【內容簡介】:

月黑風高,中毒少女誤入公子書房,然後,睡著了……
  
一段並不單純的開始,一個別有心機的接觸,只是這樣的因,會造成什麼樣的果呢?

 


  


第1章邂逅

  皓白的手臂瞬時間變成了烏黑色,胸口血氣翻騰,眼前發黑。再也沒了任何猶豫的時間,翻過屋脊,越過高牆,踹開雕花木門,朝屋內的人說了一聲:「借地方一用。」

  緊接著四處就傳來嘈雜之聲:「公子,有人闖入。」

  男子微微挑眉:「無礙!」

  「可是……」外面的人有些不甘心。

  男子道:「不足為慮。」

  四周終於安靜下來。男子的聲音自黑暗中傳來:「姑娘受傷了?」很溫潤的聲音,聽著甚是舒服。

  只是小池這時候也的確無心欣賞,按住手臂上的傷口:「是中毒。」

  「哦?」男子似乎很詫異,「可需要醫治?」

  「不太需要,但是需要地方讓我休息一下!」

  「中毒,休息?」男子重複了一遍,還不待反應過來,就聽見噗通一聲,四周再次歸於安靜,連因為受傷而發出的喘息聲都不見了。

  「明光!」

  「在!」

  「去把顧先生找來吧!」

  「公子……這人……」

  「沒事!」男子絲毫不介意,「她沒有惡意的!」

  這一睡就是三天,小池再次醒過來的時候,依然是深夜。她睡著的地方從地上變成了床上。這一次,房內有了光亮,拳頭大小的夜明珠懸於房頂,輕紗包裹之中,透出凝白柔和的光。

  左臂的傷口已經被包紮好了,身上換了一件淡青色的長衫,布料柔軟,穿著甚是舒服。

  觸手可及的是絲軟的被,沁涼的感覺在夏夜裡睡著都不覺得燥熱。她起身,掀開床幔,穿鞋,下地。拾起被端放在床頭的腰帶,裡面,月華劍安靜地躺著。

  那個男子正坐在桌前,撫弄著一管通體碧綠的玉簫,小池這才看清了他的容貌,上一次,只覺得聲音好聽。如今一見,竟然長的這麼好看。她禁不住細細打量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玉冠束髮,劍眉星目,容貌俊秀可親。薄唇微微揚起,帶著一股似有若無的笑意:「醒了?」

  「我睡了多久?」

  「不多,三天三夜,一分不多,一刻不少。」

  小池唔了一聲,盤膝坐在房內的另一端的軟榻上面,低頭沉思:「三天啊,竟然這麼厲害。」

  男子笑了笑:「你為何中毒?」

  「行俠仗義!」

  「竟是如此。」

  小池思索了片刻,抬頭道謝:「謝謝你幫了我。告辭了!」

  男子微微頷首:「不送!」

  小池說的快,走的也快,話音才落,人已經不在房內。男子側耳傾聽,室內寂靜一片。修長的手指輕輕扣著桌面,唇角的笑意越來越明顯。

  「公子,就這麼讓她走了?」

  男子不以為意:「她還會回來的。」

  小池再次翻牆入院,男子還是上次的坐姿,還是在撫弄著那支玉簫,清朗的臉上帶著溫潤的笑。聽到響聲,笑意更加明顯:「你來了?」熟稔的語氣,彷彿是認識多年的好友。

  「你知道我會來?」

  「不敢肯定。」

  將包袱內的衣服放在桌上,再次盤膝坐上軟榻:「你會簫?」

  「略通一二。」

  「能不能欣賞一下?」眼眸流轉,突然多了一絲興致。

  「願意效勞。」

  男子絲毫不推辭,五指微微一轉,玉簫湊到唇邊,長指優雅地跳動,悅耳的調子流瀉開來。

  小池托腮凝聽,跟著舒緩的樂,輕輕哼唱。夏夜裡的燥熱彷彿被隔離在這間屋子之外,這裡只有悅耳的簫聲,溫馨相伴的人。

  「很好聽。」

  「謝謝。」男子不以為意,將玉簫橫放於身前:「姑娘方纔的小調也很好聽。」

  小池笑:「那是跟著你的簫聲來的,你還不乾脆說自己吹的好。」

  男子也笑,聲音清朗:「我並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啊!」她放下托腮的手,眼珠子在房內轉了起來,最終落在他細細摩挲的書本上:「那書很珍貴?」

  「為何這麼說?」

  「不然,你做什麼這樣仔細地摩挲啊?」

  男子啊了一聲,似乎是恍然大悟:「不不不,不是珍貴,而是我需要這麼閱讀。」

  小池似乎並不驚訝,低頭思索了一會兒:「可以讓我幫你診診脈嗎?」

  男子也不介意:「當然可以!」

  疾步來到你腦子身邊,纖細的手指搭在皓白的手腕上,薄弱的脈象自指尖而入。她秀眉一鎖,嘖嘖幾聲:「真是可惜了。」她接著說道,「想你年紀輕輕,俊朗風華,劍眉星目,卻因為這陳年舊疾,前代恩怨,而讓你與光明無關。」

  「哦?」男子濃眉輕佻,並不介意,「姑娘此言,從何說起?」

  「你少時畏寒,視力很弱,卻也不是完全不能視物。十歲時因為舊疾復發,沒能及時醫治,雖然後來亡羊補牢,撿回了一條命,卻終於完全失明。而造成一切的又偏偏不是你自己。而是他人!別的大夫只道你是先天而生的痼疾,卻不想,這其實是一種蠱毒!」

  在小池最後一句話落下時,男子的神色悠然轉冷,眉目凌然:「姑娘是何方高人?」

  小池連連擺手:「不不不,我從來不是高人,我只是對你的蠱毒略有涉獵!」

  「涉獵蠱毒?」男子放鬆警惕,「姑娘不是中原人?」

  「對了!」小池又重新坐回軟榻上,「我想,我也知道你是誰了。」

  她十分驕傲,得意於自己的聰明:「能偏居一隅,又能掌握時事,府內無數暗衛,又有貼身醫師。容貌俊朗,雙目失明,帶有一管玉簫,為人謙和,溫潤有禮。這樣的人,在大齊只有一個,雍王世子——齊墨!哦,當然,也是江湖人盛傳的傳奇人物,玉簫公子!」

  「姑娘謬讚了!」

  小池撇嘴:「還真是謙和,謬讚與否,你比我更清楚。畢竟十七歲初出江湖就能在論劍大會上技壓群雄,奪下靈樞素問兩把名劍的人事少之又少,而後又單挑了當時的無影劍顧恆志,並且全勝的人更是寥寥無幾。」

  「呵呵!」齊墨莞爾,卻不接話。

  小池自覺得沒意思:「你都不問我是哪裡人,這一次來是做什麼的嗎?」

  「你會說的,不是嗎?」

  小池更加覺得沒意思了:「唉,你就不能有點神秘感?」

  「哦?」齊墨配合,「那姑娘前來所謂何事?」

  小池瞇著眼睛笑了,湊到他跟前,十分討好:「和你做筆交易。」

  「什麼交易?」

  「你借地方給我住幾天,我幫你去除蠱毒!」

  齊墨故作思考:「似乎很划得來!」

  「那是當然!」小池信心滿滿,「怎麼樣?你不會吃虧的。」

  齊墨略略偏首:「唔……可是,如今我怕是不能答應啊。」

  「為何?」

  「前幾日雲州知州的公子死於非命,傳言為他人所殺。如今全城戒嚴,你又身份不明,我怎敢隨意收留?」

  「你上次不也收留了麼?還幫我治傷了。多一次不多,少一次不少,對不?」

  「不一樣啊!上一次世事太平,無所謂。這一次為非常時期。而你受傷的日子和知州公子去世的日子又那般巧合,你叫我如何相信你呢?」

  小池洩氣:「就知道玉簫公子極具慧眼,我是瞞不過了!」

  「是你殺的?」聲音漸冷,已經有了寒氣。

  「我得負直接責任!」小池坐下來,把弄著垂在胸前的小髮辮,「我是為了追查近段時日轟動雲州的吸血案的。那個知州公子被人做成了傀儡,已經喪心病狂,我在出手的時候重了一些,所以就……」

  「到底還是你殺的。」

  「不不不,被做成傀儡的人其實已經是個活死人了。他們就如同屍體,不過三日便會全身腐爛而死!」她說著,似乎回憶了起來,「那知州公子,看起來被做成了不短時間了,只因為內力深厚才撐到那時候,那血液裡的攝魂香……太濃了……」

  齊墨雖然看不見,卻也能想像地到這個女子該是怎樣苦惱的表情。他聽完,其實也覺得十分不可思議,聲音漸漸溫和下來:「你那晚中的毒就是攝魂香?」

  「對啊!」

  「那種毒,在中原似乎沒有。」他記得顧先生來查看的時候,也十分苦惱,竟然不知道如何解讀,只好真的就任小池睡下去了。沒想到,她竟然能自行解毒醒了過來。

  「不錯,那種毒十分罕見,最起碼,我目前只知道昆夷族有這種東西。哦,蜀中唐門也有,但是,並不純粹,只是一種迷幻散。」

  「你很懂得這些?」

  「當然啊!」她很得意,「我從小就和蠱毒打交道,所以才不怕啊!誒,你收留我吧,我可有價值了!」

  她那般渴望的聲調,惹地他不禁笑了起來:「你這般對我直言不諱,難道就不怕我告發你?」

  「不會!」

  「這麼相信我?」

  「你要告發我,早就把我拿下了。而且,你作為大齊的皇族,難道就不關心你的子民?這吸血案可不簡單啊!」

  齊墨修長的手指輕輕扣著桌面,一聲又一聲。小池靜靜等待著,也不急。

  很快的,齊墨最其身體:「你的身份是什麼?」

  小池頓時有了柳暗花明的感覺嘻嘻一笑:「你答應了?」

  齊墨再次忍不住捏了捏眉心,果然是個精怪麻煩:「你先告訴我。不然別人找上門,我如何應對?」

  「南越,昆夷族,夏小池。」

  「你是昆夷族人?怪不得……」

  南越昆夷族,一個神秘的族群。這個族群中,男女皆生的極美。族內之人常年與毒與蠱為伴,對於天下之毒,無不精通,便是蜀中唐門,亦是望而生畏。

  小池嘻嘻一笑:「你的病可是我的專長呢!如果有人問起,你就說我是你的貼身丫鬟就可以了。」

  「……我不缺丫鬟……」

  「可是,你缺一個可以幫你治眼疾的丫鬟……」

  好吧,齊墨忍住又要捏眉心的動作,不再言語。


第2章窈窕

  雲州城,實為一座旅遊古城,風景極為優美,只是因為偏南,到了夏日,氣候偏熱,非常適合齊墨的畏寒的毛病。又因為南接南越,西鄰蜀中,為大齊之交通要塞,來往富商大賈無數,消息靈便無比。

  齊墨在此處居住,雖然說是隱居,其實也可以掌握各地消息。宅院位於雲州城西南一隅,風格佈置十分清新,假山亭台,樓閣復道,竹苑飄香……宅內的僕從大多數都是雲州本地人士,訓練有素,從不多有言語,即使是突然多出了小池這麼一號人,大家也都是視若無睹地見怪不怪。

  只有貼身隱衛的首領於夜半時分悄悄請示了齊墨,可都需要查證此人身份,齊墨淡笑搖頭,曰,她說的是實話。

  這一日,齊墨早起於竹林中練劍,陡然間,一聲慘叫迴盪於宅院上空,手中玉簫一抖,行雲流水的劍法自此畫上句號。

  「何事?」

  隱衛無聲無息地出現:「小池姑娘去叫少公子起床。」

  隱隱約約知道了什麼:「用的什麼辦法?」

  「額……」隱衛有些難以啟齒:「小池姑娘抓了只癩蛤蟆放在少公子的枕頭邊……」

  「……」

  才歇了一會兒,小池便笑意吟吟地來到了竹林,毫不客氣地坐在他對面的石凳上:「完了?」

  齊墨笑著斟茶,遞給她一杯:「沒有。被阿硯嚇得停住了。」

  小池嘖嘖稱奇:「難得你會被外物所擾,我還以為你是六根清淨,不染紅塵呢!」

  十分錯愕:「怎麼會?生於紅塵如何脫俗?更何況,阿硯乃至親之人,非為外物。」

  高挺的小鼻子哼了哼:「還真是護短。」

  此時,僕人端來一碗藥,濃黑的顏色,刺鼻的味道,一看便知苦不堪言。小池中途截下藥碗湊到鼻尖聞了聞:「這就是你平常喝的藥?」

  「有問題?」

  「中規中矩,治不了大病,出不了大事。治病救人為輔,自保求命為主,一看便知是宮中那些沉浮多年的老御醫開的藥方子。」停了停:「咦,居然還有晶風華籐,你們家還真有錢啊!」

  清脆的聲音吐出直接的話語,齊墨不動聲色,顯然是早已知曉,接過藥碗一飲而盡:「還好,雖不是盛京巨富,但好歹還可以衣食無憂。」

  小池驚訝於他喝藥的豪爽,直接忽略了他家世的解釋,秀眉隆起:「藥對不需一口湯,你這藥雖然珍貴,但是沒作用啊。你幹嘛要喝呢?不怕苦麼?」

  「喝多了也就習慣了,治病與否無關緊要,重要是安心。」

  小池似乎明白了什麼:「安得恐怕不是自己的心吧。」

  齊墨苦笑:「你還真的……」

  「真是不懂得委婉?」非常聰明的接著齊墨的話說了下來。

  「……呵呵呵……」輕笑搖頭,這人,委實有趣。

  少女唇角撇了撇,不甚明白其中關節:「你幼時便離家學藝,少年時雖回到雍王府卻又很快離家居於此處,按道理應是親緣極淺,可是,在你身上卻看不出絲毫。」

  「親緣在於心而不在於時,不管相處時間如何,那都是血濃水的親情,自當重要無比。」

  「有多重要?」

  「窮畢生之力,自當護其平安。」

  齊墨眉間凌肅,淡笑不再,唯有堅定。

  小池嬉笑的臉也漸漸嚴肅下來,默然不語。

  午後時分,齊墨在書房內「看」書,小池也摸索了進來,抱了本書靠在齊墨慣用的軟榻上細細翻看,手上拿了一碟瓜子,放在軟榻一旁的矮几上,翻幾頁磕一粒瓜子,自始至終不言不語。齊墨側耳傾聽,細微的呼吸聲伴著翻頁的沙沙聲,時不時還出現清脆的嗑瓜子聲,給他這個平日裡極其安靜的書房添加了一縷溫暖的人氣。

  修長的手指停在樹上的某一頁,久久不動。

  小池翻看的是她從齊墨眾多書冊中翻到的地理志,各地山川河流在書本中細細記載,甚至細心的作者還畫了插圖,她看的津津有味。

  雲州西北,清平峰紫籐谷,常年積雪,有火狐,身似火,啼如嬰。

  「啪!」闔上書本,伸了個懶腰,側首看了一眼兀自低頭「看」書的某人,眉如利劍,鼻若懸膽,微微抿起的唇,總是略微上揚,給人至親柔和之感。

  只是那雙眼睛……若是能看見,必然是猶如暗夜星子,光華流轉,羨煞世人。

  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彷彿知道她心裡所想,一直沉思的齊墨輕笑出聲:「少時便是如此,無需惋惜。」

  「咦……」瞪大圓眸:「你怎麼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

  齊墨闔上書冊,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你的呼吸與平日不同。」

  小池來了興致,搬了個小凳子坐到他身邊:「教教我唄。」

  齊墨搖頭:「日久而生,不能教授。若是小池如我這般不能視物,估計也能如此。」

  水嫩的小嘴失望地嘟囔起來:「那就算了」深深吸了口氣:「上天果然還是公平的,它不能讓你有一雙明亮的眸子,就賦予了你非同常人的聽覺。」

  齊墨同意:「的確如此。」

  「若是我醫好了你的眼睛,你的聽覺會不會下降?」

  翻書的手一頓,略略思索了一番:「有這個可能。」

  小池湊上去:「那你會不會覺得可惜?」

  齊墨曰:「你不是說上天是公平的嗎?我為何還要覺得可惜呢?」

  無奈撇嘴:「好吧,你總是比常人想的通透。」

  「知足常樂而已。」執起玉簫,起身朝一旁還在沉思的某人笑道:「出去走走吧。」

  小池沒想到的是,齊墨說出去走走,竟然是去雲州大街。她掃視了一眼街道,並未看到自己的通緝畫像,心裡稍稍平靜了一些,最起碼,如今是安全的。

  「為什麼來這兒?」酒樓裡人滿為患,好不容易找到一張空著的桌子,拉著齊墨坐了過去,招呼小二過來把桌子收拾乾淨。

  齊墨隨著她坐下,無意識地捏了捏方才被她拉著的手指:「許久未曾出門了,來聽聽說書。」

  小池十分不相信地看著他,卻沒有點破。雲州因為交通便利,小二哥也是見過不少美人的,但是眼前這個少女,容顏賽雪,卻不自知,行動之間毫不扭捏,更是為之添加了幾分靈動。

  小二愣了神,少女奇怪:「小二哥,你怎麼了?」

  小二立刻收斂神思,收拾好桌面,問他們要什麼,小池小手一揮:「先來兩壺碧螺春,兩碟瓜子,一盤牛肉。誒,你呢?」她十分尊重地問候某人。

  齊墨聽到她報單的時候就已經十分驚奇,他還真沒見過人這麼點菜的。

  右手握拳,頂住唇角,掩飾住驚訝:「咳咳,已經夠了,我只要茶。」

  揚了揚精巧的下巴:「那就先來這麼幾樣吧。」

  小二連連說好,忍不住又多說了幾句:「兩位今兒來的真是時候,林大鼓重出江湖,今兒個可又有好故事聽了。」

  「林大鼓?很出名?」

  小二一見美人不知,便更加來了勁兒:「客官是外來的吧,不知道也很正常。這林大鼓的說書在雲州城可是首屈一指,他要來說書與否,全在心情,他今兒個在我們酒樓登台,下一次可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了。」

  小池習慣性地撅嘴:「是麼,那真是有福啊!」

  小二連說可不是,磨蹭了許久才去準備東西。

  小池朝齊墨眨眨眼:「你是不是早就打聽好了呀。」

  齊墨搖頭:「不是。」

  一曲江南女兒的吳儂軟語淡去,說書者登台,台鼓敲響,渾厚的聲音開始說古道今。故事將將開始,小池便知道,齊墨說的不是假話,他的確是來聽說書的,因為,說書的說的正是這幾日雲州知州公子猝死一案。她在他宅內躲藏,他那般輕易答應,原來心底並不是不管不顧的。畢竟是皇家之人,這天下,誰不是他的子民?

  她不得不承認,這個說書先生消息十分靈通,竟然連知州公子所中之毒是攝魂香都說了出來。台下之人一片驚歎,唏噓聲一片。甚至有好事者大聲詢問:「林大鼓,你說的是真是假啊,編的吧?你說這幾日雲州城總是死人,是不是和這個有關聯啊?」

  說書者並不反駁:「假作真時真亦假!」一個故事完畢,收拾東西,瀟灑立場,留下一句暗語供大家自己捉摸,果然是不同尋常的說書人。

  「又有人死了?」小池本來興致勃勃的嗑瓜子,聽到那句話的時候,纖指一頓,聲音已經嚴肅起來。

  齊墨平靜點頭:「昨夜子時,一壯年男子死於家中。」

  「什麼症狀?」

  「脖頸處三個黑洞,週身血液乾涸……」

  小池暗下眸子:「竟然這麼快……」

  也許是見慣了週遭各種離奇事件,雲州人並沒有因為暴斃猝死事件而變得焦躁或者低沉。街市上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非凡。

  大齊商業十分發達,坊市界限已經被打破,一般小城的夜市都沒了時間限制,更何況這個千年旅遊古城。

  珠寶首飾琳琅滿目,叫賣聲更是此起彼伏。小池站在一個小人偶的攤子前面好奇地看著年邁的老闆捏著小泥人兒。

  「姑娘,很喜歡?」

  少女笑嘻嘻地拿起一個童子酣睡的泥人兒:「這個多少錢?」

  「三十文。」年邁的老闆起身的時候又看到了小池一旁的齊墨:「這位公子也喜歡嗎?」

  回身看了一眼齊墨,依舊是雲淡風輕的笑,溫和而立,突然興起了一個念頭:「先生,可不可以以真人面容為樣本啊?」

  老者摸著花白鬍子,看了一眼面前賞心悅目的兩個人:「當然可以。姑娘可以先付下定金,三日後送到府上。」

  小池很爽快的付了六十文:「我全付了,兩個,就我和他的樣子吧。先生要不要畫下來?」

  老者收下錢,點了點腦袋:「不用,記在這裡了。」這樣絕世而立的兩個人,旁人自然一眼就不能忘卻,更何況是他這樣的手工藝人。

  齊墨聽著身邊的女孩子一遍又一遍地詢問這個製作的細則,清凌凌的聲音仿似是山間清泉,沁人心脾。

  小池的興致似乎很高,在這邊定制了兩個小泥人兒,又跑到那邊去摸摸扇子,看看胭脂,齊墨一聲不響地跟在她的身後,並不出聲打擾,更沒有出言相催。

  手中的穗子十分柔軟,大喜正紅的顏色也很養眼。她拿在手上摸了摸,捨不得放下。掌櫃的是個中年發福的男人,一看小池那個摸樣便知她是十分喜歡:「姑娘著實好眼力,這暖魄縛絲玉穗,用的可是上好的天蠶絲,防火防水,上面嵌著的那塊碧玉乃是從極北冰川之地發掘的暖玉,世間絕無僅有。」

  「極北之地的暖玉?」小池腦子裡立刻浮現出她在書側中看到的寥寥數語,極北之地,寒,有暖魄,可養身。

  「多少錢?」

  掌櫃不曾想這位姑娘居然這麼爽快,連真假都不曾辨認:「一百兩!」

  小池指尖從暖魄上劃過,暖意立刻從指尖沁入,滑遍週身。

  幾乎沒有猶豫,拿出銀票,付錢走人。

  掌櫃地叫住小池:「姑娘留步。」

  「怎麼?掌櫃的不會是捨不得賣了吧?」

  掌櫃的一愣,隨即笑道:「姑娘說笑了,我如意齋可不曾做過言而無信的事。只是店內今日乃是十週年之際,所以送姑娘一件小禮物。」

  小池十分欣喜:「還有這事兒?」

  掌櫃的奉上一個紅漆木盒:「此乃鴛鴦鈴鐺,權當送給姑娘賞玩。」

  一對鍍金小鈴鐺,紅繩鑲嵌,做工算不上精緻,但貴在名字意思好,小池接過:「多謝了!」

  踏出如意齋,卻看見齊墨扶起一個跌倒的小女孩。

  小女孩子大聲哭著:「我的小人兒,我的小人兒……」

  小池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可不就是她剛才在攤子上看到的泥偶麼?齊墨安慰好小女孩子,便在地上摸索起來,他本就看不見,在宅子裡是因為事事熟悉便也不曾覺得如何,可如今,在這繁華的街道上,他要找一個小泥人,談何容易。

  本來一絲不苟的白色長衫,已經沾了許多灰塵,修長的手指在地上村村尋找,本來十分狼狽的情形,在他的身上卻看到了高貴。

  過了一會兒,他的手指終於勾到了掉落一旁的泥偶,將它交到小女孩的手上,輕輕刮了一下對方的鼻尖,臉上依舊留有如沐春風的笑。

  還真是一個倔強而樂觀的人呢!

  「齊墨!」蹦蹦跳跳地跑到他的身邊,呼吸還有些喘:「你去哪兒了,我都找不到你。」

  齊墨從袖中掏出手帕,仔仔細細地擦著方才在地上摸索的手:「我一直在這兒啊!」

  小池接過他手上的帕子,將他指縫間的灰塵細細擦拭乾淨:「怎麼弄的?」她的手很軟,他的手很涼,可是,他卻感受到了一絲暖意。

  從他的腰間拿過玉簫,將暖魄縛絲玉穗認認真真地繫在了上面,拉著他的手細細感觸著:「喜歡麼?」

  觸手而生絲滑和暖意,讓他捨不得放開:「這是……」

  「唔……方才在一個攤子上看到的,剛好你的玉簫就差了點裝飾,嗯,還挺好的。」她拉著他的手,再沒放開:「走吧,我有點累了,先回家。」

  回家!

  方到宅子門口,管家便前來稟告:「公子,君小姐來了。」


第3章毒發

  雲州並不是一個偏安一隅的小州府,在這裡不僅是富商大賈來往無數,還有許多的俠客名士,但是齊墨在此養病,也是下了旨意的,沒有萬一情況不允許私下打擾。州府官員自然是謹記於心,但是對於這般的小女兒心事,卻又不曾在公文羅列之內。

  齊墨有些頭疼地捏了捏眉心。

  小池對此全無心思,自然也想不到那麼多,一聽見有客,便放開齊墨的手:「那我去找小硯硯了,你去忙吧。」

  青色的身影很快消失,管家不可置信地看著公子被放下的那隻手,他記得,公子是不喜歡被人觸碰的……

  這一日齊硯也很憂傷,他來雲州不過半月,宅內一向風平浪靜。他居於此處也覺得十分安寧舒適。卻不想昨日裡大哥收留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小姑娘,從此,她便在府內興風作浪,甚至將青蛙抓到了自己的房內丟在自己的枕頭上。他忍無可忍,但是她卻又是要給大哥治眼疾的,雖忍無可忍,可還得再忍!

  於是,他懷著一腔怨憤,來到了荷花池裡砸起了蓮子。此刻,那些蓮子在他的眼裡全都幻化成了少女的臉,各種欠扁。

  此刻已然是夕陽西下,暗紅的暮色降臨,給這個松風翠竹的宅子踱上了一層光輝。一襲寶藍色長衫的少年蹲在蓮池旁,一心一意地砸蓮子。

  十五六歲的年紀,少年老成的面容,比之他的大哥,少了幾分溫潤,多了幾分彆扭。小池心下又來了興致,蹦蹦跳跳地奔到他的身邊:「誒,幹嘛呢?」

  少年身體一僵,抬頭瞥了她一眼,鼻翼之間哼了一聲,低頭繼續做自己的事情,再不理她。只是那砸蓮子的手,卻是一次比一次用力。

  小池接過他手上的蓮蓬,幫忙著一起:「你喜歡這個?」

  「……」少年似乎還在生氣,並不願意搭理她。

  小池拍了拍他的腦袋:「別生氣了,我給你道歉行麼?要不,你也抓一些癩蛤蟆啊什麼的,放我被窩裡?我絕對不生氣!」她好好的商量,十分有誠意。

  少年拍開她的手,一臉嫌惡:「別拍我的頭。」

  「好好好,不拍,不拍,你說不拍就不拍。」從池塘裡摘下一片荷葉,頂在頭上:「小硯硯,你說吧,到底要怎麼樣才不生氣。」

  少年眉間緊蹙,十分受不了:「不許叫我小硯硯,我叫齊硯,齊硯!」

  此刻的少年幾乎要被眼前的女子耍的癲狂,受不了她的聒噪,丟下手上的蓮子,起身就走。

  小池拉住他:「幹嘛去呀?」

  「你管不著!」

  「誒呀,別走啊,我還要在這裡住很久呢。你要是討厭我的話,咱們每天見面的多不舒服啊。要不,我帶你去抓癩蛤蟆?你把它放我被窩裡去,然後咱們就兩清,好不好?」

  幾乎不能相信這些話是從一個女子口中說出,他自小在盛京長大,見得都是大家閨秀,何曾有這般不知檢點的女孩子?

  他甩開她的手:「你……你什麼女人啊!」

  她很無辜:「正常的女人啊!」伸手揉了揉他還帶點嬰兒肥的臉頰:「好不好?」

  她本就長得美,此刻朝他笑著,眉毛彎彎,眸子清亮,兩頰微紅,如雪的嬌顏上滿是討好,齊硯突然想起了昨夜讀的書:「逃之夭夭,灼灼其華……」

  被她拽著的手腕,突然發燙了起來,連著臉頰那一塊都有些火辣辣的。猶如觸電一般地甩開她的手:「你……你……」

  倉皇逃掉,剩下小池站在蓮池旁哈哈大笑,真是個可愛的孩子,這麼不經逗。

  蓮池內荷葉連連,在夕陽照耀下,熠熠生輝。


  君流螢並不是第一次來齊山別院,但是每一次來她都覺得十分緊張。她害怕出一點差錯,害怕自己在齊墨面前失了分寸,少了計量。她明白自己的心思,那樣的男子,即使是雙目失明,亦是世間少有的好男兒。

  齊墨命人換上新茶:「讓小姐久等了。」

  君流螢微笑回答:「世子言重了,小女也是才到。」

  二人皆是客氣過了分,客廳裡居然出現了冷場。君流螢是不知道如何開口,齊墨是懶得開口。想了想,還是打破了靜默:「不知小姐此次前來所為何事?」

  君流螢從袖中掏出請柬:「下月初六乃是小女的及笄之禮……小女斗膽,肯請世子前往觀禮!」

  齊墨命管家接過,置於一旁:「君小姐盛情相邀,墨自當前去。」

  君流螢不曾想這般容易,心中自是無限喜悅,連著聲音都有些顫抖:「多謝世子!」

  見面不過片刻,說話不過幾句,這個女子卻覺得自己此刻已經是雲州城十分幸福的人了。齊墨知曉她的想法,但也覺得無力。

  「世子,小女親手做了些芙蓉蓮子糕,世子若不嫌棄,還望笑納。」羞澀地從身後丫頭的手上接過食盒,從裡面拿出一疊式樣糕點,蓮花一般的式樣,白裡透紅的色澤,倒的確是芙蓉蓮子。

  不好拂了美人的面子,拾起嘗了一塊,入口酥甜,口味不錯:「不錯,口感甚好,勞煩君小姐了。」

  君小姐斂眉低首,唇角含羞:「能得世子喜愛,小女……小女……自是歡喜不盡。」

  方叔地上巾帕,齊墨接了過來將手細細擦拭:「多謝君小姐。只是,此刻墨有些疲累,君小姐若是不棄,便讓方叔陪小姐在府中轉轉,如何?」

  君小姐自然聽出了他話語裡的逐客之意,心裡方才高漲的歡喜立刻消逝下去。但一想到他吃了自己的芙蓉蓮子糕,心裡又抑制不住地甜蜜:「君流螢家中亦有急事,此刻便也告辭了。下月初六,君流螢恭候世子。」

  「好!」微笑應對,風度正好。

  翩躚身影隨方叔踏出前廳,他撐著腦袋靠坐在椅子上,彷彿是真的十分疲累。

  「出來吧,蹲牆角不累麼?」

  前廳一角處,淡青身影慢慢出現,小池咬著唇嬉笑:「絕代佳人啊,怎可如此冷淡?」

  「絕代麼?」他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地搖搖頭:「我看不見。」

  小池一愣,只覺得這句話裡透著無限辛酸,她忍不住承諾:「放心,我會讓你看到的。」

  她的聲音很嚴肅,他聽著不是很舒服:「你別誤會,只是實話實說。其實,美與醜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心靈的契合。若是兩心相悅,便是無鹽嫫母,亦無不可。」

  「你還真是……」她突然找不到詞來形容眼前這個人,心裡的某個地方又軟了軟:「不過,知州府內前幾日不是才辦了喪事麼?這麼幾日時間,便又為小女兒舉辦盛大的及笄禮,是不是有些不合時宜啊?」

  捏住茶碗邊沿的長指一頓:「委實有點。」

  撇撇嘴,這個知州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是夜,齊墨正在房內「看」各地傳來的密報,隱衛突然出現,無聲無息:「公子,小池姑娘出去了。」

  男子修長的手指一頓,唇角笑意立現,還真是不讓人省心呢:「跟著吧,別讓她出事了。」

  「是!」

  猶如來時一般,再次無聲無息地離開。

  手指所到之處,每一字每句皆記在心裡:「傀儡之術乃南越秘術,生人清醒者,趁不妨,注入攝魂香,自天池穴起,釘三根純鋼之釘,阻其思維,實乃慘絕人寰之術,業已失傳。」

  失傳?南越?

  ******************

  小池笑意吟吟地從窗口鑽了進來。無奈地闔上手上的密報:「有門不進,做什麼翻窗子?」

  小池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翻了一晚上,不差這一扇了。」

  眉間挑了挑,已經猜出了因由:「你去了府衙?」

  小池最喜歡的就是齊墨這一點,一點就透,都不需要多加說明。房內依舊是漆黑一片,她憑著感覺找到了自己最喜歡的那張軟榻,坐了上去,許久,眼睛才習慣了黑暗。

  男子端坐在椅子上,桌案上擺著厚厚一摞奏報,她蹙眉:「你還需要處理這些?」

  輕笑:「不然呢?你以為我在這裡就是無所事事?」

  「嗯,我還真是這麼想的。」她毫不隱藏。

  他再次笑了,而且笑得很舒心,將密報擱在桌案上,伸手揉了揉眉心:「紈褲子弟?唔,那應該是很不錯的。」

  小池微嗔:「你真不害噪,又在誇自己了。」

  他也不惱,但也沒繼續這個話題。微微後仰,靠在椅背上,手執密卷,置於小腹之上,仿若閒談:「府衙內可有收穫?」

  「算不上有,只是再一次印證了我的猜測而已。」

  「什麼?」

  絕美的容顏上出現一絲沉重:「那個人,越來越厲害了。」

  她的聲音有些低落,齊墨上揚的唇角微微下壓:「到什麼程度?」

  少女躺在軟榻上,雙手枕在腦後,仰面看著天花板,久久不語。黑色勁裝裹著小巧玲瓏的身子,越發顯得瘦弱蕭條。

  只是這一切,齊墨看不到。

  劃著密卷的手指無意識地加重了力度,暗黃的紙頁之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劃痕,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連著呼吸都凌亂起來。

  榻上的少女很快就發現了他的不對勁,立刻起身,扶住他遙遙而墜的身體:「你怎麼了?」

  勉強露出個笑容,他身體的重量無意地往她身上靠去:「有點難受。」

  探上脈搏,她懊惱地低咒:「你今天吃了什麼?」

  虛弱的手指了指桌案上還未吃完的芙蓉蓮子糕,少女撿起一塊湊到鼻尖聞了聞,幾乎是氣急敗壞地嘶吼:「你居然吃了蓮塘紫蘇!你不要命了!」

  她手掌略微抵住他的背心,內裡源源不斷地輸入,意圖調整他混亂的內息。

  很快的一雙有力的臂膀從她手中接過某人,國字方臉,黝黑皮膚的中年人出現在自己眼前,大掌按在他的後背,渾厚的內力沒有絲毫猶豫地注入某人的身體。

  方叔很快就到了,找到夜明珠將房內照亮,丫頭們開始進進出出地忙碌,連齊硯也起了身,站在房內,薄唇緊緊抿著,略微嬰兒肥的臉上帶著年齡不及的肅穆。

  小池坐在桌旁,臉色也是極其難看。

  一片兵荒馬亂。

  齊墨的內息稍稍調整好了,但是蠱蟲被驚醒之後便在體內亂竄。臉色依舊蒼白,但卻溫聲地安慰著第一次見到此等場面的齊硯,讓他不要擔心。

  小池一腳蹬開身邊的凳子,巨大的聲響驚得室內之人都朝她看著。她也不管,氣呼呼地問:「你為什麼要吃那個糕點?」

  「額……盛情難卻!」

  「我看是美色在前,情不自禁!」她越說越過火,齊墨的本來蒼白的臉色卻被她說的有些緋色,一旁的齊硯更是俊臉通紅。

  少年忍不住阻止:「你……你說什麼呢!」

  「說什麼?你難道不知道,他的行為等於自殺!哼!」小池又一腳踹翻了旁邊的凳子,正要端藥進來的丫頭嚇得手一哆嗦,整碗藥就摔在了地上,濃重的藥味瞬時盈滿房內。

  小丫頭急了,愣愣地看著地上,不動都不敢動。

  坐在兄長床邊的少年火了:「都是做什麼的,還不趕緊去熬一碗!」他雖年少,卻是自小養尊處優,稍稍嚴厲起來,還是有著皇室不可企及的威嚴風範。

  小池瞥了一眼那丫頭,拿起桌上的一個杯子,掏出匕首在小手臂上狠狠一劃,鮮紅的血液沿著皓白的玉腕蜿蜒而下,滴在茶碗之中,不到一會兒已是半杯鮮血。

  「你……」

  小池也不管手上的傷口,擋開齊硯就到了床邊,湊到某人的面前:「喝下去。」

  「你!」齊硯意欲阻止,一旁的中年隱衛卻攔了下來,朝他搖了搖頭,齊硯本已經站起來的身子又慢慢坐了下去。

  床上的人依舊是唇角含笑:「原來小池的血還可以解毒救命啊?」

  小池卻沒了平日和他調笑的心思:「反正死不了人!」

  小池根本不知道自己哪裡來這麼大的邪火,她只是覺得眼前這個人太不顧惜自己的身體。他難道不知道,要活下來有多麼的難嗎?有些人費盡心力就只為了一線生機,可他居然……

  「咳咳咳……」床上的人適時柔弱了起來,蒼白的臉色因為咳嗽更加地蒼白,握住了小池的手,指節分明地長指滑到了她的傷口,粘膩的感覺讓他過意不去:「流了這麼多血,趕緊去包紮一下吧,好麼?」

  心中陡然升起一縷溫暖,她將杯子塞到齊硯手上,自己一言不發地坐到桌旁。

  齊硯與中年男子對視一眼,對方朝他點了點頭。

  鼻尖環繞著鮮血的腥味,齊墨卻沒有絲毫猶豫,一口飲下,體內翻江倒海的疼痛果然輕減了不少。他躺在床上,語氣輕柔:「小池,先去包紮好不好?」

  少女背對著他,悶悶回答:「要你管!」

  齊墨第一次覺得為難,小池的氣憤他是明白的。但是此刻卻又不知道如何勸解。他與她相識不過半月,相處不過兩日。但是她待人真誠,毫不做作,如今這般生氣皆是因為自己。他歎氣,收起笑容,矮下身段道歉:「小池,這次是我錯了,下一次絕不會。」

 


第4章動情

  齊墨的病來勢洶洶,宅子裡經過昨夜的混亂,如今已經慢慢安靜下來,也不知道是誰多了嘴,第二日一大早君流螢就泫然欲泣地前來道歉。

  小池自然是給不了她好臉色的,齊硯再次顯現了面癱少年的本質,鼻子哼了哼,看都不看一眼,這可苦了方管家,只好前前後後地陪著。

  君流螢要求去齊墨房裡看看,齊硯終於說話了:「君小姐一介未出閣的少女,要到成年男子的房中恐怕不妥。」

  他一本正經地說著,好像正拿著藥進了齊墨屋子的小池不是一個未出閣的少女。

  君流螢看著那邊毫不忌諱進門的小池,面露詫異之色。

  齊硯自然知道她在看什麼,鼻尖又哼了哼,雙手附後,下巴微揚:「她是我哥的通房丫頭!你是嗎?」

  「啪!」丫頭甲手上的東西掉了。

  「額……」丫頭乙絆了自己一腳,打了個趔趄。

  方管家:「咳咳咳……」老臉通紅。

  已經進屋的小池:「奇怪,耳朵怎麼熱熱的……」

  美人瞬間臉色煞白,淚痕滿面,我見猶憐。

  方管家立於一旁也不知如何是好,君府好歹也是雲州的知州府,君府小姐也是雲州知名的官家小姐,若是這般怠慢恐怕有損皇家禮儀,可是不怠慢……他看了看轉身離開的小公子,還有方才一臉憤怒的小池姑娘,他無奈地朝樹上做了一個欲哭無淚的表情。

  隱衛很給面子地扒了一塊樹皮丟在他的懷裡,渾厚的內裡刻上了四個字:「節哀順變!」

  方管家真的哭了。

  房內齊墨喝了藥,只覺得口味與旁日不同:「這藥……」

  「我換了。」少女接過空空的藥丸置於一旁的矮几上,拿過一杯清水送到他手上,動作熟練自然:「你原先的那些藥,貴重有餘,治病不足,怕是喝過了,不僅沒治病還讓你病情加重。」

  「咳咳咳……」男子嚥下口中的清水,忍不住咳嗽起來:「我都喝了許多年了,應是沒事。」

  少女臉色不好,停下手中的動作,也不去接他手上的杯子,就靜靜地看著他。

  無聲無息的感覺很不好,他想她是生氣了:「小池?」

  良久,才聽聞一聲歎息,那是與她平日活潑不相符的沉重:「齊墨,你是不是覺得生死對你而言並不重要?」

  他一滯,卻不知從何回答。

  小池卻說了:「你明知自己的病情卻要吃下那糕點,蓮塘紫蘇可是血蠱的引子,你難道不是在拿自己的命開玩笑麼?」

  「我以為,只會稍稍不舒服而已。」

  「哼!繼續編吧,久病成災,你的身體已經經不起任何地摧殘了。」她忍不住說出心中所想:「你上次與我說,家人對你十分重要,只要能護其平安,便是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可是如今呢,齊硯還在這裡,你卻出了這麼大的事,你這還是維護家人平安嗎?亦或者,你覺得自己是個累贅,一死了之,亦可解脫家人十幾二十年的倦累?」

  「……」她清晰地說著,每一字每一句都深深烙印在他的心裡,雖然這一切並非是他的想法,可是他從她關心的話語裡再次聽出了溫暖,從小到大,還真沒有人這般與他說過話呢!這個相處不過兩日的姑娘還真是性情中人。

  唇角翹起的弧度越來越大,摸索著將杯子放到床邊的矮几上,卻不知道如何去回答她。

  「小池,我從未那般想過。初時我是真的不知道那裡面夾雜著核桃,後來知道了便也就沒吃了……房內之所以擺著是方叔拿過來的,我沒動。後來身體不舒服,我的確沒在意……」

  「那不就行了!」談話到此為止,她總結陳詞:「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你就是不在意自己的身體嘛!我說了要治好你,你就好好給我配合,別砸了我們昆夷族的金字招牌。」

  「唔……咳咳咳……」沒想到她的脾氣來的快去的也這般快,摀住唇,清了清嗓子:「自然!」

  外間傳來女子的哭聲,他愣:「外面何事?」

  「唔………」她想了一會兒,終於找到了合適的詞語:「你的絕代佳人,傾城桃花。」

  第一次被床沿磕了手指,他實在有些感歎她的遣詞造句。

  ************************************************

  「怎麼了?」喝完藥,不經意發覺身邊的人自始至終都沒有動靜,罕見的安靜。

  少女托腮沉思,聞之挑眉道:「沒什麼。」

  「還在想這幾日的案子?」

  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承認:「對啊,如此接二連三地四人,知州府衙之內為何不曾有半點動靜?」

  齊墨聽罷一愣,十分無奈道:「知州府衙可不曾停下手腳,暗地尋訪豈是能讓人知曉的?」

  「原來如此,只是,這麼長時間毫無進展,我是該說大齊官差辦事不利還是該說知州府草草了事呢?」

  他濃眉一挑,很快便明瞭了她的意思:「難道,你是懷疑知州府監守自盜?」

  少女不曾否認,搬個小凳子坐在上面,靠著軟榻,扯著被子的一角,有意無意地扯著絲被上冒出的線頭:「製作傀儡是十分難的,傀儡的對象要在十分清醒的情況下被攝入攝魂香,他還未完全失去意識之前釘入攝魂釘。我那次見到的傀儡是知州公子,那麼這個兇手就只能在知州府,而且與知州公子的關係十分親密,才能做到這一點。」

  她分析的很有道理,而且有理有據:「可是,這一切都是我的猜測。上一次我去了知州府衙,只看到了驗屍房的那具屍體,其餘的我什麼都沒發現。」

  他濃眉緊鎖,並不是不可能的,不是嗎?

  敲了敲身旁人的腦袋:「要不,咱們去知州府看看?」

  她聞言,心中一喜,很笑意還未蔓延開來便又收住了:「怎麼去看看啊,沒有任何理由的,會被人懷疑。」

  「怎麼會?」他毫不在意:「雍王世子舊疾復發,近日雲州又兇案不斷,齊山別院不慎安全,便移居知州府……可是個好理由?」

  「咦……是啊!」她拍手叫好:「借力打力,好手段啊!」

  三日之後,小池陪著齊墨坐在知州府後院的長廊下納涼,心中無限感慨:「還真是有權便是王道啊,我翻了那麼多次牆,還不及你一句話。」她拉著齊墨的衣角,偎依上去,聲音瞬間甜的膩人:「爺,奴家以後便跟了你吧!」

  「噗……」

  「噗……」

  兩口清茶全都一口噴出,齊硯咳嗽地喘不過氣來,指著小池,「你」了半天,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齊墨見慣了小池的語出驚人,噴出一口茶以後,也就淡定了。從袖中拿出手帕細細地擦著唇角以及襟口。

  「我怎麼了?」小池好笑地看著如臨大敵的齊硯,接了下去。

  齊硯終於緩過氣來,指著小池,滿臉的不可置信:「這般話語……你……你一個女兒家,當真是……」

  「不知羞恥?」小池又接了過來,氣的齊硯滿臉通紅。

  小池將齊墨的手帕拿在手裡攪著:「那你告訴我什麼叫做不知羞恥啊?長得什麼樣?方的?圓的?還是不方不圓?」

  「……」

  「……」

  手指繼續攪著:「更何況,小硯硯,幾日前你可是才和君小姐說,我是你哥的通房丫頭的……」

  「噗……咳咳咳咳……」不知情的某人再次噴茶。

  「阿硯,你……」

  「我……」少年俊臉通紅,他極度懷疑眼前這個少女便是自己的剋星,為何只要與她一起,自己變沒了好日子。

  「你看,是你自己先說的吧,你既然都給我安了個名分,我若是不用,豈不可惜了?」

  少年無言以對,支支吾吾之後,勉強反駁:「那時不過是信口胡說,豈可當真!」

  「所以啊!」少女手上的手帕已經成了一朵繁複的絹花,她隨手丟到了齊墨的懷裡,起身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總結陳詞:「認真,你就輸了。」

  「撲通」一聲,長廊外圍的一顆大樹上,隱衛終於沒能忍住掉了下來。

  少年也終於找到了發火的對象,朝著大樹那邊大吼:「成何體統,去刑堂領四十大板!」

  「是!」

  草叢間傳出一聲肅穆的應答,悉悉索索之後,周圍瞬間恢復安靜,只剩下對面少年粗重的呼吸。

  齊墨估計了一下雙方形勢,自己這個弟弟已然處於下風,他解圍:「阿硯,起風了,你去幫我那條毯子吧。」

  少年一腔怒意在兄長溫和的聲音下變得弱小,轉身而去。小池嘟囔著嘴巴,挑眉言笑:「你幫的也太明顯了吧。」

  無奈搖頭歎息:「阿硯還小,你別總是這麼欺負他。」

  「我沒啊!」她十分無辜:「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遠遠地看見一襲粉紅輕衫飄渺而來,她眼中笑意陡現:「哎呀呀,你的傾城桃花又來了。」

  齊墨對於她這樣的稱呼已經習以為常,只是君流螢最近接近自己的次數實在太過頻繁,時不時地噓寒問暖,時不時的各種點心,雖然那些點心最後都落在了小吃的口中,但是他委實不想再與這位小姐這般接觸下去,否則,這位小姐會越陷越深啊,他豈不成了罪人?

  小池自然看出了他的心思,悄悄湊到他的耳邊:「要不,我幫你擋下去?」

  他聞言,十分肯定:「好。」卻不想,下一刻就是溫香軟玉在懷,本來坐在他身旁的某少女已經投懷送抱,臉上「幸福無比」。

  「誒……」懷中突然多了一個人,不曾有過的少女氣息立刻撲鼻而來,有些拘謹地推了推身前之人。

  少女偷偷睜開眼睛,瞇成一條縫看著迴廊上的動靜,抓住男子的手置於身側:「別動,快來了。」

  那廂,傾城桃花才轉了一個迴廊,便看見了這般的郎情妾意,瞬時間心碎一片,默默轉身。

  拿著毯子前來的齊硯正好碰到了傷心欲絕的桃花,一時間不知是何等情況,再見得那邊相擁的兩人,俊臉再次殷紅如火。

  「你們……」

  「呀,走了!」少女連忙起身,整了整男子胸前因為自己而弄亂的衣襟:「不錯嘛,胸板兒還挺硬實的,感覺不錯。」

  「……」

  少年再次憋得俊臉通紅,他實在無法理解眼前這個女子的思維。

  少女轉臉見著他,慘然一笑:「小硯硯做什麼這般樣子,要不,我也抱抱你?」

  甩下毯子,逃也似的跑了,留下少女立在遠處盡情地笑。

  男子倚靠軟榻之上,拿過毯子蓋在自己身上,耳邊縈繞著少女清脆悅耳的笑聲,那般地肆無忌憚,那般地張揚……他闔上本就看不見的眸子,腦海裡不自覺地勾勒著少女的身影,唇角揚起的弧度仿若彎月。


第5章偵探

  小池是來查案的,不是來幫某人擋桃花的。白日裡如何喧鬧不過是掩人耳目,真正的動作出現在月黑風高的夜晚。知州府最近的動作不小,全城不僅戒嚴了,甚至挨家挨戶地搜查,但是有道是雷聲大雨點小,君大人如此做法總給人一種雜亂無章的感覺。所以,小池堅信,她的猜測,知州府在監守自盜!至於,知州府裡那麼多人,誰才是這其中的關鍵人物,還需要進一步的調查。

  齊墨帶她來了這個虎穴,她便要找到那個虎子。

  知州府的一切很是正常,君大人君若胥大約五十多歲的年紀,日理萬機,自然是時常不在府中,但也沒有忘記一日三次的請安。君大夫人秦氏,看起來不過四十來歲,許是剛剛喪子的原因,整日裡愁眉苦臉,無心府中雜事。於是,如今府中掌權者乃是二夫人林氏。

  林氏生的很美,尤其是她的那雙眼睛,看人的時候似乎總有點勾魂攝魄的味道。君大人似乎也很喜歡她,就齊墨來府上這麼幾日夜裡,小池明明白白地看見君大人都是在林氏房裡留的寢,可以說是獨擅專房了。只是,這位君大人對自己的正房妻子,雖說不是寵愛,但是小池又明明顯顯地看到了敬畏。

  是的,敬畏!每當君大人觸及到君夫人的臉時,總是不自然地繞開,若是說到什麼事情上面,林氏再怎麼不依不撓,只要君夫人發下話來,君大人無不照做。

  齊墨說:「君大人是平民出身,君夫人家世不俗,卻依舊跟了他。這麼多年的結髮情分,同甘共苦之宜,敬重也是自然。」

  他說的不無道理,但是小池總覺得,夫妻之間不應該是這樣的。

  所以,小池的調差第一步就是君夫人!

  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時。少女再次套上了黑色勁裝,在知州府內飛簷走壁,期間,經過齊墨住的院子的時候,還順手捏了一個泥丸子砸向院內的大樹,朝暗衛打了個招呼。

  君夫人住的地方很偏僻,在君府最北面的一個小小的院落裡,並沒有如君府其他地方一樣,有著來來往往的巡邏士兵。小池非常順利地就趴在了她的屋頂,小心翼翼地拿走兩片瓦片,昏暗的燈光下,房內的一切盡入眼底。

  並沒有什麼奢華的裝飾,房內擺設極其簡單,桌椅都是青翠的竹製,此刻的君夫人已經換了一身寢衣,髮髻也散下,烏黑的長髮散落在肩頭,就這樣的一個背影,誰也想不到她是一個已經年屆四十的女人。

  此刻的君夫人正坐在竹桌前,背對著小池,不知道在做什麼。她維持那樣一個姿勢很久,一動不動,這期間也沒有任何丫鬟來打擾,沒人來問她是否需要安寢,她彷彿就這樣置身事外,一個出了竅的靈魂。

  小池突然覺得這個女人的心底是哀傷的,那種哀傷從她的身體中散發出來,連趴在屋頂的小池都有些忍不住的心酸,鼻子微微地澀,眼淚竟然就流了出來。

  那是什麼樣的悲傷呢?

  終於,君夫人動了,她袖口輕抬,抹了抹眼睛,轉身離開。竹桌上留下一個靈位,上書:君流芳之靈位。

  君流螢有一兄長,名曰君流芳,也就是前一段日子殞命的知州公子!

  如此深夜,丈夫在另一個女人的懷裡醉生夢死,而她卻在這樣偏遠的小院中默默垂淚,獨自療傷。這樣的痛苦才是女人最無法承受的。小池撇撇嘴,什麼結髮夫妻,什麼同甘共苦之宜,那都是假的!

  回程的時候,她拐到了林氏的院子裡,房內已經熄了燈,卻依舊可以清晰地聽到女子的呻吟聲,夾雜著男子的粗喘。小池俏臉一紅,轉身便走。側門處,幾個家丁可能是閒著無聊,正在一起嗑著瓜子,喝著小酒,低聲地聊著天,扯著八卦。

  家丁一號:「還在叫呢?」

  家丁二號翻了個白眼:「可不是,這不是才死了兒子麼?這兩個人怎麼還這麼有勁兒啊?這大人平日裡看不出來,這段時間倒像是打了雞血似的,往死裡弄這個二夫人。」

  家丁三號:「對的喲,蘭兒有次和阿靜聊天,說是二夫人每天晨起時,身上就沒塊好的。」

  家丁四號邪笑一聲:「敢情咱們大人還這麼勇猛啊!」

  家丁一號繼續道:「那可不是,沒見著咱們二夫人最近眉角眼梢那一個叫滋潤啊。」

  「嘿嘿……」幾個人不懷好意的笑了,那聲音裡摻雜了太多的邪惡。

  小池在心裡把君若胥罵了個百八十遍,真是忘恩負義啊!結髮妻子,獨自垂淚,他這邊卻在和小妾翻雲覆雨,好不快活!

  她越想心裡越憤恨,本想著去攪一攪那兩人的好事,但礙於如今事情未見明朗,便也沒有貿然下手,懷揣著一肚子的火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蘭兒!」花園裡一身淺綠色衫子的阿靜叫住了正急匆匆的蘭兒。

  蘭兒回頭,見是自己的好朋友,著急的臉色也和緩了下來:「是阿靜啊。」

  阿靜上前挽住蘭兒:「做什麼這麼急匆匆的呢?」

  蘭兒一臉懊惱:「還不是老爺,二夫人今兒連床都起不來了,那身上,哎喲,我都不敢看。咱們雖說都是未出閣的,可也好歹伺候了老爺夫人幾年,何曾見過這樣的啊。」

  阿靜聽罷,也是一臉憐惜:「那也沒辦法啊。在這府裡,咱二夫人要想站住腳,必須要老爺的專寵才行。忍忍吧。」

  蘭兒歎氣:「也只能這樣了。不管怎麼說,二夫人雖然身上痛了一些,心裡卻是歡喜的。至少老爺是喜歡她的呀,即使喜歡的是她的身子。」突然她看阿靜瞳孔猛縮,跪了下來:「大……大夫人。」

  蘭兒腦袋轟隆一聲炸開了,連忙回頭,果然看見大夫人正站在自己的身後,腿也軟了:「大夫人。」

  秦氏瞥了她二人一眼:「背後議論主人是非,該當如何?」

  「遣……譴出府去……夫人,求求你,不要趕我走啊!」阿靜說了一半終於還是求饒了。

  蘭兒也連連磕頭。

  秦氏深深吸了一口氣:「罷了,下不為例。」

  「謝大夫人!」

  兩個丫頭顫顫巍巍地逃掉了,君夫人暗歎一聲,才要離開便又聽得一聲輕笑。循聲望去,卻見得一身翠色衫子的少女坐在樹上磕著瓜子。見她往這邊看來,少女縱身一躍,輕巧地跳了下來。

  「原來是小池姑娘!」

  小池拍掉手上的樹皮細末:「這兩個人丫頭這般肆無忌憚地議論夫人的不是,夫人居然一點都不計較,實在令小池佩服!」

  君夫人微微頷首:「不過是無關痛癢的言語罷了,計較又有什麼用呢?」

  小池眨了眨眼:「唔,最起碼可以立威啊,至少那樣的話,府裡的丫頭們也不會對你輕視了。」

  君夫人淡淡一笑,勾了勾散落下來的鬢髮,那樣的動作在她做來竟然有一種風情萬種的感覺。

  「如魚飲水冷暖自知罷了,這一切對妾身來說都不重要。」

  小池道:「那什麼對於夫人來說才是重要的呢?」

  君夫人的神色瞬間黯淡下去,沉默了許久才回答:「以前是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覺得什麼都好。如今,卻是什麼都不重要了。」她轉身朝小池再行一禮:「妾身有些不舒服,告辭了。」

  她的身影倉皇而寂寥,小池遠遠看著,心裡再次泛起了一股酸楚之感,像極了昨晚房頂之上的那一股落寞。

  回到院子裡的時候,齊墨又在看各種密報。她湊上前去一看,竟然是方才在園中發生的一切,每個人的每一句話竟然都詳詳細細地記錄著。她笑言:「原來雍王府的暗衛竟是這般的負責。連丫頭的對話都聽得這麼仔細。」

  長指微隆,紙頁立刻在掌中化為粉末,男子隨手一揚,粉末立刻混在風中,無影無蹤。

  「這是當然,既然來了這裡,自然就要把一切都納入眼底。」

  「哦?」少女捻起一塊糕點,塞入口中:「那如今,你查到了什麼?」

  男子挑眉,輕笑一聲:「查到了昨夜某個人翻牆越瓦,在人家的屋頂趴了一個多時辰,然後又蹲在另外一人的側門處,聽了許久的牆角……」

  「額……」她不服氣地咕噥道:「什麼嘛,查案子又不是查我,查到我的蹤跡算什麼?」

  男子了她低聲的埋怨,笑歎一聲,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真是傻瓜,你那般明目張膽地和我的暗衛打招呼,人家能不注意你嗎?」

  「那只是出於禮貌。」

  「好,禮貌。那你可知道,昨夜你離開君夫人的住所之後,有誰又去那裡嗎?」

  「誰?」她直覺地感覺到這個人很重要。

  男子好看的唇中吐出了一個名字:「君若胥!」

  「沒想到那人還是兩頭不落啊,一邊安慰好了,又去另一邊,真是將齊人之福坐享地徹底……」小池陡然想起了昨夜裡混在夜色中不和諧的呻吟,雪白的容顏立刻染上了兩抹緋色。腦中又閃現了另一個人孤寂的身影,本來已經降下去的火氣立刻又升了起來。

  恰好這時候君若胥又來了他一日三次的第二次請安,照例是問了一下齊墨在府裡住的好不好之類的,言談之間,敬重不足,拍馬屁有餘。

  離開的時候,小池有意無意地做了一下伸腳運動,君若胥一不小心踢了上去,身體立刻前傾,幸好扶住了亭中的一根柱子,才免了摔倒的尷尬。

  小池撇撇嘴收回腳,在君若胥回頭之前站了起來:「哎呀,君大人,對不住。小女不是有意的,您別生氣。」

  君若胥饒是真有一肚子火也不敢朝這個整日跟在世子身邊的女人發啊,當下也只有吞下苦水,連聲說沒關係。

  紫色官服的身影已然遠去,少女似是不服氣般地咕噥了一聲:「身手還挺靈活的嘛!」


 第6章執手

  下午時分齊硯隨著君若胥去了州府,齊墨依舊在房裡「看」書,小池也捧了一本她從君府的書閣裡找到的藥典一點一點地翻閱。很快的,齊墨便沒有聽到翻頁的聲音,只剩下少女勻稱地呼吸。他無奈地輕笑一聲,起身拿了條毯子給她蓋上。

  指尖無意中觸到了她的下巴,細膩的皮膚帶著滑膩的溫暖從指尖流淌而過。

  「唔……」饒是怎麼放輕動作已經驚醒了佳人。

  「醒了?」

  「還困。」翻了個身,一點都沒有在未婚男子房內的自覺,繼續沉入夢鄉。

  索性坐在軟榻旁的小凳上,那是她平日坐的地方。那時候自己就靠在軟榻上看書,而她坐在自己身邊,習慣性地扯著自己的衣角,講述自己前一夜的所見所聞。其實,哪需要她說呢?府內的每一處都有自己佈置下的暗衛,她能見到的,他的暗衛自然也能看到。

  只是,那時候她脆生生的聲音訴說著,他靜靜地聽著,竟覺得那是世上最好聽的聲音。

  小池醒過來的時候齊墨依舊坐在小凳子上,只是這一次他不是發呆而是靠在軟榻的一角,摩挲著手上的密報。

  「什麼時辰了?」翻了個身,伸出手指戳了戳某人的肩膀。

  「唔,應是未時三刻了吧。」

  「你就一直坐在這兒?」小池翻身起來,見齊墨的身旁已經堆了許多的小折子,一看便知是呆了許久的。

  齊墨雙手交疊在一起,揉了揉手指:「似乎是這樣。」

  小池十分不贊同他這般勞累,將他的折子都整理好了,搬到書桌上,回身拉著他就往外走:「別看了,咱們出去走走吧。這些時日你都呆在院子裡不出去,對你身體也不好。」

  想到那個執著的君府小姐,齊墨有些怵,腳步微微頓了頓:「不了吧。」

  她知道他的心思,手上愈發用力拉著他,笑著道:「放心吧,有我在,什麼桃花都給你趕了去。」

  他終是拗不過她的,二人一起出了院子。

  他來君府已經好幾天了,卻從未出來過,君府的下人們陡然見到一個陌生的公子出現在府裡,多多少少有些驚訝。更何況,這位公子長得還是如此俊俏。

  才走了沒一會兒,就能聽見各路丫頭家丁的議論之聲,小池見那些人的樣子,忍不住捂嘴輕笑。

  他不解:「怎麼了?」

  「沒什麼!」她挽著他手臂的手緊了緊:「就是覺得我好像帶了一隻寵物似的。」

  「……」

  小池領著他轉到了君府的一處圍牆外,圍牆之間又一個木門,竟然還掛了鎖。

  她上的前去,從發間取下一根極細的銀絲,穿入鎖孔,輕輕一轉,「啪!」地一聲,鎖竟然就這麼被打開了。她笑著取了下來,丟在一旁,拉著齊墨便進去了。

  「這是什麼地方?」

  「我也不知道呢!」語畢,有突然感歎起來,「啊!好多的花!」

  真的是很多的花,一眼望去連綿一片,置身其中仿若徜徉於花海之間,舒軟無比。

  「感覺如何?」

  「唔……聞到了花香,很多很多的花香……」

  二人在花海徜徉,小池時不時地捻起一片花瓣在鼻尖嗅一嗅,時不時地拉著齊墨猜測自己拿著的是什麼花的花瓣。說起來,小池不得不佩服齊墨,他的嗅覺極其靈敏,即使是自己將兩種甚至更多的花瓣糅合在一起,香味雜糅,他都能辨別出來是哪幾種,有些花叫不出名字,他便描述一下。小池大加讚賞的同時又一種一種地與他訴說著各種花朵的名字,樣子,香味特色,個別有故事的她也會略略介紹。

  這裡的花品種的確不少,他們二人隨意走了一圈,就找出了二十多種不同的類別,分門別類地種在不同的花畦上,有些特別嬌嫩的還特別立了柵欄保護。

  「還真想到君府竟然還如此愛花。」小池起身拍了拍手,正要去挽齊墨的手,一晃之間,她竟然聞到了紫籐赤蘿的氣味。

  她蹙起秀麗的眉,不可控制地朝氣味襲來的地方靠去,氣味越來越濃,彷彿那花就在眼前,卻怎麼也觸摸不到。

  「小池?」齊墨站在遠處,久久不曾停穩小池的聲音,他有些疑惑,繼續喊了一聲,「小池?」

  「小池姑娘!」一聲呵斥使得小池回神,眼前竟然是一堵圍牆,爬山虎翠綠的籐蔓在眼前蜿蜒。而方才……她回想起來,竟然是一片空白!

  「小池!」一向溫潤的齊墨也急了:「你怎麼了?」

  小池收回腳:「我沒事!」轉而看向已經朝自己走來的君流螢「謝謝你啊!」

  君流螢朝他們福了福身子:「小池姑娘客氣了,你與世子來君府做客,自然是需要照顧好你們的安危的。只是,小池姑娘下一次要多加注意些才好。」

  齊墨問:「小池怎麼了?」

  小池抓了抓下巴:「也沒什麼,剛才想事情想過頭了,一不小心差點兒撞牆了。」

  齊墨聽罷,無奈搖頭:「你啊,怎麼這麼冒冒失失的。」

  小池否認:「哪有?我這是認真思考。再說了這裡我也不熟,一時沒意識走錯了路也是正常嘛!君小姐,你說是嗎?」

  他們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甚是親暱,君流螢心裡咕噥咕噥地冒著酸水,那樣的一個男子,與自己總是有禮而生疏,卻為何與眼前這人毫無距離地交流?她心裡酸水越冒越多,到最後竟然已經是沉浸在自己低落的情緒裡不能自拔。冷不防小池一個問題問過來,她竟然根本不知道人家問的是什麼。

  「啊?」

  小池歪了歪頭,狡黠一笑:「我與齊墨都是初來乍到,對君府不甚熟悉,不知道君小姐可願意帶著我們此處轉轉?」

  君流螢求之不得,自然滿口應下:「當然可以,這是流螢的榮幸!」

  於是二人游變成了三人,哦,不,是五人游。不過走了一段,君流螢就把自己的丫頭也打發走了,三個人果真就在君府裡四處轉了起來。

  小池走著走著又繞到了剛才那個園子:「那個園子好特別啊!君小姐,那園子裡面百花競放,這樣的美景幹嘛還要修個圍牆遮著啊?這不是浪費了大好的景致嗎?」

  君流螢的臉色黯了黯,似是無限悵然:「這個也是有淵源的。那個地方原來是一個院子,因為二娘愛養花,父親便把那裡拆了給二娘,只是去年二娘突發疾病去世了,那裡就由大哥打理。可不曾想,大哥居然也……所以,家裡人都覺得這園子不吉利,就鎖了起來。」

  「二娘?林二夫人不是你二娘嗎?」

  君流螢又搖了搖頭,回道:「那是我三娘。二娘去世之後,三娘就成了二夫人。」

  「三娘?你爹怎麼娶那麼多啊!」她說完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便又道了歉,「對不住啊,我不是故意的。」

  君流螢苦笑搖頭:「沒關係,小池姑娘無需尷尬,更何況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而我父親也只娶了三房妻妾,已經是極為難得了。而且,父親雖說寵愛二娘,但是對我母親卻是極為恭敬的,對我兄妹二人更是無話可說,這已經是不錯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悄悄地看了一眼一旁的齊墨,對方依舊是噙著淡淡的笑意,不做任何評價,就是她這般地表明心跡,依舊不為所動。

  小池並不贊同:「什麼極為難得,我看是那些男子為自己的齊人之福而找的借口罷了。要我說,這世上若是真的真心相愛,必然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

  「額……」君流螢被小池這般直白的說法給說的一愣一愣的:「小池姑娘……真是……與眾不同。」

  小池揮了揮手:「沒什麼與眾不同,我看你們心裡必然也都是這麼個想法吧,誰不想自己的丈夫整日裡只與自己一處啊,可是你們就是不說出來,然後委屈就全,大呼賢良淑德,我看就沒半點意思。」拍了拍齊墨的手臂,「是吧,齊墨?」

  她側首看著他,眉間微微揚起,有一種靈動的美感。

  只可惜,齊墨看不到。

  心好像被什麼觸動了一下,瞬間柔軟:「是啊,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確不錯!」

  他本就一直含著笑的靜靜而立,如今應了小池的話,唇角的笑意不變,語氣卻是溫柔地不可思議,那雙本來木訥的眸子此刻卻彷彿蒙上了一層輕紗,帶著一股水潤的朦朧,讓人見之驚歎。

  君流螢就看的呆了。

  小池在這一瞬間也有一種錯覺,她以為他能看得見的。

  小池一路嘰嘰喳喳地問個不停,君流螢也耐著性子一直解答,一個問題都不曾落下。齊墨在一旁聽著,從頭至尾不曾插過一句話,只有在小池或者君流螢問他話的時候他才會說上一兩句。

  「咦,那是什麼地方?」小池指著遠處斑駁樹影裡隱藏著的小小房屋,滿眼的好奇。

  「那是君家的祠堂,裡面供奉著君家世代的祖先。」

  「哦~祠堂啊,可以去看看嗎?」

  本來很簡單的一個提議,君流螢卻遲疑了。

  齊墨朝小池道:「祠堂乃是供奉祖先的地方,一般是不允許私自入內的。」

  「啊?還這樣啊?」

  君流螢點頭:「的確如此。君家有訓,祠堂之中,外姓之人與女子不得入內。所以,還望世子和小池姑娘見諒。」

  小池連忙擺手:「沒事沒事,是我不懂規矩了。」

  一圈走下來,君府裡的各個角落都逛了個遍,小池直呼痛快:「君府還真的不小,風景也相當不錯。謝謝君小姐啊!」

  「不客氣,小池姑娘高興就好!」

  齊墨微笑著拉起小池的手,也君流螢道了謝:「多謝君小姐今日的陪伴,墨就此告辭了。」

  二人相攜離去,男的長身玉立,女的嬌俏玲瓏,兩人十指相扣,絲毫沒有任何扭捏。她眼中的謙謙君子,疏離而有禮的齊墨,居然也可以這樣與人親暱。她的眼中流露出無限的落寞和歆羨。

  「那花有問題。」才進院子,小池就大膽地說出了自己心裡的想法。

  齊墨點頭:「的確,這些花單獨的放著的確沒什麼,可是那麼多放在一起,其中有些香味混雜,便就不對了。」

  「你也發現了?」

  齊墨點頭,玉簫輕拍掌心:「看來,二夫人與君流芳之死恐怕另有隱情!」


第7章夜探

  齊墨的暗衛動作很快,當天夜裡,他的桌案上就出現了二夫人的一切。齊墨翻了翻交給了一旁的小池:「你看看。」

  小池翻了之後只覺得好笑:「原來她家世代都是養花的,如此愛花也是情有可原啊!」將密報丟到齊墨面前,「不過,一個養花世家,怎麼會不知道哪些花可以放在一起哪些花不可以放在一起呢?此地無銀三百兩啊!」

  齊墨也非常同意她的話,他側首「看」著她:「小池,你是故意的吧。」

  「嗯?」剛塞到口唇邊的糕點一頓,立時領悟過來:「嘿嘿,就知道瞞不過你。」

  小池從實招來:「昨晚我從那邊經過,覺得那一塊怪怪的,又上了把鎖,所以今天就拉著你一起去瞧瞧了。怎麼樣,這一招引蛇出洞,如何?」

  點點頭,很是讚賞:「不錯,很有天賦!」

  「那我們現在去瞅瞅?」她很興奮,躍躍欲試。

  他拉住她的手,制住她意欲離開的腳步:「不急,一會兒就來了。」

  話音才落,齊硯就推門進來了。

  齊墨眉頭一挑,似是十分得意:「如何?」

  齊硯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下午的時候君林氏去後院逛了一圈,卻並沒有進園子。至於那些花,顧先生看了,他說,那些混合到一起之後產生的是迷魂香,能夠惑人心智。」

  「這個小池之前已經與我說了」,齊墨雙手握拳撐住下巴,「君二夫人去世之前神志不清,那必然是這些花草惹的。對了小池,製作傀儡所用的攝魂香,是如何得來的?」

  「這是一種秘術,在我們昆夷族已經失傳了。攝魂香我只聽我娘說過,用的是紫籐赤蘿、鳶尾檀、生幽沉香再配以尋常的迷魂散就可以了。」她閉目想了想:「那塊地裡是有鳶尾檀,但是紫籐赤蘿和生幽沉香卻是沒有見到。」

  「你不是聞到了氣味麼?」

  「我也不敢確定啊!紫籐赤蘿的氣味類似於血液,很腥很腥的,我今天聞到了一點點,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更何況我也找了那麼久,沒看見。」她頓了頓,黑眸流轉之間,一種猜測陡然襲上心頭:「除非……」

  「除非哪兩種藥草並不在園子裡而是在周圍的某個地方。」小池想到的,齊墨也想到了。

  當天夜裡,當小池著裝完畢,輕輕關上房門的時候,便看見庭院之中的齊墨。

  院內掛著幾盞燈籠,朦朧的燈火之下,他一襲黑衣,手執玉簫,面帶微笑。聽到她的一剎那,動身朝她走來。

  「你……」

  拉住她的手:「不是要去一探究竟麼?那就一起啊!」

  小池皺眉:「還用你親自出馬嗎?」

  挑眉:「有何不可?」

  她心裡雖然疑惑這個一直指點江山的人為何要親身上陣,但是有他在一起,她也覺得不是壞事。隨即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顆紅色的藥丸塞到他的唇邊:「吞下去吧。解迷魂散的。」

  小池一直以為自己的輕功已經是出神入化了,可是齊墨連過幾個屋脊都是輕飄飄毫不費力,腳尖幾乎沒有觸到瓦片,只是借助著下壓的氣流便又可以再次掠過下個障礙,她驚歎了。可謂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過如此。

  二人到了園子的時候,她竟然發現院門再次被鎖上了,兩個人再次發揮絕頂輕功,從圍牆上躍了進去。

  園子裡依舊是萬花齊放,錯落之間不同季節開放的花朵並肩而立,搖曳生姿。小池嘖嘖稱奇:「這樣的花,錯季而開,到底是什麼原因呢?難道是這塊土地不一樣麼?」

  信手拔起來一株,這一拔竟然連帶著拔出了一個小土包。白日裡聞到的那種腥味立刻竄入鼻尖。

  「是什麼?」

  小池再次聞了聞:「好像是紫籐赤蘿……我拆開來看看……」

  小巧的土包裡零零碎碎的有許多泥土,期間夾雜著一些已然腐爛了的根莖,小池黏在指尖揉了揉湊到鼻尖一聞,果然是紫籐赤蘿的氣味……唔……還有生幽沉香、凌光散、綺羅昱……

  她沒有做聲,再次拔出了一株本應是秋天開放的金菊,果然它的根莖上也有著這麼一個小布包,氣味皆是一樣。

  「原來如此……」

  「如何?」

  「這些花之所以能夠錯季盛開全都是因為它們是用藥草養著的。著紫籐赤蘿配以生幽沉香、凌光散、綺羅昱,不僅能夠惑人心神,竟然連花的心神都惑住了。看樣子這養花的人不僅是個花草行家還是個用毒的行家!」她將小布包收進了自己的錦囊裡,正要拉著齊墨起身。卻不想齊墨突然將她往身後一扯,緊接著便是刀劍相擊,「叮——」地一聲,極其綿長。

  刀劍一擊之後,黑衣人便放棄了再次攻擊,反身離去。齊墨回身拉住小池:「沒事吧?」

  「怎麼不去追啊?」

  「明光已經去了。」他拉著她一起朝園子外走去:「那人功力一般,不是明光對手。」

  明光就是那個一直跟在齊墨身邊形影不離的中年影衛。

  她們才出了園子,明光變過來稟報了:「公子,那人並未與我交手,只是帶著我一直轉圈,直到了西北一角處便失蹤了?」

  小池聞言一愣:「不與你交手?」她抬眼看向齊墨,對方略一沉嘴角,便做了決定:「去那裡看看!」

  明光將他們帶去的地方很是偏僻,一路上雜草叢生。齊墨一直牽著小池的手,不讓她離自己半步。三個人雖然都是輕功絕佳的人,但走在草叢間已然出現了沙沙的聲音。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路面終於開闊起來,緊接著是一片大的草地上,草地上孤立地坐落著一個小屋子。她記得,那一日遊園的時候,君流螢與她說過,這是君家的祠堂。

  齊墨靜默地聽了一下周圍的動靜,捏了捏小池的手:「君家祠堂?」

  小池也不訝異他的聽聲能力,只是嗯了一聲:「那人引我們來這裡是做什麼?」

  「既然不是為了滅口,那就是要告訴我們一些事情。走吧,進去看看。」

  屋子裡很空,除了祖宗靈位和幾幅畫像之外,一無所有,甚至連供奉的案桌都欠奉。靈位擺放的很整齊,小池看了一下,皆是冠以君姓的。四周牆壁上掛了幾幅祖宗畫像,紙頁泛黃,應該也是極其久遠的東西。

  齊墨進來之後便在裡面四處走動,明光站在面口,留意著四處的動靜。齊墨摸著牆壁,輕輕扣了扣,聲音沉悶,並不是空心體。

  小池轉動著靈位,也沒有任何的特別之處,一切都很平常。小池伸手撐在擺放靈位的石台上,看著齊墨細心地摩挲牆壁,她的眼睛隨著他一起流連。

  他一直都穿白衣的,她一直覺得他倜儻瀟灑,風流俊秀。如今換上了一身玄色,卻又覺得十分威嚴。容貌雖然依舊俊秀,但是眉宇之間竟然顯現出了一絲凌厲。他本就是皇家二郎,溫潤如玉的深處還是有著天家威嚴的。

  她心裡想著事情,手指頭也沒閒著,就在石台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指尖扣著石台的聲音在暗夜裡十分清晰。只是……清晰?不應該是沉悶的麼?

  這時候齊墨也停了下來,二人對視一眼,齊墨衝她點了點頭。小池退開一步,繞著檯子轉了一圈,四周皆是十分平滑,沒有任何機關。角落的銜接處也不見得任何縫隙。

  「難道這個本來就是這樣的?沒有機關,咱們總不能把它拆了吧?要是真有個什麼還好一些,若是什麼都沒有,」她似乎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抿唇一笑:「咱們這麼拆了人家的祠堂算不上蔑視他們祖上啊?」

  齊墨因她一句話頓了頓:「算是吧。」

  兩個人毫無收穫,齊墨問明光:「那人進來這裡就不見了?」

  「是的!」明光微微躬身:「卑職一路追著他進來的,那人輕功也不錯,到了這裡就沒人了,房樑上我也查看了,沒有!」

  小池奇怪了:「總不能人間蒸發了吧。」她眼神四處游動,終於定格在靈位後面的一排蠟燭上。這祠堂裡一直都點著蠟燭的,可是那後面的一排蠟燭最中間的一根居然沒有任何燃燒過的跡象。她掏出火石,上前點燃。火石碰到燭心的一瞬間,所有的靈位都倒了下去,一個接一個十分規律而整齊。石台的表層打開,露出一個一人大小的洞口,湊近一看,竟然還有石階。

  「這……」小池十分驚奇。

  「是地道!」明光上前查看了一番,「公子,要下去看看嗎?」

  「好!」

  這一次明光在前面開路,齊墨牽著小池一起跟著下去。三個人堪堪觸到地底,頭上卻又發生響動,原先移開的石台移回了原處!

  小池瞪大雙眼:「不是吧,咱們被困在裡面啦?」

  齊墨搖了搖頭:「或許這就是機關的設計,應該另有出口!」

  撇了撇嘴:「好吧,暫且這樣。反正天無絕人之路!」言罷,便拉起齊墨的手,頭也不回地朝密道深處走去。

  走在前面的明光嘴角抽了抽,這個人,想法還真是開朗!

