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蜘蛛廟

  新竹。

  一個粗獷身影,正在新竹市中心的馬路上,奮力狂奔著。

  他奔得好快,好急,掛在身上的狼毛披風,正逆風飛舞著,每個腳印落在地上,都讓大地微微震動。

  他是狼人T,一個誕生於倫敦霧巷,一個曾在與開膛手傑克,在霧中詭戰中失去摯愛的男人,一個講信重義,卻深懷著悲傷的男人。

  如今他來了,燃燒著火焰般的野獸能量,他來了,目標就是新竹城隍廟,一個血戰多時的關鍵之地。

  這裏,正是羅刹王與鍾馗等神最後決戰之地。

  ※※※※※

  廟內,三個人正彼此攙扶著,凝視著高高在上的那尊黑色佛陀。

  古書有雲,佛陀泛黑,乃墮落之象,若見則速避之,因為此佛已入魔,至凶至險之物也。

  而這尊墮落之佛,正是濕婆四大手下最後、也是最強的一個。

  羅刹王。

  羅刹王居高臨下,凝視著那渾身血污的三人,這三人是正義一方的三名高手:橙色靈波的媽祖默娘、統禦鬼兵鬼將的城隍,還有,古往今來最會抓鬼與鬥鬼地獄狀元,鍾馗。

  「對手很厲害!」城隍蹲在地上,抹去嘴角湧出的鮮血,血中還泛著中毒的黑絲。「鍾馗老哥啊,默娘堅持要你離開,你不該再回來的,拉你陪葬真是抱歉。」

  「什麼厲害不厲害的?這世界上,管他神魔人三界,沒人比我妹厲害,哈哈哈。」鍾馗還在笑,隨著他洪亮的笑聲,如鋼針般的鬍子隨之抖動。「更何況,往好方面想,這羅刹王底子這麼硬,絕對是濕婆底下數一數二的悍將,這不就表示濕婆這老傢伙,手下已經沒有猛將了?」

  「樂觀。」一旁的默娘,淺淺一笑。彷佛受到鍾馗這份狂妄與積極的影響,圍繞在身邊的橙色靈波,又增強了幾分。

  「我王濕婆沒有猛將?笨蛋!」羅刹王的表情一變,六隻手又再度舞動起來。「我一個人,就足以殺敗你們全部人了,何必要那些廢物!」

  說完,羅刹六手中的一手,陡然握緊,然後整只手散發濁綠色的光芒。

  「波羅波羅密……波羅波羅密……」

  「小心!」鍾馗銅鈴般的眼睛一睜,吼道。「猛招來了。」

  此聲剛落,羅刹的手掌心,一大片黑色物體擴散開來,這物體是一張網子,由密密麻麻的黑線,往整座廟的四面八方張網噴射。

  網子極度密集,加上黑絲一沾即黏,廟中的鍾馗三人,幾乎無處可躲。

  「絲有毒,提防!」默娘秉持一貫少話天性,連提醒都言簡意賅。

  同時間,她纖手朝上一托,僅存的橙色靈波,從手心中汨汨湧出,橙水在空中如一座噴泉灑落,如同一座橙色防護罩,穩穩護住了三人。

  而防護罩才剛剛架起,夾帶著劇毒與尖銳的毒絲,已然沖到,一黑一橙,在空中正式碰撞!

  「厲害。」城隍自言自語驚歎。「無論是橙水,或是毒絲!」

  橙水與黑絲一觸碰,代表的是兩大絕學的零距離交手,奪命的蜘蛛毒絲與普世救人的溫柔橙水。

  兩者爆出白煙,頓時僵持起來。

  「不妙,默娘受傷後的力量有限,危險。」鍾馗皺眉,右手握緊毛筆。

  只見小廟中,黑絲越射越多,越射越密,到後來整個防護罩被黑絲緊緊包圍,宛如一座大繭,只是黑絲源源不絕,只差一步就要破橙水而入。

  而藏在防護罩中的三人,只聽到四面八方都是激烈的毒絲與橙水燒燃聲,濃煙不斷噴出,仿佛深陷濃霧之中。

  「怎麼辦?」城隍的鐵棍正在發顫,「橙水,好像越來越……薄了?」

  沒錯,在黑絲的猛攻下,橙水逐漸薄化,待在防禦圈內的眾人,更強烈感受到那不斷撞擊的黑線,正逐漸進逼。

  「默娘,唯一的辦法,」鍾馗見狀,多年的戰鬥經驗,讓他做出瞬間的判斷。「凝固妳的橙水。」

  「凝固?嗯,原來如此。」默娘何等聰明,她點頭。

  她一咬牙,催動僅存的靈力,橙光大現,只見如同噴泉般的橙水,流速開始減慢,表面沉重而緩慢,到最後就像是岩漿遇到了低溫,變成了一塊橙色大石。

  千絲萬縷的黑線,也終於被這凝固的橙色大石,給硬生生阻擋在外頭。

  「漂亮。」城隍喘了一口氣,緊握鐵棍的手,滿是冷汗。「這黑絲雖然懷有劇毒,可是無法穿透太硬的物體,鍾馗,這招漂亮。」

  「不,是默娘厲害。」鍾馗仰著頭,此刻硬住的橙色防護罩,雖然如鋼鐵般堅硬強壯,可確實防堵毒絲穿入,但缺點是遮蔽了眾人視線,無法觀察外界的情況。「羅刹王論智慧雖然不及象神,但論殺傷力,絕對是濕婆底下第一人,更何況,他只用了第一手而已。」

  「羅刹王不死之謎,若無法解,勝利無望。」默娘也開口了,她想起的是她之前傾全力打出的熔岩橙海,竟沒有辦法傷到羅刹王分毫,究竟羅刹王的秘密是什麼?

  要知道,默娘的戰鬥經驗雖然不如鍾馗,但畢竟是已經達到可視靈波的高手,以她傾全力打出的橙海,竟然完全傷不了羅刹王,不禁讓她心下惴惴。

  「沒錯。」鍾馗沉吟。「如果我們無法弄清楚,為什麼羅刹王明明已經被橙海淹沒,卻沒有受傷?我們就無法真正擊敗羅刹王。」

  「這肯定和他的特殊能……」城隍說到一半,臉色微變,轉頭看向背後的橙色防護罩。

  「咦?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聲音?眾人一靜,果然,堅硬的防護罩,不知道何時,傳來一陣又一陣「嘰嘰嘰嘰嘰」

  的低響。

  而且聲音越來越密集,彷佛有什麼數量極多的生物,正如同潮水般,不斷爬向防護罩。

  城隍驚疑不定。「什麼東西,在防護罩上爬嗎?」

  「爬?」鍾馗和默娘互看了一眼。

  他們不約而同的想起了一種生物,劇毒、兇悍,行跡遍及全世界,雖是昆蟲形態,卻是連鳥獸都畏懼的黑夜女王。

  蜘蛛。

  「小心。」默娘低呼,因為她發現,防護罩上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異樣隆起。

  越隆越高,越隆越大,仿佛有什麼東西正要從隆起中爆開。

  「該死,他們……他們要鑽進來了!」城隍聲音難掩驚惶。「隆起的上頭,有,裂縫,裂縫出現了……」

  只見裂縫越來越大,山丘也越隆越大,已經超過手掌大小,轉眼就是半個人的寬度,表示在山丘的後方,一股狂暴而繁多的力量,正不斷的往內鑽,鑽,鑽!

  裂縫,馬上就要被鑽開。

  而鍾馗三人,此刻在這狹窄的防護罩內,無處可躲,只要敵人一攻入,倖存的機率,肯定是零。

  「所有人退開!」忽然,鍾馗發出低吼,看著裂縫已經脹到了極限,就要炸開。

  鍾馗趨身向前,同時一個彎腰,甩身,原本扛在背上的巨大毛筆,唰的一聲,出鞘。

  豪筆一出,誰與爭鋒。

  「絕招,永字八法!」鍾馗的雙手握住巨大毛筆,從左至右,靈力化成濃烈墨汁,橫空掃向眼前這隆起。

  而這裂縫卻在這時候,猛然停住。

  然後,微微收縮。

  「來了!」城隍大叫。

  「破了。」默娘的手緊握。

  破了!裂縫中,無數的黑色蜘蛛,不斷蠕動的黑色蜘蛛,如硫磺黑水,轟然沖入。

  而鍾馗的筆,剛好揮到了裂縫口,永字八法中最後一招,「磔」,悍然使出。

  只是,在生死一線的瞬間,意外的,鍾馗的心神卻回到了自己的數個月前,收到亞瑟王信件的那個時刻。

  數個月前,當鍾馗接到亞瑟王邀約的時候,他正好結束一趟出差旅行,回到了地獄第一層的家。

  家中等待他的,是他最掛念的小妹,鍾小妹。

  鍾小妹聰明絕頂,才智過人,個性卻害羞低調,只在哥哥面前露出她的真面目。

  「哥哥,這趟任務還順利嗎?」鍾小妹正整理著書桌上那一整套的文房四寶——毛筆、墨汁、硯臺,以及宣紙。

  其中的毛筆,又粗又大,上面佈滿裂痕,是鍾馗的最愛,更是他多次降妖除魔的夥伴與武器。

  若不是鍾小妹懂得運用靈力保養,這把曠世武器恐怕早就毀壞退休了。

  「蒼蠅王給的這任務,當真是怪得要命!說什麼地獄第六層建木附近,發生了異常的空間破洞與『強屍遷徙事件』,可能造成巨大的損害。」鍾馗搖頭。「我去一看,一隻殭屍也沒瞧見,只剩下地面上滿坑滿谷的墳洞而已。」