  因為常年不見陽光的緣故,密道裡霉味深重,小池從腰間解下一個香袋塞到齊墨手中:「捂著鼻子吧,好受一些。」

  「你呢?」

  「我要留著鼻子用呢,萬一這裡有什麼迷藥之類的,可不得提防著嘛!」她拉著齊墨的手晃了晃,十分悠哉,絲毫沒有探險的自覺。

  密道內一片漆黑,明光在執著火折子,微弱的火焰照亮了周圍的一點點,小池其實也看不清,只是跟著齊墨。因為他自幼失明,此刻在這樣黑暗的環境裡倒顯得游刃有餘。

  密道的盡頭是一個石門。三人走近,明光很快地找到了石門的開關,轉開之後,竟然是一間密封性極好的密室。


第8章白骨

  密室裡的溫度極低,小池一進去就打了個哆嗦。環顧四周,牆體上似乎都在冒著寒氣。小池擔心齊墨畏寒的身體,又掏出一粒丸子塞給他:「這個可以幫你暫時抵禦這裡的寒氣。」

  齊墨自然接下,毫不猶豫地吃了下去。

  密室裡的擺設很普通,只有一張桌子,只是角落裡卻擺了許多的箱子。箱子的旁邊……竟然有幾具骸骨,骨頭上俱是黑色,一看便知是中毒致死!小池上前打開箱子一看,裡面竟然都是一些瓶瓶罐罐。擺放的十分雜亂,看起來似乎並不是刻意收集的。

  她拿出一瓶,打開瓶塞,一股刺鼻的腥臭之氣立刻湧了出來。她忍不住將瓶子拿遠了一些,將塞子塞進去,重新拿另外一瓶起來聞了聞。無一例外的都是極其刺鼻難聞的味道。只是那些味道裡都摻雜了她熟悉的紫籐赤蘿。

  她將瓶子放進箱子裡:「這裡應該是一個製藥的地方,這些箱子裡的都是失敗的藥品,而這地上的白骨……我想,應該是試藥的人……」

  齊墨深深吸了一口氣:「知道是什麼藥嗎?」

  「應該就是紫籐赤蘿。我想,這應該是當初的半成品,因為不成功,所以就丟在了這裡。」

  「紫籐赤蘿?就是你說的攝魂香的必備藥材?」

  「是啊!」小池拍了拍手:「看吧,我的猜測是對的,知州府忙活那麼久都沒結果,完全就只是做做樣子,他們……監守自盜!」

  密室裡四壁徒然,三個人找了許久都沒有找到任何一個可以作為機關的東西。臨了三個人都十分失望,齊墨半開玩笑道:「原以為是報信的,卻原來是送命的。」

  小池聽罷也覺得好笑:「也可以說是報信的,報的是閻王的信嘛!」語畢,二人皆是輕笑,絲毫沒有生命陷入絕境的頹喪。

  明光看著二人,心中情緒無限起伏,他年歲稍長,又經歷過那麼多的生離死別,此刻對於死亡自然也是十分淡然的。至於公子齊墨,更是一直看淡世間,生死自然置之度外。可是,那是個不過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居然也可以把這樣的絕境當做玩笑。

  三個人最終乾脆尋了一處比較擁擠的地方坐了下來,依照小池的意思,三個人擠在一起,可以相互取暖。明光走慣江湖不畏禮教大防,與齊墨又是那種亦下屬亦友的關係,到這時候自然也就沒什麼等級之分。小池是從來不介意這一些的,她第二次見齊墨就敢拉著他的手,此刻擠在一起不過小菜一碟。不過,饒是如此,齊墨還是很細心地坐在中間。

  小池也不知道從哪兒找來一根小樹枝,在地上無意識地劃著:「齊墨,你騙人的吧。君府遍藏你的暗衛,還能不知道你的行蹤?」

  齊墨挑眉:「我帶來的暗衛有限,這裡太過偏僻,終究還是缺了一環。」

  「怎麼可能!齊墨,你就別騙我了!」小池丟掉小樹枝,臉上也不曾有任何焦急失望之色,她輕輕拍了拍手,撣掉袖子上的灰塵:「反正沒事,要不咱們聊聊天吧。」

  「聊什麼?」

  「你的過去唄……」

  「我的過去?」齊墨重複了一遍:「你不是知道麼?」

  「那都是江湖傳言,誰知道真假啊?誒,聽說,你從舞林大會上拿走靈樞和素問兩把劍之後又單挑了當時中原的名震一時的無影劍傳人穆恆志,這可是真的?」

  齊墨聽罷猶疑了一會兒,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輕輕一笑,卻是沒有回答。而他身邊的明光卻出聲了:「是真的。」

  小池一聽甚是興奮:「你怎麼知道?」

  明光唇角一扯,微微有些昨是今非的感慨:「因為,我就是穆恆志!」

  「啊?」小池震驚了,竟是如此,「那為什麼你又在他身邊做了影衛?」

  「一時意氣。」明光歎氣,頗為自嘲地笑了笑,「當時我在中原也是頗負盛名,公子那時未及弱冠,我敗了之後心中不服,於是再戰,再敗,三戰,三敗!」

  小池聽著只覺得不可思議,眼前這個平日裡隱藏著的人當初居然是那般地鋒芒畢露。她幾乎可以想像地到,那時,已然成名的俠客敗於未及弱冠的少年之手,那該是如何地灰心喪氣。

  果然,明光說了:「我自覺無顏面對師父,便想引劍自刎。」

  「啊!」

  明光笑了笑:「不用驚訝,這不是活得好好的嘛!」

  小池驚歎之後,也猜出了個大概:「我知道了。定然齊墨阻止你了,是麼?」

  明光點頭:「公子阻止我之後,與我約定,讓我在他身邊做隱衛,等到我完完全全打敗他為止。那時候啊,我真正是年輕氣盛,看不透輸贏成敗。」

  「那你現在看透了麼?」一直不曾言語的齊墨突然開口。

  明光低頭:「早就看透了。在公子您入住雲州,幾乎不理江湖世事的時候我就看透了。輸贏成敗不過爾爾,重要的是要活的是自己!」

  齊墨輕輕笑了一聲:「可是明光,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呢?」

  「嗯?」明光不解。

  「無影劍,是踏風江湖,萬里獨行的豪俠;而明光是隱於暗處,不見天日,沒有絲毫江湖肆意的隱衛。」他頓了頓,再次重複:「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呢?明光,並不是輸贏之事不過爾爾,而是不可太過執著,將輸贏定為生死!」

  明光低下頭,再次陷入沉思。

  相對於這兩人絞盡腦汁地思索人生大問題的時候,小池卻在打著如意算盤。這是大大的一個江湖秘辛啊,她來中原的時候,聽說了這件事,那之後無影劍就失蹤了,有人推測是被玉簫公子殺害了,又有人說是無影劍覺得無臉面對江東父老,所以自殺了……反正是各種各樣的猜測皆有。可是,誰也沒有想到,無影劍居然成了那時還是一個少年的齊墨的影衛。

  她興奮地掰了掰手指,若是把這個消息賣給江湖百曉生,那該值多少錢啊?

  齊墨真不愧是她肚子裡的蛔蟲,她才稍稍動了心思,那人就笑著說:「這個消息絕對隱密,可不許賣給江湖百曉生了,你若是缺銀子,就在我這裡拿,就算是把消息賣給我了。」

  「你……你怎麼知道我……」

  齊墨敲了一下她的腦袋:「你嘴巴裡都嘖嘖出聲了,那不是打算盤是做什麼?」

  「……」

  「公子!」的明光突然出聲:「這裡的石磚好像是鬆動的!」

  「哦?」齊墨還沒說接下來的話,小池卻蹦起來了:「不會是出口吧?」

  「不知道。我打開看看。」明光小心翼翼地將石磚抽出來,還真露出了一個一人大小的洞口,裡面黑黝黝的什麼都看不見。明光在角落裡找到了幾支殘缺的蠟燭,正好派上了用場。

  用火折子將其點燃之後湊到洞口一瞧,不瞧不打緊,這一瞧,便是明光這個當年的老江湖也嚇了一跳。

  「怎麼了?」察覺到明光呼吸一滯,齊墨出聲相詢。

  明光定了定神:「裡面……裡面是一具骸骨……」

  「骸骨?」齊墨皺眉:「難道也是試讀致死的?」

  「不像!非常正常,沒有任何中毒的跡象。」

  可惜齊墨的眼睛看不見,而至於毒藥一類的,只好讓小池辨別了。齊墨輕喚了一聲,小池卻沒有回答。他一愣,明光轉眼看去,竟發現她正蹲在地上研究那幾塊剛剛撥弄出來的石磚磚塊。

  「小池?怎麼了?」

  小池搖搖頭,起身朝明光道:「把蠟燭給我。」

  明光從未見過小池這般嚴肅的模樣,就是方才也都還是言笑晏晏的。他心裡疑惑,卻也沒有多問,就把蠟燭遞給了她。

  她接了過去,走到那個洞口。

  洞口隱藏在密室最拐角的地方,周圍還堆積著一些雜亂的瓶瓶罐罐。若不是方才三個人走到這裡,覺得空間小,可以縮在一起取暖,明光也不會碰到那一塊鬆動的石磚。可以說這裡隱藏地極好。

  小池趴下身子,舉著蠟燭朝洞口看去,洞口很小,那具骸骨雙手抱著腿,縮在裡面。透過骨架的縫隙,她看見了一團火紅似血的東西。她的雙手微微顫抖,呼吸也漸漸粗重起來,她極力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伸手想將那一團火紅拿出來。那本是極其近的東西,可這時候,她卻怎麼也夠不著。她發狠地一拳垂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

  齊墨不明所以,蹲下來,將她拉起來抱在懷裡,伸手笨拙地擦著她的眼淚:「怎麼了?怎麼哭了?」

  小池轉臉看著齊墨焦急的面容,終於說出了原因:「齊墨,她是我娘!」

  這一句話出口,莫說是明光便是齊墨也愣了。白骨,小池的母親?這樣的聯繫讓他也迷茫了起來。只是此刻小池的狀態,似乎又不適合去詢問。他有些懊惱,當初就應該讓明光去查一查她的身世的,那樣的話他也不至於如此無措。

  小池哭著哭著從齊墨的懷裡出來,繼續趴下去,在洞口裡淘弄著,終於,她從骸骨的另一邊掏出了那個火紅似血的東西。竟然是一個指環。

  那指環週身似血,似乎是一塊血玉。指環上雕刻著細密精緻的花紋,指環內部有一條看起來像是絲帶的紋飾。小池將它緊緊地捏在手中:「這是我娘的信物,更是我家的傳家之寶。名喚神農靈紋血玉環,可解百毒。」

  「那你娘……」

  小池搖頭:「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在這裡。她在我八歲那年就離開了家,自那以後杳無音訊。我一直都在找她。你知道我為什麼回來雲州嗎?」

  齊墨搖頭。

  「我聽聞了雲州的血案,其中的一些關節和昆夷族的一種禁術十分相像。這麼多年來昆夷族人自給自足,很少有人出城,除了我母親。而且,她在這方面天賦極高,能夠讓這種禁術重現的人,她就很有可能。所以,我便想著來碰碰運氣。果然,我真的發現了傀儡,可是我一直沒找到我娘,我以為是我錯了。便想著等此間事了,我再去別的地方找找,卻沒想到,她真的在這裡,只是……只是……已經……」

  齊墨此刻心中也是五味陳雜,他雖然一開始就知道她是帶著目的的,卻沒想過她的目的竟然是這個。第一次見到她,那一身的傷,他的房內都已經有了血腥味,而她居然還可以笑呵呵地告訴她,她中毒了。

  而後她醒來,離開,再回來,一直都那樣的輕靈靈的,彷彿是沒有任何負擔的精靈。平日裡更是笑嘻嘻地,開心做事,愉悅做人。可是,他真的沒想到她竟然心懷著這麼一件事,卻從來不說。

  雙臂忍不住緊了緊:「沒事的小池。你母親既然在這裡出現,必然和這個案子有著密切關係。我們追查到了這裡,必然會給你母親一個公道!」

  小池伸手抓住他的手臂,順勢在他衣袖上擦了擦眼淚:「好!一言為定!」

  「嗯,一言為定!」他許下諾言,懷中人的情緒也正常了一些。他忍不住問道:「除了那個神農紋靈血玉環之外,你母親還有沒有留下別的東西?」

  小池無奈地歎氣:「沒有。那石磚上刻著我們昆夷族獨有的文字,上面她只是說了自己的身份,若是有緣人得見,希望能夠把她的骸骨帶回家鄉安葬,而這枚神農靈紋血玉環便作為謝禮。她什麼都沒說,甚至於她為什麼來這裡,都沒做半分交代。」

  齊墨心中隱隱覺得不安,這樣一個密室,製藥的場所,這麼一個隱秘的洞口,刻著文字的石磚,一旁放置安好的信物,難道她是自殺的?而那些藥,根本就是她製作出來的?這些問題湧上他腦海的時候,小池卻在絮絮叨叨地說著她的母親,她心目中善良的母親。

  「你知道嗎?我娘長得特別美,在昆夷族內,人們都說她是雪山上的雪女再生。她用毒製毒的能力更是昆夷族歷代所不曾見過的,許多上古失傳的製毒之法都被她研究出來了。她跟我說,藥即是毒,毒即是藥,毒用好了可以救人,藥用的不好也可以殺人。她一直與毒為伴,卻從不曾害過任何一個人,卻用毒救了許許多多的人……」

  齊墨將疑問留在腦海中,抱著她什麼都沒說,只靜靜地聽著她一字一句的訴說。說著那個女人的美好和善良,還有她這麼多年來對於母愛的渴望,以及親情的思念。

  說著說著,小池突然不說了。

  齊墨捏了捏她的臉:「怎麼不說了?我聽著呢?」

  她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還是開口:「齊墨,我想,我娘是自殺的。」

  「嗯?怎麼說?」不得不驚訝,這是他方纔還在思考的問題,卻不曾想她竟然與他的想法不謀而合。

  「那些藥恐怕就是她製出來的,只是,都是不成功的。她也許是不想再製藥了,她那麼善良,肯定不想殺人的。所以她藏起來了,自殺了。剛才我湊到洞口的時候聞到了一股似有似無的香氣,特別像蝕骨香。」

  「蝕骨香?」

  「那是一種毒藥,製成藥丸之後,是一種淡淡的枚紅色,還有梅花的香味。我娘曾說,這種藥吃下去就像吃糖一樣,而且死後,可以散出梅花一般的清香。只是,此藥腐蝕性極強,一旦中毒者死亡,屍身會立刻腐爛。這個密室溫度極低,按道理來說,屍體保存會很好的。可是我娘只剩下了一堆白骨,所以我想,應該是那樣的。」

  他點頭:「也許吧。小池,這都是推測,要想知道最終的結果,我們恐怕還是要從君家入手。」

  「這是當然!齊墨,我們約定好不好,若是我娘的死真的和君若胥有關,你把他交給我處置,行嗎?」

  「好!」齊墨將將答應,明光大驚失色:「公子,這不合大齊律法!」

  齊墨做了個無需再言的手勢:「我自有辦法!」

  明光雖然還是不同意,此刻也沒法多說了。公子是那種言出必行的人,此刻承諾,他日必然兌現。只希望小池姑娘冷靜下來之後,可以理解公子,自己撤銷承諾。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密道裡傳來細微的聲音,但是齊墨聽到了,他朝明光那邊「看了看」,對方領會,轉身前去查看。很快,明光就回來了,和他一起回來的還有齊硯。

  少年看到兄長懷裡奄奄的少女時,也禁不住愣了愣。

  齊墨沒有放開小池,低聲問了句:「現在什麼時候?」

  「天已經大亮了……大哥……」齊硯猶豫了一下,「林氏死了!」一言既出,他突然感覺到一向溫和的兄長,突然爆發出了一股凌厲之氣。那種感覺很陌生,陌生到他有些無法接受。

  齊墨唇角揚起,有一種自信的張揚:「我正愁著不知道怎麼下手呢,卻不想,他竟然送上門了。」說著,復低下頭在小池耳邊輕聲商量:「小池,我們先出去好不好?」

  小池自然沒意見:「好!對了,明光,能麻煩你幫我找一個差不多大的罈子來嗎?我要把骸骨帶出去。」

  明光點點頭,道:「放心!」

  齊硯上前一步,看著自家兄長以及不同尋常的小池,還有少女方才說什麼「骸骨」,疑問湧上喉間,他不是一個話多的人,雖然抑制不住地好奇,卻依舊保持住了風度,沒有再問及下去。

  「你來這裡可驚動了什麼人?」

  齊硯非常確定:「沒有。來的時候暗衛已經清了路,誰都不曾察覺。」

  「好!」齊墨頓了頓:「找人把這裡看守起來,另外把密室的箱子都抬出來,讓顧先生過來看看。」

  「好!」

  「小池,我幫你……」齊墨蹲下來,伸手正要幫忙,卻不想被小池猛地拍開,「啪」地一聲在暗道裡十分清晰。齊墨一愣,小池連忙解釋:「這個真有毒!而且是劇毒,沾之即死!我沒猜錯,我娘是自殺!」

  「什麼?」齊墨十分震驚,「那你……」

  「我沒事的,怪不得我娘要把神農紋靈血玉環作為謝禮。也只有這個東西可以解毒。這也可能是為什麼她的屍骨能一直安然地呆在那裡沒有被打擾。」

  「原來如此。看樣子,令堂的確是一位用毒高手。」

  小池扯了扯唇角,頗為自嘲:「是啊,可是那又怎樣呢?擅鳧者溺於水,擅毒者死於毒!」

  齊墨十分不贊同她如今的悲觀:「小池,你斷不可有如此想法。」

  小池停下手上的動作,咬唇不語。良久她才回答:「我知道。我只是一時緩不過來罷了。沒事的,一會兒就好!」


第9章驗屍

  君府在大公子去世後不過半個月的時間,二夫人林氏又自殺了。據房內貼身丫頭蘭兒的說法,林氏前幾日與君若胥鬧了點矛盾,口角了幾句,這幾日裡心情尤為不好,昨日下午出去走了走,回來之後便把自己關在了房裡,誰也不見。今早去叫她起床卻是久久不見答應,後來蘭兒心裡覺得不對,便去請了君若胥,君若胥讓人撞開門,卻發現林氏已經懸了梁。

  齊墨端坐在大廳之上,等蘭兒把前前後後的事情說完之後,沉默了許久。蘭兒一直在哭,甚是傷心。

  齊墨清了清喉嚨:「蘭兒姑娘,依你所說,你家夫人是昨晚回來之後就一直沒有出門是嗎?」

  「是的。」

  「昨日下午她出去散心的時候,你有沒有跟著?」

  「回世子,沒有。」

  「你家夫人這兩日除了心情不好,可還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奇怪的地方?」蘭兒緊緊皺著眉頭,陷入了思索之中,「夫人這兩日似乎有些心神不寧,有什麼事叫她叫半天也聽不見她回答,等她聽到了,就是隨便應付兩句。」

  「那你可知道你家夫人為何要和大人口角的?」

  「回世子……這是主子之間的事,奴婢不是很清楚……隱隱約約記得那一日大人到了二夫人的院子,半夜裡突然又走了……其餘的,奴婢真的不知道了……」

  齊墨揮了揮手,立刻就有人上來把蘭兒帶了下去。一旁的齊硯見大哥一直在揉眉心,便將一旁剛沏的茶端上去:大哥。」

  齊墨接了過來,卻沒有立刻喝,只是攥著杯蓋一遍又一遍地在茶面上滑來滑去。終於,停下手上的動作,將茶杯放到一邊:「阿硯,把顧先生請來。」

  **************************

  林氏的院子裡已經擠滿了人,各房各院的人都來表示哀悼之情,卻都被君若胥攔在了靈堂外,說是為死者入殮,旁人不得旁觀,怕是生肖相沖。眾人齊聚外院,人一多,口必雜,等著等著就要免不了竊竊私語起來。

  「這不是早上才過世的麼,怎麼就要入殮了?」

  「你都沒看見,今早大人過來的時候,看到二夫人懸樑,那一刻眼神裡都充了血。可憐見的,我看著心裡都難受地要死。」

  「可不是。三夫人這才升二夫人不過一年功夫就……福薄啊!」

  「哼!我看不見得。也不看她平日裡作威作福的,誰都不放眼裡,就是大夫人,她哪一次是正正經經地行過禮了?我看是她作孽太多,這才遭了報應!」

  「哎喲喲,人才剛去呢!仔細閃了舌頭。」歇了歇又接著說,「更何況,她有那個權力啊,老爺那麼寵著她,你看這一年裡,幾乎都是專房。雖然是個二娘,卻又掌了中饋,各房各院的事那麼多,誰不有個氣焰哪!」

  幾個人說的十分興起,三兩句已然不再盡興,完全沒有在意隱於一角的小池。齊墨帶著顧先生來的時候便聽到林氏院內嘈雜一片。他才靠近院門,就感覺到了一絲熟悉的氣息。

  他有些不確定:「阿硯,小池在這裡?」

  齊硯聽到大哥的聲音,抬頭朝院內望去,果然,小池正抱著雙臂靠在院牆一處,臉上是不同於尋常的低沉。

  「是的!」

  齊墨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自從從暗道出來之後,小池就默默地抱著那個裝著骸骨的罈子回了自己的房間。他方才去尋她的時候她還在房內,此刻卻為何又來了這裡?

  他一腳跨進院門,內裡的丫頭小廝們立刻跪地行禮,他也沒理,逕自喚了一聲:「小池?」

  少女聞言朝這邊看來,雙眸中隱隱有一絲迷惘。見到是他,便放下環抱著的雙臂,走上前來:「你來了。」

  「在等我?」

  小池點點頭,「我想去看看。」

  「好。」他拉住她的手,「一起。」

  握著她的手,心中微微和暖。原來只是覺得這人在身邊便有了一些生機勃勃的味道,可如今知曉了她的身世,知曉了她的苦衷,便又更添了許多的憐惜。那種感覺很微妙,似乎就只想把她帶在身邊,聽她一個人的聲音,想她一個人的事。

  靈堂裡一片肅穆,雖說是入殮,卻沒見到任何幫忙的人,唯有君若胥與君夫人分立棺槨兩旁,君若胥一臉頹喪,君夫人卻一直都是那種淡淡的感覺,不傷不喜。

  齊墨帶著大批的人魚貫而入,下屬們抬了一把太師椅放在了靈堂之上,齊墨掀袍而坐,面朝君若胥二人,沒有放過周圍一絲一毫的不和諧氣息。

  君若胥眼中的驚訝雖然只是一閃而過卻依舊不差分毫地落盡了明光的眼裡,他不動聲色地傳音給了齊墨,齊墨微微頷首,再也沒了懷疑。

  君若胥與君夫人齊齊跪地:「參見世子。」

  齊墨嗯了一聲,也不讓他們起身,君若胥不解,思索良久,才開口道:「今日老臣二夫人去世,世子前來,老臣感激不已。只是這靈堂乃是不祥之地,還請世子移駕。」

  齊墨搖頭:「不必了。今日我來也是為了二夫人的事情。」

  「哦?」君若胥雙眼通紅,面色蒼白,甚至還有些蠟黃,似乎真是傷心到了極致:「我家夫人……莫不是哪裡……」

  「不!」齊墨當即否認:「阿硯與我昨日在院中無意看到有人飛簷走壁,便留了神,跟了過去。可是那人在君家祠堂就消失了,我們進去,什麼也沒找到。我當時便想可能是阿硯看錯了,卻不想今日一早便聽聞二夫人懸樑自殺,我這般一想總覺得一切太過巧合,所以今日前來看看,順便證實一下二夫人的死因。」

  君若胥聽罷,臉色千變萬化,從蒼白到鐵青,再到最後的蒼白無力,只是那眼中卻有著無法掩飾的慌亂。

  「怎麼會?我家夫人的的確確是懸樑自殺呀!她屋內一切齊整,也沒有破門而入的跡象……怎麼會?」

  齊墨擺擺手:「我自是知道君大人的想法,只是,那個黑衣人到底是誰?為何出現在君府,更何況,二夫人無緣無故卻為何又要自殺呢?依我看,不如先驗屍吧。畢竟死因還是要從死者身上找的。」說著便示意身後的顧先生前去驗屍。

  侍衛們也即刻上前,正要開棺,卻被君若胥攔了下來:「世子,您別怪老臣不敬。死者已然入殮,若是貿然開棺必然對死者不利啊!我家二夫人生前便沒享什麼清福,如今死後,我斷不能讓人隨意擾了她的安寧。」

  齊墨道:「君大人莫急,就因為是猜測所以才要從二夫人身上找到答案。既然二夫人生前為大人操勞,這死後必然也需要一個明明白白。若是二夫人真的為他人所殺,大人難道就這樣任其不明不白?我想,這也是二夫人不願意見到的。」

  「這……」

  「外面皆道雍王世子待人有禮,可謂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卻不想今日竟然這般強詞奪理,逼人甚甚。妾身是個婦道人家,卻也知道隨意開棺必然驚擾死者,且對生者也是極其不利的。世子要開棺無非是因為我家妹妹死的太過巧合。其實,那怎麼是巧合呢?我這個妹妹是個剛烈性子,我家老爺一直對她甚是寵愛,卻不想前幾日當著下人的面呵斥了她幾句,她自是覺得無有顏面,一時想不通,便懸樑自殺了。」柔柔弱弱的君夫人突然開了口,卻是將齊墨戴了一頂高帽子,然後又道出林氏之死非為意外,著實讓人開了眼界。

  齊墨卻絲毫不著急,唇角的笑意不減:「哦?是麼?若真是如此,我也就放心了。可是,夫人此話到底是猜測,稍顯單薄了些。君大人是雲州知州,手上經過的案子自然是不計其數,也知道這人證物證的道理。夫人的幾句話,怕是無法服眾……來人……」

  「慢!」君若胥再次阻擾起來,雙膝跪地,聲音顫抖,老淚縱橫:「老臣年紀已大,前段時日才失去愛子,如今愛妾又……老臣之痛乃是天地可鑒。老臣怎會不理家人死因。只是我家二夫人的確是自殺啊!請世子三思啊!」

  齊墨是鐵了心要驗屍的,如今君若胥一再阻攔更是增加了他的疑心。

  「我自然是三思了的。畢竟君府如今可是不同往日了。我還忘了說,昨日我追到君家祠堂之後,無意中進了一個密道……」他故意頓了頓,明顯地感覺到對面之人呼吸一滯:「所以我想,此事必然不簡單。君大人,還請諒解!」

  君若胥還待說什麼,突然喉間一痛,接著就什麼都說不出來了。這時傳來一個年輕少女的聲音:「哎呀,君大人都不說話了,自然是默認了。你們趕緊的呀!不然君大人反悔了可就遲了!」

  這麼突如其來的變故誰也沒有想到,齊墨何等精明的人,自然知曉是小池做了手腳,當下便下令開棺驗屍。一家之主的君若胥被卡住了喉嚨,呀呀了半天卻真的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只是,那一開棺,滿屋震驚。

  原因無他,開棺的那一瞬間,靈堂之內立刻盈滿香氣。小池心思轉動地飛快,一方手帕立刻摀住了齊墨的鼻子,大吼一聲:「這香有毒!」

  話音才落,屋子裡的人除了武功頗高屏住呼吸的明光和齊硯、精通醫理的顧先生,精通毒藥巫蠱的小池,第一時間被小池保護起來的齊墨,一臉絕望的君若胥,其餘的全都倒地不起,七竅流血。

  齊墨等人震驚不已,而顧先生的一句話又增添了震驚。他說:「棺內無人。」

  小池哼了一聲:「都用化屍粉了,哪裡還會有人?」她上前幾步,一腳揣在君若胥的肩膀上:「你這般阻擾,原來是為了這個?她既然生前為你操勞一輩子,你就是這樣報答她的?」

  君若胥被封了啞穴,無法回答,他抬頭看著小池,眼神惡毒。那雙眼中的憎恨讓小池心驚!她不解,君二夫人是他自己殺的,為何要這般看著自己?彷彿殺死二夫人的人是她一般。君若胥突然起身發難,雙手朝小池抓來。小池一晃神,閃身避過,利劍出鞘,明光欺身而上,。作為玉簫公子的貼身侍衛,當年名極一時的劍客,劍法出神入化,君若胥自然不是對手。可是他會用毒,而且出手之間,掌中已然變成了黑色。

  小池見之,暗叫不好:「明光,他手掌有毒,不要被他碰到。」

  明光這會兒也看見了,濃眉蹙了蹙,卻不見驚慌。小池想速戰速決,指尖捻起一根細如鬚髮的銀針,欲要出手相助。卻不想被齊墨攔下:「明光好不容易出劍,你就讓他玩玩吧。」

  小池側首望去,果不其然,明光出劍雖然迅速,卻每一次都留了點漏洞,待君若胥攻來的時候他又把漏洞補上,下一招再次出其不意地攻來。這一場戰鬥,彷彿是貓捉老鼠一般。眼看著君若胥一臉青黑,明光卻是十分享受。

  她忍不住笑了。利劍封於劍鞘,劍客到底是手癢了。

  齊墨握住她的手,出了靈堂:「小池,你看,笑起來根本就不難是不是?」仿似長歎,「我還是喜歡那個有著清脆笑容的小池。」

  小池聞言,兩頰熱熱的,扯著齊墨的衣袖,伸出纖長的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我不管,就是不笑的小池,你也要喜歡!」

  「好!」他答地飛快,「只要是小池,我都喜歡!」

  夏日的一個上午,她與他並肩而立,院內樹葉茂密,陽光透過縫隙直射院內,在地上留下斑駁的點點,就像是一張張笑臉。夏末悶熱的氣氛彷彿已經遠去,有的只是身邊這個溫和可親的男子。

  小池想,不管將來如何,現如今她喜歡這樣的感覺,喜歡與他一起,那便夠了。

  小池會心地笑了。


 第10章真相

  君若胥到底不是無影劍顧恆志的對手,明光將他拿下的時候,他一臉怨憤。小池看罷,依舊十分生氣,忍不住再次踢了一腳,以洩憤。

  齊墨也任著,根本不阻止。

  明光好笑地將他點了穴道,交給剛從府衙調來的官差:「綁緊了。」

  那些官差本來壓根兒沒想到平日裡的大人竟然被抓了起來,面面相覷。但是明光本就長得四方八正的,此刻冷冷開口,也有著一股威懾力。官差們頓時沒了想法,七手八腳地把君若胥綁了起來。

  林氏院子裡原來聚集的那些人全都散了,君府裡少了頂樑柱更是一片混亂,奴僕們已然沒了平日的秩序,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談論著今日才發生的這麼一起驚天巨變。小池一路上細細聽著,無差地都是惋惜與驚愕,甚至有人覺得君若胥平日裡待人謙和,不太相信他做出這般事情來。

  小池心中喟歎,世事難料,想她那般美麗善良的母親,到頭來竟然是客死他鄉。她不知道母親曾經經歷過什麼,但是她大抵隱隱約約地能感覺到,那必然是十分痛苦的,否則母親也不會用那麼極端的方式自殺。想到這裡,她對君若胥的恨意便怎麼也掩蓋不了,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房內,裝著母親屍骨的罈子安安靜靜地呆在一旁的櫃子上,她取來包袱,用衣服將罈子細細包裹起來,而後用一根繩子綁緊,隨後裝在包袱裡。

  她把它,抱在懷裡,輕輕撫摸:「娘,我們很快就回家了!」

  眼角處黑影一閃,她放下手上的骨罈,厲聲道:「誰?」

  「是我,宋媽媽!」

  小池起身開了門,卻見得宋媽媽一臉焦急地站在門口,見到小池,彷彿是見到了活菩薩,雙膝跪地:「小池姑娘,請救救我們夫人吧!」

  小池皺眉:「夫人?」

  「就是我家夫人吶!小池姑娘,我家夫人在二夫人的靈堂上中了毒,大夫們都沒有辦法。老身方才聽說了小池姑娘在靈堂上是第一個知道那毒的,你一定知道怎麼治,老身求您了。求您救救我家夫人!」

  小池到底是明白了,這個所謂的宋媽媽應該就是君夫人身邊唯一服侍的人,聽府裡其他人說,是君夫人的奶娘,幾年前過來投奔夫人的,因此對夫人十分忠心。奶娘啊,小池心裡歎一聲,那也是半個娘。

  「好吧,我去看看。」

  君夫人的院子在君府最拐角的地方,一路走來,竟然還真不少路。小池隨著宋媽媽走了許久才到了上次趴了半個時辰的院子,竹製的院門上,樸樸素素地題了「翠竹苑」三個字,也倒是應景。

  小池進了屋子,宋媽媽立刻將她引到內室,君夫人正安靜地躺在那裡。宋媽媽見到自己夫人那個樣子,又是一陣抹眼淚。

  小池幫她把了脈,的確是中了毒。只是她想不通的是,若是一般簡單的化屍粉,是不可能散發出毒霧的,除非化掉的屍體本身就是一個帶毒的屍體。那麼,林氏之死,就是毒殺!那些現場的官差,被毒霧一熏,竟是七竅流血,毒性之大,不可小覷。但是,如今,指下的脈搏,雖說也微弱,卻也不那麼嚴重。君夫人當時離棺槨並不遠,為何差別這麼大?

  她不動聲色地收起手指,自袖中拿出一個青瓷瓶,倒出一粒玉白藥丸:「宋媽媽放心,君夫人中毒不深,你把這個給她服下去,很快就會醒了!」

  宋媽媽自然是千恩萬謝,小池輕輕一笑,也沒有客氣,指尖之下似乎還留存了君夫人的脈象,虛弱中隱隱有一種綿長的勁力,雖然被極力掩飾,還是被她探出來了。難道君夫人根本不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那般不爭,那般柔弱?靈堂之中的那一番話語,倒的確不像是柔弱的人,疑惑頓時浮上心頭。

  齊墨的院子裡很和諧,君若胥自從敗在了明光手下之後,雖然一身狼狽,但是認罪態度頗好,從頭到尾不曾有半點隱瞞,將一切都和盤托出。

  原來,他練了一種邪門武功,結果走火入魔。每隔五日便要吸食新鮮人血,以抑制體內的真氣。如此一次接連一次,雖然做的極為隱秘,卻依舊被兒子君流芳發現了。他苦苦哀求,兒子自然捨不得父親死,便答應不說出去,但條件是,他必須找到解決之法。可是,後來他越發控制不住自己,君流芳便勸他放棄,廢了武功,他不願意。君流芳無奈之下,竟然給他下藥,想要強制地廢掉他的武功。他怒極攻心,本想殺了他一了百了。可是,當時雲州一案已經引起了江湖人士的猜測和介入,他為了自保,便將已經發現他秘密的君流芳做成了傀儡,引開眾人視線。利用君流芳的死,將自己也定為受害人,從而排除嫌疑。

  「傀儡之術,乃南越昆夷族的禁術,你怎麼會知道?」

  「那還要得益於君家祠堂下面的那個密道。」

  「怎麼說?」

  「那個密道在我們住進來之前已經是存在了的。我無意之中發現了那裡有大量的藥品,還有一本奇書。那書上就記載了傀儡之術,並且還將各種罕見的藥材的種植方法描述的一清二楚。」

  「那本書呢?」

  「我學會之後,總覺得這本書不能落於他人之手,藏在哪裡都不安全,所以我把它毀了!」

  「……」齊墨不知道要怎麼來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面前這個人的每一句話說的都極為輕鬆,但是每一個字似乎又都透露著什麼玄機。

  「那林氏呢!你為什麼要殺她?」

  「她也發現了我的秘密。我必須殺人滅口。」

  「昨夜的黑衣人是誰?」

  「是我!」君若胥答得飛快:「你和小池姑娘都發現了那個藥園子,那裡有我用特殊方法種植的藥。我想著,論身手我比不過你們,所以就利用你們破案的急切心情,將你們引到君家祠堂,將你們鎖在密室裡!」

  「不錯,很周詳的計劃!」齊墨聽罷,很是讚賞,「只可惜用錯了地方!」

  君若胥苦笑一聲:「如今,你已經知曉一切,我若是還隱瞞,也不見得多麼明智。更何況,我殺妻毒子,也是罪有應得!自從世子來了府裡的那一天起,我就預料到了這一天!」

  齊墨也歎氣:「帶下去,好生看管!」

  齊硯皺眉:「大哥,你相信他說的?」

  「不信!」

  「那為何這般容易放他走了?」

  「不然呢?你覺得再問下去,他會說實話嗎?到了如今這般境地,還能如此有條不紊地說著當年之事,心理承受能力不一般吶!」屈指敲了敲桌面,彷彿喃喃自語,「這樣的人,並不像一個垂垂老矣的知州官員,倒像是專門訓練出來的死士!」

  如此想法一出現,齊墨也暗暗心驚,難道君若胥還有另一層身份?他腦中急速運轉著,想著府中的每一個人,突然靈光一閃,君流螢!為何從早晨到現在都未曾見到她的身影?她去哪兒了?

  「阿硯!」

  「是!」

  「你自早晨到如今,見到君府的大小姐了嗎?」

  齊硯想了想:「沒有!」

  「找到她,帶來見我!」

  「是!」

  齊硯轉身離去,齊墨再次撫額深思,一切的謎底就要揭開了!

  「迅影!」

  「是,公子!」

  「你出來!」

  瞬時間一個人影出現在本來空無一人的屋內,一聲黑衣勁裝,臉蒙黑巾,一雙眸子炯炯有神。

  「你去查一件事,君府落成之前,這裡是誰家的庭院!」

  「是!」

  迅影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房內,齊墨伸手揉了揉眼睛,突然一絲朦朧的光線從眼前閃過。他不可置信地閉上眼睛,晃了晃頭,再慢慢睜開,眼前似乎出現了一些朦朧的影像,模糊一片,彷彿蒙了一層重重的紗,看不清楚。但是,他能看得見光,分辨地出顏色!

  心中襲過一陣喜悅,雖不至於狂亂,卻是他十幾年來第一次有了熱烈的感覺。


第11章棄子

  門被輕輕推開,他模糊的視野中看到了一襲淡青色衫子。

  婷婷裊裊的身影,毫不扭捏的步伐。

  她抬頭看到他:「藥早就煎好了,可是你一直沒回來。等了你好久呢!」她說著將托盤放到案桌上,拿起碗,就要抓住他的手送過去:「趕緊喝了吧。」

  他抿著唇,唇角處微微翹起,接過藥碗,一飲而盡。

  他喝藥一直很爽快,她自然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伸手要接藥丸。男子卻躲開了,隨後伸手,將藥碗穩穩地放在托盤之上。

  她驚異地抬頭,卻看見他正含笑而對:「小池,你都是穿淡青色的衫子麼?」

  「是啊,你怎麼知道?」將貼著臉頰的頭髮綰到耳後的動作一頓,漆黑的眸子盛滿了驚訝,「你……」

  眼前的少女,他雖然依舊看不到她清楚的五官,但卻能感覺到一股俊秀的清新。

  「小池!」他笑著捏捏她肉肉的臉:「我可以模模糊糊地看見一些東西了!」

  她的臉上的詫異慢慢轉化為驚喜,迅速地抓住他的手,兩指按在手腕處,脈搏的訊息很明顯。蠱蟲已經沉入冬眠,只等著下一次的排除!

  果然是驚喜啊!

  她突然跳了起來,差點兒手舞足蹈:「哈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齊墨,你終於可以看得見了!太好了,哈哈哈!」她跳了一圈,又奔到他面前,皓白的齒微微咬住下唇:「可是齊墨,我要走了。」

  方纔的喜悅在這樣的一個消息面前頓時失了光彩,他苦笑:「小池,你還真會給人潑涼水。」

  小池低頭:「我不是故意的。」

  他歎氣,轉身回到座位上坐下來:「你要回南越?」

  小池點頭,隨著他坐在他旁邊的小凳子上:「是啊,我要把我娘的骸骨帶回去安葬。這是她的願望……也是我的願望。不過你放心,我會把藥方留給小硯硯的,而且現在君府也有了一些本來沒有的藥材,你的眼睛應該很快就可以見完完全全地看清楚了。」

  「還有啊,你也要注意了。既然可以看見一些模模糊糊的東西,那麼你的眼睛現在可不能乍然見到刺眼的光啊,我去找個布條啊什麼的過來,給你蒙著眼睛!誒,有了,就用這個吧。」

  她今日梳了個十分隨意的髮髻,什麼釵都沒帶,就在發間纏了一根青絲帶,那寬度,似乎正好可以蒙住一雙眼睛。她從頭上取了下來,烏黑的頭髮沒了髮帶的固定,一下子全都散落下來。她也顧不上了,起身到在屋內找到了臉盆,在水裡洗了洗,拿起來在空中晃了晃,水珠竟然從絲帶上滑落,本來已然浸了水的輕紗,立刻就干了。

  她將它蒙到了齊墨的臉上,寬度果然恰好:「這是我們昆夷族特有的青絲綃,十分透風的,而且防水。你蒙著這個,下雨天就算淋了雨,雨水也不會浸入眼睛的!唔……還挺好看的!」

  她湊著他的眼睛與他說話,清新的氣息直接噴在他的臉上,帶著一股藥香。

  他不著痕跡地仰後一點,避開她的呼吸,掩飾性地笑了笑:「是麼?不過,又收了小池一件禮物呢!」

  臉頰上梨渦乍現:「那有什麼關係,更何況你都幫我找到我娘了。」

  齊墨默然不語,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離別在即,二人的情緒都不是很高。小池七扯八扯地說了許許多多,齊墨皆是笑而不語,一雙眸子掩在青絲綃之下,也不知染了多少愁緒。

  小池扯了扯他的衣袖:「齊墨,你怎麼不說話啊?」

  「我在聽你說啊。」頓了頓,「我很愛聽。」

  臉頰微微發熱,她抿了抿唇:「齊墨,你……是不是捨不得我走啊?」

  「……」

  齊墨啞然,心緒起伏間,正不知如何回答。門外邊響起了三長一短的暗號,暗衛傳音入密:「公子,出事了!」

  齊墨與小池二人趕到關押君若胥的房間,君若胥已經斷氣多時,顧先生正在驗屍,見到蒙著眼睛的齊墨,先是微微詫異,隨後立刻恢復常態。守著房間的暗衛此刻全都一字排開,站在齊墨面前。

  為首者將經過說了一遍。原來君若胥被帶下來之後,一直都是安安靜靜的,就在前一刻,突然伸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雙眼圓睜,緊接著就七竅流血,全身抽搐不止。暗衛立刻兵分兩路,一路下來看是怎麼回事,一路去稟報了齊墨。

  而這時,君若胥突然發了狂,雙目猩紅,口中白沫不斷,雙手成爪,就與前來探視的暗衛斗在了一起。他掌風凌厲,所到之處,一切皆化為齏粉。幾個暗衛就圍著他,又不敢下重手。卻不想片刻不到,他突然七竅流血,倒地而亡。

  顧先生驗完之後起身:「不像是他殺!」

  「是自殺?」

  「似乎也不是。」顧先生取下手套,「這裡看守極其嚴密,若是自殺,暗衛不可能不會發現。可是,死因又確確實實是中毒!」

  小池捏開君若胥的嘴巴,舌苔青黑,的確是中毒。

  「查查他晨起時接觸過什麼東西。」

  「不需要了!」小池站起身,朝齊墨道:「他練的武功極其霸道,一直以毒藥相輔,而他又走火入魔,本來每隔五日便需要吸食新鮮熱血。而我們搬進府之後,他斷了糧,此刻因為內力反噬,毒入心脈,所以才死了。」

  「走火入魔?」顧先生鎖眉深思。據暗衛所言,的確像是走火入魔。

  齊墨歎氣,君若胥一死,線索就斷了。他將一切攬在了自己身上,若是接下來沒什麼變化,案子也就只能了結。

  也在這時候,齊硯也來了,說是找到了君流螢。齊墨一聽,又有了一絲柳暗花明感覺。

  君流螢是在君若胥房內的一個隔層密室裡找到的,帶到院子裡的時候,髮髻散亂,衣衫不整,臉上還有一些因為摩擦而導致的血痕。她一手抓著另一手的手腕,袖子滑下的地方,依稀可見被繩子捆綁而造成的痕跡。

  君流螢一見齊墨,淚珠又大滴大滴的往下掉,孱弱的雙肩一抖一抖的十分惹人憐愛。

  只是這些,齊墨是看不見的。他走到君流螢的身旁,輕聲詢問:「君小姐?你沒事吧?」

  「我沒事!」君流螢顫顫巍巍說完一句話,低著頭,雙手抱著自己的雙臂。

  「沒事就好。」齊墨甚是欣慰,「那麼,君小姐可否回答我幾個問題?」

  君流螢略微錯愕,隨即點頭:「嗯。」

  「請問君小姐,你為何會在密道裡?」

  「我……」君流螢似乎有所顧忌,眸子觸及到齊墨的時候又撇開了,低下頭,沒有回答。

  「君小姐?」

  小池上前,蹲下來,與君流螢平視:「君小姐,你有顧忌?還是你想保護什麼人?你可知道,現在君府已經亂成一團了。」

  「我……」君流螢又哭了,原本好看的眸子盈滿淚水,真真一個叫我見猶憐。

  「你什麼?」小池問,「難道是君小姐夜裡夢遊去了那裡?也不對啊,那是你爹爹的房間,你無緣無故地夢遊到那裡去做什麼?」

  「不……不是這樣的。」君流螢急急否認。

  「那是怎樣的?」

  「是……」

  她一直猶豫不決,想說似乎又怕說。齊墨朝齊硯吩咐道:「把她帶到我的書房。」轉身看向小池,「你先回房休息吧,昨夜一夜沒睡,今日又給我熬藥,累壞了吧。」

  小池不領會他的好心,調皮地眨眨眼:「怎麼?佳人有約,就覺得我這個能治病的丫鬟礙眼了?」

  齊墨失笑:「說什麼呢!」

  「好啦好啦。我的確是有些累了,先走啦。」說罷,立即轉身離去。

  齊墨揉了揉眉心,觸手一片絲滑,又想起了某人的驚人之語,不覺好笑。

  書房內,君流螢坐在待客的椅子上,身上披了一件長衫,雙手捧著一杯熱茶,只是全身依舊顫抖不止!

  「君小姐,如今只有你我,你可以說了。」

  君流螢吸了吸鼻子:「昨日下午,我在園內散步遇到了二娘,她精神有些不濟。我便問她怎麼了,她呆呆地看著我說,我爹……我爹他是壞人,是殺人兇手。我嚇壞了,便去找我娘,我娘說二娘瘋了,讓我不要信。我覺得娘也奇奇怪怪的,她怎麼會那麼平靜呢?我想了又想,總覺得不對。「我猛然記起大哥臨死前的那段時日裡,他也是魂不守舍的,有一次,我們在一起下棋。他問我『螢兒,如果你最敬愛的人做錯了事,你怎麼辦?』我當時什麼也沒想,就說要幫他改。我越想越心驚,最後還是悄悄地溜到二娘的院子裡,想問問她是怎麼回事。」

  「可是,我沒想到的是,我看到父親將門外的人全都迷暈了,進了二娘的房間。很快的,兩個人就吵了起來,我爹爹似乎很生氣,我看到窗子的影子,我爹爹好像給二娘灌下了什麼東西,我嚇得差點兒叫出來,轉身就跑。可是我碰到了院子裡的東西,我爹爹發現了我,就把我綁了起來,拿布條堵住了我的嘴,帶到了他的房間……我爹爹居然會武功啊!」

  「他把我帶到房間,扯了我嘴巴裡的布條,問我看到了什麼。我說我什麼都看到了。我問他,哥哥是不是他殺的。他說是。我就罵他,他也不理我,只是說,螢兒,你既然什麼都知道了,那我也不能留你了。世子,您知道嗎?他居然想殺我……我是他女兒啊!」

  「那你又怎麼會在密道裡?」

  「後來……後來,我娘來了,她說,如果要殺了我,她就跟我一起死!我爹爹不知道是心軟了,還是怎麼的……就把我的嘴巴再次塞上,從他房間的書櫃後面把我帶到了密室裡。說什麼,如果躲過這一劫,就再把我放出來!後來,你們就找到我了。」

  「你方才說你娘,她也知道這件事?」

  君流螢點頭:「嗯,應該是的。她知道父親的事。可是,她肯定沒參與。世子,我娘很善良的,她什麼都不爭,您別殺了她。」

  「殺了她?」齊墨不知道君流螢為何有這樣的想法,「放心,只要她手上沒有血債,我自然不會動她分毫。」

  「多謝世子!」君流螢的情緒慢慢地也穩定下來了,「只是我爹爹……」

  齊墨有些不忍心告訴她實情,只是事情已經發生了,她既然說出來了,自然也做了準備。他於是,實話實說:「你爹爹……已經去世了。」

  「批啪!」一聲,君流螢手上的杯子應聲而落,她張了張口,卻突然發不出聲音來,眼淚再次滾滾而落。

  齊墨瞭解她的心情,只是此刻,再多的話語也是無用。他說了聲節哀順變,便將書房讓了出來。

  君若胥的書房內,書櫃後面的確有一個機關,裡面是一個小隔層,地方不大,只放了一張桌子,一個蒲團,應該是平日裡練功用的。

  君夫人在靈堂裡中了毒,齊墨帶著眾人來到偏院的時候,她也是剛剛醒來。見到齊墨等人並不驚訝,她一臉平靜地說出了始末,一切與君流螢說的出入不大,和君若胥招供的也基本相同。

  齊硯十分不解:「你既然知道一切,為何不說?」

  君夫人笑得很淒慘:「說?說給誰聽?你們嗎?」

  「難道不該嗎?你這樣包庇,不僅是害了你自己還會害了別人。」

  君夫人黯下眸子:「害了別人?可是那和我有什麼關係?他是我丈夫,是我最親密的人!」

  齊硯很抓狂:「可是他殺了你兒子!」

  君夫人被觸及到了痛處,仰起頭,深深吸了一口氣,不讓眼中的淚水滑落:「我兒子,我已經失去了他,我又怎麼捨得再失去一個親人……」

  「你……」齊硯憤恨地一甩袖子,眼前這個人實在太不可理喻了!

  齊墨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說,他聽到了君夫人扭曲的觀點,以及齊硯的憤憤不平。只是,眼前這個人估計也與君若胥一般走火入魔了,只是君若胥是武功,她是心靈。

  他起身,離開之前直說了一句話:「這一把名叫親情的沙子,你攥地太緊,所以,你注定要失去!」

  事情到此似乎可以結束了,齊墨在君府的行程也畫上了句號,馬上就要打道回府。只是,想起小池要離開的消息,這心裡還真有些微微的澀意。


第12章連環

  小池睜開眼,定定地看著眼前陌生的環境。

  很小的屋子,沒有窗戶,屋內只有一盞煤油燈在燃燒著黑暗。鼻尖除了煤油燈的氣味再無其他,屋子應該打掃地很乾淨。

  她試著動了動,卻發現,手腳均被縛住,不能動彈絲毫。她閉上眼睛,仔細地想想自己是怎麼到了這裡的。

  似乎是宋媽媽來找她,說是君夫人又暈過去了,然後她去了,再然後,「昏迷」的君夫人突然從床上一躍而起,一根銀針刺入了昏穴。

  輕笑一聲,一切來的還真是時候!

  「你笑什麼?」黑暗中傳來女子的聲音。

  小池乾脆放鬆身體靠在牆上:「沒什麼。」

  黑影漸漸籠罩上自己,雪白的衣衫慢慢走近自己的視線。來人蹲下來與她對視,捏住她的下巴:「別想和我耍花招,到了這裡,你還是老實一些比較好!」

  小池微微側首,將自己的下巴從某人的指中解放出來:「我一直很老實啊,是你自己太過於杞人憂天了!君夫人!」

  君夫人冷哼一聲,起身坐到屋子裡唯一的一把竹椅上:「你是什麼人?」

  「活人啊!」

  「少給我插科打諢!能在第一時間識別噬魂草,又有南越秘製的凝華湛露丹,你到底是什麼身份?」

  小池靠在牆上,聽著這個人咄咄逼人的話語,心中的猜疑慢慢走向明朗,她道:「君夫人恐怕也不是一般人吧?能避過噬魂草的毒氣,還能知道那顆凝華湛露丹是南越秘製的,夫人,您又是何人呢?」

  「好一張利嘴!」話音才落,小池慘叫一聲,只覺得手腕一陣劇痛,彷彿是被硬生生地折斷了手骨!

  「木偶術!」她驚呼出聲,即刻看見君夫人自寬大的袖中拿出一個小小的木偶,纖細的手指在木偶的四肢上輕輕滑動。

  原本看起來極為美麗的容貌此刻完全是詭異的:「不錯,居然連木偶術都知道。你是昆夷族人,對不對?」

  小池額頭上已經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她極力忍耐著疼痛,在心中默念當初母親交給她的口訣:「對!」

  「昆夷族,姓夏,精通巫蠱療毒之術,當年的昆夷族也有這樣的一個人……而她也姓夏!」她陡然轉身,一雙妙目之中滿是凌厲,「夏初荷是你什麼人?」

  小池心中一驚,夏初荷!她抬頭仔仔細細地打量眼前之人,那段被師父提及的秘辛在腦中轉過。她突然知道了什麼,眼中神色慢慢凝肅:「夏初荷?夜涼獨倚樓,初荷聚滿池。她叫夏初荷,我叫夏小池,你說呢?」

  「啪!」木偶落地,四肢斷裂,小池閉上雙眼,最後一句心法落下,雙手在背後結印,一道紅光閃過,身上繩索落下。君夫人卻如同斷線風箏一般,驚呼一聲,跌落塵埃!

  劇痛襲過,毫無防備的她,震驚地看著眼前的少女慢悠悠地自牆角站起:「既然能猜到我與夏初荷有關係,那麼你怎麼能那麼掉以輕心呢?昆夷族的夏氏,木偶之術無人能及,你在我身上用這一招,到底是班門弄斧了?婉姨——」

  君夫人萬分不敢相信,自己隱藏了十幾年的名字就這麼被叫出來了:「你……你怎麼會知道?」

  小池坐到椅子上,看著地上的夏婉,那副自己曾經十分熟悉的容貌,如今看來卻又那麼地陌生:「那只能怪你自己太過心急!你試探我,又何嘗不是暴露自己呢?」

  「噬魂草之毒,我且不說,單是這木偶術,除了夏氏,還有誰會?而當年離開昆夷族的夏氏子女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我娘,夏初荷!但是,極少有人知道,她還帶了自己的貼身婢女,夏婉!」

  「你……不,我不是夏婉!」

  「不是麼?」手指滑上她的臉龐,扣在耳後,五指一揚,一塊人皮面具隨之而落,露出一張絕美的面孔:「……哈哈哈,居然是這張臉!帶了這麼多年的面具,你是不是都快忘了自己原本的樣貌了?」

  「不!我不是!我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的!」

  「是麼?那我呢?」薄薄的面皮被撕下,露出的五官居然和夏婉極為相似,「昆夷族的女兒向來和母親長的極為相似。你再怎麼變,也變不出夏氏一族的神韻!」

  「你……」

  小池上前,一腳踩在木偶上,伴隨著君夫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她一把抓住她的衣襟:「所以,就算你把臉換成我娘的樣子,你也不可能成為她!你居然殺了她!我要你償命!」

  「不!她不是我殺的!」

  舉起的手放了下來:「不是你?那是誰?」

  「我不知道!她失蹤了,我們找不到她!那時候,傀儡之術剛到關鍵時期,她的突然失蹤,讓這件事情全部陷入了死局!這麼多年我一直在尋找破解之法,卻從未成功!」她週身骨頭彷彿全被拆卸了,鑽心的疼,這麼長的話說完,冷汗已經濕透了背後的衣服,只剩下氣喘吁吁。

  小池將木偶拿起來,重新坐下:「你們為什麼要研究傀儡之術?」

  「受人之托!」

  「何人?」

  「我不知道!啊!」手骨斷裂,疼得撕心裂肺,她咬牙,「我真的不知道,我沒見過他的真容!」

  「你為什麼要幫他?」

  「我中毒了……連你娘都解不了的毒!」

  小池將信將疑,雙指搭上她的手腕,脈搏虛弱,認真探下去,倒真的發現了一股異於常人的內息:「這不是毒!」

  「什麼?可是,連你娘都不知道如何解!」

  「我娘也中了?」

  「沒有!」

  「那她為什麼要留下?」

  「我不知道。她似乎和那個人認識。是心甘情願留下來的!」

  「你說謊!」小池眼神銳利,「她若是心甘情願,又為何要自殺?」

  「自殺?她……」

  「她已經死了……」

  夏婉全身的力氣彷彿被抽走了一半,萎靡成了一團,跌在地上:「死了……怎麼會……不,她那麼厲害,我一直以為她是逃走了。我以為她放棄了我,我以為,我居然恨了這麼多年……」曾經攜手而過,同甘共苦,在得知親如姐妹的另一個人拋下自己的時候,她真的是恨到了骨子裡。可是,如今,故人已逝,她所有的恨都成了雲煙!

  小池看她樣子,似乎真的與自己母親之死沒有任何關係。只是,君府定然不是一個純粹的地方:「君若胥是什麼人?」

  「他是那人的死士,真正的君若胥……他們一家都死了!」

  「你對這個君若胥下手,是得到了指示?」

  「對!也不對!」夏婉苦笑,嚴重蹦出恨意,「我早就想殺了他!是他殺了流芳,我要報仇!」

  「流芳?那個傀儡?你和他什麼關係?」

  「我的愛人!我來中原之後唯一愛的人!可是,君若胥居然把他做成了傀儡,我恨他,我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區區一點嗜心斷腸散,實在便宜他了!」

  「那林氏呢?林氏為何而死?」

  「哼!」夏婉冷哼一聲,「不過是那個老匹夫多日不曾進食,想念鮮血的味道罷了。那個女人太傻,她真的以為那人心中有她,失了身不算還失了心,真的就放開了戒備。所以才會死的那麼慘!」

  「好!我姑且相信你……我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五蠱之書》在哪兒?」

  「……」夏婉面露猶豫之色。

  小池上前蹲下:「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既然你與我母親之死無關,我便不會追究你什麼。只要你交出《五蠱之書》,咱們既往不咎!」

  夏婉陷入沉默,小池繼續道:「至於你體內的那股真氣,並不是什麼毒。我娘當初之所以不能解,是因為她不懂得中原武林的武功。那只不過是中原武林的一種點穴手段。我可以幫你去除,自此以後,你我再不相干!」

  夏婉咬唇:「好!你先解了我的木偶咒,我帶你去拿!」

  與此同時,齊墨的書房內,齊硯十分鬱悶地看著兀自看書的兄長,意圖在他臉上找到一絲半毫的焦急跡象,可是,失敗了。

  他問:「大哥,你不著急麼?」

  「急什麼?」

  「那個人啊!」

  齊墨放下書,濃眉微挑:「哪個人?」

  齊硯聽出了兄長言語中的戲謔,有些不好意思,但依舊說出了那個名字:「小池!」

  齊墨深吸一口氣,放下書,面容嚴肅起來:「也許,她現在並不需要我們去。」

  「什麼意思?」

  齊墨笑了笑:「讓明光等人在外面看著,不必死守著那間屋子,若是有異動,我們再進去!」

  「為何?小池在裡面,難道你就不怕她有什麼危險?」

  怎麼會不怕?可是小池似乎帶著很多的秘密,她那麼精敏聰慧的一個人,若不是心中有把握,怎麼會任由那人將她帶走,不做任何反抗?那間屋子裡平平整整的什麼都沒有動過,她是心甘情願被帶走的。

  齊墨想的沒錯,小池的確是心甘情願的。在她懷疑君夫人的那一刻起,就打定了這個以身作餌的計劃。而當夏婉從她自己房間櫃子後面的暗格裡拿出那本《五蠱之書》時,她也的的確確得到了她所想要的。

  夏婉做事果然是不符合常理,倒是有幾分她母親當年的習性。只可惜,太過於沉不住氣。她們方纔所在的小房間居然就在她臥房的床底下,而這本如此珍貴的書,她竟然就放在自己身邊。難道真的是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麼?

  「為什麼只有半本?」

  「你母親把另外半本弄丟了,我也不知道在哪裡。」

  小池翻看著那半本殘本,確定無誤之後,正要收到懷中。一個身影突然闖入,疾風迅行,小池手上一空,驚愕抬眼,面前一道紫色光影閃過,緊接著夏婉慘叫,倒下的一瞬間,滿目驚恐!

  「這就是背叛的下場!」紫影一閃而過,只在空中留下這麼一句話。

  小池秀眉緊蹙,電光火石之間,抽出腰間月華,奪窗而出,向紫影方向急追而去。

  暗衛很快就發現了異動,而這時齊墨也正好趕到了翠竹苑,屋內擺設完好,門戶大開,一個不明身份的女子躺在地上,七竅流血,面容不識,衣服卻是君夫人慣常穿著的白衫。

  一直守在原地的暗衛立刻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說完之後又支支吾吾了起來。齊墨少有的不耐煩:「還有什麼,說!」

  「那個追出去的人像是小池姑娘,又似乎不是小池姑娘。」

  「什麼意思?」

  「那人穿著小池姑娘進去時候的衣服,身量也是一樣的,但是那張臉……卻是極為不同。」

  齊墨眉間蹙起,思量了片刻,道:「她們往哪邊去了?」

  「朝西北方向,鷹目已經跟過去了。」

  齊墨撂下話:「看著這裡」而後,暗衛只覺得眼前一花,屋內哪裡還有齊墨的影子?

  小池一路追著,君流螢的輕功居然與她不相上下,這倒是讓她極為驚歎。二人一路疾馳,也不知道到了哪裡,小池握著月華,藉著腳下的樹丫,凌空而起,擋住了君流螢的去路,與此同時,月華出手,一招分花拂柳朝她而去。

  君流螢不料如此變故,電光火石之間,閃身避過,一縷長髮被月華劍氣掃過,立時斷為兩截!

  二人皆停了下來,小池上前一步:「把《五蠱之書》給我!」

  君流螢退後一步,斬釘截鐵:「不可能!」

  小池歎氣:「你不是我的對手,琬姨死了,我也不想傷你。」

  「話不要說的太滿!」君流螢冷哼一聲,全然沒有平日裡的溫婉,手腕一轉,三枚梅花鏢便向小池射去。

  小池無奈,掄起月華,挽出劍花,內力灌入,在空中畫了一個圈,那幾枚梅花鏢彷彿是遇到了什麼障礙一般,頹然落地。

  君流螢面色煞白,小池收劍:「把書給我!」

  「不!」

  「你為何這般執著?執著到連自己的生身母親都殺害。」

  「誰說她是我的生身母親,夏小池,你既然能猜得到她的身份,怎麼可能猜不到她根本沒有兒女呢?她不過是一個聽命於我的可憐蟲罷了。」君流螢冷笑一聲,「竟然因為內疚就想背叛,死有餘辜!」

  「竟是如此,那麼我也不需要手下留情了,對吧?」

  雙手結印,一股透明的水液自指尖緩緩而出,隨著她手指的轉動,漸漸凝成了一圈,而後慢慢收縮,成了一個水球,在掌間轉動,晶瑩剔透,甚是好看。君流螢詫異地看著她指尖的旋動,一雙美目中儘是驚恐。

  小池五指一彈,水球向君流螢射去。君流螢急急後退,祭出袖中的一對峨眉刺,擋住迎面而來的水球氣勁。卻不想小池那一招完全是障眼法,水球氣勁還未過去,一道刺眼的劍光便到了眼前,明晃晃的劍尖抵著她的喉嚨。

  小池眨眨眼,「嘖嘖嘖,這麼細皮嫩肉的,要不要我在你的臉上劃上一劃?」

  君流螢撇過頭,不看她。

  小池撇撇嘴:「還挺倔強的啊?那算了,我呢,向來憐香惜玉,臉,我就給你留下來,但是你得把那本書還給我。」

  君流螢咬牙:「休想!」

  小池突然很欣賞君流螢這一點,只是,他們可能與自己母親之死有關,她定然是不能隨意放過。手中月華微微偏了偏,鋒利的劍刃觸到柔軟的臉,立刻看見鮮紅的血。

  「給不給?」

  「……不……」

  小池收起輕鬆的笑容,軟劍在手中舞出一朵劍花,君流螢眼看著那一朵看似漂亮的劍花泛著森冷的光,就要朝自己的臉上劃來。萬般驚恐之下,連忙大喊一聲:「難道你不想要《五蠱之書》了麼?」

  劍花止住,小池挑眉:「怎麼?想通了?」

  君流螢極為不願,卻也沒有辦法,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她只能忍一時之氣。從懷中拿出書,朝小池伸手:「給你!」

  小池不疑有他,上前便取,卻不想,君流螢右手一揚,一把攝魂香迎面而來。小池一劍橫掃,腳尖點地,疾馳而後。

  君流螢藉著毒霧,直攻而上。小池將將躲過攝魂香,凌厲的劍氣緊接而至。小池閃身躲過,緊握月華,投入戰局。君流螢到底不是小池的對手,不過片刻,君流螢的手臂上就被劃出了一道鮮紅的口子。小池收劍用掌,氣力過處,疾風掃落葉。君流螢胸口中掌,身體仿若是斷線風箏一般,狠狠跌落出去!

  小池飛身而上,穩穩落在她身邊,再也不多話,伸手就到她懷中取書。可是,今天的變故似乎特別的多。

  小池只覺得身後殺氣瀰漫,還未來得及反應,一股大力朝自己打來,她警戒回首,金黃色面具在陽光在發出刺眼的光。胸口一陣劇痛,腦中眩暈一片,五臟六腑都彷彿移了位。恍惚中,只覺得落入了一個溫暖而熟悉的懷抱,熟悉的聲音帶著她從不曾聞過的焦急:「小池!」

  耳邊一片寂靜,她努力地睜大眼睛,只看見熟悉的月白長衫,她扯了扯唇:「你來了?」再也支撐不住,陷入黑暗之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只覺得週遭奇吵無比,似乎有許許多多的人進進出出,還有人握起了她的手,有些熟悉的涼涼的。她無意地動了動手指,回扣住那隻手,心中安定了許多,終於安心地再次陷入黑暗。。。。。。


第13章別離

  「哥,你先去休息一下吧,這裡我看著。」齊硯看著日漸憔悴的大哥,心裡有些難受。

  齊墨搖頭:「不用。那個人查到了嗎?」

  提到這個齊硯十分失落:「沒有。君府是在十年前在一個商人的宅院基礎上翻新建造的。那個商人是個走南闖北的人,據說做的不僅是大齊的生意,周邊各國均有分號。這個商人在二十年前突然全家慘遭滅門,據說是生意上的仇家所為。按道理來說,那樣一個大凶人家是不會有人再次住進去。但是君若胥上任之後,以身作則,為了讓雲州人摒棄鬼神之說,主動住了進去,並加以翻修。」

  「商人?跨國商人?滅門,二十年前?」二十年前就是自己出生前後,那時候新帝初登大寶,朝政不安,各地相繼有一些詭異的大案,其中就不乏滅門之禍。但是當時就歸結到了前朝餘孽,難道這商人一家也是因為此?

  「那個死去的君夫人似乎也是昆夷族人。她的房間裡有不少人皮面具,其中還有一副君流芳的!」

  「君流芳?」齊墨道,「你和顧先生去查看一下君流芳的墓!」

  想了想又道:「算了,你先去休息吧。這一些,明日再說!」這幾日為了處理君府的後續情況,齊硯也付出了不少。這個一直在盛京長大的少年,第一次面對這樣的真實案件。不過,讓齊墨欣慰的是,他沒有絲毫怯場,思維縝密,行事果斷。相信假以時日,這個弟弟必將可以獨當一面。

  齊硯咬唇,看了一眼床上那個面容與之前完全不同的少女:「大哥,小池姑娘一直都是易容了的?」

  「應該吧。」

  「大哥,你不生氣麼?」

  「生氣?」齊墨很奇怪弟弟為何有這樣的想法。

  齊硯說:「大哥為她提供避難場所,還幫她住進君府查案,而她卻一直不曾以真面目示人……」

  「就因為這些嗎?」齊墨聽完弟弟的話,有些想笑,他雖看不見,卻知道弟弟此刻定然是面目疑惑,他解釋道,「阿硯吶,我本來就是看不見的。她到底是什麼容貌之於我來說都不重要。只要是她,我就能認出來。這就足夠了。更何況,阿硯,你覺得如今的小池容貌如何?」

  齊硯一愣,不曾想兄長居然問出這樣的問題,他的眼睛飄向床上,那樣的容貌:「驚心動魄,傾國傾城!」

  「那原先的容貌呢?」

  「美!」也僅僅是美,但絕沒有如今這樣的程度。那樣的面容與五官,讓人見了都移不開眼,世界彷彿要在那樣的容貌下萬籟俱寂。

  「這就是了。昆夷族人不論男女,長相皆是傾國傾城。便是男子,若是到了中原那都會讓人驚歎,何況女子。你想一下,如果小池頂著如今的面容出去,那她在雲州的行蹤必然成為焦點。」

  「昆夷族?那個終年與巫蠱為伴的昆夷族?」

  「是的。不然小池怎麼會懂得那麼多的毒藥巫蠱?」

  「原來如此。」齊硯明白了,但是心情卻不曾輕鬆,「不過,我還是覺得她別有居心。」

  齊墨並不否認:「她的確別有居心。可是,她想要的和我們要做的並不衝突。她只是稍稍隱瞞了一些事情,但我相信她最後都會告訴我的。」

  「你就這麼相信她?」

  「阿硯,你要學會去相信別人。我相信她,是因為她一從一開始就給了我信任!一個願意給予別人信任的人,也必然值得別人相信她。」

  「……」

  小池是在第二天下午醒過來的,當時正是夕陽西下,萬丈霞光之下,整個房間都沐浴在一種暖色裡。她伸手擋了擋眼睛,轉眼看向床邊。

  月白長衫的男子伏在床邊,墨發披散在身後,青絲綃捆在腦後後,在晚霞的映照之下散發出暖玉一般的光茫。身上還是很疼,但是小池只覺得溫暖,多久了,多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八歲時母親離開,她就跟著師父了,那一次次懸崖百丈的輕功練習,那一次次身體不濟暈倒,那一次次醒來的時候就只有冰冷的床和師父冰冷的臉……

  不可抑制地伸手,想要觸碰那一片被夕陽印紅的發。

  男子察覺,迅速一握,女子的手落在沁涼的掌中。她聽見他極為高興的聲音:「你醒了?」

  眼前的人雖然打理地依舊十分清俊,但是她分明看到他臉上掩飾不了的疲憊,以及蒼白的臉色。

  她有些想哭,沉默了一會兒,清理了一下情緒,而後笑著說:「可不該醒了,再睡下去,就要成懶豬了!」

  他也笑,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可感覺哪兒不舒服?」

  「挺好的,沒有不舒服。對了,打傷我的那個人,抓到沒有啊?」

  齊墨搖頭。

  她有些洩氣:「好厲害呢!我都沒反應過來,他的掌風就到了,我甚至都沒看清他的樣子。」

  「是挺厲害的。本來有暗衛跟著你的,但是被他無聲無息地解決了,暗衛沒有絲毫還手之力。不過……」他話鋒一轉,「那人打在你身上的那一掌似乎在最後時刻又陡然收了幾分力,不然,你恐怕就……」

  小池知道齊墨的意思,一時間冷意爬上脊樑。她躺著沒動,腦中百轉千回,皓白的齒咬了咬下唇,有些心虛:「齊墨,你不怪我?」

  「怪你?為什麼?」

  「我騙了你呀!」

  「騙我什麼了?」

  「君若胥的死,他是中毒的。」

  「我知道。」

  「啊?」

  「顧先生好歹也是身經百戰的神醫!是中毒而死還是走火入魔,他一時被你唬住了,時間長了自然能悟過來!」

  她有些洩氣:「原來是這樣。」黑葡萄一般的眼珠子轉了轉,「那你也知道,我為什麼去找君夫人?」

  「唔……」他有意地頓了頓,察覺到床上人兒的呼吸漸緊,他又不忍了,「這個我還真不知道,得等你告訴我呢!」

  小池斂下眸子,長長的睫毛蓋住了眼睛,也掩去了她的情緒:「對不起齊墨,這個我現在真的不能告訴你!如果有一天……」

  「沒關係!」不等她說完,齊墨就接話了:「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我也知道,你想要的和我不衝突。」

  她笑了,眼眶中有晶瑩閃爍。使出全身力氣艱難地爬起來,齊墨發覺動靜,連忙起身扶住她。她順勢伸出雙臂,狀似撒嬌:「齊墨,我們抱抱吧。」

  也不管眼前人到底是什麼狀態,她雙臂一收,攬住他精悍的腰,埋在他的胸前,喃喃自語:「就一會兒!」

  …………………………………………………………………………

  雲州西南一隅的齊山別院,一身月白衫子的男子,手執玉簫,坐在屋頂之上,身後銀河千丈,星繁如雨。微風拂過,帶動他眼上的青色絲帶,在夜空中劃過一道寂寥的痕跡。

  修長好看的手指按在玉簫之上,淺而薄的唇湊上去,指尖跳動,那一曲靜謐的樂,立刻流瀉而出。只是,這一次,他一個人,少了少女的清脆,那悅耳的調。

  小池走了,走的無聲無息,如她來時一般,甚至沒有與他說一聲再見。那大約半月的相處時光,在此刻看來,彷彿是一場夢境。若不是眼上的絲帶太過真實,他真的以為,他做了一場夢,夢裡有一個靈慧無雙的少女,甜甜地叫著他,齊墨齊墨。

  果真是不可觸及啊,觸及了便捨不得放下。

  「大哥!」不知道何時,清俊的少年也來到了屋頂上,懷抱兩個酒罈子,臨風而立。

  男子放下玉簫:「是阿硯啊!怎麼了?」

  「找你喝酒!」。少年坐到兄長身邊,將酒罈子開了封,霎時間一股酒香撲鼻而來,在涼風拂面之下竟然有一種沁人心脾的舒適。

  「三十五年的狀元紅,這可是孫叔看家的寶貝,你怎麼弄來的?」

  少年臉上帶出澀意:「小池偷來的,本來有三壇,但是她走的時候應該帶走了一壇。」

  「天!」男子撫額:「孫叔一共就留了三壇,說是要等到他孫兒出生的,呵呵,現在……阿硯,你也變壞了。」

  少年俏臉微紅:「那大哥喝是不喝?」

  男子挑眉:「自然要喝的!」

  兄弟二人一人抱了一壇,拍開封泥,直接倒入口中,全然沒了平日的溫文爾雅。少年許是從未這般喝過酒,一股辛辣的味道入喉,還未來得及嚥下,便忍不住咳嗽起來,舉袖擦掉唇角的殘漬,十分狼狽。而他眼前的男子,根本沒有任何不適。喝完一口,放下就酒罈,轉眼間,依舊是那副淡定從容的樣子。

  「大哥,不覺得辛辣麼?」

  「辛辣?還好吧,這狀元紅性熱,初初一聞只覺得沁涼無比,喝下去自然會覺得燒一些,不過,這要是比起汀州的火燒元可就差的遠了。」說罷,仰首之間,陳釀入口,又是一口飲下。白玉一般的臉上,竟不見一絲緋紅。

  「火燒雲?大哥竟也喝過?」

  少年是真的開了眼界,他一向覺得兄長閱歷甚多,卻不知道他竟然也是一個酒中好手。畢竟,這麼多年來,他從未見兄長喝酒,在盛京之時,大多數都是一杯清茶。遇到了酒宴,避不開的,也只是三杯兩盞就下了宴,從不多飲。

  男子點頭:「是啊,不過那是三年前的事了。阿硯,你酒量太差,若是到了北面,風沙苦寒,喝的都是極烈的酒。你若想從軍,還得好好練練啊!」

  少年悶聲點頭:「我知道了大哥。」

  二人在屋頂上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

  「大哥。」

  「嗯?」

  「過兩日,我也要回盛京了。」

  「回去?那很好啊,你來這裡也不少日子了,也該回去了。順帶去宮裡和陛下仔細地說一說這裡的事情。」

  「可是大哥,你不回去嗎?」

  男子搖頭:「暫時不了。到了年關之時再說吧。」

  少年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情緒明顯地低落起來。男子笑著安慰:「怎麼?捨不得離開這裡啊?」

  少年也笑了,只是縈繞在心裡的問題,卻不知道該不該問。

  男子自然感覺到了弟弟的忐忑:「有什麼要問的就問吧。」

  「大哥不回去,是不是要等小池姑娘?」

  男子拿酒罈子的手一頓:「怎麼這麼問?」

  少年低頭,醞釀著詞彙:「我是覺得大哥對小池姑娘似乎有些不同。這一次她走的那麼匆忙,都沒有和我們說再見,我想大哥恐怕是有些失落的吧?」

  「呵呵呵!」男子笑,「所以,你就把這狀元紅拿來安慰我?」

  少年沉默著承認。

  「謝謝阿硯啊!」男子抬起頭,似乎在「看」著遠方,對於弟弟的問題,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他腦海裡再次浮現自己勾勒的身影,她的笑聲,她的慧黠,暮然間,不自覺地輕笑一聲:「阿硯的提議不錯,那我便在這裡等等吧,或許她還真的回來了!」

  少年愕然,原來大哥根本沒那個意思啊!他懊悔不已,不是真的要等吧,那個人可是特別難伺候啊!要是到時候跟著大哥去了盛京,那府裡還有好日子過嗎?

 

第14章故人

  齊硯到底還是走了,偌大的齊山別院,再次只剩下了齊墨一人。他陡然間覺得,熱鬧真不是一個好東西,雖然那只是短短的半個月,可如今,他卻難以從那半個月的快意裡解脫出來,一時間,竟然還真的難以適應這樣的清淨。

  想起了弟弟在屋頂上的那一問,他又不自覺地好笑,等小池麼?她那樣的一個人,本就是無拘無束的,怎麼可能還會再回到這裡?那段時日的相依相偎對於她來說,恐怕不過是人生中的一段朋友相攜。君子之交,其淡如水。可是,他似乎作繭自縛了呢!

  胸口似乎還留有那一日她埋在那裡的溫度,揮散不去。

  人之相逢,便有離別。他縱使再多不捨,也需要淡然相對。

  轉眼間夏去秋來,院中一些翠綠慢慢變成了落葉紛飛。竹林裡雖然還維持著原來的綠意,但是多多少少都有些頹唐的感覺。齊墨的眼睛在小池留下的藥方的調理下,也越發好轉,只是仍舊不能清晰視物,眼前彷彿隔了一層薄紗,朦朦朧朧的。

  齊墨恢復了以往的作息,每日裡晨起便在竹林裡練劍,上午在書房看書,處理事務,下午的時候就在院子裡煮茶品茗,或者擺上一盤棋,自己與自己對弈。只是不管如何,別院的暗衛們發現,公子的身邊總會放著兩個泥娃娃,憨態可掬地笑著,其中一個甚至還有公子的影子。

  這一日,方叔帶了一個人過來,齊墨正好一子落下,整盤棋陷入了死局。

  「嘖嘖,少白,你的棋藝又精進了不少啊,這一盤珍瓏怕是普天下都無人能解了!」

  聞得聲音,齊墨淡然的臉上少有地出現了欣喜:「青鋒,你怎麼來了?」

  方叔身後的男子笑吟吟上前,坐在石桌對面:「也是剛到。你這別院著實不錯,若是哪一日我也脫去了一身雜事,便也僻這麼一處院子,帶著綠意隱居起來。」

  齊墨十分贊同:「不錯的主意。」

  「那是自然!」

  齊墨將棋子收好,吩咐方叔:「把這些收了吧,另外,把我的茶具拿來!」

  「是,公子!」

  「玉簫公子親自煮茶,看樣子我今日有口福了。」

  「可不是,正趕巧。」

  男子不樂意了,「我說少白,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好歹也說是專門煮給我喝的唄。」

  「你也可以這麼想。」

  男子十分鬱悶:「你還真是……對了,據說你前段時候破獲了雲州的吸血狂魔的案子?」

  「你來就是為了這個?」

  「當然不是。只是,那件事已經在江湖上傳開了。你這個靜居於此的玉簫公子再次名聲遠揚了!」

  齊墨無奈地笑了笑:「是麼?」

  「真的!」男子起了興致,「這一路我從蜀中來到雲州,可是聽了不少傳言,自然都是說你如何機智地破獲了案件,不過這其中還有一個小段子。」

  「什麼?」

  「據說,玉簫公子此次出手並不是單槍匹馬,而是與紅顏攜手,郎才女貌,艷煞旁人啊!」

  齊墨少有地沉默了,並不否認。那低頭的瞬間,雙眸雖然為青絲綃所覆蓋,但是男子卻似乎感受到了一抹不易察覺的柔情。

  他極其興致地問:「不會是真的吧?難道是這個人?」

  不知道什麼什麼時候拿起了一旁的摩樂呵,女娃娃一身淡青長衫,墨發披肩,烏黑的發間纏繞著一根青色絲帶,笑容清澈明亮,似乎毫無心機。

  「咦……這髮帶和你眼上蒙著的綾綃倒是很像!」

  恰好這時候方叔也把茶具拿來了,齊墨也開始動手煮茶,臨了終於開了尊口:「不是很像,而是本來就是。」

  男子貌似詫異地啊了一聲,啊地十分可以,有心人都能聽得出那句詫異有多麼地言不由衷。齊墨自然看出來了:「別裝了。說吧,你想知道什麼?」

  「嘿嘿!」男子也不客氣,「我就是想知道,你這一潭死水是怎麼起了漣漪的?」

  齊墨對於這個比喻感覺很新奇:「一潭死水?怎麼會?」

  「怎麼不會?想當初,那時我們三個仗劍江湖,好歹也是白馬風流,而你又在論劍大會上一舉奪得靈樞素問,不知道引起了多少江湖女兒的待嫁之心,便是我家綠意那時候對你也有著三分期待的……」說到這裡,男子心裡微微泛酸,「哎呀,誰知道你卻是拍拍手一身乾淨,隱退江湖了。這還不算,竟然公開了自己雍王世子的身份,讓江湖女子望而卻步,而對那些千金小姐,你又表明自己已入江湖,便不牽扯達官貴人……一招定乾坤啊,你可知道那時候我與綠意還在想,你這麼兩邊拒絕,莫不是要青燈古佛了……」

  「哪有你們說的那樣?那時候不過是真的不想牽扯太多……」

  「因為眼睛?」

  齊墨點頭:「你知道的,我的蠱毒隨時可能復發,我也隨時可能一命嗚呼。」

  「那現在呢?現在你動了心,莫不是蠱毒……有希望了?」男子想到此處,眼前一亮,再看了看他反常地蒙著眼睛,心中想法越發強烈。

  齊墨沉吟了一會兒:「也不完全是這樣。」至少,當時根本沒有想那麼多,一切來得都那麼突然。在他對自己的身體都完全不在乎的情況下,她就那麼闖進來了,完全沒有任何預兆。在他幾乎要放棄自己的時候,她卻在惱怒自己的不珍視,也許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吧……那之前他是不相信她能治好自己的,即使她有著那麼一層身份。沉?入骨,又豈是那般容易治癒?