  「墳洞?」鍾小妹一雙烏溜溜的機靈眼睛眨了眨。「那些墳坑會不會是強屍群離開所留下的?」

  「我也是這樣想。」鍾馗點頭。「強屍在地獄裏面,與吸血鬼、狼人和龍合稱四大異族。其中,吸血鬼最聰明也最文明,偏偏會自相殘殺,所以不足為懼,狼人因為可以和人類交配,多數的狼人血統都被人類稀釋。」

  鍾小妹介面,「站在狼人頂點的純種白狼,只是傳說而已。」

  「沒錯,四大種族中的龍呢。」然後,是鍾馗繼續分析這件事,「它深藏在地獄十層,應承著聖佛的旨意,守護著歎息之壁,但被蒼蠅王多次剿滅,也剩不多了。」

  「所以,倒是向來安靜的強屍族,因為數千年來保持原狀,種族完整,是地獄政府最大的隱憂。」鍾小妹說。「他們平常沉睡在地底,偶爾有一、兩隻覺醒,不太會造成傷害,但這麼大量的強屍倘若真的覺醒,後果不堪設想啊。」

  「可是奇怪的是,當我到了那裏,卻發現……」鍾馗看著小妹,搖了搖頭。「不見了,所有強屍都不見了。」

  「嗯。」

  「地面上都是墳坑,但是卻沒看到半隻殭屍,甚至連傳言中的破洞也不見了。」鍾馗緊緊皺著眉。「現場彌漫著極度詭異的氣氛,感覺上曾經發生過某件事,卻完全猜不出究竟是什麼?」

  「嗯。」鍾小妹靈活的眼睛眨動,深深的思考著。

  要知道上萬名強屍的聚落中,裏面肯定有元帥等級的強屍,甚至是千年難得一見的「皇帝屍」。

  如此巨大的強屍群落一日一覺醒,開始強屍漫無目的的遷徙,沿路的村落或城鎮,肯定是全滅的慘況,其中若還有皇帝屍,危害更加慘烈。

  但,怎麼會什麼都沒有發生?

  而那個洞,那個奇怪的破洞,又到底和這些礓屍有什麼樣的關連呢?

  「妹啊,可惜沒帶妳一起去,也許妳可以運用妳和我截然不同的毛筆,找出一些線索。」

  鍾馗聳肩,「妳老哥只會玩一個字『永』,打打鬼怪可以,但要像妳能展開全方面的探索,就差了那麼一大截!」

  「哥,你豬頭啦,我是愛玩,所以東學西學湊齊拼出了一盤字,哪有你單練一種厲害,哼哼。」鍾小妹戳了戳鍾馗的胸膛,瞇著眼睛笑了。「對了,哥,你不在的時候,有個人送來了一樣東西喔。」

  「哦?」

  「一個怪東西,也是一個……我不想拿給你的東西。」鍾小妹喃喃自語,將自己的手心攤開,嫩白掌心之中,是一個古銅色的徽章。

  徽章上的圖形透露著一種古樸的美,那是一輪太陽和環繞週邊的十二道光芒。

  「這是,」鍾馗的表情驟變,深吸了一口氣。「太陽印記!」

  「太陽印記?」鍾小妹何等聰明。「不會和那把太陽之劍有關吧?這看起來像是古歐洲的皇家戰徽……」

  只是,鍾馗卻沒有理會鍾小妹的問題,卻忽然大笑起來,而他的笑聲中,不但沒有半點歡愉之意,更有著義無反顧的豪氣。

  「來了,該來的總是會來,哈哈哈哈,總算來了。」

  「嗯?哥……」鍾小妹聰慧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哥哥。

  「放心,哥哥這趟出去,還是會幫妳物色好對象的。」鍾馗笑。「上次遇到一個不錯的吸血鬼,難得的單身好男人,可惜他沒能逃過自己的劫難,當時妳在就好,妳的『說文解字』應該可以替他算出更準確的命運。」

  「哥……」鍾小妹看著哥哥,秀眉越鎖越緊。

  「我去收拾一下,又要出遠門啦。」鍾馗手一揮,轉身進到房間。

  可是,他沒走幾步路,忽然腳步一頓,衣袖已經被人拉住。

  拉的那個人,當然是鍾馗最疼愛的妹妹,鍾小妹。

  「幹嘛?」鍾馗看著眼前自己最疼愛的小妹,忽然念頭一動。「妹,妳不會……你不會已經用了『說文解字』了吧?」

  鍾小妹低下頭,用力點了點。

  「所以……」鍾馗歎氣,「妳希望,我不要去?」

  鍾小妹抿著嘴巴,沒有說話,她只是睜著大眼睛,看著這個堪稱地獄最會抓鬼的高手,看著眼前這個滿臉鋼刺鬍鬚的哥哥,看著這個老是在外面吹噓自己小妹有多殺多正的哥哥:

  看著這個永遠可靠堅強,永遠保護自己的大男孩。

  然後,鍾小妹發現哥哥的臉模糊了,被自己的淚水給弄糊了……

  「妹?」

  「哥,答應我一件事……」

  「嗯。」

  「如果,有人堅持要你離開。」鍾小妹眼睛中,淚光徘徊。「你答應我,千萬別回去,好嗎?」

  如果有人堅持要你離開,千萬別回去,好嗎?

  「答應?別回去?哈哈哈。」鍾馗發現了小妹眼中的水光,微微一頓,隨即豪爽的笑了起來。「我鍾馗又不是笨蛋,別人要我離開,我幹嘛又回去?」

  「答應我。」小妹抿著嘴巴。「不管對方是不是你的好朋友,不管是不是中國中的善良女神,不管……」

  「欸?妳的測字是不是算出了什……」鍾馗皺眉。

  「哥!答應我!」

  「呃。」鍾馗搔了搔鬍鬚。「好啦。」

  「拜託。」鍾小妹的眼睛閉上,眼淚滑下。「一定要遵守,不然,不然……」

  不然,哥,你恐怕逃不過這場大劫啊!

  地點與時間,都回到新竹,那兇險的城隍廟中。

  當橙色防護罩破碎崩潰,無數黑蜘蛛蜂擁而入。

  鍾馗舉起手上的毛筆,以自身的靈力化為墨汁,奮不顧身攻向這群致命魔星。

  永字八法,一招「策」加上一招「磔」,配上濃烈極具殺傷力的靈力墨汁,頓時擋住了爆湧而來的蜘蛛群,更替默娘和城隍爭取了珍貴的逃命數秒鐘。

  這一刻,在漫天爆開的蜘蛛與揮灑的墨汁中,鍾馗的腦海畫面卻仿佛靜止。

  他想起了妹妹。

  那靈活大眼睛中徘徊的點點淚光,拉著自己的袖子,語氣幾乎懇求。

  「哥,如果有人要你走,不管如何,都別回去,好嗎?」

  想到這裏,鍾馗滄桑的笑了起來。

  「妹,對不起,哥哥還是爽約了,就算默娘要我快走,我還是回到了這座小廟。」鍾馗笑聲中多了一份不舍,「對不起啦!」

  笑聲中,他手上的毛筆揮開,一招「策馬入林」,毛筆成橫斬,由右而左的一條直線,破空甩了出去。

  眼前翻湧而來的蜘蛛群,在這一橫斬之下,頓時爆散,漫天被甩退的蜘蛛屍體,和接下來湧入的蜘蛛群撞成一團。

  混亂,情勢混亂到了極點。

  「解開。」鍾馗這支巨大毛筆,在空中舞動。「默娘,空間太狹窄,若不解開這橙色防護罩,我們還沒被咬死,就先被擠死了。」

  「好。」默娘的雙手一攤,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防護罩開始緩緩褪去。

  她無法預料解開防護罩之後,外頭會是什麼模樣,會有多兇險的陷阱在等待他們,但是,他們已經沒有任何退路了。

  橙光褪去,廟中的光景,忠實的映在所有人面前。

  這一?那,包括見過無數鬼怪的鍾馗,歷經驚濤駭浪的默娘,統治鬼城的城隍,全都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裏,真的是原本的城隍廟嗎?

  這裏……

  根本就是最險惡的,蜘蛛巢穴啊!