  可是那一次的毒發,她割腕取血,惱羞成怒,那麼真實,沒有絲毫的矯揉造作,那一碗血喝了下去,她這個人也隨著深入骨髓了。

  「青鋒,那時候你遇到綠意,你說,就是那麼一個人,就是那麼一眼,她就是她,無可替代。呵呵,那時候我只是覺得酸,如今看來,卻也真切。」也真的就是那麼一個人,那麼一眼,也許她不漂亮,也許她有很多的秘密,但是她就是她,無可替代。

  「當然啊!我唐劍的話,自然是句句經典!」

  齊墨笑著遞給他一杯茶,卻也不再答話。

  唐劍將茶湊到唇邊品了品:「這是什麼茶?我怎麼沒喝過啊?有點澀,還有點甜……」

  「自創的。」

  「哦?叫什麼?」

  「長相思!」

  「……」

  「好了,茶也喝了,想知道的我也告訴你了。接下來該說你的事了吧。」

  「哎!」唐劍把茶放下,「你就不能理解為,我是來關心一下你的感情世界的嗎?」

  齊墨自然不信他這麼一套說辭:「唐門少主,你什麼時候也這般清閒了?」

  「清閒談不上,但是對好友還是可以不辭辛苦的。」

  齊墨懶得理他。

  唐劍無奈之下只好說明來意:「還真是一點不給我神秘的機會。不過,真是好事。我來給你送請帖的!」

  「請帖?」齊墨一滯,轉而驚喜,「莫不是你終於打動了綠意?」

  唐劍一臉苦澀:「打動綠意和我成親?那比登天還難啊!」

  「那這是?」

  「這是阿俏的。」

  「阿俏要成親了?」印象中的那個女孩寡言少語,整日裡只會呆在密室裡鑽研毒藥,被認為是唐門幾十年難得一見的毒藥奇才。那時候若不是因為自己是她哥哥的好友,恐怕也是不會與她有交集的。沒想到,那麼一個人居然就要出嫁了。

  「是啊!對方是洛陽邙山派的少主秋尋鶴。」

  齊墨聽罷,微微頷首:「倒也算得上是門當戶對。秋尋鶴在邙山派的威望也不錯,他雖有一個哥哥,但是秋起聲秋掌門卻是很早就定下了他繼任掌門的位置。阿俏嫁過去,也算的上是下一任的掌門夫人了。」

  「的確如此,更何況,唐門與邙山派,一南一北,實力均衡,結姻相合,必然兩利。」唐劍自嘲一笑,「是不是覺得我太過功利,連自己妹妹的婚姻都算計?」

  齊墨搖頭:「你是唐門少主,自然有著不同的考量。更何況,你待這個妹妹猶如珍寶,若是阿俏不同意,或者覺著邙山派不合適,你自然也不會應允。而且,阿俏那個性子,若不是她自己看上的,又怎麼會同意出閣?」

  「你還真說對了,我那個妹妹,自小以來,眼裡就只有毒。我都沒鬧明白,她怎麼出去遊歷了一趟就看上了秋尋鶴。說起來,唐門內,比起秋尋鶴出色的也有不少。哎,緣分這東西啊,委實奇特。」

  「不然呢?比起綠意優秀的人自然也不少,你為何又偏偏看上了她?」

  舉杯向知己,唐劍感慨萬千:「得友如此,夫復何求!」


第15章禁忌

  唐俏是唐門門主唐年的親侄女,也就是唐劍的堂妹。唐俏自幼失怙,唐年念其孤苦,經過門中長老同意過繼到了自己名下,自此以後為唐門大小姐,極盡寵愛。可能是自幼失怙的原因,唐俏不愛說話,一門心思研習毒物,年紀輕輕用毒製毒的本領在唐門之內已經鮮有對手,在江湖上也是久負盛名,因為喜著紅衣,出手狠辣,人稱紅衣閻羅。

  只是,沒想到,這個旁人一見便有些發怵的女子居然也會有芳心大動的一刻!

  齊墨年少時與唐劍交好,遊歷江湖之時,常在唐門逗留,因而唐門對於他來說並不陌生。一晃三年過去了,他曾經以為此生再不會踏入唐門一步了,卻不想,如今卻又回來。

  青絲綃之下的眸子在層層朦朧中感受著這一座承載了年少時夢想的地方,也是夢想破滅的地方。連唐劍都不知道,就是三年前,在這裡,他知道了自己的蠱毒無藥可解,也是在這裡,他下定決定退隱,再也不理會江湖世事,一心平靜地等待死亡來臨。

  「喲,這不是玉簫公子嘛,怎麼,終於捨得出閨房了?」眼前那一身朦朧的翠色說著毫無界限的打趣話語。

  齊墨玉簫橫於指尖,唇角揚起,十分賞心悅目:「綠意,好久不見!」

  「唔……是挺久的,三年多了。」女子上得前來,湊到齊墨眼前,「怎麼開始裝深沉了,連眼睛都蒙上了。何必呢,你那雙眸子,雖說看不見吧,卻還是可以讓我們這些人養養眼的。」

  「咳咳咳……」唐劍忍不住了。

  綠意絲毫不在意,看都沒看他,繼續和齊墨寒暄:「說真的,三年不見,你倒是越發好看了啊,哎。」女子歎息,「只是,我沒了這福氣啊!」

  「咳咳咳……」自家未過門的媳婦越說越過分,唐劍不淡定了。

  綠意眉梢微動,對著自家未婚夫,十分溫柔:「青鋒,莫不是這幾日奔波累了?嗓子不舒服?」

  唐劍以為自家媳婦終於注意到了自己,滿心歡喜:「可不是,綠綠,我好難受……」

  綠意眉眼靈動,笑道:「哦,那趕緊回院子裡多喝點水吧。」

  綠意鮮少這麼關心自己,唐劍只覺得現在幸福無比,連連說好。綠意十分滿意唐劍的配合,轉身挽起齊墨的手臂:「走吧!」

  唐劍納悶了:「你不和我一起回院子?」

  綠意一臉莫名:「你不認識路嗎?」

  「……認識……」

  「那不就行了,你自己回去吧。」

  「那你……」

  「我帶著少白在府裡轉轉,順帶去拜望一下門主!」

  「……」

  眼見著綠意就要和齊墨跑了,唐劍更不淡定了,哪裡還要回去喝什麼水,趕緊跟上去:「既然要拜望父親,我自然也要去的。」

  「這怎麼行?你不是累了嗎?嗓子不是舒服嗎?剛才還咳得那麼厲害!」

  「……沒……沒事了,沒事了……我一見到你就沒事了……」唐劍在綠意面前一向狗腿子,齊墨也見怪不怪,完全做起了局外人。

  綠意哼了一聲,翻白眼:「不裝了?」

  唐劍臉上青一塊白一塊;「不裝了,走吧!」

  綠意抿唇輕笑,齊墨無奈搖頭,這兩個人,還真是……

  唐年與三年前並沒有多大變化,見到齊墨微微一愣,而後立刻轉為驚喜:「少白!」

  「伯父有禮!」

  唐年上前,將齊墨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好,好,太好了!你能來,伯父太高興了!」他頓了頓,「我還以為你…………」

  「生死有命,我早看開了!」

  「好!」唐年再說了一回好,他拉起齊墨的手,按在脈搏之上,眼中驚現錯愕之色,「咦,你的蠱毒竟然被遏制了,莫不是少白遇到了什麼高人?」

  齊墨想起了那個突如其來闖入自己生活的女子,臉上不禁顯出少有的溫柔之色:「哪裡,也不是什麼高人,只不過對蠱毒稍有涉獵。」

  「竟是如此!看來少白是交好運了!」

  齊墨的到來給唐門更添了一層喜悅,唐年對這個少年似乎很是喜愛,知道他喜靜,便將唐門內最幽靜的一個院落收拾出來,言談之間總是不乏讚賞之詞。

  這一日,唐年再一次與齊墨二人坐在了松風亭內。石桌木凳,週遭松風陣陣,深秋的蕭瑟在這個院子裡看不出分毫。少年一身雪衣,烏黑的長髮隨意散在身後,蒙眼的青色絲帶隨著長髮落下,隨風而動。

  白子落下,唐年濃眉皺起,不過須臾哈哈一笑:「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少白的棋藝又上了一層樓!」

  齊墨輕輕扯唇,微微一笑:「伯父過獎了!」

  唐年看著對面的少年,無可挑剔的五官,唇角纏綿的笑意,週身散發出高貴無雙的氣質。他感慨,言語重若千鈞:「只可惜你早就不管江湖世事,否則今日必然是齊墨的天下!」

  齊墨心中一頓:「伯父高看侄兒了,這江湖臥虎藏龍,人外人比比皆是。莫說我身中蠱毒,纏綿病榻,便是身體安好,能在這江湖得一席之地亦是榮幸之至。」

  「你到底是謙虛啊。若是青鋒也能如此,唐門交給他我會更為放心。」說著面露憂色,「而如今西域魔教蠢蠢欲動,中原武林,形勢不容樂觀!」

  「西域魔教?就是落日雲天宮?」

  唐年點頭,臉色沉重:「二十年前落日雲天宮為你師父所迫,退回西域。而昨日我收到急報,半月前西北李金刀一家慘死,家中四壁之上均留下魔教教徽,血書『聖教東歸,勢在必行』,哎,中原武林怕是又要不平靜了!」

  齊墨思索片刻:「二十年前落日雲天宮宮主落日孤寒親自發下重誓,有生之年不再踏入中原一步,如今為何毀約?」

  「哼!魔教就是魔教,何來信用之說,怪只怪我們中原武林太過輕信,竟然相信他們的鬼話!」長歎一聲,「罷了!不說這些了。你上次與我說遇到一個專攻蠱毒之人,可是真的?」

  「自然。」

  「那你體內之毒,如今如何?」

  「這個我卻不知。只是如今我失明之症已然好轉,這體內之毒,也許也清了不少吧。」

  「這就好。伯父冒昧問一句,那人究竟是何方高人?」

  「並不是什麼高人。」他記得小池的話,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是高人,她說了,「她只是對此有涉獵。」

  「涉獵蠱毒?據我所知,中原武林從未有這等人物。」

  「她是南越昆夷族人。」

  「昆夷族?」唐年十分震驚,沉吟片刻方道,「昆夷族一直十分神秘,它雖存於南越卻也獨立於南越,可以說是國中之國。而且,昆夷族人因為某一種禁忌,幾乎是從不踏出族門一步。少白,別怪伯父多心,此刻你還是多加小心哪!」

  「禁忌?」齊墨抬頭,「什麼禁忌?」

  唐年也不知道;「這個我也不清楚,昆夷族太神秘,中原人對其知之甚少。我也是年少之時,遊歷至南越才知曉一二。」

  一石投起千層浪,齊墨原本平靜的心再次不平靜了,他想起了小池,那個千里尋母的少女。她一直保持著明亮的笑顏,燦爛地面對一切。即使是在密室裡見到了生生母親的遺骸,哭泣之後依舊是晴天。

  只是那個禁忌……

  她隻字不提。

  他隱隱覺得那個禁忌怕是不一般的,甚至極有可能會給她招來殺生之禍!這一瞬間,一直以來看似平靜的心突然翻騰起來,彷彿是一湖靜謐的水遇到了席捲而來的狂風,掀起一陣陣驚濤巨浪。

  他沒有再與唐年坐下去,隨意找了個借口轉身離開。

  松風院內的曲徑通幽,齊墨出了松風亭,沿著小路走到了假山亭台之處,明光便無聲無息地出現了:「公子?」

  齊墨長身玉立,雪衫翻飛之間,他作出決定:「啟用影朱,找到小池!」

  「是!」

  明光身影再次無聲無息地消失,齊墨站在原處,雙手附後,微微閉上眼睛,睫毛刷過柔軟的青絲綃,想著她的巧笑嫣然。

  「明光。」

  「在!」

  「你也一起去吧!」

  「可是公子的安危……」

  「無礙!」


第16章劫持

  夜色降臨,齊墨再次坐到了屋頂上,這是他的習慣。每當心情不同尋常之際,他就喜歡坐在這樣高高的位置,感受著四周的寧靜,讓清揚的晚風拂過躁動的心。

  唐俏的婚禮就在明日,唐門內處處紅燈高照,齊墨透過青絲綃看到了滿目的紅色。他揚唇,玉簫執手,在這樣喜慶的氣氛裡,他卻沒了當初橫簫一曲的興致。

  只是,在這樣的夜裡,似乎還有著另一個不眠之人。

  「阿俏?」眼前依舊是一抹紅色,只是那人卻坐在院中的一顆桂花樹下抱壇獨飲。他依稀記得為了研毒,唐俏從來不碰酒的,便是茶也是很少喝。這大婚前夜居然獨自一人暢飲,怎麼想怎麼覺得不尋常。

  紅衣少女睜開眼睛,深黑的眸子十分清明,不曾有半分喝醉的迷濛。她看了一眼齊墨,拿起一旁的酒罈子遞過去:「喝麼?」

  齊墨卻之不恭,接過酒罈,席地而坐。

  猶記得那時候小池剛離開,阿硯也是抱了兩壇孫叔的獨家寶貝狀元紅前來安慰自己。他拿著酒罈,拍封而飲,辛辣的味道帶著一股綿延的醇香流入心底。他問:「阿俏有煩心事?」

  唐俏沒有說話,靠在樹上,抬頭遠望天際,彷彿在找著什麼。良久,她低頭:「待嫁女兒心罷了。」

  齊墨微笑不語,這樣的唐俏,連撒謊都不會。待嫁女兒心,有喜悅的,羞怯的,忐忑的,但惟獨沒有憂傷的。這段婚姻是唐俏自己選的,秋尋鶴在中原武林的地位也是有目共睹的,她與他的婚事可以說得上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可是此刻看來,阿俏似乎並不是那麼的快樂。

  只是,阿俏不說,他便也不能強求。

  江湖上一向注重門第,門派的高低往往決定著一人在江湖上的地位。蜀中唐門一直是江湖上的神話,不僅是因為他們用毒功夫的無人能及,更是因為唐門歷經數十代,不曾有過半分衰落的痕跡。十九年前抵禦西域魔教的那一仗更是增加了唐門在江湖上的地位,聲名愈加顯赫。

  這幾年來,唐門勢頭正盛,如今又要與北方第一大派邙山派結姻,江湖豪傑無不聞風而至。

  婚禮十分盛大,唐門之內賓朋滿座,唐年攜帶愛子穿梭在賓客之中,笑容滿面。唐劍也收起了平日的吊兒郎當,精神矍鑠,進退有度。齊墨坐在廳中一角,青絲綃之下的眼微微闔上,慵懶地靠在桌旁。

  突然門口出現一陣轟動,身著大紅喜服的男子,大步而來。來人眉濃如墨,唇角含笑,滿目春風,行動之間瀟灑自如。賓客之間有人不禁感歎:「到底是少年英才!」

  綠意嗑著瓜子走到齊墨這裡,看著人群中卓爾不凡的男子:「秋尋鶴的確是不同凡響,阿俏的眼光果然是好啊!」

  齊墨笑道:「你這般誇讚別的男子,難道不怕青鋒吃醋?」

  綠意不以為然:「他吃醋已經家常便飯了,無所謂。」

  秋尋鶴的到來無疑將氣氛推向了高*潮,唐年對這個女婿也十分滿意,在賓客之中不乏誇讚之詞。只是因為唐俏雙親皆喪,孤身一人。唐年便提了一個小小的要求,希望唐俏在上轎之前可以祭拜一下父母雙親的牌位。秋尋鶴幾乎沒有任何思索便答應了下來,如此大方,更贏得了唐年的讚賞。

  時辰一到,唐俏身著正紅大喜禮服,頭蓋鴛鴦戲水蓋頭,在丫頭的攙扶之下款款而來。立在堂前的秋尋鶴雙目立刻落在伊人身上不曾有半分移動。綠意嘖嘖幾聲,「好好一個大好男兒,栽在了阿俏這個毒女的手上了!」

  二人給父母雙親的靈位行完禮,便在禮官的唱和之下往花轎而去。裊裊身影突然在花轎之前停住,轉身朝唐門深深一拜。掩在蓋頭之下的面容是大家都看不到的悲慼。

  花轎漸遠,宴廳之內開始上菜行酒宴,一片熱鬧景象,甚至有人開始拿著酒杯四處找人敬酒,齊墨因為蒙著青絲綃,三年來又絕跡江湖,在座賓客認得他的寥寥無幾,加之他找的地方也十分僻靜,竟然躲過了一輪又一輪的敬酒。

  唐劍和唐年則沒有那麼好運了,被賓客一圍,酒一杯接著一杯,唐劍白皙的臉上很快就染上了緋紅。綠意終於坐不下去了,暗自腹誹了一番,還是上前幫忙擋酒。嬉鬧之中,一個看似尋常的小廝走到了唐年身邊在他耳邊輕聲耳語,本來笑容滿面的唐年微微一滯,很快又恢復了正常。他委婉地推卻了前來敬酒的賓客,與那小廝一起離開了廳堂。

  夜半時分,一道黑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齊墨的床前。齊墨睜眼:「出了什麼事?」

  「唐大小姐出事了!」

  原來,唐俏的花轎才出了蜀中地界就遇到了劫持,一眾迎親的邙山派隊伍無一生還,唐俏與秋尋鶴不知所蹤。

  這樣一個消息,饒是一向淡然的齊墨也被驚得腦中一片空白!他立刻起身去了唐劍的院子,卻不想唐劍已經被唐年召去了唐門內堂,只有綠意一人留在院中。

  綠意也非常著急,見到齊墨便再也忍不住說出了心中的不安!

  「少白,是說到底是誰?唐門和邙山派皆是江湖上久負盛名的大派,誰敢這麼做?誰又能這麼做?」

  「會不會是魔教?青鋒說,近日魔教蠢蠢欲動,西域諸派已然被收入囊中……難道他們的勢力已經滲入到了南方?那太可怕了!」

  齊墨聽得出綠意的擔憂,只是他此刻也不明瞭到底如何。雲州那邊只是送來了消息,其餘的還未查清楚。他道:「你別擔心。一切還是等青鋒回來便知曉了!」

  綠意聽罷,也只好按捺下心裡的忐忑。

  唐劍很快就回來了,宿醉之後昏沉的頭腦此刻更加混亂。方才在內堂裡,聽到的消息讓他至今無法消化。一直被他捧在手心裡的妹妹,居然在出嫁的當天被人劫持,至今下落不明。

  「青鋒!」綠意早就收起了平日的懶散,見到唐劍的那一剎那,立刻起身。

  唐劍朝她安撫地笑了笑:「怎麼?才這麼一會兒不見,就想我了?」

  綠意也沒心思和他調侃:「別鬧了,到底怎麼回事?」

  唐劍臉色微沉:「不知道是何人所為,我們也只是剛得到消息。爹讓我帶人前去看看。」

  「我也去!」

  唐劍搖頭:「現在情況不明。不過既然敢對阿俏下手,就不能排除他們有可能會滲透到唐門內部。你留在這裡,助爹爹一臂之力!」

  綠意咬唇,衡量了一下形勢,終是答應。

  唐劍很高興綠意的爽快,轉而看著齊墨,「少白,幫我一個忙!」

  「你說!」

  「我想借你的幻影閣一用!我知道你為難,我不介入,只希望能夠借助這支力量幫我找到阿俏!畢竟,如今魔教西來,一切都要做最壞的打算!」

  「好!明光如今不在閣內,我讓風馳助你!」

  「那多謝!」

  齊墨上前,按住他的肩膀:「少時便說過,此生絕不言謝!青鋒,你生分了!」

  唐劍略略低頭:「是我不對!」

  「好了,你去吧,一旦有消息,風馳會立即通知你!」

  「好!」唐劍轉身就走,感覺袖口一緊,回身之間,只看見綠意一臉焦急,他笑了笑:「做什麼?你夫君我很厲害的,等我!」

  綠意五指慢慢鬆開,唐劍彎了彎唇角,立時離去。

  唐劍一走,唐門之內看似恢復了寧靜,其實各個院子裡都加強了守衛。唐年一直眉頭深鎖,綠意陪伴左右,不曾離開。

  天剛濛濛亮時,幻影閣傳來消息,唐劍發現了唐俏等人的蹤跡,此刻已經追去了。唐年至此才鬆了一口氣,連忙調集人馬前去支援。一切佈置妥當之後,唐年拉著齊墨下棋,顯然心情頗好。

  棋盤之上河洛縱橫,黑白子全面鋪陳,只是稍稍一看,便能看出白子已然力不從心。唐年哈哈一笑:「少白今日狀態不佳啊!」

  齊墨落下一子,終成輸局:「抱歉!今日心緒不寧,恐怕不能陪伯父了。」

  「為了阿俏的事?你且放心,青鋒既然找到了阿俏,那麼接下來就無憂了。即便真是魔教西來,這可是在咱們唐門的地界!」

  「伯父說的有理,是我庸人自擾了!」

  唐年自不介意,朗聲大笑:「罷了,你今日不在狀態,咱們還是等青鋒回來之後再接著下吧!」

  「好!」

  唐年一出松風院,齊墨立刻收起臉上笑容,語氣肅然:「什麼事?」

  一聲黑色勁裝的隱衛陡然出現在齊墨身邊:「情況有異常。」

  「說!」

  「唐大小姐似乎不是被劫持的,而是自己走的。」

  「怎麼回事?」

  「今晨我們在南越找到了大小姐,她與秋尋鶴一起,還帶了一個老者。那個老者似乎受了很重的傷。後來,大小姐出來買藥正好看到了正在尋找她的唐少主。當時唐大小姐竟然選擇躲避,不曾出來相見,而且她的樣子,似乎很害怕被唐少主找到。」

  「這件事可曾被唐少主知道?」

  「不曾!」

  「好,你先下去,令隨風閣的人時刻注意唐家大小姐的動向,若有危險及時出手。」

  「是!」

  暗衛身影一動,瞬間消失。

  齊墨的話他懂了,若是唐家大小姐無虞,他們便靜止不動。


第17章截殺

  唐門之內一片靜謐,一天下來唐劍那處不曾有任何消息傳來,綠意十分焦慮。若不是唐劍要她鎮守唐門,她定然已經奔赴南越。知道這一切的齊墨,深深感受到了綠意的變化。想當初橫刀立馬,叱吒江湖,一對彎刀走遍大江南北,想說就說想做就做,何曾這般左右為難?

  她於唐劍面前一向「肆意妄為」,這幾年從唐門內傳出之語莫不是這位還未過門的唐少夫人如何剽悍潑辣,但其實,只有唐劍知道她其實一直都聽他的,不曾有半分違拗。

  齊墨安慰她:「青鋒行事穩妥,不必擔憂。」

  「我沒事。」綠意答道,「我知道他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心裡一直不踏實。」

  「因愛故生憂,因愛故生怖。這是人之常情。」

  綠意先是愣了愣,突然笑了起來:「跟我打禪語,這不是對牛彈琴麼?我可不懂這些,但是吧,我知道的是,只要唐劍出門我就不安心,而這一切的緣由都是我喜愛他。」

  齊墨聽罷,道:「既然如此,為何這麼些年就是不願意嫁了他呢?」

  綠意笑:「嫁了他?那豈不是太便宜他了?想我沈綠意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如此花樣年華,就把自己陪在他身邊,豈不太可惜了?」

  說完,二人相視一笑,齊墨便也不再說其他。他知道綠意心中定然有結,至於這結是什麼,他不好問,也不會問。

  可是唐劍這一去竟然水深火熱起來,齊墨這邊的密卷不斷,唐俏的確一直在躲著唐劍,在南越禹城之內一直隱身不現,即使在遭到一連串的追殺!

  齊墨想不透其中的關節,直到幻影閣另一封密捲到手。

  俏稱老者為父!

  父親?

  唐俏的父親,除了如今在唐門的養父唐年之外就是已經去世多年的唐越!

  難道,唐越根本沒有死?

  這個想法,齊墨也驚了。若真是如此,那麼唐俏的一切行為就有的解釋了。唐越還活著顯然是一個秘密,但是這個秘密有多少人知道還是一個謎,至少唐劍是不知道的。所以,唐俏躲著他。

  可是唐俏怎麼知道唐越還活著?唐俏又是從哪裡找到唐越的呢?

  齊墨覺得事情越發詭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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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禹城西南一隅的民房裡,唐俏坐在屋前的石階上,木木地看著遠方。天空一片蔚藍,遼遠而開闊。時而兩行秋雁飛過,帶走一空蒼涼,連著唐俏的臉色也越發蒼涼了起來。

  秋尋鶴遠遠地站在院子的角落裡,目光落在唐俏的臉上,心中柔腸百轉。這一路來,一次連著一次的追殺,不停的反抗不停地逃亡。她一直沉默,鮮有話語。只是每一次遇敵她出手毫不手軟,利落乾脆。那纖纖素手一揚,帶走的便是一片生命。

  在江湖人的眼中,她一向都是毒辣的,面冷心硬。只有他知道,她的內心一直藏著一個柔軟的角落,那裡有她在乎的人。

  似乎感覺到了他的存在,唐俏超這邊看了看,卻沒有說話。秋尋鶴微微一笑,上前與她並排而坐:「在想什麼?」

  唐俏深深吸了一口氣:「沒想什麼。」

  她說的實話,她現在的腦子裡一片空白。這一路的坎坷,她只知道怎麼去逃亡,怎麼去殺人,其餘的全都不在考慮之列了。

  秋尋鶴道:「那就想想我們的以後吧。」

  「以後?」唐俏很迷茫地重複了一遍,「以後啊,我也許就一直這樣了。」唐越的突然消失必然會引起那個人的一路追捕,十幾年來,隱瞞真相,上演善良伯父,為的就是那一本秘籍,他沒得到怎麼會輕易放手?

  秋尋鶴卻不這麼認為:「我們可以找一個清淨的地方,依山傍水,過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不再干涉江湖世事。這世間這麼大,他怎麼可能無處不在?」

  「我們?」唐俏詫異詢問,「你難道不回邙山派了?」

  秋尋鶴臉色一沉:「我為什麼要回去?」

  「你是邙山派少主,將來邙山派的一派之主,你肩上那麼重的擔子,你怎麼能不回去呢?」

  「你!」秋尋鶴只覺得心中冰涼無比,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唐俏卻繼續說了,這幾日來的沉默在這一刻似乎有了爆發:「秋尋鶴,我很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幫助。可是我們也說好了的,成親是假的,你幫了我,我會很感激。若是他日我還活著,你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即使是喪盡天良,我也會幫你。」

  她抬頭,看到秋尋鶴發青的臉色,以為是自己表達的不夠徹底,還認認真真,擲地有聲地加了兩個字:「真的!」

  秋尋鶴真的想一巴掌拍死眼前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可是他又不能這麼做。這個營救辦法是他提出來的,如今也算是騎虎難下。

  「好,既是如此,我也要幫人幫到底。阿悄……至少現在,我不能回去!」

  「好!」唐俏也不再說什麼,點點頭,「爹爹的藥快用完了,我出去再買點來,然後就離開這裡吧。」

  「好!」

  唐俏給自己化了妝,變了一下裝束就出去了。可不曾想,沒過半刻鐘她又回來了,而且神色急迫。

  正在和唐越的聊天的秋尋鶴奇道:「怎麼了?」

  「我又看到我大哥了!」

  秋尋鶴眉目一凜,連忙起身:「收拾東西,我們馬上離開!」這段時日,只要他們在一個地方看到唐劍,殺手隨後就到了,這一次定然也不會例外!

  「好!」

  唐俏立刻從櫃子裡拿出包袱,秋尋鶴扶起唐越就要出門。突然,「砰」地一聲,窗門大開,幾條黑影自外飛身而至,寒光劍氣撲面而來。

  秋尋鶴立時抽出長劍,劍光過處,氣勢如虹。邙山派擅用劍,秋尋鶴更是其中翹楚。此刻他一出劍,黑衣人急速之勢瞬間被蕩平。唐俏扶起唐越靠在自己身上,五指翻飛,毒霧瀰漫。二人心有靈犀,並不戀戰,趁機奪門而出。

  二人出門跳出圍牆,唐俏將唐越扶進一直停靠在的牆角的馬車,秋尋鶴翻身上車,長鞭一甩,馬嘶長鳴,疾馳而去。

  隱隱聽到身後一聲大吼:「阿悄!」

  唐俏回首,卻見得唐劍站在院門之外,一臉焦急。

  一切發生不過轉瞬,唐俏和秋尋鶴的默契讓人驚訝。

  馬車上,唐越因為連番動作,氣息不穩。唐俏急忙那處定心丹給他服下。唐越微微緩和,抓住唐俏的手:「阿俏,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唐俏明白他說的:「沒事的,爹爹,這一切都是暫時的。」

  「不!」唐越深深歎氣,「我瞭解他,他一直都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這麼多年的堅持,他不可能這麼容易放棄。阿悄,你和尋鶴走吧,我還有利用價值,他是不會傷害我的!」

  「不傷害?」唐俏冷笑,「哼,你如今這樣的情況叫做不傷害?你週身全部被廢,經絡盡毀,日日酷刑還叫做不傷害?爹爹,你要我做一個不孝之人嗎?」

  「阿悄!」唐越正待責備,馬車突然急急剎住,緊接著刀劍之聲再次響起。唐俏安撫唐越:「爹,你別的不要多說,要我放棄你絕對不可能!他們要帶你回去繼續受苦,除非我死!這是一包凌光散,若是有人攻進來,你就撒出去,可以保你三丈之內,無人能夠接近!」

  「阿悄!」

  「別說了,爹爹!」唐俏深深地看了父親一眼,掀開車簾跳了出去。

  秋尋鶴長劍在手,週身皆被劍氣籠罩,玄色長袍隨著長劍舞動獵獵生風。黑衣人層層圍上,卻俱被劍氣震懾,稍稍上前,便是一劍封喉。秋尋鶴出劍快准而且狠!幾乎不留任何餘地。

  唐俏站在馬車車頂,紅衣墨發,一雙眼眸,冰冷似雪。

  她袖中滑出一對彎月短刀,腳尖借力,身體猶如青燕,從上直衝而下,至秋尋鶴身邊。短刀利刃,出手狠辣,招招奪人性命。

  秋尋鶴回首,只見她一襲紅衣似火,滿目張揚。

  背後一暖,唐俏聲音清冷:「你怎麼樣?」

  秋尋鶴微微一笑,突然覺得這樣的殺戮在她的關心之下完全微不足道:「還好!」

  此時正值深秋,無邊落木蕭蕭而下,二人背靠背而立,紅衣玄袍,刀劍齊下,二人配合默契,縱劍橫刀,長短相合,長劍不及之處,短刀立補,每一招每一式之間互補地十分完美。黑衣人的攻勢漸漸弱下來,週遭的屍體遍佈,血流成河。唐俏腦中已經沒了任何雜念,她只想殺出一條血路,帶著父親遠走高飛,亦或者還有身後的這個男子,這個一直給予自己溫暖和幫助的男子!

  橫刀立馬,縱劍江湖!

  耳邊傳來秋尋鶴的悶哼之聲,她側眼,便正好看見他手臂上多了一道血紅的口子,玄色衣衫,顏色變深,傷口處肌肉外翻,甚是可怖。

  黑衣人攻勢雖弱但勝在人多,攻堅之戰,唐俏二人必然吃虧,而此刻秋尋鶴已然受了傷,那些人的攻勢更猛。紅衣之下,纖掌一握,五指翻飛,紅唇輕斥:「出!」

  紫色濃霧,噴薄而出,玄袍紅衣飛身而起,穩穩落在馬車之上。長鞭落下,寶馬嘶鳴,健蹄高揚,奔馳而去。

  一路上馬不停蹄,山路顛簸,車裡的唐越咳嗽不止,甚至有了咳血的傾向。唐俏雙目通紅,卻是束手無策。

  唐越抓住唐俏的手:「阿俏,他不會輕易罷手的,你放下我,和尋鶴走!」

  「不可能!」

  唐越闔上雙眸,對這個執拗的女兒他實在無能為力。一路上的多次勸誡都不曾為她所考慮,而尋鶴,尋鶴只聽阿俏的。


第18章番外

  「你是誰?」面前的人負手而立,背對著自己,一身紫色長衫隨著山崖邊的風獵獵而起。那背影,看起來竟然是如斯寂寞。

  那人轉過身來,高鼻深目,五官極其深刻,竟然是她方才在茶寮裡遇到的那個西域人。他年紀很輕,大約不過二十左右,身材高大,一身紫色,顯得極為高貴。

  那人轉過來定定地看著自己,讓小池十分疑惑。她緊了緊背上包裹的肩帶:「你為什麼跟著我?」

  「你不是中原人?」那人不答反問。

  小池想了想:「你是西域人?」

  那人微微皺眉,似乎很不喜歡自己身份被人這樣直接揭穿。小池攤攤手:「沒辦法啊,你的長相實在太典型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

  那人稍稍斂了斂眸子,突然自袖中拿出半塊火紅的玉珮:「你認識這個吧!」

  小池瞳孔瞬間收縮:「你到底是誰?」

  那人笑了笑:「我的父親,叫落日孤寒!」

  落日孤寒,西域魔教教主。十九年前突然大舉南下,一路過關斬將,幾乎將半個中原武林收入囊中。可是,就在這般無往不勝的時候,他又突然撤兵回到西域,並且立下重誓,有生之年不再踏入中原一步。

  可是那樣的人,怎麼會有南越夏氏一族的族徽?

  那人看出了小池的疑惑:「家父與你母親有些淵源,所以想請你去見見他!」

  「你說笑了吧。我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說著轉身便走。

  那人連忙上前拉住她,小池使勁兒掙開,那人連忙道歉:「對不住!但是,我知道你是我要找的人!」

  小池退後幾步:「是嗎?你倒是說說理由先,我聽聽看。」

  那人看小池那副唯我獨尊的樣子,居然笑了起來:「我昨日便跟著你了。因為我無意中看到你身上也有半枚與我一模一樣的玉珮。家父曾與我說,這是南越昆夷族夏氏的族徽,只有夏氏的傳人才會有。而你那半枚與我的半枚何其相似,我想你定然就是父親提到的那個人!」

  「你找我做什麼?」賴反正是賴不過去了,索性承認。那個落日孤寒,看樣子真的是認識母親的。她抬頭看了看,上面的一截樹枝不錯,飛身而上,坐了上去,靜待那人解釋。

  那人看著少女上了樹枝,晃悠著兩條腿,十分悠哉的樣子不禁覺得好笑:「我說了,請你去見家父!」

  「唔……」小池仰著腦袋思考了一下,「我記得你父親曾經發下重誓,有生之年不再踏入中原一步,我若是去見他,豈不是要去西域?」

  「是的!」男子似乎有些過意不去,「的確路途遙遠,但是姑娘,我請求你,希望你能前去。」

  小池咬唇,十分苦惱:「可是,沒理由啊!那麼遠的路程,我去了又沒什麼好處。這生意怎麼看怎麼覺得吃虧嘛!」

  「呵呵!」男子從沒聽過這樣的論斷,若不是深知其家族地位,他會以為她是個商人。

  小池道:「你笑什麼?本來就是這樣啊,你給我的理由並不能說服我走這一趟,所以……」她自樹上跳下,「對不住了,我不去!」

  男子道:「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能強人所難。這段時日,我將會去洛陽,你若是改變主意,可以到洛陽的霜花台找我!」他交給她一塊令牌,「這是我們聖教的令牌。你拿過去,不會有人攔你的!」

  小池看了看手上的東西,一塊圓形的玄鐵,正中寫著一個極大的聖字。據聞魔教自稱聖教,這個聖字怕就是那個意思。

  好吧,她手下:「好的,若是這般,那咱們後會有期!」

  「好!後會有期!」

  小池轉身離開,心裡納悶道:有期,才怪!

  可是所謂世事無常,在半個月後,她站在師父的屋內,發現早已人去樓空,只剩下師父留在桌上的四個大字:萬事皆空!

  她站在房內,突然覺得,這世間真的只剩下她一個人了。屋內什麼都沒變,可是變了的是人,是命運!

  昨日帶回來的母親的骨灰罈還在遠處擺放著,昨日回來時,師父什麼都沒說,只是那眼中的哀傷,卻是被她看地清清楚楚。

  她想,師父其實應該很喜歡娘親吧,可是卻不想等來的是一堆白骨。

  她上前,撫摸著自己帶回來的骨罈,將臉貼在上面:「娘親,我接下來該去哪兒呢?」

  突然,她發現骨罈下面放了一張紙,她拿起來一看,竟然是師父的筆跡,龍飛鳳舞地勾勒出了一句話,讓她十分疑惑,也許她真的要去找那個人。

  洛陽的霜花台,洛陽城內最大的風花雪月之處,這裡有世間最優美的舞姿,有艷絕天下的胡姬,有為達官貴人培養的「瘦馬」,有粉嫩可親的余桃幼齒。這裡就是霜花台,比之盛京的胭脂巷更加有名!

  所以,小池找到那裡絲毫不費勁。

  當她把那塊玄色令牌交給老鴇的時候,她立刻被作為座上賓給請到了內院。小池踏入內院的時候,恍惚覺得自己根本不是到了洛陽,而是回了南越。

  「小池,那裡有和南越一樣的山水,有我們夏氏的竹樓,有潺潺的流水。」

  「小池,那個院子裡有娘親喜歡的鞦韆,鞦韆上的籐蔓纏繞著蝴蝶花,鞦韆蕩起來的時候就像一隻隻飛舞的蝴蝶。」

  「那應該是很美的吧?娘,我也要去看……」

  她記得娘親那時候溫柔地看著自己,笑著幫自己把碎發勾到耳後:「好,等娘親找到他了,就帶你去!」

  「嗯,他是誰?是爹爹嗎?」

  她記得那時候的娘親卻是什麼都沒說,只是抬頭看著遠方,那眼中一片晶瑩。

  她也抬起頭,對面的樓閣之上,紫衫青年也正看著自己。

  她聽見自己說:「我要見他!」

  紫衫青年眼中露出狂喜:「好,我馬上準備!」

  那人的行動很快,小池上午到的霜花台,下午居然就可以啟程了。當紫衫青年將她領到那一輛豪華馬車面前的時候,她忍不住驚歎:「你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一旁的老鴇聽了咯咯直笑:「那可是公子很早就準備好了的。只等著姑娘來了!」

  小池眨眼:「你知道我會來?」

  青年搖頭:「不,我只是準備著。」

  「如果,我不來呢?」

  「那我就一直準備著……」

  「你不回西域了?」

  「我會回去,但是他們不會。只要你來了,只要你願意,你隨時可以去!」他說的十分堅定,語氣卻又十分溫和,像極了雲州一隅的那個人。

  小池低下頭,鼻子酸酸的,心裡的那個疑問卡在喉嚨裡卻怎麼也問不出口。

  青年似乎並沒有感覺到小池的心思:「走吧。車上一應供需皆有,你不必擔憂。」

  小池抬頭朝他笑了笑:「沒有啊。聽說塞外風光甚好,大漠黃沙綿延千里自有一番豪情韻味,我自小長在江南,倒是極想去看看的。」

  「好!」

  「走吧!」她爬上車,靠坐在車廂內,一臉興奮的樣子。

  那人準備的果然齊全,一路上需要的應有盡有,下車住店打尖竟然都是本家的。這時候小池才知道西域魔教在中原竟然有這麼大的勢力。十幾年的沉寂並不是真的不問世事,他們默默創建一條消息鏈,其實早就隱藏在中原,成為中原武林中的一條毒蛇。

  這半個多月的相處中,小池知道了面前的人叫做落日無傷,是落日孤寒的獨生子。性格很強勢,只是在對待小池的時候,卻是十分溫和的。有時候小池在想,他是不是真的是自己的……

  她一想到這裡,就忍不住朝他的臉看去。意圖在深刻地有著西域風格的五官中,找到南越的蛛絲馬跡

  「你似乎有心事。」

  小池回頭看著面前的人:「是啊。我在想你們其實是很厲害的。」

  「哦?為什麼這麼說?」

  「你看啊,你們在西域這麼多年,看起來寂寂無聞,其實卻在不知不覺中建立了一條消息通道,連洛陽城,哦,不,全大齊最有名的風月場所竟然都是你們的。這樣的成果,豈不厲害?」她頓了頓,「若是中原武林知曉了這一切,怕是會驚起一身冷汗!」

  「不!」落日無傷否認,「他們不會知道。因為我們根本沒想過要再次南下。我們成立這個組織其實是為了一個人……」

  小池突然覺得自己的心跳加速了,連著聲音都有了微不可查的顫意:「誰?」

  落日無傷低頭:「你的母親!」

  「我母親?」

  「是的!」落日無傷將眼睛移向窗外,「也是我的母親!」

  小池幾乎是下意識地笑了。落日無傷繼續道:「我知道你一路上都想問這個問題,但是你一直都沒問,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小池,你是我妹妹!」

  「可是,我並沒有西域人的五官。」

  「那是因為我並不是你的親哥哥,你母親是我的救命恩人,她是我的義母!不過,救命之恩仿若再生父母。」

  小池點頭,內心突然鮮活起來,笑嘻嘻地看著落日無傷:「那我不是多了一個哥哥?我不再是一個人了呀!」

  她想了想,又低下了頭,滿臉悲傷:「可是,娘親她已經去了……」


第19章死別

  馬車突然停下,唐俏一驚,本能地將唐越擋在身後,毒已經扣在了手中。只是久久都不曾聽聞外面的刀劍之聲。她詫異地慢慢掀開車簾一角,卻看見遠處秋尋鶴手持長劍,靜靜而立,他的面前站著一個人,一個週身散發這懾人寒氣的人。唐俏遠遠看著,都覺得那無形之中寒氣十分滲人!

  那人週身為黑衣所裹,嚴實地只看見一雙眼睛,眼神銳利,猶如鷹隼!

  二人對視,秋尋鶴黑袍鼓動,眼中寒光一凜,長劍向對方直擊而去。高手過招,過的不是招式而是內力。秋尋鶴雖然久負盛名,但是到底年輕,內力後繼不足,漸漸地已經呈現弱勢。

  唐俏有心前去幫忙,可是那廂動作之間完全沒有自己插手的餘地,她害怕貿然衝入不僅幫不了秋尋鶴還會給他招來禍患。

  突然秋尋鶴劍鋒一轉,虛晃一招,從側面直擊,劍招取巧,雖未重傷黑衣人卻恰好挑下來他的面巾,一張熟悉的面具立刻顯現,唐俏雙眸圓睜,驚呼一聲:「是你?」

  而幾乎同時,秋尋鶴胸口中掌,深厚連綿的內力從胸口上散開,震地他奇經百脈都彷彿碎了一般。長劍插入地上,後退的去勢不減,利劍從地上劃過,拉出一條極大的口子,仿若猙獰的傷口,直到腳底觸到馬車車轅,才堪堪止住後退的趨勢!

  面巾之下,一張黃金面具!

  唐俏脫口而出:「怎麼會是你?」

  半年前,她於洛陽見到這個面具,這個人告訴她,她的父親還在世上!

  「為何不能是我?」

  「你利用我?」前後串聯,唐俏不難想清楚。當初她偶遇這個人,他告訴了她這個驚天秘密,她回來探尋,證實之後便有了這一次的營救行動。卻不想,一路逃亡,最終還是落入了這個人布下的天網!他就是在這裡等她的!

  連續的逃亡,剛經過了一場廝殺,此時的她與秋尋鶴體力大減。面前這人一看便是高手,他們定然不是對手。而且,由此一來,又可以嫁禍原先那一批殺手,果然是好計謀!

  「不,唐大小姐說錯了,這不是利用,而是各取所需!」那人輕輕擺手,身後突然傳來一聲驚喘,唐俏回頭,且看見父親已經被一個紫衫女子挾持!那麼近的距離,她甚至都沒有感覺到這個人是何時到了身邊的。

  「你們……」

  「不要急!」面具人的聲音似乎被特殊處理了,聽起來十分不舒服,「我只要《五蠱之書》,你給我了,我就放你們走!」

  「哼!竟然又是《五蠱之書》,休想!」

  「嘖嘖嘖!」面具人似乎覺得十分有趣,「還是那樣的暴脾氣,唐姑娘,你要看清楚了,如今你已經沒了選擇的權利!」指尖微動,也不知道是做了什麼暗示,週遭突然又多了一群紫衣人,紫衫少女掐住唐越的脖子,冷笑地看著唐俏。

  秋尋鶴內息紊亂,唐俏要護著唐越,這一戰,已經可以預見結局!

  黃金面具,做了一個開始的手勢,紫衣人立刻蜂擁而上!唐俏咬牙,回頭朝紫衫少女劈手而去。掌中帶毒,出手狠辣,不留餘地。紫衫少女猝不及防,不曾想唐俏竟然在被束縛的情況下拚命起來,而那一雙毒手,她到底是有些害怕的,一時間左支右絀。

  秋尋鶴苦戰,唐俏抽出短刀,不離唐越左右,不過片刻,她便看見秋尋鶴身上傷痕纍纍。唐俏短刀毒霧並用,片刻之間解決了好幾個紫衣人。秋尋鶴持劍穿梭紫衣人之中,竟然也支撐了許久。

  面具男一看形勢不對,眉目一聳,飛身而上,一掌直往唐俏馬車而去。那廂秋尋鶴餘光掃到,心中大駭,便也管不了那麼多,飛身而上,生生幫唐俏擋住了那一掌。唐俏只覺得身上一沉,一股溫熱的血從脖子上流入,溫熱地讓她感到渾身冰涼!

  「尋鶴!」

  秋尋鶴緩緩抬頭,伸手擦掉唇角的血,朝她微微一笑:「我沒事!」

  面具人冷哼一聲,言語間卻有些欣賞:「哼,還死撐。不過,邙山派少主,能挨得下我這一掌,也算的是年輕一輩的翹楚!」

  秋尋鶴雙手抱拳:「過獎!」

  「只可惜你我是敵人,否則,倒是可以把酒言歡!」

  「那實在不敢!邙山派向來門規森嚴,不敢與宵小為伍!」

  面具人週身寒氣籠罩:「找死!」

  秋尋鶴輕巧轉身躲過,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馬車前的馬突然揚蹄嘶鳴,前蹄揚起,一道劍光閃過,紫衫少女慘叫一聲,跌落馬車。

  唐俏連忙抓住馬車車壁,穩住身形之後,掀開門簾,卻只來得及看到秋尋鶴依稀玄袍背影,被淹沒在打鬥之中。

  她緊咬下唇,回首看了一眼父親,眼眸觸及到了的是一片溫潤的鼓勵。

  她再也沒有多想,一把勒住韁繩,調轉馬車,沖了回去。

  風聲緊,山石動,落葉飛,馬車顫動,塵沙揚起!那一劍氣吞山河,劍氣如虹!

  那是一招邙山派的絕招,劍動山河!十分平常的一招,卻蘊含著用劍之人畢生的內力,長劍橫出,劍刃之上霜華滿佈,唐俏看懂了,也心驚了!

  這一招,若不是到了絕境是絕對不會使出來的,而這一戰,二人不過才動了一招,秋尋鶴已經受傷。此刻再動手,秋尋鶴就用了劍動山河,可見對面之人該是多麼的厲害!這一招是破釜沉舟,更是絕處求生!

  原來前面只是為了堵截,這裡才是殺手鑭!

  唐俏的手心沁涼,一聲尋鶴還在喉間,便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猶如蕭蕭落葉一般,跌入塵土!

  放下韁繩,再也顧不了其他,飛奔而上,將那人攬入懷中:「尋鶴!」聲音裡的驚恐無從掩飾!

  秋尋鶴緩緩抬頭,朝她安慰性的一笑:「沒事!」還未說完,一陣劇烈的咳嗽,口中鮮血不止,隱隱可見內臟的碎屑!

  唐俏扶住他,白皙的手上鮮血流過,溫熱的感覺讓她驚恐!

  「尋鶴!」

  秋尋鶴臉色蒼白,拉住她的手:「別怕,我沒事!你為什麼要回來?」

  「你騙我!」唐俏哽咽,眼淚終於流了出來。

  秋尋鶴艱難地笑,想伸手去幫她抹眼淚,卻看見手上一片通紅,便又放了下來:「別哭,阿俏,別哭!」

  「尋鶴!」她拉住他的手,也是一片冰涼,那原來的溫度似乎在慢慢從他身上抽走,她完全留不住。

  秋尋鶴還是笑:「別哭了,在哭真的丑了!阿俏,對不起,我可能不能陪你了!」

  「不!」

  「咳咳咳……」又是一陣咳嗽,鮮血從口中流下,止也止不住。唐俏使勁兒擦,可是越擦越多,她喃喃自語,「怎麼這麼多血,為什麼擦不乾淨?尋鶴,尋鶴,怎麼辦,擦不乾淨!」

  「阿俏!聽我說……」

  「我不,尋鶴,你答應過我的,要陪我一起去一個沒人找到的地方隱居的!」

  「呵呵……」秋尋鶴發自內心的笑了,「阿俏終於不趕我走了!」

  「不了,再也不了,我嫁你了,就是你的妻子,我不趕你走,我跟著你!」

  「不……別跟著我,好好……活著……阿俏,你知不知道,我……我愛你!」他愛她,從第一次在牡丹花會上見到她的那一刻,從她冷言冷語毫不留情拒絕另一個男人的那一刻,從她將找不到歸路的孩子送回家的那一刻,從她還不知道他是誰的那一刻,他就愛上了!

  眼中迷濛,依稀看見了雍容牡丹之中那個一身紅衣的少女!

  他朝她微微一笑,輕輕伸出手,阿俏,我愛你!但是我也知道,你不愛我。以前我是覺得悲哀痛楚,可如今卻又是那般慶幸,因為不愛,應該也不會太痛吧?阿俏,我走了,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懷中之人身體漸漸涼了下去,只有那唇角的笑意一直延續!

  喉間一緊,冰涼的手指扣在了纖細的脖子上,耳邊似乎傳來威脅的話語,只是她已經聽不見了。她的世界裡只有這個已經漸漸失去體溫的屍體,以及他曾經的微笑。

  「我知道。」她說,她緩緩低下頭,將自己的臉貼上他的,輕聲答應,「我知道!」正因為知道,所以才答應與他成親,因為知道,所以在成親的最初便沒想過會悔婚,正因為知道,所以不想連累,最終要他離開,去選擇他應該得到的榮華顯耀!

  可如今,這個人……

  多少言語成空,多少時光流逝,多少繁花錦繡,如今皆已成灰,他與她終究是錯過了一輩子!

  脖頸間一痛,收緊之力讓她喘不過氣來,恍惚間聽到威脅的話語:「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是你女兒呢?」

  「你!」唐越怒極攻心,卻是無能為力,「你要什麼?」

  「《五蠱之書》!」

  唐越闔上眼睛,無奈仰頭哈哈一笑:「輾轉半生,皆為此書!可是爾等又知不知道,這本書弊大於益啊!」

  面具人無動於衷:「這些不勞你掛心,書呢?」

  「你先放了我女兒……」

  面具人冷哼一聲:「你覺得你還有資格談條件?你女兒在我手中,你的女婿已經死了,你完全就是個廢人,你還有什麼資格?」

  唐越滿臉青紫,卻又不得不承認他說的都是事實。只是,一旦他交出《五蠱之書》他們的結局一樣是死!

  「那可說不定!《五蠱之書》只有一個人知道在什麼地方,你要是不放過阿俏,我就立刻自殺,你永遠也別想知道《五蠱之書》在什麼地方!」

  面具人眼神一咪,週身寒氣四溢,腳底上的一塊土地居然瞬間成冰:「好,很好!你信不信我把你女兒也變成一塊冰!」

  唐越心中大駭,面上卻是強自鎮定,猶豫了許久,眼見著唐俏的頭髮已經慢慢凝成了冰塊,他再也忍不住:「好!我答應你,只是《五蠱之書》的確切位置只有我一人知曉,你放了我女兒,我跟你走!」

  「哼!如意算盤打得不錯,你以為我會上當?」面具人招來身後一個紫衣人:「帶走!」

  紫衣人奉命,伸手正要撥開唐俏懷中的秋尋鶴時,一直死寂的唐俏突然活了過來。纖纖素手一揮,大喝一聲:「滾開!」

  紫衣人不妨,被唐俏的真氣震出了老遠。面具人一驚,伸手既要扼住唐俏的脖子,唐俏冷眼一掃,袖中毒藥扣在掌心,出手如風。面具人閃身躲過,轉瞬之間又將唐越扣在了手裡:「你再動一下,我就讓你父親死無葬身之地!」

  唐俏雙目猩紅:「是麼?難道你不要《五蠱之書》了?」

  面具人沒想到方才仿若失去魂魄的唐俏竟然將他們說的話都聽在了耳中,憤怒別人挑戰自己權威的同時竟有了一絲欣賞:「要!當然要!」

  「那就放了他!」

  「你以為憑你一人之力就可以阻擋我,救下你父親?呵呵呵,癡人說夢!」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唐俏只來得及看到他唇角最後溢出的一絲笑意,而後他便出現在了自己眼前,迅速地在她身上下了五道禁忌,一時之間,週身完全不能動彈!

  「怎麼樣?唐家大小姐?你還有什麼絕招呢?」

  唐俏憤恨地轉過臉,不再看他!

  面具人大手一揮:「走!」想了想,掃了一眼地上秋尋鶴的屍體,「一起帶走吧!」旁邊的紫衣人連忙抬起地上秋尋鶴的屍體,就要離去。

  突然,林子裡響起了一陣低沉的簫聲,彷彿自遙遠漂浮而至,帶著一股青草綠的香,使人聞之,舒心不已。唐俏聽過這首曲子,那是她少女時期第一次見到齊墨的時候聽到的,一身月白長衫的少年靠坐在松風亭的柱子邊,修長的手指按弄著玉簫,寧靜而悠遠。

  如今,這首曲子,再現於此,她大概知道來人是誰了!


第20章出手

  果然,就在面具人怔愣的功夫,齊墨已經自竹林上空飄落而下。依舊是那一身月白長衫,依舊是那一桿通體碧綠的玉簫。只是如今,他的眼上多了一條青絲綃,玉簫之上多了一塊暖玉。

  世事變遷,不過如此,便是沉靜如齊墨,亦在改變著!

  「我道是誰,竟然是消失了三載有餘的玉簫公子!」

  齊墨面含微笑,緩步而來,端的是溫潤如玉:「不敢當!」

  「久聞玉簫公子大名,只是公子因為身份特殊,從不管江湖世事,難道今日是要破例了?」

  「算不上!」

  齊墨如此說法讓面具人神情一鬆:「那就好!今日就此別過,他日相逢,在下定當盛情款待!」

  「多謝,不必!」

  面具人稍稍放鬆的神色再次緊繃:「怎麼?玉簫公子是要插手此事了?莫非,你也是要他身上的東西?」

  齊墨淡笑搖頭:「不不不,我並非為了什麼。只是我與唐門交誼匪淺,定然不能袖手旁觀!」

  「看樣子玉簫公子今日真的要反悔當初的誓言了!」

  「不!今日,沒有玉簫公子,只有齊墨!」

  字字句句,擲地有聲。話音一落,玉簫聲動,光華流轉,暖玉在空中劃過一道亮麗的弧線,那真的彷彿有一道肉眼可見的碧色弧線自空中掠過,而後四散成一道平移的大網,將週遭所剩不多的紫衣人皆盡網縛其中,片刻之間,紛紛倒地,連一聲驚呼慘叫都不曾聽聞。

  殺人不見血,不過如此!

  面具人拍掌讚賞:「果然英雄出少年!這般劍法,著實名不虛傳!」

  「還好!」

  這一次齊墨沒有再寒暄,他看得出來,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修為絕對不在自己之下,而且,他年少,劍法雖好,內力卻不夠深厚,眼前這人則不盡然。方才自己那一招疾風勁草,不僅沒有傷到他,甚至還有隱隱的反彈之力。

  他不能小覷!

  面具人突然哈哈一笑,怪異的聲音裡透出的蒼涼讓人聽了毛骨悚然:「好!很好!今日能與玉簫公子一戰,也算是江湖少有的榮幸!」

  他站在那裡沒動,氣運週身,黑袍鼓動。齊墨站在遠處,手執玉簫,青絲綃之下的雙眸微微闔上,靜靜聽著週遭的一舉一動。那一股壓迫性的內力自對面排山倒海而來。他稍稍轉身,玉簫在五指之間轉動,劃出一圈碧色光華,左手內力運出覆於右手之上,形成一圈防護層。對方氣勁到達之時,齊墨雙手結著不同的手印,變動著玉簫轉動的方向層次,擋住對方渾厚的內力。

  竹林深處,落葉紛飛,層層氣勁猶如洶湧波濤,不曾停歇反而有越來越洶湧之勢。一旁的唐越因為承受不住餘波,身體飄搖,陡然倒下。

  他是《五蠱之書》唯一的知情者,面具人不得不停下攻勢,齊墨雙手一合,結了個手印,玉簫在空中轉了兩圈之後穩穩落在手中。

  面具人拍手叫好:「今日一戰果然大開眼界,如今的齊墨,已非往日啊!」他轉首看向一旁的唐越,「今日我便賣玉簫公子一個面子,他日再會!」話音還在,人卻已經消失,只有林間微微搖動的枝葉才預示著方才有一個人輕身離去。

  「伯父!」齊墨上前扶起唐越。

  唐越看著眼前這個俊朗男子,眼蒙青絲綃,一身貴氣,低調的月白長衫上繡著精緻的暗紋,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他從未見過這個人,可是他為何沒有半點驚訝之色?

  「你?」

  「我叫齊墨,是阿俏的朋友!」

  「你知道我是誰?」

  感覺到了唐越的緊張,齊墨只是微微一笑:「起初並不知道,但是此刻猜到了。若是沒錯,您應該是阿俏的父親,失蹤了十幾年的唐門二當家,唐越!」

  「你!」唐越心中大震,從未想到這個人竟然會知曉自己的身份,若真是方才一瞬間猜到的便罷了,若不是,那他會不會也是為了自己身上的那本書?

  唐越的驚疑並沒有逃過齊墨的感知,他知道唐越心中所想,當下便也沒有過多解釋,只是轉身去了唐俏那邊,伸手按了按她的肩膀,無言安慰。

  唐俏低著頭:「我大哥也在這附近嗎?」

  「是!應該不久便會到了!」

  唐俏輕輕閉上眼睛:「一切就要結束了!」

  齊墨心中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阿俏,你要做什麼?」

  「做什麼?我也不知道呢!」唐俏伸手一點一點地輕輕擦拭著秋尋鶴臉上的血跡,白皙的手指上沾滿了猩紅。她神色專注,似乎完全忘了身邊還有一個人以及她剛剛說的話!

  唐劍的確很快就趕到了,當他看到現場的狀況時,目光之中震驚,心疼,哀傷,應有盡有。方纔還在小巷中見她飄然而去,那回頭一眼,有猶豫有歉意。他不明白妹妹為什麼要急急離開,他已經到了呀,可以幫她了呀,可以就他於水火了呀,可是她為什麼拒絕呢?那一個轉身,背影裡留下的陌生,讓他不明所以。他走到自己妹妹跟前,緩緩蹲下,與她平視。良久之後,他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阿俏。」

  唐俏不動,依舊在慢慢擦拭秋尋鶴的臉:「尋鶴愛乾淨,從來忍不得半點污穢。」

  「阿俏!」

  「這多的血,他一定不喜歡。就是在黃泉路上,他估計都會心情不好的。呵呵呵,好像自從認識我之後他一直都心情不好。你知道嗎,我喜歡他的,可是他不知道,至死都不知道!」

  唐劍一把將唐俏摟在懷裡:「對不起阿俏,是大哥沒能找到你,是大哥沒能保護好你!」

  「不!」唐俏輕輕將唐劍推開,「大哥,你是一個好大哥,可是,我不是一個好妹妹。大哥,不是你找不到我,而是我躲著你……」

  「你……」

  「你想不到,是吧?你更想不到的是,在你的身後還有一群殺手。他們伺機而動,跟在你身後,一旦發現我的行蹤,必然先下手!」

  「!」

  「你一定很奇怪,那些人為什麼跟著你對嗎?因為他們知道,在唐門之中沒有比你更瞭解我的人,也沒有人會比你更竭盡全力。只要跟著你,必然能找到我。而他們,之所以會這麼清楚我們之間,也是因為,他們就是唐門中人!」

  「!」唐劍不可置信地看著唐俏,「不,不可能!」

  唐俏轉眼看著另一旁的父親,「大哥,你還認識他嗎?」

  唐劍這時候才注意到不遠處的唐越,一頭白髮,滿面皺紋,雙眼通紅,老淚縱橫。只是,不管如何風霜,那兒時印刻在腦中的五官記憶在這一刻清晰再現。他幾乎是不敢相信地叫出那個掩藏在心底的稱呼:「二……二叔?」

  唐越露出欣慰的笑:「青鋒,你還記得我?」

  「二叔,您,您不是……怎麼會?」

  唐越長歎一聲:「外人皆言我已死,可是誰能知道我被囚禁於唐門最深的水牢長達十三年!今日阿俏既然決定把一切和盤托出,那麼我也不必隱瞞了。不錯,囚禁我的人,便是放出我死訊的人,也就是你的父親,唐年!」

  唐劍本能地拒絕這種說法,唐越並沒有強迫他必須聽,但是他也在繼續說著:「說起來,那還是因為一本書,一本本不應該存在於中原的書。我們唐門世代研究毒物,自來對研毒製毒之法都十分熱衷,這本書裡記載的一些法門更是新奇無比,簡直是聞所未聞。更有許多都是滅絕人性之法,可你父親執念已生,我本想毀掉那本書,卻還未來得及便遭你父親毒手。」

  「這十三年來,我在水牢之中受盡折磨,本以為此生不可能再踏出水牢一步,卻不想阿俏竟然找來了,最後借助邙山派之力,將我救了出來。只是,你父親明顯不甘心,卻又不能大張旗鼓地找我們,便只好借助你的手,你不會懷疑他,一定會把消息真真實實地告訴他,而他安排在你身後的人手便可立即動手,神不知而鬼不覺!」

  「不!不可能!唐門衛隊雖說聽從門主之令,但也需五大長老的手令,否則唐門衛隊不可能出動!」

  「不錯,但是,你不知道的是,在唐門還有一支秘密隊伍,只聽從唐門門主一人之令,設立之初是為了牽制五大長老,如今,這支隊伍已經完全成了門主私人護衛隊了。他們所有人都有一個共同標誌。」

  「什麼?」

  「脖子上都有一塊流沙紋身!」

  流沙?!唐劍渾身一震,他的腦海中突然有什麼閃過,這段時日,他似乎真的看過流沙記號,到底是哪裡呢?

  唐越繼續說:「這支隊伍就是唐門流沙,他們擁有一流的內力和武功,平時隱藏在唐門的各個角落,都是一般雜役,從不輕易暴露於人前,一旦門主有令,便會立即出動!」

  隱藏?

  唐劍突然豁然開朗,他抬頭看著自己帶的那一群人,然後,他瞳孔收縮,十分驚恐地看著那群人中,一大半人都在以極緩慢的速度慢慢倒下,剩下的人站在遠處,手持長劍,眉目之中森冷一片!

  齊墨也發現了那邊的異狀,那些人,此刻全都釋放出了自己隱藏的內力,就他能感知到的,都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級別。青絲綃下的眼眸猛地收縮,手指按住玉簫,凝神以待。

  那廂為首之人走上前,長劍橫於胸前:「少主,對不住,這個人,我們要幫門主帶回去!」

  「唐忠!」唐劍終於想起來了,那個流沙暗紋就是在這個人脖子看到過的,那時候他還隨口問起,這個人只是含糊應對。原來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人竟然是父親的嫡系下屬,而自己卻絲毫不知!

  他抽出長劍,直指唐忠,這個自小以來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管家,亦師亦友的管家。

  框噹一聲,常見落地,他頹然地看著地上的長劍,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之人:「你!」五指竟然慢慢僵硬,平日裡揮灑自如的劍,此刻竟然重若千鈞!

  「對不起少主!」唐忠沒有絲毫感情,向身後的人做了個手勢,那些人沒有猶豫立刻朝唐劍等人攻來。

  唐劍悲憤交加,一直相信的人從來不值得自己相信,一直以為的事情也在慢慢改變,而父親,父親居然成了這件事的幕後主謀,自己不過是父親手上的一顆棋子。這時候的唐劍,哀傷多過於憤怒!他幾乎提不起拿劍的力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鐺」地一聲,玉簫擋住鋒利的劍刃,齊墨轉身,玉簫在掌心轉了一個圈,直擊襲擊者的肩膀,穴道被制,立時不能動作半分。從頭到尾不過轉瞬!

  唐忠眼眸瞇起,他知道齊墨不好對付,但也從未想過,他能這般輕易就制住流沙。齊墨的出現本來就不在預料之中,如今看來更是多了一層阻礙,主子吩咐的事情完成難度再次增加。

  齊墨手執玉簫,單手負後,長身玉立。

  唐忠收劍:「這是唐門內部之事,公子也要插手麼?」

  齊墨並不否認:「我早說過,今日沒有公子,只有齊墨!」玉簫橫於唇邊,運氣於上,「哆」地一聲,瞬時間,林間四處騷動,數條黑影穿梭其間,還未來得及看清又再次消失!

  齊墨放下玉簫:「唐管家,今日之事,你怕是不能完成任務了,請回吧!」

  唐忠冷哼一聲:「流沙從不做有頭無尾之事!公子,得罪了!」飛身而上,劍氣凌空而起。

  齊墨不動聲色,腳尖輕點,疾馳而後,玉簫在五指之間翻動,與長劍交擊,須臾之間,叮噹之聲不絕於耳。

  林中黑影飛身而來,唐門流沙在絕世輕功之下毫無招架之力。

  齊墨唇角微揚,最後一招雪後初霽,玉簫拋出,手指結印,雙掌結成上下之勢,凝聚內力,集結而出!

  唐忠只覺得迎面一股排山倒海之勢,自己毫無招架之力,身體受到巨大的震動,胸口一片虛無!

  當他重重跌在地上的那一刻,他只來得及看一眼那邊模糊的白衫少年,便永遠地陷入了黑暗!

  唐門流沙,到底不是玉簫公子的對手!

  齊墨上前,出手如風,解開了唐劍的禁忌,隨後走到唐俏跟前,扶起她:「走吧!」

  唐劍將秋尋鶴縛在背上,幾個人並排走出林子,將方纔的一場惡戰完全拋之身後,那些穿梭於林中的黑影在解決掉了唐門流沙之後迅速消失,彷彿從未出現。

  落葉依舊在蕭蕭而下,但是,時間已經不再是當初!


第21章初霽

  「你說要陪我一輩子,可如今你食言了。」

  「你知道嗎,我從一開始就明白你的心思,所以我利用了你。」

  「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你也在我的心裡了,我漸漸地離不開你。在你說要和我一起找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隱居的時候,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

  白皙的手指在蒼白的臉上細細描摹,漆黑的眸子認真的看著那張斯文俊秀的臉龐,生怕錯過了任何一處!

  低下頭,一個吻輕輕落在額頭。

  「阿俏!」唐劍將火把交到唐俏手中,唐俏從草堆上下來,遠遠退開,眼眸一合,眼縫之間流出一滴晶瑩的淚!

  火勢迅猛,吞噬著那個一直陪伴自己的男子,那俊俏的容顏終於成了自己記憶裡的一個角落。從這一刻起,唐俏成了真正的唐門唐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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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鋒!」齊墨擋住唐劍的第三壺酒,「你這般,也是於事無補!」

  「我知道!」唐劍頹然地放下酒壺,「我只是想暫時地麻醉一下自己,將一切都拋之腦後。少白,你知道那種感覺嗎?所有的信任在一瞬間崩塌,連著信仰都被顛覆了!」

  「我生來就知道我是為唐門而生,所以我做任何一件事情都不敢拋開大局,從不去違拗父親的意思。在我的心裡,父親的決斷都是大局,也因為此,綠意至今都不願意嫁給我!可是如今,這一切竟都是假的,假的!那個看起來溫和慈善,顧全大局的父親,竟然是個極其自私之人!」

  齊墨沉默良久,才慢慢開口:「你終是要面對的。」

  「可不是!」唐劍苦笑一聲。

  齊墨問:「何時回去?」

  「明日一早就動身,我要回去問一問,那本《五蠱之書》難道就真的如斯重要,重要到罔顧兄弟情義,門規戒律!」

  「啪!」地一聲,酒壺落地,灑下一地碎片,仿若是唐劍碎了的信任和二十多年來的信仰!

  與此同時,唐門之內,唐年坐在房中,眉頭緊鎖。流沙損失慘重,而且計劃暴露。青鋒已經得知一切,齊墨又插手了此事,他能預想地到著後面的情況將十分棘手。不說唐劍如何,便是流沙,流沙損失慘重,五大長老必然有所察覺,那時候五大長老介入,唐越之事便再也無法隱瞞,那時候他輕則被免去門主之位,重則被逐出唐門高牆,此生成無家可歸之人!而青鋒將會受他牽連,唐氏這一支將從唐門族譜去除!

  拳頭緊握,唐年下定決心,決不能讓此事發生!

  「唐門主此時怕是很憂心吧?」

  房內燭火搖動,黑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將他淹沒。唐年心中大驚,長劍出鞘,直指對方:「你是誰?」

  金黃色面具在昏黃的燭火下顯得十分猙獰:「故人~!」

  唐年道:「我不記得何曾有你這樣一個故人!」

  黃金面具微微一笑:「無礙,我馬上就會成為你的故人了!」

  「什麼意思?」

  「因為……我可以幫助你解決你現在的困境!」

  唐年心中一凜,手中長劍更近一寸:「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唐門主何必這麼急於否認?我與你有一樣的目標,因為我也是剛剛才從南越回來!唔,比你的流沙要早一步!」

  「你!」

  面具人伸出手,兩指夾住唐年的長劍微微挪到一邊:「我說了,你我如今目標相同,該是相互,怎可要害刀刃相向呢?」

  唐年道:「我從不與連面都不敢露的人合作!」

  「門主此言差矣!」面具人逕自坐在桌邊的凳子上,拿起茶壺給自己斟了一杯茶,「成大事者,當不拘小節!更何況,我與你的合作與我這張臉沒有任何關係。我能幫你擺脫現在的困境,既可以讓五大長老不追究流沙的損失,也可以讓你的兒子對你不再心懷芥蒂!」

  唐年緩緩收回長劍:「我憑什麼相信你!」

  「就憑我現在已經知曉了你的一切!」杯子被扣在桌上,面具之下的雙眸,仿若寒冰!

  唐年心中被扣了一塊大石,此刻的他已經是砧板上的肉,完全容不得他選擇。他低頭沉思:「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

  「唐門主果然爽快!」面具人輕輕擊了兩掌,而後雙目對著唐年,一字一字道,「五、蠱、之、書!」

  「不可能!」唐年想都沒想,直接拒絕!

  面具人毫不氣餒:「唐門主何必否決地這麼早呢?你難道真的要你的兒子前來興師問罪,五大長老聯合攻擊與你,方可罷休?更何況《五蠱之書》如今已經不再是是秘密了,你礙於唐門門主的身份定然不敢公然去搶奪,而我不同,我本來就是見不得人的,如今也無所謂再加上一條了!」

  「既然你有這麼大的優勢,又何必前來求助於我。」

  「嘖嘖嘖,這話說的不好聽,這不是求助,而是尋求合作!」面具人再次喝下一口茶,「齊雲山的霧裡青,果然是好茶!只可惜這水選的不好!」

  唐年終於下定決心:「你需要我做什麼?」

  面具人扣著茶杯的手終於鬆開,唇角露出瞭然的笑:「此刻我也不知道,待需要的時候必然會告訴你!」

  「哦,忘了說,明天我會陪你演一場好戲!」

  話音悠然入耳,人卻已經不見。像來時一般再次無聲無息地離去!

  唐門一角的屋簷之上,面具人旁邊站著一個紫袍少女,二人的長衫在夜風之中獵獵生風:「主上,我們為什麼要幫他?」

  面具人彷彿陷入了久遠的回憶裡,良久才輕聲回答了一句:「還他一個人情!」

  深秋的夜風已經帶了些微的寒意,女子忍不住撫了撫手臂,心中的寒意也漫溢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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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蜀中往盛京的官道上,一輛馬車正緩緩前行。馬車很普通,原木而制,遠遠望去和一般馬車無二。但是,若是有心人仔細一看便知道,那馬車用的是青州著名的浮香木,車簾是鄲城的天蠶絲,拉車的兩匹馬通體漆黑,馬蹄雪白,正是著名的烏雲蓋雪。

  趕車的是兩名童子,不過十一二歲年紀,長得一模一樣。二人皆是一身雪白,端坐馬車之上,面容肅穆,不苟言笑。

  一中年男子,頭戴帷帽,快馬揚鞭而至:「公子!」

  車簾被一隻白皙修長的手掀開,露出一張極為俊俏的臉,臉上蒙了一條青色絲帶,原先略顯蒼白的臉色,在看到中年男子的一瞬間顯出了一絲興奮的紅潤:「是明光回來了?如何?」

  中年男子頓了頓:「小池姑娘,並沒有回南越!」

  「什麼?」齊墨明顯很震驚,「她去了哪裡?」

  「我一直追查,小池姑娘,似乎是去了北方!她行蹤很詭異,一切都掩藏地很好,我才追到洛陽,她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什麼蹤跡都沒有了。」

  「洛陽?」

  「對!」

  「什麼……咳咳咳……」齊墨突然咳嗽起來,蒼白的臉上因為氣息不順,漲的通紅。

  明光立刻下馬進了車內,一掌輕輕抵在齊墨後背,綿長的內力透過筋脈慢慢滲入他的奇經八脈。

  「公子,你用了雪後初霽?」

  「咳咳咳……迫不得已……」

  那一場對峙,對方的實力遠遠高於自己,他雖然用盡全力,也不過是稍稍維持了自己表面的鎮定。若不是對方最後放棄,他根本沒有把握全身而退,更別說帶走唐俏等人了。

  「對不起,若不是我沒趕回來,也不會……」至少不會讓公子以身涉險。

  齊墨搖頭:「無須自責,本來就是我讓你去尋小池的。既然她沒有回南越,那麼現在必然是安全的。」

  「公子似乎很擔心小池姑娘回南越,難道南越不安全?」

  「不是!只是擔心一些事情罷了!」齊墨手指輕輕敲在玉簫上,明光知道,這是他在思考的預示,當下便坐在一旁沒有說話。

  「公子,幻影有消息傳來!」車外童子聲音響起,緊接著一卷密封良好的卷軸從車簾掀起的一角處遞了進來。

  齊墨拿了過來,手指一摸索,突然停下不動。明光下意識地就往他手上的密卷看去,卻只看見一行字:唐年為假冒,唐劍已將之救回!

  齊墨握拳輕輕頂了頂鼻尖,沉吟良久:「帶話回去,密切監視。若是唐劍有任何危險,不計代價,救之!」

  「是!」車簾外童子應答,馬蹄聲起,四周再次陷入寧靜。

  車中的氣氛也十分安靜,齊墨發完最後一條命令之後,就闔目休息了。車中軟榻上鋪了厚厚的雪狐絨,齊墨也是一身雪色,加之他皮膚白皙,簡直可以喝雪絨融為一色。

  明光在心中繞了許久終於忍不住開口:「公子,你一向不管江湖事,為何這一次要出手?」

  「朋友之義!」

  明光頓了頓:「可是,您已經幫了他們一次了,如今我們已經離開蜀中,唐門之事與我們再無相干!」

  齊墨輕輕一笑,長歎一口氣:「明光,有些朋友是一輩子的!」

  「……」


第22章唯一

  雪後初晴,院中紅梅綻放。

  齊墨依舊是一身雪色,白裘圍領,玉冠束髮,使整個人越發面冠如玉。

  他回盛京已經月餘,唐門那邊已經趨於穩定,唐劍目前沒有任何生命危險,西域魔教雖然有捲土重來之勢,但是那些已經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了。既已不管江湖事,便安心做他世外人。

  梅林中,紅梅映雪,花氣襲人。白衣公子端坐梅下,烹茶煮雪,好不優雅。一簫一劍走江湖的歲月已經離去,如今只剩下歲月靜好,只是,如果身邊再有一襲青衫,那麼此生就愈發圓滿了。

  思及此,手指不經意地拂過眼上青絲綃,唇角泛出苦笑,又想起她了呢!

  「落雪親寒梅,烹茶念佳人!公子,你是在想小女子麼?」空谷幽蘭般的聲音帶著熟悉的戲謔憑空而降。

  他詫異抬頭,朦朧間,只見前方圍牆之上,一襲淡青色長衫。雖看不清樣貌,他也知道那人是誰!

  曾經自暴自棄時,有她一語驚心夢中人;曾經見到一絲光明,有她同喜同歎;

  曾經並肩而行,同困密室;曾經同對死亡,笑談人生!

  曾經的她如今的她都是心中的那一抹倩影,是他不願意將就的唯一!

  如玉面龐上綻放出舒心的笑容,起身,自寒梅冷雪之中優雅行至圍牆之下,朝少女伸手,輕聲道:「你來了!」

  你來了,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很久?

  從齊山別院的夏末等到深秋,從盛京大宅的深秋等到了深冬……你來了,你終於來了!

  少女輕笑一聲,縱身一躍自圍牆上跳下,將手放到他手中:「我回來了!」

  手掌相觸,溫軟舒心,消失許久的安定之感終於重新回來了。

  「嘖嘖嘖,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你還真是享受啊!」小池走到院中,逕自坐在了鋪著厚厚狐絨的凳子上,拿起一旁的茶具,熟練地繼續著齊墨剛才未完成的工作。

  齊墨也坐了下來,微笑道:「如今,不是多了你麼!」

  「唔……」她點頭,「的確,我沾了你的光!」

  茶煮好,幫他倒上一杯,隨後給自己續上,湊到鼻尖輕輕一嗅:「好味道,什麼茶?」

  「長相思!」

  「……」小池放下茶盞,「爺,莫不是幾月不見,你便對我長相思了?」

  齊墨笑,還真是不懂的委婉。他看著她,眼中流光四溢:「不錯,確實如此!」

  小池拿著茶盞,湊到唇邊,遮住喜不自勝的唇角。凝脂一般的肌膚上,恰到好處地飛起兩抹紅雲,彷彿正是她頭頂梅枝上,白雪中的一朵嬌艷紅梅。

  「這樣啊!既然你這般想我,那我就勉為其難收了你吧!」

  「好!你可不能反悔!」

  「當然!!」她煞有其事地認真承諾,「小池一言,八匹馬都難追的!」

  她依舊如雲州時那般地嬌俏,聲音脆生生地,嬌嗔可愛,聽著甚是悅耳。而如今,她所說的話,半真半假,不曾正經承諾,卻也不躲躲閃閃,他一時之間卻真的不知道作何想法。

  正在他深思混亂之際,少年的聲音穿過暗香流動而來:「大哥,父王讓你去前廳用午膳!」

  齊墨聞言抬首,聽見自家弟弟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很快的,驚訝呼聲傳入耳中:「你……你……你怎麼進來的?」

  「從那兒進來的!」

  小池起身看著面前這個一臉詫異的少年,隔了幾個月不見,臉上的嬰兒肥似乎退了不少,輪廓也顯出了一些,外加紫袍玉帶,乍一看,還真的多了幾分貴氣。

  她指了指圍牆,神色調侃。

  齊硯順著她的手指望去,臉色鐵青:「怎麼可能!府裡的暗衛遍佈,你從圍牆而入,必然要被攔下來的!而且,大哥這個院子裡,又遍佈疑陣,你怎麼會毫髮無傷?」

  眼看著這人這麼認真的樣子,小池真的不忍心打擊他,她能說外院的暗衛簡直弱爆了麼?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轉,看了齊墨一眼,上前,勾住齊硯的肩膀:「小硯硯吶,你要知道,這熟人好辦事,這裡的暗衛可都是老熟人了呢!對吧?」她抬頭朝圍牆那邊瞅了瞅,立馬就有窸窸窣窣的雪洋洋而落。

  小池拍了拍齊硯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

  齊墨眼看著弟弟又被小池忽悠了,卻也沒有辦法,齊硯行事太過古板,思考問題也過於執拗,有些時候,他倒認為小池這般戲弄他,的確為一件好事!

  起身,拉住小池的手:「走吧,用膳去!」

  手中的纖掌突然抽了出去,暖意失去,他奇怪問道:「怎麼了?」

  小池笑:「你們去吧,我在這兒等你!」

  「為何?」他難得認真。

  小池咬唇,有些支支吾吾,連聲音都低了起來:「你們一家人用膳,我去做什麼?」

  他啞然失笑,竟然從來不知道,他的小池居然也會有這麼扭捏的一面。他轉身湊到她的面前,帶著一點不懷好意:「自然是去用膳啊!」

  小池退後一步:「我吃過了!不去!」

  他緊跟著上前:「你方才從外院一路翻牆進來,想是耗費了不少體力,此刻定然是要吃一些的。更何況……」

  「什麼?」

  「你方纔還與我說,要收了我呢!」

  「……」

  「既然已經說了這些,小池也該去見見父王的,不是麼?」

  「……」她能說不是麼?

  齊墨顯然根本沒有給她反悔的機會,大掌一扣,她的手再次被他握在掌心,一路行去。齊硯站在原地,半晌沒有消化,方纔的那個人,那個無賴的人,是他的大哥?

  齊墨住的院子在雍王府的最東面,因為他喜好僻靜,院子裡的人極少。小池一路走來,竟然半個人影都沒見到。

  直到出了齊墨的居墨閣,才終於看到了來來去去的人影。

  小池問道:「你的院子裡,除了暗衛還有什麼?」

  「我的奶娘!」

  「你平日都不需要人伺候的麼?」

  「不需要!」

  「那我怎麼沒見她?」

  「她在後院吃齋念佛。」

  「哦。」小池點頭,「你很尊敬她。」

  齊墨停了下來,十分鄭重:「是!她就像我的母親一般。」

  小池笑著,將手從他的掌心抽出,挽住他的手臂:「我知道了,走吧!」

  前廳在雍王府的最前,與齊墨的居墨閣隔了不少距離,再加上二人一路上說說笑笑的,也耽誤了不少時間,到的時候,菜已經上齊了。

  齊墨兄弟踏進門,皆朝上位微微鞠了一躬:「父王!」

  齊雍坐在主位上,微微頷首,說了聲:「入席吧!」甚是溫和。他的旁邊坐著一個美貌婦人,小池仔細看了看,眉眼之間與齊墨沒什麼相似的地方。

  耳邊傳來低沉的聲音:「她是我二娘!」

  她側首,卻只看見齊墨正看著自己的父親:「父親,這是小池!」

  齊雍的目光掃過來:「是你的朋友?」

  「是!」齊墨點頭,又加了一句,「也是兒子所愛之人!」

  齊雍的目光頓時銳利了起來:「你知道你在說什麼?」

  「知道!」

  齊雍沉默,膳廳中的氛圍頓時緊張起來,直到他點頭:「先用膳吧!」

  「好!」齊墨拉著小池一起坐下,齊硯緊挨著小池,兩個人不動聲色地將小池圍在中間,擋去了齊雍的目光,週遭的探究。這一瞬間,小池陡然發現身邊這個帶點嬰兒肥,帶點小彆扭的少年,竟然也心細如塵!

  富貴人家不比江湖,規矩良多。飯桌上沒有一個說話,只有碗筷碰撞之聲。坐在齊雍身邊的婦人雖是坐著的,卻一直在注意著齊雍的目光,一旦發現他朝什麼菜掃了一眼,便立即給他補上。而她自己的碗卻中一直空著,從頭至尾不曾吃了半點。

  她咬著筷子,十分好奇。

  「這是糖水燕子羹,盛京冬日裡較寒,不比南方,你多吃些。」小池順著齊墨的話看向自己的碗中,一道乳白色的羹湯蕩起絲絲漣漪,甚是好看。

  輕輕用調羹舀了一勺放入口中,入口絲滑,甜而不膩:「唔,好喝!」

  齊墨笑道:「那就多喝一些。」他說著,又讓丫頭給小池盛了一些,小池卻之不恭。一碗湯下肚,小池忍不住喟歎一聲:「真是不錯,許久不曾這般安靜的吃過飯了。不過,這羹裡若是再加一味火蓮子,那味道就更好了。」

  「叮噹」一聲,齊雍身邊的夫人似乎沒拿穩,手中的調羹掉落在地,玉白瓷的質地,在光可鑒人的地面上,頓時碎成幾塊。

  「對不起,妾身失禮了!」

  齊雍掃了她一眼,卻也不曾責怪。

  「火蓮子?」齊硯一頓,「那東西偏向辛辣,若是放到這偏甜的燕子羹裡面,那該成什麼味道?」

  小池嘻嘻一笑:「甜中帶點辛辣,雖然沒有這般絲潤順滑的感覺,群別有一番滋味。哎呀,我就不多說了,要不明日我給你做一碗,你嘗嘗?」

  她很認真地詢問某人的意見,而某人的臉卻莫名其妙地紅了。

  小池很歡樂地看著,秀眉微微上揚,十分義氣地拍拍齊硯的背:「不用太感激哦!」

  「咳咳咳……」可憐的齊硯,噴飯了!

  齊雍嚴肅地咳了一聲,齊硯起身道歉:「對不起父王!」

  「坐下,好好吃飯!」這是飯桌上齊雍說的第二句話,也是整頓飯的最後一句話。

  小池到底是不習慣這種氛圍,插科打諢結束之後,也就蔫蔫的了。齊墨自然感受到了,捏了捏小池的手,對齊雍道:「父王,我吃好了,先回院子了!」

  齊雍抬頭看了齊墨一眼,那一眼中似乎包含了什麼,久久沒有說話。就在小池以為他會拒絕的時候,他突然點了點頭,以示同意。

  一出大門,小池明顯鬆了一口氣,齊墨心中有些內疚:「小池。」

  「嗯?」

  「你我皆是江湖之人,在這裡,你不必拘束,想要如何便如何。那些規矩不是為你立的,你無須在意。」

  小池眼睛一亮:「真的?」隨即又歎氣,「哪有那麼簡單。畢竟不是江湖不是麼?你看這裡,亭台樓閣,假山軒榭,哪裡有半點江湖的味道?齊墨,你不僅是玉簫公子,你還是雍王世子!對吧?」

  「不對!」他回答的篤定,她忍不住側眼。

  他站在院中,一身白色,雪白狐裘襯得他越發地面冠如玉。唇角揚起,原本溫潤如玉的面孔越發的清朗俊秀,周圍雪後初晴的清新,雍王府的雍容華貴,在這樣的笑容裡全部不見。只剩下他一身風華!

  她的瞳孔裡只有那一抹微笑,深入到她的內心深處,她只聽見他說:「我就是齊墨,僅此而已!」


第23章親了

  「誒誒誒,你等一下,我看看!」

  「唉,別動!」

  「怎麼還沒好?」

  「……」

  人跡罕至的東廂居墨閣中,時不時傳來令人遐想連篇的話語,各個角落裡的暗衛也忙得不亦樂乎。比如說:

  暗衛甲:什麼情況?

  暗衛乙:不知道,這架勢,應該是小池姑娘做了什麼。

  暗衛丙:公子怎麼都不吭聲啊,急死人了!

  暗衛丁:誰能給我一雙透視眼,我多想看看你裡面發生了什麼。

  暗衛X:同求。

  而,與此同時的,齊墨的房間內,白衣公子坐在榻上,青衫少女站在他的身前,非常認真地給他檢查雙眼:「你別動啊,我好好看看!」

  少女低下身來,輕柔的呼吸帶著少女獨有的馨香細細灑在他的臉上,迷濛之中還有一股熟悉的藥香。他的眼皮被她纖細的手指按著,瞳孔朦朧的光線裡隱隱看到精緻的五官。腦海裡不自覺的勾勒她的樣子,要是能看得見該多好啊!

  物轉星移,什麼都在改變,他當初以為此生定然會如同一潭死水,如今卻也起了漣漪。連著雙眼,本來已經打定了一輩子在黑暗中的,如今也有了希冀。

  「眼睛裡看起來好像沒什麼問題,把手伸出來,我給你把把脈。」

  「好!」

  小池雙指搭上他的脈搏,眉頭慢慢蹙起,臉色也越發凝重起來:「你最近是不是又特別的畏寒了?」

  「是!」他想了想,問道:「蠱蟲又甦醒了?」

  小池嗯了一聲,隨即笑了開來:「不過沒事,只是剛剛開始。而且,現在我來了,你就更不需要擔心了。」

  齊墨點頭:「的確。」有她這個精通巫蠱之人存在,他還擔心什麼呢?以前無所牽掛便無所憂心,如今有所牽掛,而牽掛之人又是自己的治病之人,他更是心無所憂。

  小池問道:「你一直在齊山別院呆著,周圍又有暗衛保護,什麼事情還讓你出手了?」

  「為朋友,出手相助。」

  「什麼敵人,居然這麼大的能耐!」玉簫公子的名號可不是憑空而來的,齊墨的內力她清楚,雖不說是獨步天下唯我獨尊,但是能讓他拼盡全力的人著實不多。

  齊墨想起了那個面具,曾經在雲州出現過的那個人。

  「你也見過。」

  小池一愣:「我也見過?難道是在雲州把我打傷的那個人?」

  「不錯。就是他。」

  「居然這麼厲害!」小池手不禁按住胸口,當初那一掌,若不是他最後收回了功力,此刻的她估計已經成了往生之人,」你與他交過手,可試探出了他的武功路數?」

  齊墨搖頭:「不曾!他隱藏得很深。在我將要知曉的時候,他便收手離開,不曾糾纏。」

  「那沒道理啊!他既然比你厲害,自然要乘勝追擊的。為何又要收手?難道……」她突然想出了一種可能,「難道你們其實是認識的!」

  她越想越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大:「一定是的。那時候在雲州,你恰好趕過來,所以他才會手下留情,帶走了君流螢。而這一次,他與你交手不可避免,可是為了不讓你懷疑,又抽身而去。定是如此!」

  齊墨不是沒想過這個可能,只是,這幾個月來,他將他認識的人梳理了一遍,未曾有人有這樣的動機和可疑形跡。而且,那一次與小池的交手,那人收回內力的是在小池回頭的瞬間,那麼,那個人應該也是認識小池的。

  可是,小池來中原一直未曾以真面目示人,誰又能認得她呢?

  小池也想不到,乾脆就不想了,拉拉齊墨的袖子:「算了,不想了。反正也沒什麼關係。你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把眼睛養好。」

  「好!」

  小池看他十分配合,心情也甚好:「不許再妄動內力了。」

  「好!」

  「以後你必須要聽我的!」

  「好!」

  小池挑眉,壞壞一笑,伸手食指勾住某人的下巴,傾下身,十分誘惑地輕聲呢喃:「什麼都聽我的?」

  齊墨沒料到小池有這樣一個舉動,綿軟的呼吸近在咫尺,他一時間愣在了那裡。突然唇上傳來溫暖的芳香,柔軟的溫熱觸到他的,俏皮的舌尖輕輕勾勒。

  他生於富貴之家,成長於名門之谷,成名於少年之時。意氣風發的年代裡,白馬輕裘,書劍風流。他見過蘭台走馬的輝煌,知曉男女情事的韻味,看過始亂終棄的荒唐,明瞭生死相依的可貴。

  所以,他一直潔身自好。

  盛京之中,與他年歲相仿者大多都成群妻妾,有些已然兒女繞膝。但是他不曾流連於任何煙花之地,不曾沾染任何兒女情長。如今,眼前這少女主動示好,親吻的甜蜜正在心口氾濫開來。他呼吸一滯,竟然不知所措起來。

  暗衛丙:哇!親上了親上了!

  暗衛甲:真的真的?是不是公子獸性大發了?(捂臉,無法想像……)

  暗衛乙:是麼是麼?我要看我要看!

  暗衛丁:同求。

  暗衛丙:……

  暗衛甲乙丁(怒):你賣什麼關子呢?說不說!

  暗衛丙(痛心疾首):公子被小池姑娘輕薄了!

  眾暗衛:……

  小池停下來,看著已經呆了的某人,眼中盛滿笑意:「齊墨,你不會是第一次吧?」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外面傳來連續的聲音,猶如青蛙跳水。

  齊墨愕然,隨即立刻明白過來,轉而看著小池:「怎麼辦?被人家知道了!」

  小池作勢思考了一下,十分豪氣地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會對你負責的!」

  剛爬起來的暗衛,再次摔下去了!捶胸頓足,公子的一世英名啊啊啊啊啊——

  房中的兩個人同時朝門外看了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齊墨拉著她的手,手腕一緊,順勢一拉,小池不妨,瞬間落入他的懷抱。他的手落在她纖細的腰間,輕輕一攏,將少女完完整整地攏入懷中,喟歎一聲:「怎麼辦呢,我覺得不夠呢!」

  隨著話音落下的,是他的冰涼的唇。

  小池美眸圓睜,不敢相信方纔還是毫無經驗十分木訥的某人,此刻卻是如此靈活而深刻地吻著她。他冰涼的唇在她的唇上輕輕摩挲之後,突然伸舌撬開她的牙關長驅直入,勾動著她的舌,仿若嬉戲一般。

  她到底是沒有經驗的,原先不過是趁著一時情迷親了下去,親了之後卻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如今,齊墨的反客為主倒是讓她真真切切體會到了什麼叫做真正的親吻。那種窒息的感覺讓她腦中一片空白,本就柔軟的身子,此刻更沒了力氣,完完全全地依偎在他的身上,任著他為所欲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齊墨終於放開她了。懷中人,呼吸細密,極盡的距離讓他明顯地聽到她心跳如鼓!

  他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現在,我也該對你負責了!」

  「……」

  暗衛們抱頭痛哭:公子啊,你終於開竅了!

  房內的開竅君抱著懷中的女子,臉上笑意連連。少女雙頰酡紅,漆黑眸中的一層輕紗慢慢散去,逐漸清明起來。看著面前之人,方纔的一幕清晰地自腦海中回放,頓時羞得臉如紅霞滿天。

  她咬唇:「好啊,那我們就互相負責!」誰也不佔誰的便宜。即使已經被人吃了豆腐,即使已經羞得不能自已,即使依然是面紅耳赤,她還是倔強地反調戲。這就是小池啊!他的小池!他心中的暖意無線徜徉開來,只緊緊的抱著她,將臉埋入她的脖頸之間,低低地笑了起來。

  小池被他笑的懊惱,掰起他的腦袋,用額頭頂著他的,惡言惡語:「說,你是不是第一次?」

  齊墨笑而不語。

  小池斜眼瞪著他,久久都不說話。他雖然看不見,卻也感覺地到她的小心肝正在燃燒。

  齊墨無奈,只好承認:「是!」

  小池挺聽罷,捧著他的臉,再次吧唧了一口:「真乖!」


第24章承諾

  齊墨與小池的初吻終結在對方口中,小池真心覺得萬分圓滿。晚上坐在自家屋子裡,抱著厚厚的被子,研究手裡的各種治眼方案。

  本來已經冬眠的蠱蟲再次醒過來,這會比原先未曾冬眠的更加厲害。如今,齊墨已經有越發畏寒的感受,她能想像地到,蠱蟲已經甦醒了大半。如果,一旦全部甦醒過來,那麼蠱蟲就會毫不猶豫地侵入到齊墨的奇經八脈甚至入腦。那時候,便是大羅神仙在世,也會束手無策!

  齊墨所中的蠱毒乃是難得一見的血蠱,這種蠱本身是不存在的。它是經過母體的孕育才落在胎兒身上。齊墨說他的病乃是先天而生一點也不假,可是,他的母親為何又中了蠱毒呢?

  小池收起手上的冊子,靠在床頭,咬唇思索。

  第二日小池起了一個大早,裹著厚厚的狐裘就奔到王府後院的藥園子裡去了。初冬的早晨,寒氣凜冽,小池裹著狐裘都還覺得冷。卻不想,在她踏入園子的時候竟然看到了另外一個人,另外一個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的人。

  那人蹲在藥園之中,仔細地照顧著每一顆藥草,拿著藥鋤的他完全看不到絲毫的顯貴。看到小池的一瞬間,他呆了呆,很快地又斂下了眸子,繼續自己手上的活。

  小池抿抿唇,走上前,打招呼:「王爺,早上好啊!」

  雍親王點點頭,卻也沒有說話。

  小池覺得無趣,也沒和他寒暄了,也逕自做起自己的事情來。雍王府的藥園子果然不差,這些在外面的藥草是適合冬日生長的,在藥園子的右下角處還有一處草棚,小池鑽進去,裡面居然是溫暖如春。放眼望去,竟然有許多都是稀世奇珍。

  她看了一眼,很欣喜地找到了自己要找的幾味藥,連忙矮下身去採摘。

  「你做什麼?」

  雍親王不知道什麼時候也進來了,就站在她的背後。小池一驚,手指一顫就被藥草徑上的倒刺給刺傷了,鮮紅的血珠自指尖冒出來,小池伸出另一隻手輕輕一按,血珠消失,指尖上一點痕跡都沒有。

  她身後的雍親王震驚的看著這一切的發生,半晌不動。小池回頭朝他甜甜一笑:「王爺什麼時候進來了?」

  齊雍沒說話,只是愣愣地看著她已經恢復如初的手指。

  小池順著他的眼神看了看,笑著解釋道:「哦,只是小傷,沒事的。」

  齊雍皺眉:「那味藥有毒,劇毒!」

  小池無所謂地聳聳肩:「我知道啊!」

  齊雍眼神瞬間犀利起來:「那你為何沒事?」

  小池挑眉,狀似無意:「哦,我百毒不侵!」

  齊雍沒有再在這個問題上多說什麼,他上前看了看那株藥草:「你採藥做什麼?」

  「幫齊墨治眼睛啊!」她小心翼翼地將那株藥草拔起來,清理根須上的泥土,「齊墨上一次動用內力,致使蠱蟲甦醒,若不及時治療,就怕後患無窮!」

  齊雍有些不相信:「你會治療蠱毒?」

  「當然!」小池起身,眨眨眼睛,十分自豪,「那可是我的專長!」

  齊雍的眼神很奇怪,至少小池看著是這樣的。似乎很欣喜,又似乎很迷惘。他說:「專長?中原難得有專長蠱毒之人。你師承何門何派?」

  小池並不隱瞞:「我乃南越昆夷族人,向來與巫蠱為伴,所以並不曾師承。」

  齊雍似乎很震驚:「南越?」

  「是啊?」小池十分認真,「所以王爺要相信我的醫術,我不會害著齊墨的。你放心吧!」說著就彎腰走出了大棚。寒冷的氣息立刻撲面而來,小池打了個哆嗦,將裹好的藥草抱在懷裡,舉步離開。

  直到走到了很遠,她依舊覺得背後的一道視線十分清晰。雍親王似乎對她的身份很感興趣。

  齊墨起的也很早,卻不想在他練完劍回來的時候,小池已經在他房間等他了。屋子裡濃重的藥香味,還有他思念了許久的聲音:「你回來了?」

  他上前,握住她的手:「怎麼這麼早?冷不冷?」

  小池從食盒中將藥拿出來:「你這屋子地龍著實暖和,哪裡會冷呢!你看這藥,我都拿來這麼久了,還這麼熱和!」

  齊墨將藥接過來:「又換藥了?」

  「病症不一樣,當然得換啊!還有啊,你體內蠱蟲漸漸甦醒,你還是不要去練劍了,近日最好是慢動靜處為好!」

  「好!」

  「咦,這不是我嗎?」小池很驚喜地拿起一旁架子上的一隻瓷娃娃。青白相間勾勒出少女窈窕的身段,淡青長衫的飄逸的褶皺都能看的一清二楚。五官精緻,栩栩如生。

  她話音一落,立即意識到這個瓷娃娃是怎麼回事了。那時候她初到雲州,對這樣的小娃娃十分喜愛,當時就讓那老闆照她和齊墨的樣子定制了兩個。後來她離開,也就忘了這件事,卻不想,齊墨竟然一直帶著。

  手上一涼,齊墨將另一個也塞到她手中:「物歸原主。不過,這個給我!」修長好看的手拿走了那一隻笑得十分歡樂的女娃娃,握在手中轉身去了內室。

  小池沒反應過來,也跟著往裡面走。齊墨陡然回頭:「你跟著我做什麼?」

  「啊?」她少有地迷糊,抬著眸子,眼裡水霧濛濛的。齊墨隔了一層青絲綃,卻依然能感受地到她的可愛。突然想起了昨天的那個吻,心中輕歎一聲,低頭覆了上去。

  有一些東西就做食髓知味,現在的齊墨,就是這般感覺。

  那兩片柔柔軟軟的唇,暖暖的,溫溫的,含在嘴裡甜甜的。那一副纖細的身體軟軟地靠在自己懷中,讓他恍惚,他已經擁有了世間所有。

  再分開的時候,兩個人皆是氣喘吁吁,齊墨捧著小池的臉,冰涼的雙手被她的體溫溫地暖熱。小池覆上他的大手,眨眨眼,十分無辜地問道:「齊墨,你昨天真的是第一次麼?為什麼進步地這麼快啊?」

  齊墨哭笑不得,卻又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她。

  齊硯發現最近大哥笑的越來越多了,而居墨閣中的兩個人也越發地如膠似漆了。兩個人整天膩在一起,齊墨在書房看書,小池就在一旁打瞌睡;齊墨去院子裡煮茶,小池就坐在一旁研究各種茶葉;小池在後院捯飭藥草,齊墨就在一旁聽她細細講述每一種藥草的作用;小池在熬藥的時候,齊墨就坐在旁邊靜靜地,什麼都不做。可是,更讓齊硯鬱悶的是,向來注重門規禮儀的父親,對小池的一切幾乎都默許了,不曾對大哥苛責半句。

  這一日,齊硯在心裡天人交戰了許久,終於還是狠下心來再去去了居墨閣。盛京的冬日,很喜歡下雪,今日自然又是一個雪天。洋洋而落的雪花,落在狐裘之上,立刻與之融為一體。齊硯出來的時候並沒有帶傘,走到居墨閣的時候,大麾上,頭髮上,連著眉毛上都是厚厚的雪花。

  遠處,梅林之中,一女子一身翠色,只在脖子上圍了一條厚厚的狐絨圍領,毛茸茸的圍領襯得她一張巴掌大的小臉越發地嬌小。

  此刻的她正昂著頭,尖巧的下巴微微抬起,纖細的手指捏著一朵梅花的花瓣,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她看了一會兒,小臉上顯出失望的表情,踮著腳尖想要勾著更上面的花瓣。奈何個子太小,勾了一會兒還是勾不住。她撇撇小嘴,有點洩氣。齊硯看著她失望的樣子,心裡有些癢癢的,竟然不自覺地上前幫她將那一枝梅花勾了下來。

  小池其實是來幫齊墨採藥的。不得不說,齊墨這一次蠱蟲醒得還真是時候,最後驅蠱的藥力就有一味必須是落雪寒梅。顧名思義,必須落雪天的寒梅,而這些寒梅必須是六瓣花,且花蕊齊全的。

  恰好盛京冬日雪多,倒真是幫了一個大忙。

  可是這些梅花因為大雪壓枝,多多少少都有了些損傷,她找了許久,也不過找到了幾朵,眼看著上面那一枝梅花開得甚好,自己身高卻是不夠,用輕功吧,到底沒有落腳的地方。正為難的時候,一隻手從身旁過來,幫她將那枝梅花按下。

  她驚奇回首,卻看見少年一臉的不耐煩:「你看不看?」

  她嘻嘻一笑:「看,當然看!」

  這一枝果然是好梅,上面竟然有好幾朵都是完好無損的,她立刻小心翼翼地取下來放到腳邊一個墊著白絹的籃子裡。

  她做好一切,抬頭朝他哈哈一笑:「小硯硯今兒個怎麼有空來了?」

  少年彆扭地轉過臉去:「這是我家,我為什麼不能有空來?」

  「能能能,完全能有空來!走吧,進屋去!」將籃子掛在手腕處,另一隻手伸過來挽住齊硯的胳膊,連拉帶拽地把他帶到了屋內。

  「我大哥呢?」

  「在後面泡藥浴。」她放下籃子,看了一眼案几上的香爐,「唔,快好了,我到後面去看看。」

  齊硯幾乎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你……看看……」

  小池不解:「怎麼了?」

  齊硯暴跳起來:「成何體統!成何體統!」少年站在房間中央,對著少女幾乎是怒目而視,一張俊俏的小臉漲得通紅。

  小池雖然見多了齊硯的炸毛狀態,但是如此炸毛的還是第一次見。

  她下意識地把大拇指塞到嘴裡,輕輕啃了啃,一臉無辜地看著怒火沖天的少年。她指了指內室,弱弱地問:「要不,你也一起?」

  什麼叫做秒殺?這就是!

  齊硯當下只覺得轟地一下子,血液直衝腦門,一張臉變成了絳紫色!

  小池似乎才意識到齊硯誤解了什麼,咧嘴一笑,上前挽住他的胳膊:「走吧,一起!」

  齊硯自然是不願意,小池怎麼可能給他拒絕的機會,手臂用力就扯著他進了內室。

  內室裡溫暖如春,薄暮輕紗掩蓋之下,隱約可見溫泉池中繚繞的霧氣。小池沒有絲毫猶豫地掀起重重紗簾,齊硯一張臉已經變成了青紫。手臂翻轉,掙扎要脫離小池的牽制。

  小池緊了緊手臂,輕聲道:「別動哦,藥浴過程中不能打亂患者的思緒的!」

  果然,彆扭的小伙子立刻不動了。小池低下頭,唇角揚起,一連壞笑!

  真是個好騙的孩子!

  最後一層紗幕撩開,齊硯才發現一切根本和自己想的不一樣。至少他看見的就完全不一樣。

  齊墨的確是泡在水池裡的,但是他週身衣著完好,沒有絲毫的衣衫不整。池中藥物甚多,幾乎將池水表面都覆蓋滿了,看不到水下的任何東西。齊墨散著頭髮靠在池邊,本來白皙的臉被熱水蒸汽熏出了薄薄的一層紅暈。或許是聽到了室內的響動,他慢慢睜開雙眼,轉過臉,朝他們兩個人所站的地方,輕輕一笑:「回來了?」

  小池放開齊硯的胳膊,上前蹲下來:「把手給我。」

  齊墨非常聽話地將手伸出來了。

  小池幫他號了號脈,眉間不見得半點放鬆。齊墨開口:「怎麼了?是不是沒作用?」

  小池故作輕鬆:「怎麼會?我寫的藥方,絕對沒問題。」

  齊墨聽罷,輕輕揚了揚嘴角,放鬆身體,什麼都沒有再說下去。

  齊硯問道:「還要繼續泡嗎?」

  小池試了試水溫:「大約還要一刻鐘。」她反過身來看著一旁的少年,突然拍了拍齊墨的肩膀:「小硯硯還以為我輕薄你了呢!」

  齊硯怒:「你瞎說什麼?」

  「不是麼?剛才在外面,那一張小臉,嘖嘖嘖,都快成醬干子了!」

  「呵呵呵。」齊墨能想像地到一向守禮的弟弟當時的反應,不過,他十分正經地問小池:「難道,你沒有輕薄麼?」

  「額……」小池從沒想過溫潤如齊墨也會開這樣的玩笑,她一直以為在這些方面自己應該是比較厚臉皮的。

  手上一暖,還帶有水珠的手握住自己的,某人的聲音帶著戲謔地笑意:「害羞了?」

  小池眨眨眼:「怎麼會,我輕薄了你,該是你害羞才對吧?」

  有道是,不要錢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臉的,

  齊墨此時是真的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只好苦笑這搖頭。一旁的齊硯,忍無可忍之後終於爆發,狠狠地咳了許多聲,小池側首,對他粲然一笑,得意之情溢於言表。

  齊墨的藥浴泡好之後還有針灸,這一個環節,怎麼說有事春光無限的。當齊硯看到自家大哥光著上身趴在榻上的時候,他的眼睛忍不住朝小池臉上看去。

  五官還是當初第一次見面時候的五官,皮膚白皙,給人一種清秀美好的感覺。只是,誰又能想地到這一張臉下面還隱藏著一張傾國傾城的臉。有時候,齊硯真的不敢肯定,這個女子在人前到底那一副面孔才是真的!

  她下手很快,就在他想心思的那一瞬間,齊墨的背上各個筋脈之上已經插滿了銀針,細如銀絲的針在水霧朦朧之中幾乎成了透明。

  「這樣有作用?」

  小池輕輕擦掉額頭上的汗珠,長長吁出一口氣,鮮少地無力:「我也不知道。」

  她專注於齊墨背部的每一處,臉上認真的神色前所未有。很快的,齊墨背上的銀針慢慢變成了烏黑色,銀針刺處,冒出了許多黑色的血珠,一時間室內奇香無比。

  齊硯大駭:「這是?」

  「血蠱!塵香血蠱!」小池拿起一塊帕子,在溫泉池中浸了浸,而後輕輕地擦拭齊墨背上的血漬,面容嚴肅,「氣味越香,程度越嚴重!」

  「那,大哥他……」

  「放心,有我在,他絕對不會有事!絕對!」她說的異常堅定,一雙眸子,緊緊地盯著已經被制住昏穴的人,眼中溫情流連。

  很多年後,齊硯再次回想起來這一次的治傷,他才懂得,那時候,這個女子眼中的那一抹凝重,其實就是一種承諾,生與死的承諾!

  齊墨醒過來已經是半個時辰後的事情了,那時候齊硯站在小池身旁,十分安靜。見到大哥醒過來,連忙上前問候。

  齊墨笑了笑:「我很好。小池醫術不錯,每次施針之後,週身筋脈暢通,的確舒暢不少。」

  小池低頭取針:「這是自然!我好歹是昆夷族數一數二的大夫!」

  齊墨笑而不語,齊硯鼻子裡哼了哼,終於還是沒說什麼。


第25章打架

  齊墨血蠱復發的趨勢比小池想像地要厲害地多,那一次次的藥浴加銀針似乎都沒有多大的效果。這幾日裡,雖然齊墨不說,小池也能明顯地感覺到他的體力越來越不濟。兩個人才在園子裡走了一會兒,他就有些無力,卻仍舊強顏歡笑地死撐著與她說東說西。

  「齊墨,聽!」

  「什麼?」

  「你聽到了什麼?」

  他真的閉上眼睛,微微昂起頭,靜靜聽著。

  小池細細地看著他,因為仰首,下巴與脖頸之間拉出了一條極為優美的弧線,白皙的脖子從狐絨之間露出,喉結微微凸起,極為性感。

  唇角揚起,鼻樑高挺,她站在他的身旁,彷彿看到了他沉醉於流年偷換。

  「雪!」

  「嗯?」

  「我聽到了雪……窸窸窣窣的,很輕,很輕。」他伸手握住她的,輕輕抬起,平展開來,讓雪花一點一點地落在掌心,漸漸融化:「感覺到了嗎?」

  小池也跟著閉上了眼睛:「嗯,雪!」

  齊墨將她的手納入掌心,緊緊包著,與她面對面而立,一雙眸子透過朦朧的青絲綃,定定的看著她:「小池——」

  「嗯?」

  「如果……如果我治不好的話……」

  「齊墨!」小池阻止他繼續說下去,「我說了,你不許砸了我的金字招牌的!齊墨,只要有我在,你別想太多,我雖然武功不如你,但是醫術你得要相信我啊!」

  「小池——」

  「齊墨。我既然說了一定會治好你,我就不會食言。而且,王府裡藥材齊備,總會有辦法的!」

  「小池,我的蠱毒已經很嚴重了不是麼?你別想瞞著我,那一次你與阿硯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是的,我沒暈過去,那一屋子的奇香我也聞到了。你看,如今不僅藥浴沒了作用,連著銀針也制不住了呢!」

  「沒關係啊!」她笑的燦爛,「金針和藥浴沒了作用還有別的方法啊!你的蠱蟲第一次被我壓下去了,這一次同樣也可以。齊墨,你這般想法,是對我不信任呢!」

  「我……」

  「你啊,什麼都別想,就等著我怎麼把你治好吧!」

  「小池……」他還想在說什麼。

  她根本不給他機會,扯著他往梅林裡走:「行了行了,真囉嗦!」

  兩個人往梅林深處而去,在雪地上留下兩行深淺不一的腳印。她站在他的身邊,心裡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她行的,一定行!

  ****************************

  「你來了?」竹簾之後傳來十分妖孽的聲音,間隔著杯盞叮噹的聲響。

  小池上前,盤膝坐在珠簾之前:「你上次說的話可還算數?」

  「自然!」

  小池從袖中拿出一本書:「這是全本,但是,你必須先把極地火狐血給我!」

  「好!」裡面之人也極為爽快,「明日午時,歸華山莊!」

  小池遲疑半晌:「午時不行,定在子時吧!」

  「可以!」

  小池起身便走,裡間傳來聲音:「阿池!」

  「還有什麼事?」

  裡面的人突然沉默起來,小池低下頭:「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不會後悔的!」

  手上一暖,身後熟悉的氣息很濃重:「你如果捨棄了這本書,你將永遠不可能回到昆夷族!你會被除名的!」

  「那又如何?」小池輕輕一笑,轉身看著面前的人,「我本來就不屬於那裡!」

  「那你母親呢?」

  「她……她已經回到了她想去的地方!」

  「呵呵呵!」男子笑了,「什麼是她想去的地方呢?可是你還是夏氏族人,這一點你永遠也擺脫不了。即使你給了我這本書,你以為你又逃得掉?」

  小池抬頭:「這一切不都在殿下的掌握之中麼?只要你放棄,我便可以自由!」

  「那要是我不放棄呢?」

  小池笑:「你為什麼不放棄呢?難道說,你愛上我了?」

  男子也不否認,上前,勾起她的下巴:「怎麼辦,好像還真有點呢!」

  小池後腿幾步,掙開他的手:「那真不好意思,我不愛你!」轉身就走,腳步堅定,不曾有絲毫留戀。

  掌心餘溫還在,但是,那人已經走遠。

  小池前腳才出客棧,後面淚水就嘩嘩落下,轉身進了一旁的酒樓,招了小二過來:「給我上兩壇火燒雲!」

  小二看著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居然這麼豪爽地要了最烈的酒,一時間呆了。

  小池少有地不耐煩:「火燒雲啊,沒聽見啊!」

  「哦哦哦,好,客官稍等!」

  火燒雲果然是火燒雲,入口辛辣,一路燒到了心底,燒的她快意不已。她一個人坐在角落裡,抱著酒罈子不撒手,喝得一臉通紅。本就柔美的五官此刻更加招人,而她渾然不覺。腦袋裡暈暈的,方纔的委屈全都湧上了心頭。

  誰說她不想回去的,誰說她不屬於那裡的。她只是不能回去嘛!

  誰說她不想要那本書?那可是她從雲州一直追到洛陽耗費了那麼多的精力得到的。

  誰說她不後悔……她吸了吸鼻子,還真的不後悔!

  只要那個人好好的,她什麼都不後悔!

  再灌下一口酒,興致勃勃地哭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絲毫不在乎形象,一罈酒下肚,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坐在自己面前了,說了什麼安慰的話。她使勁兒睜眼想看看是誰,可是怎麼看不清啊?

  「你誰啊?啊?」伸手去捏他的臉,突然手上一暖,有什麼像蛇信子一樣攀著自己的皓腕綿延而上。

  她一個機靈,酒立刻就行了,顫顫巍巍地縮回手,睜著迷濛的眼:「唔,等一下啊!」

  「好好好,等一下,就跟著哥哥走!」

  小池嘿嘿一笑,顫顫巍巍從袖子裡掏出一粒藥丸,吃了下去。

  手臂上的感覺越來越明顯,她心裡厭惡,甩手擋了過去,使勁兒一推,將人推出去了老遠。耳邊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她恰好心情也不好,乾脆捋起袖子,準備幹一場。

  藥漸漸發揮了作用,她眼前清明起來。可是,她寧願她看不清啊!眼前這人長的也太挫了吧,矮就算了,那也不能胖啊!胖就算了,那也不能黑啊!黑就算了,五官也別那麼猥瑣啊!

  一想到剛才這人的爪子抓了自己的手,小池就各種噁心。伸出手朝那人勾了勾。醉眼迷離間嫵媚一笑:「來啊!」

  胖子本來被小池那麼一推十分懊惱,再一看小池的樣子,立刻色心又起。急色色地向前,伸手就要抱上小池。

  小池媚眼斜拋,極為不好意思地扭身相投,然後就在即將就要立刻被納入懷抱的時候,突然腳步虛浮,踉蹌一下,拐了個彎,胖子撲了個空,一下趴在了桌上。還未喝完的火燒雲被胖子一趴,整罈酒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一時間,大堂內香氣四溢。胖子的衣角上濺了大堆的酒漬,甚是狼狽。

  怒目而起,卻見得小池一臉桃花,醉眼迷離,十分委屈道:「我站不穩。」

  胖子色心又起,憐香惜玉之心溢滿胸腔,方纔的怒氣煙消雲散:「寶貝兒,沒事!」

  小池笑嘻嘻地上前,伸手:「快來啊。」

  「哦,好,好,寶貝兒,等著!」小池嘟囔著嘴巴,腳下再次不穩,一不小心坐了下來,橫腿而過,擋地胖子撲通一聲摔在地上,恰好趴在那一堆酒漬之上,零碎的酒罈碎片劃破皮膚,痛的他哇哇大叫。

  這時候,若是他還沒反應過來眼前的女子是在戲弄自己,那麼他也著實太沒腦子了。一張肥肉堆積的臉上,青一片紫一片,橫肉之中夾雜著些許酒罈的碎粒,酒漬從額頭流下,甚是狼狽。

  他一轉身卻見得剛才還站不穩的某人又抱著酒罈靠在牆上笑意吟吟。

  「你!」

  小池再次喝了一口:「我怎麼了?」

  「你居然敢戲弄我!」

  小池無辜眨眼:「戲弄你怎麼了,戲弄的就是你!」

  「你你你!你可知道我是誰?」

  「你?」小池腳步不穩,一搖一晃地走到胖子面前,認認真真地看著胖子的臉:「唔,臉上沒寫,我真心不知道!」

  胖子終於怒了:「娘的,老子兵部尚書家的大公子,你居然敢戲弄老子!來人,把她給我拿下,帶走!」

  小池斜眼看去,才發現週遭圍看的人群中有許多都是青年壯漢,一看便是大戶人家家養的打手。

  那些人在胖子一聲令下,立刻蜂擁而上,小池正好缺個練手的人散去怒氣,這時候這幫人送上門來真是天時地利人和!

  翻身下地,酒罈已久抱在手上,腳下生風穿梭過去,一下撂倒了好幾個。身體後仰,一口酒再次入喉,醉眼迷濛之中,出拳,踢腳,轉身,猛踹,一氣呵成,臨了還嘻嘻一笑,道歉:「不好意思,腳滑!」

  那些人也都是平日裡作威作福習慣了,如此被人戲弄還是第一次,立時發狠起來,怒目圓睜一起攻上。小池絲毫不懼,抱著酒罈子,翻身而上,抓住一個漢子,按在桌子上,一腳踩上去,一罈酒當頭倒下。轉身,又是一腳,連踢三四個。她輕功好,看起來腳步虛浮,其實每一步都有著特定的步驟。

  這般一二三下,那幫人皆被撂倒在地,呻吟聲一片。

  小池站在其中,轉首看了一眼胖子。那胖子渾身發抖,指著小池:「你……你等著,我不會放過你的!」

  「哦?不會放過誰?」小池還沒回答,樓下卻傳來一個少年的聲音。

  看熱鬧的人紛紛避開,卻看見一個身著狐裘的華貴公子自樓下緩步而至,一身貴氣逼人。

  那胖子一見來人,立刻堆起一臉的笑意:「是齊二公子啊!在下有禮了!」

  齊硯根本沒理他,逕自走到小池面前,嫌惡地看著她滿臉酒氣:「怎麼喝那麼多酒?」

  小池歪了歪腦袋:「小硯硯啊,你怎麼來了?」說著上前,拽住他的衣襟,「他們都欺負我!那個死胖子還摸我手!」

  齊硯只覺得腦門上熱血沸騰,瞬間一臉殺氣地看著那胖子:「哪一隻手?」

  胖子嚇得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二公子,我……我不知道那是是二公子的人,我錯了,您饒了我吧!」

  小池靠著齊硯,踉踉蹌蹌地上前踢了那胖子一腳:「啊呸,誰是誰的人啊?」

  胖子瑟縮,腦袋當機,竟然沒理解小池的話中之意:「您……您是二公子的人!」

  小池繼續一腳,這一次明顯用了力氣,那胖子被踢得五腳朝天。因為害怕齊硯,又馬上翻身跪地好好的,心裡十分著急,這人到底是誰的人啊?

  齊硯冷冷哼了一聲:「哪只手?」

  胖子心下一抖,挪上前,一把抱住齊硯的腿:「二公子,您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只是無意中碰了一下,就一下下。二公子,您就看在我爹爹的份上饒了我吧!」

  齊硯厭惡地一腳踢開他,將完全站不穩的小池攬在懷裡:「哪只手?別讓我多問,否則我把你兩隻手都廢了!」

  「哇哦,小硯硯,真霸氣!是……唔……是右手……不對,是左手……」小池使勁兒睜眼,腦子裡混混沌沌的,到底是哪只手啊?她想了很久,「小硯硯,他兩隻手都摸我了!」

  胖子這會兒不是腿軟了,是全身都軟了,娘啊,爹啊,祖宗啊都叫出來了。小池就只嘻嘻地笑,齊硯朝身後擺了擺手,隨後再也不管胖子的求饒,攬著小池就出了門。

  身後傳來胖子的慘叫,小池靠在齊硯身上,咕噥道:「他就……只是摸了一下而已!」伸出食指朝齊硯比了比,「就一下!」

  齊硯冷冷地呵斥:「行了!閉嘴!」

  「哦!」她很乖的,真的不說話了。


第26章刺殺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了雍王府,反正半夜口渴起來的時候,她已經在自己房間裡了。桌上的爐子上溫著一碗羹湯,她聞了聞,是用來醒酒的。她喝了一口,是她喜歡的味道。

  翹起的唇角突然下壓,手腕用力,上好的青瓷碗向身後射去:「大半夜地出現在女子閨房,怕不是昆夷皇族的所作所為吧!」

  黑暗中走出一個人:「對不起,殿下吩咐必須看住小姐!」

  小池歪了歪腦袋,睜大眼睛:「看住我?怎麼?怕我跑了?」她自己說完這句話,心中一突,想到了一種可能,立刻要奪門而出。

  那人亮出武器,攔住。

  小池眉目狠戾:「讓開!」

  那人不動:「對不起!」

  小池咬唇:「顧城,你要想清楚了!」

  顧城道:「我只聽殿下的!」

  小池冷笑:「那好,你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她出手本來就快,這時候想到齊墨可能有危險更是全心全意地對付眼前人。顧城跟著顧淵鴻的日子不短,內家功夫在昆夷族也是武聖級別。他在小池的手下吃虧就吃在他不善毒。

  小池這時候根本不管什麼自己人其他人,每每出手皆是殺招,雙手結印,操縱著指尖的毒藥,不曾有半分手軟。

  顧城雖然見過昆夷族的一些詭異術法,但是對於夏氏的這一招隔空操縱還是不曾見過。小池拼盡全力,他還是架不住的,一番僵持之後終於敗北。小池指尖在空中畫了個弧,凝住內力點在了顧城心口之上!

  「這是定身蠱!你就好好呆著吧。」小池拍拍已經黑了臉的顧城,轉身離去。

  才出了門,一股氣血上湧,腥甜之味湧上喉嚨。她趕緊把它嚥下去,定了定,施展輕功,往齊墨的房間而去。

  而此時的齊墨情況並不是很危急。院子裡,紅衣男子站在正中,周圍暗衛全部轉明,將其團團圍住。明光手執長劍站在齊墨門口,眉目森冷。

  身後的門被打開。齊墨披了一件狐裘站在那裡,唇角含笑,眉眼之間十分溫和:「請問,閣下是何人?」

  紅衣男子也笑了:「取你性命的人!」

  「哦?」齊墨挑眉,「今日,怕是要讓閣下失望了。」

  「不不不!」紅衣男子否認,「你如今面色灰白,唇色透明,渾身無力。即便是飲下了極地火狐血,也不過是徒勞。我何必多此一舉呢?」

  齊墨皺眉:「極地火狐血?」

  紅衣男子見齊墨一臉莫名,突然大笑起來:「原來,原來竟是如此。阿池居然這般傻。」

  「小池?」齊墨上前一步,跨出門檻,站到明光前面,直接與之面對面,「小池怎麼了?」

  紅衣男子道:「她沒如何。只不過為了你,情願放棄回族的機會。她遇到你,便是個錯誤!」

  「所以,你要殺了我?」齊墨瞭然。

  「不錯!」

  齊墨鼻尖微酸,微微仰首,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命不足惜。若是小池做出任何犧牲,你拒絕便是。」

  「拒絕?」紅衣男子似乎聽到了什麼笑話,「看樣子,你還是不瞭解阿池啊!若是她的決定,我怎可能拒絕地了?而我,又為何要拒絕?那可是對我十分有利的事呢!」

  「她交換了什麼你還給她。至於你說的極地火狐血,我也會讓人拿去還給你。我必然不會用她的自由換取我的性命!」

  紅衣男子臉色又陡然嚴肅下來:「怎麼辦呢?我現在又想要你的性命了!」

  他話音一落,明光只覺得一陣陰風襲來。他立刻上前,將齊墨護在身後,長劍在手,出手如風。四周的暗衛分為兩批,一批護著齊墨,一批結成一圈將明光與紅衣男子圍在其中,伺機而動。

  紅衣男子一臉輕蔑,身法靈動,身形詭異。明光出手數十招,居然連他一點衣角都未曾碰到。

  「曾經的中原第一劍客,也不過如此!」輕蔑的話語,嘲諷的語氣。明光身心震怒,執劍而上,渾厚的內力灌入長劍,再沒了方纔的留有餘地。

  二人皆是當世高手,高手過招,飛沙走石。打鬥之聲綿延不絕,驚得前院的侍衛急忙往居墨閣而去。

  小池胸口氣血不順,方才施展了輕功,便後繼無力。只好停下來,徒步而行。她也住在居墨閣,但是因為男女有別,被齊墨的奶娘安排在了另一個獨立的小院中。平日裡並不覺得有多遠,此刻走來竟然覺得十分遙遠。

  才走到院門口,一股氣力突然迎面而來。她躲閃不及,竟被震出了好幾丈遠。方才集結在胸口的腥甜之感再也無法掩飾,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小池!」

  齊墨是第一個發現的,顧不上孱弱的身體,衝了上去,扶起小池,修長的手指顫抖地撫摸著她的臉。

  小池抓住他的手,借助他的臂膀站了起來,一步一步走到紅衣男子面前:「你居然出爾反爾!」

  紅衣男子面無表情:「我不過是不想你越陷越深!」

  「這由不得你來說!」小池十分生氣,抬袖擦掉唇角的血,「顧淵鴻,還輪不到你來管我的事!」

  「你的事?」顧淵鴻也上前一步,幾乎是咬牙切齒,「阿池,是不是我這些年太縱容你了?你居然帶著另外一個男人在我面前說由不得我?你可別忘了,我是你的誰!」

  小池咬唇:「那不算!」

  「如何不算?」

  「我既然已經放棄了回族,那些便不再是我的責任。自然不算!」

  「你休想!」紅衣男子一把抓住小池的手臂,「那你逃脫不了的責任!」

  伸手幫她擦掉唇角剩餘的血漬,極盡溫柔:「阿池,你逃不了的。我不會答應!」

  小池面無血色:「你想如何?」

  紅衣男子沒魅惑一笑,湊到她耳邊:「你知道的,不是麼?」

  小池渾身一震:「我也不會答應!」

  「我說了,由不得你!」

  小池掙開他的潛質,站到齊墨身邊:「你不知道我的身世,對吧?」

  顧淵鴻皺眉:「什麼?」

  小池依靠在齊墨身上,身邊人將狐裘解下,將她裹在其中。小池也不覺得,只是握著他的手,朝顧淵鴻笑了笑:「我的身體裡並不是昆夷族夏氏純粹的血!」

  「你說什麼?」

  小池笑:「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少主大人,您聽不懂嗎?」

  「你有什麼可以證明?」

  「你以為我在說謊?」小池搖頭,輕笑道,「我幹嘛要說謊呢?我不願意做的事情你們誰都無法強求。我沒必要這般捏造身世。」

  「那你的父親是誰?」

  小池低頭,沉默了許久:「我不能說!」

  「哈!」顧淵鴻似乎聽到了一個很大的笑話,「阿池,你在糊弄我麼?」

  「沒有。因為我也不確定!我母親死了,沒有誰能幫我解答這個問題!」

  「你現在在尋找答案?」

  「是的!」

  「什麼時候能找到?」

  「我不確定!」

  顧淵鴻看著眼前的女子,一臉淡定,唇角之間依稀還有些微微的笑意。他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怒極之後,反而笑了起來:「啊!既然不確定,那我,便等著吧。誰讓你是我的未婚妻呢?」

  *******************************

  「齊墨~~~齊墨~~~齊墨~~~」這已經不知道是她喚的第幾聲了,可是眼前人卻是理都不理自己。小池煩躁地抓抓額頭,扯著某人的衣角,可憐兮兮地道,「齊墨,疼……」

  苦肉計果然是屢試不爽的,一直裝面癱的某人終於轉過身來,十分無奈地看著床上的人,卻是一言不發。

  小池心知自己的苦肉計被識破了,伸了伸舌頭,做了個鬼臉,繼續撒嬌:「不是你想的那樣的。齊墨。你別吃醋了!」

  齊墨長歎一聲:「你明知道,我不是為這個生氣的,不是麼?」

  小池低頭,認錯態度良好。

  齊墨歎氣,看著她:「若不是昨日那人來了,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瞞著我,放棄你回族的希望?」

  「小池,我不希望你做這麼大的犧牲。那是你的族人,你的家人,你怎麼能因為我而放棄?若真是那般,你要我如何心安?」

  「不,齊墨。我即使能回去,也逃不了夏氏一族的命運。」小池坐起身,將被子抱在胸口,「我不能回去!」

  齊墨心中一震,那是在唐門的時候,他聽唐年提起過一種禁忌,也因此讓明光去尋找小池。可是半年多來,一無所獲。如今小池這般的情緒,莫不是和禁忌有關?

  「什麼命運?」

  小池看著齊墨,眼前的人是她來中原之後遇到的,最初不過是因為其他的目的才接近他,卻不想,一接近便再也離不開。

  她挪了挪身子,靠到他懷裡,微微合上眼眸,呼吸他身上獨有的清新之氣:「齊墨,我不會離開你!」

  「好!」

  「你會離開我嗎?」

  「不會!」

  小池揪著他散在身前的頭髮,唇角露出得逞的笑容:「好啊!既然不會離開我,你就要積極配合我治療你的蠱毒!」

  「可是……」

  「沒有可是!齊墨,極地火狐血極為珍貴,也是抑制寒毒的最佳藥物。你體內寒毒越深,蠱蟲甦醒越快。而且極地火狐本身就有解百毒之功效,到時候再配合我的銀針,一定可以藥到病除!」

  「小池,你這般犧牲,要我如何……」接下來的話他也詞窮了。這般情誼當真是天高海深,他齊墨何德何能讓她犧牲如斯?

  小池挑起他的下巴,笑嘻嘻地傾下身在他唇上嘬了一口:「那就以身相許吧!」


第27章端倪

  顧淵鴻並沒有食言,他雖然對齊墨動了殺機,但依舊把極地火狐血給了小池。那一本《五蠱之書》自然也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小池依舊記得,他將火狐血交給她的時候,妖孽一般的容顏上竟然有明顯的哀傷。

  齊墨的身體每況愈下,小池也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思考顧淵鴻。雍王府裡因為那一場刺殺,守衛瞬間增多,而齊墨的病又需要靜養,為了不增添居墨閣的人聲,於是大部分暗衛都集結在了齊墨的院子裡。

  齊墨萬分過意不去,拖著病體就要去見父親。

  齊硯阻攔:「你現在自己不能動半分真氣,若不增加守衛,你的安全就不能得到保證。」

  齊墨道:「有明光在,不會有問題。」

  「明光也有顧及不到的時候,比如那晚,那個人的武藝明光就不是對手。」

  「那個人不會再來了!」

  齊硯頓住:「你怎麼知道?」

  齊墨沉吟半晌;「他是一個極為驕傲的人,一次沒有成功,他不會來第二次。更何況,他還認為我是個必死之人!」

  「誰說的!只要在我手下,你就能起死回生!」小池端藥進門,坐到齊墨身邊,「不過有一點你沒說錯,顧淵鴻是個極為自大的人,他來了第一次就不會來第二次。」

  「但是!」沒等齊墨說話,她又繼續,「這些暗衛還是留著吧。王爺既然那麼安排,自然是有考慮。而且,你也沒損失啊!」

  齊墨否認:「王府暗衛本來就只有這麼多,若是全部集結在我的院子裡,父王那邊就危險許多。而且,那邊沒有明光這樣的高手。」

  小池沉思,點頭:「說的也是,那我陪你去吧!」

  齊硯目瞪口呆,他能說這個夏小池就是一朵奇葩麼?方才不是還同意自己麼,怎麼瞬間又倒戈到了大哥那邊?

  小池扶起齊墨就看到齊硯一臉鬱悶,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大哥說的有理,我是幫理不幫人!」

  齊硯鼻子哼了哼:「強詞奪理!」

  小池笑:「好吧,小硯硯現在孤立無援,我就原諒你的心裡不平衡了!」

  齊硯真的是沒辦法,這個居墨閣裡,能降得住小池的真沒有。奶娘的話她倒是挺,可是她一門心思念佛,幾乎不出門,根本沒人出來替他說話啊,他也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小池與大哥離開。

  兩個人並肩而行,齊墨剛喝了藥,小池讓他裹著大麾:「不能再受寒了。」

  「我知道。」齊墨偏頭「看」著小池,「小池。」

  「嗯?」

  「你當初在雲州是第一次見我嗎?」

  「啊?」

  「你那次中毒闖入我的書房,是第一次見我嗎?」

  小池低頭不語。

  齊墨肯定了自己的猜測:「那小池第一次見我是什麼時候呢?」

  「三年前,在試劍大會上。你一舉奪下靈樞素問的時候,那是我第一次見你。」那時候她隨同師父遊遍中原尋找母親足跡,試劍大會上的那個少年,那般意氣風發,只一眼,她便看進了心裡。

  「所以,你那時候才那麼放心地暈倒在我書房內?」

  「額……」小池沉默了。

  「難道不是?」

  「額呵呵呵」小池抓了抓腦袋,「我能說,那時候我並不知道是你麼?」

  「……」

  「那時候我中的是攝魂香,因為體質問題我並不需要解毒,但那時候確實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休養。而你的院子又是最近的,所以我就隨便闖了,總不能睡大街上吧?」

  「……」齊墨現在只覺得慶幸,「若是那屋子裡是個十惡不赦的人呢?」

  「那就算我倒霉了!不過啊,我在昏迷之前聽到了你的聲音,那可是不能騙人的呢。我知道你是個好人!」

  「好人?」

  「嗯,好人!」

  啊,原來他還是個好人呢!齊墨唇角微揚,卻也沒有說話,兩人一起往齊雍的院子而去。

  齊雍似乎是剛下朝回來,連朝服都還未來得及換。齊墨上前,單刀直入:「父王,我的院中不需要那麼多的暗衛,您還是調他們回來吧。」

  齊雍否決:「不必!你久歷江湖,恩怨是非良多,如今身體又需要靜養,怎可將他們調走?」

  齊墨感念父親的關懷:「父王說的自然在理。不過,我院中有明光在,而且阿硯也搬過去了,父王大可放心。」

  齊雍放下筆,一雙深沉的眼睛緊緊地看著齊墨,眸中變換完全,也不知道在想什麼。良久,他才歎氣道:「少白,你為何總是拒絕我的好意?難道你的心裡還是不原諒父王麼?」

  「啊?」小池的反應很正常也很直白,她頓時就啊了一聲,看了看一臉哀傷的齊雍,再看了看狀似無意的齊墨。

  這父子兩人竟然真的有隔閡的。

  齊墨微微扯唇:「父王多慮了。孩兒一副病軀,父王多年來不辭辛苦為孩兒四處求醫問藥,孩兒感念都來不及,如何怨念?」

  齊雍沒說話,面色依舊哀傷。

  齊墨歎氣:「孩兒只是擔心父王的安危,並無他意。若是父王不肯,孩兒自當遵從!」

  齊雍點點頭:「罷了,既然你不喜歡,我讓他們回來就是。但是,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是!」

  二人自書房內退了出來,一直到了居墨閣中,小池終於還是忍不住:「齊墨……」

  「就知道你忍不住。」齊墨抬頭,陷入回憶,「小池知道我為何會中蠱毒嗎?」

  「先天帶來,自然是由母體而出,你母親身前就中了毒,所裡才會連累你。」

  「不錯!可是,你可知道我母親又是為何中毒的?」

  「不……知道……」

  「因為我父王!我父王年輕的時候喜歡結交江湖異士,醉心武學。有一次他得到了一本曠世奇書,自然愛不釋手。可是,不知道是方法不對,還是怎麼回事,竟然隨著武功的增加,體內的毒素也在增加。那時候我母親毫無所覺,而我便是那時候被懷上的。我母親捨不得打掉我,一直堅持著。直到我生下來的那一刻,她因為血崩離世。而我,也因此先天帶有蠱毒!」

  「竟然是這樣,我還以為是你母親……」

  「不,我母親也是受害者!」

  「你們父子的隔閡就是因為這個?」

  「呵呵,怎麼說呢。其實這事也不能怪他,這麼些年來,他為我的病也思慮過重。我怎會怪他。只不過,他心裡有心結,總覺得對不住我。而我,似乎也的確總是拒絕他的好意。」

  小池坐到他身邊:「他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希望吧。」齊墨笑了笑,「好了,不說這些了。今日到父王那裡,你那般安靜倒是很難得啊。」

  小池不同意地撇嘴:「什麼啊,不是沒我說話的餘地麼?不過,我真的有點害怕你爹爹。他很威嚴的。」

  「其實,他是面冷心熱。」

  「咦,對了,阿硯的母親是……」

  「還記得那次用膳時坐在我父親身邊的婦人麼?」

  點頭:『「記得!」

  「她就是阿硯的母親,是我母親的陪嫁丫鬟,後來做了我父親的側室。也是因為如此,我奶娘一直不待見她。覺得是她搶走了原本屬於我母親的東西。」

  「額……所以,奶娘才避居後院,潛心念佛麼?」

  「對!」

  小池撇撇嘴:「奶娘有些想不通了呀。其實,若是你娘親真的歡喜你父王,定然是希望他身邊有個人陪著的。而不是因為她的離世而讓他孤獨終老。」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落入心間,齊墨陡然覺得心中十分寬慰。眼前的女子將萬事看的十分通透,任何心結在她那裡都不是問題,她總能從不同的角度看到開朗的那一面。

  「小池說的不錯,只是,奶娘生氣的並不止這些。我少時曾聽她說,母親一輩子過的並不是十分歡喜。我父王……他心中的那個人並不是我的母親……」

  「……」

  知道小池詫異了,齊墨笑了笑:「罷了,往事如煙,斯人不在,我們又何必自纏於心呢?」

  「說得好!」小池鼓掌,「咱們不需要也不必要去糾結這些事情!現在呢,你就放寬心,等我把你的蠱毒清掉,治好你的眼睛。」

  「好!」

  「乖,真聽話。」

  有些事情怎麼說呢,並不是真的不糾結就可以不糾結。在小池無意中遇到齊墨二娘的時候,當她從那個女人眼中看到悲傷的時候,她就知道,有些事情,只要還有當事人在,就無法真正做到煙消雲散。

  那一日,她去王府的藥園子裡找藥材配藥,卻不想在那裡遇到了齊硯的母親,那個看起來十分謙遜溫婉的婦人。

  深冬的早晨,與小池第一次到藥園子的情形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只是那園中的人變成了另一個。當那人抬頭看到自己的時候,她看到了一種叫做恐懼的東西。

  「夫人早啊!」

  王氏點了點頭:「姑娘也早!」

  小池上前:「還好,每日裡都是如此,便也不覺得早了。不過,平日裡都是王爺在這裡,為何今日換作了夫人?」

  「王爺一早就被召入宮中了,所以便讓我過來看看。」

  「唔……王爺很忙哦……」

  「可不是,如今朝中之勢不容樂觀,王爺委實憂心。」

  「可是有夫人這樣的賢內助,王爺也可以輕鬆不少啊!」她歪著腦袋看著王氏,一臉的俏皮。

  王氏輕笑一聲:「倒是一張很會討巧的嘴。」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她輕輕歎了口氣,「少白生性溫潤,待人禮貌有加,卻總是有一種疏離。而你不同,從第一次他帶你來前廳用膳我便看出來了,他對你上了心。」

  小池低頭,眉目間染上笑意:「我知道啊!一直都知道的。」

  「真好!」王氏道,「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遇到是幸福,能相守更是幸福!」王氏轉身看著她,一雙眼中盛滿了朦朧,迷茫間她似乎在透過小池看另外一個人。

  小池看她眼神奇怪,心中百轉千回,卻還是開口:「夫人如今不也相守了幸福麼?」

  「相守幸福?不,從沒有相守過……」

  小池上前,握住她的手,琉璃一般的眸子看著她的:「不是相守?那是什麼?」

  「是什麼?是守候一份執著的過去,是仰望著無法忘記的曾經。」

  「曾經的什麼,讓守候執著,無法忘記?」

  「曾經的情,曾經的債。那個人走了,小姐也走了,只剩下我。」

  「那個人是誰?」

  「是王爺愛的人,執著的人,忘不掉的人。是毀了小姐幸福的人,也是毀了少白的人!」

  一句話入耳,小池只覺得如遭雷擊,頹然放開王氏的手,抽出紮在她腕間的銀針:「夫人,我還要給齊墨配藥,先走一步了。」

  王氏的眼神又清明起來,微微頷首:「好!晨起風寒,姑娘注意身體。」

  「多謝!」

  小池低頭走著,一步一步,慢慢地走過藥畦間的縱橫小道,腦海裡不停地重複著王氏方纔的話語。那樣悲哀的聲音訴說著不曾表現出來的哀怨,她口中的那個人,毀了她的小姐,毀了她。此去經年,天長日久,依舊消逝不了,這是執念,也是心結。


第28章壯志

  小池去見了齊墨的奶娘,那個不過四十多歲年紀的人,青燈古佛了二十多年,在這樣荒僻的院子裡,守著一方天地,只有在齊墨回來的時候,她才會走出來去看看那個她一直喜愛的少年,那個承載著她家小姐血脈的少年。

  小池來的時候,她正在唸經。小池也不打擾,盤膝坐在一旁,閉目養神。木魚聲聲中,她竟然也無比安寧。

  「姑娘遇到難題了?」

  睜開眼,扯了扯唇角:「也不算。只是好奇。」

  「好奇什麼?」

  「好奇當年之事。」

  撥弄佛珠的手指頓了頓:「當年事事如煙,物是人非,何必舊事重提?」

  「若是真的如煙如塵,奶娘為何要偏居一隅,吃齋念佛,寧心靜心?只是,佛經念了那麼多,木魚敲了那麼久,奶娘是否真的看開了呢?」

  「……」

  小池起身,走到奶娘跟前:「當年事,如今人。那些所謂的過去牽扯的又何止是已經不在的人?齊墨的病,夫人的結,王爺的痛,還有奶娘的……心不靜……哪一個不是當年事的後患?若是奶娘能夠走出這裡,放下木魚,停止念佛,看那一院明亮,聽那人聲世事。那我便也不問,不尋。」

  「你為何要問要尋?那些事情本就與你無關。」

  小池笑:「你非我,怎知與我無關?」

  「好一副伶牙俐齒。只是,你今日來,少白可知曉?」

  「自然不知。」她很直白的,從不繞彎子。

  「你為何要知道當年事?」

  「因為,我想知道。」

  「姑娘也是個有秘密的人。」

  輕輕一笑,聲音清脆,抬頭,坦然直視:「誰沒有秘密呢?」

  「呵呵呵。」這麼多年的清心獨居,本以為此生必然是無心無情,卻不想這個丫頭的一句話竟讓她笑了起來。一句話,簡單的字,卻說出了人人都知曉,卻是人人都自欺欺人的問題。

  「你笑什麼?我說的可是實話。」

  「不錯。只是,我並沒有義務告訴你當年之事,不是麼?」

  「啊……」小池似乎恍然大悟,隨即狀似煩惱地抓了抓下巴,「奶娘說的也在理。不過,如果我有奶娘想知道的秘密,是否可以交換呢?」

  她咬唇,睜大眼睛,滿臉的閒適,哪有半分的焦躁?

  這個丫頭,委實有趣。

  奶娘轉身,繼續跪在蒲團上,閉上眼睛:「往事不可追,前途不可量。你若是真想知道,便與少白一起來吧。當初我只告訴他隻言片語,如今也該把一切都告訴他了。因還是當初的因,至於會有什麼樣的果,就看你們自己的造化了。而你所說的秘密,我也不必知道,那是你的,與我無關!」

  「好!」小池答地響亮。她所想要的結果已經得到,無所謂早與晚了,她起身,朝奶娘躬身行禮,道:「到時候我帶著雙目明亮的齊墨,來見你!」

  奶娘微笑頷首,滿臉淡然。

  小池離去。

  極地火狐血的藥效真心不錯,在一個療程之後,齊墨畏寒之症得到了明顯的遏制。臉色越發紅潤了起來。恰好這時年關已至,四處紅燈高照,洋溢著節日的喜悅。雍王府裡,丫頭婆子們忙碌著準備年夜的一切事宜,來回走動,笑語連綿。

  平日裡避居東廂的公子也走出了那一方院牆,來到前庭,聽人聲歡笑,看喜樂團圓。

  「大哥!」又長了一歲的少年,一身寶藍色,信步而至,器宇軒昂。

  公子轉身,透過青絲綃,看著那一抹人影,唇角含笑:「阿硯!」

  「大哥身體還未恢復,這天寒地凍,還是進屋吧。」

  「好!」

  少年扶著兄長:「那個女人呢?」

  習慣了自家阿弟對於小池的稱呼,但是現在,他應該去糾正他了:「阿硯,她會成為你嫂子!」

  「我……」

  「阿硯,你並不討厭她的,不是麼?」

  少年低頭,站在兄長面前彷彿是個做錯事的孩子。

  齊墨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太過煩惱,她不是那般計較之人。只是,你還是要慢慢習慣她的存在,她的身份。」

  「是,我知道了,大哥!」少年似乎很委屈,低頭斂眉,不再說話。

  齊墨莞爾:「怎麼了?接受不了?」

  「不是。」

  齊墨轉過臉,笑了笑,也沒有再說話。過了年就十八了,阿硯也不小了。少年正輕狂,情竇且初開。在他這般正好的年紀裡,遇到了一個明媚如春光般的女子,怎麼可能不心動呢?

  他雖眼盲,卻也早就察覺,只有那個人,雖時而心如明鏡,卻又往往迷糊不已。她是一直都不知道吧?

  兄弟二人進了屋,齊墨坐了下來。齊硯命侍女奉茶,便也陪著齊墨坐著,卻一直沉默。

  良久之後,他終於開口:「那一日我與父王說我要去西北歷練,父王……不同意。」

  齊墨回道:「那是必然的。你且年少,未及弱冠,父王不放心你。」

  「我知道。可是大哥,你少時便在出雲谷,十七歲揚名江湖,我為何不可以?」

  「阿硯,江湖不比戰場。戰場上是千軍萬馬,要的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你武功再高,若是遇到千軍壓來,照樣也是猶如手無縛雞之力。我身體孱弱,雙目失明,能在江湖上立足,但不一定能在戰場上揚名。而且,我師出出雲谷,這在江湖上已經成了一種震懾,自然也安全許多。」

  齊硯不甘示弱:「男兒志,保家衛國。我已年方十八,官至兵部侍郎,為何不能遠行邊關,為國效勞?那戎邊將士有多少都是十五六歲,我怎麼不能去?」

  「能去,自然能去!」齊墨仰首「看」著站在自己面前只差義憤填膺的幼弟,那種陌生的熱血之感似乎也在慢慢回歸。當年意氣風發之時,何嘗沒有這般建功立業的想法?如今,世事變遷,自己已經被磨掉了稜角,去掉了熱血,只剩下一腔淡然,守著這一方天地,圓滿了人生。這樣的生活,他已習慣,也很喜歡。激流之中,勇退,他找到了他的人生價值。

  可是,他這個弟弟不同,他自小長於盛京,熟讀兵法,練就的是橫掃千軍的將法,他不適合江湖,但是適合戰場。

  「你放心,我會去跟父王說的。」

  「好,多謝大哥!」

  齊墨搖頭:「你我之間何必言謝,只是阿硯,你去了之後定要注意安全,萬事三思而後行,切不可莽撞。」

  「是!」

  齊墨找到齊雍說明來意,齊雍沉默了。他看著自己的這個兒子,他很少來找自己,而來了,竟然是為了阿硯。

  「他還太小。」

  「過了年,他便已十八。先祖皇帝十八歲便開疆拓土,當朝皇帝,十八歲親政,開科舉,推新政。阿硯為什麼不可以呢?父王,他有那樣的能力。」

  「我不放心。」

  齊墨道:「父王,阿硯長大了,總要有一番歷練。更何況,他志不在文臣,讓他這般下去,是毀了他的前程。他要上戰場,戍邊關,縱馬揚鞭,我們為何不成全?」

  齊雍沉默了,似乎在這個兒子面前,他總是習慣沉默。

  「成全。真的是成全麼?」

  齊墨聽出了父親口中的擔憂,他安慰道:「少年壯志,父王的應允自然是成全。」

  「好!」齊雍深深吸了一口氣,「既是他所願,我也是該答應。不過,你去與他說,邊關苦寒,若是去了,便不許有任何退意,切不可丟了齊氏一族的臉面!」

  「這是自然!」齊墨起身,「我去將這個消息告訴阿硯,他定然會很高興的。」

  齊雍扯了扯唇角,鮮少地露出了笑容:「好!」突然又叫住齊墨,「你對那個小池姑娘,是認真地?」

  「當然。」

  齊雍點點頭:「好,年關後,去一趟南越吧!」

  齊墨一怔,隨即明白過來,躬身行禮:「多謝父王!」

  齊雍欣慰:「傻孩子,我是你父王,你謝什麼,我只願你過的好。更何況,你如今的情形也是我造成的,若不是我當年……」

  「父王!那都是過去了。你何必常年鬱結於心。如今我也有了康復的希望,您不必太過自責!」

  「……」

  「我這麼些年不曾對府中親人表現親密,其實是我自己太過固執。我總想著,平日裡疏離一些,到哪日我若是去了,你們也不會太傷心。直到,遇到小池。」他輕輕一笑,「我突然明白,那樣的疏離其實早就成了傷害。父王,是孩兒不孝,請您原諒!」

  那時候她一語點破他的彆扭:「你本來極為重視家人,卻又這般遠離。你不過是害怕哪一日突然離世,可以換得他們半分傷心罷了。」

  「少白!」齊雍聲音顫抖。

  齊墨斂神,肅然而立:「這以後,我會做個好兒子。在盛京養病,陪著父王!」

  「好!」二十年來,齊雍第一次感覺到了輕鬆。

  「那,父王,我先告辭了!」

  「好!明日是除夕夜,你與小池姑娘來前廳用膳吧,一家人總要一起吃個年夜飯!!」

  「好!」

  俊逸的身影慢慢行至院外,齊雍站在窗口,看著自己的這個兒子,唇角的笑意不減。有多久了,從那一年他出生,他便背負著這樣的罪責,一直到今天。他一直以為少白是恨著自己的,卻不想是自己作繭自縛了。

  父子之間的隔閡在這一刻完全消除,齊雍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


第29章復明

  盛京的年夜十分熱鬧,就是居墨閣,小池也能聽得見人聲鼎沸。

  「真熱鬧啊!」少女站在庭院中的石桌上,將雙手摀住嘴巴,哈著氣暖手。睜著圓圓的眸子看著院子外面的的紅紅火火。

  「想出去看看麼?」狐裘公子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自己的身邊,滿臉笑意。

  少女從桌子上跳下來,抱著齊墨的脖子:「先等一會兒!」

  「哦?還要等什麼?」

  少女眨眨眼,十分神秘:「我要給你一個驚喜!」

  「什麼驚喜?」

  少女拉著他手,慢慢走在院中的小徑上:「既然是驚喜,我當然不能告訴你啊!」

  拉著他來到自己的房內,按住他的肩膀坐在軟榻上,自己閃身進了內室。齊墨坐在軟榻上聽不見絲毫聲音。他心中暗笑,這個姑娘,又在故弄玄虛了。

  許久,他聽到叮叮噹噹的聲音自內室而出,緊接著一股撲鼻的香味襲來。他心中疑惑,不待開口相詢,就覺得眉間一痛:「小池……」

  「噓……很快就好了!」聲音很輕柔,手上的動作不停,不過瞬間,齊墨只覺得眉心,頭維穴,髮際穴,晴明穴,承泣穴,攢竹穴等皆被銀針刺入。

  而後眼睛開始疼痛。

  真地疼!

  他想伸手摀住眼睛,卻被她制止了:「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他想睜開眼睛,卻發現完全不行。

  「齊墨……」

  「我在。」

  「你知道我的身世嗎?」

  「你的身世?不是昆夷族人麼?」他知道她在轉移他的注意力,他也極力配合。

  「我娘是。」小池握著他的手,拿出手絹擦去他臉上的汗珠,「而我父親不是。你還記得我與顧淵鴻說的話吧。我不是純粹的昆夷族血統,我的父親是中原人。」

  中原人?齊墨陷入習慣性的思考之中。

  小池卻在輕巧地去掉方才落下的銀針,十指如飛,讓人毫無所覺。

  「那你……」齊墨正欲相詢,突然眼前出現一道光線,他下意識地伸手擋住。耳邊傳來一聲輕笑,熟悉的藥香味縈繞著自己。

  「來,慢慢放開,我把簾子都拉上了,沒關係的!」

  輕聲細語說出了他盼望已久的事情,他幾乎是不敢相信地慢慢移開自己的手,迷濛之中,房內的一切慢慢清晰起來,特別的是眼前的人!

  他朝思暮想,在腦中無數次勾勒的人,終於清清楚楚地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滿目巧笑,一臉嫣然。一雙眸子仿若映日琉璃,閃爍著靈動的光芒。頭上戴著銀色頭飾,額間綴著一顆淚珠紫晶石,配著雪白的肌膚,愈發光彩奪目。烏黑的頭髮盤了起來,留下好幾屢細細的髮辮垂在胸前,上面鑲嵌著一串銀色的珠子。上身是正紅大喜的短打,袖口領口是雪白的毛邊,短打下擺串著一串鈴鐺,大擺長裙,墜感很強,裙擺處繡著飛揚的鳳凰羽毛。有淺色流蘇自腰間垂了下來,隨著她的一舉一動,飄飄而起。

  「小池……」

  「怎麼樣?是驚喜麼?」

  他激動地不能自已,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小池嘻嘻一笑,也不介意。後退幾步,站在他面前。旋身一轉,環珮叮噹,身姿綽約。

  「你看,這是我們昆夷族夏氏的服飾。這流蘇表示著我們在昆夷族的地位,只有夏氏一族才有資格佩戴淺色流蘇。這個珠子叫做銀心,也是只有夏氏的族人才能佩戴的。」她看住他,歪歪頭,詢問道:「好看麼?」

  齊墨點頭:「好看!」

  小池撅嘴:「我可是特意為你穿上的呢,你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齊墨按捺住心中的激動,朝她伸手:「小池,過來!」

  小池生氣了,後果……不嚴重。

  當她看到他那雙溫潤的眼,觸到他微翹的唇角,面對他寬容的容顏,她便再也生不起氣來。扭扭捏捏走到他跟前:「幹嘛?」

  齊墨握住她的手,使勁兒一拉,她不設防,整個人落在他的懷中。她嚇了一跳,意欲掙扎,卻突然感覺他緊緊箍著自己的雙臂竟然隱隱發抖。

  原來他並不是無動於衷的。

  她笑了,不再動,就安靜地窩在他的懷中。

  稍顯冰涼的手指慢慢滑上她的臉,輕柔的力道,癢癢的。她睜眼,就看到他那雙黑如黑曜石的眸子定定地看著自己。

  深邃中滿是柔情。

  她臉上一熱,伸手握住他的:「怎麼了?」

  「我想看看你!」

  「好看嗎?」

  「好看!」

  「哪兒好看?」

  「都好看!」他答得自然,「這眼睛,這鼻子,這唇……都好看!」最後的三個字消失在兩個人的唇間。

  她微微抬起身子,雙手摟住他的脖子,一心一意地回應他,體會他帶來的溫暖和激動。

  他也緊緊地抱著她。抱著這個給他帶來希望和新生活的女人,抱著這個,他一生的摯愛。

  當齊墨取下青絲綃出現在前廳的時候,本來熱鬧的氛圍立刻變成了安靜的。他們齊齊看著一向蒙著青絲綃的公子面含微笑地走到王爺跟前,一雙眸子燦若琉璃。

  「孩兒拜見父王!」

  「少白……你……」

  齊墨起身,微微一笑:「父王,我能看得見了!」

  齊雍被這麼一句話給震住了,腦中轟地一聲,興奮地怔愣當場。

  齊硯高興上前,抓住兄長的胳膊:「真的麼?大哥,你真的能看見了?」

  「是啊!」齊墨緊緊握住小池的手,偏首看了她一眼,「我能看得見了。」

  「好!」齊雍高呼一聲,「好啊!這麼多年的夙願終於實現了!」他起身,站在堂上,「今日我雍王府大喜,府內所有人均多發一個月的月俸!」

  此言一出,滿堂皆喝彩。

  齊雍是真的高興,他本是一個寡言少語的人,平日裡話不多,笑容更是少見。每每回府,均是一臉肅然,遇到什麼事情,臉色黑地讓人不敢在他面前多加停留。而今日,他站在堂上,爽朗地笑著,不見絲毫收斂。

  他轉眼看著齊墨身邊的小池:「多虧了姑娘,本王謝過!」說著朝小池深深鞠了一躬。

  小池立刻閃身避過:「王爺多禮了。齊墨的事就是我的事,說謝謝做什麼?」

  「是啊,父王!小池不是旁人!」

  「不是旁人?」王氏接口,「莫不是少白與小池姑娘兩情相悅,已經定了終身?」

  「對啊!」小池爽快回答,「不過,我們是兩情相悅,至於定終身麼,這不是還要等王爺首肯麼?」

  「……」王氏驚住了,這個女子果真是口無遮攔,這樣的終身大事,居然就這麼毫無顧忌地說了出來。一旁的丫頭婆子們也是暗暗心驚,稍有一些膽大的,已經竊聲笑了起來。

  小池看了看周圍:「怎麼了?我實話實說啊!」轉過臉看著齊墨,十分無辜,「齊墨,你說是嗎?」

  齊墨緊了緊她的手:「是!」

  齊雍卻是見怪不怪,這樣的脾氣,倒是和曾經那人也很像呢。

  他問道:「小池姑娘願意與少白一起白頭偕老?」

  「這是自然!」

  「好!」齊雍道,「前幾日少白便與我說過此事,今日趁著這良辰美景,年關盛意,我便允了這門婚事。至於後面瑣事,我們再慢慢商量!」

  「可以啊!」

  「多謝父王!」

  二人同時出聲,互看一眼,相視而笑。除夕夜,復光明,允婚事,一時間,皆大歡喜!雍王府內笑語連天,連著一向冷面的齊雍也開懷大笑起來。

  齊硯拿著酒杯坐在齊墨身邊:「父王今日很高興啊!」

  「是啊!」齊墨回道,「今日大家都很高興,不是麼?」

  「對!」齊硯與兄長碰杯,今日是一個大家都很高興的日子,他的請求被父親允了,大哥也能看得見了,還有大哥和小池的婚事……也被允了……應該高興的,不是麼?可是為什麼,心裡還是覺得堵堵的呢?

  他的眼神觸碰到另一邊被母親拉住的人影身上,突然明白了哀傷從何處而來。

  還是當初那樣的一襲淡青色衣衫,還是那張帶了人皮面具的臉。只是,那樣明媚的笑顏,終於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大哥了。他再也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她掐著自己的臉調笑自己小硯硯了,他再也不能對著她哼了哼鼻子,不理不睬,轉過臉又暗自欣喜了。

  從今以後,他要叫她大嫂,他要對她有禮,他要對她目不直視。他更不能如那次她喝醉了那般,擁她在懷,不管不顧!

  不能夠了,再也不能夠了……

  「她是個好姑娘……」

  「是!」他無意識地回答一聲,落寞中突然意識到這句話是從身邊而來,他詫異地側首望去。卻看見自家大哥正含笑看著自己。

  剎那間,羞愧不能自已。

  「她是個好姑娘,阿硯,你也會遇到一個好姑娘。或許,會比她更好!」

  「大哥……我……」那種埋藏在心裡最隱秘的情感居然被大哥看破了,這叫他如何是好?

  「不用覺得對不起我。對她是什麼感覺,那是你的自由。其實我很高興呢!」

  「……」

  齊墨放下手中的杯子,認真地看著這個極為容易認真的弟弟:「你少時便極像父王,寡言少語,甚少對身邊的人有過多的感情。我很害怕你長大之後會斷情絕愛。如今看來,是我多慮了。再者說了,你都能對她動心,由此可見,小池的確是個好姑娘。」言畢,輕輕抿了一口酒,眼神毫無意外地落在對面人兒身上。那人似乎也感覺到了,朝他這邊看來,嫣然一笑。

  齊硯低下頭:「是的,很好很好!」那都是很好的,可也不是他的,再也不是他的。

  飲盡杯中酒,苦澀自知。


第30章飛天

  「來來來……」剛一下宴席,小池就拉著齊墨往居墨閣的院子裡跑。

  「怎麼了?」

  「跟著我走就對了嘛!」

  齊墨不明所以,但是看著她興致勃勃,也就只好跟著了。

  小池拉著他進了他自己的房間,按著他坐在軟榻上:「你就在這兒坐著。我叫你的時候你再出來可好?」

  「呵呵,你又要給我驚喜了?」

  小池咬唇:「對啊!」

  他閉上眼睛:「好,我等著!」

  小池在他臉上親了親:「真乖!」

  那樣的語氣,彷彿是對著一個孩子,而她對他似乎慣常如此,他哭笑不得。

  他靜靜坐著,沒多久竟然聽見樂聲,一陣一陣,初時是很輕很輕的,漸漸的,越來越清晰。他站起身,循著樂聲推開窗,卻看見院中梅枝交錯之間一個火紅的身影。長袖翻飛,流蘇飄揚,黑色的發也隨著風畫出美麗的弧。

  她微微昂首,唇角含笑,一雙眸子微微闔上,彷彿是在聽一曲天籟。

  突然,她雙眸睜開,樂聲揚了氣來,夾雜著一聲一聲的鼓點,她站在石桌之上,腳尖隨著鼓點跳躍,雙手平展在空中,十指翹成好看的弧度,手腕間的披帛隨著她的跳躍而舞動著。

  她旋轉,隨風而動,火紅衣衫在梅枝間飛揚,彷彿是飄了漫天的紅梅。鼓點越來越急,她轉的也越來越快,身姿舞動間只剩下梅林間飛揚的紅。

  突然,那一抹紅,飛身而上,凌空而起,飄飄落在梅枝之上。

  鼓點停,她靜。一曲落,美人笑。

  她轉首看著他,巧笑嫣然。

  齊墨站在窗口,久久不能回神。梅枝上的那個人恢復了原本的樣貌,太過出彩的五官,將這一院景色都比了下去。她高高站在梅枝之上,腳尖踮起,如履平地。

  「齊墨,好看嗎?」遠遠的,她笑著對自己,彷彿邀寵似的提問。明明紅衣的她滿身妖嬈,卻偏偏讓她演出了滿目的清新。

  點頭:「好看!」

  「知道這是什麼舞嗎?」

  「飛天!」

  「飛天?」屋頂上的男子看著身邊的少主殿下,也是一身似火紅衣,臉色卻是異常地不好。只是,飛天,那是什麼舞?

  「顧城不知道吧?那是敦煌的舞。落日雲天宮的人才會的舞蹈,衣袂翻飛,身姿窈窕,果然是飄飄若仙。我倒是從來不知阿池的輕功有這麼好!」

  「敦煌的舞蹈?那小姐怎麼會?」

  「因為她母親會。」

  顧城不解:「夏姑姑怎麼會和敦煌扯上關係?」

  顧淵鴻沉思了一會,突然啊了一聲:「原來阿池沒騙我,她的父親恐怕真的另有其人。哈哈哈,我還一直以為是那個老鬼,原來真的是我錯了!」

  「……」

  顧淵鴻笑了一會兒又停了下來:「不過,倒真的是棘手了。她不是純正的夏氏血統,這該如何是好?」

  顧城不解:「難道不是純正的夏氏血統就不能入主浮生宮麼?」

  「唔……」顧淵鴻很苦惱,「主要是那幫老頭子比較麻煩,就我個人來說,只要是夏氏族人,那就可以了!不過,也不知道她的血是不是還有原來的作用!」

  轉身,飛身而下。顧城緊跟其後。朦朧間聽見少主的聲音:「你不覺得阿池今天這一身和我很相配嗎?」

  顧城腳下一滯,差點兒從空中掉了下來。

  唔,珍愛生命,遠離顧淵鴻!