  ※※※※※

  整座廟,縱橫交錯的黑絲佈滿,一張又一張蜘蛛網互相交纏,線上是數十萬隻種類不同的蜘蛛,急速爬動著。

  位居廟的最中央者,千絲萬縷的中央位置,則是整場戰役的操縱者,羅刹王。

  「歡迎來到,我寶貝們的家啊。」羅刹王冷笑,緩緩移動的六隻手,第二隻手再度握緊。

  蜘蛛群,開始騷動起來。

  「來了,到我後面。」鍾馗低吼,眼前的蜘蛛不僅開始移動,更像一道一道海浪般朝他們撲來。

  而鍾馗雙手握住大毛筆,以身體運筆,配合精湛的武術,舞出了石破天驚的絕學「永字八法」。

  永字八法,是四寶中「毛筆」的主要招數,招如其名,共分八法。

  第一筆,名側,又名麻雀側翻,講究是精巧的攻擊。

  第二筆,名勒,又名懸崖勒馬,講究的是在懸崖邊,勒住奔騰怒馬的收筆氣勢。

  第三筆,名努,又名怒劍破地,由上而下的筆法。

  第四筆,名趯,音「躍」,又名魚躍龍門,通常用在毛筆被敵人擊落,而鍾馗一手撈筆,趁勢反擊的逆轉招數。

  第五筆,名策,「策馬入林」,講究的是馬鞭一揮,橫斬敵人頸部的狠勁,是專門對付大軍的招數。

  第六筆,名掠,名冷鷹掠發,此招講究的分毫之間的距離,如天空中翱翔的老鷹,高速劃過女子長髮的精確與速度。

  第七筆,名啄,啄透虛空,將力量集中于一點,連虛空都可擊破。

  第八筆,名磔,音「哲」,此招稱為「庖丁磔牛」,此刀一過,天下萬物皆解。

  永字八法,每招都獨具特色,搭配起來可以說是千變萬化,鍾馗的這招以毛筆為武器的招數,在他霸氣十足的靈力下,每一招,都將蜂擁而來的蜘蛛群,殺敗在數尺之外。

  蜘蛛群雖然幹萬,竟然攻不進鍾馗毛筆組成的一尺之內,反倒是鍾馗在毛筆黑色光幕中,隨著漫天亂飛的蜘蛛屍體,不斷往前推進。

  「以毛為筆,以靈力為墨,可以展現這樣的威力,咯咯咯咯。」羅刹王瞇起眼睛。「中國的道術,也不能小覷啊。」

  「鍾馗,不用擔心你的後面,有我們在!」城隍和默娘分站在鍾馗的背部兩側,負責保護鍾馗的背部,三人組成一道強而有力而默契十足的團隊。

  城隍的武器是一對鐵棍,在城隍威風八面的棍法之下,每只蜘蛛的身體都像是夜晚的煙火,點點爆開。

  默娘則是使出最初等的可視靈波,橙水。雖然接連受到重創,但默娘善用水可變化的性質,一會硬如堅冰,一會柔如暖水,雖不若鍾馗強悍,優遊在蜘蛛群中,自保綽綽有餘。

  「是嗎?」羅刹王狂笑,「別忘了到現在為止,我六隻手,只用了兩隻!第三只手還沒出來呢!」

  「第三只手?」眾人一愕,卻見到羅刹王的第三只手,已然握住,光芒乍現。

  「蜘蛛中的暴君,虎蛛。」

  暴君,虎蛛?

  城隍發現,自己已經被一大片黑影籠罩,他抬頭,見到一隻巨大的蜘蛛腳。

  那只蜘蛛腳巨大無匹,幾乎等於整個城隍的大小,腳上還覆滿了橘紅色鮮豔的硬毛。

  如此鮮豔的顏色?蜘蛛不是專門藏匿在暗處的獵人嗎?為了偷襲獵物以及保護自己,通常會選擇與環境相同的花紋,可是,這只暴君虎蛛為什麼會有這麼鮮豔的顏色?

  除非,這只虎蛛根本無須顏色保護,它,不是暗夜獵人,而是君王,君臨天下的暴君。

  「小心!城隍!」鍾馗大吼。

  這聲提醒來得太遲,暴君大腳落下,城隍避無可避,只能舉起了雙棍,擋向虎蛛的大城隍只覺得雙手一陣酸麻,手上的鐵棍,竟然被暴君的腳整個擊彎。

  然後,第二隻蜘蛛腳已經從上而下,直直戳了下來。

  「該死!」城隍扔掉雙棍,試圖用雙拳阻止暴君之腳。

  可是,威力實在差太多了,城隍聽到自己雙臂骨折的聲音,暴君第二隻腳穿過崩潰的防線,直接掃中城隍的雙肩。

  剝一聲,城隍鮮血狂噴,雙肩鎖骨在這一擊之下,同時粉碎。

  「呼呼。」城隍一陣脫力,他雙肩下垂,張大嘴巴,拚命喘氣。

  隨即,他卻看到了旁邊的默娘,滿臉驚駭,指著城隍自己的背後。

  「背後?」城隍困惑,回頭。

  這一秒,城隍的瞳孔放大,急速放大。

  因為,暴君的第三只腳,宛如橫甩的死神鐮刀,從旁邊橫掃而來,然後,噗的一聲。

  世界,仿佛安靜了下來。

  城隍只聽到水滴不斷低落的滴答聲。

  低下頭,他發現,那不是水珠,那是血,還是從自己身上流出來的鮮血。

  城隍的身體,被第三只腳整個穿透,一大篷鮮血,從胸口和嘴巴中噴出。

  「城隍啊!」一旁的默娘又急又怒。她不顧自己也深陷蜘蛛群,身受重傷,她纖手急舞,橙光宛如彩帶,在空中直甩了出去。

  彩帶快速射出,纏住了暴君的第三只腳。

  「橙水,給我凝固!」默娘怒吼。

  橙水硬化,體積自然收縮,這收縮來自大自然最無可抗拒的「熱脹冷縮」原理,堅硬如虎蛛腳,競被這急速收縮的橙光硬生生給絞斷。

  第三只腳斷落,默娘急忙接住城隍,可是內臟重傷加上被胸口穿透,城隍已經氣息奄奄,眼見活不了。

  「城隍。」默娘溫柔的丹鳳眼滿是淚水。「……撐下去。」

  「我,我不行了。」城隍看著默娘,垂死的臉上,嘴角微微揚起,那是死亡前的溫柔體悟。「我很幸運,能和,妳與鍾馗,並肩作戰。」

  「城隍!」默娘哀痛的悲鳴。

  「妳,總是犧牲,自己,太孤單。」城隍的手,用力握住默娘的手。「還好,鍾馗,回來,別再讓,自己孤單了。」

  「城隍……」

  說完,城隍頭一側,最後一口氣,沒來得及吐出,就此斷氣。

  正義方的一代猛將,競在自己的小廟中,悄悄仙逝。

  而另外一頭,擠斷一隻腳的虎蛛,則發出劇痛嘶吼,這份劇痛牽動著羅刹王,更讓他第三只手斷了一根小指。

  「好一個橙水,好一個可視靈波!」羅刹王咬著牙,「但別急,我特地為妳準備了另外一道菜。」

  說完,羅刹王的第四只手,無聲無息的握緊了。

  默娘深呼吸,聚集僅存的橙水,雙手盤桓,準備迎擊羅刹王越來越猛烈的攻勢。

  可是,一秒過去,兩秒過去,十秒過去。

  卻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沒有鋪天蓋地而來的蜘蛛海潮,沒有突如其來的巨大蜘蛛腳,沒有,什麼都沒有……

  為什麼?默娘疑惑的放下雙手,看著躲在深黑色蜘蛛網後方的黑色死神,羅刹王。

  然後,默娘突然注意到,她身旁的鍾馗,眼睛慢慢睜大,帶點驚疑的看著她。

  「別動……」鍾馗語氣緊張。「別動,千萬別動。」

  「怎麼?」默娘秉住呼吸,疑惑的看著鍾馗。

  「妳的脖子。」鍾馗的呼吸幾乎停止。「妳的脖子上,有一隻黑紅雙色的小蜘蛛。」

  「黑紅雙色?」默娘皺冒。

  「這種蜘蛛在中國沒有。」鍾馗握住毛筆的手,慢慢舉高,他無法控制自己正在顫抖的指尖神經。「但是,牠卻在世界的毒物排行榜上,赫赫有名。」

  「毒物排行榜?」默娘心一涼,「難道牠是黑寡……」

  「沒錯,牠就是黑寡婦……默娘,別動!」

  鍾馗的手瞬間晃動,筆,登時點了下去。

  這一點,用的永字八法中的第七筆,難度極高的「啄」。

  如此巨大的筆,將力量集中於極小的一點,連虛空都會被啄碎。

  因為,鍾馗知道,要讓默娘逃過這只劇毒蜘蛛的攻擊,唯一的機會,就是比黑寡婦快,快一步啄殺這只無聲無息的叢林殺手。

  瞬間,毛筆的最尖端,超越了人眼能捕捉的速度,超越了人類能理解的精准度,插入了黑寡婦的身體裏面。

  精准的,插入比小指頭還要微小的蜘蛛身體內。

  「逮到了。一鍾馗的筆尖一抖,被穿透的毒中之王,嗚呼哀哉的往遠處飛去。

  「謝。」默娘用力呼了一口氣,只是看到這只偷藏在自己脖子上的小蜘蛛。

  這一口松下,忽然間,默娘靈光閃動,她好像明白了一件事。

  一件為什麼橙海殺不死羅刹王有關的事。

  「不謝,這時候就特別想念我家那個正得超殺的小妹。」鍾馗抹去額頭的汗水。「她和我不同,擅拿小筆,對付這種小蟲厲害得多。」

  「呵,鍾馗,我明白了,羅刹王之謎……」默娘話說到一半,忽然張大了嘴巴,聲音頓時停住。

  「咦?默娘?」鍾馗看著默娘,忽然他看到一樣東西,這樣東西讓鍾馗的背脊整個竄涼。

  在默娘的脖子上有著一個咬痕,極小的黑色咬痕。

  那是蜘蛛的咬痕。

  「默娘?」鍾馗顫抖著手,要拉住無法發出任何聲音的默娘。

  但,默娘卻苦笑,搖了搖頭。

  然後,她臉色驟黑,仰頭倒下。

  「默娘!」鍾馗發出驚天動地的怒吼,沖上前,一手抱住渾身發黑的默娘。

  此刻,羅刹王用千年淬煉出的黑寡婦毒液,順著默娘的一身血液,流貫到全身,就算大羅神仙到來,也是性命難救了。

  「撐住!」鍾馗渾身顫抖著,他可以感覺到,默娘的身體溫度正在急速下降。

  死亡,正快速佔領她的每一塊肌膚。

  「別死,城隍兄弟已經陣亡,妳又倒下,那我們要一起活下去的約定呢?」鍾馗聲音沙啞。「別死,求妳,別死。」

  默娘無法說話,睜著一雙眼睛,顫抖的,伸出了她的手指。

  她想要告訴鍾馗,她在剛才好不容易領悟的那件事,關於羅刹王不死之身的秘密。

  「妳要寫什麼?」鍾馗急忙伸出自己的手掌,而默娘的手指,艱辛的寫下了幾個字。

  默娘用逐漸失溫的手,一筆一筆,寫下了第一個字。

  「本?」鍾馗一愣。默娘為什麼要提到這個字?