  而這邊的院子裡,美人自枝頭而落,男子轉身出門,飛身而上,將其攬入懷中,二人甜蜜相擁。

  她湊到他耳邊:「這支舞叫做飛天!」

  四周的樂隊早就識趣地退開了,暗衛們躲在樹上,傳音入密。

  「真……真心浪漫……」

  「飛天啊!公子也飛了……」

  「小池姑娘真心美啊!」

  「公子也不賴啊!」

  「唔……再抱一會兒嘛!」

  「滾!」

  「滾!」

  被吼了的某暗衛,低下頭默默奔走。

  小池從齊墨懷裡下來:「你那些暗衛真不是一般地八卦啊!」

  齊墨笑了笑:「原諒他們吧,整天都在這個院子裡,挺辛苦的!」

  小池伸出食指點了點臉頰,想了想:「今天是除夕哦,要不把他們放了去玩玩?」

  「也不是不可以啊!」

  「謝公子!」

  「謝公子!」

  「……」此起彼伏的一片,院中四處人影不斷,立刻齊聚齊墨跟前:「謝公子!」

  小池不樂意了:「是我提議的好嗎?怎麼不謝我啊?」

  「公子的事就是姑娘的事,謝公子不就是謝姑娘嗎?」

  小池樂了:「原來你就是一直跟著我們的人啊?」

  那人嘿嘿一笑:「不敢不敢!」

  小池笑嘻嘻地點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如此,你必然是除了明光之外,另一個全權負責齊墨的安危的,那麼,今晚你就留下來繼續守著吧,其餘人,散了!」

  暗衛們大聲起哄,極其不厚道地笑著拍馬屁的某人,而某人洩氣垂肩,他能收回他剛說的話麼?

  同行很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曰:好自為之!節哀順變!一路走好!

  而那廂悄悄退下的樂隊門,卻是莫名其妙,今天跳舞的那個好像不是小池姑娘啊?可是來找他們的是小池,怎麼站在院子裡的又是另外一個?

  小池和齊墨進了屋,十分鬱悶:「你的暗衛裡面怎麼還有這麼油嘴滑舌的啊?」

  「還好吧!你不都教訓他了麼?想他下一次再也不會了。」

  「說不上教訓,就是玩玩。更何況,他說的也沒錯啊,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謝謝你就是謝謝我。不過啊,他做暗衛實在有些可惜。」

  「哦?」齊墨有興趣了,「難道你是覺得他應該轉明去朝堂?」

  「那倒不是。只是覺得他反應挺快的,也很機靈,做暗衛默默無聞,的確是埋沒了!」

  外面的某只暗衛抱著樹脖子:「親哪,你終於發現了我的價值!」

  於是,第二天齊墨的院子裡多了一個門衛……


  大年夜,自然是要守歲的。小池特意做了拿手的火蓮子燕子羹,齊墨眼睛剛好,正需要大補,自然一飽口福。火蓮子性熱,燕子羹溫和,倒是符合齊墨現在的體質。齊硯為了保護齊墨的安全早早就搬來了居墨閣,自然也少不了沾光。

  記得那一次在飯桌上,她就說過燕子羹裡加入火蓮子味道會更好,那時候他是怎麼說的?嗤之以鼻。而如今嘗起來,卻覺得真的不一樣。不再是燕子羹的甜膩,而是甜中帶點潤,很可口,有點小小的刺激感。

  「怎麼樣?」已經恢復平常模樣的小池十分關注地看著齊硯,「不錯吧?」

  齊硯放下碗,清了清嗓子,十分傲嬌:「哼哼,還行。」

  小池笑而不語,和齊墨對望一眼,挑了挑眉,誰都沒有說話。

  小池是個耐不住性子的人,這般安靜地坐著守歲,無疑是一種折磨。三個人才在屋裡坐了一會兒,她就開始打瞌睡。齊墨看著她搖晃的身體,忍不住輕笑一聲,坐到她身邊,將她靠在自己身上。

  她也不客氣,在他懷裡蹭了蹭找到一個舒服的地方沉沉睡去。

  齊硯看著那兩個人,眼眶酸酸的。

  「大哥,守歲睡覺,似乎並不是很吉利。」

  齊墨擺擺手,拿起一旁的毯子蓋在小池身上:「無礙!我幫她守著也是一樣!」

  齊硯默默起身,走出房間,今天,其實他也是有節目的。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齊硯再次進屋:「大哥,帶她出去看看吧。」

  「嗯?」正在看書的齊墨抬頭,「怎麼了?」

  齊硯有些支支吾吾的:「我……我……」

  見到弟弟稍顯紅潤的臉,他猜到了幾分。放下手中的書,輕輕拍了拍正在熟睡中的某人的臉:「小池,小池……」

  某人迷迷糊糊應了一聲:「嗯?」繼續往他懷裡蹭。

  他好笑,將她身子扶正,笑著湊到她耳邊,輕聲道:「好了,阿硯有驚喜給你。」

  小池揉了揉眼睛:「驚喜?」

  齊墨點頭,示意她看向門邊的齊硯。

  小池伸了個懶腰:「真的麼?小硯硯居然還有有驚喜啊,那走唄!」拉著齊墨就要起身。

  齊墨不動,小池回頭,卻見他寵溺地看著自己:「你去吧,我想把這書看完。」

  小池撇撇嘴,一雙眸子在他身上打量了一下,落在他無懈可擊的笑容裡:「好吧,我先去。」

  齊墨點點頭,注意到那邊的齊硯似乎鬆了一口氣。

  他心中輕歎,但願這一次能完完全全地結束。


第31章肉渣

  小池隨著齊硯來到院中,一路上黑燈瞎火的,讓她很鬱悶:「唉,小硯硯,你這是幹嘛啊?院子裡的燈籠呢?」

  齊硯沒說話,小池繼續囉嗦:「咦,小硯硯,你這樣不厚道啊,我都跟著你出來了,你還跟我賣關子。」

  「小硯硯,你不會是對我相當不滿,要把我毀屍滅跡吧?」

  「……」

  前方的齊硯突然停了下來,小池一頓,詫異地看著面色異常的齊硯。沒有平日裡的一臉傲嬌,俊秀好看的五官只有猶豫不定的矛盾。

  她皺眉:「小硯硯,你怎麼了?」

  齊硯張了張口,卻是什麼都沒說,低下頭,似乎是鼓起莫大的勇氣,一把抓住她的手,將她往院子里拉,力道大地驚人。

  她下意識地想掙脫開來,但是轉念一想又停止了。鮮少見他失控,或許真的是有什麼事。而且,齊墨沒跟來,太少見了。方才迷糊的心思慢慢明朗,她看著面前少年的背影,心裡隱隱約約猜到了什麼。

  齊硯將小池拉到了院子裡,和她面對面站著,卻不說話。小池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喉嚨:「小……小硯硯……你到底要幹嘛?」

  齊硯放開她的手,轉身走進梅林裡,沒過一會兒,轟隆一聲,暗黑的夜空中綻放出一朵燦爛的花。緊接著第二聲第三聲第四聲……第二朵第三朵第四朵……一時間絢爛了整個夜空。

  她站在院子裡,欣喜地昂首看著天空,一張臉上儘是驚喜。貴氣少年自林中而出看著她,眼中也儘是滿足。

  他上前:「好看嗎?」

  小池興奮地連連點頭:「好看好看!」

  「喜歡嗎?」

  「喜歡啊!」她莫名其妙,「小硯硯,你今晚有些心思哦?怎麼了?」

  齊硯看著她,突然伸手一把將她抱住,她驚呼一聲,伸手就要推開他。他緊緊摟著,在她耳邊輕喝一聲:「別動,就一會兒!一會兒……」

  小池真的不動,只是那一雙眸子卻在滴溜溜地轉著。小硯硯突如其來的動作真的是把她嚇了一跳。

  齊硯抱著她,感受著這一刻難得的溫馨,就這一次,僅僅這一次。他貪婪了,越界了,可是,就這麼一次,應該可以吧?大哥沒來,不就是為了成全自己這麼一點執念麼?以後她就是他嫂子了。

  梅枝重重之間,齊墨站在窗口,看著那一幕,眼中微微酸澀。阿硯,大哥終究是對不住你,小池,我不會放手,也不能放手!

  齊硯閉上眼睛,整理了一下情緒,很快的,他放開;「走吧!」

  「啊?」

  「回去啊!」

  「啊?」

  「現在還困嗎?」

  她暈乎了:「不困!」

  「那就繼續守歲吧!」

  「……」

  第一次被齊硯將了一軍,小池心中暗暗不爽。但是一想到方纔的事情,她又莫名地鬆了一口氣,也許,這就是最好的解決了。那一院子的絢爛煙火成就了記憶裡的一道風景,也成了她生命中的一次感動。

  兩個人並肩走著,誰都沒有說話,這似乎是她和齊硯相處過程中少有的安靜。她想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如何說起。

  「我年後就要去北疆了。」還是少年先開口的。

  小池愣了愣:「北疆?你要去打仗麼?」

  齊硯搖頭:「不是,是去歷練,也許……也許也會上戰場。」

  小池突然覺得很憂傷,這麼一個華貴公子要去那樣一個苦寒的地方,他的心中必然是胸懷大志的吧。

  「那你要保重啊!」

  「好!」

  她搓了搓冰冷的手,奔到他面前,歪了歪腦袋,一邊後退一邊說:「話說,小硯硯,你突然這麼……這麼和藹,我真的有些不習慣呢!」

  齊硯頓時面色青黑:「你!」

  小池嘿嘿一笑,伸手又要捏他的臉:「看吧,這個樣子才是我熟悉的呢!」說完,轉過身,一蹦一跳地走了,臨了伸了伸舌頭,拍拍胸口,娘啊,終於沒事了,憋死了。

  齊墨看到進門就拍胸口的小池,忍不住笑:「怎麼了?」

  小池兩眼放光,撲上去:「你居然把我賣了!」

  「煙火挺好看的!」

  「哼!」她是真的生氣了,他居然就這麼輕易地把她推出去。雖然她知道這是需要解決的,但是心裡還是十分不舒服。

  齊墨自然知道,輕歎一聲,將她抱過來攬在懷裡:「對不起小池。但是阿硯有執念,若不盡早結局,他的心裡會蒙塵。而且,他已經絕對放棄,若我們不給機會,豈不是要他一直憋在心底?」

  「那你就這麼把我推出去?你就不怕我跟他跑了?」她斜眼看著他,嘴巴微微嘟囔著,十分不滿。

  他笑了親了親她:「不會,我相信你。」

  「哼!」她轉過臉,不理他。

  他緊了緊手臂:「你都不知道,我快酸死了。」

  「啊?」

  「阿硯居然抱了你,你居然沒推開他!」他將臉深深埋在她脖子上一邊吻著一邊抱怨,「還抱了那麼久!」

  「啊?」她呆了,這算是惡人先告狀嗎?

  她意欲反駁,可是脖子上的吻越來越重,他灼熱的呼吸落在上面,讓她忍不住顫抖。腦子裡有些渾渾噩噩的,總覺得哪裡不對,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一股涼意順著背脊而上,沁涼的感覺沿著背心落入心底。她打了一個寒噤,腦子裡也清明起來,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被禁錮在他懷裡不能動彈,他吻著自己,一邊吻著一遍輕聲地歎:「小池,小池……」

  那樣的聲音,仿若是一匹上好的綢緞,劃過她的心間,絲軟柔滑。又如一杯上好的瓊漿玉露,她忍不住又醉了。

  情不自禁地伸手抱住他的脖子,輕喚:「齊墨,齊墨。」

  周圍紅燭高照,房內暖爐齊備,氣氛良好。

  兩個人之間的溫度也越來越高,小池根本不知道今夕何夕,只知道抱緊懷中人,任著他親吻,任著他的手在身上描摹。她渴望那種感覺,渴望他的親吻,渴望他的觸摸,渴望那種縈繞著自己的男性氣息。她緊緊地攀著他,任取任奪。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抱著自己的人突然不動了,只依稀聽見耳邊濃重的呼吸。

  她睜開迷濛的眼:「齊墨。」話語一出,聲音暗啞地彷彿不是自己,她嚇了一跳,就要掙開他。

  卻不想他又緊了緊胳膊,低聲呵斥:「不要動!」

  她奇了怪了,為何今晚的人都要她不要動,憑什麼?她偏要動。更何況他今晚還那麼說她,她不舒服,她就不聽他的。軟軟的身子完全不聽話地扭動,難得彆扭家傲嬌地某人竭盡全力地脫離某人的掌控。

  齊墨方才其實已經失控了,可是在最後還是憑著僅有的那麼點微乎其微的自制力停了下來,本想抱著她,慢慢平靜,卻不想她倒是越發來勁了。剛剛降下去的邪火再次被她一點一點地勾了上來。

  他久不接觸女子,但並不代表他是柳下惠,更何況是在自己心儀的女子面前。方才手底下柔軟的觸感是那麼美好,方才唇下的春光是那麼甜美,他怎麼會不想念那樣的滋味?此時的懷中人,面色潮紅,滿目旖旎,眉眼之間儘是春色。

  他能忍地住嗎?才怪!

  唇落下的瞬間,他喟歎,就這樣吧!

  小池真沒鬧明白,她的反抗還沒成功呢,他怎麼又再接再厲了?

  這一次的齊墨和方纔的溫水煮青蛙不同,唇一落下就有些急迫,輾轉吮吸之間,大手再次滑上她的脊背,順著柔滑的皮膚落在她的腰間,細細勾勒。她被他撓地有些癢,身子一縮,就往他懷裡蹭了蹭。

  他悶哼一聲,手上力道愈發重了,她抗議:「輕點!」

  他低聲笑:「好,我盡量!」

  她撅嘴,推開他,拽著他的衣襟,本來迷濛的眼睛微微瞇著:「那,我來!」

  「……」

  他還沒反應過來,她一轉身跨坐在他身上,勾著他的下巴,湊近他:「我會很溫柔的!」言語之間彷彿是調戲良家少年男的邪惡女子。

  他忍不住想笑,可接下來卻笑不出來了。

  小池一把將他推倒,整個人撲上去,逮著就是一頓亂啃,可偏偏又不著其道,全無章法。她纖細的手指扣著他的衣襟,一直扣著,柔軟的唇落在他臉上,脖子上……也僅僅是臉上,脖子上……

  他忍住衝動,握住她的手:「小池……你這樣……不對!」

  小池很好奇地停下:「怎麼不對,就是這麼親親啊!」

  齊墨突然感到很無力:「不是這樣的!」

  「那是怎樣的?」

  她真的是個好學生,此刻就十分認真地求學:「到底應該是怎樣的?」

  他要怎麼回答,他回答不出來,回答不出來怎麼辦?那就手把手地教。

  他咬牙,一把抓住小池的手,一手落在她腰間。小池只覺得一陣天昏地轉,她已經被他打橫抱起。她問:「你幹嘛?」

  「教你應該是怎樣的!」


第32章肉肉

  身下是柔軟的被褥,身上是某人火熱的氣息。

  冰火兩重天。

  這是小池現在的感覺。

  齊墨抱著她,明明氣息已經非常不穩,卻仍舊強忍著,細細地觀察著她的眉眼,細黑如墨的眸子裡滿是深情。

  小池也看著他,平日裡清澈的眼睛,此刻彷彿蒙了一層輕紗,水霧迷茫之間,透著他看不懂的情意。

  是的,他突然看不懂了。那雙眼睛裡不是平日裡他感受的到的清閒調笑,也不是他自開始見到便能感覺到的淡然。他看到了哀傷,隱藏在深處的哀傷。

  「小池!」晴朗的聲音變得沙啞,修長的手指描摹著她的眉毛,漸漸而下,指尖觸到她是眼角,停住不動。

  她微微側首,閉上眼睛,輕輕蹭著他的掌心。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昂起上身,將唇印上他的:「不是要教我麼?怎麼不動了?」她的柔和氣息輕輕拂過他的唇角,激起他方才安定的情緒。

  他摟著她的手臂猛然收緊,喉嚨裡傳來一聲悶哼,肌肉繃緊。

  小池兀自玩火,手指蔓延上他勁瘦的腰間,摸索到他的腰帶。抬頭看著他,唇角掀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手上一個用力,玉帶落下,衣襟散開,層層衣服之後,露出一點白皙的胸膛。她沒有閒著,手指繼續往上,指尖順著腰線劃過胸膛落在他的肩膀上,他身體微微一抖,閉上眼睛,暗啞著聲音呼喚她的名字:「小池……小池……」

  她輕笑一聲,湊到他的耳邊:「齊墨,到底是誰教誰呢?」

  齊墨一頓,也笑了起來,俯下身子,在她唇上輕輕一啄:「現在開始教你!」

  再也沒了猶豫,落在的唇伴隨著火熱氣息,直侵而上。本來微微敞開的衣襟越發散開,露出令人垂涎的雪白胸膛。

  他因為常年居於齊山別院,甚少出來,早年雖然也曾闖蕩江湖,但終究時日短,一身膚色極為白皙。此刻衣衫不整,面色潮紅,怎麼看怎麼覺得誘人。

  小池從來不會掩飾自己的喜好,笑著摸摸他的胸膛:「真好看!」

  齊墨再次頓住,瞇著眼睛看著身下的女子:「好看?」

  她挑眉,再次不知天高地厚地去捋虎鬚:「嗯!」話音才落,突然感到身上一涼,腰帶突然落下,衣襟大開,露出一抹紅色。她大囧,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摀住,卻突然手腕一緊,被扣在腦袋兩邊,一抬頭唇再次被含住,輾轉之間,只餘急切。

  「唔……」她被弄疼了,使勁兒掙扎。他似乎也意識到了,漸漸放慢動作,不再如剛才那般。四唇相觸,他輕輕地碰,舌尖細細勾勒她的唇形,進而頂開她的牙關,進去,勾住她的,嬉戲。

  他這麼輕緩的步驟讓她漸漸放鬆來,隨著他的一舉一動,心也跟著沉淪。

  「小池……」

  「唔……」

  「小池!」他輕喚著,喟歎著,手上的動作絲毫不停,小池迷迷糊糊地跟著他,不知不覺間,涼意傾入,才陡然發覺,身上已經不著絲縷。

  「齊墨……」

  「我在!」

  「齊墨……」

  「我在!」他抱著她,低聲安慰,動手除去了自己的衣衫,再次覆身而上。兩具火熱的身體貼合在一起,滑膩的皮膚相互觸摸,感受著不同尋常的親暱。

  房內,地龍溫熱。床上,二人體溫驟升。最後一刻,他抬起身,看著身下的人,撫摸著她汗濕的鬢角:「小池,抱著我!」

  小池細細喘息,迷濛著的眼睛看著他,竟然下意識地推拒。

  他一愣:「小池?」

  她逐漸清明,雙手摟著他的脖子,將自己埋進他的胸膛:「齊墨,你是齊墨!」

  「是的,我是齊墨!」

  彷彿是得到了安定的答案,她緊緊摟著他,細細的吻落在他的胸口,印上他的心間。他感受到了她的柔情,自然也以柔情待之。

  只是,這種事情再柔也需要經歷一番疼痛。這是一個成長的過程,是必經的路途。小池也痛,要緊牙關,喉嚨裡傳來嗚咽,抱著他的雙臂猛地收緊,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緊繃讓齊墨也很不好受。

  他停下來,再次輕吻她,在她的鬢角眉梢留下清淺的痕,無言地安撫她。

  「小池……小池……」

  「唔……」

  「小池……」他其實也很難受,只是他害怕她會更難受。

  小池咬牙,雙腿勾著他的腰,猛地一翻身,坐在了他的身上,同時,也異常深入。她咬唇,皺眉,身子一軟,再也承受不住那種疼痛,趴在了他身上。

  齊墨沒料到她會這樣,心疼地呼喚:「小池,你……」

  她抬頭,胸口起伏不定:「怎麼辦呢齊墨,我佔了你便宜呢!」

  「……」他也忍不住好笑,到了這時候她還是不忘記在言語上佔點便宜。

  他長腿一個用力,翻身而上,扣住她的手,將她壓在身下:「怎麼辦呢小池,這一次,我想佔你便宜了!」到底是男人,不管是體力還是武藝上,小池都是比不上他的,如此一來,她便只能被壓迫從了他。身體內的疼痛依然存在,隨著他的動作愈發強烈,她一狠心,一口要在他的肩上,雙腿緊緊扣著他,感受著他給她帶來的第一次魚水之歡。

  兩個人相互攀附著,彷彿籐蔓,小池到最後竟然低低啜泣起來,一個勁兒叫著:「齊墨,齊墨……」雙手緊緊摟著,生怕在某個瞬間跌落谷底。那種依賴,是她平日裡不曾表現出來的。

  十指相扣,汗濕浸潤,滑膩中體驗巫山雲雨。身體的曲線在燭光下起伏,蕩漾起波瀾的美。

  暖熱的房內,氣溫陡然升高,紅綃帳暖,春宵一度,被翻紅浪,溫語溫存。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小池只覺得自己生死經歷了一回。週身倦怠,懶懶地靠在齊墨的胸前,唇角上揚。

  「齊墨……」她鼻尖嗅著他汗濕的體香,忍不住又出聲叫他。

  「我在!」他側身,將臉埋在她的脖子裡,悶聲回答。

  她怕癢,咯咯咯地笑了起來:「起開!癢!」

  齊墨卻不理,繼續埋著,小池捧住他的腦袋將他的頭抱了起來,眨巴著眼睛看到他:「怎麼了?這麼大了,還撒嬌啊?」

  她總是能爆出驚人之語,齊墨也不跟她計較了,幽深的眸子盯著她臉上的每一處,不曾放過一點。看地她有些不好意思,又低下頭去,鑽到他懷裡:「幹嘛這麼看著我?」

  身上一緊,齊墨又躺了下來,繼續埋在她脖頸間,聽到他悶悶地輕歎:「小池,真好!」

  「你也好!」她伸手拍拍他寬厚的背。

  「小池。」

  「嗯?」

  「我們成親,好不好?」

  「好!」

  新年的年夜,兩個人就這樣相互依偎著,輕聲說著話,靜靜地等待著新的開始。而在居墨閣的另一處院中,齊硯站在夜空之下,仰頭看著一方天際,喃喃自語:「終於,終於……」


第33章復相

  「公子還沒起?」

  「沒呢?」

  「嘖嘖嘖,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

  居墨閣的各個角落裡,暗衛們傳音入密八卦著。而室內的某人已經穿戴整齊靜靜坐在床邊看著床上熟睡的人兒,心中喟歎,小池,你知不知道,自從遇見你,就遇見了一個奇跡。

  又忍不住伸手去觸摸她嬌俏的臉,手指觸到她耳後的一層,手指頓了頓。而床上的人這時候也醒了過來。

  「怎麼了?」

  「沒怎麼。」他朝她溫柔的笑,恢復了光明的眸子越發地奪目。

  她垂下睫毛,耳後的觸感似乎還在,她略略思考了一下,揚起笑臉,朝他笑了笑:「齊墨,幫我一個忙可好?」

  齊墨有些不贊成她的話:「小池,你見外了。」

  「好吧!」她委屈低頭,「你去幫我打一盆熱水來,然後去我的院子,把我書櫃上的那個藥箱拿來!」眨眨眼睛,「又有驚喜哦!」

  很快的,水就被送進來了。齊墨拿著藥箱子進來的時候,小池已經坐在了窗前的梳妝台上。只是男子的臥室裡,沒有胭脂水粉,倒是有一把梳子。

  齊墨很自然地走到她身後,拿起梳子幫她梳理那一頭烏黑的發。柔軟的髮絲從指間劃過,就像是劃入他的心間一般。

  「古人云,畫眉梳發乃是閨房之樂,妙不可言。今日,我便效仿一次古人吧。」

  小池對著銅鏡,笑了笑:「好啊!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三梳子孫滿堂。今日你打算梳幾梳啊?」

  「那自然是把一切都攬下才好!」

  「真貪心呢!」

  「對你,從來都貪心不夠!」

  小池起身,轉身看著他:「那一會兒再來幫我吧,現在請出去待一會兒,可好?」

  「為何?」挑眉,不解。

  眸中黑曜石轉動,調皮一笑:「自然是驚喜啊!」

  他無奈,只好轉身出去。在齊墨身影消失在屏風的那一剎那,小池臉上的笑容蕩然無存。

  走到藥箱前面,拿出一個青色瓷瓶,到處一滴藥水落在熱水中,立刻將一盆水染成了紫色。而後,她又從藥箱裡拿出一盒藥膏,打開後,伸手捻起一些細細擦在臉上。灼熱的痛意蔓延開來。

  她坐到銅鏡前,癡癡地看著鏡子裡人皮面具慢慢消融。從這一刻起,夏小池就只是夏小池了。原來的一切都不復存在,從這一刻起,她恢復自身,開始光明正大地去面對一切可能面對的事實。

  用藥水洗掉臉上的殘漬,再次坐到鏡子面前的她煥然一新。

  動手換上衣服,開門,站在門口,朝廳中等待的那個人微笑。

  齊墨正坐在桌前喝茶,聽到內室門開的聲音,他轉頭一看,詫異地說不出話來。原來她是懂了的。就在自己觸到她耳後的人皮面具邊沿的時候她就知道了自己的心思。可是她問,他沒說,她也沒有追究。但是她卻動手完成了,做到了他想要的結果。

  二十多年來,齊墨第一次百感交集。

  疾步上前,一把將她攬入懷中:「小池!」

  小池咧嘴一笑,在他懷中輕聲言語:「總現在起,你的身邊就是一個完完整整,真真實實的夏小池了!」

  「好!」

  「齊墨。你是不是特感動啊?」

  「是的!」他下巴蹭著她的發旋,「小池,你為何總是這般遷就於我?」

  「沒有啊!只是覺得,不必要在這麼隱藏下去了。盛京裡美人如雲,誰能注意到我呀?而且,顧淵鴻也找到我了,易容與否,根本就不再重要!」

  齊墨沒說話。

  她嘻嘻一笑,毫不在意。自他懷裡起身,拉著他的手:「不是要享受描眉綰髮之樂麼?來吧!」

  握著掌心的手,溫暖而至。

  兩個人收拾妥當,齊墨提議去見父親:「初一應該是要請安的。不過因為我身體問題,這一切都擱淺了。只是如今,你已經答應與我成親,那自然是要去與父王商量一下接下來的事宜。」

  小池皺眉:「中原人,成親的風俗具體的有什麼啊?」

  「這些事情很繁瑣。不過,迎親還是要隨著你們的習俗的。」

  「好吧。」小池點頭,「不過,你們說婚姻大事,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我……只有師父了呢!」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那也是一樣的!」握緊她的手,「小池,你以後還有我!」

  抬頭,笑的十分燦爛:「我知道啊!一直都有你呢!」

  隨著齊墨走出居墨閣,雖然早就做好了準備,但依舊收到了一路的驚歎。雍王府的小廝丫鬟們全部都驚歎了,暗衛們躲在暗處,一個個都瞪大了眼睛。只有當初隨著齊墨從雲州回來的人才淡然地砸吧著嘴:「太美了!」

  一路走去,小池心中百轉千回。雖然已經決定了,但是真的要面對的時候,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何。

  齊墨察覺到了她的心思:「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勉強露出一個笑容:「沒有。」

  齊墨明顯不相信,轉身看著她,並不開口說話。他的沉默是小池最怕的,當初他看不見,她還能躲過去,如今他復明,能看得清自己臉上的任何表情,她當然不敢掉以輕心。

  輕歎一聲,她咬唇:「齊墨,如果,一會兒遇到你驚訝的事情,你能不能不要問我為什麼?」

  「驚訝的事情?」

  「是。也可能會更可怕……你……」她有些語無倫次,「你能不能不要問我,也不要責備我……」

  「怎麼會。」他輕聲安慰,「這一生,我都不會責備你。小池,你要我如何我便如何。可好?」

  「好!」小池終於下定了決心,隨著他一起走進那個未知的未來。

  果然,在她邁進主廳的那一刻,只聽見嘩啦一身,隨後便是女子的驚呼:「你!」一襲紫色長袍迅速到了她的面前,眼前人激動地看著自己:「……初荷!不……不可能這麼年輕……你是誰?」

  驚呼的女人站立不穩,身後的婆子丫鬟連忙扶住她:「夫人!」

  小池抬頭,看著激動的雍王爺,她退後一步,走到齊墨身後,低頭:「夏初荷,是我娘!」

  「那你娘呢?」

  小池抬頭,眼中的憤恨乍然而現:「她死了!」

  「不!」齊雍只覺得全身力氣都被抽走了,連連後退,終於觸到屋內的椅子,一屁股跌坐下來:「死了?竟然死了?」他聲音越來越低,帶著一股無言的痛意。

  小池吸了一口氣:「是的,她死了。十年前她離開昆夷族到了雲州,便一直都沒回去過。她是死在雲州的。」她想要上前,突然感覺手上一緊,抬頭看到齊墨一臉的詫異。

  她拍了拍他的手,無聲地告訴他他方才答應了自己的事情。

  齊墨鬆手,她走上前:「王爺,我八歲那年恰恰就見過你,是你去昆夷族找我娘的。是你把她帶走的。可是,她沒回去。王爺,你能告訴,她遇到了什麼嗎?」

  「大膽,你居然敢懷疑王爺?」

  小池偏首,一雙眼如刀鋒一般射向王氏,哪裡還有平日的半點人畜無害?王氏被嚇得一個哆嗦:「你!」

  「你住口!」齊雍發話,激動的情緒慢慢平定下來,幾乎是十分無力地說道,「她懷疑我也是應該的。」

  他在椅子上坐正,抬眼看著小池:「只是,我想知道,你與少白一起,到底是為了什麼?難道就是為了今天麼?」

  一石激起千層浪,剛剛得到消息的齊硯才跨進門,就聽到了這麼一句,立刻站在原地,眼神不自覺的飄到自家大哥身上。

  齊墨微微一怔,卻立刻緩過來,緩緩走到小池身邊:「不,我相信她不會!」

  小池本來忐忑的心情在這一刻全然散盡,鼻尖一酸,眼中瑩然:「齊墨……」

  齊墨微微一笑,道:「我信你!」

  「你!」王氏有些不敢相信。

  齊墨站在小池前面對著父親和二娘王氏:「父王,小池與我一起定然不是為了報復。她只想弄清真相而已。夏姨當初離開昆夷族既然是受您所托,那麼您必然也知道原因的。」他頓了頓,「孩兒也相信,夏姨的死與您無關。」

  齊雍站起來,一張臉上滿是悲慼。他朝周圍擺了擺手:「都下去吧。少白和小池留下!」

  「王爺!」王氏有些不願意。齊硯上前扶住自己母親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多說。她無奈,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隨著兒子出去了。

  一下子,廳堂內安靜不已,只剩下三個人的呼吸聲。

  齊雍似乎在瞬間老了,昨日裡的容光煥發在這一刻得知夏初荷的死訊的瞬間煙消雲散。他顫顫巍巍地起身,走到小池面前:「你和你母親長的一模一樣。」

  小池摸摸臉,神色落寞:「不一樣的。我原本的樣貌不是這樣。」

  看到齊墨驚異的神色,她解釋道:「我們夏氏女兒的面容極像母親,我與我娘也是極像的。但不可能一模一樣。八歲那年母親離開族內,我師父便把我帶到了陽明山。後來……我師父……他給我換了一張臉,也就是現在的這張。他說我娘是這世上最美的人,我作為她的女兒也應該保留這份美麗!」

  她永遠也忘不了那間恐怖的石室裡,寒氣刺骨。還有那一盞如豆的燈,貼著臉的冰冷的刀……以及師父瘋狂的行為……

  她想師父一定是太愛母親了,入魔了,瘋了,狂了……可是真的是這樣,那麼在她帶回母親骨灰的那一剎那,他為何又能如此平靜?並且在第二天消失無蹤。

  她說到後來,喉嚨裡難得地哽咽,一旁的齊墨只覺得心如刀絞,昨日有多快樂,今早有多寬慰,此刻就有多心疼。他握緊她的手,實在想像不出那時候的她到底經歷了什麼。他有些後悔,為何在後來才認識她?若是早一些,他會不會就能幫她承擔一些?

  「你師父是誰?」

  「顧風舉!」

  「怪不得!此人行事十分固執,能做出這樣的事情,怕也只有他了。」齊雍歎氣,「這件事太長,要說也得從二十年前說起!那時候,少白都還沒出生!」


 第34章往事

  那是一段極為深沉的故事。

  二十年前的齊雍也是個翩翩公子,名氣享譽盛京。那時候的他喜愛結交江湖異士,因為此,他結識了當時久負盛名的出雲谷方出雲,唐門的二少爺唐越。那時候方出雲和唐越正要去南越,而齊雍,因為新皇登基,為了避嫌,便也跟著一起去了。

  三個人就那樣到了那個叫做浮雲城的地方,那個族叫做昆夷族。

  齊雍深吸一口氣:「那真是一個非常美的地方,主城位於山峰頂端,雲霧繚繞之中,來來往往的皆是中原難得一見的絕世容貌。我們在那裡遇到了小池的母親,浮雲城的聖女,也是當時昆夷族族長暨浮雲城城主的未婚妻。」

  「我一次見到那樣美的一個女子,和如今的你真的是一模一樣,不,眼睛更清澈一些,笑容更乾淨一些。沒那麼多古靈精怪的心思,非常善良。她精通蠱毒,能夠治好很多的奇怪病症,浮雲城的百姓們都尊稱她為聖姑。她卻絲毫不在意這個身份,與族內百姓親密無間。那時候,我們三人全都被她吸引了,可是她愛的是另外一個人。」

  小池不假思索「是落日雲天宮的少宮主,落日孤寒,對嗎?」

  齊雍一怔:「你知道?」

  「我見過他。」小池說,「這些我都知道。我想知道的是,你們怎麼從我娘手裡盜走了《五蠱之書》和《隱劍訣》?我娘又為什麼會離開昆夷族,為什麼又會死在雲州。」

  「盜走?怎麼會?」齊雍滿臉詫異,「那明明是母親送給出雲的。只是出雲無心於蠱毒,便將那《五蠱之書》贈給了唐越。」

  「那你為何也練了《五蠱之書》的內容?」

  「唉!」提及此,齊雍就後悔莫及,「真是鬼迷了心竅。那時候皇兄給我指了一門婚事,我雖萬般不願,也不能抗旨,便奉旨成親了。那時候是我一生最頹廢的時刻,我整日裡不想見任何人,恰好出雲來看我,知道我的心思,便留了一本手抄本給我,說是做個紀念。我拿了之後,心裡好受許多,往往拿起那本書便想起你母親,於是我也就開始練,練著練著竟被反噬,我本身沒什麼反應,卻不想遺留在了少白身上。而少白的母親,為了保住少白,不惜耗費本身,以至於生產時血崩而去。」

  齊雍心情沉重:「都是我的錯啊。我雖後悔,卻也真的無法挽救。少白自出生就十分體弱,我無奈之下將他送到出雲谷,希望出雲獨創的內家功法可以幫助抑制少白體內的寒毒。直到少白十歲那年,出雲有事去了邊塞,而少白突然毒發,命在旦夕。我無奈之下只好再一次去了昆夷族找到你母親。」

  他歎氣:「我本來不抱希望的,卻不想,她竟然答應了,並且跟我一起來了盛京。在診治了少白之後,她又回去了。至於後來的事情,我也就不清楚了。」

  他抬頭看著小池,眼內皆是後悔內疚,還有許多的傷心:「她為何……為何……」

  小池鬆了一口氣:「我也不知道。她自那一次就沒回去了。她本就是戴罪之身,那一次的失蹤讓她徹底成了浮雲城的禁忌。而夏氏一族也沒了當初的地位。」

  她退出幾步,朝齊雍微微躬身:「多謝王爺將當年之事告訴我。」

  齊雍搖頭:「這本就是該你知道的。只是,你既然是夏氏一族的女兒,那你的婚姻又豈是你能做主的?」

  小池低頭:「這個不是問題,我能做到。」

  「那一次襲擊少白的人,身法詭異,應該就是昆夷族人吧?」

  小池一驚,身體微微一顫,齊墨連忙安撫:「那只是個誤會,父王不必多心。」

  齊雍瞥了他一眼:「是麼?顧氏一族,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小池笑:「當初我娘因弄丟了《五蠱之書》和《隱劍訣》因而獲罪。從此昆夷族三大長老便下了長老令,夏氏族人若是尋不回這兩本書,便永生不得回昆夷族!所以……」她側首看齊墨,眨眨眼,「我的婚事,還是我自己的!」

  齊墨啞然失笑,點了點她的鼻尖:「你啊!」

  小池抿唇,側身靠在齊墨的肩上,小女兒嬌態展露無遺。一旁的齊雍,看地不禁呆了。那時候的初荷也是這樣的啊!

  「不會這麼簡單啊!」齊雍並不是很樂觀,「顧氏既然追到了盛京,自然就是不想放手了。」

  小池低頭:「只要我不去找《隱劍訣》,那就沒事了。《五蠱之書》我也給了顧淵鴻,到時候就不算是我找回去的了。」

  齊墨不解:「顧淵鴻要那本書做什麼?不是禁書麼?」

  小池笑:「在昆夷族如果要坐上族長之位,必須有所建樹。顧淵鴻的任務也是這兩本書。找到了就能立刻即位,若不能,便只能退而求其次。顧淵鴻的野心那麼大,怎麼可能放棄這個不勞而獲呢?」

  她早就算計在內了。

  三長老不是傻瓜,也知道顧淵鴻對自己的心思,所以才立了這樣一個規則,她這次的任務和顧淵鴻的十分矛盾。顧淵鴻想即位就必須放棄她。

  三長老想讓夏氏徹底消失在昆夷族,她為何不讓他們如願呢?

  另一間房內,王氏早就坐立不安了。齊硯也是一臉嚴肅,他看著母親的樣子,有些疑惑:「娘,到底是怎麼回事?」

  王氏一聽,鼻尖一酸,竟然就落下淚來:「孽債啊,都是孽債!」

  齊硯眉頭緊鎖:「到底怎麼回事?」

  「那母女二人果然都是狐?子。」王氏根本沒聽到齊硯的話,只是沉浸在自己悲憤的情緒裡,「這麼多年了,本以為與她們再無瓜葛,卻不想又來了一個!夏初荷呀夏初荷,你怎麼就這麼陰魂不散?」

  「夏初荷?是誰?」齊硯上前一步,抓住母親的手臂,強迫她看著自己。

  肩膀上驟痛,王氏一驚,終於從臆想中恢復過來,瞪大著眸子看著齊硯:「夏初荷」!軟下力氣,「她是那個害的小姐鬱鬱而終的女人,是她讓小姐一輩子都不開心的!」

  「那時候,小姐說王爺心裡有另外一個人,我還不信。直到……直到那一年她來了府上,我才知道原來小姐說的沒錯。王爺的心裡的確有另一個人。所以,王爺才會那樣的冷漠,所以才會那麼容易就接受我,所以這麼多年我才會一直走不到他心裡去。」

  「一個人心能有多大呢?裝下了一個,怎麼可能還有另一個人的容身之地?」

  王氏說著說著全身的力氣彷彿都被抽乾了,癱坐在桌子旁的凳子上,雙目癡癡,眼中淚水不斷。

  齊硯站在原處沒動,心中卻被母親最後一句話給震撼了,是啊,一個人的心就那麼大,裝下了一個,自然就滿了。

  「夏初荷和小池是什麼關係?難道……是她娘?」

  「那樣相同的面貌,還有什麼可懷疑的呢?」

  齊硯是真的沒想到,居然還有這樣的一層關係。小池的母親和父王是舊識,而她母親又死在了雲州……他猛地一驚,難道小池從最初找到齊山別院就是別有居心?這個念頭如同一抹陰魂就這樣纏著齊硯,直到看到正廳的門打開,齊墨與小池攜手而出。

  他突然又柳暗花明起來。

  是了,最初的原因是什麼又如何呢?即使是目的不單純的,但是現在結果不是很好嗎?只要結果是好的,那還有什麼可追究的呢?

  雍王府裡經過早上了的那麼一起兵荒馬亂之後又立刻恢復了正常,至少表面上是正常的,各房各院都在忙活自己的事情。只是,有些事情發生了,各個人的心緒還是有些不同的。

  比如齊雍,比如齊硯,比如王氏。

  齊雍字早晨之後就將自己關在了書房內誰也不見,王氏站在齊雍書房的院子中,暗自神傷。齊硯卻因此豁然開朗起來,只有那兩個人卻依舊膩在院子裡卿卿我我。

  「齊墨。」

  「嗯?」

  「你怎麼不懷疑我當初接近你是別有動機呢?」

  齊墨暗笑,還是憋不住啊。

  「不用懷疑。」

  「你這麼相信我?」

  齊墨搖頭:「不,我是相信你當初接近我的確是別有動機的。」

  「……」小池有些臉紅,忍不住咬手指,「你知道了?」

  齊墨狀似惱怒地點了點她的額頭:「你那點小心思我還不知道?你定然是懷疑到我了,所以才會找上門的不是麼?」

  小池吞了吞口水,沒說話。

  齊墨繼續:「若不是你那次中毒,我想你也不會那麼早找上門。至於後面的什麼安全,什麼需要地方,都是假話!」

  「額……」

  好笑地捏了捏她羞赧的小臉:「怎麼了?不好意思了?」

  小池咬唇:「你也不用說的這麼直白嘛。心裡知道……就好了呀……」

  「你啊!」

  「嘿嘿!」小池嘿嘿一笑,「其實吧,三年前我來中原找我娘和那兩本書。真的是猶如大海撈針。我娘從來沒跟我說過半句以前的事情,我雖然見過王爺,卻也不知道他是誰。那是我最迷茫的時候。」

  「後來呢?」

  「後來我恰巧聽說了論劍大會。我覺得蠻新奇的,便跟著去了,然後就看到你奪下那兩柄劍。你的劍法很飄逸,雖然大多數都是你自己的玉簫劍法,但是我卻看到了隱劍訣的影子。當時我就想,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那為何隔了三年才找上我?而且第一次還裝的不知道我為何失明一般,替我診脈。」

  「額……那時候我也不確定到底是不是相關,所以就借此探了探底細。」小池咬唇,「至於三年前為何沒有找你,那是因為發生了另外一件事。」

  「什麼事?」

  小池鬆開齊墨的手,轉過身去:「我師父急急把我召回,給我換了一張臉!」

  「!」齊墨的驚愕可想而知,「你的臉是三年前才……」

  小池點頭:「是啊,那時候才換的。換臉之後,我修整了一年有餘,而你又退出江湖,我幾番尋找,終於又在雲州找到了你的蹤跡。而事情就是那麼湊巧,雲州吸血案子又出現了,我便留在那裡,伺機行動。」

  齊墨上前,一把將她擁入懷中:「小池,我該有多慶幸?」

  「是的吧?」她轉過身,伸手戳戳他的胸口,「撿到寶了呢!」

  「可不是,撿到寶了!」千山萬水,她尋著他而來,雖然最初的目的有些不可告人,但是他多麼幸運,能在這樣的開始裡得到這麼美好的結局。

  「其實,我也真有些怕呢!」

  「哦?」

  「剛開始的時候吧,我的確是利用你,可是慢慢的,我發現我不自覺的跟著你走了,在意你了。我害怕,害怕若是我娘的死和你的親人有關,那我要怎麼辦?」她抬頭看著他,眼中的驚懼顯露無疑,「我真的不知道我該怎麼辦。」

  他突然也害怕起來,心跳不自覺的加快,他握住她的手:「不怕!小池,你相信我。不會是這樣的。我父王……他不會說謊!他愛你娘,不會做出傷害她的事情來的。」

  小池垂下眼睫,遮蓋住眼中的忐忑,低聲咕噥一句:「但願吧……」


第35章血咒

  小池的考慮齊墨是清楚的,他自己其實也很憂心。他害怕一旦小池母親的一切和自己沾上關係,他害怕他會對不起小池,他更怕,若是那般,他會失去她。

  這幾日的心情很不好,時不時地又想捧一罈子酒去屋頂上聊以慰藉。但是一想到小池,他又放棄了,若是那般,必然會引起她的猜想吧?

  幾番輾轉之後,他還是去了後院那一個僻靜的地方。木魚聲聲之中,他的心也漸漸平靜下來。

  走進佛堂,一身緇衣芒鞋的奶娘正閉目頌著佛經,聽到聲音,她開口道:「少白還在煩惱小池的事情?」

  齊墨進去,也跟著跪在了一旁,面朝佛像:「奶娘,你也見過小池的母親,對嗎?」

  奶娘敲木魚的手一頓:「是啊!見過!」

  「她是怎樣的一個人?」

  「和小池的性格很相似,只是比小池要更加單純一些,沒有那麼多的心思。很善良,也很可親。」她放下木魚,起身站起,順勢扶起齊墨,示意他坐下。

  「我與她也只有短短半個月的相處。也就是給你治病的那段時間。只是,她太耀眼了,以至於在她離開之後,你二娘還是一直耿耿於懷!」歷經塵世的眸子看著眼前的男子,「少白在擔心什麼?」

  「我擔心夏姨之死,與雍王府有關。」

  奶娘歎息:「若真是如此,那也只能聽天由命了!不過,你父王是不會動手的。」

  齊墨點頭:「我自然相信父王,只是這件事,也與他脫不了干係。若不是他去昆夷族找夏姨,夏姨也不會出族,自然也就不會有後面的事情了。」

  「少白,你想太多了。」

  「也許吧。」齊墨起身,「我先告辭了。」

  「你的心,不靜。」

  腳步一滯:「會好的。」

  的確會好的,齊墨也不是一個容易將自己的束縛的人,他只是害怕,真的,只是害怕!小池為自己付出地太多,他害怕自己有一丁點兒對不起她。

  回到居墨閣,四周靜悄悄的一片,他心中一沉,往小池的居所而去,竟然也是空無一人。他的心猛跳起來:「來人!」

  「公子!」

  「小池姑娘呢?」

  「在……」

  「怎麼了?」暗衛的回答還沒開始,小池的聲音翩然而至。她的手上還捧著一碟子的糕點。她詫異地看著慍怒的齊墨,還有猛地鬆了一口氣的暗衛:「你找我啊?」

  齊墨一顆心頓時回到了原處,疾步上前,一把將她抱住,手臂收緊,竟然有些顫抖。

  小池莫名其妙:「齊墨!你怎麼了?」

  齊墨不說話,只是抱著她,良久才慢慢開口:「我以為……你又走了!」

  小池突然笑了起來:「齊墨,你怎麼變得這麼膽小了?」

  「是啊,因為你,我一直都膽小。」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佛,果然是最智慧的。

  小池伸手抱住他,輕歎一聲:「齊墨,我說過,我不會離開的!你放心!」

  「好!」

  輕輕推開他:「來,嘗嘗我做的糕點。」

  青藍色花邊的盤子裡放了好幾塊瑩白的糕點,小池用手絹包起一塊伸到齊墨的口邊:「我今天在廚房裡找到了一罈子桂花蜜,所以就做了這桂花糕,你嘗嘗。」

  「好!」這時候的齊墨真的很聽話,小池說什麼他就做什麼。一直溫溫地對她笑。

  小池心裡其實挺不是滋味的,她放下糕點,坐到齊墨對面:「齊墨,你是不是害怕,如果我娘的死真的和你身邊的人有關,我會遷怒於你?」

  「不!」

  「還是覺得,若真是那般,我會離開你?」

  「……」齊墨不說話了。

  小池猛地站起來,十分生氣:「我生氣了齊墨!你怎麼那麼不相信我?」

  齊墨坐在原地良久,也跟著起身,拉住小池的手,伸手撫摸她的臉,深深地看著她:「小池,你不明白我有多害怕!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太相信你而讓我篤定你不會離開,可越是如此我越患得患失,我也越覺得自己對不住你!這麼長時間以來,都是你在為我付出,而我卻不曾為你做過什麼。而如今,連夏姨的死也可能與我有著關聯,你讓我如何是好?」

  齊墨的擔憂便在於此,他害怕到了那一天他無法面對她,在他知道她經歷過那些苦難之後,他更覺得自己對不起她。

  「那有什麼關係呢?齊墨,你太在意這些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萬事都看的通透,何時這般糾結過?」

  「那是當初,那時只有我自己而已!小池,那時候我是孑然一身,甚至隨時會死!」

  那時候他本就做好了與世長辭的準備,不管什麼事情在他眼裡都成了煙雲。他也從不曾想過真的會有這麼一個人闖入他的心裡,從此積澱,成了最無法抹去的烙印。

  小池愣了愣,突然笑了起來,隨手搬過凳子坐了下來,抬頭看著齊墨:「齊墨啊,有沒有跟你說過,你說情話也很好聽呢!」說完俏皮地眨眨眼,「唉,我這心吶,都被你說的融化了!要不這樣吧,為了犒勞你,我請你吃盛京的醬香烤餅去?」

  「……」

  齊墨失笑,沒想到自己的一番深情告白,竟然被她這樣笑語相對。不過,這樣的態度,恐怕也只有小池能做出來吧?

  醬香烤餅顯然是沒吃成的,大年初幾的日子裡,大家都回家過年了,還有誰在路上擺攤賣東西呢?小池幾番思索,決定寫下欠條,以後再補。齊墨大大方方地收了過來,表示珍藏。

  書房裡,齊墨的神色已然凝重,他攤開眼前的紙,上面寫了亂七八糟的東西,橫豎線條縱橫交錯。他想了許久,終於開口:「明光!」

  「在!」

  「你速速去一趟雲州,查清楚君府第一任主人的死因。」

  「是!」

  「隼風!」

  無聲無息地出現了另一個人,黑色斗篷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齊墨字櫃子裡拿出一個卷軸:「你幫我找出這個人,不要動她!」

  隼風雙手接過畫軸,立刻消失在房內。

  齊墨手握成拳,頂住鼻尖:「小池,也該我為你做點什麼了。」

  有聲音隔空而來,齊墨眉頭微微一皺:「什麼事?」

  「小池姑娘出門了。」

  齊默:「知道了。」

  年初的盛京大街上,店舖幾乎都關了門,只有偶爾幾家酒家的旗子還在風中微微飄揚。小巷裡有些許人家的兒童正穿著大紅短襖,圍繞在一起放著鞭炮,時不時傳來鞭炮聲和兒童嬉戲的歡聲。

  小池披著一件大紅的斗篷,把整個臉都縮在了斗篷裡。一路上低著頭,臉色凝重。

  當她走到一棟樓閣前,輕輕扣了扣門,三長兩短,十分有規律。開門的是一個艷若桃花的女人,看到她的一瞬間,展顏一笑:「小池來了。」

  「大哥在麼?」

  「一直在等你呢!」女子側身讓小池進去,關上門,便立刻握住她的手:「這一路走來想必凍著了吧,趕緊上樓暖一暖。」

  「沒事。我穿著好多呢!」小池反握住她的手,軟趴趴地靠著她的肩膀:「嘿嘿,嫂子,今年大哥陪你過年,開心吧?」

  女子拿起手帕摀住唇,輕笑一聲,眼中無限溫柔:「你啊!」

  兩個人轉過迴廊,就看見一襲紫袍的男子迎面而來:「你嫂子方才在樓上看到你就連忙下來給你開門了。」

  小池樂呵呵地:「謝謝嫂子啊!」

  女子斜眼一勾:「淘氣!」說著轉身到了男子身邊,「小池今日過來怕是有事,你們先去樓上吧,我去吩咐一下,準備一下午膳!」

  小池拉住她:「不用了嫂子。午膳我還得回去呢!我呀就想吃嫂子做的芙蓉蓮子糕!」

  「小蹄子,你真會吃!這大冬日的,居然要我去拿出珍藏的芙蓉蓮子,還真是不吃虧啊!」纖纖玉手點了一下小池的額頭,話雖如此,卻還是去準備了。

  「怎麼了?竟然親自來了。」

  「出來散散心。」

  「有什麼事居然讓小池苦惱了?唔……還恢復了原本的樣貌,你的人皮面具呢?」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是他也能看出來這個妹子其實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的。

  「毀掉了!」

  「嗯?」落日無傷很詫異,「此後不再戴了?」

  「不了!」小池將斗篷除下,掛在一旁的架子上,「就這樣吧。總不能遮遮掩掩一輩子。」

  「他們知道了麼?」

  小池點頭,神色異常肅穆:「齊雍什麼都說了。但是和我們想的不同。他說,那兩本書是我娘送給方出雲的。而他們又是由方出雲轉贈的。」

  「你確定他說的是實話?」

  小池道:「我也不知道。只可惜,在洛陽的時候只見到了唐俏,而她也不清楚內幕。」

  落日無傷想了想:「那我們就找到唐越!另外,可能還要去會一會方出雲!」

  「好!」小池贊成。

  「只是方出雲這麼多年都不出出雲谷,要見他,並不太容易!」

  小池毫不在意,拍拍胸口:「這個包在我身上!」

  落日無傷瞥了她一眼:「你怎麼見?」

  「讓齊墨帶我去啊,光明正大地去!」

  落日無傷眸子立刻轉冷:「你們如今到底如何了?」

  「就那樣唄!」

  落日無傷認真地看著眼前的少女,難得地低眉順眼起來,只是那臉上無法掩飾的緋紅卻在預示著什麼。

  他轉過臉,斟酌了一下措辭:「小池,我前幾日見到了一個人。」

  「誰?」她不解,有些好奇大哥會在這時候提起這件事。

  「顧淵鴻!」

  「他還在盛京?」

  「不錯!」落日無傷接著道,「他應該並不打算放棄,要在這裡一直和你耗下去。小池,也許,你應該跟他回去!」

  「不!」小池執拗起來,「我絕不會跟他回去!」

  落日無傷試圖勸解:「小池,你的《五蠱之書》已經給他了,你也失去了再次回去的資格。他既然沒有放棄,你為何不趁著這個機會……」

  「不可能!」小池猛地打斷兄長的話,一張小臉漲得通紅,「大哥,我不會那麼做的。」

  「可是你!」

  「我不會怎樣。大哥,夏氏一族也該解脫了……」

  「那你也不能用自己的性命做賭注!」

  「我已經賭了!」小池毫不猶豫地回答,「大哥,我已經……是齊墨的人了……」

  「你!」落日無傷這一驚非同小可,「胡鬧!你……你真是太胡鬧了!」他站起身在房內來回走動,既怒且恨!

  「不行!你必須離開齊府!若是再這般下去……你……」

  「沒事!」小池十分淡然,「我不會離開齊墨的。大哥,這是我的決定,我不會改變。」

  「你!」落日無傷看著她良久,終於被她堅定的神色打敗,長歎一聲:「你果然是她的女兒,都是一樣的性子!」

  「嘿嘿,大哥,你這麼說娘親可就不對咯!」上前扒住落日無傷的胳膊,撒嬌道:「大哥最好了,一定會尊重我的決定的。」

  落日無傷根本就沒有小池那麼樂觀:「那是因為我知道,我改變不了你的決定。小池,事情已經發生了,我阻止不了,這是我做哥哥的失職。但是你身上的血咒,大哥一定要幫你解開!」

  「好啊,謝謝大哥!」她瞇著眼睛笑,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哀傷。

  她在胭脂台用過糕點之後才離開,大嫂林緩歌送她離開時欲言又止。

  小池轉過身拉著她的手:「做什麼這個樣子?你就放心吧,我做事很穩妥的,不會隨便拿自己的命開玩笑。更何況,我還要留著性命陪齊墨呢!」

  「可是你……」

  「世上沒有解不開的毒咒,一定會找到辦法的!更何況,都十八年了,我不是沒事麼?」


第36章燈會

  只是小池並沒有等到唐越的答案,落日無傷給她的消息是唐越被殺了。
  
  這個消息無疑是不好的。
  
  她坐在房內,沉默了許久許久。直到齊墨來找她,說是盛京元宵燈會十分熱鬧,要帶她出去看看。小池才收斂起失落的情緒,興致勃勃地跟著走了。
  
  齊墨看她穿的單薄,無奈地取下一旁的斗篷給她穿上:「外面冷!」
  
  小池伸了伸舌頭:「這不是太高興了嘛!」
  
  兩個人也沒叫轎子,就手拉手一起走出去了。小池詫異地問了句:「為什麼是他跟著的啊?明光呢?」
  
  齊墨狀似無意道:「明光去處理一些事情了。」
  
  小池眨眨眼,沒有再多問。
  
  盛京的元宵燈會果然很熱鬧,兩個人才轉了一條街,走出巷子,就看見滿街紅光。所謂是:接漢疑星落,依樓似月懸。
  
  兩邊的酒樓邊沿都嵌上了紅燈籠,街道上空拉了許多的繩子,繩子上也系滿了各式各樣的燈,兩邊的小販擺著攤子,有吆喝著賣燈籠的,也有現場畫燈籠的,還有許多的地方老闆出了一些小燈謎,看客猜謎送燈,可謂是熱鬧無比。
  
  只是這兩個人的面相都十分招人,小池自不必說,她那張臉在昆夷族都算是美貌,來了中原之後自然是驚艷旁人的。而齊墨,長相本就無可挑剔,加上本身的雍容氣度,更是惹得旁人多看許多眼。那些久不出閨房的女子,在看到他的時候都禁不住羞紅了臉。
  
  突然有人塞給小池一樣東西,小池只覺得手上一涼,抬眼間只看到一個身影迅速離開。她奇怪的拿起來一看,居然是一塊碧玉扇墜,月牙兒的形狀,十分好看。
  
  「這是?」
  
  齊墨拿了過來,仔細看了看:「禮部侍郎家的公子,王乾。」
  
  「上面有字麼?」她湊了過來,正要看清楚,卻迎面多了一縷香味。一塊質地柔軟的輕紗軟帕落在齊墨的懷裡。
  
  不待齊墨反應過來,小池拿起來一看,上面居然也有一行字:「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大學士府董微瀾!」剛念完,她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一拍腦袋:「哎呀,齊墨,你這是招桃花了呀!」
  
  齊墨很無奈,將扇墜兒放到她手上:「你比我招地要早!」
  
  「……」拿過來一看,也終於發現了扇墜兒上面也刻了一行行楷,正就是齊墨方才念出來的字。
  
  她抓抓下巴:「難道元宵燈會是來相親的麼?」
  
  「也不盡然。」齊墨將手帕和扇墜兒都收好了,「大齊的風俗其實很開放的,平日裡只要是節日,若是男女皆出遊,遇到心儀的對象,便可以留下信物。若是對方有意便會上門提親,或者赴約。若是無意,便讓家人將信物退回。」
  
  「哦,這樣啊!」她明白了,也就是說,在大齊,只要是在節日出遊便有可能招到桃花?
  
  就在她思索的這麼一瞬間,齊墨又接到了不少的絹帕,同時,她的扇墜兒也被齊墨一下子包攬了。她回過神來,卻看見齊墨的手上拿了不少東西,她愣了愣:「這般下去,你我豈不要累死?」
  
  齊墨笑著搖頭:「迅影!」
  
  已經換成平民裝扮的暗衛瞬間出現,齊墨將那些東西全部交到他手上,然後拉著小池到了一家面具攤上,買了兩個面具,戴上之後再繼續逛街。自此,再也沒有接到扇墜兒手絹之類的東西了,惹得小池連連誇讚。
  
  二人走了一會兒,看到街中心有一方高台,上面掛著許多精緻的燈籠,時不時有人上去,指著其中一個燈籠說了什麼。小池看著好奇,齊墨解釋道:「那是燈謎比賽。上面每一個燈籠都是一個謎面。」
  
  「我們也去看看?」不待齊墨同意就把他拽走了,齊墨無奈只好跟著。
  
  他們到的時候有一個年輕人剛指出一個謎面曰:

  黑不是白不是紅黃更不是和狐狸貓狗彷彿既非家畜又非野獸。

  詩也有詞也有論語上也有對東西南北模糊雖是短品卻是妙文。
  
  差不多是對子的形勢,卻是打一詞語。
  
  台上的年輕人思索良久,卻不得其法。小池歪著腦袋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扯了扯齊墨的衣角:「你猜出來了麼?」
  
  齊墨笑而不語。
  
  小池是急性子,看他故弄玄虛有些不爽,更何況還有面具遮著臉,她更看不清他的表情:「說吧!」
  
  齊墨道:「那黑不是白不是紅黃更不是,那就是與顏色相關,既然黑白紅黃皆不是,必然是青色了。和狐狸貓狗彷彿,想一想狐狸貓狗四個字有什麼相同點,把那個偏旁加上去,不就正好是個『猜』字麼?至於下聯……」
  
  「啊……我知道了,是猜謎!謎底是『猜謎』對吧?」
  
  齊墨寵溺地朝他笑了笑:「對。就是『猜謎』!」
  
  人聲鼎沸之中,小池的聲音太大還是被台上人聽到了,於是說出了答案。出題者要給他獎勵的時候被拒絕了:「在下也是聽下面有位姑娘說出了答案,故而引之,真正地答題者應該是那位姑娘!」說著,轉身退去,走到小池面前,微微躬身:「多謝姑娘!」
  
  小池嘻嘻一笑:『「謝我做什麼,是他猜出來的!」那書生聽罷又朝齊墨深深鞠了一躬。
  
  小池覺得這個猜燈謎的遊戲不錯,她恰好也看上了一個燈籠下面的玉鐲,她拉了拉齊墨的袖子:「我喜歡那個玉鐲。」
  
  齊墨知道她的意思,拍了拍她的腦袋,拉著她一起上了檯子。
  
  也許是他天生的氣度,亦或者是他方才一語道出謎底,。此刻大家居然都不約而同地讓開了。
  
  齊墨上前指著玉鐲上面的一個燈籠:「不知這個謎面是哪位先生出的。」
  
  燈後面走出一位美貌女子,髮髻高聳,金色步搖,眉間一地硃砂痣,披著湖藍色披風:「是我。」
  
  小池微微一愣,看著對方朝自己掃了一眼,眼中笑意深重。她不自覺地摸了摸臉,不是吧,這樣也能被認出來?
  
  下面圍觀的人群突然起哄:「林姑娘,林姑娘!」
  
  小池腹誹,早就嫁做人婦了,還姑娘呢!要知道這個手鐲是她的,就直接去要嘛,何必這麼麻煩?
  
  林緩歌並不在意小池的情緒,她看向齊墨:「公子要猜燈謎?」
  
  「是的!」齊墨做了個請的姿勢,「請姑娘出謎面!」
  
  林緩歌走到一旁的桌子旁,執筆洋洋灑灑寫著什麼。瞬間功夫,一張白紙上「蟲二」兩個字出現在了人們面前:「打一成語!」
  
  字體凝重,風格瀟灑,竟不似出自女子之手,更何況還是個表面看起來這般柔美的女子。
  
  「蟲二?」小池迷惑了,這算什麼燈謎?台下圍觀的人群也都呆住了,兩個字,謎底是四個字,還真是未曾見過。一時之間議論之聲不絕。
  
  小池撅起嘴巴,這個人,是故意的吧?
  
  齊墨卻是不緊不慢:「蟲二,風月無邊也!」到底是滿腹詩書的人,底下的人都還沒討論完,他就已經猜出了謎題。
  
  林緩歌低笑,眼神斜斜地飄到小池那裡,將手鐲用盒子裝好拿過來:「公子滿腹經綸,果然不同凡響,姑娘,你有福氣了。」言罷,眼眸深轉,滿臉曖昧。
  
  小池竟然不自覺的紅了臉。
  
  齊墨拿出手鐲,輕輕幫小池帶上:「上好的海泉石,小池,你很有眼光。」
  
  「那是!」瞥了一眼已經拿著花燈正退下高台的林緩歌,她舉著自己的手:「謝謝啊!」
  
  花燈之後,林緩歌回眸一笑,本就艷若桃花的容顏在花燈的襯托之下愈發奪目:「不用!」
  
  「誰說中原沒有美人兒呢,這位姑娘不也是顛倒眾生麼?」
  
  齊墨回道:「林姑娘在盛京可謂是久負盛名,才名容貌,皆是首屈一指。」
  
  小池挑眉,大哥真是有福氣!
  
  才下了高台,就聽見鑼鼓喧天的聲音,週遭圍觀燈謎的百姓也跟著起哄起來。小池踮起腳尖看著,發現遠處人頭攢動,時不時還有歌聲。
  
  「那是什麼?」
  
  「踩高蹺,舞龍燈!」
  
  「啊!」小池興奮了,「還有這樣的節目?」
  
  她雖然在中原呆了好幾年,但是從不曾在此度過年關,更沒有看過元宵燈會,舞龍賽獅。此刻第一次得見,自然是歡喜無比。齊墨才一個閃神,她就鑽到了人群裡。他無奈,只好緊緊跟著。
  
  舞龍燈果然很炫目,金黃的龍身被十幾二十個人抓著,前面的人拿著龍珠一路引導,後面的人隨著龍珠擺出各種各樣的行動姿勢,盤旋彎曲,配合地天衣無縫。
  
  「哇!」小池從不吝嗇自己的讚賞,連連鼓掌叫好。
  
  突然,一個黑影襲上自己,小池一愣,耳邊傳來妖孽般的聲音:「阿池,好興致啊!」
  
  「你!」小池下意識地就要出手,卻被顧淵鴻攔下,單手摟住她的肩膀,腳下生風,一瞬間便離開了人群,到了一處僻靜的角落。
  
  「嘖嘖,還帶著面具,只可惜啊,阿池,不管你怎麼遮掩,我都能認出你呢!唔……還有這大紅的斗篷,你看,與我的衣裳可相配?」他將她禁錮在自己的手臂和牆壁之間,伸手,就要摘下她的面具。
  
  小池伸手擋開,運起內力,腳下踩出「一瞬萬年」的步伐,企圖脫離他的桎梏。
  
  顧淵鴻唇角含笑,腳步輕移,一副悠閒姿態。可是小池突然發現,不管怎麼走,顧淵鴻總是離自己不過一丈遠。
  
  觸及到他臉上欠扁的表情,她乾脆停了下來:「你到底要幹嘛?」
  
  顧淵鴻靠在牆上:「不幹嘛啊,我就是想看看你。可是你一看見我就這麼激動,我也沒辦法!」
  
  小池十分無語:「顧淵鴻,有意思嗎?」
  
  「當然有意思!」他走到她身邊,伸手勾起她的下巴,傾下身湊到她耳邊,低聲喃喃,「阿池上一次的飛天跳地真好,回去也給我跳一曲如何?」
  
  小池瞳孔猛地收縮,抬手就是一掌。顧淵鴻早就料到,閃身避開,掌風觸到小巷角落的棚子,瞬間崩坍。
  
  顧淵鴻眉目生冷:「阿池,你這手下的不輕啊!」
  
  「你監視我?」
  
  「呵呵,怎麼能說是監視,我是關心你,我的未婚妻!」
  
  小池退後幾步,雙手抱胸:「顧淵鴻殿下,少主大人。如果你還有記憶地話,應該知道,我已經被逐出浮雲城了,我不再是昆夷族的人。怎麼可能是你的未婚妻呢?」
  
  顧淵鴻不置可否:「那有什麼關係?族內並沒有規定說,城主不能娶外族之人啊!」
  
  小池瞥了他一眼:「你倒是想得開!」
  
  「那是當然!」
  
  「那你先去把三長老說服再說吧!告辭了!」
  
  「誒!」拉住某人,顧淵鴻眼中精光大閃,「如果我說服了三長老,你就跟我回去?」
  
  小池十分無語:「我說過了嗎?我沒說過啊!」拍了拍顧淵鴻的肩膀,「少城主殿下,您還是趕緊回去吧。《五蠱之書》都到手了,您在族內的威望一定會大增,到時候繼任城主,必然無人再有疑意!告辭!後會……啊……無期……」
  
  肩膀還是被制住,小池正要出手,胸口突然一滯,血氣上湧。她正暗暗叫苦,耳邊恰好傳來熟悉的聲音,帶著不太熟悉的冰冷:「請放開她!」
  


第37章瞬步

  小巷的入口處,男子單手負後,另一隻手微微曲在身前,手上的玉簫通體碧綠,上面的暖魄玉穗隨風而揚。

  「齊墨!」看到了救星,小池就一點都不慌了。暗自調息,讓翻騰的氣息安定下來,而後氣定神閒地看著顧淵鴻。

  顧淵鴻也不惱,抱著她的手臂也松,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怎麼?看到心上人來了,就以為萬事大吉了?」

  小池不置可否:「你覺得你是他的對手?」

  顧淵鴻冷哼一聲:「那我……就讓你見識見識!」

  紅衣一閃,她只覺得週身一麻,便站在當地不能動了。緊接著便是掌風相襲的聲音。她抬眼,紅衣白衫和在一處,兩個人的步法都極快,顧淵鴻的紅衣十分刺眼,行動之間留下一片片紅影。

  齊墨單手執簫,另一隻手出掌接招,腳步輕移,白衫飛揚,眉目之間溫潤如斯,不曾見他有任何地窘迫。白衣黑髮,步履從容。他的出手看起來不緊不慢,卻每一次都恰到好處地擋住了顧淵鴻的掌風。

  那廂兩人鬥得正歡,這邊迅影突然出現幫小池解開了穴道。小池甩了甩雙臂,十分清閒自在地圍觀。

  顧淵鴻本就被齊墨看似無意地打法給弄得十分火起,如今看到小池那般好整以暇地觀望,更是怒火中燒。不假思索,雙手結印,就是一招魔焰追魂。火紅的衣服向後鼓起,手掌上突然凝起了一股火球,內力灌處,往齊墨擊去。

  小池瞳孔突然收縮,再也沒了方纔的淡定,手指在空中劃了一個圓圈,五指運力,正要彈出氣力。卻看見齊墨腳尖走出一種看不懂的步伐,轉身避過,十分輕巧。他這麼一走,小池立刻收回內力,奔到他跟前,站在他前面對著顧淵鴻,滿眼的戒備。

  顧淵鴻停了下來,也是滿眼戒備:「瞬步!你怎麼會懂昆夷族的武功?」

  小池心下一顫,她自然也在最後一刻看懂了。這是《隱劍訣》裡的瞬步,借助陰陽五行加上昆夷族的一瞬萬年糅合而成,最早記載於《隱劍訣》中,後來《隱劍訣》丟失,三長老便憑借記憶力將其謄抄下來,雖不是原版,卻也聊勝於無。

  顧淵鴻作為昆夷族的繼任族長,浮雲城的少城主,自然是知道這些武功的,而小池的師父正是顧淵鴻的叔父,言傳身教中,對這種武功也有所涉獵。但是看到原原本本的演繹,今天還是第一次!

  「瞬步?」齊墨卻是很疑惑。

  顧淵鴻的眼睛危險地瞇了起來:「怎麼?居然不知道麼?你方纔的步伐便是昆夷族的至上輕功瞬步!你居然就是盜取《隱劍訣》的人!」

  「《隱劍訣》?」齊墨眉頭微微一皺,想起了小池與父親的對話,是了,她曾說過《隱劍訣》,「昆夷族的典籍?抱歉,我沒盜取過。告辭!」

  說完就要拉著小池離開。顧淵鴻哪裡肯?也使起瞬步,三兩下便轉到齊墨面前,要攔下他。可突然身後冒出一個人影,長劍廣寒,打斷了他的追蹤。

  他回首,迅影正冷冷地看著他。

  小池拉住齊墨,轉身看著顧淵鴻的方向:「迅影讓開!」

  迅影看了齊墨一眼,對方點點頭,他立刻無聲無息地消失。

  顧淵鴻斜眼看著小池:「怎麼?害怕他死在我手上?」

  小池不置可否:「我自然相信你能殺了他,可是我也相信,你一旦殺了他,你在盛京也就沒了容身之地!」她咬唇,「顧淵鴻,《隱劍訣》是我娘弄丟的,我比你更想找到它。可是,我也可以告訴你,那本書不在齊墨身上。」

  「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都說完了。就這些!」

  「哼!」顧淵鴻冷哼一聲,火紅的衣服在這樣的火紅的夜裡顯得越發奪目,「你以為就憑你這幾句話我就會相信你?《隱劍訣》也是我族至寶,我豈能掉以輕心?」

  小池道:「我知道。所以我才請你不要在無謂的人身上浪費時間。」

  「哈哈!真是好笑!他都用了這種武功,還是無謂的人?阿池,你也太護短了吧?有些是非不分了啊!」

  「你相信也好,不信也罷,我言盡於此!」

  看著兩人相攜而去的身影,顧淵鴻眼睛非常危險地瞇了起來。

  路上,齊墨問:「我的武功出自《隱劍訣》?」

  小池點頭:「是的。玉簫劍法雖然是你自創,但是都有《隱劍訣》的影子。」

  齊墨沉默了一會兒:「小池,我想,我們得去一趟出雲谷!」

  「好!」

  決定既下,第二日,他們就向雍王辭行。知曉他們的目的之後,齊雍也十分贊成:「這事情本該弄清楚。出雲也不是不講道理之人,若是知道這本書是初荷違禁拿出,他定會歸還的。只是,這兩日阿硯要隨著慕容將軍去北境,你們二人是不是先送送?」

  小池道:「好啊!也不急在一時!」

  因為齊硯要去北境,那邊環境惡劣不說,因為北京匈奴市場犯境,雖然無甚大的交鋒,但是小仗不斷。小池想了想,將自己帶的一些療傷藥品包好,而後寫了許多療傷的方子,讓齊硯帶走。

  齊硯自然是傲嬌地不領情。

  小池抿唇笑,湊到他面前:「哎呀小硯硯,你就當做是除夕晚上,那場煙火的回禮吧!」她仰首看著他,一臉的討好,清凌凌的眸子裡滿是笑意。

  齊硯臉上又是一紅,伸手接過她包好的東西:「我收下了。」

  「哎呀,這才乖嘛!」習慣性地伸手捏他的臉,被他避過。小池手落空,收了回來,不以為意,「唉,真是長大了啊,都不讓人摸了呀!」

  齊硯瞥了她一眼:「都說些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玩笑玩笑!」小池轉身,做了個鬼臉,唉,這孩子真難伺候。

  齊硯走了,小池從未見過齊硯那樣的樣子。她的印象中,他一直都是個彆扭的少年,卻不想那一身銀甲加身,跨坐在高頭大馬之上,居然是一身的榮光!

  小池忍不住說出了心中的想法,

  齊墨笑:「也只有你敢這麼對他。偌大一個盛京,誰人不知雍王府二公子是座冰山。」

  「是麼?那我還挺榮幸地哦!」

  「可不是!」齊墨與她一起在園中散著步,「小池。」

  「嗯?」

  「等此間事了,我們就一起回雲州吧。住在齊山別院,再也不管這些事了,可好?」

  「好啊!」她當然喜歡,「只是,你是雍王世子呢!你的世襲之位……」

  「阿硯能擔當的!這一次他去了北境,定然能建功立業,那時候我再請父王上奏陛下,將世子之位傳給阿硯。」

  小池低頭:「那也行!只是,那時候你就沒這麼風光了呀!」

  「呵呵!你明知道,我不在乎這些的!」

  小池拉著他的手臂靠在上面,粘著他,兩個人相依相伴,一路前行。太陽當空,陽光籠罩著兩人,在地上投射出一個相偎的影子,從未分開。

  「齊墨!」小池抱著一堆吃地東西進門,卻捕捉到了齊墨眉間一閃而過的憂慮。她假裝沒看見,逕直走進去把糕點放到他的桌上,走到他身後,從後面抱住他:「這可是桂花糕,冬日裡難得一見的哦!」

  齊墨拉住她的胳膊,歪歪腦袋靠著她的臉:「什麼時候也這麼愛做糕點了?」

  「唔……無聊嘛!你最近……很忙?」她拿起一塊糕點塞到他口中,他就著吃了下去。

  「應該算是吧。小池……你可知道唐門?」

  「當然知道啊!」

  「唐門的門主失蹤了……而他的二弟也突然暴斃!小池……我們可能一開始就搞錯了一件事!」

  小池起身,搬了個凳子坐到他身邊:「弄錯了什麼?」

  「你還記不記得在雲州的時候,那個打傷你的面具人?」

  「記得啊?一輩子都記得!」她很不忿,「那可是我來中原之後挨得第一掌呢!還是唯一的一掌!」

  「對!那時候我總在想什麼人既是認識我的也是認識你的,但一直不得其法。現在我想,那個人並不是認識你,而是認識你娘!」

  小池眉頭一皺,雙手一拍:「對啊,當時我為了讓婉姨認出我,我把人皮面具揭了呀!齊墨,你真聰明!」

  齊墨好笑地看著她:「是我們一直忽略了這個細節。你那時候就是在找那兩本書吧?」

  「對啊!可是那時候我又不能告訴你。其實那個君夫人是我娘以前的貼身丫鬟。後來我娘離開的時候帶著她一起走了。我也沒想到她居然活著。」小池歎氣,「人的貪念真的很可怕。婉姨其實是一個很好的人,可是她嫉妒我娘的容貌,這或許就是她在最後沒救我娘的原因吧。」

  「君夫人?婉姨?那君府的人都是死士?」

  「差不多吧。」小池對手指,「嘿嘿……我一直都沒告訴你呵……」偷偷看了一眼齊墨,發現他並無任何慍怒的表情,她心裡樂開了花。唉,有這麼一個男人真好,自己瞞了他事情,他也不介意。

  齊墨道:「沒關係,你現在不是正要告訴我嗎?」

  「哼!你能不能不要那麼聰明?」

  「這是常識……」

  「……」小池無語了,「好吧。我就把我知道的情況都告訴你。婉姨跟我說,君若胥一家人其實都死了,後來的人全都是假的。他們在君府其實是借助君若胥的官銜掩藏身份,從而進行傀儡術的研究。只可惜,我母親不願意與他們為伍,攝魂香研製地不夠,以至於傀儡術半成不就,那本《五蠱之書》其實只有半本,他們也苦於無法,只能日復一日地耗著。直到……去年,他們終於小有收穫……只可惜,還是不行,空空賠上了幾條人命。」

  「那幕後之人是誰?」

  小池搖頭:「婉姨也只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她竟然都沒見過那個人……不過我想,應該就是那個面具人……不然他也不會在最後關頭出現,救了君流螢。哦,不,她也不是君流螢,說不定叫什麼張三李四呢!」

  她側首看著他:「你說這些,莫非是懷疑那個面具人是唐年?」


第38章偷香

  「難道沒有這個可能麼?」齊墨看著小池,「你想啊,當年唐越和父王師父一起去的南越,父王這麼多年來不曾出過盛京,師父當年與落日孤寒一戰,傷及筋脈,這麼多年也一直在出雲谷養傷。那麼剩下的也就只有唐越了。」

  「只是,據我所知,唐年為得到那本書,不惜囚禁唐越十幾年,唐越是不可能出現了。而唐年這樣的人,要做出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未嘗不可能!」

  「嗯嗯嗯,有道理!」小池邊吃邊點頭,「不愧是世子殿下啊,這一字一句地分析地頭頭是道!」放下糕點,拍拍手:「若真是如此,咱們倒是要先去唐門走一遭了!」

  「不急,先去出雲谷拿到《隱劍訣》,然後咱們再去唐門調查此事,最後我陪你去找你師父,把我們的婚事定下來,可好?」他低聲說完,含笑看著她。

  提到婚事,小池的臉微微紅了那麼一點,真的只有那麼一點。

  她咬唇:「好啊!就這麼定了!」

  齊墨好笑地看著她緋紅的臉頰,忍不住在上面親了一口。小池斜眼看著他,十分不忿:「偷香竊玉,非君子所為!」

  齊墨輕聲一笑,拉起小池坐到自己腿上:「唔……那我就光明正大一些!」語畢,低頭,溫柔採擷那兩片柔軟的唇瓣。

  「唔……」她推開他,「我剛吃過桂花糕的!」

  他笑,指尖觸上她的唇,「沒關係,我也想吃呢!」唇再次落下,二人心中均喟歎一聲。小池伸出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全心全意地回應著。

  吻著吻著就變了質。

  齊墨的手不自覺的就落在了小池的胸前的那團柔軟上,小池更是不假思索,纖纖玉指一動,齊墨的腰帶便被她撩開,衣襟大開,摸著溫熱的胸膛,她一點都不害羞:「嘖嘖,這白玉一般的膚色,著實令人垂涎吶!」

  齊墨也任她,手指一撩,靈活地解開了她的衣扣,衣衫滑落,露出凝滯般的香肩。他低下頭,輕輕一吻:「小池的肌膚比之那上好的綢緞更加絲滑,那才是令人垂涎呢!」

  「呵呵呵!」被人誇了,她很高興,被齊墨誇了,她更高興。想都沒想,在他嘴巴上狠狠親了一口:「那我們就相互垂涎吧!」

  齊墨點頭:「好!」

  兩個人再也不廢話,全心全意地垂涎起來。齊墨雙手抱著她的腰,將她微微托起,「坐上來!」

  小池毫不含糊,摟著他的脖子,身體力行。半褪的衣衫掛在手臂上,恰好遮住了身後的春光。

  一場雲翻雨覆,在這樣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發生了,齊墨看著眼前的女子,緋紅的臉上,雙眼迷濛,微微睜開的櫻桃檀口,細細喘息。他只覺得喉嚨一緊,狠狠覆上她的唇,輾轉吮吸,勾著她的舌,交互纏弄。

  雨過雲歇,小池根本就不想動,軟軟地趴在他的懷裡。

  齊墨拍了拍她的背:「小池,我們去沐浴可好?」

  小池撒嬌地搖頭:「不……不想動……累!」

  他輕聲一笑,十分滿意她現在的狀態:「那我抱你去?」

  「好!」她在他脖子上蹭了蹭。

  突然齊墨感覺到脖子上一熱:「小池……怎麼了?」

  小池唔了一聲,沒說話。

  他心慌,以為她又哭了。連忙將她扶正,卻看見她鼻子下面一團鮮紅。

  小池摀住鼻子,十分苦惱:「怎麼辦?你太秀色可餐了……」鮮紅的血從指縫間流出,看的齊墨震驚不已。

  連忙拿起自己的長衫將小池的鼻血細細擦乾淨:「怎麼回事?」

  小池接過他手上的衣服,摀住鼻子,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咱們還是去洗個澡吧!」

  「好!」她這個樣子的確也需要洗澡的。

  幸好居墨閣裡人跡罕至,暗衛們都是有眼力見兒的,一旦是非禮的絕對不視不聽。比如現在,齊墨從書房裡抱出一個衣衫不整的女子,他們絕對會悄悄閉上眼睛的,然後……無限八卦之……

  「太香艷了……」

  「原來公子也可以如狼似虎啊!」

  「啊呸你懂什麼?有道是,穿上衣服是衣冠禽獸,脫了衣服就是禽獸不如……」

  眾暗衛:「高!」

  年關將過,盛京裡還留存了節日的氣氛,一輛馬車十分低調地自雍王府門前而去。兩個白衣童子依然面無表情。

  馬車內,小池躺在軟榻上嗑瓜子:「哎呀,這馬車真舒服!你倒是懂得享受啊!」

  「還好!」齊墨依舊離不開書,這一去出雲谷,路途遙遠,路上恐怕都要半個多月的時間。於是這馬車車廂裡的某一個角落的架子上,便放滿了他要看的書。

  小池隨手翻了翻,儘是什麼《竹書紀年》,《兵策》,《五方》,《神龍之策》……

  「你怎麼儘是看一些治國良策,兵書啊,你又不帶兵打仗!」

  他輕輕搖頭:「看書是為了怡情,若是那般有目的豈不是傷腦筋?我不僅看兵書,農書我也看呢!」

  「啊?」她很是驚奇,「你一個堂堂世子居然還去看農書?到底是有心懷天下的氣度哈!」

  他知道她是開玩笑:「其實農書裡的許多記載還是蠻有趣的,多看看對身心無害。至少知道什麼時候種什麼收穫什麼,不至於做一個井底之蛙!」

  「說的有些道理。」她狀似認真思索,「要不,我也來看看?」

  挑眉:「完全可以!」

  於是接下來的時光就是兩個人各抱著一本書縮在車廂的角落裡,安靜地看著。齊墨自書本的頂端看到靠在軟榻上的那個人。不施粉黛,卻自是傾城;不曾有絲毫嬌柔做作看,卻有世人不及的吸引力。她沒有盛京大家閨秀的端莊,但是卻有著江湖女兒的豪爽,少女獨有的慧黠。

  怎麼辦呢,他的世界裡似乎只有她最好了!

  「咳咳咳!」小池坐起身,瞪大眼睛看著這邊偷看的某人,「要看就光明正大地看嘛,我又不害羞!」

  「……」

  偷看被抓,齊墨的臉少有地紅了,不自在地咳嗽了一聲。

  「誒。」她來勁兒了,從軟榻上爬起來,蹲到他面前,「你這是害羞了麼?」

  齊墨注定是逃不過了,正不知道要如何的時候,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小池身體一晃,差點兒跌倒,幸虧齊墨反應奇快,將她攬到懷裡。

  「何事?」齊墨就要撩起車簾,卻看見前方不遠處的樹椏子上站了一個人,黑髮飄揚,紅衣肆意,不是顧淵鴻是誰!

  小池透過車簾的縫隙也看到了那個妖孽,頓時心中一驚:「顧淵鴻!」

  顧淵鴻雙手抱胸,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怎麼?這是想出逃麼?」

  聞言,小池突然撲哧一笑:「出逃?顧淵鴻,你沒事吧?怎麼胡言亂語啊?我這是和齊墨遊山玩水而已,出什麼逃?」

  「還想瞞我?不是出逃,那為何早不走晚不走,偏偏等我發現了《隱劍訣》的蹤跡?」

  「你還真是自大呢!」小池乾脆將車簾完全掀開,盤膝坐在門口,「那你怎麼辦吧!反正《隱劍訣》不在齊墨身上。」

  顧淵鴻眉頭一皺,難得地無話可說。

  小池繼續像耍賴皮一樣靠在車廂邊緣,拿起方才沒看完的書繼續翻著。天知道她翻的什麼東西。齊墨見她如此,微微一笑,也拿著方纔的書看了起來。以靜制動,不錯的方法。

  顧淵鴻暴躁了,雙眉緊蹙,眼冒寒光,大吼一聲:「夏小池!」

  小池懶懶回道:「幹嘛?」

  顧淵鴻深深吸了一口氣:「交出《隱劍訣》我就放你過去!」

  齊墨微微側首:「我要過去,你恐怕也攔不住吧!」

  顧淵鴻一雙桃花眼危險地瞇了起來,齊墨根本不在意,將衣服上的灰塵輕輕撣了撣:「這還未出盛京地界,少城主是不是把話說得太滿了?」

  他的聲音如清風朗月,這一番話看似威脅,卻又是那麼地動聽。

  小池笑:「齊墨,為什麼這麼有魄力的話被你說出來都那麼好聽呢?一點都不覺得難受。」

  齊墨以微笑回之,二人眉來眼去,毫不避諱!

  顧淵鴻腳尖一動,一股殺氣往馬車而去。齊墨將小池推向一邊,飛身而起,玉簫出手,旋身出擊。如果說上一次小巷動手只是初試鋒芒,這一次的齊墨就是鋒芒畢露了。那一身白衣在空中四散開來,手中玉簫豎於唇邊,「咄」地吹了一個極為單調的音節,顧淵鴻卻覺得迎面而來一股巨大的氣力,逼得他不得不翻身退開。

  齊墨旋身,食指一動,再次是簡單的單音,顧淵鴻出掌不及,只得再次避過。

  小池看的目瞪口呆,這是什麼武功?

  齊墨身影靈活,輕功極高,此刻踮腳站在樹枝頂端,手執玉簫,修長好看的手指每出一個音節都是一股極為強大的內力。顧淵鴻幾乎被逼的毫無出手之力,幾番下來已經是一身狼狽。

  小池想笑,但是她也知道此刻不能激怒顧淵鴻!

  他立於齊墨對面的樹枝上,一身怒氣,那張揚的黑髮紅衣彷彿是他心中無法掩飾的怒火。雙手在身前畫出一個巨大的圓圈,內力灌入,屯元,出掌,渾厚的內力有著劈天蓋地的氣魄往齊墨襲去。

  齊墨唇角微微揚起,不躲不避,手上的動作突然加快,輕快的旋律自玉簫而出,傾耳細聽,居然是一曲江南女兒常唱的《采荷曲》。小池不禁抓住馬車車簾,一顆心狂跳不已。

  顧淵鴻那一掌可以說是聚集了全身內力,用最渾厚的掌力去破解齊墨看似飄忽不定的音律勁力。

  「砰」地一聲,眼前一道連光閃過,刺骨的強風迎面掃來,眼前飛沙走石,根本看不清人。

  小池心中焦急,從馬車上跳下,大聲喊齊墨的名字。兩個童子攔住暴躁的小池:「姑娘稍安勿躁,世子定然沒事!」

  小池雙眼通紅:「讓開!」

  那兩人乖乖讓開。

  小池站在馬車前,隱隱看到塵霧中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心在將將落了下來。顧城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她身邊:「姑娘似乎很擔心。」

  小池側眼:「不難道不擔心你家主子?」

  顧城點頭:「擔心」

  小池笑:「真是個誠實的孩子!」


第39章糾纏

  塵灰落下,樹靜風停,那兩個人各自站在自己的地方,齊墨放下了玉簫,含笑看著對面。顧淵鴻一雙眸子斜斜地看著齊墨:「中原武功果然博大精深,今日這一戰,讓我大開眼界!」

  齊墨微微頷首:「過獎!」

  顧淵鴻不以為意:「別得意,《隱劍訣》我還是要的。」

  齊墨搖頭:「不在我身上!」

  「但是你們一定知道在哪裡不是麼?」

  齊墨沒說話。

  顧淵鴻繼續:「那我跟著你們不就行了。」

  齊墨轉身,自枝頭而落,留下兩個字:「請便!」

  於是,就出現了十分喜感的一幕。

  馬車在前面晃悠悠地走,後面跟著兩匹馬,馬上各兩人,紅衣男子,黑衣人。

  小池掀開馬車窗口的簾子朝後面看了看,顧淵鴻正一臉得意地看著這邊。她朝他瞇著眼睛嘿嘿一笑:「少城主大人,您悠著點兒啊!」

  顧淵鴻毫不在意:「你放心,為了你,我也會好好的。」

  小池翻了個白眼,刷的一下放下簾子,縮回了馬車裡。她十分不解地看著齊墨:「為什麼要他跟著啊?」

  齊墨道:「是他自己要跟著的。他有自己的雙腿,咱們也攔不住啊,是麼?」

  小池鬱悶,但也的確無法反駁。

  馬車自官道上走,顧淵鴻長的很妖孽,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的目光,有些婦人直勾勾地看著他,偶爾一些人還停下來指著他竊竊私語,惹得他也十分不舒服。

  「顧城!」

  「在!」

  「把你的斗笠給我!」

  於是,馬上的紅衣男子,帶上了一個黑色的斗笠,網狀紗布將臉蓋了起來。

  世界終於清淨了。

  齊墨的兩個趕車童子十分熟悉這條路,知道什麼時候快什麼時候慢,什麼時候可以到達什麼地方。比如現在,他們正好在飯點的時候到了官道中的一家客棧。

  到底是離盛京不遠,這家客棧雖比不上盛京裡的豪華,但也十分乾淨,環境清幽。小池隨著齊墨進入大堂,顧淵鴻緊隨其後。這麼個小地方,因為是途中緣故,客人卻也不少。大堂內幾乎都坐滿了。

  只有角落處一張桌子還空著的。

  小池和顧淵鴻對望一眼,幾乎是同時出動,大堂內人只覺得一陣風掠過,角落裡就??啪啪地打了起來。

  定睛一看,一紅一綠,兩個身影,男的妖孽,女的傾城。此刻兩個人相互瞪著,一腳踩在桌子旁的凳子上,誰都不讓。

  客棧的老闆十分驚恐,連忙上前調解。顧淵鴻回首一瞪:「一邊兒去!」

  夏小池哼了一聲,隨手掏出一錠碎銀子:「老闆,我要這張桌子!」

  哪有商人不喜歡銀子子,連連說好。轉而對顧淵鴻道:「公子,那邊也有兩個位子,您是否……」

  顧淵鴻冷冷瞥了他一眼,老闆雙腿一抖,有些猶豫。

  小池道:「難道少城主要仗勢欺人麼?」

  「是又如何?」

  「哼!無恥!」再次出手,顧淵鴻接招。二人的腳皆是一直踩在板凳上一隻站在地上,手上拳掌交替,腳下卻是紋絲不動。

  齊墨遠遠站著,也不上前阻止,任他們繼續鬧。

  顧城疑惑地看著身邊的這個男人,這樣的場合,他居然紋絲不動,一雙眸子……額……是看著小池姑娘的。但是為何不去解圍呢?

  「很奇怪?」

  顧城一驚,愣了一會兒才發現是齊墨和他說話。他轉過臉,沉默。

  齊墨輕輕一笑:「她喜歡,不是嗎?」說罷,緩步上前,也懶得管他們倆怎麼打,逕自坐在另一條凳子上,招呼小二拿一壺茶來。

  那兩人鬥得不可開交,齊墨兀自和自己的茶,等的差不多了,他輕輕敲了敲桌子:「不渴麼?先歇歇吧。」

  小池立刻停手,還真的有些渴。擠到齊墨一起,端起他的杯子就喝了下去。顧淵鴻瞪大雙眼;「你!」

  小池鼻子一哼:「我怎麼了?這可不是你的位置,你自己找地方呆著去。」

  「怎麼會!」顧淵鴻不以為意,「掌櫃的收了你我二人的銀子,這個位置自然是你我兩個人的。而且,我的銀子可比你付得多哦。」言外之意便是,對於這個位置的使用權,我比你大。

  他那雙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著小池,小池正要發作,突然發現手腕一緊,接著就聽到齊墨的聲音:「出門在外,大家將就,如何?」

  顧淵鴻哼了哼,沒有意見,小池撇撇嘴,也沒意見。

  一頓飯吃地硝煙四起,小池和顧淵鴻就停不下,夾個菜都能打起來,齊墨無奈只好幫小池把菜過來,兩個人才消停。可是平靜只有一會兒,緊接著又是另一番爭鬥。

  「少白!」驚喜的聲音傳來,小池禁不住王生遠處望去,卻見得一身天青色長袍的公子往這邊而來。

  身邊的人站了起來:「青鋒?」

  「少白!」唐劍十分欣喜地上前:「我正要去盛京找你,卻不想在這裡遇到了。」

  「找我?」齊墨隱約猜到了什麼。

  「是啊!」唐劍突然發現齊墨的眼睛似乎有些不同,他傻傻地看了一會兒:「你的眼睛?」

  齊墨笑道:「能看得見了。」

  「真的!」唐劍很高興,「怎麼治好的?」

  「這個,得問小池呢!」他將身旁的女子拉起來,「小池,這位便是唐門的少主,唐劍!」

  小池嘻嘻一笑:「幸會!」

  她的容貌本就是中原少有的傾城絕色,如今一笑,更是艷煞群芳。大堂內的人凡是注意到這個角落的,無不驚歎。唐劍也驚歎了,怪不得少白能化為繞指柔,這般的女子,便是天下男子都會為之傾心。

  「幸會!」他轉而看向齊墨,心有所悟,「怪不得啊!這般美人兒,便是那萬年冰山都要融為春水。少白,你真幸運!」

  齊墨不置可否:「的確!」唇角含笑,幸福之意,溢於言表。

  小池扯了扯齊墨的袖子,看著唐劍:「你找齊墨有事?」

  唐劍暗下眸子:「是的。少白,我們換個地方談可好?」

  「好!」

  換了個地方便是齊墨的馬車內,顧淵鴻很識趣,半躺在自己的高頭大馬上,看著藍天。

  不知道什麼時候小池到了他身邊:「顧淵鴻!」

  「怎麼了?」

  「《隱劍訣》真的不在齊墨身上。」

  「我知道。」

  「那你為什麼還要跟著我們?」

  「我看不慣你們卿卿我我!」

  「你!」小池實在無語,「顧淵鴻,我是不可能跟你回去的。三長老的意思你比我更明白,夏氏一族不可能再在昆夷族內有一席之地!」

  「那又如何?」他爬起來,屈起一隻腳,手肘撐在膝蓋上,眼中儘是傲然「浮雲城的下一任城主是我,我才是掌權者!」

  「那你也不能置三長老的意見而不顧!族人不會答應的!」

  「夏小池!」顧淵鴻突然叫了她一聲,「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畏首畏尾了?當初在陽明山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去哪兒了?」

  小池垂下眸子:「我不是變得膽小了,而是我一直都沒膽大過。」

  顧淵鴻笑:「是麼?」

  「當然啊!」她理直氣壯,一手輕輕拍了拍馬的臉,無意識地摸索著馬鬃,「那時候無憂無慮,什麼都不用想,當然可以什麼都不怕。雖然師父很嚴厲,但是,我知道他是為我好啊!」所以不論受了多少苦,她都不曾有絲毫的怨言和不滿,當初若不是師父,她也不可能活下去了吧。

  「哼!對你好?那是他在你身上找到了寄托。不然,他做什麼要換了你的臉!」

  小池無奈,「顧淵鴻,你能不能陽光一點?不管怎麼說,這多年是他把我撫養長大的,是他教我武功,教我研毒製毒的本領,就衝著一些,我都該感激他。至於這張臉……不管是與不是,又有什麼分別呢?」

  「你倒是想得開。」

  「嗯,還好吧!」她大方承認。

  顧淵鴻乾脆懶得理她,兩個人開始沉默。

  他們的馬車停在官道旁的一棵大樹下,冬末春初的季節,樹枝上仍舊是光禿禿的一片,看著甚是蒼涼。

  小池道:「喂,你到底聽進去我的話沒有啊?」

  顧淵鴻挑眉,露出一抹放蕩不羈的笑容:「我為什麼要聽你的呢?你走你的,我跟我的,互不相干,不是嗎?」

  小池洩氣:「好吧,懶得跟你說了。反正也說不通!」

  「唔……明白就好!」

  小池咬牙,轉身離去。

  一旁的顧城不懂:「殿下,小池姑娘既然不願意,您為何還要這般強求呢?」

  顧淵鴻收斂起原先邪肆的笑容,面容嚴肅:「她若是不跟我回去,她會死。」

  「!」

  小池轉到馬車邊,剛準備上車,想了想還是走到拉車的那兩匹蓋世神駒面前,摸了摸他們的臉:「唔……你們比那個誰的坐騎漂亮多了,英武多了!」

  自言自語:「他很討厭啊,不過我也知道他是為我好呢!可是怎麼辦呢?我要是跟他回去了,他也會難做呢!而我,也捨不得齊墨啊!」

  「唉,還真是很煩人的問題吶。」

  而與此同時的馬車內,齊墨也深深陷入了一種為難的境地。唐劍的意思很直白,就是希望他能留下來幫他,而齊墨又答應了小池與她一起去出雲谷。真是個不算艱難的艱難選擇。

  唐劍自然也看出來了齊墨的猶豫。

  「是不是很為難?」

  「不……」他笑了笑,「她會理解的。」

  齊墨想的不錯,小池的確沒有絲毫猶豫就理解了答應了,並且還決定隨著齊墨一起去唐門看看。齊墨看著她沒有絲毫不虞的小臉,心中又添了一絲慚愧。

  小池靠在馬車的車壁上,伸手勾住他的下巴:「怎麼?爺是不是覺得特對不起我啊?」

  齊墨點頭:「對不起,這一次又是我失約了。」

  小池笑:「不,唐年既然和《五蠱之書》有關,那麼,我娘的死或許也跟這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齊墨,沒有什麼比查清楚當年我娘之死的原因更重要!」

  「小池……」似乎每一次都是這樣,只要他有一絲半毫地覺得對她不起,她便會想盡各種理由打消自己的念頭。他伸出長臂,將她攬入懷中,闔上眸子,輕歎,「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第40章鴻離

  一切既定,當日他們便行至臨近的一處小鎮上,找了一間客棧休息。這裡離盛京並不是很遠,一切物什具備,客房環境十分優雅。小池與齊墨都是喜歡安靜的,於是二人的房間在客棧最角落。

  當夜,小池正熟睡之時,突然一聲尖銳的笛聲赫然入耳,她猛地睜眼,看了一眼身旁的齊墨,沒有醒來的跡象。她小心翼翼地起身,來到屋外,卻看見顧淵鴻一臉陰鷙地站在自己面前。

  這一次她決定去查明唐門之事,顧淵鴻也沒有任何解釋地跟隨。小池知道他的性子,自然也沒有阻止,隨著他。晚上吃飯還是好好的,這會兒怎麼就這麼生氣了?

  「做什麼?」

  顧淵鴻不動,只是定定地看著她,那一雙原本就十分犀利的眼裡滿是殺氣。

  小池心驚,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你要做什麼?」

  顧淵鴻收起手上的短笛,悠地出手,拽住小池的手腕,雙指搭在小池的脈搏之上。小池手腕一動,五指翻轉,從他手上掙脫。可就在方纔那麼一瞬間,顧淵鴻也感受到了小池體內萬分凌亂的真氣,以及無法抑制的翻騰血氣。

  「你!」小池杏目圓睜。

  顧淵鴻上前一步,逼得小池後退:「我什麼?若不是我發現了,你是不是就準備這麼一直隱瞞下去?」

  「那又如何?」

  她漫不經心的態度成功惹怒了眼前的男子。他扣住她的下巴,將她逼到角落裡,一雙眸子幾乎要冒出滔天火焰:「那又如何?你說那又如何?若在這麼一直下去,下一次我可能就要給你收屍了!」

  他很暴躁:「他就那麼重要?重要到你不惜以命為代價和他一起?」

  顧淵鴻的恨鐵不成鋼以及惱怒絲毫不差地聽入小池的耳中,她將臉偏到一邊,眼中少有地冒出霧氣:「顧淵鴻,對不起!」

  「對不起?哈!」顧淵鴻輕笑一聲,「你對不起我什麼?」

  小池認真地看著他,將一切細細道來:「對不起,我辜負了你的好意!從在陽明山開始,我不聽你的勸阻,非要來中原;我躲著你,不願跟你一起回昆夷族;我拒絕你,寧願死,用我不願你用那種方式救我……這一切都是我在辜負你。可是,顧淵鴻,我只能辜負你。」

  她遇到了他,此生便也只會為他。其餘的一切都是生命中的過客,匆匆而去。她感念他們的關懷,感謝他們的恩情,但也不會因此放棄自己原本的堅持。

  這是她的堅持,她就會一直堅持下去。即使萬物凋零,物是人非!

  顧淵鴻只覺得全身的氣力都隨著小池的這些話流失殆盡了,掐著她下巴的手,慢慢地失去了力道,鬆了開來。

  他踉踉蹌蹌後退,滿眼的不可置信:「你知道只有我能救你?」

  「是的。」

  「也知道是什麼方法?」

  「是的!」

  「你也知道,若是你與別人……會加速你體內血蠱的甦醒?」

  「當然!」

  「好!好!很好!」顧淵鴻深深吸了一口氣,「你這般不要命,我又能如何?夏小池,你若是死了,別讓我給你收屍便好!」

  長袖一甩,轉身離去,沒有絲毫地留戀。

  小池靠在牆上,定定地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心中流過一抹酸楚。顧淵鴻,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如果說這天晚上的顧淵鴻讓小池覺得愧疚,第二天他的離開就讓小池覺得難受。他那樣一個高傲的人,竟然選擇這樣無聲無息地離開,她對他的傷害是不言而喻了。可是,不然呢,她不能給他想要的東西,更不會因為一己之私,而陷他於不仁不義。所以,現在的狀況應該是最好的吧。

  「他能從這場固執裡走出來未免不是一件好事,不要把什麼都攬在自己身上,更不要擱在心底。我不想你臉上笑著,心裡卻苦著。」

  不知道什麼時候齊墨來了,就坐在她的身邊。她側眼看著他,扯唇苦笑,「你知道嗎,當初我師父待我十分嚴苛,小時候我抗不住,有幾次差點兒想自殺。可是,每當我出現這種想法的時候他就會在我面前轉悠,說一些難聽的話刺激我,被激起鬥志之後我什麼自暴自棄的想法都沒有了。那時候,我只覺得他很討厭,可是慢慢地長大之後也漸漸明白他是在幫我。」她低頭,無意識地攪動手指,「如果沒有他,我可能已經死了吧。」

  她的臉上露出少有的哀傷,他心痛,將她攬在懷裡:「不會的,我的小池是這個世上最堅強的人,你不會死,我也不會讓你死!」

  她靠在他身上,微微闔上眼睛。

  「齊墨,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你也不要傷心可好?」

  「不!」他堅決,回答地毫無退路,擁著她的手臂猛地收緊,深吸一口氣,仿若誓言,「小池,如果你離開,我必然隨你而去!」

  「齊墨!」她震動,幾乎是反射性地從他懷裡起身,「你不能這樣!」

  他認真地看著她:「如果沒有你的出現,我可能已經成了一堆白骨,我的眼睛也不可能重見光明。小池,你讓我平靜的心再次起了波瀾,你若離去,讓我如何是好?」

  「可是……」她突然有了坦白的衝動。

  齊墨打斷她:「沒有可是。小池,我說過,我不會讓你死!你要相信我!」

  小池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個人,這樣的急迫和不淡然是她從未見過的,在這一刻,她幾乎要以為,他知道了什麼。可是緊接著他又輕笑出聲,打消了她的疑慮:「一個顧淵鴻就讓小池這麼傷感了,我心裡卻是有些不舒服了呢!」

  她笑:「吃醋了?」

  「嗯,也許吧!」他重新攬她入懷,「我吃醋了,你不高興?」

  「高興!」她擲地有聲。

  兩個人互相依偎著坐在院牆之上,她的雙腳耷拉在院牆之外,有一下無一下地晃悠。他們的身後,冬樹出新芽,一片煥然生機!

  「為什麼去洛陽?」唐劍十分不解,唐年自唐門內消失之後,他遍尋中原,剛從洛陽轉道去的盛京,此刻卻為何又要再回洛陽?

  齊墨自然知道唐劍為何如此驚訝,他不疾不徐:「青鋒可還記得你的叔父唐越?」

  「自然記得。」這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前幾日我聽聞了一個不是很好的消息,你叔父唐越在洛陽被殺,而與此同時唐年伯父也失蹤了,我想,這兩件事也許有些關係。」

  「阿俏和叔父在洛陽?」那一次唐俏帶著秋尋鶴的骨灰回了洛陽之後便和他失去了聯繫,沒想到他們竟然一直隱居在洛陽。唐越之事的確是父親的過錯,可是那都是被逼的。自門主之位下來之後,父親一直閒雲野鶴,淡泊名利,不可能和這件事有關係。

  唐劍的反應很快也很真實,直接就說了出來。

  齊墨點頭:「我明白。但是,萬事不能隨意定論,我們還是先去看看為好。畢竟現在毫無頭緒,這件事不失為一條線索。」

  「是啊!」小池附和,「反正去洛陽離盛京也不是很遠,去一趟也很方便的。若真能找到一點蛛絲馬跡,也不失為一件好事。是不是?」

  唐劍想想也挺有道理,略微思索了一下,也就同意了。小池拍了拍手,起身:「好了,我去準備!」

  這一趟洛陽之行,似乎十分沉重。少年始就十分喜愛熱鬧的唐劍窩在車廂裡低頭沉思,一路上不曾說半句話。齊墨則延續了一貫的風格,靠在軟榻上看書,也是悄無聲息。只有小池一人,在車廂裡挪過來挪過去,翻翻齊墨的書,扯扯齊墨的袖子,最後還是架不住靠在軟榻邊沿的狐絨毯子上睡著了。

  齊墨搖了搖頭,起身將她抱到軟榻上,用毯子裹得緊緊的,細心地將她散落在臉頰上的碎發撫到而後,自己盤膝坐在軟榻邊,繼續看書。

  「她很可愛!」一直沉默的唐劍突然開口。方才不經意間,他看到少白唇角流露出來的溫柔,是他不曾見過的。少白待人接物,有禮卻也疏離。便是他,少年時一起結伴闖蕩江湖的夥伴,他也不曾見過他十分的熱絡。只是,在自己有困難的時候,卻又盡力相助。

  他曾經十分想不通,這個人為何集冷漠疏離和義氣於一身,如今,他想他似乎是明白了。

  「是的,也很聰慧。」齊墨也不吝嗇於對眼前這個女子的讚美,那是將要陪伴他一生的人。

  「你愛她?」

  「當然!」

  「呵呵!」唐劍笑,「少白,在我的印象裡,你並不是一個直白自己感情的人。你真的……變了。」

  「是啊!」他掀唇,「眼睛能看到了,心境也變了。不過,還是多虧了她。」

  「她看起來似乎並不是達官貴人家的小姐。你們的婚事……」

  「無礙!」他看著唐劍,「阿硯慢慢長大,完全可以獨當一面。我在江湖時日太久,早就成了懶散之人,實在不太適合繼續呆在繁華浮夢之地。所以,我想等阿硯自西北歸來,我便請求父王呈表皇上,將世子之位傳襲阿硯。」

  「你……你要放棄雍王世子的位子?」這個消息給唐劍帶來的衝擊不可謂不小。雍王爺在大齊皇朝的地位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雍王世子之位甚至比一些不得寵的皇子地位更高,他居然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放棄。

  他的眼神不自覺的落在正在軟榻上沉睡的女子身上,這個人到底有多大的魅力能讓一個男人放棄至尊權位呢?

  「無所謂放棄不放棄,有些東西,彼之佳餚吾之毒藥。」


第41章夢魘

  齊墨的馬車是由四匹蓋世良駒所牽引,趕車的童子時間也算的十分地好,總是在飯點的時候到達驛站或者小鎮。比如現在,正好暮色四合,他們也到了中途的一個小鎮上,例行地打尖住店。

  這個地方大致在盛京到洛陽的中間,雖不至於簡陋,卻也不如剛出盛京時那麼繁華。幾個人在小鎮上看了一圈,才堪堪選定一個看起來稍微好一點的客棧歇息。小池常年在外,並不覺得如何,齊墨向來淡然無波,哪裡都是一樣,唐劍也是江湖之人,這時候也不是講究的時候,也沒什麼不滿,只有在小二帶著他去房間時看到那有些殘破的屏風時微微皺了皺眉。

  客棧裡面是個四合院,上下兩層,院子中間是一棵大樹。小池一進來就對這顆大樹情有獨鍾,去自己房裡熟悉了一下就奔到大樹上面望遠去了。

  小池坐在樹上,將方纔信鴿帶來的消息窩在掌心,一張薄薄的紙箋立刻化成了一團粉末。她微微揚了揚手,那團粉末立刻消失在了風中,不見絲毫蹤影。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手枕在腦後,盡量忘掉方才密報上的內容,讓自己的臉色看起來好一些。

  「樹上的風景如何?」

  不知道什麼時候唐劍來到了樹下,用一種並不是十分友好的眼神看著她。

  她起身,展眉輕笑:「還不錯,唐門主要不要也上來看看?」

  「不必了!」唐劍雙手抱胸,「畢竟那裡的風景只有小池姑娘才看得懂不是麼?」

  小池眼神閃爍,大抵明白了他方才怕是看到自己毀了那份密報:「唐門主說笑了,小池向來愚鈍。」

  「我看不見得。少白是個聰明人,能讓他折服的,必然不是凡人。」

  「唐門主太看得起我了。」

  「是不是看得起,小池姑娘比我更懂的。」

  小池眨眨眼,依靠著樹枝坐直身體:「怎麼辦,我還是不太懂呢!」不等唐劍再說話,她接著道,「不過,我知道的是,有些風景並不是很美好,可能會傷害身邊的人,那樣的風景,我必然不屑一顧!」

  手腕使力,借力從枝頭翩然而下,輕輕落在唐劍身前:「唐門主,你說,是不是?」

  她微微歪著腦袋,一雙眸子彷彿是從水裡撈起來的一樣,煩著清澈的水光,唇角微翹,眼角眉梢皆是笑意。似乎他剛才的刁難不過是無理取鬧而已。

  唐劍不自在地咳嗽兩聲:「既然如此,那自然是好。我只希望小池姑娘不要一時不小心,落進了不太美好的風景裡!」

  小池完全肯定了唐劍的意思,她笑:「唐門主放心。」

  一場知己與戀人的談話到此就結束了,唐劍知道小池不會傷害齊墨,小池也知道唐劍是真心為齊墨好,算得上都是為了一個人。小池拍拍手,眼神飄向齊墨的屋子,還真是好福氣呢!

  而此時,那個好福氣的人卻在皺眉深思。他收到了一份算不上好的消息——明光失蹤了。

  唐越被殺,唐年失蹤,如今,連明光也失蹤了。

  這一系列的失蹤讓齊墨覺得,一切似乎並不只是唐門的事情了。

  明光是去找君流螢的,一連數月,不曾有半點消息。所以他才令讓人去尋找,卻不想得到了竟然是這麼一份密報。他很擔心,卻也知道他不能擔心。

  君流螢的武功並不是很高,最起碼,她不是小池的對手。而小池對於明光,論起劍術自然也是不及的。那麼,明光的失蹤即使和君流螢有關係也不太可能是君流螢下的手,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君流螢身後的那個人也出現了。

  那個黃金面具!連他都探測不出武功深淺路數的那個人!

  這樣就棘手了!

  這樣似乎也之前的某個推測也越發接近了。

  他看了一眼唐劍房間的方向,心中祈禱,但願不是那樣!

  冬末春初的夜晚依舊是很寒冷的,臨近洛陽的一個小鎮也悄然進入了睡眠之中。客棧的某個房間內,熟睡的女子突然坐了起來,猛地睜開雙眸,那一雙眼睛竟然是如血一般地鮮紅!

  她機械般地起身,光裸著腳走在冰冷的地上,毫無所覺。

  「小池?」身旁的男子不明所以,「你要做什麼?」

  聲音一出,一陣勁風襲來,女子纖長的五指已經到了面前,氣力強勁,動作迅速。男子不備,頸間一疼,一道鮮紅的血印便出現了。不待回神,女子的第二爪緊接而至。男子措手不及,只好掀起棉被擋住侵襲,自己翻身一躍,從床上下來。

  女子一擊不成,有些惱羞成怒,血紅的眸子越發猙獰。

  男子心驚,眼睛劃過驟痛,迅速地在女子身上下了好幾道禁忌。女子全身癱軟,落入他的懷中,了無生機。

  她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到了母親,夢到了婉姨,還夢到了那個黃金面具。夢裡,母親一直在逃跑,婉姨在笑著追殺她。那個從小便在她身邊喚著她小名的婉姨露出的面容令人害怕!

  她扭曲的五官讓她變成了一個惡魔,長劍在手,無一不是殺招。

  她害怕,她著急,什麼也管不著,就飛身而上。她要救母親,救她!

  可是,是誰在叫她的名字,很焦急,很迫切,很熟悉。

  眼前又出現了白霧,似乎有個熟悉的影子在穿梭,哦,是齊墨,她叫他,想抓住他。可是,一張黃金面具陡然出現,抓著她的手,笑著說,你救不了他,他快死了!

  然後呢,然後就是齊墨七竅流血……

  「齊墨!」

  有什麼衝破喉嚨,她猛地睜眼,卻看見齊墨正坐在床前溫柔地看著自己。陽光透過紗窗落盡房內,帶著春日裡獨有的生機。

  「什麼時辰了?」她揉揉脖子,有些疼痛。

  一雙手落在疼痛的部位,輕輕揉捏:「還早!」

  她鼻子哼了哼:「騙人!」

  「咦——」她似乎看到了什麼,伸手就要去拉開他的衣領。

  他攔住:「怎麼了?」

  「怎麼受傷了?」她心痛,撅嘴。

  他笑:「沒事,今早起來,不小心劃的。」

  她輕笑:「多大的人了,居然還會劃傷自己。」

  「所以啊,要小池在我身邊照顧我呢!」

  她心裡震動,笑的有些不自然:「當然啊,難道你想甩掉我?」

  「當然不!」他順勢將她抱在懷裡,前所未有的大力氣,「永遠不!」

  她被他箍地有點喘不過氣來,他的下巴頂在她的發旋上,有些痛。

  「齊墨,你怎麼了?受刺激了?」她想到那個夢,突然也也有些心悸。

  他安慰她:「沒有。只是不想失去。」

  她嘻嘻一笑,「我也不想失去你啊!」

  洛陽風光無限好,雖然只是陪都,繁華程度絲毫不比盛京差,坊市被打破,街上熱鬧鬧的一片。

  小池坐在馬車裡掀開車簾,一雙眸子不曾離開熱鬧的市集,時不時地指著某個地方興奮地大叫:「齊墨齊墨,那個地方好熱鬧啊!」

  「齊墨齊墨,那裡有個雜耍班子,啊,那個小女孩子居然爬上去了,一定也是個練家子!」

  「齊墨齊墨,那個攤子上的小瓷人兒像不像雲州的那個?」

  齊墨笑著搖搖頭,跟著湊到車簾邊,果然看到小巷口有個捏瓷人兒的小攤子,桌子上擺著許多的還未上色的泥人兒,與雲州的無有二致。

  「嗯,的確是很像!」

  「不如,我們再去買兩個?」

  齊墨自然是同意的。

  兩個人攜手走到攤子前,竟然發現捏泥人兒的老翁就是雲州的那個。小池咦了一聲,喚道:「老爺爺好啊!」

  老翁抬頭:「呵呵呵,姑娘好啊!」

  「您還認得我嗎?」

  「恕老朽眼拙……」老翁笑呵呵地摸了摸鬍子,「姑娘面容傾國,若是見過,必然不會忘記。」

  「啊……」小池恍然大悟,連忙拉過齊墨,「那他呢?」

  「齊山別院住的那位公子,老朽記得!」見到熟人,老翁也很高興,「沒想到,離鄉千里,居然還會遇到熟人。」

  「可就是巧麼!」小池順手拿起一旁的泥人兒,「這一次我得多買幾個。」

  「好啊!」老翁停下手上的動作,「這一次姑娘還是要訂做麼?」

  「不了!」小池很爽快,看了一眼桌上的泥人兒,「就要這幾個小娃娃吧!」

  「好!」老翁熟練地拿起泥人兒,用毛筆蘸著彩色油墨,快速地圖好了面容。小池靠著齊墨,靜靜站著。

  身邊的男人是她今生的依靠,她的最愛,她呼吸著他周圍的氣息,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情,買著自己喜愛的東西。面前的老翁是生命中的過客,卻又是機緣中見證她和他感情的人。那時候的她和他不過是一對利益想和的人,那時候他們誰也沒想過會走到今天這一步,那時候她更沒想到她此生便多了一個牽掛!

  兩個定制的泥人兒讓他們今生相知相許,那麼今天這麼多的小瓷人兒能不能讓他們白頭偕老,執手今生?

  小池一次性買了五個小泥娃娃,齊墨看了但笑不語,但是眼角眉梢卻多了十二分的笑意,連唐劍都感覺出來了他心情超乎尋常的好。

  「你今天很高興?」

  「是的。」

  「因為她?」眼神看向齊墨房間的位置,指代不言而喻。

  齊墨點頭:「是啊。」她一直都是將苦痛悶在心裡的人,去又在現實中尋找慰藉。當初她無線無掛所以隨性如煙,來去如風,連同那定制的泥娃娃都不曾回首半分。可如今,她主動去買,願意留下牽掛,那是不是也表示她願意留下來陪著自己,而不是一味地想著放棄?

  唐劍長呼一口氣:「少白,你完了!」

  「早就完了!」

  二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第42章明光

  「阿俏就住在這裡?」唐劍站在邙山腳下,有些不可置信。

  「是的!」

  「秋尋鶴因她而死,秋掌門居然還能答應她留在這裡。」他有些不可置信。秋尋鶴是秋起聲最得意的兒子,在武林中的也是盛名久久,那樣一個人那麼早早地就逝去了,秋起聲居然不怪罪阿俏?

  齊墨點頭:「秋掌門宅心仁厚,並未多家怪罪,你且放心。」

  唐劍很低落:「阿俏怕是不願意見我吧。畢竟是因為我父親,才讓她和二叔變成了那樣。若不是父親,她也不會失去秋尋鶴。」

  齊墨拍拍他的肩膀:「不會!阿俏不是那樣的人!」

  唐劍點點頭,不再說話。

  洛陽地處平原地區,邙山山脈低綿,比不上蜀地高而蒼翠。他們三人沒用多少時間就走到了邙山派的大門。

  一身白衣的弟子,背著長劍行至跟前:「請問三位前來何事?」

  齊墨自袖中拿出一張帖子:「請呈交貴派掌門,齊墨請見!」

  「請稍等!」

  秋起聲很快就答應了齊墨等人的要求,並讓座下弟子帶他們前往唐俏居住的地方。翻過一座山峰,遠遠就看見一座小茅廬,茅廬下吊著一串鈴鐺,隨著微風發出清脆的響聲。而茅廬的旁邊,一座新墳,一柄長劍。

  一個一身緇衣的女子,屈膝跪在墓前,雙手合十,嘴唇微動,似乎在說著什麼。

  這麼一副景象,讓唐劍呆愣當場,腳步沉重地無法移動。

  「這……」

  「她自覺地對不起秋尋鶴,所以便出家為尼,守在他的墓前,為他終身誦經!」小池上前,看著遠處的唐俏,那個早已不復當日明艷的女子。

  「怎麼會這樣?」唐劍低聲呢喃,不可置信。

  「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小池道,「那會是她的寄托,讓她繼續活下去的寄托!」

  齊墨握著玉簫的手指近乎扭曲地收緊,直接泛白,只是臉上卻是不動聲色。

  「走吧!」扶著小池的肩膀,掌心觸摸到的溫度讓他稍稍安心。

  「阿俏!」唐劍站在唐俏的身後,聲音顫抖。

  唐俏合十的雙手微微一頓,輕輕掙開雙眸:「此處沒有阿俏,只有忘塵。」

  「阿俏……」他執著地喚著妹妹的名字。

  唐俏卻再次闔上眸子,繼續誦經。

  唐劍咬牙,一把拽起唐俏:「阿俏,我是大哥!」

  唐俏不理他,面色平靜:「忘塵已經是出家之人,沒有大哥。施主請自重!」將自己的衣袖從唐劍手中掙開,退到一旁,不言不語。唐劍還要再說什麼,齊墨阻止了他。

  齊墨朝唐俏道:「忘塵,唐越伯父去世唐年伯父也失蹤了,這一次來,我們是希望你能幫我們。」

  「我幫不了。父親葬在茅廬後面,至於其他,我什麼都不知道。」

  「叔父去世,你怎麼就這麼平靜?為什麼不去追查真兇?」

  唐俏闔上雙眸:「我既已遠離凡塵俗世,便不想再去理會這些事情。父親身體不好,毒入骨髓,離開塵世對他來說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阿俏!」唐劍打斷她,「你怎麼會有這般想法?那是你父親!」

  「所以,他解脫,遠離塵世苦痛,我替他高興!」她轉身朝唐劍雙手合十,微微鞠躬,「忘塵要去給父親誦經了,施主請回!」

  「阿俏!」唐劍鮮有暴躁地想去搖醒這個妹妹,看看她的腦子裡到底裝了一些什麼。這不才半年未曾見面麼,為何為何她便成了這個樣子?

  唐俏毫無留戀地轉身離去,齊墨拉著暴躁的唐劍,若有所思地看著唐俏的背影,眉間緊蹙。小池戳了戳齊墨的手臂:「我聞到了攝魂香的味道!」

  齊墨眼中精光大盛,腳下生風,快速地朝唐俏襲去。那唐俏轉身,一招未出便被齊墨制住,手腕絲毫不能動彈,眼中呆滯,毫無光澤。齊墨順手在她身上下了一道禁忌,穴道被點,連嘴角都不能動絲毫。

  唐劍站在原地驚訝的看著齊墨:「少白,別傷害阿俏!」

  小池道:「她不是唐俏!」幾步上前,自那人臉上撕下一層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張十分熟悉的臉,令在場三人都震動不已的臉!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齊墨:「明光!」

  「別動!」小池大喝一聲,在齊墨驚疑的目光中,掀開頭巾,毫無意外地看到了三根鋼釘!

  「傀儡!」小池歎氣,「比雲州傀儡要更厲害一些,他們已經可以操縱人的思想了。」

  「怎麼會這樣?那阿俏呢?」唐劍心中有了不祥的預感,阿俏會不會也已經……

  小池歎氣:「這個真不知道。」

  齊墨看著眼前這個已經失去了生息的人,心中絞痛。這是他自出江湖起就一直陪著自己的人,陪著他沉浮,陪著他淡然,陪著他一路走到現在。可是,現在他因為自己的一個命令,失去了思想,也即將會失去生命!

  「能救嗎?」幾乎是抱著絕望的心情問出了這個問題。他毫無意外地看到小池挫敗地搖頭。

  他常常呼出一口氣:「主人操縱傀儡的思想,要離傀儡多遠?」

  「傀儡術到了至高境界,可以殺人於千里之外!」

  齊墨沉默了。

  唐俏的住處幾乎沒有任何雜亂之處,顯然她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帶走的。秋起聲聽聞唐俏失蹤,也震驚不已,表示會出動邙山派幫忙尋找。

  唐劍謝過。

  秋起聲擺手不語,秋尋鶴之死,他雖不苛責唐門,卻也做不到笑臉相迎。

  從邙山下來,齊墨的臉色一直不是很好,可以說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小池將明光的四肢大穴都下了禁忌,而後用銀針護著他的心脈,讓他陷入昏迷狀態。

  「並不是很糟糕。」她起身,擦了一下額頭的細汗,「他的武藝高,抵制了一部分毒性。而且傀儡術似乎精進了不少,他的心脈沒有斷。」

  「能救嗎?」

  小池頹然:「我不能保證!」

  齊墨微微頷首,轉身出了房間。

  夜風淒涼,帶著初春刺骨的寒意。齊墨坐在院中,無意識地撫弄著玉簫,眼神呆呆地看著遠方的某一點,似乎在發呆。

  小池抱了一件斗篷出來,看著他的背影,鼻子忍不住發酸。其實,他是極為重情義的。明光賠了他這麼多年,沉沉浮浮,從不捨棄。如今遇到這種情況,他的心裡自然比誰都難受。

  輕輕將斗篷披在他身上:「吉人自有天相,明光能保持這個樣子已經很不錯了。」

  他拉著她坐到自己身邊,微微靠在她的身上,表現出了從未有過的軟弱。

  「是我對不起他,他本來可是叱吒江湖名震中原,是我把他鎖在這方牢籠裡,磨他的性子,讓他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不是。」小池很認真,「每個人都能選擇自己的價值,也有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當日在雲州的密室內,明光就說過了,他喜歡現在的生活,雖然是影子,卻很輕鬆無畏。你不必自責!」

  搖搖頭:「不是自責,而是無力。」無力於無法保護身邊的每一個人,包括明光,還有她!他轉過臉看著小池,握著她的手,感受著她掌心的溫度,「小池,不要離開我!」

  她心底震動,垂下眼睫,良久不語。

  手腕上他的力氣越來越大,大到幾乎要捏斷她的手腕一般。她知道他內心的恐懼,只當他是因為明光的原因才如此。可是她真的不能給他承諾:「那人為什麼要明光出現在那裡?為什麼不是別人?就算是易容,也比暴露了明光要好啊!」

  他頹然歎氣,知道她是轉移話題,可是卻也沒有別的辦法。放開她的手:「也許,是為了掩蓋什麼。」

  「掩蓋什麼呢?」她想不通。按道理說,那人既然知道了易容傀儡術的方法,自然就會保存實力,卻為何將明光送回?為何讓他們知道現在的情況?突然來個致命一擊不好麼?

  「那就要知道唐俏那裡掩蓋了什麼秘密了。那人害怕我們找到真正的唐俏,害怕我們從唐俏那裡知道的東西就是他要掩蓋的。」

  「我們是為了找唐年才去找唐俏的。」小池直覺如此。

  「不,我們是為了唐越。」

  小池一愣,突然悟了過來:「殺死唐越的兇手?你懷疑是唐年殺了唐越?」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天哪!」小池斂眉深思,喃喃自語,「要是這樣,要是這樣的話,唐年就不一定是失蹤了……」

  突然,她腦中靈光一閃,眼前一亮:「你說,那人會不會就是唐年?覬覦《五蠱之書》,偷學傀儡術。被發現之後,表面隱退,其實是暗度陳倉?」

  齊墨沒有說話,似乎在思考。

  小池繼續道:「他傀儡術修習不精,所以要找唐越幫忙,所以要帶走唐俏。因為你們都認識他,所以他要帶著面具!」

  「也許吧。」齊墨道,「只是這一切現在都不能下定論。我想我們需要再去邙山一次。」

  「對。」小池同意,轉眼看著邙山的方向,眼神堅韌,一字一句道,「我想開棺驗屍!」


第43章五毒

  要開棺驗屍的必然是唐俏茅廬後面的那一方墳墓!

  秋起聲對於他們的再一次行動並沒有過多言辭,他既然說了幫忙,那就會幫到底。唐劍再一次對邙山派充滿了感激。

  秋起聲歎氣:「驚動死者本不應該,而且至親也不在,我本不能做主。只願你們能找到線索找到阿俏!」

  唐劍抱拳:「這是自然!晚輩與前輩的想法一樣。」

  「罷了,你們去吧。這些是我門中弟子,你們隨意差遣。」

  「多謝!」

  邙山派的門中弟子手腳十分利索,鋤頭下去,泥土翻開,周圍都驚了。那些外表正常的泥土再掘開第一層之後,下面的居然是清一色的純黑,在陽光中泛著腥臭的氣味。

  「這……」唐劍面色青白。

  小池蹲下身,戴上手套捻起一點聞了聞:「劇毒!」

  「唐越是中毒而死的?」

  「這已經毋庸置疑了。」小池聳聳肩,「不過要知道是什麼毒,還得看他的屍體。」

  其中一個邙山派的弟子十分不解,問道:「若是腐爛了呢?」

  「沒關係。不是還有骨頭麼?」

  那些邙山派弟子只覺得不可思議。眼前的女子貌若天仙,一雙眸子清靈似水,面對這種情況不僅毫無懼意,似乎還帶著隱隱的興奮。

  那些人哪裡知道小池是一直和毒物打交道的,遇到特殊的毒物,自然是興奮萬分的。

  很快的,唐越的棺木就露了出來,邙山派的弟子正要打開棺木,忽然聽到小池一聲慢著。大家將眼光全都看向了她。

  「這泥土裡都是一些死了的小蟲屍體,我想這毒不是一般的厲害。大家還是先將手包起來再打開吧。」

  這一提醒大家只覺得後背一涼,再看向那副棺木的時候,眼中又多了一層恐懼。

  唐越的屍體已經完全腐爛,只剩下一具漆黑如墨的骸骨。小池正要跳下去,被齊墨拉住了:「小心。」

  她心中溫暖:「沒事的。放心。」

  只剩下一具骸骨,驗屍就有了難度。小池蹲在棺木外面,翻翻看看聞聞,突然她不動了。眼神飄向了站在外圍的唐劍,果不其然在他的眼中看到了遲疑,看到了猶豫,還看到了青白交加的臉色。

  「怎麼樣?」

  小池除下手套丟在地上:「是中毒也不是中毒!」

  「什麼意思?」

  「我聽說在唐門有一種武功叫做五毒掌,中掌之人將會猶如中毒,而且毒性比之一般的毒物更重。」

  「你的意思是?」

  「唐越就是中了五毒掌……你說是嗎?唐少門主?」她轉眼看著那邊已經鐵青臉色的唐劍。

  唐劍咬牙,卻也無法否認:「是的。就是五毒掌。」

  小池點頭:「所以呢。你的父親沒死,不僅沒死還殺了他的同胞弟弟,而後帶走了自己的侄女。至於其他的,我們就也不知道了。」

  事實似乎是已經出來了,唐劍無法反駁,一時之間腦中一片空白。

  他想到他的父親,那個自小以來一直十分慈愛的父親,那個一直正義的父親,他怎麼會?那一次南越回來他本來也以為他父親是個十惡不赦的人,但是那是誤會的,那是他父親被人劫持了利用了,所以才會去追殺阿俏。是的了,父親一定是又被劫持利用了,那個面具人那麼厲害,不僅是他,就是父親也不是他的對手。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絕對不是!」

  「如何不是?唐少門主給個理由?」

  唐劍張了張嘴巴:「父親不會這麼做。」

  「那是你對唐門主的信任。可是事實如此,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小池絲毫不給他留情面,「五毒掌本來就是唐門的獨門武功,而且看唐越的模樣,明顯已經毒入骨髓了。試問,在如今的武林中,除了你父親還有誰能有這樣的功力?就是你唐少門主,怕也是不能做到的吧?」

  「我……」

  唐劍已經被小池逼得退無可退,連連踉蹌了好幾步,終是什麼辯解都說不出口,一張原本白皙的臉越發蒼白。

  齊墨歎氣:「如今都還是猜測,你莫要太過在意。沒到最後,誰都不能下結論!」

  小池拍拍手:「好吧。那麼,現在我們已經清楚了唐越的死因,那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呢?」

  「先回去吧!」齊墨道。如今他也算得上是這群人中的主心骨了,唐思維混亂,根本無法再多做思考,只訥訥地跟著齊墨一行人下了山。

  手中握著密報,腦子裡高速運轉,卻也有些迷茫。手指有一下無一下地敲在桌面上,原來極為好看的劍眉隆起一個深深的「川」字,想來也是極為苦惱。

  「怎麼?還在想唐年的事情?」小池看到他的樣子就知道他在思索了。

  「是的。」

  「你認為不是唐年做的?」

  「對。」

  「為什麼?」

  「直覺!」

  「直覺?」小池聳肩,「好吧,那你接下來要做什麼呢?」

  「什麼都不做。」

  「啊?」十分驚訝,既然有直覺,為什麼不再接著調查下去呢?

  「先治好明光!」

  「你有辦法?」

  「去雲州!」

  小池挑眉,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唐劍怎麼辦?」

  「不衝突。」

  「這個……」小池不理解。

  齊墨笑道:「明光中的是傀儡術,唐越死於五毒掌。可是明光居然出現在唐俏的茅廬,那必然和五毒掌也是有聯繫的。你啊,一直都那麼機靈,怎麼這會兒倒是傻了?」

  「額……」她摸了摸被他輕輕敲了敲的額頭,有些赧然。最近似乎是變傻了一點呢!

  「好了。我們去看看青鋒吧。把事情說一下,問問他是否願意和我們一起去雲州。」

  「好!」

  唐劍本就十分混亂,唐門那邊也沒什麼消息,綠意給他的信箋中,只有寥寥數語,大抵都是無從查起。此刻聽齊墨這麼一說,自然是願意跟著前往的。

  「這件事未到最後,我們誰都不能下結論。你莫要太放在心上。」臨走時,齊墨拍了拍唐劍的肩膀,以示安慰。

  唐劍點頭:「我知道。」那時候在南越,齊墨也是這麼說的,他回到唐門後果然發現父親是被逼的,如今想來,也許這一次也是如此。他該相信父親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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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人靜,洛陽西南隅的書房內。齊墨的臉色凝重,哪裡有白日裡安慰唐劍時的那般輕鬆。他的面前站著一個黑影,躬身而立,肅穆以對。

  「再說一遍!」

  暗衛有些嘀咕,難道是自己說的不夠清楚?不過,世子發話,他也就只有再次重複了:「屬下發了密信給世子。」

  「你到邙山的時候唐俏已經被帶走了?」

  「是的。」

  「什麼時候發給我的?」

  「那一日立即就發了。」想了想補充了一下,「大抵是世子要到洛陽的前一日。」

  「你下去吧!」黑暗中齊墨目光如炬,修長的手指輕敲桌面,良久之後終於發了話。

  暗衛長噓一口氣,連忙退下。

  書房裡再次歸於安靜,齊墨端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內心深處突然升起一股極大的恐懼。這裡面的一切或許真的沒有自己原先設想的那麼簡單。

  手握拳,長長吁出一口氣,或許他該相信自己的判斷。

  第二日,他們一行人就起程往雲州而去。

  洛陽為中原地帶,雲州偏南,這一去怕要上月時日。所以齊墨吩咐別院的管家備了許多的東西在車上,這一路南下,天氣變化自不必說,還有小池在路上需要的藥材。

  車廂裡依舊是安靜的,最起碼唐劍的心情十分沉重。

  小池靠在榻上瞄了一會兒唐劍,終於是忍不住爬了起來拍拍他的肩膀坐到他身邊:「誒,你也不要這麼衣服苦大仇深的樣子。齊墨說得對,沒到最後一刻都不要妄下定論。更何況,若真是你父親帶走了唐俏,也說明他還活著啊。總比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好。對不?」

  「……」唐劍已經無法言語了,只能訥訥地看著小池。

  那廂齊墨已經忍不住用書蓋住臉,唇角高高揚起,忍俊不禁。

  「是的吧,現在好些了麼?」

  唐劍才知道小池是故意的,心下感激她這般搞怪的安慰,但心底的那絲憂鬱始終揮散不去。他牽強地笑了笑:「多謝小池姑娘的提點。」

  「哎,說什麼提點啊,我也是胡言亂語。你放寬心就好。至於……那一次在邙山,是我太急進了……」

  想起她那一日的咄咄逼人,唐劍猶覺得心底發涼,只是她如今這般誠懇,他也不能太過傲嬌。

  「哪裡。那樣的想法是正常的。小池姑娘無需這般。」

  「那就好!」再次拍拍他的肩膀,「齊墨的眼光不錯,朋友都是好樣的!」

  「……」

  「……」

  這般一插科打諢,車廂裡的氛圍好了許多。唐劍的臉上也慢慢輕鬆了,齊墨與小池肩並肩靠在車廂牆壁上,翻著手上的藥典,時不時地討論一下藥物的作用,一時之間,頗為熱鬧。

  突然車廂外傳來一聲慘叫,齊墨全身一震,下意識地將小池扯到身後,玉簫撩起車簾:「什麼事?」

  「公子,有人襲擊!」

  唐劍抽出長劍:「我去看看!」

  齊墨點頭,轉而看著小池:「你在裡面呆著,別動!」

  他眼神慎重,卻沒有任何驚訝之色,彷彿早就料到有此一役。

  「那明光他……」

  「沒事,我已經安排人在後面馬車裡守著的。」

  小池點點頭,握了握他的手:「好!」

  齊墨朝她微微一笑,轉身出了馬車。

 

第44章出雲

  車簾微動,立刻恢復了原狀。小池藏在袖中的手立刻伸出摀住唇,緩緩放下手,掌心裡黑色的血液觸目驚心。

  馬車外的情況也是觸目驚心。

  這是齊墨第二次看到這些紫衣人。第一次是在南越的小竹林內,那一次秋尋鶴力戰不敵而死,而他也與那個神秘的黃金面具對面出手。那麼這一次,是不是也要遇到呢?

  唐劍朝齊墨看了一眼,卻見得他隻身立在馬車之上,雪衫飛揚,一派從容。

  玉簫出手,無往不勝。那些紫衣人只覺得一股寒冰之氣迎面而來,緊接著便永遠失去了知覺。這一次齊墨的出手毫不留情,碧色玉簫在修長的指尖轉動,內力傾入,帶著寒冰真氣劃破一個個紫衣人的脖子……玉簫劍法在沉寂了三年之後再次大展雄風。

  只是這一次紫衣人似乎是有備而來,一波一波連綿不斷,越到後來越是強大。那蒙著臉的面孔之上,眼神越發空洞。

  齊墨自然是注意到了,眉頭不經意微微一蹙,手上玉簫力度不減,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唐劍飛身而來,二人背靠背:「許久沒這麼酣暢淋漓了!」

  齊墨微微一笑:「是啊!」

  初春的樹上冒出了嫩綠的枝芽,生機一片的林中無數的生命正在消失。就在他二人奮勇殺敵之時,一陣勁風捲著地上落葉紛飛而起,本已經枯萎的落葉瞬間變成了殺人的利器,剩下不多的紫衣人在一片慘叫聲中,歸於塵土。

  落葉下,一青衫客自林中而落,穩穩站在齊墨面前:「少白!」

  齊墨微微一愣,聽到熟悉的聲音,立刻屈膝行禮:「師父!」

  唐劍看著眼前精神矍鑠的老人,一時愣住了。這就是幾十年不曾出出雲谷的方出雲方老前輩?

  方出雲上前扶起齊墨:「少白的眼睛似乎是好了?」

  齊墨頷首:「是的。只是眼睛好了之後聽覺卻真的是下降了不少,盡然連師父都差點認不出來了!」

  「有得必有失,這是自然。」

  「是!」

  「這位是?」

  「晚輩唐門唐劍,久仰前輩大名。」不待齊墨介紹,唐劍上前一步,自我介紹。

  方出雲欣賞地看著眼前的年輕人:「不錯,英雄出少年!」

  「多謝前輩誇讚!」

  這一場刺殺因為方出雲的出現輕而易舉地解決了,齊墨正好要去出雲谷找他,如今以來便又省了不少的程序。當即便將小池從馬車裡牽了出來,帶到了方出雲的面前。

  小池朝方出雲行了一禮:「師父好!」

  方出雲卻震驚地連連後退:「你……你……」

  齊墨解釋:「她是夏姨的女兒!」

  方出雲扶額:「女兒……女兒……竟然是初荷的女兒……你娘她……」

  小池低頭:「娘親她,已經去了……」

  方纔還精神矍鑠的人一時間萎頓了下來,嗓子哽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怎麼會?」

  齊墨歎氣,將方出雲請到馬車上,幾個人坐在車廂內,將當初雲州的事情一一道來。

  方出雲老淚縱橫,悲慼不已:「初荷一生研毒制蠱,卻從不害人。她是那樣一個單純善良的人啊,卻不想臨了卻死在自己手裡,為的就是保留那一雙乾淨的手,不染任何塵埃。」他長長歎了口氣,看著眼前鍾靈可愛的少女,「你方才喚我師父?」

  「是啊!」沒有絲毫扭捏,大方承認。

  一旁的齊墨連忙解釋:「此次,我與小池正是要去谷中尋師傅,一是為我二人主持婚禮,另一便是想問問師父《隱劍訣》的下落。」

  「好好好啊!當年的遺憾能在你二人身上圓滿,也是不錯的。我想你父王必然是萬分高興!」

  說到這裡,齊墨眼角眉梢也染上了笑意:「是的啊。父王十分贊成。」

  「至於《隱劍訣》,哎!」方出雲頓了頓,「我這一次也是為了《隱劍訣》出谷的!」

  聽到此,小池握著齊墨的手一緊,齊墨側首看了她一眼,輕輕撫摸她的關節,給予她輕柔的安慰。

  原來半月前,出雲谷突然失竊,什麼都沒丟,就丟了那本為世人所不知的《隱劍訣》!

  「半月前?」唐劍第一個不淡定。

  方出雲瞅了他以前:「大約是半月前,我是那段時日才發現的,丟的時日估摸著要更久一些。唐少俠為何如此驚訝?」

  「沒、沒、沒什麼。」唐劍面色蒼白,半月前不正是父親失蹤的時候麼?

  齊墨知道他的想法,與小池對望一眼,卻是誰也沒有說話。

  當夜,幾個人露宿在林中。齊墨將雲州發生的事情已經近期的一切說與了方出雲聽。方出雲聽罷凝眉深鎖:「傀儡術?當初我似乎聽初荷說過,據說傀儡術至高境界,可以使人死而復生,淪為工具!只是,這種異術已經失傳,為何又在中原出現?」

  「這也是我們納悶的地方。」齊墨伸手無意識地撥弄眼前的火堆,「他們背後的那個人帶著一個黃金面具,內力十分渾厚,武功高深莫測,我與他交手一次,武功路數卻不曾暴露零星半點。」

  「與你交手都不曾暴露武功路數??」方出雲也是異常驚訝。

  「是的。」

  他沉思許久:「會不會不是中原人?」

  「這……」齊墨頓住,凝神細細思索,「當今武林,若說武功能佔一席之地,除了中原便是關外的落日雲天宮。只是,落日雲天宮在十九年前退出關外之後便一直未曾涉足中原,而且他們的武功帶著關外大漠的大氣,與那次交手的感覺並不一樣。」

  「這也不一定。十九年前我曾與落日雲天宮的宮主落日孤寒交過手,他的武功集眾家之長,剛勁纏綿皆有。這十幾年來他隱退關外發展武學,能讓關外武學帶著中原的綿延之勁也不無可能!」

  「師父是懷疑落日雲天宮再次東來?」

  方出雲沉默了。

  但是依照齊墨對他的瞭解,他的沉默便是默認。

  只是,他的眼神為何從一旁正一門心思啃著糕點的小池的身上一掃而過?

  當夜雍王府的暗衛便接到了一個任務,而第二日,正在去往關外的落日無殤也接到了一份密報。

  車中林緩歌看到落日無殤陰沉的臉色,將他手上的密報拿了過來,沉默良久,突然低眉淺笑:「這是好事啊!」

  落日無殤一怔,苦笑一聲:「的確是件好事!只是,我怕她撐不住!」

  坐到丈夫身邊,林緩歌輕輕抱住他的胳膊依偎在他臂膀之上:「你要相信她。」

  「我擔心……」

  「有齊墨在。」

  「自古忠孝難全,更何況是這樣的選擇。」

  「我信他!」身側的妻子與其篤定。

  他疑惑:「為何這般篤定?」

  她抬頭,朝他粲然一笑:「因為……愛情……」

  「愛情?」

  「是啊!就像我對你……無殤,若是今日把齊墨換做是我,你信不信我?」女子抬頭,目光灼灼。

  落日無殤的眸子裡只剩下一雙清澈的小溪:「自然是信的。」

  「那便是了。小池定然也是信他的!」

  馬鞭使力,駿馬前蹄高昂,四蹄如飛,揚起一路塵灰……


第45章解藥

  春日的天氣果然是詭異多變,前幾日已然有了變暖的趨勢,今日早起竟然又起了風。小池想了想還是裹了一條圍脖,將脖子密密實實地遮擋住。

  齊墨一進門就看見她站在鏡子面前,和自己圍脖作鬥爭。

  「怎麼了?」

  「這個圍脖太厚了,我打不住結。」

  他搖了搖頭,上前熟練地將之扣住:「看樣子自去年年關我把這送你你便一直都沒看過啊。,」

  「嗯?」她不解。

  「這裡有一個暗扣,不需要打結的。」骨節分明的長指將圍脖接口處一處翻了過來,一顆白梅刺繡赫然呈現在眼前,仔細一看,竟然真是一處暗扣。

  小池眼睛一亮:「這心思著實巧妙!」

  「這狐裘是北夷進貢的,說是難得一見的雪山白狐,極其珍貴。當時只是一塊狐皮,皇叔將它賜給了父王,父王便請了盛京最有名的繡坊做了一件大麾和三條圍脖,這就是其中一條。」

  「什麼繡坊?」

  「凝香閣。」

  「嗯,白梅凝香,倒也符合!」

  「的確如此。」將她把衣衫整理好,「今日怎麼把這翻出來了?」

  「這不是天又變冷了麼。」她嘀咕,「真是多變!」她低頭細細打量那朵白梅,卻沒看到齊墨臉上一瞬間的蒼白。

  「走吧。」

  「去哪兒?」

  她嗤之以鼻:「不是吧,你還這麼年輕,難道就健忘了?不是說師父今日要給明光驅毒麼?去看看呀!」

  他心不在焉地點頭,被她拉著就去了明光療傷的院子裡。

  方出雲已經早早地到了,見小池和齊墨進來,只是抬頭看了他們二人一眼。一針落下就是百會穴,他手法極快,寬大的袍袖拂過,若不細看,便如同從未發生一般。

  小池驚訝地叫了一聲:「咦……」

  「怎麼了?」

  小池垂下眸子:「沒什麼,眼花了……」

  方出雲到底是前輩,武功修為自不必說,便是這下針的功夫也是小池不及的。只是明光所中乃是攝魂術,身體中不僅是毒還有蠱,那蠱縛於腦中,支配人的行為,十分棘手。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時辰,方出雲一直維持一個姿勢不曾變動,那下在明光身上的銀針越來越密,到後來幾乎佔據了他身上的每一寸經絡。

  方出雲落下最後一針,拂過額頭的細密汗珠,長長歎了一口氣。

  齊墨問道:「如何?」

  搖頭:「蠱毒太過刁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齊墨點點頭:「也只能這樣了。只是希望師父能竭盡全力。」

  「這是自然!」方出雲應下。他早已習慣了齊墨的有禮,便是當初在出雲谷相伴之時,若遇到什麼事情,齊墨也不忘時時道謝,言語之間多多少少都有著生疏。

  「師父的醫術很厲害?」回程的時候,小池忍不住問道。

  「很不錯。當初我身中蠱毒,雙目幾乎失明,性命不保。便是師父將我從鬼門關救回來的。後來為了抑制我體內蠱毒,父王便將我送到出雲谷學藝,這麼多年來也是仰仗師父,所以才能苟活至此。當然……」他低頭,看著她,宛然一笑,「這期間還有小池的功勞!」

  她嗔了他一聲,看到他眼角眉梢的春風,不禁也笑了起來。

  「那你要怎麼謝我?」

  「不是說了,以身相許麼?」

  「哎呀!」她狀似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只可惜公子已非完璧……」話不說完,點到為止,秀美輕佻,紅唇微張,貝齒輕輕咬了一下下唇,眉目之間儘是風流。

  齊墨只覺得腦子一轟,氣血上湧,也顧不得是在花園之中,手臂攬過纖腰,身形轉動,已到了假山之後,小池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四片薄唇相碰,便是無限纏綿。

  片刻過後,齊墨氣喘吁吁地放開小池,幾乎是咬牙切齒:「妖精!」

  小池伸手戳了戳齊墨的胸膛:「公子可還滿意這個妖精?」

  歎氣,再次封住她的口,只是這一次不同於第一次的急切。他先輕輕摩擦她的唇,鼻尖親暱相處,呼吸相聞。他抱著她轉了個身,將她放在自己身上,而他靠在假山上。舌尖輕輕勾勒她的唇形,濕潤的柔軟,帶著芳香輾轉。小池伸出小丁香試圖勾住他的,卻不想他卻又退了回去,徒留下她的小丁香在自己唇上流連。

  他悶笑一聲,小池懊惱,揪著他的腰間,狠狠一擰。他眉頭一皺,卻也不放開她,依舊慢條斯理。

  唇上溫柔眉上月,他睜開眼睛,近距離地看著她細細的秀眉,她白皙柔嫩的皮膚,她的長卷睫毛……他忍不住輕歎……

  只是,不能了,不能再繼續了……

  饒是有莫大的慾望,他也只能推開她,將她鎖在懷裡。臉埋入她的脖頸,狠狠地呼吸著她身上的氣味,輕喚著她的名字:「小池……小池……」

  她回神,目中漸漸清晰,著滿園的景色……竟然是在後花園中……饒是再臉皮厚,這時候也禁不住滿臉緋紅,躲在他的懷裡,輕聲應答:「我在……我在……」

  到底都是臉皮薄的人,當時怎麼情動,到後來都克制住了。小池停歇下來臉上雖然不改笑容,但是齊墨仍舊知道她有心事,而且這心事隨著這段時日的增加越發地凝重。

  他擁著她的手臂漸漸加重力道,心中卻早已有了計較。

  當夜,書房內齊墨面色如墨,手中的密報彷彿有千斤重量。他週身散發出一種力壓千鈞的氣勢,將堂下站著的暗衛逼得汗流浹背。他從來沒見過主子這般令人懼怕的時候。

  「你是說,你根本就沒法進入浮生城?」

  「是的。」暗衛答道,「浮生城戒備嚴禁,特別是城外的連環迷幻陣,幾乎沒有破解的可能。」

  「損了多少?」

  「只有……我一個人回來了……」

  黑暗中,那一襲白衫陷入了沉默,良久他開口:「你先下去吧!」

  「是!」

  黑影消失,週遭再次陷入寂靜。齊墨食指輕叩桌面:「風馳!」

  「在!」

  「那邊如何?」

  「先生一直守著明光,只是,不曾有絲毫好轉。」

  「知道了。」他頓了頓,思索良久,「風馳,你跟了我四年,你可有牽掛?」

  風馳一愣,慣常低著的頭瞬間抬起,錯愕地看著眼前的公子:「風馳孑然一身,不曾有絲毫牽掛。」

  齊墨輕笑一聲:「這樣啊!可有心儀的姑娘?」

  黑暗中暗衛身形不穩,臉上燒灼:「不……不曾……」

  「孑然一身……風馳,我想我要拜託你一件事情了……」

  夜深天涼,他回到房內的時候小池已經睡熟了,巴掌大的小臉上精緻的五官十分寧靜。因為睡相不老實,被子被踢開了一角,纖細的腳踝露了出來。

  齊墨搖搖頭,上前幫她蓋好被子,就坐在床邊細細地瞧著她。

  眼睛緊緊閉著,兩柄黑色的小扇子密密地遮住了眼簾,秀氣的鼻樑,殷紅的唇,凝脂一般的肌膚上幾縷散落的頭髮細細蜿蜒。他忍不住輕輕觸碰,手指輕輕描摹她的眼,她的鼻樑,她的唇,不經意間腦海裡儘是她的一顰一笑,那字字句句的俏皮話語,那眼角眉梢的盎然春意……

  唇角掀起一抹微笑,心中甜蜜不已……

  突然,他的手一滯,唇角的笑意也消失殆盡。修長好看的手指停留在她的眼角處,那一顆突然出現的血紅色痣仿若一滴硃砂,灼傷了他的眼!

  他記得那一紙密報上的話:血蠱,以血為引,硃砂一點位於眼角處,硃砂流血,藥石無效。

  心中絞痛,她竟然一直瞞著自己。當初那次流鼻血,她渾說胡話將自己隱瞞過去,偷偷見顧淵鴻,逼走他,不願承情,亦不願讓自己知曉零星半點。她什麼都不告訴他,將所有的苦痛隱藏在心底,將最陽光的一面留給他,給他的都是放心和寬容。

  他鼻尖酸澀,輕輕撫著她的鬢角,喃喃自語:「小池,別離開我!」

  第二日,齊墨不出意外地看不到小池眼角的硃砂痣。他知道她定然又是遮住了。她精通藥理和易容,那一點硃砂對她來說易如反掌。

  心中越發酸澀。

  「少白,你有心事?」方出雲坐在齊墨對面,十分肯定。

  齊墨點頭:「師父了聽說說過血蠱?」

  方出雲湊到唇邊的茶盞一滯:「血蠱?誰中了?」

  「是小池!」

  「她?」方出雲緩緩放下茶碗,「是了,昆夷族的夏氏世代皆為血蠱所牽制。」

  齊墨震驚:「師父的意思是?」

  「大抵就是你現在想的意思。」方出雲掃了一眼齊墨,放下茶盞,起身,雙手負後,站在涼亭圍欄處望著眼前蒼涼的湖水,「夏氏一族在昆夷是大族,可以說是浮生城的半壁江山。夏氏掌握蠱毒之術的一切命脈,顧氏則是掌握上古武學,蠱毒雖有涉獵,卻不及夏氏。他們兩者結合使浮生城在南疆屹立不倒。只是,浮生城的第三任城主愛上了夏氏的聖女,可是聖女對他無情,要嫁與旁人。城主怒急,便在那夏氏的聖女身上下了血蠱,蠱引在自己身上,世代相傳。」

  方出雲低頭,憶及那一段往事,臉上儘是憂傷:「血脈相連,便不會背棄。」

  「那解法呢?」

  「蠱毒從來都是生生相剋,蠱引就是血蠱的解藥!」

  「砰!」地一聲,齊墨手上的茶盞落在地上,上好的越窯青瓷四分五裂,破碎的碎塊在春日的陽光下泛著刺眼的光!


第46章隱瞞

  回去的路變得十分模糊,他都不知道自己腳下的路是通往何方。腦海裡一直迴旋著方出雲的那句話:蠱引就是血蠱的解藥!

  原來竟是如此!

  怪不得顧淵鴻會那麼生氣,怪不得小池那般堅持,怪不得她不讓自己知曉零星半點,怪不得她死都不願意回到昆夷族!

  她為他守住身與心,生死不渝!

  玉簫出手,滿腔的酸澀化作一招一式,玉簫劃破長空,雪衫飄飛,墨發隨著內力張揚。那是不一樣的齊墨,失去了溫潤如玉,只剩下一身戾氣,彷彿要毀了這個塵世!

  「沒有別的解救方法麼?」

  「至今為止,並不知曉。」

  「若是如此,那小池的母親豈不也中了血蠱?」

  「這是當然。」

  「可是,小池並不是顧城主的孩子。」

  「所以初荷最後還是死了。她那樣一個人,掙扎了那麼多年,還是抵不過啊!」

  「小池的母親是中毒。」

  「血蠱,也是毒!」

  最後一招落下,只剩滿園殘骸!

  「風嘯!」

  「是!」暗衛無聲無息出現。

  「整理一下!」

  「是!」

  再走出去,還是那個溫和的齊墨,還是小池喜歡的那個齊墨!

  仿若閒庭信步一般回到院子裡,小池正坐在院中雙手托腮,十分苦惱地看著眼前的一堆藥材。

  他笑著上前:「怎麼了?」

  小池道:「我在想怎麼救明光。」

  「明光有師父守著,你就歇歇吧。這段時日委實也累著你了。」自從明光回來,就一直是她忙著給他調養抑制蠱毒,委實不易。

  「閒不住!我啊,一遇到這些有難度的就特別興奮。別說明光是那麼好的一個人,就算是一般的人,我也會竭盡全力的。」

  「我懂!」他解釋,「我只是不想你太累!」

  她嘻嘻地笑:「不累的,這叫做興趣!就像你,喜歡看書,你覺得看書累麼?」

  「……」他只能搖頭,她總能有辦法說服她。

  「小池……」

  「嗯?」

  「陪我出去走走可好?」

  「好啊!」她很高興,「許久沒出去了呢,上一次從洛陽經過都沒好好看看,這好不容易又回頭了,一定要去一定要去!」

  走過天津橋,站在定鼎門大街上,看著眼前如潮人流小池興奮不已:「都道洛陽繁華不落盛京,果不其然啊!」話音才落,人已經走到老遠。集市中的小池就像是一尾回了江河的游魚,靈活無比。

  齊墨執簫緊跟其後,笑而不語。

  小池仔細看著手中的小鏡子,朝身後照了照,一角青灰色迅速掩入牆角。她跟身後的齊墨說了一聲去去就來,而後便沒了人影。

  「小琥珀,趕緊出來吧!」雙手抱胸,靠在小巷子的牆面上,十足的痞子樣。

  不過須臾,青灰色身影就出現在了小池面前:「小姐!」

  小池看著眼前這個粉嫩嫩的小娃娃,十分垂涎他的嫩皮膚。於是,她毫不手軟地捏上了他軟綿綿的小臉蛋:「小琥珀這次找我是做什麼呀?難道是大哥回來了?」

  壁笙很苦惱地將自己的小臉蛋從小池的魔爪下解救下來:「少主回西域了。」

  「我知道啊!」小池挑眉,「難道你是來告訴我這個?」

  「不是。」壁笙從袖中取出一封信箋和一個紫色荷包,「這是少主快馬加鞭送過來了。要屬下立即交給小姐!」

  「哦,多謝了!」接過來,打開荷包,竟然是一支血色玉鐲。她認得,那是十分稀有的血玉,養生養血。

  荷包內還有一張藥方,上面記載著一些治療血蠱的方法和藥物,方法很是奇特。

  「少主回到西域找到這支玉鐲就讓人快馬加鞭地送過來了。至於那張藥方,主上說是夫人以前用的,請小姐斟酌用之。」

  「我知道了。」她收起荷包和信箋,「如今洛陽霜華台是誰在掌事?」

  「是李先生。」

  「讓他幫我查一個人!」

  「誰?」

  「出雲谷谷主,方出雲!」

  「是!」

  話音才落,人已經不在跟前。小池撇撇嘴,跑得真快,她還沒來得及再去捏捏他的小臉蛋呢!

  小池走出小巷,齊墨就在巷口等著她的。她心裡咯?一下,他那般的武功,怕是知道自己做的什麼吧?

  她整了整衣衫,那廂齊墨也看到了她,朝她招了招手:「小池,這邊!」

  小池上前,見他正在一家字畫攤子前看字:「看到什麼好東西了?」

  「也沒什麼,隨便看看。你可看到什麼喜歡的了?」

  「沒有呢!上一次都逛過了,這一次也就是隨意玩玩。走吧,我們去那邊看看。」也不管齊墨願不願意,拉著就跑。

  齊墨無奈,只得跟著。

  臨近中午,小池拉著齊墨去了德福居元:「初來就聽趙管家說這一家的菜十分好吃,可是上一次來的匆忙,後來明光又出了事,一直沒有機會。這一次怎麼也不能錯過了!」

  「的確如此。不過若說洛陽比較出名的本土菜也就是洛陽水席了。不過那些都是湯湯水水,小池定然是吃不習慣的。」

  「這倒是實話!」小池同意,「所以我們就別管什麼名聲不名聲的,只要味道好,是不是本土的倒無所謂了。」

  「好!」

  德福居元的生意不錯,跑堂的一看小池和齊墨的穿著就知道是達官貴人。只是這個點兒樓上包廂都滿了,只有大堂裡還留有幾個空位。那小二為難地撓撓頭:「客官,您看?」

  小池擺擺手:「就那兒吧!」指著角落裡的一張空桌,拍板決定。都是江湖兒女,何來那麼多的講究?

  二人坐下,毫無邊際地聊著天。這個角落裡位置其實不錯,靠著窗戶,空氣流通,還可以看看街上的繁華景象。

  德福居元的菜的確不錯,小池吃完只覺得滿足,一個勁兒說著讚美的話。齊墨笑著說:「小池要是喜歡,那我便讓這裡的廚子每日給你做一份送到別院,如何?」

  小池眨眼:「好啊,這是不錯的主意。」

  齊墨笑:「好,那便定了。」

  小池只當是玩笑,卻不想在晚膳時候,桌上真有一份為她特定的德福居元的小菜,她著實驚了一把,看著齊墨淡笑的眸子,自己的心突然深邃了不少。

  落日無殤拿來的那塊玉鐲非常不錯,她戴上之後心裡那種翻滾的氣息就平靜了不少,只是夏初荷留下的藥方和記載的治療方法卻是聞所未聞。小池細細了看了許久,藥方上的藥還是很好拿到的,畢竟因為齊墨的病,齊府各種珍貴藥材都有,但是方法太難,最重要的是要藥浴。她中血蠱本來就是瞞著齊墨的,若是自己泡藥浴,那豈不就瞞不住了麼?

  有些難辦了呢!

  而與此同時的書房內,齊墨的手中也拿到了一張藥方:「人呢?」

  「在後院。」

  「帶上來!」

  「是!」

  不過片刻,門再次被打開。十二三歲的少年被五花大綁地帶了上來,一身青灰色短打,低著頭,默不作聲。

  齊墨起身走下來蹲在他面前,輕聲喚道:「小琥珀?」

  眼前的少年猛地抬頭,眼中的驚訝十分明顯。

  齊墨輕笑一聲:「很奇怪我知道你的名字是不是?」

  不待少年回答,他繼續道:「我不僅知道你的名字,我還知道你是為了小池來的。你的真名應該叫壁笙吧?」

  「你想做什麼?」壁笙抬頭,冷冷地看著齊墨。

  齊墨搖搖頭,幫他解開身上的繩索:「我不想做什麼,我只是想知道,這藥方從何而來?」

  「我也不知道。」

  「說謊可不是好孩子啊!」齊墨乾脆盤膝坐下,似笑非笑,「霜華台應該不僅僅是聲色場所吧?」

  壁笙閉嘴不言,一張粉嫩嫩的圓臉漲地通紅。

  「我知道你對小池沒有惡意,你也是奉命行事。你把這個藥方送到這裡必然是希望我能按照這個藥方給小池治病。可是,你不告訴我藥方的來歷,我怎麼能相信這個藥方呢?你說,是嗎?」

  齊墨的聲音很輕,彷彿是對一個不懂事的孩子慢慢開導。壁笙有些掙扎了,齊墨今天帶給他的震撼不可謂不小。齊墨居然知道霜華台,知道自己是為了小姐而來,那麼他定然也知道自己和小姐的關係,那麼自己這段時日與小姐的見面恐怕也是他的默許。

  他不經意想到今次被抓的過程,那麼地迅速,幾乎沒有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若不是這張藥方……他恐怕還能再一次輕鬆地從這個別院裡離開吧?