  默娘咬著牙,額頭上冒出一顆又一顆冰冷的汗水,她可以感覺到她越來越無法控制自己的指尖了,意識正急速從她體內流失。

  她必須在死亡來臨前,把她最重要的訊息給留下來。

  下一字,更讓鍾馗困惑了。

  「骨?」

  默娘的手,不斷抖動著,她仍堅持寫完下一個字。

  「曲?」鍾馗更困惑了,失去聲音的默娘,究竟要說什麼?

  然後,默娘的眼睛終於閉上,吐出了最後一口氣,同時,她最後一個字,也終於寫完在鍾馗的手上。

  「豆。」

  鍾馗滿臉疑惑,看著自己的手上,剛才默娘用顫抖的指頭,所遺留下的觸感。

  本,骨,曲,豆?

  這四個字究竟是什麼意思?又和羅刹王有什麼關係?

  然後,默娘笑了,很溫柔的笑了。

  那是可以讓海面平靜的笑,是狂風暴雨中偶然射下的金色陽光,那是小孩忘記哭泣的慈母笑容。

  鍾馗知道,默娘這最後一笑的意義,那是鼓勵,她連生命最後一刻,都想傳遞給鍾馗慈母般的溫暖。

  而鍾馗的眼淚,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因為默娘不動了,身體完全失去了生命的脈動。

  終於,鍾馗慢慢的放下了默娘,她帶著最後慈悲的笑容,離開了地獄遊戲,通往另一個不知名的世界。

  這秒鐘,鍾馗閉上了眼睛。

  他的心,因為默娘的笑容,而平靜了下來。

  他彷佛感覺不到周圍如潮水般正不斷流動的蜘蛛,仿佛感覺不到正散發濃厚妖氣的羅刹王,感覺不到極度劣勢的的處境。

  他只感覺到,那杯熱茶。

  他來到地獄遊戲時,城隍廟前,城隍兄弟與默娘兩個人,正坐在小桌前上,笑著對鍾馗招手,桌上的茶正飄著嫋嫋香氣。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哈哈哈哈,鍾馗兄,久違啦。」城隍大笑,順手沖了一壺茶。

  而默娘則是雙手舉起了杯子,羞怯且真誠的笑容。

  「鍾馗兄,很高興,你來了。」

  然後,鍾馗笑了。

  兩條溫熱的水流,縱橫交錯的,滑過了自己的臉頰。

  ※※※※※

  數個月前。

  在接到來自亞瑟王徽章後的那個晚上,鍾馗走到後院,一堵被命名為「練字牆」的前面。

  這堵練字牆,乃是蒼蠅王所贈,採用的是地獄第九層深處的千萬年堅冰,更是當今用來鎖住群魔的監獄材質。

  鍾馗相當感激蒼蠅王的贈牆之恩,因為若不是這堵牆,鍾馗無法暢快的練習「永字八法」,破壞力太驚人的永字八法,足以破壞地獄中任何的物質。

  雖然,鍾馗知道,蒼蠅王真正目的不只是贈物而已,而是拉攏。

  拉攏自己,以及那個害羞低調,卻聰明絕頂的妹妹。

  「接下來的戰鬥,恐怕是我生平所險惡的時刻,」鍾馗歎氣。「但是我卻始終無法領悟永字八法的合一,棘手啊棘手。」

  想到這裏,鍾馗拿起了毛筆,回想起百年前與舅舅的一戰,手腕輕抖,舞動起來。

  永的第一招『側』,就是這招,鍾馗擋掉了舅舅從旁邊繞來,軌跡神出鬼沒的香蕉球。

  還有第七筆『啄』,講求精密攻擊性的啄,破解了舅舅變化萬千的潛水艇魔球。

  最後,當然是『磔』,橫斷天空的磔,只見磔筆一過,遠處的牆上,甚至被靈氣畫出一條筆痕。

  庖丁磔牛,和舅舅的倒掛金鉤,戰成了險勝。

  那場比試,對鍾馗來說,當真是過癮到了極點的比試,兩個實力相當的對手,總是能在比賽中碰撞出精采的火花。

  讓更神奇,而且更美妙的招數,從自己手上誕生。

  這就是所謂的「武逢對手」嗎?

  強者與強者之間,誕生獨一無二的「武道」嗎?

  只是,如此可敬的對手,臨別的贈言「八法合一」卻成為鍾馗日後心中的一個巨大障礙。

  到底,何謂八法合一?

  鍾馗深信舅舅的眼光,更知道這是一窺璽局武學奧秘的關鍵,偏偏自己就是怎麼樣也解不開。

  這晚,艱苦戰役即將來臨的壓力,讓鍾馗拿起筆,淩厲的靈氣如同刀劍,在牆上寫下一個又一個的永字,偏偏,永不成永,筆劃散亂。

  八法,各自獨立,各自精彩,偏偏就是無法合一。

  「難道,」鍾馗歎氣,「是那個叫做舅舅男人眼光錯了,永字八法是無法合而為一的?

  還是我缺少了什麼?」

  「哥。」這時,鍾小妹端著一碗熱湯,坐到了哥哥的身後,「練累了吧,喝點湯吧。」

  「不餓。」鍾馗搖頭,此刻的他沒有任何食欲。

  「是嗎?」鍾小妹甜甜一笑,走到了牆邊,雙手負在背後,凝視著牆上淩亂的筆跡,七八十個「水」字,互相重迭,有的像是斧頭般深鑿入牆面,有的則只留下淡淡隱痕。

  這面牆上,堆滿了宿醉未醒的永字,歪七扭八的躺在一起,足見寫字者的心情是如此的混亂。

  「哥,看樣子,你還沒能找到解答啊?」

  「不容易。」鍾馗摸著自己的鬍子,猛搖頭。「要讓八筆,側,勒,努,躍,策,掠,啄,磔,每筆都獨立存在,要八法合一當真不容易啊!」

  「哥。」鍾小妹拿起了桌上一隻小毛筆,溫柔的笑了。「其實八法合一難歸難,卻非不可達到喔。」

  「喔?」鍾馗睜大眼睛,「小妹,難道妳看出了什麼……?」

  「哥,單論一筆威力,我遠遠不及你……」鍾小妹拿起筆,慢慢定到牆邊。「但我可是旁觀者,正所謂旁觀者清啊。」

  「嗯,所以……」

  「你的每一筆斧鑿痕跡都太過清楚,每一筆都太強勁。」鍾小妹聰慧的眼睛眨啊眨。

  「問題就在於你每招都練得太強,強得無法彼此包容。」

  「太強?強到無法包容?」

  「我練的說文解字啊,講究字內的含義,每一筆雖然沒有很強的威力,但卻更重視維持平衡。」鍾小妹掏出自己的小筆,在佈滿著鍾馗筆跡的牆面上,小心翼翼的劃上第一筆。

  這是永字的第一筆,側。

  「平衡?」鍾馗喃喃自語,「我的強,強得無法包容,所以失衡了嗎?」

  「沒錯。」鍾小妹側著頭,專注的把自己的永字,一筆一劃寫在牆上。「而要平衡,說難很難,說簡單卻又很簡單。」

  「怎麼說?」

  「哥。」鍾小妹的「永」字,已經落到最後一筆。「要平衡,就必定要有所取捨,也許磔這一筆,你寫得極美,但對整個永字來說,磔太顯眼,讓永字像是尾巴過大的貓,這樣的貓怎麼會跳得高?」

  「嗯,取捨,取捨?只是要如何取捨?」

  「你要知道,」鍾小妹的手一晃,收筆。

  「你要的是什麼字?你動筆前,想要什麼樣的字?或者說,你戰鬥的一開始要的永字,究竟是什麼?」

  「戰鬥的……開始?」鍾馗喃喃自語。

  「問自己的心吧。」鍾小妹把筆放在桌上,而堅冰之牆上則多了一個細巧的永字。「永字八法的合一,就在最開始的地方,那地方就叫做『初衷』。」

  「初衷?」

  「是啊,你再想一想吧。」鍾小妹寫完了字,將毛筆往桌上一放,嫣然一笑,「記得喝湯喔,哥。」

  說完,鍾小妹就推門離開了,徒留鍾馗一人,愣愣的看著牆面上的那個永字。

  平衡?初衷?取捨?要寫好一個字,並不是每一筆都要盡善盡美,而是找到一開始寫這個字的動機?以及,這個字,究竟為誰而寫?

  難道,八法合一的關鍵,就在這兩個字「初衷」上面嗎?

  就在鍾馗苦思之際,忽然,他聽到了一個聲音。

  卡!

  那是來自堅冰之牆的聲音。

  卡,卡卡卡卡……

  鍾馗猛一抬頭,他看見了一件令他極度詫異之事。

  堅冰之牆,那曾經抵擋無數破壞力筆法的牆,此時此刻,竟然開始碎裂,而碎裂的起點,正是鍾小妹的那個「永」字。

  小妹的永字,竟然穿破了這不滅之牆?

  那小小的永字,看起來並不顯眼,單一筆劃都平凡毫無特色,但合而為一之後,卻給人一種極度的美感,就是這份美,粉碎了地獄第九層的萬年堅冰。

  永字平衡的力量,可想而知。

  「最開始的地方?」鍾馗愣愣的看著自己手上的巨筆。

  我最開始的地方,究竟是哪里?

  而我,究竟為何而寫?

  ※※※※※

  新竹,城隍廟中。

  鍾馗的背影,放下了默娘的身體,緩緩起身。

  他的動作緩慢而安靜,但,所有的蜘蛛群,卻隨著他的動作,一步一步往後退,越退越遠,越退越遠……

  最後,竟退出了一大片空地。

  那是動物對強的恐懼本能,這份本能告訴蜘蛛們,怪物,已經誕生了。

  而這怪物的名字,就叫做鍾馗!

  鍾馗的背影不動,只是靜靜的聳立著。

  周圍的空氣,卻冷到讓人渾身顫抖。

  然後,他的手,一點一點,旋緊了巨大毛筆。

  「羅刹王。」鍾馗慢慢回頭,臉頰上的淚已經幹了,取而代之的是寧靜,還有寧靜中絕對凜冽的殺氣。

  「曾經,有個男人對我說,永字八法有更好的寫法。」

  「哼。」羅刹王從半空中直接落地,如同一隻蜘蛛般伏在地上,蜘蛛軀體上長著一顆佛頭,形態詭異。

  他僅存的兩隻手,一左一右,張牙舞爪,發出兇猛氣勢。

  「咯咯,不過就是一個永字而已嘛。」羅刹王尖銳咆哮,「你別忘了,我還有兩隻手,更何況,連那進入可視靈波境界的默娘,都傷不了我,你以為你能殺我嗎?」

  「你可以試試看。」鍾馗還是沒有轉頭,他只是緊緊握住了毛筆。

  然後,他的筆一揮,即收。

  「教你一個乖,這招是庖丁磔牛。」

  羅刹王嘴巴張大,他的一隻手,不知道什麼時候,競剩下手腕而已。

  連使都還沒使出來,第五只手,就這樣被鍾馗破去。

  「吼,我的第五只手啊!」羅刹發出悲鳴,第六只手,發瘋似的竄了出去。「第六手,蜘蛛鬼面!」

  這一?那,整座廟陷入一片黑色的黑暗中。

  而這片陰森的黑暗中,一張巨大的鬼臉浮了出來,瞬間又躲進了黑暗中。

  「鬼瞼蜘蛛,利用身上的圖騰,擊殺受驚嚇的獵物,能操縱心理,是叢林中最高明的獵人。」

  鍾馗緩慢甩動起自己的毛筆,自顧自的說著。「自從遇到那男人之後,我一直在想,到底要怎麼將永字一氣呵成的寫完?」

  鬼面蛛躲藏在黑色的濃霧中,發出各種怪異的聲音,或低沉呢喃,或高聲尖叫,更繞著鍾馗時而出現,時而躲藏,氣氛極為詭異。

  但,鍾馗卻絲毫不為所動。

  他只是揮動著筆,規律的揮著筆。

  一下,又一下。

  「他說的話,我記在心中,可是經歷了數百年,我卻始終無法將永字一氣呵成的寫完。」

  鍾馗凝視著眼前的黑霧。「我不斷問自己,自己究竟少了什麼?」

  黑霧的鬼面躲藏著,在一片尖嘯鬼語中,它慢慢的栘向了鍾馗的背後。

  鬼面臉上的顏色共有三種,憤怒的紅、悲傷的藍,以及冷漠的白,三色構成一張讓人情緒失控的鬼臉,在黑霧中?引?現。

  「要一口氣寫完永字,到底需要什麼?是更精練的筆法?更高強的靈力?甚至是更多的戰鬥經驗?究竟什麼東西,是我所缺少的?」

  鬼面,已經從黑霧中出現,而且距離鍾馗的背部只剩下短短的一公尺。

  一公尺,這絕對是足以秒殺敵人的距離。

  「後來,我那超正的妹妹說,」鍾馗嘴角揚起,想起自己的妹妹,總能讓鍾馗微笑。

  「我不是少了什麼?而是我忘了,自己最開始的地方是什麼?自己為什麼要戰鬥了?」

  就在這時,鬼面終於停止了潛行,然後它開始發出一種回音的尖叫,回音在小廟問來回震盪,讓人渾身雞皮疙瘩無盡湧現。

  尖叫配合黑霧,鬼臉,簡直就是一場以恐怖為名的驚悚筵席。

  只是,鍾馗卻不為所動。

  「在漫長的戰鬥歲月中,我修煉著八法,一如我試圖去湊齊人生完美的拼圖,人際關係、戰鬥手法、野心、欲望、親情……每一筆,我都練得爐火純青,每一橫,我都練得無懈可擊,可是,有一天,我卻發現,八法竟然各自分岔,再也找不到合一的路。」

  黑霧和尖叫聲中,鬼面悄悄進逼,那張自然生成於蜘蛛背部的怪異圖形,不僅陰森,更是恐怖,眼看就要吞噬鍾馗。

  一直到剛才,我才從默娘身上明白了,原來我為何而戰?第一次自己戰鬥的目的是什麼?第一次寫出永字的心情?八法要合一,就要捨棄每一筆的最完美,彼此協調,然後同時回到原點。」鍾馗越說,手上的筆也就越快。「回到最開始的地方!雖然拙劣,卻才是一個真正完整的字。」

  鬼面從黑霧中透出,鍾馗的身體,已經完全在它的口中。

  「那個開始,從看到默娘的微笑,從我小妹身上,我忽然懂了。」鍾馗轉身,直接面向鬼面蜘蛛,「我為什麼練字,是因為我想保護。」

  然後,鍾馗不斷甩動的筆,咻的一聲,伸了出去。

  空中的筆,一個「永」字悍然成形,如閃電破空而去。

  「去保護,」鍾馗笑了,笑中是義無反顧的灑脫。「所有我喜愛的東西,重要的東西,那東西,好像就叫做,愚笨卻可愛的凡人們。」

  這永字,沒有以往的永字八法那麼美,那麼精純,卻展現出一種質樸的力道,每一筆雖然拙劣,卻譜成一個無懈可擊的永字。

  初衷。

  只要回到起點,回到自己為保護他人而戰的起點。

  永的八筆,就會合而為一。

  只見永字瞬間印入了鬼面的眉心,讓黑霧中的鬼面的動作陡然停住。

  然役,鬼面的眉心裂開,一點點金色光芒流泄而出。

  「混,蛋。」鬼面臉上的色彩圖騰開始重新排列,由原本的嚇人怒臉變成了哭瞼。「竟然,有這樣的招數。」

  然後,它腦門的光芒暴湧,裂口更是順著金光,瘋狂的往外延伸。

  「吼啊啊啊。」羅刹王悲鳴,而黑霧鬼面更在這聲悲鳴之下,碎成了千萬片。

  第六只手,也破成了碎沙。

  只是,當羅刹王痛失第六只手之際,他赫然發現,一支筆,如閃電般穿過了漫天飛舞的鬼面碎片。

  筆心上的狼毫,就這樣停按在羅刹王的頭上。

  「啊啊。」羅刹王這?那,感到背脊全是冷汗。「鍾馗……你……」

  「安息吧。」鍾馗的筆,微微下壓,一個灑脫的永字再度成形。「來自印度的墮落之佛。」

  「不……不要!」羅刹王尖叫。

  可是,它的眼前,已經看不到任何東西了,它的眼睛變成了碎沙,耳朵也變成了碎沙,它的整顆頭顱,全數變成了碎沙。

  羅刹王的頭粉碎,黑霧立刻向四方急速卷退,地上殘留的,是失去頭顱的大蜘蛛屍體。

  倒下了,羅刹王終於倒下了。

  這場戰役,終於在連續陣亡默娘與城隍後,在鍾馗揮出最後一筆永字的這?那,劃上了句點。

  悲涼且哀傷的,劃上了句點。

  戰鬥結束,收筆。

  鍾馗重重的吐了一口氣,踩過滿地逃竄的黑色蜘蛛群,定向躺在地上的默娘與城隍屍體。

  「贏了。」鍾馗單膝跪下,對眼前這兩個最值得尊敬的夥伴,致上最深的敬意。「親愛的夥伴,我殺了羅刹王,替你們報仇了。」

  說完,鍾馗的筆一甩,八法合一的字呈現出最強勁也最誠意的力量,地面上的默娘與城隍屍體,瞬間燃燒起來。

  看著火焰帶走兩位好友的屍體,逐漸化成一地的道具,鍾馗閉上眼睛,那濕濕的淚光,又再度在瞼頰滑落。

  「一路好走啊,老友們。」

  說完,鍾馗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巨大毛筆甩上了肩膀,大步朝向廟門走去。

  只是,鍾馗沒走幾步,卻在這片不斷逃竄的蜘蛛群中,停了下來。

  「不對……」鍾馗寬大的背影,有了遲疑。

  「為什麼,羅刹王已經死了,這些他魔力化成的蜘蛛,卻……還活著?」鍾馗的肩膀,慢慢的顫抖起來。

  「還有,默娘。」鍾馗自言自語。「妳在死前,所留給我最後的訊息,關於羅刹王不死之謎的『本骨曲豆』,究竟是什麼意思?」

  究竟,是什麼意思?