  他看著齊墨,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寒顫,這個一直面含微笑的男人,並不像自己想像地那麼簡單。

  說,還是不說?

  他猶豫不決,他不知道齊墨到底知道多少。

  齊墨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不驕不躁。

  過了許久,壁笙說話了:「我不能說,但是我可以保證,這個藥方不會對小姐不利。小姐手上也有一張,但是主上害怕小姐會為了瞞住你也不願意用藥,所以才讓我送了一張到這裡。」

  「你家主上?」

  「是的,我家主上。」壁笙咬唇,「我能說只有這些。其餘的,若是小姐願意告訴你,你大可以去問小姐。」

  「好!」齊墨起身,「來人,將小公子送回霜華台!」

  第二日,小池還未起身,就聞到一股濃重的藥味,她驚疑,便聽見推門而入的聲音。定睛一看,居然是捧著藥碗的齊墨。

  「你怎麼了?」她很奇怪,眼睛不是已經好了麼?怎麼還要喝藥?

  齊墨笑而不語,走到床前:「不是給我喝的,是你的。」

  「我?」她奇怪,接過藥碗聞了聞,有些震驚,「這……」這裡的味道,竟然就是昨日藥方上的那些藥材。他怎麼知道的?

  齊墨拿起一旁的枕頭墊到她的身後:「昨日,府內突然多了一張藥方,我想,這個對你應該有用。」

  小池低頭,「你什麼時候知道的?」他看了藥方就知道是做什麼的,怕是什麼都知道了。

  「你那一次流鼻血之後……」

  居然那麼早?小池不敢相信,他居然一直都忍著沒說出來。怪不得那之後,他看著自己總是憂心忡忡,怪不得,他見不得自己說一個「死」字,怪不得,自那之後,他便鮮少與自己同房,幾乎不碰自己。初時她還有些難受,卻不想他竟然是一直忍著。

  「那你……」為何不說出來?

  「你不想我知道,我便裝作不知道。只要你心裡好受一些。可是小池,是不是今日我不捅破這層窗戶紙,你就打算一直瞞著我,甚至不對自己用藥?小池,我可以沉默,但是我可以看著你因為我的沉默而毀了自己!」

  小池沉默。

  這樣的沉默對於齊墨來說,彷彿是一種凌遲,一刀刀割掉身上的肉,肌膚脫離身體的痛苦,讓他窒息。

  緊緊抿唇,下顎繃住,一言不發。

  小池知道他生氣了,他一生氣就不說話,只是那週身散發出來的壓力,無法忽視。

  仰頭將碗中之藥一口飲盡,放下碗,依偎到他的懷中,撒嬌:「我錯了齊墨,我只是,不想讓你傷心著急。」

  她扯著他的衣襟,盡力地放低身段:「我也在努力尋找解救之法啊,我沒有放棄的。我一直在想著怎麼治好自己,我想,我要是無聲無息地好了,你不是就不用擔心了麼?齊墨,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現在意識到我自己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齊墨……」她想解釋,卻不知道從哪裡解釋,越說越急,到最後,聲音都有些微微地哽咽。

  他長歎,擁著她緊緊的:「你怎麼不明白呢小池,我只是想你好好的。」

  「我知道!」她越發用力地擠進他的懷裡。

  「小池,你要好好的。不要什麼事情都一個人承擔,我在你身邊,我能幫你!」

  「我知道。」

  「好好喝藥,好好治療,好不好?」

  「好。」

  「以後不要再瞞著我什麼了,可好?」

  「好!」

  「那麼,你還有沒有什麼要和我說的?」試探性問出這句話,希望她能說出自己想聽的答案。

  小池搖搖頭:「沒有了。」

  他有些失望,心裡歎氣,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好吧,她說沒有,那就是沒有!


第47章往事

  小池從那一日起就開始了自己的療毒旅程。
  
  只是喝藥的藥材好找,但是療毒過程中還有一項工作是藥浴,藥浴的同時必須要有人在旁邊以針灸相助,這才是小池為難的地方。
  
  可是她沒想到的是,在自己左右猶豫不定是否要用藥浴針灸輔助治療的時候齊墨居然淺笑著讓人準備藥浴。
  
  她奇怪地站在房間中央,看著他忙前忙後。她想問,你讓我泡藥浴,誰來給我扎針放毒血?
  
  顯然,小池是多慮了,在她坐在浴桶裡看著齊墨拿著銀針進來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多慮了。
  
  「什麼時候學會的?」
  
  「久病成醫,這些自然是懂的。」
  
  小池撅嘴:「你也瞞著我了。」
  
  他手一頓:「這不算吧。你也沒問我。」
  
  「那我的病,你也沒問我啊!」
  
  「……」
  
  居然開始計較起來了,他無奈搖頭:「好吧,是我的錯!」
  
  「嘿嘿,這才乖嘛!」
  
  她趴在浴桶上,後背全裸,白皙的皮膚被高溫熨燙地更加白皙。齊墨低頭不語,拿著銀針認真細心地輕輕刺入指定的穴道。
  
  「齊墨。」
  
  「嗯?」
  
  「萬一我治不好怎麼辦?」
  
  「不會的。」
  
  「為什麼不會呢?這可是夏氏一族逃脫不了的命運。」
  
  「我說不會就是不會!」
  
  額頭上慢慢沁出汗珠,他穩住心跳,最後一針,語氣依舊不疾不徐:「小池,血蠱固然可怕,但是只要是毒就有解藥,有蠱就有解救的方法。你母親沒研製出來,並不代表我們就不能!」
  
  最後一針落下,他長長舒出一口氣:「你要相信你自己的醫術!」
  
  久久沒得到回答,轉過去一看,才知道她睡過去了。那時候她替自己療毒也是用銀針藥浴,看著毒血從銀針中一點一點地滲出來,如今角色互換,他突然有了一種滿足。
  
  藥浴之後又是內力調息。
  
  那些藥著實霸道,齊墨看到小池身上流出的烏黑血液,只覺得觸目驚心,只是那平日裡嘻嘻哈哈哈的人兒一直處於昏迷之中,並不知曉。
  
  幫她擦乾淨身上的髒污,打橫抱起進了內室。重重紗幕之中有一張白玉寒冰床,在這早春時日冒著濃濃的寒氣。
  
  齊墨將她抱著坐在寒冰床上,雙手抵在她的背心,將內力源源不斷地輸入。
  
  這才是這次排毒最關鍵的地方:必須要有一個內力強大者,在藥浴之後為她逼出藥浴之中的毒素。
  
  那一桶藥,其實也是毒藥!
  
  以毒攻毒,兩廂排斥,以內力祛除多餘的毒性,以寒冰白玉床輔助!
  
  這樣的治療方法的確不錯,但是也非常地難,最起碼,那一張寒冰白玉床可遇而不可得。小池也不知道齊墨是怎麼弄來的。不過,可喜的是她眼角的硃砂痣慢慢黯淡了下去,這也就說明蠱蟲又開始進入了冬眠狀態。
  
  小池和齊墨的心思也都慢慢安定下來了。
  
  轉眼間已經是冬去春來,剛剛出盛京的時候還是萬物凋零,春機深藏,如今再出的園子就能看見滿眼的綠色。這園中原本種植的桃花如今也極為炫目。逃之夭夭,灼灼其華!細細算來,離最初方出雲建議回洛陽已經一月有餘,竟然已是三月份的時光。
  
  只是不知回到唐門的唐劍是否找到了問題的關鍵所在。
  
  習慣性地撇了撇嘴,這些事情齊墨一直不跟她說,她心裡真的很好奇啊!
  
  心情好,精神好,於是就一個人逛起了園子,卻不想遇到了許久不見的方出雲。
  
  「小池姑娘!」
  
  「咦……」正在摘桃花的小池很驚訝,「師父?您怎麼也在這兒?」
  
  她身著一件火紅色的長袍,黑髮散落在肩上,沒有做任何裝飾。回眸一笑,桃花迎面,端的是傾國傾城。那熟悉的五官在這樣艷麗的情形下灼傷了方出雲的眼。
  
  他愣在原地,半晌沒動,隱藏在記憶深處的畫面彷彿是開閘的洪水鋪天蓋地而來,心跳起伏間,彷彿看到那樣一個人也是這般站在桃花樹下看著他,一臉歡喜。
  
  「師父?」小池手執一朵桃花巧笑上前,再次喚了一聲。
  
  方出雲猛地驚醒:「嗯?」
  
  「師父在想什麼呢?」
  
  方出雲斂下眸子,遮住眼中的落寞:「我想到了你母親。你……與她長得極像,方纔那一瞬間,我甚至是以為她又回來了。」
  
  「師父與我娘親……很熟?」
  
  「是啊,很熟悉。」他微微抬首,看著那片蔚藍色的天際。
  
  小池假裝沒有看見他眼中的落寞,依舊唇齒含笑,再次走近幾步,站在方出雲的面前,一雙眸子清凌凌地看著他:「那麼師父可不可以與我說說娘親的故事呢?」
  
  方出雲笑了笑:「當然可以。」
  
  於是,那一個上午,小池便坐在園子裡聽著母親的往事,聽著眼前這個人將當年的事情細細道來。說著他第一次去昆夷族見到母親的情形,說到八年後再見時地驚喜,說著他們在一起時的快樂時光。
  
  「那時候你娘站在浮雲城的高台上,四周都是匍匐叩拜的族人,那一身雪白的長衫隨風而起,仿若天外飛仙……」
  
  「本來以為你娘很難接近,畢竟看起來那麼高高在上。卻不想,私下裡接觸居然是那樣地隨和可親,我與齊雍毫無懸念地都被她吸引了。不過……我比齊雍幸運啊,我得到了你娘的愛……」
  
  「那段時光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我本來都以為此生必然是在昆夷族度過的了。卻不想,顧氏突然介入,你娘也最終離開了我。」
  
  「那麼,您是怎麼拿到了《五蠱之書》和《隱劍訣》的呢?」
  
  方出雲微微一頓,卻也沒有猶豫,立刻說起了:「你娘曾說過這兩本書是昆夷族的至寶,你娘決定離開我的時候,說要給我補償。我本不明白,也不願意,可以你娘卻將我毒暈,送出了昆夷族,待我醒來時,身邊就有這兩本書了。」
  
  「竟是如此。」小池低下眸子,「我娘為什麼要那麼做?而且之後呢?我聽王爺說,後來我娘出族為齊墨治病也去了出雲谷,那時候我娘為什麼又要離開你?為什麼會死在雲州?」
  
  「我也不知道,對不起小池。那時候你娘從盛京來出雲谷找我,我本來十分高興的,我以為她放棄了昆夷族的一切願意與我廝守到老,可是她卻不同意,她要回昆夷族,並且意志堅決。我雖然極為不情願,但是我想著是她希望的,我便要成全。」
  
  「所以,你就讓她離開了?」
  
  「對。」
  
  「後來呢?」
  
  「後來我的一切我就不知道了。若是,若是我知道會是那樣的結局,我怎麼也不會讓她離開……」
  
  小池唇角輕揚,帶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多謝師父告知一切,小池感激不盡。」
  
  方出雲擺擺手,從懷中拿出一物:「你娘當年也是為血蠱所累,我鑽研半生終於找到了這種叫做七巧木樨香的香料,它雖然不能完全幫你解掉蠱毒,但是卻可以讓它沉寂一段時日,你先用著。」
  
  小池也不推辭,伸手接了過來,微微躬身,道了聲多謝。
  
  晚上齊墨回來的時候已經半夜了,這段時日他似乎特別忙,每日裡早上去看了一下明光和方出雲請了安之後就消失不見了,然後便是半夜才回。除了每隔三日一次的驅毒之外,他無一不是早出晚歸。
  
  「怎麼還沒睡?」
  
  看到靠在床沿的小池,他不禁愣了愣。也顧不得身上寒氣,上前將被子拉上一點將她團團圍住:「別凍著了!」
  
  小池歪著腦袋:「這春日暖暖的,怎麼會凍著?只是齊大公子你最近總是早出晚歸,可是有佳人相伴?」
  
  他知道她又在取笑自己,自然不放心上,只是無奈地點了點她的腦袋:「亂想些什麼?」
  
  她只是笑,笑著笑著就靠在了他的懷裡:「齊墨。」
  
  「嗯?」
  
  「齊墨。」
  
  「嗯?」
  
  「齊墨。」
  
  他依舊嗯了一聲,撫著她的長髮,溫聲相慰:「又遇到煩心事了?」她便是這般,一旦遇到煩心事,就這樣一遍一遍地喚著自己的名字。
  
  「是啊。遇到了一件十分煩心的事情。」
  
  「可以說來我聽聽麼?」
  
  「不知道怎麼說呢。」
  
  「那就好好想想,想好了再說。」
  
  「好!」
  
  他靜靜地坐著擁著她,鼻尖儘是她身上清新的氣味還有一絲……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這是什麼?」從她手上拿到了一塊通體漆黑的方塊,觸手溫軟,湊到鼻尖一聞,的確是方才夾雜著的異樣氣味。
  
  「師父給我的,說是叫七巧木樨香,對血蠱有用。」
  
  齊墨眼中閃過一絲光亮,將木樨香拿在手上:「是麼?」
  
  「對啊。當年我娘亦是被血蠱所擾,她窮極一生都未曾找到解決之法,到我出生之後,她身體每況愈下。其實……就算沒有雲州一劫,我娘其實也不是長壽之人。」
  
  他抱著她的手臂更緊了一些:「會有辦法的。小池,信我!」
  
  她笑著回首抱了抱他:「我信!」
  
  他忍不住也笑了,這個傻姑娘啊,總是這般沒有任何懷疑地信任他,他是多麼慶幸!
  
  「小池。」
  
  「嗯?」
  
  「你一定要好好的。」
  
  她又嗯了一聲,終於是抵不住睡意,沉沉睡去。那一夜自然也沒有說她的煩心事,醒來的時候他又已經離開了,她十分懊惱,似乎只要在他的懷抱裡,就很容易入睡,那一身帶著清風的氣息,安定人心。
  
  不過,那塊七巧木樨香怎麼不見了?她在房間裡找了一個遍,卻是怎麼也找不到,心思輾轉之際想起了昨日齊墨的反應,心中不免一驚,難道是他拿走了?


第48章明殤

  霜華台三樓的側角包廂內,齊墨靠窗而坐,他的面前是就不曾露面的唐劍。此刻的唐劍低垂著腦袋,滿面風霜,眉眼間儘是疲倦。

  轉首,看著樓底東北面,入眼的是一條通往住宅區的小巷。這裡是洛陽的繁華地帶,商舖林立,酒樓連綿,連著青樓都在此處。那一塊民宅幾乎都是官府大院。

  「你確定在這裡?」

  「自然!」

  「果然是大隱隱隱於世,我們找了這麼久,沒想到居然就藏在洛陽城。」

  「目前只找到君流螢,但是唐伯父和阿俏的蹤影還是未曾發現。我想,他們也許並不在一處。」

  「不管如何,傀儡術是他們在研製的,這件事和他們必然脫離不了關係。先抓到人再說。」

  「好!」

  「何時動手?」

  「今夜!」

  唐劍的狀態很不好,齊墨有些擔心:「唐門如今情況如何?」

  「不太好!父親的突然失蹤在內部引起了慌亂,武林各派虎視眈眈,特別是長居蜀中的天門教。若是我不能找到父親,便無法知道唐門最高秘笈的所在,自然也就不能名正言順地執掌唐門。到時候,內亂不休,外亂不止,唐門境況必然堪憂。」

  「唐門最高秘笈?」

  「哎!那是唐門最高最厲害的製毒用毒之術,只有歷代門主才能執掌,也是唐門門主的標誌。前段時日,我父親隱退,我雖然執掌唐門事務,卻未曾從我父親手上拿到秘笈,所以我還不是唐門真正的門主。」

  「天門教是當初從唐門分離出來的,這麼多年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怎麼將唐氏一族取而代之,這一次知道父親失蹤之事,便時常前來挑事,也幸好有綠意,否則,我真是分身乏術了。」

  砰地一聲,唐劍一拳捶在桌面,滿心抑鬱卻是無從抒發。

  「青鋒,萬事皆有轉機,切稍安勿躁。」

  「我懂!」

  「堂堂唐門少主自然是懂的,齊墨,你多慮了!」隨著輕巧的聲音紅衣少女推門而入,臉上的笑意不減,盈盈而立。

  「對不起啊,我不是有意要聽你們說話的,只是推門這麼一瞬間聽到了而已。」

  齊墨寵溺地笑著朝她招招手:「怎麼來了?」

  聽聞此言,她有些不悅:「最近世子殿下似乎很忙,都不來找我,那就只好我來找你了。」

  「胡說,昨日不是才見過麼?」

  「有麼?」她眨眨眼,「可能是我睡著了吧,不記得了!」

  旁若無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卻是不再反駁。雲州之行不成之後,轉道洛陽。可是原來的蛛絲馬跡都歸於虛無。風馳自浮生城復返,帶來的消息也是不容樂觀。他一面追查雲州的傀儡之案,一面又在尋找解決血蠱的方法,再加上君流螢現身洛陽,可謂是焦頭爛額。

  的確是冷落了她。

  「青鋒不是回唐門了麼?這一次突然來洛陽莫不是有了什麼收穫?」

  「的確。不過,是少白查出來的。」

  「哦?」小池雙眼瞬間亮了,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濃厚興趣。

  唐劍對上齊墨的眸子,對方並沒有要隱瞞的意思,於是便將一切都和盤托出。

  「就是那兒麼?」纖手一指,便是方纔他們盯著的區域。

  唐劍點頭。

  「竟然在這裡。」小池冷哼一聲,「倒真是會藏!」

  「她現在是什麼身份?」

  「普通平民。」

  「控制了麼?」

  「暗衛已經將那裡包圍了,只等著最後一擊。」

  「好啊!」她拍拍手,轉身看著齊墨,滿臉討好的笑意。

  齊墨自然知道她的心思,端起面前的茶盞,只當是沒看見。

  小池哪裡會允許他這般忽略自己的心思,抓住他的手臂,將茶盞搶了下來:「別想忽悠我,行不行?」

  齊墨歎氣:「小池,你現在的身體……」

  「沒關係的,對付一個君流螢綽綽有餘。更何況,我還要報當初雲州的一箭之仇!」

  「那不是君流螢傷的。」

  「那我可不管,終歸是因她而起。而且,她們研製傀儡術,必然精通蠱毒,有我在場,還可以讓你們防備一下。」

  「不行!」縱然是有千萬條理由,他也是不答應的。她現在身體那麼虛弱,平日裡給她療毒都能夠感覺地到她體內的內力在不斷流失,此刻更不足原來的五成,他怎可讓她去冒險?

  她滿臉通紅,好不容易說了那麼多,他居然無動於衷,於是憤憤地哼了一聲,轉過身不理他。轉而討好唐劍:「青鋒,你說呢?」

  唐劍錯愕,沒想到她居然會來問自己。

  那廂齊墨笑而不語,唐劍斟酌了一下:「這個……少白,自然有他的道理。你還是……」

  小池臉上堆起的笑容瞬間無影無蹤,直起身子,咕噥一聲:「一丘之貉!」

  「小池!」齊墨頗為無奈,「不讓你去,是要有另一件事交給你。」

  「哦?」來精神了。

  「我一旦離開,別院裡就成了空虛之處,師父今日一早出去採藥了,明光在那裡我不放心,你可否幫我?」

  「額……」奸詐!這是小池第一反應。居然拿明光來壓她,她還能怎樣呢?

  「好吧!」萬般不願也只好委屈地答應了。

  是夜,洛陽城內一片寂靜,白日裡忙碌了一天的人們已經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小巷中偶爾傳出的幾聲流浪貓狗的叫聲更是為這寂靜的夜添了幾分沉寂。

  夜色中,幾條黑影躥過天際,迅速淹沒在重重民宅之中。

  「誰!」女子抓起床頭的利劍,寒光一閃,脖子上一涼,利刃貼著肌膚不讓她有絲毫反抗的機會。

  「你是什麼人?」按下心裡的驚慌,君流螢讓自己看起來盡量不那麼狼狽。

  抓住他的人沒有回答她,而是擒住她踹開了房門。

  暗黑的院內,她帶來的貼身紫衣護衛全部被控制跪在地上,而他們的正中白衣公子翩翩而立,聽到身後房門打開的聲音,他慢慢轉過身來,看著她的身後:「青鋒出手果然無往不勝。」

  君流螢眉頭一皺,身上穴道立即被封,緊接著從身後走出一個青衣男子,不是唐劍是誰?

  「呵呵,沒想到,區區一個我,居然勞動了兩位的大駕,看來我還真是榮幸呢!」

  「君姑娘過謙了,且不說這些紫衣人個個身懷絕技,便是這院子裡布下的巫蠱之陣亦是不容小覷,若不是小池提前給了我們解藥,此刻被抓的恐怕就是我和青鋒了。」他唇角帶著慣常的笑意,彷彿是談論今時今日看到的什麼有趣的事情,絲毫沒有刀光劍影的緊迫感。

  「哼!」君流螢冷哼一聲,「那我豈不是應該得意一番?」

  「未嘗不可!」輕鬆挑眉,不以為意。

  唐劍倒是沒有齊墨的淡然,長劍在手,眼神凶狠:「說,阿俏在哪裡?」

  「笑話!我怎麼會知道唐俏的下落,她又不是我妹妹。」

  齊墨微微搖頭:「既然你不知道,卻為何一聽到青鋒說阿俏,你便知道說的是唐俏?」

  「……」

  一句話切中要害,君流螢錯愕,懊惱自己的失言。

  「君小姐現在可以養精蓄銳一番,等到了別院,希望你還能入現在這般有精神。」明明是威脅的話語,可是從他口中說出來居然有一種和風細雨的味道。君流螢能想像地到一會兒自己面對的是什麼,暗暗咬牙,卻也無可奈何。

  這是一處官居府宅,比之一般的民宅要大了不少。府內一切一應俱全,連著燒飯的婆子打水劈柴的小廝都是一應俱全,而且個個都是練家子,一通整理下來,抓住的有幾十人。

  這一趟收穫不可謂不小。

  「這裡怕不僅僅是暫時的落腳之地而是某個分舵,是麼?」翻了一下書房陳列的書籍,他隨口問道。

  君流螢哼了哼,沒有說話。

  齊墨一對鳳眸瞇了瞇,語氣雖然還是如往常那般溫柔,但是已經掩藏不住其中的冷厲:「君小姐這般有骨氣,齊某甚是佩服。但是你切莫忘了當初在雲州時,那些人的下場。君小姐也深知棄子向來毫無用處。」

  彷彿是一盆涼水從君流螢的頭頂澆下。

  她何嘗不知道棄子的下場,雲州一案,她殺了那麼多的人,不過是因為主上的一句無用之人,留之作甚?如今自己也成了一枚棄子,果然是天道輪迴,報應不爽。而那個人,應該還是會說,留之作甚吧?這一次,她迎來的會是誰的毒手呢?

  她的思緒還未落下,只聽見空中傳來一聲輕嘯,雖是極輕,卻是極為刺耳,齊墨眉頭一皺:「果然還是來了!」

  他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君流螢:「那人看來十分重視你啊。」

  「這是自然!」嘴上說的十分輕鬆,心裡卻是十分苦澀,牙縫中的毒藥完好無損,她想她該咬下去了。

  就在牙齒落下的那一剎那,她只覺得下巴一疼,卻再也沒了咬下去的力氣,連說話都困難。

  她憤恨地看著齊墨,卻見他微微一笑:「想要調虎離山,讓你生不受刑,死不痛苦。不愧是你的主上!」

  驚愕,詫異,恐懼……君流螢不知道還要說什麼,眼前這個男人太可怕了,看起來溫潤如玉,風度翩翩,與世無爭,卻將一切都算計在內。

  「走吧!」

  別院裡小池坐在明光的院子裡,周圍漆黑一片卻絲毫不影響她夜觀天象的興致。

  靠在躺椅上,身上裹著厚厚的狐裘,毛茸茸的帽子蓋到眼睛處,一張紅潤的小嘴唇慢慢蠕動。

  再塞了一塊小芙蓉酥,嗯,果然還是沒有嫂子做的好吃啊!

  「喂,暗衛大哥,這大冷天的,你呆在樹上也委實無聊,不如下來陪我聊聊天怎麼樣?」

  空氣中傳來聲音,因為內力的緣故,彷彿是從四面八方而來:「多謝小池姑娘,如今已經四月,不……冷了……」

  「額……」小池一拍腦袋,坐了起來,「你看我,自己身體怕冷了,竟然也覺得你們冷了。果然是病的久了,連腦袋都不靈光了呢!」

  歎氣一聲:「誒,你們的世子殿下回來沒?」

  「似乎還沒有。」

  「居然這麼久。」她撇撇嘴,「有你們看著明光自然也是萬無一失的,他居然用這樣的理由困住我,著實有些幼稚。」

  「殿下是不希望小池姑娘有任何閃失。」

  「我知道。今日,他帶著多少暗衛去了?」

  「屬下不知。」暗衛欲哭無淚,他只是一個個見不光的暗衛啊,怎麼可能知道主子的想法啊?

  「也對哦,你一直都在這裡,必然是不知道的。」

  「……」小池姑娘,你是在玩兒我麼?

  「罷了,我自己去看看吧。」終於捨得從躺椅上起身了,用昭君兜將自己裹得更緊了一些,朝暗衛揮揮手,「好好看著這裡啊,千萬別出了岔子。」

  她才到前院,便看見齊墨帶著君流螢等人進門。她一看那陣仗就樂了:「恭喜殿下旗開得勝!」

  她一身紅衣,大紅的昭君兜將她裹得嚴嚴實實,興許是覺得帽子太過繁瑣,於是取了下來。頭髮依舊是完全披散著的,自兩邊肩膀處滑落至胸前。她自夜色中緩緩而來,絕色的五官慢慢清晰,彷彿是一朵夜遊的牡丹,燦然華貴而又神秘。

  齊墨連忙上前按住她的肩膀,將昭君兜上的帽子戴到她頭上:「雖然已到春日,但到底還是有些寒的。」

  「知道了,乍暖還寒嘛!」她眨眨眼,看著他身後的人,「唐劍呢?」

  「找人去了。」

  「哦?難道是知道了唐年和唐俏的去處?」她的眼中瞬間亮晶晶的。

  他忍住心底的笑意:「不,是去找一個注定找不到的人。」

  她愣了愣,觸到他似笑非笑的眸子,腦子裡立刻閃現出了一種猜測:「難道是那個面具人?」

  齊墨沒有給她答案,只是唇角的笑意越發地明顯。小池哼了哼,撇撇嘴,十分不滿:「故作深沉!」

  看到君流螢,她眼神中的清澈無辜立刻變成了冰冷:「君小姐,別來無恙啊!」

  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小池也不想按捺自己心裡的那一抹憤恨,臉色自然也不好看。齊墨擔心她的病情反覆,情緒不能太過激動,連忙將她拉到自己懷裡:「她被點了穴道,下巴又被卸了,此刻怕是回答不了你了。」

  小池狐疑地看了一眼君流螢,捏了捏她的下巴,突然就笑了:「不錯,甚合我意。」說著就拉著齊墨趾高氣昂地走了。

  「收穫如何?」回去的路上,小池忍不住好奇。

  「說不上收穫,君流螢是抓來了,但是要從她嘴巴裡得到我們想要的東西恐怕很困難。」

  「怎麼說」

  「剛才她是想自殺的。」

  「寧死不屈,看樣子,她對她的主上很是忠心啊!」

  「所以,想要知道我們想要的東西,很難。」兩個人攜手坐在了桌旁,命人端來了熱茶,給小池倒了一杯,自己拿了一杯。

  「那怎麼辦?」

  齊墨喝了一口茶,聽到她稍顯煩惱的聲音,抬眼就看到她秀氣的眉毛緊緊鎖在一處,不覺好笑:「別憂心,即使她什麼都不說,但是只要她還活著,就會有人坐不住的。」

  「啊,我明白了,引蛇出洞!」

  刮了一下某人的鼻子:「真聰明!」

  「那是自然,這可是我的慣用手段!」

  「不錯。」當初在雲州,她用這一招用的樂此不疲,卻也真的將案件慢慢明朗化了。既然這麼好用,他便也不介意再用一次。

  「那接下來可有什麼計劃?」好奇寶寶十分好奇。
  無奈搖頭:「見招拆招!」

  「好,無招勝有招!」

  「……」

  這廂小池自我感覺良好,那廂院子裡卻已經動亂了。齊墨眉眼陡然凌厲。

  「怎麼了?」

  「有人闖進來了!」

  執起玉簫,按住要跟著他起身的小池:「你在這裡,不要出去,可好?」

  抬眼,就落入了他一雙滿含關切的眸子裡,咬唇,低頭,卻還是拒絕了:「我要去!」

  「不行!」他也拒絕,「小池,聽話,好不好?」

  她不理他,抓住他的手:「我要去。齊墨,你知道我的。」

  已經容不得他再多做思考了,罷了,就由著她吧,畢竟自己在她身邊,那便是最大的保障。

  趕到明光所在的院子裡,就只看見一具黑衣屍體,年輕面孔已經變成了青灰色,雙眼緊閉,仿若睡著了一般。

  「不……」小池眼睛酸澀,世事無常,生離死別不過一瞬,方纔還在與她聊天的暗衛,就在她轉身的那短短的時間裡命喪黃泉。

  這是齊墨撥給她的暗衛,隨身保護她的,卻在她去找齊墨的時候留在這裡第代替她的職責,他是為她死的。

  手臂被人拉住,緊接著落入一個火熱的懷抱,耳邊是齊墨的喃喃之聲:「差一點,小池,就差一點。」

  她回手抱著他,她懂得,若是她不離開,此刻這裡恐怕就又多了一具屍首,她的屍首。齊墨是害怕了,真的害怕了,那一瞬間,失去她的恐懼讓他不敢呼吸,只能緊緊地抱著她,說明她還在這裡。

  他放開小池:「院子裡可查看了?」

  「稟告殿下,沒有異常。」

  「加緊防衛!」齊墨聲音冷然,巋然立於院中,帶著一身天然的皇者之氣,「找!」

  「是!」瞬時之後,院中再次清淨!

  齊墨握著小池的手,慢慢走到明光的屋子前,唐劍緊隨其後。

  齊墨將小池拉到身後,伸手推開房門,一室的光亮撲面而來,映在黑暗中的人臉上,有一種刺目的不適。

  房內一切安好,不見絲毫不對。

  最終,齊墨的眼光落在了明光身上。

  小池上前坐下,食指探上脈搏,穩重有利的脈象,一入明光平日。

  「沒事。」

  「那就好。」齊墨也上前來,將明光的手放入被中,將被子掩好,「我們先出去吧。這裡是藏不住人的。」

  唐劍同意:「也對。那人殺了暗衛引來了我們,怕是調虎離山。」

  「有這個可能。」小池道,「這裡守衛森嚴,怕就怕進的來,出不去。」

  「不過!」齊墨十分自信,「這別院又豈是想來便來想去便去的地方!」

  房門掩住,三個人的身影消失在這一處僻靜的院落。

  燭光閃爍中,明光仍舊安靜地睡著。

  一陣清風拂過,帶落樹上零星的殘葉,吹滅了桌上的燭光。

  床上的人猛地睜開雙眼,在這樣暗黑的夜裡,那雙眸子帶著一股噬人的光。利落翻身下床,哪裡有半分昏睡著的人的跡象。

  明光開門出了院子,周圍寂靜一片,沒有半點人聲以及氣息,應該是忙碌著的暗衛和護衛還未來得及到自己守衛的地方。

  不禁面露得意之色,看來選的時間十分地準確。這時候的別院定然是人仰馬翻,到處找人,有誰能料到,他們要找的人就是那個一直癱在床上昏迷的人呢?

  利落翻身,輕巧地避過幾處光亮的地方,一路往地牢而去。

  地牢在別院後花園的中心假山處,周圍花草假山錯落而立,不僅景色奇好還蘊藏著五行八卦之理,除了齊墨的貼身護衛,幾乎沒有旁人可以自由出入。

  可是這個人居然可以一路熟門熟路,不受絲毫影響。站在最中心的假山前,搬開隱藏在花草中排列整齊的三塊石頭,明光的臉上露出喜色,毫不猶豫地將第四塊石頭輕輕轉動……

  眼神越來越幽深,連著臉色也不好了。他鮮少這般喜怒形於色,這一刻那種背叛的悲傷不禁流露出來。

  小池握了握他的手,無言安慰。

  齊墨沒有說話,從黑暗中走了出來,執起玉簫湊到唇邊,指尖凝了一股真氣,「哆」地一聲,怪異的聲音傳出,原來還井然有序的假山花草瞬時間全部移位,原本清晰的四周被濃霧瀰漫,看不清任何方向。

  腿上傳來劇痛,膝蓋一彎,跪在了地上。眼前出現一雙鞋子,雪白的顏色,衣衫下擺繡著銀色暗紋,張揚的低調。

  他緩緩抬頭,便看到了那張自己異常熟悉的面孔。這個人,自己跟隨了十年,從他少年張狂到如今沉穩內斂,他見證了他的成長。可是,如今,自己與他終於還是走到了敵對的那一面,他百般抗拒,仍舊抗拒不了。

  「果然是你。」

  「我不明白。」他坐在地上看著齊墨,「你怎麼會知道是我。」

  「你掩飾地再好都無法讓你的脈象趨於熟睡一般地平穩。」小池上前,蹲在明光身前,「不過,你的內力著實深厚,那樣長久的奔波還殺了一個暗衛,居然可以在那麼短的時間裡屏氣凝神。只可惜百密一疏,你來得及換衣服,卻沒來得及洗乾淨你染了血跡的手指。還有你隱藏在平穩脈象下面翻騰的內力。」

  明光慘然一笑:「原來如此。」

  「你自恃瞭解齊墨,別院內加緊防衛必然是之後的事情,這時候大家亂成一團,自然無法顧及你這個昏迷的人。卻不知道,這原本就是一個圈套。」

  「那麼,你們在我房內說的那些話……」

  「不錯,是故意的。那時候齊墨已經看到你指尖的血漬,而我也探出了你脈象的不尋常。只是,你說自欺欺人也好,說是心存僥倖也罷。我們都希望是我們猜錯了,卻不想你還是來到了這裡。」

  小池自嘲一笑:「我還道傀儡術什麼時候能夠讓人有思想了,卻原來你根本就沒中傀儡術。那時候你假扮唐俏敗露,乾脆將計就計,讓我們以為也被傀儡術所侵蝕。你算準了齊墨不可能放下你不管,為了你的病情必然想方設法,你借此拖住我們的腳步,直到君流螢落網。」

  「呵呵……」明光苦笑一聲,「機關算盡,卻原來不過是自作聰明。公子與姑娘果然是人中龍鳳,我認輸。」

  「明光,你跟我七年,難道就只是為了一句認輸麼?」一直不曾說話的齊墨終於出聲。方才小池說的那些的確是發現明光不對的原因,可是他不明白,明光為何要那麼做。當初那個肆意江湖的無影劍顧恆志,難道只是假象?

  「不。」

  「當初你與我的那場比試也是在計劃之中?這麼多年你在我身邊都只是為了潛伏?」

  「我……」

  明光的沉默無言其實就是變相地承認了當初的圈套,齊墨深吸一口氣,不無失望:「罷了,明光,今日之事我不追究,從此以後,你與我江湖再見,便是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明光全身的力氣幾乎散去,眼前這個人是他一生中難得佩服的一個人,也是他這幾年來亦主亦友人,可是怎麼辦呢?自古仁義難兩全,今日他也只能做個小人了!

  閉上眼,狠狠地吸了一口氣,幾乎是鼓起全身的勇氣:「既然已經被你識破,我也就沒必要再隱藏什麼了。不錯,當年是我故意輸給你的,要的就是留在你身邊。這麼多年,我表面上為你做事,可是我同時也將你的一舉一動告訴我真正的主子。我從來沒有背叛誰,對於你,我只能歉疚!」

  話音一落,把劍而起,無影劍再出江湖。

  齊墨執簫而立,看著迎面而來的明光,彷彿又回到那一年的塞外。

  那時候的他張揚高傲,只問了他是不是玉簫公子齊墨,便飛身而上,不給自己任何反應的時間。那一場比試,說是他在江湖道路上的一筆勝仗不若說是他得到了一個知己,在今天之前一直都是這樣的。

  他承認,他一直都把他當做知己的。

  可如今,再也不容許他這麼想了。

  飛身而起,躲過顧恆志的一招,緊接著凌空翻身,以玉簫作劍,在身前畫出一道屏障。劍走偏鋒,擋掉顧恆志凌厲的劍招。經過七年的磨礪,顧恆志的無影劍已臻化境,不再是當年的浮躁,而齊墨的玉簫劍法更是愈發地柔中帶剛,一招一式看起來十分柔弱卻總能找到無影劍的破綻一擊即破!

  這一戰幾乎沒有懸念,無影劍厲害,玉簫劍法過猶不及。

  只是齊墨心裡或多或少存了一些不忍,以至於久戰不下。小池旁邊的唐劍有些著急:「少白這是怎麼了。」

  「到底是這麼多年的情誼,他狠不下心。」

  「他顧念舊情,怕只怕那個人心狠手辣!」唐劍說的不無道理,小池也暗暗憂心。

  那廂二人還在激戰,院子周圍也不滿護衛,暗衛們更是嚴陣以待。這種情況,顧恆志根本沒有辦法逃脫,但是他這樣破釜沉舟又是為了什麼呢?

  腦中靈光一閃,暗叫不好:「齊墨,他想死!」是的,顧恆志想死,但是又不想自殺,他只是希望能夠在齊墨的手上瞭解自己的性命,以償還這麼些年的欺騙。

  小池出口的那一瞬間,顧恆志立即收了全身的劍氣,往齊墨的玉簫上撞去。

  齊墨心中早已瞭然,那一刻,也是翩然後退,原先縈繞週身的可怕氣勁消失殆盡。

  顧恆志心中黯然,到這一刻,那人居然還在念著舊情。可突然,一股氣力凌空出現,耳邊傳來齊墨的怒吼聲,顧恆志只覺得胸口一痛,五臟六腑幾乎移位,口中噴出一股鮮血,身子字空中直落而下,重重跌在地上,那一雙眼中儘是不敢相信。

  齊墨大駭:「明光!」

  與此同時,一道青灰色身影落在齊墨方才站著的地方:「少白,他既已背叛,你何必顧念舊情!」

  齊墨扶起明光,看著那人,眼中已經有了冷意:「師父,不管如何,他從未傷害於我!」

  「那他也是叛徒!」

  「他一直忠於自己的主子,何來背叛,我不過是他的敵人而已。」

  方出雲暗歎一聲:「到底是缺乏歷練。你好好想想吧!」語罷,再次飛身而去。

  小池也到了明光身邊,探了探脈,搖了搖頭。

  齊墨也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那一掌,便是自己也是無法躲過的:「明光……」

  顧恆志的嘴角眼角鼻中耳中均留下了汩汩鮮血,方出雲那一掌顯然是用了十分內力,顧恆志毫無抵抗之下,五臟六腑皆碎,奇經八脈俱斷。

  「小心……」重傷過度,兩個字已經是極限。

  「明光!」聲音已經有了哽咽之意,這個人,這個陪伴自己從徜徉江湖道隱退別院的人,終於還是離開了自己。七年的相伴,兄弟般的情意,終於在這一場背叛與反背叛的遊戲裡消失殆盡。機關算盡,算到最後什麼都沒有留下,只剩下一抔黃土,掩去曾經風流!

  小池自身旁抱住齊墨:「人死不能復生,這也是他自己要的結果,你不要太傷心了。」

  「若是我早些發現,或許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他是個固執的人。」小池歎道,「結果都是一樣的。」

  若是早些發現,也不過是加速他的死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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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的一生最不缺的就是失去,比如娘親之於我,明光之於你。但是,就是因為這種失去,才讓我們更加珍惜身邊的人。齊墨,明光的死,你不需要太過自責,那是他選擇的路,對他也是一種解脫。他不想背叛他的主子,亦不想背棄你們之間七年的相伴友誼。所以他才會選擇這麼一條路。而你師父……他不過是幫你做了選擇!」

  「我知道。」齊墨伸手將站在自己身邊人拉倒身旁坐下,他們的眼前是萬家燈火,明明滅滅間依稀可見洛陽城夜市的繁華。昨日一戰,君流螢落網,明光去世,一得一失,不曾有半分勝利的喜悅。

  而齊墨,失去的不僅僅是一個屬下,更是一位至交好友,從他成名到隱居一路相隨交心的好友。他的痛苦,可想而知。

  「小池,我沒事了,你別擔心。」握著她的手,安撫她擔憂的心,「我深知這其中的道理,明光是有他的苦衷的。我只是覺得我要是早點發現,他就不至於走上絕路。」

  「這不是你能阻止的。」

  「是啊,他忠心而固執,寧願捨棄自己也不願意連累別人。」

  「你師父……」

  「他有他的理由。」齊墨低下頭,似乎在思考什麼。良久之後,他問道:「小池,昨夜你是寸步未離那個院子嗎?」

  「是啊!」小池有些啞然,「怎麼了?」

  「在你走之前可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

  「自然沒有。我在那裡甚是無聊,後來就到院子裡來找……找那個暗衛聊天了。」她努力地回憶昨夜的事情,「不僅僅是我,便是那暗衛也不曾發現任何不妥。」

  她不明白這時候齊墨為什麼會問這些問題:「怎麼了?」

  「我想,這其中恐怕另有隱情!」

  齊墨這種想法並不是沒有絲毫道理的。明光一直在裝昏迷,小池昨日接受自己的提議便一直守在明光的小院中,明光要從小池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況別院中還有那麼多的侍衛和暗衛,他想沒有任何風吹草動地離開,除非他是一縷幽魂,否則,絕無可能。

  那麼昨夜必然是一場移花接木地替死之法!

  在這一瞬間,小池自然也想到了,臉上瞬時間千變萬化:「那這樣的話……」

  「是的,可能我們一開始就做了他們的儈子手。」

  「這……」她也終於明白了,齊墨的自責不僅僅在於此,更在於這種錯誤的辨別,「那真正的兇手呢?那應該就是明光的主上吧,會不會也是君流螢的主人,那個黃金面具?」

  小池著急了,各種猜測紛沓而至,有著立即將兇手揪出的衝動。

  齊墨沉默了,呆呆地坐在屋頂,握著小池的手,卻是一句話也不說。三月的冷風吹過,帶落一地的花瓣,夾雜著春日獨有的生機。

  他突然站了起來,拉起小池:「走,我們去逛夜市去吧!好不好?」

  啊?這樣的變化似乎不該出現在齊墨的身上,小池還未晃過神來,就已經被齊墨帶離了屋頂,往別院外而去。


第49章屍毒

  洛陽夜市的繁華程度絲毫不輸白日,加上燈火璀璨,比之白日的更多了一些韻味。

  「如今是三月份,春末時節,若是到了夏日,因為天氣炎熱,人們都喜歡晚上出來買東西。這夜市比之現在要更加熱鬧了。」他似乎還挺有興致的,拉著她的手,一路走過去,還時不時地和她說著洛陽夜市的點滴。

  不過,按照小池對他的瞭解,在這樣的時候,來夜市定然不是純粹地真的只是逛街而已。她猶記得那時候在雲州,他帶她去聽說書,卻是為了探聽她的底細,那這一次卻又是為何?

  齊墨帶著她七拐八拐,最後進了一條小巷,巷子九曲十八彎,走到最後已經聽不見外面的嘈雜人聲。

  「這是哪裡?」

  「我在洛陽的另一處別院。」站在紅漆大門前,拉起門環,敲了三下,兩長一短,甚有規律。

  不待小池再次發問,已經有人來開門了。見到齊墨,微微躬身:「殿下來了。」

  「阿硯到了?」

  「是的。」老者側身,齊墨便拉著小池進去。

  小池震驚,邊走邊問:「啊,小硯硯回來了?」

  齊墨輕笑點頭:「對。」

  「什麼時候?」

  「應該是剛到不久。」

  「啊?哦,所以,你才拉我出來的對不對?」小池終於明白了真相,無限歡欣。

  齊墨看著身旁的女子,毫不掩飾的喜悅全都寫在臉上,不由地淡淡失落。自己這個弟弟似乎比他更受歡迎呢!心裡微酸,突然將她拉到一旁的柱子貼身而上:「阿硯回來了,你這般高興?嗯?」

  他濃眉高挑,音節上揚,醋意濃重。

  小池哪裡不懂他的意思,伸手摸摸他的臉,毫無畏懼:「哪有,只是半年未見,突然回來,我自然是高興的。」

  「是麼?」

  「當然。他是你弟弟啊!」

  顯然,這句話更讓他受用,他是他的弟弟,正因為如此,小池才會親近於他。

  放開小池,起身站直,已經又是一副翩翩君子的形象。

  小池笑嘻嘻拉起他的手:「齊墨,原來,你也會吃醋啊!」

  捏捏掌中的纖細rouyi,他心中暗歎,怎麼不會吃醋呢?只是從未表現罷了。

  他們二人才走到半道,便看到走廊盡頭一個少年迎面疾步而來,那熟悉的的五官不是齊硯是誰。只是,半年的邊疆沙場生活,鍛煉了他一身錚錚鐵骨,臉上少了盛京少年的柔美,多了一絲邊疆將士的剛毅。

  見到齊墨,急急問道:「大哥,為什麼不讓我去別院?出了什麼事嗎?」

  小池奇怪地看著齊墨,難道不是齊硯自己回來的?

  齊墨歎氣:「進去說吧。」

  三人齊聚,齊墨將最近發生的一切都細細說了。齊硯聽罷:「難道真有內賊?」

  「應該是。」

  「大哥有人選了?」

  齊墨沉默,不承認也不否認,不答反問:「慕容將軍如何了?」

  「不太好。」

  「是怎麼回事?」

  「我們本來在北疆駐守,可是半月前,我們巡邏到了一處村裡。那個村莊比較偏僻,我們鮮少去那裡,若不是慕容將軍要我熟悉北疆的一切,那一次也不會去。」齊硯暗暗歎息,一切就是從那個村裡變化的。

  「我們一進那個村子,就覺得死氣沉沉,屋外幾乎沒人,我們帶了一支鐵衛騎,找到了那村子的村長,想要瞭解情況,卻不想那村長形容呆滯,說話的時候,我們居然從他手上看到了屍斑。慕容將軍大驚,立刻拔劍殺了那個村長。可就在那一瞬間,各個屋子突然門戶大開,不管男人女人還是老人小孩全都出來,朝我們包圍而來。他們那些人……」

  齊硯說到這裡,都忍不住打寒噤,他也隨著慕容將軍征戰沙場,打過不少小的戰爭,卻不曾有那樣恐怖的情形。

  那些人已經不能算是人,全都是屍體,能夠走動地,活著的屍體。更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那些人被殺了之後,沒過多久又重新站了起來,絲毫不畏懼刀劍。傷口處流出來的黑血,泛著令人作嘔的腥臭味。

  「那後來呢?後來如何了?」小池也是心驚膽戰,那情形,像極了師父說的那一種。

  「我們幾乎都瘋了,那些人根本殺不死。也幸好,我們帶去的人都是鐵衛騎中的佼佼者。最後我們不再戀戰,脫離那些人之後,飛身上了屋頂,丟了一把火,將那裡燒了個乾乾淨淨。只可惜……」

  齊硯一頓,小池連忙問道:「怎麼了?」

  「便是慕容將軍,他不知怎地,身上多了一道傷口,竟然就染上了那毒素。回到軍營不久,就開始臉色發青,傷口那一塊急速腐爛。軍醫們束手無策,我沒有辦法,想著小池精通巫蠱之術,那些人又的確不像是一般地中毒。所以,我只好帶著將軍來了這裡,希望小池能夠幫忙!」

  小池面容嚴肅:「在哪兒?」

  「就在後院。」

  「去看看。」

  慕容征的傷勢一如小池所料,傷口腐爛,全身屍化,面容青灰,已經隱隱現了死氣。往日裡馳騁沙場的將軍在死亡面前也是極為脆弱。

  「如何?」待小池把完脈之後,齊硯連忙問道。

  「不容樂觀,不過,我可以一試。」

  齊墨立即想到她如今的境況:「你的身體。」

  為他的關心所感動,微微一笑:「沒事,不用耗費什麼心力。只是有幾味藥材極為難尋,初時我在雍王府倒是見過,一會兒我寫一下,你立刻讓盛京的人送過來。」

  「這個可以。」

  「一定要快!」

  「至於其他,」她笑了笑,有些賊兮兮地看著齊墨,「那就要齊墨幫忙了。」

  他拎著玉簫敲了一下她的頭:「就知道不可能不耗費心力。」

  「是不用耗費心力啊,只是要內力而已!」咬文嚼字,她可是也會的。依偎到齊墨的懷裡,笑的花枝亂顫。

  慕容征的病情並不像想像中的那麼嚴重,畢竟是再度傳染的屍毒,並不是一開始植入的。只可惜耽誤了治療時間,因此惡化地比較厲害。

  小池到底是箇中高手,加上雍王府出色的運輸藥材的能力,不過一日功夫,慕容征臉上的屍色盡褪,一眼望去便知好了不少。

  齊硯十分開心,喜色溢於言表。

  小池笑道,有些意味深長:「小硯硯,你還是原來的小硯硯啊!」

  齊硯一愣:「什麼意思?」

  小池眨眨眼,卻也沒有接話。

  齊硯不明白,求助似的看著一旁的兄長。齊墨無奈,只好解釋,卻不是對著他的:「他前幾日因為慕容將軍的事情,所以不曾有當初的樣子。其實,阿硯一直都是阿硯吶!」

  齊硯到此算是明白過來了,心中不禁又是萬千思緒。

  那時候慕容征生死未卜,北疆局勢不明,而他,而他那時候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卻又再次見到她,他實在不知道該以何種樣子來面對她。所以,他只好掩蓋住內心的那一抹觸動,只剩下在北疆時的漠然。卻不想,這一點竟然被她注意到了,是自己太過刻意了吧。

  他抿唇,卻不知道該如何去解釋。

  小池自然也沒想讓他解釋。她坐下來,伸手拿了茶杯,一旁的齊墨立刻幫她倒了一杯茶,她朝他微微一笑,調皮地挑挑眉。

  喝了茶,潤了嗓子,她開始了病情分析:「慕容將軍的病情已經得到了控制,這屍毒並不嚴重,接下來只要用藥再加以金針便可以拔除他體內之毒。只是……」

  「如何?」

  小池歎氣:「只是,那因為屍毒而腐爛了的地方卻是無法再填補了。」

  齊硯一震:「那,將軍的臉……」

  小池搖頭:「對不起小硯硯,我無能為力。」

  齊硯有些難受,雖然說武將戰場廝殺,容貌美醜並不重要。可是,到底是一張臉啊。因為療毒不利,慕容征的臉上腐爛了好幾塊,幾可見骨。若是不能治癒……齊硯不敢想……

  「能不能,至少……」他難以啟齒。

  齊墨安慰道:「阿硯放心,小池自然會竭盡全力,讓慕容將軍臉上的傷恢復到最好的程度。」

  「是的啊!」小池連忙表態,「小硯硯,你要相信我。」

  「我相信的。」

  只是齊硯並沒有親眼見證他的相信,當夜,他便收到邊疆密密報,連夜趕去了北疆。而齊墨更是加強了這處別院的防衛,暗衛明衛陣法三合一,別說是人,便是一隻蒼蠅,也難以飛進這一處鐵桶江山。

  小池隱隱覺得定是出了什麼事,只是齊墨一直表現如常,她便也沒有多問。

  慕容征在第四日的時候終於醒了過來,看到小池的一瞬間,愣了許久。

  小池輕聲道:「我叫夏小池,是齊硯把將軍送到這裡的。」

  聽到齊硯的名字,他似乎是放了心,再次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齊墨來的時候,小池便將慕容征的情況說給他聽了。齊墨點點頭,看著她略顯蒼白的臉色,甚是心疼:「辛苦你了,小池。」

  「說什麼呢。且不說不辛苦,而且,我對此毒亦是十分感興趣。屍毒啊,多少年不曾出現過的,這中原,倒是越發讓我大開眼界了。」

  齊墨沉吟片刻,問道:「《五蠱之書》中可曾說過關於屍毒的事情?」

  小池搖頭:「我也不知道。其實《五蠱之書》我也未曾見過,那裡面記載的都是南疆難得一見的巫蠱,許多都是禁術。我只是在兒時聽娘親說過一些,記得最清楚的便是傀儡術,而屍毒,娘親只教了我解法,卻不曾說過來自哪裡。」

  她說到這裡似乎意識到了齊墨的想法:「難道你是以為此次北疆屍毒事件與《五蠱之書》有關係?」

  「不錯。」齊墨並不否認,「《隱劍訣》失蹤於唐年失蹤的時候,而與此同時擁有《五蠱之書》的唐俏也失蹤了。也許想要得到這樣的東西的人已經完全的手。傀儡術和屍毒都是控制人的殘忍之術,我不能不懷疑這其中或許又一樁更大的陰謀。」一樁,涉及到朝政大綱的陰謀!

  「可是《五蠱之書》我已經交給顧淵鴻了。」

  「小池,別忘了,這世上還有一種行為叫做備用。」齊墨笑著說道,「當初師父給我父王的便是一本手抄本。既然有了一邊就有可能有第二本。」

  「這……」她不得不承認,齊墨說的甚是在禮,「那要是這樣的話,當初唐俏從唐門救走唐越,那個黃金面具就沒有必要讓君流螢去截殺了。」

  「要截殺唐越的是唐年!」

  猛地一震,似乎有什麼從腦子裡炸開:「你……你的意思是,唐年或許不是被迫失蹤的!」

  「不錯,也許我們一開始就錯了。唐年是自己離開的!」

  「那……那唐俏呢?」她問出這個問題之後,立刻閉嘴了。答案顯而易見。唐年的目的在於《五蠱之書》,唐俏沒有了利用價值,那麼,就只有一條路可以走了。

  他們居然一開始就沒有想到。

  「那你接下來準備怎麼辦?」她有些著急。

  面前的齊墨倒是很淡定:「靜觀其變!」

  齊墨說靜觀其變,果然就是真的靜觀其變。連續幾日都在這出宅子裡呆著,平日裡經常呆著書房的他,此刻全然沒了那種緊迫感,倒是時時跟著小池,穿梭在藥房和慕容征的病房前。

  「誒,你別給我添亂」拿下他手上拿著的烏何,「這東西有毒,你若是中毒了,我豈不是又要多照顧一個?」

  「我倒是想呢。」輕描淡寫,卻有一種淡淡的酸味。

  小池撲哧一笑:「公子吃醋了?」

  「我是擔心你!」手順著她的長髮落在她的肩上,將她攬到自己懷裡,「你自己的身體本來就不好,如今又這般勞累,我害怕……」

  「不會的。」小池甚是樂觀,「血蠱從來不是一朝一夕能治好的,如今得了娘親的法子,倒真的是好了不少。我想,順著娘親的思路摸索下去,說不定能找到辦法呢!」

  面對她如花的笑顏,他卻也說不出別的什麼。只是內心的忐忑,卻怎麼也也無法消除。風馳帶回來的消息十分不樂觀,那個老人離開了陽明山之後便毫無蹤影,他是小池的師父,當然是最瞭解血蠱的,顧淵鴻負氣離開,他得到的辦法只是一張三個字的方子,卻也是一紙讓他如鯁在喉的戰書!

  在她的發旋印下一吻,心中卻又多了一絲計較。


第50章絕交

  地牢裡陰森森的一片,鐵門打開的聲音在狹窄的過道裡產生了連綿不絕的回聲。鐵牢一角處,女子伸手擋住那束刺眼的光芒,迷濛中看到一個身影自光亮處緩步而來。雪白色的衣衫在這樣陰暗的地牢裡顯得愈發清靜如怡。

  「君小姐!」還是那樣的聲音,不急不躁,不緊不慢。

  君流螢沒有說話,她也沒有什麼可說的。

  「不想說話?。」

  轉過身繼續窩在角落裡,閉目養神。

  齊墨命人拿來酒菜,在牢房裡擺上一張小方桌,一邊將酒菜從方盒裡拿出,細緻小心地一一擺好。動作間優雅從容,絲毫不覺得這裡是陰冷潮濕的地牢。

  「明光死了。」

  角落裡的人沒有動作,但是他感覺到了對方呼吸明顯一滯。

  「他明明知道,別院裡即使防備鬆懈,也不可能讓他那麼輕易地接近花園中心的地牢。可是他太過心急,即使暴露身份,他也要賭上一把。」

  「你知道是什麼讓他失去了判斷力嗎?」

  意料之中的沉默。

  輕抿一口清酒:「當初在雲州時,我一直很奇怪,明光武功不弱,為何追不上那人的腳步,反而讓我們陷入了地道死路。而小池那樣一個對毒藥敏感的人都沒發現那具全身是毒的骸骨,可是他偏偏發現了,而且還偏偏沒有碰到劇毒……」

  「那時候,我當時巧合,可如今想想,怕不僅僅如此。」

  「還有君若胥的死……」

  「你殺了他?」聲音冷漠,她極力地掩蓋內心的狂躁。。

  「不是我。」他深吸一口氣,「不過,我想你能猜得到是誰。」

  君流螢冷哼一聲:「你別想對我使用離間計,我不會上當的。」

  齊墨給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慢飲下,似乎對君流螢話感到可笑:「我只是告訴你這麼一個事實而已。至於其他,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再倒一杯,慢慢傾倒在地上:「亂雲飛舞,幾乎是一擊斃命,五臟六腑俱碎,他甚至連一句遺言都沒有。」

  他慢慢說著,語氣傷感:「他是抱了必死的決心吧,不然也不會走的那麼毫無怨言,他想說什麼都沒說,可是,他似乎並不後悔。」

  「他是死得其所……」

  「別說了!」君流螢大喝一聲,可緊接著,聲音卻又哽咽地不像個樣子,「別說了……求求你……別說了……」

  齊墨果然不說了,君流螢縮在角落裡嚎啕大哭,苦澀深處似乎只有用這種方式去發洩自己的無奈。

  他將酒杯放下:「什麼時候想通了,什麼時候找我。」

  身後君流螢大叫一聲:「等等!」

  齊墨站住。

  她慌張失措的跑到欄杆處,幾欲瘋狂:「你別枉費心機,即使是這樣,我也不會告訴你什麼的。」

  齊墨闔上眸子,心裡的那塊石頭越來越重,他的眼角有些酸澀:「不用了,我已經知道了。」

  小池很奇怪地看著齊墨字後山彷彿變戲法一樣地出來了,她看看他,再看看那個假山:「你……這……」

  「別院地牢不安全了,所以就移到了這裡。」

  「障眼法啊!」

  「是。」

  「居然連我都瞞著。」她哼了哼,有些生氣。

  他解釋:「沒想著瞞你。只是事發突然,那時候明光被殺,後來又是慕容將軍急症,我就也沒有機會告訴你了。」

  「哼!」她不是那麼好打發的:「反正,你是瞞我了。」

  他笑:「好吧,是我的錯。」

  她眨眨眼,有點詫異:「完了?」

  「嗯?」

  「這就是你的認錯態度?」她很不滿。

  他失笑:「好吧,你要我如何?」

  「告訴我一件事,不許有所隱瞞。」

  「什麼事?」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師父當初給了我一塊木樨香,可是就在第二日,那塊香就不見了。是不是你拿的?」

  「是。」

  「你懷疑師父?」不是問句,而是肯定,。

  齊墨點頭:「如今,怕不僅僅是懷疑了。」

  小池面色一肅:「你查到了?有證據?」

  「還沒有,不過,也差不多了。」

  「怎麼說?難道是君流螢她說了什麼嗎?」

  「不是。只是一切都太過巧合,巧地都不像是巧合了。」當初自洛陽去雲州路上遇到截殺,方出雲恰好出現,到後來明光之死,他也是恰好出現。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塊木樨香。世間少有的木樨香,他偏偏在君流螢所住的院子裡看到了第二塊。二君流螢方纔的反應正是說明了這一點,她和方出雲的關係非同一般。

  小池臉色很不好,垂下眼瞼:「真的是他?」

  齊墨注意到了她的異常,心下奇怪:「小池,怎麼了?」

  「沒什麼。」她強自笑了一下,「只是齊墨,為什麼偏偏都是我們身邊的人呢?」

  當夜,齊墨發出去了三份密函,一份往唐門,一份往北疆。還有另外一份直達盛京雍王府。密函發出去之後,他站在書房內,看著窗外朦朧的月色,臉色凝重。

  也許,一場他最不想看到的戰爭就要開始了。

  洛陽別院,方出雲的屋子裡也不平靜,他的面前站著一個黑衣人,身材魁梧,臉上帶了一張半邊銀鷹面具。

  「主上!」

  「北疆情況如何?」

  「一切都在預料之中。只是那慕容征中了我們的屍毒之後便不知蹤影了。」

  「哼!不見蹤影又如何,中了那樣的毒,哪還有生還的可能?只可惜了我那一村子的行屍。」

  「主上說的是!」

  「雲州呢?」

  「不出主上所料。今日公子的注意力似乎都在流螢身上,雲州那邊警惕鬆了不少,而唐門內也都知道唐年失蹤的消息,唐劍自顧不暇,也沒了那個心力。因此,雲州一切安好,屍毒也按照您的指示投放了。」

  「好!」陰影中,方出雲嘴角掀起,有一種勝利前夕的喜悅。

  「只是……」黑衣人欲言又止。

  「怎麼了?」

  「近日這別院裡似乎特別安靜,前段時日我來時四處雖然沒有那麼多的暗衛,但是巡邏守衛的人還是有的,可是這一次,屬下就沒遇到幾個。」

  方出雲聽罷,眉頭一皺,停下手上的動作,腦子裡閃現出了被他一直忽略的什麼東西:「不好!」

  「怎麼了?」

  叩門聲幾乎和黑衣人的聲音一起出現,屋內的兩個人大驚,方出雲與那人對望一眼,掃了一下屋內的屏風,黑衣人心領神會地閃身過去。

  方出雲起身開門,齊墨手執玉簫側立於門外,聽到開門聲,似乎是被驚醒了一般,視線從遠處收回。看到方出雲,微微一笑:「師父!」

  方出雲呆了呆。那樣的笑容,倒是像極了當初離開出雲谷的時候,他來告別,也是這般,似乎有萬千的話語,最重都化成了這麼一個稱呼。

  「有事?」

  齊墨道:「也沒什麼,只是近日有些忙,都不曾來看望師父。」

  方出雲笑道:「無礙。師父又不是垂垂老矣之人,無須在意。」

  齊墨搖頭:「不,師父既然來了別院,少白自然全心侍奉,是我忽略了。」說著就側身進門。

  方出雲不好阻止,只能任其進去。

  齊墨自顧自坐下:「師父。自我隱退之後我們就一直沒見過面了吧?」

  「不錯,為何突然生了這般的感慨?」

  「我是在想,三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往往能讓事實變成了我們無法想像的樣子。」

  方出雲只覺得心中一突,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物是人非,畢竟如此。時光流逝,人心易變,少白應當懂得。」

  「的確如此,世事變幻本事常情,朝代更替亦是這般。您說,是不是?」

  方出雲本來還算溫和的臉色瞬間陰沉無比,連聲音也陰森起來:「那怎麼能一樣。世事變幻無常,那是自然。朝代更替,血流江山,那是人為。若不是有人居心叵測,怎會有那流血千里的慘劇,若不是權利使然,又怎麼會有新朝換舊朝?」

  「前朝睿帝雖然仁厚,可是他治國無能,致使超綱混亂,朋黨結派,相互傾軋,許多有志之士遠離朝綱。邊疆外地入侵,民不聊生,朝中卻無可用之人。若不是先祖皇帝一肩挑起大任,此刻這萬里沃土造成了蠻夷天下。」

  「哼!大齊武帝領兵出征不過是幌子,他一切的策劃只是為了拿到兵權,從而黃袍加身。當年睿帝若不是被逼怎麼可能那般輕易傳位?說什麼上天旨意,什麼睿帝心甘情願退位禪讓,那都是武帝自己編出來的謊言!」他看著齊墨,眼中已經是掩藏不住的恨意,「別當自己多麼高尚。當年即使睿帝治國無能,可是還有承天太子,憑什麼讓外臣竊了這江山?」

  「睿帝無心朝政,權臣當道,後宮裡更是外戚亂政。承天太子雖然是嫡出太子,可是那時候的寧皇后並不是他的生母,他的地位岌岌可危,幾次三番都差點命喪外戚之手,最終若不是真武大將軍捨命相救,今日……」齊墨頓了頓,「今日,也不會有師父您了……」

  方出雲冷哼一聲:「那又如何?歐正然既然是大周的真武將軍,能夠以命換得太子之命,是他的榮幸!」

  面前這人似乎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完全不是當初在谷裡耐心教授自己的師父。他已然入了魔障。

  可是,他還是不想放棄:「師父,放手吧。」

  「放手?」方出雲似乎聽到了一個很大的笑話,哈哈大笑起來:「少白,你那麼聰明,將事情前因後果都查了出來,甚至於是我的身世……你覺得我還能放手嗎?」

  「只要你放手,我必然稟明皇上,不會太過為難與你!」

  「那我要是不呢?」

  齊墨沒有說話,只是週身的寒氣卻是無法忽視,緊接著院子裡出現了兵刃之氣,有人聲傳來:「殿下,風馳已到!」

  方出雲冷笑一聲:「十幾年的師徒又如何?到如今為了你的大齊江山,還不是要將我陷於囹圄!」似乎是怒極,一掌拍下,面前的方桌瞬時化為齏粉。房間角落處屏風後,黑衣人閃身而出,站在齊墨身後,隨時準備攻擊。

  齊墨還是坐著一動不動。

  「怎麼?不抓我?」

  齊墨闔上眼簾,不知道在想什麼。

  外面重兵包圍,裡面強敵對壘。方出雲丈量了以下形勢,即使他能勝過齊墨,也無法擋住外面的雍王府親兵。

  「丟了這次機會,你可能就永遠都抓不住我了。」

  齊墨歎氣:「師父,你又何必逼我。」

  「哼!」方出雲冷笑,「既然如此,你何不乾脆放了我?你這般將我包圍住,又顯出這麼下不了手的樣子,是裝給誰看呢?」

  「師父,收手吧!」齊墨沒有理會他的挖苦,只是再次奉勸,「你這時收手,你我還是師徒。我必然會在陛下面前為你陳情。」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齊帝怎麼可能放過我!少白,你莫不是在江湖呆久了,都忘了朝堂權謀的殘酷了麼?」

  「不,我不曾忘卻,但是,我必然拚死也會保住你。」

  「哼,那我豈不要多謝你的盛情了!」言語之中諷刺之意鮮明。

  「師父!」齊墨皺眉,有些不悅。他不明白,如今的師父,為何總是這般將人往壞處想。

  「難道不是?」方出雲挑眉,「少白,你我師徒多年,我也不必在你面前隱藏什麼,你既然能查到我的身世,那必然是什麼都掌握了。只是,你要知道,我佈局到了今日,已經不可能停手。」

  齊墨再也不說其他,起身站起。

  方出雲仍舊坐在原地不動。

  齊墨走到門口:「你走吧。」

  方出雲一愣,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齊墨。

  齊墨沒有回頭,他的聲音低低傳來,仍舊是不緊不慢,卻有一種決絕的味道:「今日之後,你我師徒情誼再無半分!」

  「好!」方出雲也不囉嗦,立即答應。

  一場原本該是劍拔弩張的情形,瞬時間平靜下來。齊墨站在院中,看著那兩個人消失在面前,心中不禁長歎,權術鬥爭,功名利祿,在得到的同時,失去的其實都是最親近的東西。比如友情,比如親情!

  「殿下!」風馳上前,「您這是放虎歸山!」

  齊墨沒有回答,靜默佇立,四月春日裡硬是有了一種蕭條的味道。


第51章救人

  春日的午後,洛陽別院的園子裡奼紫嫣紅一片。紅衣女子側臥在花叢中的美人榻中,閉目養神。一頭青絲從榻沿流瀉下來,彷彿落了一地的墨色。幾隻嬉戲花間的蝴蝶翩翩而落,更為這一幅花間春睡圖添了幾分靈氣。

  「殿……」旁邊的侍從正要出口相迎,被齊墨擺手制止。接收到主子的一個眼神,立刻躬身退下去。

  齊墨緩步上前,將手上搭著的毯子拿下來輕輕幫她蓋上。手指落在她的肩膀,忍不住又上移觸到她粉嫩嫩的面頰,指尖柔軟的觸感,心旌一動,不自覺的落下一吻。

  「哼哼,偷香可不是一個好習慣啊!」本來睡著的某人,突然開口,聲音不慍不火,眼睛依舊緊閉。

  他不自覺的輕笑出聲:「醒了?」

  「都被輕薄了,再不醒,恐怕就清白難保了。」聳了聳肩鼻子,滿臉戲謔。

  齊墨已經被她練出了銅皮鐵骨,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說的什麼話,我的清白不是早就毀在你手上了麼?」

  當一個總是一本正經溫潤如玉的人,突然用十分正經的語調說出不正經的話的時候,不知道別人是什麼感覺,反正小池是瞬間凌亂了。

  齊墨只是低低地笑,伸手將她拉起來:「走吧,慕容將軍今日回北疆,我們去送送他。」

  「好!」

  自方出雲離開別院之後,他們就搬了回來。畢竟一應事物別院裡比那處大宅要全。並且小池的病還是要回別院治療要好。至於慕容將軍,因為要靜養,便還留在原來的大宅中。

  午後陽光正好,兩個人捨了轎子,就並肩走去過去。小池走著走著,伸手勾了勾齊墨的手指,齊墨不動,唇角卻彎了起來。

  小池見此,小拇指再勾,勾住他的,一點一點蹭。纖細的指尖,縮在他的大掌中細細地勾勒他的掌紋,並且樂此不疲。

  齊墨忍不住握了握她作怪的手,她鼻子哼了哼,小手掙了掙,繼續。

  齊墨道:「很好玩?」

  「不無聊。」

  「……」

  兩個人一路悠閒地穿街過巷,很快就到了大宅處,伸手叩門不見回應,齊墨臉色微變,一推門,一股血腥之氣迎面撲來,他身後的小池驚呼出聲:「這……這是怎麼回事?」

  「不好!」齊墨直奔慕容征所住的宅院,一路上滿目可見的均是屍體,有些五官扭曲,有些屍體殘缺不全,慘不忍睹。

  「是衝著慕容將軍來的?」小池出聲詢問。

  齊墨拉著她的手:「不知道。但是他定然也危險。」

  小池不再說話,只是靜靜跟著。果然,還未到慕容征的院子,便聽到了交手的聲音。齊墨眉頭一皺,小池掙開他的手:「去救他!」

  齊墨回頭看了她一眼:「一起!」話音才落,手臂便攬上她的腰,飛身而去。

  慕容征並不認識眼前人,雖然對方極力想取他的性命。他沒有辦法,只能拚死一搏,但是眼前這人功夫不同一般,再加上他大病初癒,體力不濟,不過片刻便支持不住。一掌當胸而來,巨大的氣力,將他掀出幾丈遠。

  胸口真氣沸騰,血腥之氣綿延到喉嚨被他硬生生地壓了下去。

  那人走到他面前:「不愧是鎮守北疆的寧國將軍,這樣都可以忍住!」

  「你到底是何人?」

  那人冷哼一聲,抬手凝掌:「取你性命的人!」

  慕容征心中一歎,想著自己征戰一生,本想著金戈鐵馬去,馬革裹屍還,卻不想,今時今日竟要無聲無息地死在這裡。

  閉上眼睛,見慣了死亡的他,雖然遺憾,卻也不恐懼。

  眼看著一張就要劈下,齊墨情急之下拔下小池頭上的玉簪,內力過處,玉簪直刺行兇之人。

  那人反應也是極快,一掌回收,回身轉過,躲過玉簪的襲擊,穩穩落在遠處。

  齊墨帶著小池自牆頭翩然而落。

  齊墨雙眸微瞇,眼中劃過失望:「師父,你竟然沒走!」

  那人一愣,隨即朗笑出聲,扯下面上的面罩,不是方出雲是誰。

  「不愧是我的徒弟,居然這樣你都能認出來!」

  「方纔那一掌正是你的絕學,我怎能不認得!」齊墨聲音低沉,腦中閃現方才一路上看到的慘狀,心中失望無比。

  方出雲笑:「不錯!你還記得!那一招亂雲飛舞,你一直覺得煞氣太重,不肯學,如今可是後悔了?」

  齊墨現在已經無法與方出雲溝通,那廂小池卻緊抿唇角:「你學了《隱劍訣》的武功!」

  方出雲臉色微變,看著小池的眼中五味雜陳:「不錯,就是《隱劍訣》,夏小池,你和你娘一樣聰明!」

  「可是,我卻和她不同!」

  小池側身站到齊墨身邊,直視方出雲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沒有她善良!」

  話音一落,手掌間便扣了幾枚銀針,就要出手。卻不想,手臂一緊,齊墨硬生生將她攔了下來,轉身側首,擋住方出雲理所應當的防禦式攻擊。

  師徒交手,一個出招狠辣,毫不留情,一個招招退讓,卻是滴水不漏。兩個人都是當世的絕頂高手,而且師承一脈,這樣的爭鬥,讓人眼花繚亂。

  慕容征按住胸口,掙扎著坐起來,小池屏息而立,雙手在袖中緊緊握住,甚至於能感覺到掌心的黏膩。

  方出雲不得不感歎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眼前這個年輕人,這幾年的沉靜似乎並不是完完全全地沒落,他感覺到了一種厚積薄發地力量。出雲谷教出來的一切招式在他這裡都變成了他自己的,只隱隱約約有著當初自己教授的影子。

  二人雙掌對接,絕世的內力碰撞,巨大的氣勁迸發開來,衣袍鼓動,飛沙走石,院子裡的樹木被內力震斷,小池拉著慕容征,將他帶離氣勁波及之處。

  方出雲壓住體內亂竄的真氣,穩住身形:「少白,你真是讓為師大開眼界啊!」

  齊墨立在一處假山之上,薄唇緊抿:「好說。」

  方出雲深吸一口氣:「若是平常,我定然十分驕傲能有你這樣的徒弟。只可惜,你我生來便勢不兩立。」他看了一眼小池,「絕世的武功,加上精通巫蠱之術的夏小池。哈哈哈,少白,今日,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

  話語一出,齊墨眼中少有地閃過一片狠戾:「不許動她!」

  方出雲不以為意,甚至有些諷刺:「紅顏禍水,少白,你有了軟肋!」

  「那又如何?我甘之如飴!」

  「哼!英雄氣短!」方出雲再也不多話,提起內力,再次朝齊墨攻去。齊墨的武功突飛猛進,這對他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他隱約覺得,齊墨和小池將是他稱霸最大的絆腳石。

  齊墨自然也不甘示弱,方出雲的意圖那麼明顯,今日若是他有個萬一,小池的處境必然堪憂。

  這一次交手,二人皆是全力以赴,殺招連連。齊墨身形變換,夾雜著玉簫單調的聲音,氣勁字四面包抄,方出雲掌力渾厚,週身防護仿若金鐘罩。兩個人都是輕功極好,身形變換迅速,不及掩耳之間,已然沒了蹤影。

  小池心中焦急,囑咐慕容征不要亂跑之後,便尋了出去。只可惜她血蠱復發之後,武功已經大不如從前,此刻才將將提起內力,胸口就悶地發疼。

  停下,喘息,第一次對自己的身體有些痛恨!

  「小池姑娘!」

  小池抬頭,卻看見風馳一臉震驚:「殿下呢?」

  「在……在宅內,我也不知道在哪兒。」

  風馳面色一沉,指揮身後的侍衛:「找!」

  雍王府的親衛,立刻分散離去。

  小池拉住他:「帶我去!」

  找到那兩人的時候,轟隆一聲,眼前的院門被震裂,院牆倒塌,塵土飛揚。風馳立刻拉著小池飛身退後,眼前一片沙塵洋洋而落,灰灰濛濛之中,根本找不見兩個人的蹤影。

  「殿下!」風馳驚叫出聲,連忙衝進去,小池緊隨其後。

  朦朧中只看見齊墨單膝跪地,粗重地喘息,遠處,方出雲站在唯一一棵沒有斷裂的樹下,面色蒼白。

  小池連忙上前,扶住齊墨,手指就搭在了他的手腕上:「你怎麼樣?」

  齊墨握住她的手,帶離自己的手腕間:「無礙!別擔心。」

  「哈哈哈,好啊好啊!自上次南疆一戰到如今,我算是見識到了什麼叫做突飛猛進。少白,你是習武的天才!」

  小池起身站起,怒視方出云:「你居然敢傷他!」紅衣死活,怒目飛揚。

  方出雲眼眸微瞇,方才停止顫抖的手掌勉力地再次提起內力。卻不想夏小池竟然不堪一擊,落在他手上,耳邊傳來細微的聲音:「快走!」

  方出雲一愣,掌力來不及收回,正中小池胸口。他借此力,飛身而去。

  留下話語:「少白,後會有期!」

  紅衣自空中翩然而落,仿若落葉。齊墨大駭:「小池!」

  纖細的身體落入臂彎,溫熱的血浸濕胸前的衣襟。小池抬眼看了他一眼,低聲道歉:「對不起!」

  齊墨臉色黑沉:「請顧先生!」


第52章無解

  風馳看著眼前緊閉的房門,眉頭擰成了麻花。從殿下抱著小池姑娘進門,顧先生前來診治,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時辰了,可是房內居然一直毫無動靜,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個情況。

  方出雲去而復返,此刻又再次逃離,慕容將軍重傷在身,洛陽城封城以待,可是殿下不出來,接下來他不知道要怎麼做啊!

  時間還在流逝,那廂仍舊是一片寂靜。

  「風侍衛,這如今我們到底要如何做啊?」雍王府調來的親兵衛也面臨著同樣的疑問。

  風馳擰眉:「先把城門封鎖,做好不能出城的百姓的思想工作。至於其他,我們等殿下。」

  「可是都這麼久了。那人看起來便不是好對付的,這麼長的時間,恐怕都跑了。」

  風馳深深皺眉,這些他也想到了,可是……

  那人建議道:「要不,我們去請示殿下?不進去,就在門外傳音……」

  「不行!」毫不猶豫淡定打斷了那人的話,風馳義正言辭,「記住了,在殿下面前,小池姑娘是最重要的,此刻就是有天大的事,不能去打擾。更何況,那人就算跑了,依著殿下的能力,總能抓回來的!」

  「……是……」沒想到居然得到了一頓斥責,那名親兵灰溜溜地退下,臨走時不忘再次瞟了一眼緊閉的房門,唉,紅顏禍水啊!

  就在風馳等的也快要抓狂的時候,房門終於打開了,顧先生滿頭大汗地出來,衣襟袖口處均可見觸目的血跡。

  「先生!」

  顧先生擺擺手,阻擋他接下來的詢問:「殿下喚你進去!」

  風馳略微一頓,便將問話吞回了肚子裡,轉身進屋。

  才踏進門檻,一股血腥之氣撲面而來,風馳幾乎是立刻就看見齊墨手臂上的鮮血,以及那一身染血的白衫。他靠在床頭,握住小池的手,染血的衣衫也掩藏不住他蒼白地有些過分的臉色。

  「殿下……」風馳訥訥出聲,許是被這樣的場景震住了,竟然不知道怎麼去說接下來的話。

  「外面如何了?」

  「已經封鎖了城門,慕容將軍也已經請大夫救治了,王府親兵也集結在了前院,眼下,就等殿下命令。」

  齊墨低著頭,也不知道在看什麼。如修竹一般的手指細細揉捏著手中的柔荑,一點點地勾畫她手背上可以清晰感觸到的手骨。如此循環往復,卻是不回復風馳的請示。

  「殿下?」

  齊墨似乎是如夢初醒:「讓他們散了吧,將院子護住。至於城門……開了吧。」

  「殿下!」風馳大驚,「可是……」

  齊墨打斷他:「按我說的去做!」

  他聲音不見得有多大,但是威自天來,風馳只好領命而去。

  門再次被關上,齊墨抬手頂住額頭,嘴角的鮮血慢慢溢出。

  他隨意抬手擦掉,眼神落下床上的人兒身上,將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既然,你想放他走,那我就再成全一次……一次!」

  洛陽城的某一個小客棧內,方出雲坐在床上打坐,體內翻騰的真氣似乎並沒有停歇的打算,在他幾次逆行經脈之後,依然故我。

  任督二脈也沒有初初打通時那般順暢,隱隱有一種阻塞之感。

  他有些心急,逆行加劇,終於喉間一甜,鮮血奔波而出,胸口處如遭重擊,耳邊叮噹聲一片,彷彿置身於敲鑼打鼓的場地,頭疼不已。

  不錯,真是不錯!方出雲苦笑,他教出來的好徒弟!