  「難道,我漏掉什麼了嗎?」鍾馗喃喃說到這裏,忽然問,他聽到了一個聲音,正在他的耳邊響起。

  這聲音,讓鍾馗宛如墜入最寒冷的地獄中。

  「你忘記囉?」那聲音邪惡且熟悉,正是羅刹王的笑聲。「忘記我連橙海都殺不死哩。」

  這?那,鍾馗大吼,同時右手往後拉住毛筆,就要抽出。

  『羅,?,王?!』可是,他慢了一步。

  究竟是慢了一步。

  他的手還沒來得及抽出毛筆,一根尖銳且粗大的蜘蛛腳,就這樣從鍾馗的胸口透了出來。

  血,噴上了樑柱,然後一滴一滴滑落。

  「可……可惡……」鍾馗的手,不斷發抖著,想抓住背後的毛筆,可是被巨大蜘蛛腳貫穿的身體,力量就像血液一樣,不斷流失。

  「別掙扎了,親愛的鍾馗。」羅刹王的臉在鍾馗的耳後,輕柔而卑鄙的笑著。「你的心臟被我貫穿,你沒機會反擊了。」

  「可……可……惡……」鍾馗剛硬的胡碴上,滿滿的都是自己吐出來的鮮血,可是他的手仍顫抖著往後掏,他想要抓筆。

  他,還沒有放棄。

  好不容易,他從默娘的死,找到了解開八法合一的秘密,他不想死。

  一點都不想死在羅刹王這混蛋手下啊。

  「還真能撐啊!」羅刹王獰笑一聲,第二根蜘蛛腳,已經又從鍾馗的身體穿了出來。

  這次破掉的,是胃。

  以及取走更多的鮮血與生命力。

  「可……可惡……」鍾馗的眼眶濕了,他的指尖碰到了毛筆,顫抖著,他握住了筆,可是,他抽不出來。

  「真是太強韌了,真令人著迷啊寶貝。」羅刹王再度獰笑,第三根蜘蛛腳,再度出現在鍾馗的右胸前。

  這次拔出來的,是肺。

  「連肺葉也破了,看你還能撐多久?」

  「我……」鍾馗咬著牙,眼淚在眼眶打轉,他的指尖撈住了筆,卻發現,自己怎麼用力,都無法將筆抽出來,他沒有力氣了。

  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可惡,我還不想放棄,我還不想放棄啊!

  「再見了,親愛的鍾馗!」羅刹王的三隻腳在這個時刻同時拔起,鍾馗發出怒吼,三道血柱隨著這一拔,猛然噴了出來。

  可是,這道血柱卻慢慢的減低,因為鍾馗的一身象徵著生命力的血液,已經流幹。

  他的手,始終沒能在最後一刻揮出毛筆。

  「逆,轉,勝!」羅刹王呼呼的喘氣,「我愛透了這種感覺了,只是這場戰鬥太傷,王少要練個百年,才能讓元氣恢復了。」

  此刻,倒地的鍾馗的視線慢慢模糊,他知道那不是淚水,那是生命正在從體內消失的證明。

  最後,他終究沒能打敗羅刹王,他沒能替城隍和默娘報仇,他還辜負了鍾小妹的叮嚀,他選擇了回到廟中,卻沒能救回任何人……

  默娘最後的那行字「本骨曲豆」,是最後擊敗羅刹王的關鍵,但他卻沒能解開,如果,如果小妹在就好了,以她的聰明才智,一定……一定可以……

  但,此時此刻,鍾馗的眼睛卻忍不住的用力眨動,這次,並不是因為生命衰弱而產生的模糊。

  而是,他看到了一個東西。

  一個,原本不在破廟地板上的東西。

  那是一支毛筆,一支小小的毛筆。

  在鍾馗呼吸停止之前,他最後的記憶,是一隻溫柔的手,正輕輕的闔上自己的眼瞼。

  然後,那溫柔手的主人開口了。

  「睡吧,這一路的戰鬥辛苦了。」聲音聽起來有那麼一點悲傷,一點溫柔,卻有著更多的堅毅,那是鍾馗熟悉無比的聲音。「哥哥。」

  鍾馗的手,緊緊的抓住鍾小妹的手,他還有話要說。

  「哥,我知道。」鍾小妹把耳朵附在鍾馗的耳邊,輕柔的說著,「我已經解開『本骨曲豆』的秘密了。」

  「籲:」聽到鍾小妹這句話,鍾馗身體先是微微一顫,然後長長吐出了一口氣後,終於真正的松下了這一口氣。

  歷經了多少惡戰的身軀,他確實累了。

  他要去找夥伴了,那些曾經安心託付彼此背部的夥伴們。

  因為,接下來要代替他上場的人,論聰明,論智慧,甚至論戰鬥力,這人,都不在自己之下。

  她只是太低調,所以沒打算在各層地獄中留名。

  但是,她的強,鍾馗知道,試圖延攬她的蒼蠅王也知道。

  她,就是正得超殺的妹妹。

  鍾小妹。

  她,絕對會把羅刹王打成碎片,送回印度地獄去的。

  ※※※※※

  羅刹王看著鍾小妹纖細的背影,他不斷集中精神,凝聚著自己連番激戰後,殘餘的力量。

  不錯,還有四成左右。

  要串殺這個從來沒聽過的無名之輩,應該是綽綽有餘了。

  只是,羅刹王卻有些疑慮和困惑,這些困惑讓羅刹王不敢隨意妄動,那就是……

  「這個看起來嬌弱的中國女孩,究竟是什麼時候進到廟裏的?」

  「在佈滿了黑色絲線與亂爬蜘蛛的廟中,怎麼可能還有人能鑽過自己的眼皮下,來到廟中?」羅刹王心裏的困惑不斷升起。「難道是剛才的戰鬥太驚險,自己完全沒注意到嗎?」

  而眼前這女孩,竟然敢硬闖巢穴,是因為太傻?還是就是太強,強到無所畏懼?

  會是後者嗎?羅刹王直覺的收起了自傲之心,僅存的四成力量,曾經翻覆印度超過千年的力量,正如滾滾恒河不斷積蓄。

  看樣子,後面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呢。

  「我哥哥啊,每次都和別人說我很可愛,很漂亮,也不管我聽起來會不會害羞。一鍾小妹低著頭,用纖細的手指,親手闔上鍾馗的眼瞼。

  「更好笑的是,他生平最擔心的事,竟然是自己的妹妹嫁不掉?老是念著說,女孩年紀大了總是要結婚的,別擔心哥哥,找個好歸宿,哥哥才能放心。」鍾小妹一滴眼淚,從臉頰滑下。「結果他那個任性的妹妹,依然不斷拒絕求愛者,一直拖了幾百年,甚至進入了地獄,還是單身,呵,哥哥你一定氣死了吧。」

  「但是,哥哥你知道嗎?」鍾小妹的另一滴眼淚,又順著另一邊臉頰滑下。「我不是任性,更不是Tgirl,你的妹妹只是擔心你,一如哥哥你擔心我一樣,我若找到了歸宿,留你一個人,我又怎麼放得下?」

  「哥,你的一輩子,都在為正義奮鬥,都為理想堅持,為了追求地獄聖佛的理念而戰鬥,只是人心險惡,鬼怪叢生,地獄最近幾年又異狀頻傳,你只好一直拿著筆作戰,一直朝著永無止境的夢想邁進。」鍾小妹笑,「這樣的你,好笨,卻又偏偏笨得很帥。」

  「終於,哥,現在你可以休息了。」鍾小妹低下頭,滿頰的淚水,慢慢低落在鍾馗的臉上。

  只是,這個總是豪爽大笑的哥哥,這次卻不再睜開眼睛,得意的說,自己的妹妹多正多美了。

  他睡了,永遠的睡了。

  「哥哥,你放心,因為你沒完成的事情……」鍾小妹笑了,這份笑,包含著無比的決心。「我,一定會幫你完成。」

  鍾小妹垂著頭,對鍾馗的屍體,深深一個磕頭。

  「我,鍾小妹,從今天開始,正式宣佈加入地獄遊戲,會繼續貫徹哥哥理念,而第一件事……」鍾小妹的眼淚,滴落在她磕頭的地板上,「就是,擊殺這個印度來的魔神,羅刹王。」

  「妳要擊殺我?哈哈哈!」羅刹王在背後,發出驚天動地的狂笑,「數千年來,我只敗過兩個人,一是濕婆,二是那個I開頭的女神,象神做不到,孔雀王做不到,可視靈波的默娘做不到,就連妳哥哥也做不到!」

  「……」鍾小妹沒有回答,只是慢慢的起身,生性愛潔的她,慢慢拍去身上的灰塵。

  「就算妳會點小技巧,能瞞著我溜進廟中,那又如何?」羅刹王面目猙獰,黑色的六隻手再度出現。

  雖然六手的力量都只剩下四成,但是仍然是天上地下,最難纏的魔力集合體。

  「……」鍾小妹依然沒有回答,她慢條斯理的從懷中取出了一支毛筆,這毛筆沒有鍾馗的巨大與豪氣,她的筆,剛好小於盈握,精巧低調,一如她的外在與性格。

  「我馬上送妳去見妳哥哥,『馬上』不見得每件事都會變好的!」羅刹王憤怒的咆哮。

  「別迷信沒有根據的傳說!」

  「羅刹王。」鍾小妹右手執筆,左手則拿起了硯臺。「我並不迷信,但是我已經解開了你的不死之謎。」

  「咦?」剛才狂妄的羅刹王一呆。

  「本骨曲豆,是默娘死前用手指頭在哥哥手心寫的四個字,但是讓哥哥誤解了,這根本不是四個字。」鍾小妹以手腕輕柔的帶動起小毛筆,宛如高雅的中國舞蹈。「這是兩個字。」

  「啊?」羅刹王一顫。

  「本是一字,骨曲豆又是另外一個字。」鍾小妹手上的小筆越舞越快,卻也越柔,美到讓人目不轉睛。「正解就是,『本體』。」

  「吼!妳!」羅刹王驚恐之餘,祭起了六隻手!六隻手同時祭起!

  「默娘要告訴哥哥的事情,非常簡單。」鍾小妹的筆一頓,上頭已經灌滿了自己的靈力。「羅刹王的本體不在眼前,既然不在眼前,那會在哪里?」

  「吼!我要殺了妳!」羅刹王的六手,化成黑暗蜘蛛絲,滿地的蜘蛛,剩下四隻腳的暴君虎蛛,以及暗殺好手黑寡婦,甚至是鬼面蛛全都上場了。

  因為羅刹王知道,眼前這女孩,很可怕。

  可怕在於,她聰明,太聰明了。

  「在哪?要遙控如此巨大的魔力靈體,本體不可能距離太遠,又不是伊希斯女神的死者之書……所以本體可能藏身的地方,只有一個!」鍾小妹手上的毛筆頭,隨著墨汁不斷灌入,已經膨脹到一個極限。「就像是要藏住一棵樹,最好的地方就是森林。」

  眼前,羅刹王的怪物,正洶湧而來。

  「本體,肯定在這些蜘蛛群裏面!」

  說完,鍾小妹的筆一甩,四面八方的牆壁,都甩上了點點的墨汁。

  而且奇妙的是,墨汁自行流轉,形成一個字。

  「禁者,說文解字中,林外立告示牌,有阻止之意。」鍾小妹臨危不懼,「在禁字底下,沒有任何一隻蜘蛛能逃離這裏!」

  「管妳什麼結界!蜘蛛數量成千上萬,我看妳怎麼找我的本體!」羅刹王尖吼。「知道我戰鬥秘密的人,都非死不可!」

  只是,這一?那,羅刹王卻懷疑自己的眼睛瞎了。

  因為他仿佛見到了,鍾小妹提筆的手,發出極度特殊的光譜。

  那是耀眼強勢的金,加上柔和恒久的白,組成讓人打從心底溫暖的淡黃色。

  「可視,靈波!」羅刹王張大嘴巴,擁有可視靈波在浩瀚的地獄原本就不多,更何況是一名如此年輕的女性!

  鍾小妹抬起頭,笑起來眼睛瞇起一條半圓,那是小家碧玉的親切笑容。

  「哥哥,我把這只羅刹鬼給送去你在路上當寵物了。」

  說完,鍾小妹的筆一動,牆邊的墨汁字體再變。

  由原本的禁,慢慢轉變,左邊多了三點水,右邊出現了一把銳利的戈,戈下面一把火焰熊熊燃燒,最後組成了一個——「滅」

  以金戈配上水火雙攻,天下還有何種物體能擋得住?!

  羅刹王,眼睛睜得好大,因為他看見了,所有滅字結界底下的蜘蛛,正一隻一隻倒下,粉碎,如同被踩扁的昆蟲薄餅。

  「結界的好處,就是根本不用一隻一隻的找。」鍾小妹把筆一甩,收筆。「只要關起來,全部做掉就好了。」

  「吼!吼吼吼!」羅刹王看到自己的身體,正在分解,因為,被逮到了。

  本體,一直和蜘蛛群擁有完全一模一樣色彩,藏身在最後面的那只本體,被逮到了。

  「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我怎麼可能輸給這名不見經傳的小女生!我是印度魔神,我是曾經與濕婆作戰百年的魔王,我是……」羅刹王暴怒,所有的力量,在這時候爆發。

  「錯。」鍾小妹搖了搖頭,語氣溫柔且悲傷。「你不是輸給我,你是輸給了哥哥、默娘、城隍,所有一路上不斷為自己心中的正義奮戰的人們。」

  這一刻,羅刹王最後求生的力量爆發,那是一股能震動整個新竹的力量。

  而滅字絕的威力,則如燎原野火,瞬間燒盡整座廟字。

  這是他最後的一搏。

  ※※※※※

  遠處。

  羅刹王的最後崩潰的力量,撼動了整個新竹結界。

  正坐在清大宿舍頂樓的土地公,他屁股坐在頂樓邊緣,雙腳在空中蕩啊蕩。

  「垂死一擊啊。」土地公歪著頭。「羅刹王打出垂死一擊囉。」

  「好怪。」一旁的九尾狐,穿著小可愛,手托著下巴。「默娘、城隍、鍾馗靈氣都消失了,好怪,是誰把羅刹王逼到絕境的?」

  「這人很有趣喔。」土地公瞇起眼睛,認真感受空氣中的靈力版圖改變。「與其說她強,還不如說她非常低調,是不愛出鋒頭的聰明孩子。」

  「是喔?」九尾狐嘟嘴,拉住了土地公的耳朵,「怎麼回事,這地獄遊戲裏面,女孩子越來越多了,你這麼強,不會花心吧?」

  「我才不會,我喜歡的是像妳這樣的辣妹啦。」土地公一邊笑,一邊伸手揉亂了九尾狐的頭髮,一副寵溺的模樣。「不過,接下來到廟裏的那個男人,我就不敢保證了。」

  ※※※※※

  接下來要接近戰局的男人,他身軀雄壯,一身粗豪長毛,正站在這座廟前,露出略微遲疑的表情。

  他是狼人T,不久前,啟動白毛化擊敗了孔雀王,而他火速趕到城隍廟的時候,卻發現情況實在不對勁。

  「這座廟怎麼搞的?」狼人T滿臉疑惑,「怎麼連一個門都沒有?」

  這座廟在鍾小妹的「禁」字底下,早已變成一座牢不可破的鋼鐵城堡。

  但是,狼人T只是短短的皺眉,隨即他的拳頭又握緊。

  「不管啦!」狼人T怒吼,往後退了幾步,做出起跑的動作。「既然沒有門,就自己開一個!」

  說完,狼人T開始邁開步伐,起跑了。

  越跑越快,越沖越快,原本就以衝刺能力見長的狼人T,在此刻化成一道灰褐色的炮彈。

  筆直,兇狠,帶著毀滅性力量的衝刺。

  線頭眨眼消失,瞬間埋入了廟牆之中。

  狼人T這秒鐘,卻是一陣頭暈目眩。

  等到他沖過廟牆,卻發現,自己身邊的景物好熟悉。

  這不是他剛剛跑進來的地方嗎?這裏不是廟外嗎?