  「主上!」門外傳來三長一短的敲門聲。

  「進來!」

  黑衣人進門,躬身作揖:「主上,城門開了!」

  「什麼?」不可思議。

  黑衣人亦是如此:「城門開了,不知道那齊墨又要做什麼!」

  方出雲低頭沉思,片刻後,冷哼一聲:「不過是欲擒故縱罷了。」

  「那我們要不要出去?」

  他譏諷一笑:「出去,自然是要出去的。他既然要布網給我鑽,我便自投羅網,就看他有沒有那個本事了!」

  黑衣人有些猶豫:「單憑他一人之力自然無需顧及,可是如今,雍王府的親兵衛也差不多集結於此,若是我們硬碰硬,只怕拿不到好處。」

  方出雲不屑:「那又如何,憑你我之力,對付區區幾個親兵衛難道還不是易如反掌?至於齊墨……雖然,我如今狀況不能生擒與他,但若是從他眼皮子底下離開,已不是難事。」

  「可是……」

  「雷天,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膽小了?」方出雲謝謝瞟了他一眼,「這不過是才剛開始,你就這般畏首畏尾了?」

  「主上!」黑衣人心下大驚,連忙跪地,「主上恕罪,是屬下多慮了!」

  「罷了,你起來。我自然知曉你的擔憂。你且放心,我定會萬無一失地到達紫明山!」

  「是!」

  洛陽別院天然居內,顧先生滿頭大汗,手上金針每落下一針,心中便長長吁出一口氣。

  一旁的齊墨還是下午的裝扮,似乎是將小池送回來的之後便一直未曾離開半步。他的臉色很蒼白,本來膚色極白的他讓人看起來有一種近乎透明的恍惚感。

  顧先生勸道:「公子先去歇歇吧。小池姑娘一時半會兒也醒不了。」

  「不用。」意料之中的答案,顧先生無奈搖頭,再次勸道:「可是您的傷……」

  「無礙!」

  顧先生知道再勸下去還是這樣的結果,只好從藥箱之中取出一個青色瓷瓶,倒出一味瓷白瑩潤的藥丸:「這是我近幾日才煉製出來的,有調息之用。此刻,你的內力不穩,可以服一粒。」

  齊墨也不客氣,接過來逕自服下:「多謝!」

  顧先生歎氣:「若是小池姑娘醒過來,看到您這般,怕也是十分自責的。」

  齊墨微微闔上眸子,不再答話。

  顧先生只道他心中著急,便也不再多說了,全神貫注為小池醫治。

  終於只剩下最後一枚,該是落在耳後。顧先生躬身,手指才將將碰到她的耳垂。突然床上的人身體一動,顧先生只來得及轉首,脖子上便是一緊,接著入目的便是一雙通紅的眼睛!

  他大駭,正要出聲,脖子上的力道消失。

  齊墨將小池攬在懷中,雙臂環繞,將她整個人禁錮起來。小池雙目通紅,雙手成爪壯,極力地要去抓站在面前的顧先生。

  她彷彿已經失去了意識,只餘下一種掙扎的本能。

  齊墨極力控制,又怕觸碰到才下的金針,畏手畏腳中,忍不住大吼:「怎麼回事?」

  顧先生連連咳嗽:「怕是血蠱復發了!」

  齊墨心中一涼,心臟陡然收縮,一股驚恐直入內心,本來控制小池的雙臂漸漸鬆了力道。小池趁機掙脫出來,齊墨只覺得眼前紅影一閃,顧先生再次被小池掐住了脖子。

  齊墨上前,扼住小池的手腕,小池反手一掌,齊墨躲過,接著再擒。一來二去,小池失去了耐性,丟了顧先生,全心全意攻擊齊墨,出手之間不曾有絲毫留情,手起掌落儘是殺招,那一雙通紅的眸子連著那一身火紅的衣衫,讓齊墨覺得眼前儘是一片紅色。

  門被撞開,風馳一臉焦急:「殿下!」

  齊墨閃身躲開小池的攻擊,轉身怒吼:「出去!」

  風馳詫異,半晌不懂,齊墨飛起一腳,勁風掃過,哪裡還有風馳的影子?掌風凌厲,帶起門窗全部關閉。

  他與方出雲的那一場爭鬥本就受了嚴重的內傷,此刻又瞻前顧後,自然處於下風。失去意識的小池完全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誰,她只知道要打倒他。

  幾番回合下來,小池漸漸不耐,暴躁出手,每一招每一式更加狠辣。黑髮飄揚,脖頸之上血管畢露,額頭上出現了一道紅色的火焰,顧先生大駭:「讓她安靜下來,快!」

  齊墨自然也看到了,一咬牙,直接停止了格擋。小池一掌上來,齊墨連連後退,後背撞到房間的柱子上,本來就受傷了的五臟六腑再次受到損傷,喉中腥甜一片。

  似乎是聞到了鮮血的氣息,小池身形移動,一手抓住齊墨的衣襟,一手按住他的肩膀,頭低下,唇落在他的肩膀上……

  一陣刺痛,齊墨心中冰涼一片……

  「公子!」顧先生驚叫出聲。

  齊墨連忙抬手,寬大的袖子將小池遮住,雙臂緊緊摟住小池,生怕再生事端!

  顧先生也知道此刻的小池受不了半點打擾,連忙將風馳趕了出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血蠱本身對血液的眷戀,如此大的動靜居然沒有驚到暴躁的小池。

  顧先生捻起一枚金針,悄悄上前,金針落下,懷中人身子一軟,再次落入臂彎,嘴角處殘留著新鮮血液,額頭上的火焰圖案艷羨欲滴。

  顧先生心有餘悸。

  齊墨面如死灰。

  「怎麼會復發?」

  「小池姑娘本來醫治蠱毒的法子就是靠著抑制本身的內力。前段時日,您將她的內力暫時壓了下去,從而讓蠱蟲進入了冬眠。可是這一次,方先生那一掌,大抵是將她被壓制的內力開啟了,真氣在體內縱橫,從而帶動了冬眠的蠱蟲。所以才會這樣。」

  齊墨面色沉鬱,肩膀上的傷口還在流血,本來衣衫只是略顯凌亂,如今可以說是狼狽不已。

  他問道:「能不能再次壓制內力?」

  顧先生也沒把握:「蠱毒本就是南疆之術,到底如何醫治,我並不能肯定。只是,若是再次壓制內力,怕就怕,小池姑娘身體承受不住,武功盡廢。」

  「……」

  「現在,我只能暫時抑製毒性蔓延,讓小池姑娘醒來。如何行止,還是要看小池姑娘如何。」

  「好!」


  小池醒過來的時候是在半夜,房內通火通明。她極力睜開眼睛,只覺得頭痛欲裂,不自覺地呻吟一聲。

  床邊小憩的齊墨立刻驚醒:「小池!」

  小池眼前一片迷濛,她努力地看清楚,卻又看不見,眼前彷彿蒙了一層血紅色的紗:「齊墨?」

  「是,我是齊墨!」抓住她抬起來的手,撫在臉上,「你感覺如何?」

  她很苦惱:「頭疼!」

  「公子先讓讓,我為姑娘號脈!」

  齊墨連忙退後。

  時間流逝中,顧先生的眉頭越鎖越緊,號脈結果可想而知。齊墨的心彷彿也跟著顧先生的眉頭糾結在了一起,胸腔堵悶,呼吸困難。

  果不其然,顧先生號脈之後欲言又止。

  齊墨朝他使個眼色,對方很明白地沒有說話。

  齊墨躬身摸了摸小池的額頭:「頭還疼嗎?」

  小池嘟囔著嘴,眉頭緊皺:「疼,像要裂開了一樣。」手從被子裡拿出來按住眉心,「這裡……火辣辣的。齊墨……我……」

  「沒事!」他笑著安慰她,「你只是中了師父一掌,真氣逆行,所以才會這樣。」

  「是麼?」她將信將疑。

  「自然。」他答地肯定,「小池就是大夫,我還能騙你嗎?」

  小池將信將疑,只是頭疼的厲害,腦中混沌一片,無法思考。齊墨按住她的太陽穴,輕輕揉按:「這樣好些麼?」

  「嗯?」有氣無力地回了一聲,接著又沉沉睡去。

  「如何?」房外,齊墨伸手揉著眉心,難掩倦色。

  顧先生道:「不容樂觀。姑娘原本抑制的蠱毒這一次竟然有燎原之勢。方纔她醒來,頭疼欲裂,應該是蠱蟲入腦之狀!」

  齊墨心中大驚,不可置信地看著顧先生:「那她?」

  「對不起公子,老朽無能為力!」

  無能為力!
 


第53章秘聞

  一道驚雷當頭劈下,齊墨眼前一黑,幾步站立不住,連忙扶住身旁的廊柱。胸中氣血鬱結,心傷內傷交錯,此刻再也無法支撐,喉間腥甜,一股溫熱的東西從口中噴薄而出,星星點點落在雪白的衣衫之上,一片刺目的鮮紅。

  「公子!」顧先生驚駭,不自覺的要上前替他診脈。

  齊墨擺擺手:「退下吧!」

  「可是……」

  「退下!」

  「是!」強求已經無用,顧先生只好退下,臨走之時,他忍不住回頭說了句話,「公子,小池姑娘如今纏綿病榻,公子若是倒下去了,她恐怕就再無他念了。」

  齊墨渾身一震,扶著廊柱的手緊緊握起,手背上青筋畢露:「謝謝顧先生,我明白了。」

  小池再次醒過來已經是第二日的凌晨,她慢慢睜開眼睛,房內亮著一盞昏黃的燈,陰暗的光線下,她看到窗前靠著的那個人,雙眸緊閉,濃眉蹙起。

  手指動了動,那人猛然睜開眼睛,一雙眸子儘是清明:「小池……」

  「對不起,把你弄醒了。」剛剛才發現,自己的手居然是被他握在手心裡的。

  「傻瓜。」撫著她的額頭,「感覺好些了嗎?」

  那般的關心,居然絲毫不責怪自己,小池鼻子一算,眼中就有了濕意:「對不起,齊墨。」

  齊墨手指一頓,寵溺地笑著:「小池是睡蒙了麼,為何總是說對不起?」

  她微微側首,將臉埋在他的掌中,輕輕蹭了蹭:「你知道的不是麼?齊墨,我是故意放走他的。」淚水沿著眼角落入他的掌中,自責不已。

  「不怪你!」將她攬入懷中,輕撫髮絲,「放他走,我不怪你,可是小池,你怎麼可以將自己的性命置於不顧?我不害怕他離開,但是我怕……失去你!」

  「我……」

  「小池,不管以後如何,你要記住,你的性命就是我的全部,切不可隨意放棄。」

  「我……」

  「記住了!」

  「我……」

  抱著自己的手臂猛地收緊,頭頂傳來的聲音帶著一股怒意的壓抑:「你說,記住了!」

  她詫異抬頭看著他,不無意外地看到他鐵青的臉色,那雙原本清朗的眸子,此刻風雲變幻。她嚇著了,訥訥出聲:「記住了。」

  彷彿是鬆了一口氣,他垂首輕吻她的脖頸:「對不起,嚇著你了。」

  小池的病情目前還無定性,近幾日一直處於半昏迷狀態。齊墨心急如焚,沒日沒夜地翻讀醫書,與顧先生討論治療之法。再加上北疆局勢嚴峻,大齊各地不同程度地出現屍毒之災,內外交困之下,齊墨已然分身乏術。

  書房已經移到了臥房裡,小池自那一日夜裡醒來之後便一直處於沉睡階段,一直未醒,顧先生給她用金針固元,齊墨每日為她輸入真氣,壓制體內的蠱毒,如此一來,倒也不曾出現上次那般吸血現象。

  只是齊墨依舊不放心,日日夜夜守在臥房,除了要與顧先生討論治蠱之法,或者北疆傳來戰報。

  齊墨放下手上醫書,天邊已經開始泛魚肚白了,沒想到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他稍微洗漱了一番,便躺倒小池身邊,和衣而眠。

  他將將閉上雙眼,突然感覺面前呼吸滾燙,他猛地睜眼,一雙血紅的眼睛近在咫尺!

  緊接著脖子一痛,熟悉的血液流失地感覺再次襲上心頭,他微微闔上雙眸,原本要在她身上下禁忌的雙手漸漸鬆開,將她攬入懷中,輕撫她纖弱的背。

  一滴滾燙的淚落在脖子上,他心一顫,輕聲喚道:「小池?」

  身上的身體微微一顫,他竟然十分高興:「小池?你記得我,是不是?」

  耳邊傳來低聲得嗚咽,他的眼角也有些濕潤:「沒事的小池,我血多,我不怕!」

  似乎適得其反,身上的人兒不僅沒有停歇,反而越來越傷心,滾燙的淚水從一滴一滴變成了一條一條。

  他笑著安慰:「小池不哭了,再哭就變醜了。」

  「小池乖,我真的沒事,我身強力壯著呢,一點點血,不算什麼。」

  「小池?」

  「小池?」

  身上的人兒半天沒動,脖子上吮吸的力道也消失無蹤。他驚訝地將她扶起,卻發現她竟然再次沉睡了過去。

  心下原本因為她清醒的輕鬆瞬間又變成了一塊大石沉甸甸地壓在心上。

  第二日與顧先生說起此事,對方不僅沒有任何地輕鬆之象,臉色反而越發沉重。

  「是不是情況不太好?」

  「不知道殿下可知曉有一種情況叫做迴光返照。」

  眉間出現深深的褶皺:「你是說……」

  「不錯。」顧先生解釋道,「近日,你我一方面用金針固元,保證姑娘神識尚存,一方面又為她輸入真氣,保證她蠱毒不至於擴散,所以她才會一直沉睡,這樣有助於她身體的恢復。可是,她竟然再次吸血,並且在吸食的過程中有了意識。」顧先生頓了頓,「姑娘對你的情意,怕是天高海深,可是即使那樣,她依舊阻止不了自己,情況之危險,由此可見。」

  「……」

  回到院子裡,小池還在昏睡著,他緩步上前,坐到床前拉起她的手,闔上雙眸,將她的手捂在額頭,久久不動。

  近日裡翻閱典籍的毫無進展,外出尋醫的近衛毫無消息,北疆西疆局勢嚴峻,顧先生那一席話的雪上加霜,都像是一塊塊巨大的石頭毫不留情地砸在他的心頭,眼前人昏迷不醒,更將那不堪重負的心再次捅上鮮血淋漓的一刀。

  念及當初她在自己面前直言生死,他是怎麼說的?哦,不會讓她死的!那時候他多麼信誓旦旦啊,可如今呢?他能做什麼?

  那一尊淡然無波的背影,此刻盛滿無助。

  「殿下!」門外傳來風馳小心翼翼的聲音。

  他整理了一下情緒,讓聲音聽起來依舊如往常一般冷清:「何事?」

  「外面來了幾個人,自稱姓落日,要求見殿下!」

  他猛地站起,疾步出門:「快請!」

  別院門口站著三個人,一對年輕夫婦加上了一個老人。齊墨遠遠便認出了那位女子便是盛京紅極一時的林緩歌,那個男子,應該就是自己飛鴿傳書請來的人。

  「殿下!」林緩歌率先出聲,她身邊的男子聽罷,朝齊墨看了一眼,朝拱手作揖:「落日無殤!」

  齊墨回禮:「齊墨!」轉而向他身邊的老者微微鞠躬,「這位應該就是落日宮主吧。」

  那老者一頭銀髮,高鼻深目,聽罷齊墨的話,深邃的眼神落在齊墨的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隨後問道:「你就是齊墨齊少白?」

  「正是!」

  「我要見阿池!」

  「請隨我來!」側身讓路。

  落日孤寒也不客氣,一撩衣袍,大步而入。

  「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突然昏迷不醒?」一進門就迫不及待地要問明事情原委,當初在宮中只收到一紙短小精悍的飛鴿傳書,言明小池重傷昏迷不醒,其餘地便沒再多說。

  他日夜兼程而來,自然就是要將事情弄清楚。

  齊墨抿唇,首先告罪:「是晚輩照顧不周。」

  「少廢話,」他心急如焚,哪裡還聽得進去其他,「你且將原委說與我聽!」

  「好!」攔住要發作的風馳,齊墨不甚在意,將事情原原本本說了出來,「到底是我沒照顧好她,請宮主責罰!」

  「哼!責罰你有什麼用。」落日孤寒臉色鐵青,「到底是她太過重情,和她娘一樣!」

  說著已經到了小池的房門口,齊墨道:「就在這裡,只是,她一直昏迷不醒,宮主恐怖無法與她交談。」

  落日孤寒又哼了一聲,舉步上前,只是在推門的時候,力道明顯放輕了。

  落日無傷轉身拍拍齊墨的肩膀:「父親太過擔心,所以言辭有些不周,還望殿下海涵。」

  齊墨苦笑:「本就是我的錯,宮主生氣也是應該。」

  「殿下切莫如此,小池一向有主見,當時情形緊急,你也是鞭長莫及。」

  齊墨搖頭不語,長歎一聲。

  林緩歌握住落日無傷的手:「走吧,我們也進去瞧瞧妹妹。」

  「好!」

  落日孤寒提小池診脈之後,臉色越發地差了,齊墨心中的大石似乎也越來越重。

  「宮主?」

  落日孤寒無力地擺擺手,示意大家出去說。

  「阿池原先的治療之法可是按照無殤給你的方子來的?」

  「是的。」

  落日孤寒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她內力壓制,從而阻止蠱毒蔓延,可謂是飲鴆止渴。一朝筋脈盡通,內力散發,力量多餘之前幾倍不止,蠱毒的甦醒與蔓延便愈發強烈。如今……如今……很是棘手啊!」

  林緩歌十分擔憂:「既然是棘手,是不是還有別的辦法?」

  落日孤寒掃了一眼齊墨:「有是有,但是……」

  「如何?」不帶他說完,齊墨連忙詢問。

  落日孤寒歎氣,看了一眼齊墨:「阿池定然不會答應的。」

  齊墨見他神色,也明白他說的法子,緩緩低頭,幾乎是自言自語:「她定然是不會答應的。當初,她親自拒絕了。」

  落日孤寒疑惑:「親自拒絕?阿池自來中原便不曾再回南疆,莫不是顧氏有人來了中原?」

  「不錯,正是浮生城的繼任城主顧淵鴻!」

  齊墨將事情原委再次原原本本地與落日孤寒說了,對方的臉色一直不好,到後來竟然有了哀戚之色。待齊墨全部說完之後只換來他的長長一歎:「這樣的性子,還是這樣的性子。太上絕情,卻又太上多情。」

  言罷,連連咳嗽。落日無殤連忙上前,一手按在他的背上:「父親。」

  落日孤寒微微闔目,靜靜調息,待落日無殤撤了內力,才緩緩睜眼。見到齊墨略顯詫異的神色,解釋道:「陳年舊?。」

  落日無殤道:「當年在西域與出雲谷谷主一戰,一時不查,傷及肺腑。父親的身體便一直這般。」

  「我師父?」齊墨問道,「可是十年前,您入中原之時與他的那一戰?」

  「不錯!」落日孤寒神色一冷,「當日只覺得他是個翩翩君子,卻不想竟然這般歹毒,若不是後來無殤找到小池,我還一直被蒙在鼓裡。」

  當年的事情的確是個意外,那時候落日孤寒要入中原不過也是為了討一個公道。當初去昆夷族浮生城的並不止方出雲唐越和齊雍三人,另外還有一個大家同時沒有提起的名字,那便是落日孤寒。

  昆夷族三寶流失,落日孤寒昏迷中被送離浮生城,一路上遭到浮生城的追殺,言明他居心叵測盜走昆夷族三寶。那時他便戀慕小池的母親夏初荷,一時之間害怕她受責罰,便隻身又返回浮生城,卻不想路上又遇到方出雲,得知夏初荷被禁閉。讓他前來助他逃走。那時候落日孤寒自是不願意走的,直到方出雲拿出那半塊玉玦。

  他回中原之後一直伺機想再回浮生城,卻不想城外陣法離奇,他再也進不去。八年後方出雲名聲曉諭中原,他方知當年不過是一起栽贓嫁禍,而他只是方出雲的一枚棋子。氣急攻心之後,便率落日雲天宮直入中原。

  可是那一次,方出雲卻是只身前來阻擋自己。

  「那一戰必然是免不了的。他學了《五蠱之書》上的武學,我被他下毒,身受重傷。而後初荷出現,她說那幾本書乃是她盜出送與方出雲的,於我無干。而當初浮生城的種種不過是她的虛與委蛇。她不讓方出雲殺我,同時要我立下誓言,此生不再踏足中原半步。我只當初荷變心,心痛難抑……」

  「後來您就回了西域。」

  「是的!」他長歎,「如今物是人非,當年他那般使計陷害於我,後來又用初荷刺激我,我灰心喪氣之餘,只想著若是初荷能夠幸福,我便是一輩子呆在西域那又如何呢?」

  「那後來您為何又在中原設這麼多的分號?」

  「分號也是近幾年才設的。」落日無殤接口,「剛開始,我們只經營西域與中原交界之處,一方面瞭解武林近況,另一方面也可以為宮裡帶來收益。後來父親身體越發不如從前,也……越發懷念夏姨,所以才在中原設了分號,慢慢尋找夏姨的下落,直到我遇到阿池。」

  「那時候前輩已經知道我師父和夏姨在一起,為何不直接去出雲谷找呢?」

  「我們去過。」落日無殤道,「初來中原之時我們便去過那裡,雖然損傷慘重,但是也知道了年方出雲所言全是假話,而夏姨根本沒有留在出雲谷。」

  「如此說來,那……小池並不是前輩的……」齊墨思前想後只覺得這種可能微乎其微。

  落日孤寒十分驚訝:「阿池未曾與你說麼?方出雲才是她的父親!」

  一語出,齊墨心中震驚無比,只是,與此同時,心中縈繞多時的疑問也終於得到解答。怪不得那時候她對著師父總有一種嬌憨樣子,怪不得她在那一刻冒著那麼大的危險都要讓他離開。只是,多傻,你為何不告訴我?

  告訴我,至少不用如此冒險。

  雖然齊墨一直不動聲色,只是自身上散發而出的哀傷還是打動了現場的每一個人。大家都十分有默契地沒有說話。

  「各位先到前廳用茶可好?我即刻命人去安排一下各位的住處。」

  「不必了……我們回霜花台即可……」話音未落,房內突然傳來轟隆一聲。齊墨臉色驟變,在落日孤寒還未反應過來之際,他便已衝回房內。

  落日孤寒濃眉緊蹙,二話沒說立時跟了過去。

  一掌推開房門,卻只見齊墨緊緊抱著小池,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這……」林緩歌驚呼出聲,無殤立刻將她拉入懷中,伸手掩上她的雙眸。厚實的大掌落在林緩歌的眼上,依舊制止不住他微顫的驚恐。

  掌心裡傳來灼熱的濕意,林緩歌伸手抱住他的腰,將自己埋進他的懷裡,低聲抽泣。

  落日孤寒一臉驚痛,轉身朝無殤做了個手勢,三個人轉身出門,輕輕關上房門。

  「怎麼會這樣?」林緩歌實在無法接受這樣的一個結果。

  落日孤寒緊緊抿唇,一拳打在一旁的大樹上:「不行,如今這情況,即使是小池不願意,我也要把她送回浮生城!」

  「這……」無殤有些猶豫,「這事還是和少白兄商量一下吧。」

  「還商量什麼?」落日孤寒震怒,「再商量下去,你妹妹就成了怪物了!」

  身後咿呀一聲,齊墨現身,站在門口。手臂上的傷口草草包紮了一下,玄色衣衫上幾乎看不見方才滴落的血跡。

  「少白兄!」無殤開口,卻又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

  齊墨上前朝落日孤寒拱手一禮:「晚輩明白宮主之意,只是,此事不到萬不得已晚輩萬萬不敢不顧及小池之意願……晚輩……」

  「放屁!什麼小池之意願,她如今昏迷不醒,行為如同惡魔,若不及早治療,你當她還能有意願?」

  齊墨咬牙,終於說出了一直存在於心底的打算:「晚輩曾從一本醫術上看到,南疆蠱毒皆是有生命之物,可以通過血液將之轉移。不知道宮主可精通此間法門。」

  落日孤寒大驚:「你的意思是……要將小池身上的血蠱引到自己身上?」

  「是!」齊墨毫不猶疑,「當初晚輩也曾中血蠱,乃是小池親手治好。若是這一次將血蠱引到晚輩身上,待小池甦醒,定然能夠再一次治好晚輩。」

  落日孤寒幾乎不敢相信眼前之人所說的一字一句:「你當小池連自己都治不好還能治好你?」

  齊墨深吸一口氣:「她不是治不好自己,她只是不甚在意。若是今日是我身患蠱毒,她必然全力以赴。」

  「唉!」落日孤寒看著眼前執拗的青年,彷彿看到了當初的自己。只可惜,一切事情哪裡又是自己想的這麼簡單呢?若說來之前他對這個少年時期便享譽江湖的人有幾分偏見,到這一刻,也都隨之散盡了。

  「你自是瞭解她,但是你不曾瞭解這血蠱。」落日孤寒轉過身去,抬頭閉眼,「小池所中血蠱與你的必然不同,或者說與任何血蠱都不同。她的與其說是蠱,不若說是咒,血咒!」

  「血咒?」

  「這是一種生蠱,世代相傳,仿若是牽連在一族人身上的命運。沒有解藥,更沒有什麼轉移之說。這種蠱蟲成千上萬隻,隱藏於人的血液之中。到了特定時候,蠱蟲甦醒,便在血液之中繁殖,若是不及時治療,便是萬蟲噬心!」

  「何時是特定時候?」

  「十八歲生辰之日,」

  「……」齊墨幾乎絕望,沉默許久,終是有了認命的無奈,「只有那一種方法嗎?」

  「目前是的。」落日孤寒轉身,有些不忍心看齊墨的臉色,「當初她母親幾經曲折,雖然抑制住了蠱蟲,但是阿池還是遺傳了她的血蠱,那邊就說明她並未找到解救之法。」

  「我自是知道你定然捨不得,就是阿池自己,也定然是不願意。你顧及她的想法,所以遲遲不肯走那一步。可是年輕人啊,人若是連命都沒了,哪裡還有別的希望?」


第54章入城

  燈火闌珊中,齊墨拿著乾淨的帕子細細地擦著小池的手,一點一點細細的慢慢地擦,仿若是對著一件稀世珍寶。

  放下帕子,他愣愣地看著眼前人,就像這幾日來一貫的那樣。

  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如此地無能,即使是當初失明之時,他亦不曾有如此感覺。即使是以命換命都是奢侈。

  「我自出生身體就不好,為了活命,父親把我送到出雲谷,雖然是保住了性命,卻失去了作為一個孩子最需要的親情。師父待我一直不冷不熱,不特別溺愛卻也不特別上心。他一年到頭似乎總有忙不完的事情。後來我身體每況愈下,那一年到唐門,唐年告訴了我身重蠱毒的厲害,因此也堅定了我隱退的決心。」

  「我一直以為我的一生將會在雲州那個小小的別院裡結束。卻不想有一天有一人就那樣毫無預兆地闖進來了。她俏皮可愛,有點小小的心機,卻又不令人討厭。我明明知道她接近我是有目的的,但是我就是貪戀那一點點的俏皮美好。她在我身邊大膽說話,毫不顧忌。甚至有一些都是一個女孩子不該說的……」

  「可是,我就是被她吸引。初時的無所謂變成了注意上心,最後就怎麼都離不開了。看到她難過我也難過,看到她受傷,我恨不得代替她。可是她有她的世界,她的生活,不能因為我一個半死之人而被牽絆。所以,她走了,我不曾有任何阻攔,即使那之後相思刻骨。」

  「後來,她又回來了,那樣毫無預兆地回來了。在我生命流逝即將垂危之時,她又將我從死亡的邊緣拉了回來。那一刻,寒梅映雪中,我牽住她的手,發誓,此生再也不能失去她。」

  「可是怎麼辦呢?她也生病了,而且我無能為力。我……我真的是沒用啊!從認識她開始就是她一直在為我操勞,我不僅未曾回報她半點,還一直連累她。」

  「我該遵守她的意願的,可是,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死。我希望她活著,一直活著……」握著她的手,俯下身去,將自己的唇印上她的,慢慢吐出最後三個字,「對不起……」

  第二日,齊府洛陽別院的門口,四匹雪花驄已經整裝待發。風馳將馬車套好,仔細地檢查了一下前前後後,指揮著眾人將需要帶走的東西搬到後面的隨行馬車上。

  別院內,齊墨幫小池換好衣服,扶她坐靠在床頭。因為這段時日的臥床,一直頭順的長髮有些凌亂。他取來梳子幫她細細梳開,髮絲從指尖流連而過,他忍不住緊緊抓住,最終又無奈地放開。

  就是她一樣,他想留,他不捨,最終卻仍然要放棄。

  「公子,馬車已經備好了。」

  梳發的手指一頓,他啞著嗓子:「知道了。」

  「落日宮主一行人也來了,正在前廳等候。」

  「你先下去。」

  外面沒有離去的跡象,他有些煩躁:「還有事?」

  「崔……崔公公帶聖旨來了。」

  眼中光芒一凜,濃眉緊蹙:「說了是何事嗎?」

  「不曾。直說,要殿下去前廳接旨。」

  「知道了。」

  外面腳步聲漸遠,齊墨也終於將小池的頭髮梳好了。拿過一旁的昭君兜將她嚴嚴實實地包起來,打橫抱起,走出了院門。

  回首,院中桃花紛紛而落,粉色的花瓣揚起四月天的蕭瑟。

  原來已經是春末了!

  抱著小池一路走到前廳,落日無殤連忙迎了出來:「這是……」

  齊墨朝他微微頷首,帶著小池進了屋子,將她輕輕放下靠在一旁的椅子上,轉身朝崔公公行了一禮,制止崔公公接下來的話:「公公等會兒。」

  在崔公公不解的目光下,他走向落日無殤,掀起衣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在場眾人無一不驚,崔公公嚇得聲音都顫抖了:「殿……殿下,您……」

  「少白兄,有話好說,這是作甚?」

  齊墨不起:「無殤兄,此去南疆,我定然要陪著小池。如今,北疆局勢複雜,在下幼弟齊硯正在戰場,此次聖上下旨定然是要我前去協助。懇請無殤兄代我前去!」

  落日無殤上前扶起齊墨:「我答應便是。」

  落日孤寒心中輕歎,上前一步:「你且起來,無殤已經答應。只是大齊皇帝既然下旨,你這般自作主張……」

  齊墨道:「前輩放心,晚輩自有計較。」

  齊墨依舊不起,再次轉向落日孤寒:「前輩於數十年前曾到浮生城,此次晚輩前去關係重大,晚輩斗膽請前輩隨行。」
  「這事即使你不開口我也是要去的,你先起來,以後也別叫什麼前輩了,就隨著小池叫我一聲寒叔吧。」

  「多謝!」齊墨終於起來,對上崔公公憂心忡忡的眼神,「此次勞煩公公前來傳旨,只是少白心有餘而力不足。這位無殤兄也是享譽江湖之人,定然能夠幫助阿硯平定北疆。」

  「殿下這般安排,灑家是無話可說。只是聖上那裡,恐怕不好交代。」

  齊墨摘下腰間玉玨:「請公公將此物交予我父王之手,再將今日之事說與他聽,請他到聖上那裡為我請罪。待我從南疆歸來再親自面聖,請皇上降罪!」

  「唉,罷了罷了!」崔公公手下玉玨,掃了一眼那邊昏迷的小池,示意前來傳旨的隨性侍衛,「咱們走吧!」

  「恭送公公!!」

  崔公公走了幾步,又回頭:「灑家雖然不知道殿下此去南疆到底為何,但瞅著也是一件不尋常的事。殿下一路安好。」

  齊墨微微動容:「多謝!」

  崔公公又道:「那位少俠,灑家便住在洛陽安樂的君悅客棧,少俠若是準備好了就前來找灑家吧!」

  「是。」無殤應下。

  ***************************

  一路到南疆也沒出什麼別的差錯。只是半路上小池又醒了幾次,依然如同往常般沒有任何意識,只是嗜血。齊墨內傷未癒,外傷又起,加上這段時日的失血和長途奔波,臉色越發蒼白。

  落日孤寒看了也覺這個年輕人十分不易,雖想安慰,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畢竟是面臨生死啊!

  桃花已落,綠色漸漸深沉,連著呼吸的風都有了熱意。一路行來,森林越發茂密,鳥獸蟲怪也多了不少,經常是走著走著,路邊就有毒蛇曲折的身影。也幸好趕車的兩位童子都是見慣了世面的人,也不覺得有多驚訝。

  「這是快到了啊!」十幾年未曾踏上這片土地,落日孤寒再見這一片鬱鬱蔥蔥,心底多多少少有一些滄桑感。

  齊墨聞聲也掀開車簾看了一眼外面的鬱鬱蔥蔥,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小池,終於什麼都沒有說。

  落日孤寒道:「到南疆並不是難事,接下來我們要合計一下如何去浮生城了。」

  「的確,我曾遣人前來求取血蠱治療之法,卻不想被浮生城外陣法阻攔,還為此損了幾名影衛。」

  落日孤寒挑眉,「怎會如此?當年我來這裡,浮生城外一片和樂,不曾有什麼陣法。」不然,當初他們三人也不會那般簡單地就進去了。

  撫著小池髮絲的手指一頓,齊墨道:「許是時日久了,浮生城有了變化也說不定。」

  「也對。畢竟當年昆夷族三寶丟失,並不是一件小事。城中加緊防衛也是常情。」言罷,問道,「你當初還遣人來這裡求取血蠱治療之法?」

  「是的。當初得知這一切,思及顧淵鴻的態度,我想,或許能夠有其他辦法。」歎氣,「第一次來時,損了好幾名影衛,只餘一人回去。第二次我派了貼身影衛前來,依舊如此。」

  落日孤寒陷入沉思:「若是如此,這一次我們要進入浮生城怕是有些難度了。」

  齊墨維持著原先低頭的姿勢,一雙眸子定定地看著昏睡的小池:「即使難如登天,我也要面見顧淵鴻!」

  到南疆澧城的當夜,齊墨將小池安頓好,自己便全副武裝地出發了。落日孤寒並不贊成他如此急切:「一路這麼多日都沒事,你也無需急這一時半刻。更何況,你一路未曾好好休息,內傷未癒,你……」

  齊墨道:「多謝寒叔關切。只是浮生城外既然機關重重,我必然要先去探個究竟。若是有其他變故,我們也好先做打算。」

  「可是……」

  齊墨知道落日孤寒的擔心:「放心,我雖有內傷,但是此時並不是去拚鬥,而是看一下陣法機關。我知道如今情形,必然會保住這條命的。」

  「好吧。你一路小心!」

  齊墨點頭,朝風馳使了個顏色,二人便匆匆離去。

  浮生城位於南疆澧城正中的浮陽山上,澧城土著居民便是昆夷族,因為浮生城為昆夷族皇室,居民依山發展,逐漸形成一種眾星拱月之勢,越發凸顯了昆夷族皇室的至高權利。

  齊墨與風馳二人一路上不曾耽擱,到了浮陽山之時,齊墨明顯感覺到一股詭異氣息。

  「上一次,你便是從這裡上山的?」

  「是的。」風馳仔細看了一下周圍,應答之後又覺得似乎哪裡不對,「可是,當初這條路……似乎不是這樣子的。沒這麼多樹……」

  哪裡不對呢?

  齊墨聽罷,眉頭也皺了起來:「怕是你上一次闖入讓他們察覺之後便又換了生門。」

  「那……這條路。」

  「無妨!」齊墨道,「不管從哪裡進,都會陷入迷陣,就看最後能不能找到生門了。走!」

  「是!」

  當天已經濛濛亮的時候,風馳看到了前方樹上自己繫著的那條布條,他朝四周看了看,景像已經完全不是他們方才進來的時候的樣子,但是那個布條明明是自己留下做記號的。

  「殿下……我們……」

  「回到了原點。」

  「可是……為什麼這些……」

  「景象不同,卻的確是我們走過的路。這只能說明我們看到的全是假的。」齊墨隨手著了一條樹枝,蹲下身在地上畫了起來。

  「這是一個生死連環陣,我們走過的通道其實是死路。走到最後我們又會回到原點。就像這……」

  風馳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到地上一圈圈的圓圈:「您的意思是,我們一直都在最外圍轉圈?」

  「對。」扔掉樹枝,站起身,「也就是說,我們必須找到一條通往第二層的路。」

  「可是,眼前景象千變萬化,我們怎麼知道那條路是通往第二條的。」

  「所以,我們就再走一圈。」

  風馳並不明白齊墨的想法,但是他既然說再走一圈,他也就隨著。畢竟,此刻除了再走一圈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可是,那也不該是停在這處懸崖邊啊。

  齊墨走到懸崖邊,低頭看了一眼,毫不猶豫地抬腳向前。風馳大驚,也顧不上主僕身份,一把拉住他:「殿下,您……」

  齊墨回頭看著他:「這是生路!」

  「什麼?」

  「生死連環陣,其實就是生死相連,我們走的生路是死路,那麼這條死路必然就是生路!」齊墨臉色很平靜,彷彿眼前真的是通天大道一般。

  風馳不敢相信:「殿下,並非屬下不信任您,只是您不能以身犯險!」一咬牙,趁著齊墨不備,自己首先一腳踏下去。

  預期的騰空感沒有到來,腳底下卻是濕濕地涼涼的,好像是……好像是……水!

  他猛地睜開眼睛,果然自己是踩在一條小溪裡的。抬頭,齊墨正笑吟吟地看著自己。

  「這……」後腦勺一痛,他嗷叫一聲。

  齊墨哭笑不得:「赴死起來倒是挺乾脆的!」

  風馳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被齊墨拍打的腦袋,尷尬地呵呵兩聲。

  齊墨朝四周看了看,一片青翠的草地,綿軟地一大片,草間有許多不知名的小花,蝴蝶翩翩飛舞,時不時地停留其上,耳邊時不時地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有一種鳥語花香的感覺。

  「這裡好美啊!」風馳由衷讚歎。

  「的確。」齊墨舉步上前,朝四面看了看,臉上並沒有走出迷陣的輕鬆。

  風馳問道:「那我們是不是走出來了?」

  齊墨沒有立即回答,只是看著遠方。良久之後,才回道:「我想……沒有……」

  「啊?剛才那個不是生門嗎?」

  「生死連環陣吶,陣陣相扣,這應該是第二層!」言罷,舉步而去。風馳心有疑惑,但是經過方纔那一出,此刻他是全心全意地相信世子殿下的判斷了。

  第二層顯然比第一層要難。因為舉目望去全是草地,草地似乎綿延萬里,根本沒有盡頭。這時候風馳完全相信了齊墨所說。浮陽山是一座山吶,怎麼可能有這麼一片廣袤的草地呢?這裡不是北疆的草原!

  而且:「你我自城裡出來不過是剛剛入夜,怎麼麼可能這麼快就艷陽高照?」

  也對。

  可是,「這一層,生門又在何處?」

  齊墨站在原地看了一眼四面,把才纔走過的地方在腦海裡回放一遍,撿起幾顆石子,順著金木水火土的方向擺放整齊,而後用風馳看不懂的順序一動。終於,五顆石子歸於一處,直指方纔他們踏入的那條小溪。

  「原來如此!」

  風馳抓腦袋:「殿下,這是?」

  「生即死,死即生!走吧!」

  當腳步再次落入方才起身的地方時,眼前一切驟然變換。

  什麼青青綠草,什麼鳥語花香瞬間歸於虛無。

  風馳瞪大眼睛,直到破空之聲傳來。

  長劍出鞘,擋開破空羽箭,緊接著羽箭接二連三,如同落雨一般。

  風馳臉色驟變:「殿下,小心!」

  耳邊傳來齊墨清晰的回答:「無礙。」

  當第一批箭雨落下,第二批箭雨緊接而至。齊墨揮簫擋箭,不疾不徐:「在下大齊玉簫公子齊墨,求見浮生城顧淵鴻!」

  箭雨有一瞬間停滯,緊接著,洪厚聲音自虛空中傳來:「城主大人豈是爾等說見就見的?」

  「在下有要事與顧城主相商,請閣下行個方便。」

  「哼!中原鼠輩,還不快速速離去!」

  箭雨再次襲來。

  風馳本來就一肚子火,加之對方居然這般污蔑殿下,心下更加火大:「什麼人,居然這般口出狂言。我大齊雍王世子,豈容爾等這般!」

  飛身而起,自袖中掏出一把梅花針,內力運處,梅花針如雨點般四散開來。

  耳邊傳來呼痛聲。

  齊墨眼疾手快,一掌劈開眼前大樹。

  轟隆一聲,眼前景象再次變換。原本漆黑的林木統統消失,留在眼前是一條通天階梯,兩旁燈火搖曳,階梯四周站著圈衛兵,將他們圍在其中。

  為首一人方正大臉,怒目圓睜:「你……你們!」

  齊墨收起玉簫,雙手抱拳作揖:「實在有事求見城主,煩請閣下通報一聲!」

  那人冷哼一聲,卻是不動。

  風馳拔劍就要上,浮生城眾衛兵也不看示弱,紛紛拔出腰間長刀。

  齊墨連忙阻止。

  雙方僵持不下。

  顧城的聲音驟然而至:「世子殿下,我家城主有請!」

  齊墨收起玉簫:「多謝!」


第55章甦醒

  浮生宮建於浮陽山的頂端,一路石階幾乎通往雲霄。

  顧淵鴻坐在大殿裡看到背光而入的那個人,一雙眸子越發犀利。

  「世子殿下不在中原享清福,跑到我這浮生城來作甚?」

  齊墨也不拐彎抹角,雙手抱拳,誠懇請求:「請城主救救小池!」

  原本懶散靠在寶座上的顧淵鴻立即坐直了身體,懶洋洋的眸子裡儘是緊張:「小池怎麼了?」

  「血蠱復發,已至昏迷。」

  「哼!」顧淵鴻怒而站起,「她不是相信你麼,不是要把命放在你身上麼?怎麼,此刻還是要來求我?」

  齊墨上前一步:「是我無能。萬望城主施救。」

  顧淵鴻再次冷哼一聲:「你是知道的,要救她會是什麼結果。」

  「是的。」

  「你願意?」

  齊墨袖中的手握成拳,幾乎用了全身的力氣:「我只要她活著!」

  「好!」顧淵鴻自寶座上走下,站到齊墨面前,「此刻我若是救了她,她便會成為浮生城的城主夫人,你此生都不能再與她相見!」

  齊墨低頭不語。

  顧淵鴻諷刺道:「怎麼?捨不得?還是你想我救了她,你還與她雙宿雙飛?」

  「並不曾如此。只是……我請求你救她,也就僅僅止於救她,至於之後,那就看她自己的意思了。若是她願意留在浮生城,我自然不會強求半分。」

  「那若是她要走呢?」

  「那我便帶她走。」

  「哼!」顧淵鴻聽罷大怒,「你當我浮生城是什麼地方?」

  齊墨不卑不亢:「我只想她活著,快活地活著!」

  「怎麼?在你眼中,她與我一起就不快活?莫要忘了,我們自小一起長大,我比你瞭解她!」

  「我不否認。」

  顧淵鴻臉色稍霽,又恢復了那種漫不經心的樣子:「齊墨,這就是你求人的態度?難道你就不怕我不救她麼?」

  齊墨一怔:「那麼顧城主還有什麼別的要求?」

  顧淵鴻唇角微揚十分得意:「我們浮生城的神廟,自上一任聖女離去之後便一直少人看守,不知道世子殿下是否有興趣去那裡住上一陣子!」

  「你什麼意思?」風馳怒了,「我們世子殿下身份高貴,怎麼能給你們看神廟!」

  顧淵鴻濃眉微挑:「無妨,那我便多思考幾日,畢竟要找一個身份高貴的人十分不易。」

  「好!」

  「殿下!」聽聞齊墨的應聲,風馳只覺得心底都涼了。

  齊墨卻是無所謂:「只要你救她!」

  似是在顧淵鴻的掌握之中,他並沒有多少訝異之色,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那麼,世子殿下,請吧!」

  齊墨不解:「什麼意思?」

  「自然是請殿下去神廟了。」彷彿恍然大悟,「哦,殿下不必憂心小池,我自然會讓人去接她的!」

  小池覺得自己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她變成了一個惡魔,嗜血,無知。她甚至能感覺地到溫熱的血從喉嚨裡流入身體的感覺。

  她抓住胸口,窒息的恐懼感。

  鼻尖似乎有鮮血的氣息,心往下一沉,難道,那並不是夢境?

  猛地睜眼,卻看到她怎麼也想不到的那個人。

  「醒了?」邪肆的笑容,火紅的衣服。湊到自己面前的手腕上還有剛剛劃破的傷口。

  「你……」喉嚨裡真的有鮮血的味道,「我……」

  顧淵鴻坐下來:「你想問你為什麼在這裡對麼?或者,你想問,我這是做什麼?」

  小池看著他,點頭。

  顧淵鴻隨意將匕首丟在一旁,扯了一旁的錦帕摀住手腕:「阿池,難得你會有這麼溫順的時候。」

  小池眼眸瞪大,卻奈何沒有力氣說話。

  顧淵鴻笑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沒力氣?這個正常。哦,你想要聽答案?」他故作神秘。「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呢!」

  小池眸中的光彩漸漸消失,乾脆閉上眼睛,什麼都不問了。

  她知道,他不會說的。

  顧淵鴻自覺沒趣:「真是沒良心呢,我為了你都割腕了,你居然一點表示都沒有。」

  小池不動。

  摸了摸鼻子:「不就是沒回答你的問題嘛。其實也不是不能告訴你。」

  看到床上的人睫毛顫動,他有些不高興:「但是,就是不想告訴你!」

  小池咬牙,用盡全身力氣:「顧淵鴻……你……混蛋!」

  顧淵鴻笑的沒心沒肺:「你一直都知道的不是麼?不過,阿池,以後我可能會更加混蛋!」

  「什麼……意思……」

  他沒回答她,只是給了她一個微笑,轉身出去。

  小池還想再問,厚重的殿門闔上,只餘下一室寂寥。

  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一切恐怕就要脫離自己的掌控了,也許她還要走上她一直避開的那條路。

  三天,三天時間,小池什麼人也沒見到,除了顧淵鴻以及那個伺候她的丫頭。

  三天,她也未曾說過一句話,不僅僅是她不知道說什麼,也是她需要時間去思考前後因果。她要想想,接下來要怎麼辦。

  顧淵鴻每次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每次來都不忘記刺激她兩句,走的時候又無聲無息。一切彷彿回到了在師門的感覺。每當自己對前途抑鬱的時候,他總能刺激她的鬥志。

  這一次也不例外。

  她很感激,但是,也僅僅止於感激。

  第四天,她似乎恢復了那麼點力氣,掙扎著要下床。一旁伺候的丫頭立刻上前扶著:「姑娘,您身子不好,還是好好休息吧。」

  小池不願意:「再這麼躺下去,我就可能一直都這麼休息了。」

  那丫頭也是個靈力的孩子,當下立刻說好聽的:「姑娘說笑了,城主大人那麼喜歡您,肯定不會讓您一直這麼休息下去的。」

  小池皺眉:「誰告訴你這些的?」

  「這還用說嘛!」小丫頭口齒伶俐,「城主大人從來沒對哪個姑娘這般上心過。」

  小池聽罷十分不高興,什麼時候浮生城的丫頭也這麼八卦了?
  其實這事情如果在齊府她怕是十分願意聽的,但是在浮生城,她不容許有任何的流言蜚語:「我是有丈夫的人,這些話以後千萬不要亂說了。」

  小丫頭呀了一聲:「丈夫?姑娘成親了?那城主大人還……」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小丫頭連連認錯:「姑娘莫怪,是奴婢錯了,該掌嘴!」

  小池這會兒又覺得自己小題大做了:「沒事,別放心上。」

  不過,那丫頭的眼神怎麼那麼奇怪?

  第二天小池終於明白這種奇怪是怎麼回事了。

  當時她正在大殿裡溜躂,想著怎麼出去。她明白自己住在這裡其實是被顧淵鴻軟禁了。她不知道外面的情況,更不知道自己被送來的前因後果。

  還有,齊墨到底在哪裡。

  「那位姑娘還在休息嗎?」

  「是的呢。」

  「那姑娘長什麼樣子啊?聽說城主寶貝地很。」

  「嗯,長的可漂亮了。性子也好,根本不難伺候。」

  「怪不得呢。」

  「誒,不過我可奇怪了。昨日那姑娘居然說她是成親了的。」

  「啊?」另一個姑娘很驚訝,「不是吧?」

  「是真的呢。她親口跟我說的。誒,你說,她要是已經成親了,城主為什麼還要娶她呢?」

  後面的她已經聽不見了,最初的猜測變成現實的時候她還是有些接受不了。她一直都知道下家女兒身上的血蠱要解除的首要條件就是必須要嫁給顧家的男孩。這麼多年一直延續的習俗,到自己這一代不可能改變。

  只是,顧淵鴻沒說,她就當做沒有。

  如今看來,是不能再騙自己了。

  當夜小池不小心割破了手腕,血流不止,顧淵鴻出現。

  他陰沉著臉色幫她上藥處理傷口,出口的話語也沒幾句好聽的,她卻也沒有抵抗的心思。等他把一切都收拾好之後,她才緩緩開口:「長老那裡,你花了不少心思吧。」

  顧淵鴻幫她系繃帶的手一僵:「你都知道了?」

  小池點頭,並沒有顧淵鴻預想的那種歇斯底里。

  「顧淵鴻,你沒必要這麼為難的。」小池低頭看著手上的繃帶,浮生城的藥真的很好用啊,這麼快就止住血了,「我當初寧死也不願意跟你回來並不僅僅是因為我不愛你,也是因為我不想夏氏和顧氏的這一層變態的聯繫還繼續下去。只有我死了,夏氏沒有任何繼承人的時候,血蠱自然就終結了。」

  見顧淵鴻沒有反應,小池繼續說:「而且三長老一直都忌憚夏氏的勢力,我娘離開昆夷族的時候,他們也是想殺了我的。如果不是師父和你,我恐怕也早就不在世上了。顧淵鴻,我一直把你當大哥的,在我心裡,你和師父都是我的親人。在盛京和洛陽的時候我對你態度那麼強硬,那是因為我知道你不會生我的氣。就像這一次,你明明那時候那麼生氣地走了,這一次還是救了我。」

  「你說這些不過就是想離開這裡,不和我成親了?」

  「對。」

  「如果我說不呢?」

  小池笑:「你不是那種強人所難的人!」

  顧淵鴻唇角緊抿,鐵青著臉,將手上的藥瓶狠狠地砸在地上:「夏小池,你還真別以為你多瞭解我,這一次我強人所難定了!」

  顧淵鴻摔了東西大步離開,再留在殿裡,他害怕自己會忍不住一把掐死她。

  他還真不知道她居然藏了那樣的心思。

  的確夏氏與顧氏的這一層關係太過畸形,可是那又如何?歷任夏氏聖女嫁給顧氏繼承人幾乎成了不成文的規定,大家也都接受了,她夏小池做什麼要這麼偉大?

  「來人!」一腔怒火,無處發洩,他突然想見見神廟裡的那個人。

  神廟在浮生宮背面的一處山坡上,圓頂方牆,古樸的牆上古老的文字蜿蜒正面牆壁,遠遠看著有一種詭異的感覺。

  神廟自上一任聖女也就是夏初荷離開之後便一直無人看守,這裡一直只有血統高貴的人才能進駐,顧氏如此,夏氏如此。只是如今的夏氏只剩下小池一人了。

  拳頭握緊,他現在需要和這個男人談一談。

  神廟大門在顧淵鴻的面前打開,裡面漆黑一片,沒有絲毫聲音,甚至連呼吸聲都感覺不到。如果不是他知道有個人在這裡,他會以為這裡還是如同以往的十幾年一般毫無生氣。

  「世子殿下,在神廟的感覺如何?」

  黑暗中傳來齊墨的聲音,一如往常地平淡,沒有絲毫起伏:「前所未有的心靜。」

  「那殿下在心靜中可悟出了什麼?」

  「若用我一生自由,換的她一生喜樂,我無怨無悔。」

  顧淵鴻濃眉微挑,這種想法便是他需要的:「如今我倒是能夠相信,殿下對阿池是認真的了。殿下是希望阿池活著的吧?」

  「這是自然。」

  「可是阿池現在並不是很配合,殿下是否可以去勸勸她?」

  黑暗中傳來衣袂翻飛的聲音,顧淵鴻一眨眼,齊墨便到了他的跟前:「她醒了?」

  「不錯。」

  沉默,而後:「你要我怎麼勸他?」

  「演一場戲,演一場你移情別戀不要她的戲。」

  齊墨聲音黯然:「城主似乎並不瞭解小池,她不傻。」

  言外之意便是這種想法實在幼稚至極。

  顧淵鴻耐性全無:「那你該如何?」

  「她現在如何了?」

  「已經醒過來了,但是因為血蠱昏迷太長,四肢酸軟,不能下地行走。我必須盡快和她成親,血蠱一日不除,她的身體只會每況愈下,再拖延下去,就怕連我也回天乏術了。」

  「你想我去勸她?」

  「不錯。她向來就與我不對盤,你的話她定然是聽的。」

  齊墨苦笑:「我不能見她。」

  「為何?」

  深吸一口氣:「因為,我從來都無法拒絕她。」


第56章結局

  與齊墨的談話算是無疾而終,但是顧淵鴻並不打算放棄。三長老雖然反對,但是他一意孤行他們也沒有辦法。婚禮的準備在繼續,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只有顧淵鴻,一直都不曾踏入小池居住的寢殿半步。

  小池那邊的消息毫無遺漏地傳到這邊,很讓顧淵鴻意外的是,她竟然沒有絲毫的尋死覓活,而是安安靜靜的吃飯睡覺喝藥,似乎那天和自己的談話都不存在似的。

  這時候顧淵鴻疑惑了,他想起了神廟裡的齊墨,明明擔心不已,卻是強自鎮定,並且在最後一刻還拒絕自己的建議。

  他其實也在害怕吧?

  害怕在見到她的那一刻,終會心軟。其實自己又未嘗不是?齊墨啊齊墨,我們都是可憐人。

  浮生城裡喜慶連天,這是城主成親的日子,娶得據說是前任聖女的女兒。城中百姓十分感慨,昆夷族神廟無人看守十餘載,聖女後人歸來,昆夷族又能得到神明護佑了。

  可是,他們不知道的是,浮生城的宮殿裡已經是陰沉一片,四周之人跪了一地,也只有蓋頭下的那個人愣愣地站著,一動不動。

  一把掀開蓋頭,竟然是自己讓來伺候她的丫頭。

  「小姐呢?」

  小丫頭雙眼通紅,淚水在眼眶裡轉悠,可憐兮兮的,嘴巴卻是緊緊閉著。

  顧淵鴻大概明白了,伸手解開她的穴道,小丫頭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城主恕罪,城主恕罪!」

  「起來!」

  「我……」

  顧淵鴻覺得自己有些識人不清,眼前這個丫頭明明就是個二愣子,當初自己怎麼覺得她機靈可以照顧小池呢?

  「說重點,小姐去哪兒了?」

  「我……」丫頭哆嗦了半天,愣是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顧淵鴻徹底放棄了,一把丟掉手上的紅蓋頭,大步離去。

  浮生宮北面的山坡上一個急匆匆的身影在艱難地走著。初夏時節,雖然不是大熱,但是她的身體本來就虛,從浮生宮裡逃出來耗費了不少心神,如今再這般行走,體力已然不支。

  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氣,週身力氣殆盡。

  「快點找!」

  是顧城的聲音。

  小池心中一凜,連忙鑽到草叢中,將自己遮擋起來。也幸虧南疆草木茂盛,否則她真的只有束手就擒。

  顧城找了一圈沒找到人,很快便帶人離開了。

  她長噓一口氣,再也不敢耽擱,拖著沉重的步子往神廟而去。

  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推開神廟大門的那一剎那,她全身力氣彷彿被抽光了一般,癱軟在地,連呼吸都成了累贅。

  摀住胸口,眼前漆黑一片,神廟裡空間的空曠,讓人心生恐懼。

  這是母親守了十六年的地方,也是自自己出生後母親一直給她描述的神秘之地。她知道這裡的一切,知道神廟周圍牆壁上有著昆夷族歷代聖女留下來的銘文,她知道這些銘文的內容,她更知道神廟西南角落有一處密道,那裡是連接浮生宮與外界的通道。

  黑暗中傳來聲響,她心跳驟然加快。

  「小池?」黑暗中出現一道白色身影,熟悉到她心痛,她按住胸口,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她適應了神廟的黑暗,看著眼前的人,一拳砸過去:「你混蛋!」

  齊墨將她緊緊抱在懷裡,也不反抗,任她砸著。她哭得傷心,他也難過,可是,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他沒想到她居然會跑來這裡,這樣傷心絕望的哭泣讓他恨不得給自己一刀,一直以為是為她好,只希望她活著,卻不想,竟然是這樣的結局。

  「你混蛋!咳咳咳!」一口氣岔了,連連咳嗽。

  齊墨輕輕拍著她的背,幫她順氣:「我是混蛋,我是混蛋。」

  小池哭累了,吸了吸鼻子,抬頭看著他。四周漆黑的一片,但是她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他的五官:「你怎麼在這兒?」

  齊墨低頭:「我想……等你好。」

  小池斜眼看著他:「別騙我了。你就是要等我好起來,也沒必要呆在這裡。這座神廟自我母親離開之後就再也沒人來過。這裡的每一面牆上都刻有各種銘文甚至詛咒。傳說只有血統高貴的人才能在這裡鎮住一切。」

  小池擦了擦鼻子:「是顧淵鴻故意的,對嗎?」

  「不,是我心甘情願的。小池,只要知道你還在那裡,還活著,那就比什麼都重要。」

  「可是,那並不幸福。齊墨。沒有你,我不可能幸福!」

  「可是你不回來,就只有死!」

  「我不怕!」

  「我怕!」齊墨再次將她拉入懷中,久違的思念讓他捨不得放開半分。可是,他是真的怕啊,怕她就此消失在他的生命中,更害怕她就此消失於塵世間。所以,他寧願自己居於這黑暗之中,無邊的孤寂折磨著他,卻又讓他有了些許自欺欺人的安慰。

  「齊墨!」

  「回去好不好?」齊墨幫她擦乾眼淚,「那樣的話,即使我們不能在一起了,我也知道在某一個角落裡,你和我共同呼吸,我還有一些念想。可是如果,你不在了,我便是真的絕望了。」

  「不」小池堅持,「我不能讓上一代的悲劇再延續下去。齊墨,那樣的話,不僅僅是你我,還有顧淵鴻,甚至於我的孩子,都不會幸福快樂。你當初說,人活於世,要的便是清新自在,我要是嫁了,我就會痛苦一生!那我還不如死了!」

  小池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扶著神廟大門站了起來:「齊墨,我們走好不好?我知道這裡有一條路通向外面的,我們離開這裡。你陪我,好不好?」

  即使是在黑暗裡,他也能感受到她內心的渴望。

  手指屈了直,直了屈,天人交戰中,他伸手拉住她的:「好!我陪你!」

  決定下達的那一刻,神廟的大門從外面被撞開,火紅衣衫的男子陰沉著臉出現在光明中。

  屋內的二人同時瞇了眼睛。

  顧淵鴻怒不可遏:「你就這般不願意和我成親?不願意到連命都不要了?」

  小池靠在齊墨身上:「淵鴻哥哥,對不起。」

  顧淵鴻一愣,她居然這麼叫他,這個稱呼真是久違了。

  小池很真誠:「你娶我本就違逆了三長老的意思,你初登城主之位還需要他們的支持。更何況,我不能因為我的病而嫁給你,這對你不公平。最重要的是,我不愛你。在我心裡,你一直是兄長。」

  「你別以為和我說這些軟話,我便會放了你。阿池,我說過要娶你,便不會食言。」

  「我知道。」小池毫不懷疑他的決心,可是,「我寧死也不嫁給你。」

  「你!」顧淵鴻只覺得胸口氣血翻湧,他看著齊墨,有些不可置信,「你就任她這般不顧惜自己的命?」

  「當然不!」齊墨回答堅決。

  「那你為什麼不阻止她!」

  「我說過,面對她的時候,我從來都無力拒絕。」

  「她會死!」

  「我陪她!」


第57章番外1

  院中落葉繽紛,小池靠在椅子上靜靜看著。她依稀記得去年到這裡的時候還是樹木蔥翠,荷花滿池。如今一年已過,秋日來臨,樹木枯黃,不可避免。

  這就是生命。

  人活一世,草木一春,總有這樣凋零的時候。

  身上一暖,是齊墨拿來披風給她披上了:「怎麼出來了?」

  「在屋子裡悶!」她順勢靠在他身上,「陪我走走好不好?」

  「好!」

  回到雲州已經有好幾個月了,因為顧淵鴻的臨別贈藥,小池的身體一直維持原狀,雖然不曾好轉,但也不曾惡化。齊墨一邊陪著她,一邊還在繼續尋找著解決之法。

  「顧淵鴻來信了。」

  「哦?」小池很高興,「說什麼沒有?」

  「也沒什麼,就是問問你的近況。」

  小池低頭,對這個人她還是有些愧疚的,「都是因為我,不然,他也不用這麼委屈。」

  「如魚飲水冷暖自知,你別太放心上。而且,他一開始就存了放我們走的決心,不然那時候在神廟,他也不會那麼容易就讓我們離開了。他……並沒有帶護衛去。」

  那一日在神廟裡,齊墨表明決心之後,顧淵鴻並沒有再阻擾。他甚至隨身帶了一些藥,還有他自己的血。

  那時候他一言不發地將這些東西交到他們手裡,而後又派顧城去與他們說明這些藥物的作用。那樣充足的準備,怎麼能說不是一開始就打算好了的呢?他們孤身二人,又在浮生城內,只要他一聲令下,他們即使有三頭六臂,也是難以毫髮無損地逃脫出來。

  小池怎麼會不理解不明白的,可越是如此,她越覺得對不起他。

  「如果不是他最後放棄告知真相,我們誰也不知道,原來一切是那麼簡單。」小池找了塊光滑的石頭,吹掉上面的落葉坐了下來:「那時候我一直想不通,我娘怎麼能熬到生下我,而後還安好無恙地活了那麼多年,原來,是顧叔叔在一直用自己的血幫她續命。啊,不管怎麼說,我們母女倆都承了他們顧家的情。」

  齊墨是懂她的心思的,刮了刮她的鼻子:「別想了,要是真覺得對不起他,就好好養病。你活著就是對他最大的安慰。」

  「好!」

  「陛下的聖旨這兩日就到,等我把世子之位給了阿硯,我們乾脆去南疆吧。」

  「好啊!」

  兩個人散步回去,一路上隨意地說笑著,說起那一次小池翻牆進門,齊墨又忍不住笑了。小池惱羞成怒;「你別笑,你自己也是一隻狡猾的狐狸,你不阻攔我,卻給我換上了別的衣服,不就是逼我回來還給你的麼?」

  齊墨發誓:「我沒有。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

  「你怎麼就那麼篤定?」

  「感覺。」

  小池不屑:「女人才有第六感,莫非世子殿下是個……女人?」

  齊墨再次出現了無語的感覺,看著眼前這合格嬌俏的女子,他一把將她拉進懷裡:「要試試?」

  小池笑著推開他:「別,小女子最近身子不爽,殿下還是另謀他人吧!」說著哈哈哈大笑,一溜煙地跑遠了,哪有半分身體虛弱的樣子。

  他擔心地吼了聲:「慢點。」

  小池擺擺手:「沒事。」

  等小池身影消失,齊墨斂了臉上的笑容:「什麼事?」

  風馳不知道從哪裡閃身出來:「殿下,方出雲要見夫人。」

  「他在哪兒?」

  「小公子已經把他帶來了雲州,就等您的回話了。」

  「知道了。」

  漆黑的地牢裡,鐵製球籠,方出雲帶著手鐐腳鐐盤膝坐於籠中。頭髮凌亂散下,透過髮絲的縫隙,依稀可見的五官似乎蒼老了許多。

  齊墨看到這樣的他,一時間悲從中來。

  他的嗓子有些干:「師父。」

  方出雲抵著的頭緩緩抬起:「是你?」

  「是。」

  「小池呢?」

  「她不方便!」

  方出雲聽罷低低笑了起來:「:不方便?還是,你不放心?你害怕我把她怎麼樣了麼?」他晃了晃手上的鐵鐐,生鐵沉重的聲音極為刺耳,「都這樣了,我還能怎麼樣呢?」

  「不是。她是真的不方便。她血蠱復發之後一直靠南疆的藥接濟治療,如今身體大不如從前了。」

  方出雲聽此才漸漸沉默下來,齊墨拉了一張椅子坐下,細細說明了小池的病情:「師父,小池是你女兒,那時候,你為什麼要給她木樨香?那可是能喚醒血蠱的藥引!」

  方出雲嘗嘗歎了一口氣:「那時候我不知道。」

  「所以,你就要殺她?」

  「因為那可能是初荷背叛我的證據,我容不下!」方出雲突然像受了刺激一般,突然站了起來,抓住囚籠的欄杆,「我容不下任何背叛我的人,他們都是騙子,是騙子!他們騙走我的一切,表面上假惺惺地和我稱兄道弟,背後不還是捅我一刀?哼哼,自己養大又怎麼樣?你現在不也是和我敵對?顧恆志不是在最後還想告訴你,誰是幕後之人麼?還有那個賤人,你把她關在地牢裡,如果不是她告密,你能懷疑到我頭上?還有唐年,我給了他那麼多的好處,他到最後為了保全唐門,不還是告訴了你們紫明山的密道?天下人這般負我,怎不允許我負天下人!」

  齊墨偏過頭,不忍心看他現在的樣子,他斟酌了一下用詞:「師父,沒有任何人背叛你。明光沒說什麼,君小姐也不曾說什麼。我懷疑你,就是因為那段木樨香。是你自己出賣了你自己!而,唐年,若不是你在他身上下了蠱,他也不會倒戈。」

  他說完轉身就要走。方出雲大吼:「不許走,我要見小池!」

  「你現在的情緒,不適合見她!」

  「你憑什麼,她是我女兒!」

  「你什麼時候把她當做你的女兒了?你知不知道,她的血蠱之所以復發,就是在洛陽別院的時候為了救你一命,以身作餌,讓你打了那一掌!」他按捺住內心的怒火。「你說,你有什麼資格說她是你的女兒!」

  這幾乎是齊墨說過最重的一句話了,他實在不想再多待下去,眼前這個人幾乎已經喪失了所有的理智,他已經埋在了自己的沙塵裡。

  雖然齊墨並不願意讓小池見方出雲,但是他還是把一切告訴她了,畢竟,那是她的生身父親。

  小池的反應很平淡:「不見了。雖然我的命是他給的,但是,我也用命還了。我娘畢竟是因為他而死的,我不會原諒他!」她說完,突然覺得很委屈,拉著齊墨的手臂,緊緊靠著,「齊墨,我以後就只有你了。」

  撫了撫她的發:「不,你還有阿硯,有父王,我們都是你的家人。」

  腦海裡出現那個彆扭的男孩子,撲哧一笑;「好,家人!」


第58章番外2

  看了一眼凌亂不堪的小巷,還有面前這座已經稱不上是房子的房子,齊墨再次確認了一下:「就是這裡?」

  「是的。」風馳忍不住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心理嘀咕著,不是讓收拾了,怎麼還是這個樣子?

  暗處的暗衛們也擦汗,風侍衛,您要是親自來收拾就知道為什麼是這樣了。

  不過齊墨並沒有責怪他們的意思,非常淡定地上前敲門。

  一下,兩下,三下……敲門,再敲……沒有回應。

  風馳又忍不住擦汗了。

  齊墨道:「晚輩齊墨,求見神醫前輩。」

  「晚輩齊墨,求見神醫前輩!」

  沒聲兒……

  齊墨回頭看了一眼風馳,對方有些忐忑:「不如,我讓屬下潛進去看看……人,在不在?」

  話音才落,風馳只覺得迎面而來一股勁風,他猛然轉身,只聽得啪嗒一聲,有什麼難聞的氣味飄散於空中。

  定睛一看,居然是一桶汕水……

  「嘔……」風馳忍不住了。

  齊墨也稍稍有些不淡定,摸了摸鼻子,上前一步:「晚輩齊墨,求見審議前輩!」

  又是一陣風聲,齊墨閃身躲開,這一次,是一隻……破草鞋……

  風馳鬱悶了:「殿下,這……」

  齊墨道:「也許神醫前輩正在休息,你們先回去吧,我在這裡等著。」

  「可是……」

  「沒事,你們回去守著夫人。」

  「是!」

  齊墨在門口找了一處尚算乾淨的地方,盤腿而坐,閉目養神。

  太陽從東邊到了頭頂,再從頭頂到了西邊,屋內一直沒有動靜。齊墨也不著急,仍舊坐著,不曾動了零星半點。

  夜幕降臨,繁星滿天,白日的燥熱散去,絲絲涼風襲來,若是忽略風中帶著的一些難聞的氣味,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愜意。

  終於,門內傳來咳嗽聲。

  齊墨雙眼立睜:「晚輩齊墨,求見神醫前輩。」

  「咳咳咳……唔……一日未曾進食了,小老頭,有些餓了。」

  齊墨起身:「晚輩現在就去給您買,您要什麼?」

  「唔……全聚德的醬香鴨,德福聚緣的紅燒獅子頭,芳香閣的脆皮雞,鴻慶樓的芙蓉酥……」前前後後說了一大堆,齊墨一一記下。

  東西買了回來,門立刻開了,齊墨還未出聲,手上的東西就沒了。

  「前輩!」

  「嗚嗚嗚,你隨意,我吃飯去了。」

  齊墨無奈,只好撿了一處坐下,仔細看著那廂正在吃飯的人。

  一身破破爛爛的,補丁接著補丁,那衣服彷彿是拼接起來的。頭髮凌亂,遮住了面容,根本看不清五官。

  這樣一身乞丐裝扮,有誰能知道,這就是南疆第一神醫——顧風舉!

  齊墨張了張口,終於還是沒說話。

  那人只顧自己吃,似乎根本忘了齊墨這號人的存在。

  「前輩,晚輩妻子身中蠱毒……」

  「不會。」

  「嗯?」齊墨一愣。

  那人低頭吃東西,重複了一下:「不會!」

  齊墨也不生氣:「前輩今日好好休息,明日晚輩再來。」

  第二日,齊墨果然一大清早就到了,房子那扇顫顫巍巍的木板門隨意搭著。齊墨站在門前,最終還是選擇坐著等。

  臨近中午的時候,門開了,顧風舉站在門口:「我餓了,你去買吃的來給我。還是昨天的那樣。另外,我還要郊外風清齋的何花釀!」

  「好!」齊墨立刻起身離去。

  第三日,依舊如此。

  第四日,還是如此。

  第五日,顧風舉有些不好意思了。

  第六日,顧風舉吃完後:「你上次說,什麼蠱毒?」

  齊墨眼睛一亮:「晚輩妻子中了南疆秘術,血蠱!」

  「血蠱?」顧起元起身,在屋內走來走去,一路上踢倒不少瓶瓶罐罐,他也不在意。他似乎十分煩躁,抓住臉,又撓撓頭髮:「南疆?」

  如此來來回回走了好多圈,看的齊墨都有些頭昏眼花。

  他突然停下來:「你妻子姓甚名誰?」

  「夏小池。」

  「夏?小池?」

  齊墨有些心酸:「是的前輩,夏小池……」您還記得嗎?

  「小池?」顧風舉坐在撲通一聲坐在地上,又是抓耳撓腮,「怎麼那麼熟悉?」

  齊墨不知道在這位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小池說他是自己離開了南疆的,為何現在這般神志不清?他記得很多事情,知道怎麼治病救人,卻忘了如何去生存。

  他記得雲州的吃食,卻不知道要怎麼去獲得。

  若不是這一年來影衛和皇室的四處尋訪,以及那一次在街上他出手救人的巧合,還真的是無法找到。

  齊墨溫聲引導:「是啊,我妻子叫夏小池,是南疆昆夷族人,她母親叫夏初荷。前輩,據聞您醫術高明,可否隨我到府上,為我治病?」

  「夏初荷?」顧風舉越發疑惑,「好熟悉。」

  突然,他從地上蹦起來:「罷了罷了罷了,不想了不想了,蠱毒是吧。我去也行,你必須每天都給我準備這麼多吃的喝的,要是哪天我不滿意了,我就不幹了。」

  「好!」

  當小池看到一身如打扮的顧風舉的時候,眼淚刷的就流了下來。顧風舉看著她,有些疑惑:「這女娃娃,老頭子是來給你看病的,不是給你哭喪的。怎麼一見面就掉金豆啊?」

  齊墨朝她搖搖頭,示意她不要哭。

  小池哆哆嗦嗦地伸手給他診脈,咬著嘴唇,憋著眼淚。

  把完脈,顧風舉老毛病又犯了,在屋內來來去去地走,一邊走還一邊嘀咕,到後來甚至煩躁地扒頭髮。

  小池驚訝地拉住他:「師父,師父,你這是怎麼啦?」

  「師父?」顧風舉停住了,「誰是你師父?」

  小池住嘴,抽噎了兩聲,不說話了。

  顧風舉煩躁地甩開小池,扒拉扒拉頭髮:「你,去給我買酒,今日我要喝梨花香。」

  「好!」齊墨是個好脾氣。

  顧風舉坐在地上,十分苦惱,低聲嘀咕:「我好像見過這脈象,是缺一味藥來著,什麼藥呢?」

  「我師父怎麼了?你是怎麼找到他的?」一出門,小池就忍不住急匆匆問道。

  齊墨道:「這一年多來,我一直在讓人找你師父。直到有一次我屬下影衛發現了雲州有一名奇怪的老頭,他似乎根本不害怕蟲蛇一類的毒物。他似乎失去了一部分記憶,性情也變得有些瘋癲,但是長相卻像極了你描述的那樣。」

  「可是,我師父也不一定能治啊!他那麼愛我娘,不是都沒治好嗎?」

  「小池!」齊墨不太贊同她的悲觀,「我們要努力!」

  「可是他現在神志不清的。還能……還能治病嗎?」

  「我已經讓風馳特別試探過了,他不僅會治病,而且還非常在行。他來雲州之後,這一帶人都稱他為乞丐神醫。只可惜我們不是在盛京就是在南疆,生生錯過了。」

  「天意弄人!」

  若不是這般,他們恐怕早就找到師父了。可是他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這個問題小池並沒有來得及解決,因為第二天顧風舉就失蹤了,連著一起走的還有齊墨。原因便是顧風舉來了之後的某一天晚上突然大叫起來,說是想起來了。小池忘不了那時候齊墨的眼睛,那是一種在黑夜中都無法忽視的亮。

  她想說,師父神志不清,話不可信。

  可是在看到齊墨那樣的眼神之後,她的話吞進了喉嚨裡。

  就讓他去試試吧。

  「風馳。」

  「在!」

  「這份密報什麼時候送來的?」

  「昨日。」風馳解釋道,「本來是昨日就該給您的,只是當時是深夜了,我怕影響您休息,所以就在今天給您了。」

  托著下巴:「知道了。那麼,他是今天回來?」

  「是的。而且……」

  「說。」小池最討厭人吞吞吐吐的。

  風馳道:「今日是出雲谷……行刑的日子,殿下……恐怕是為了回來送他一程。」

  小池不動了,竟然是今天麼?她是不是也該去送送他呢?雖然並沒有父女之情,雖然母親因他而死,但是,到底他也是她的父親啊!


  「夫人!」風馳驚恐的聲音傳來,小池回頭,時間彷彿是變慢了一般從她的瞳孔裡演繹而過。那個人,頭髮散亂,自高處襲來,風馳驚恐的面容從眼前一閃而過,而後是鮮血,溫熱的鮮血灑在臉上。

  「快……走!」

  「不!」小池不知道從哪裡找到自己的聲音的,她抱著風馳,看著眼前的人:「你殺了他!」

  「我沒想殺他,是他自己自不量力!」

  「你真殘忍!」

  「跟我走!」

  「休想!」

  手臂上傳來痛意,小池掙扎:「你以為劫持了我,你就可以逃出去麼?」

  「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小池只覺得痛心疾首:「方出雲,你禽獸不如!」

  「哼!禽獸不如?」方出雲制住她,「你是我女兒,你居然說我禽獸不如?」

  「呵呵呵。」小池苦笑,「要是能夠選擇,我怎麼會成你的女兒?」

  「閉嘴!」方出雲惱羞成怒,「你最好給我乖乖的,否則,我連你都殺!」

  「我相信!」

  方出雲很得意:「那就給我走!」

  「嫂子!」當齊硯看到被挾持的小池,只覺得全身汗毛都豎起來了。驚恐讓他拿槍的手都顫抖了起來。

  方出雲看了一眼齊硯,以及他身後的士兵:「把手上的兵器都放下,退到一邊。」

  齊硯咬牙。

  小池道:「別管我!」

  喉嚨一痛,話語被截斷。

  齊硯心跟著一抖:「放下兵器。」

  方出雲得意大笑:「不錯,很聽話。給我準備一輛馬車,還有一個月的乾糧。」

  齊硯大吼:「沒聽到嗎,照做!」

  「是!」身後有士兵去準備了。

  方出雲輕鬆地扣著小池,看著那廂無能為力的齊硯:「不錯,你比少白識時務。」

  「方出雲,她是你女兒,她曾經連命都不要地去救你,你怎麼能這麼對她?」

  「哼!她的命都是我給的。救我一次又有什麼大不了了!」

  「你!」齊硯怒不可遏,「當真是喪心病狂!」

  小池嗓子疼痛,想說話卻又說不出來。只能對齊硯使眼色,讓他拖延時間。

  齊墨說他今日回來,應該快到了吧。他從來不食言的。

  齊硯自然知道小池的意思,但是她那般痛苦的神色,讓他的心也跟著揪了起來。他真恨不得讓那個人千刀萬剮!

  「怎麼還沒來?」方出雲計算了一下時間,「我告訴你,別跟我玩什麼花樣,否則,我就殺了她。反正我在大齊也是戴罪之身,也不在乎多加一條!」手勁加大,小池滿臉通紅,窒息讓她頭腦都昏昏沉沉了起來。

  「你!」齊硯急的上前一步,「你放心,我不會耍什麼花樣,只是,一個月的乾糧,我們也需要時間。應該很快了!」

  果然,有士兵來報:「將軍,準備好了。」

  齊硯看著方出云:「請吧!」

  方出雲警惕地看了一下四周,而後才帶著小池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

  從內院走到外院,一路上皆是小心翼翼。齊硯試圖從各個方向去救人,最後都不得不放棄。

  馬車停在院子外面,四周都埋伏著他的人。

  可是,現如今,小池被方出雲拉在身前,弓箭手根本不能動手,而他們……他們現在所在的任何一個人,都無法再速度上比得上這個武林高手。

  難道真的要小池落在他手上嗎?

  齊硯急火攻心,卻又無可奈何。

  眼看著方出雲駕著小池上了馬車。

  眼看著一切就無可挽回。

  突然,巨大的內力氣勁如同漩渦一般在眼前盪開,原本完好無損的馬車頓時四分五裂。齊硯被巨大的衝擊力震得連連後退,揮開面前碎屑,於朦朧中看到一個雪色身影與那狼狽糾纏。

  小池已經被齊墨攬回懷中,方出雲失去了擋箭牌,惱羞成怒。

  齊墨抱著小池,臉色鐵青,出手狠辣,再也沒有當初的優柔寡斷。一招一式,不留絲毫退路。

  齊硯一看形勢,朝齊墨大吼道:「大哥,退下!」

  齊墨沒有猶豫,帶著小池,躲開方出雲的一掌,退了下來。與此同時,四周弓箭手再也沒了顧忌,箭雨落下……

  齊墨摀住小池的眼睛,淚水濡濕了掌心。

  終章

  「這裡,這裡,唉,這個不是這麼掛的。」盛京雍王府大紅喜字高高掛起,丫鬟奴僕進進出出忙裡忙外,連一向不喜言語的雍王爺也親自出來監督。當今陛下,為了表示對齊府的看重,派了自己貼身的崔公公前來幫忙。

  齊墨扶著剛剛才拔除蠱毒的小池出來觀摩婚禮準備,遠遠地就聽見崔公公的聲音。

  小池忍不住撲哧一下笑了,崔公公聽見,轉身看到兩人,連忙上前行禮:「世子殿下,夫人!」

  「公公,如今阿硯是世子啊!」

  「哎喲!」崔公公一拍腦袋,「是是是,您看我這腦子,大公子說得對,灑家這是一忙就什麼都忘記了。」

  齊墨笑道:「公公千萬別累著了,不然少白可沒法向陛下交代!」

  崔公公不贊成:「大公子言重了,灑家不累。再說了,陛下那可是下了聖旨的,這一次定要把大公子的婚禮辦得妥妥的!」

  「好,如此,多謝公公了!」

  「咦?」

  「怎麼了?」

  崔公公皺眉:「這新婚前三日,新娘與新郎是不能見面的啊!」

  小池與齊墨對視一眼,小池連忙伸手摀住崔公公的眼睛:「公公,您沒看見呀!」說著便拉著齊墨快步離開。

  崔公公無奈一笑,看著那廂兩人的背影,攤攤手,繼續監工。

  小池與齊墨走了一段路,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公公真有意思。」

  齊墨道:「是啊。據阿硯說,崔公公一直都很有意思。每一次朝臣們遇到什麼棘手的問題,總是會現在崔公公這裡套套話,然後再去稟告陛下,這樣一來能少挨罵。」

  「是麼?」

  「據說是如此。」

  小池看著一院子的喜慶,長長呼出一口氣:「真感覺有些不太像真的。」

  「哦?為何有這種感覺?」

  小池歪著腦袋:「怎麼說呢?我的蠱毒,這是世代承襲的,我本以為我根本無法治癒。最多只能靠著顧淵鴻每月施捨一點血,讓我控制住。卻不想師父居然找到了解毒之法,他那樣瘋癲的神智,居然也沒忘記……這些都太神奇了。」

  「還有你……」她側首看著他,「我娘曾告訴我,若能得一人白首不相離,是這世上最難能可貴的事情,沒想到,居然被我碰到了。」

  「所以呢?」

  小池笑:「所以,從今往後,齊墨,你別想逃了。」

  他也笑,握著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低沉好聽的聲音緩緩而出,仿若誓言:「我不逃,今生今世,便隨你大江南北,不離不棄,生死相依!」

  她笑,偎入他的懷中。

  遠處大紅喜字,高高掛起。

  在遠處,似乎有什麼聲音傳來:「齊墨小子,我要吃全聚德的醬香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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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arasu 琉璃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