  「啊?我又回到廟外面了?」狼人T看了看自己的手腳。「見鬼了?」

  「沒關係,當年帥氣狼三擒三隻小豬,也沒有放棄。」狼人T卷起袖子,轉身,「既然朋友有難,就不能放棄,再沖!」

  於是,狼人T再度起跑,這次,狼人T沖入牆內的時候,那奇怪的旋轉感又來了。

  「就是這個!別以為我好惹!」狼人T反射神經超卓,他身體的肌肉瞬間爆發,竟然讓自己在半空中轉了半圈。

  硬是把方向,再轉回朝著廟內。

  「搞定了吧!」狼人T得意的往前沖。只是他沒來得及開心,他忽然發現,那股怪異的力量反擊了。

  它又把狼人T轉了半圈。

  而且,這次還順勢送了狼人T屁股一腳,狼人T還沒來得及再轉身,整個人就摔出了廟外。

  「哇啦啦!」狼人T摔倒,他的臉,正好平平的埋入廟門外面的土堆裏面。

  「可惡!」狼人T把臉拔起來,憤怒的咆哮。「我要白狼化,看我白狼化把門撞開。」

  可是,負責啟動白狼化的心臟,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顯然,是那顆負責白狼化的西兒心臟,覺得狼人T的舉動太白癡。

  「西兒,幹嘛?妳是覺得我太無聊了嗎?不願意幫我白狼化!」狼人T跳腳,只好雙爪亮出,「我就不相信,我狼人T雖然不像少年H懂道術,一定可以打開這扇門。」

  說完,狼人T再度起跑。

  只是一分鐘後,他卻又摔出了這座廟。

  而這次他更是跌了一個狼吃屎,因為廟中的力量,故意扯住了狼人T的後腳,把他從上而下,狠狠地摔入了地上。

  「混混混蛋啊!」狼人T趴著,咬牙的把自己的臉從上堆中拔起,一抬頭,卻發現他面前,多了一雙腳。

  還是一雙繡著孔雀的鞋子。

  「咦?」狼人T雖然莽撞,反射神經卻是一流,他僅僅愣了零點零一秒,手,一邊透出銳利的爪子,一邊狠狠地削向那對鞋子。

  「別誤會!」那雙鞋的主人,反應絲毫不遜於狼人T,他的鞋子瞬間轉化成鳥足,攫住了狼人T的爪子。

  一狼爪,一鳥爪,力量同等暴力,頓成僵局。

  「你這只少了左手的孔雀王!」狼人T雖然趴在地上,狂氣卻絲毫不減,他咆哮著。

  「你幹嘛跟著我?想偷襲我嗎?」

  「呵,我孔雀王也是一條漢子,才不會賴皮!」孔雀王一邊驚歎狼人T的爪勁。「我只是想明白,你所說的愛情?所說的保護的東西?到底是什麼罷了!」

  「哼,是嗎?」

  孔雀王帥氣的表情一笑,鳥爪往上一托,頓時將狼人T從地上拉起,兩人同時鬆開了爪子。

  「不過老實說,狼人T啊,看到你的蠢樣,我開始有點懷疑,自己真的被這笨蛋打敗嗎?」

  「什麼?」狼人T眼睛一睜,爪子又再度伸出。「看樣子,你想再打一次?」

  「對打敗一個老是撞牆的傻瓜,沒什麼意思。」孔雀王笑,他慢慢走到了廟前,摸著這座少了門的城隍廟,「你進不去,並不是因為它沒有門,或是牆很硬,原因很簡單,是因為結界!」

  「結界?」

  「沒錯。」孔雀王拔出了一根羽毛。「而且,還是一個很高明的結界。」

  ※※※※※

  孔雀王的能力,是爆炸。

  那是一份源自濕婆「憤怒」的遺傳,讓孔雀王能操縱這份毀滅性的禮物,贈送給每個他想摧毀的人。

  將收禮物的人,瞬間爆成灰飛煙滅。

  曾經,孔雀王對自己的能力很滿意,既可以遠攻,又可以近戰,綜觀印度神魔,除了父親、羅刹王、哈奴曼以及哥哥象神以外,從來沒有人能擋住他的化成羽毛飛射的炮彈。

  可是,進入地獄遊戲之後,接連幾場戰役,卻讓他越發困惑。

  先有貓女的巫術之門,後有狼人T的白狼化,他當真是一敗塗地,敗得困惑無比,為什麼他們可以這麼強?

  如果他們可以,自己難道做不到嗎?難道自己的爆炸能力,已經到達極限了嗎?

  不由得孔雀王想起那充滿智慧的兄長,曾經在印度恒河畔,對自己說過的話。

  「弟,」那晚,象神正坐在印度恒河畔,用他一貫深邃但哀愁的眼神,凝視著河面。

  「這些年我鑽研我的旅行之門,鑽研我的預言,我漸漸明白,有四個字是永恆不滅的。」

  「喔?哪四個字?」

  「物極必反。」象神看著河面,靜靜的說。

  「啊?」孔雀王搔了搔頭,他總覺得自己的哥哥雖然智慧過人,但講話總是像是在打啞謎一樣,雖然孔雀王很崇拜哥哥,但有時候仍覺得受不了。

  一句話,就不能好好講嗎?

  「當一種力量強化到了極限,勢必會出現相反的性質,就像是至剛的最終點,卻是至柔一樣,最尖銳堅硬的刀子,頂端一定是尖的。」象神說,「這就是所謂的物極必反。」

  「嗯……」孔雀王搖了搖頭,他不太懂。

  至剛的極致,為什麼是至柔?

  至柔,不就應該和水一樣?和雲一樣?怎麼會和鋼鐵扯上關係?

  「而要突破自己力量的限制,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那相反的關鍵,也就是找到至柔的點。」象神看著一臉困惑的孔雀王,溫和的笑了。

  「我的爆炸,也能找到那個物極必反的點嗎?」

  「一定可以的。」

  「我不懂,」孔雀王皺著眉思索了半天,仍是搖頭。「爆炸就是把物質分解掉,把東西全部燒乾淨,專屬於它的物極必反是什麼?我不懂!」

  「呵呵,要想出這答案,當真需要靈感和經驗。」象神笑了,「但是,弟啊,其實你並不笨,只要你肯動腦,連我都會被你比下去喔。」

  「是這樣嗎?」孔雀王雙手攤開,「但是我喜歡我現在的戰鬥方式,用羽毛把對方逼到遠處,然後炸掉我討厭的地方,整個印度除了父親和少數人,我已經無敵,又何必再研究什麼物極必反?」

  「無敵?呵。」象神苦笑搖頭。「弟弟啊,你恐怕把整個世界瞧得太小了,印度神界不過是諸多神界中的一塊,古老的埃及群神、強大的中國諸神,還有基督神只,東方西方妖靈,整個靈界遠比你想像的巨大。」

  「是嗎?」孔雀王眼睛一轉,「那父親呢?他的憤怒之眼,不就是力量的極致,也沒看到他出現必反的現象啊。」

  「憤怒……之眼?」象神在這短短的瞬間,眼神閃過一絲悲傷,畢竟,他的頭顱,是被濕婆親手用憤怒之眼給爆破的。

  「哥?」孔雀王看著象神,「怎麼了?」

  「沒、沒事。」象神深呼吸,悲傷情緒一閃而逝。「弟,你認為,爸爸的力量,當真是無敵的嗎?」

  「當然啊!」孔雀王聲音中充滿自信。「在那眼睛的視線範圍內,所有物質都會分解爆裂,這力量當然無敵,『因為純粹,所以無敵』,這不是父親常說的話嗎?」

  「因為純粹,所以無敵。」象神眼睛慢慢的瞇起,智慧的眼睛中藏著詭異的光芒。

  「但,真的無法可破嗎?」

  「咦?哥哥……你的意思是?」

  「沒有。」象神的眼神瞬間回復了正常,「弟,我想,你就這樣想就好了,父親的確是無敵的。」

  「嗯……」孔雀王歪著頭,用深思的眼神,看著哥哥。

  父親的力量,當真無法可破嗎?

  「但是,弟弟我要你記住,」象神看著自己最親愛的弟弟。「當你遇到了力量的障礙,想起我的四個字,物極必反,肯定會幫你找到一條出路的。」

  「物極,所以必反嗎?」孔雀王不禁喃喃的念著,他相信他的哥哥,就算哥哥總是憂傷而神秘。

  但孔雀王相當肯定,哥哥是很疼愛他的。

  孔雀王甚至相信,如果給哥哥一個死前願望,他一定會說:『要保護自己的弟弟。』因為孔雀王自己確信,自己一定也會許相同的願望。

  哥哥疼愛著自己,一如自己深深仰慕著哥哥。

  所以,『物極必反』四個字,肯定是哥哥送給他的禮物,只是當時,孔雀王並不知道一件事。

  這四個字,是能窺天機的象神所送給弟弟,日後站上群神魔頂端的超級大禮。

  ※※※※※

  而此刻的孔雀王,用僅存的右手,摸著牆,閉目沉思。

  一直以來,他仗著自己是濕婆的二兒子,還有隨手可炸裂物體的能力,他在印度橫行無阻。

  直到他遇到了貓女、少年H,以及狼人T。

  原來高明的巫術可以吞噬一切,原來切割空間可以成為暗殺敵人的利器,原來,所謂的愛情,可以激發神秘而超越極限的力量!

  原來,這世界上,還有這麼多、這麼強、不斷尋找極限的高手。

  孔雀王笑了。

  地獄遊戲,真是一個好物啊。

  因為它,所以強者們從此不再寂寞。

  「笨鳥,你要幹嘛?為什麼一直摸牆?」狼人T在旁邊,抓著滿頭的狼毛問道。「裏面又沒有人家吃剩的米,你想要啄嗎?我去花園夜市挖一點給你吧?」

  「什麼穀子?欸!禮貌點,我可是印度主神之一!要吃我不會自己去買啊。」孔雀王眼睛圓睜,哼了一聲,「我不是在摸牆,我在思考。」

  「思考?」狼人T表情一變。

  「是啊。」

  「哈哈哈哈。」

  「幹嘛?有那麼好笑嗎?」

  「笨鳥思考什麼?」狼人T再度往後退,準備要再來衝刺一次。「撞開它下就得了。」

  「不是每件事都要撞好嗎?」孔雀王想到了自己的哥哥,象神,如果他在這裏,他會怎麼解決這道結界師設下的牆?

  他肯定不會用炸的,或是用撞的吧?

  他提過的物極必反,是否就是這道牆的解答?

  可惜,孔雀王並沒有機會往下探下去,因為狼人T的熱血與衝動,已經逼他非出手不可了。

  「笨鳥,就說你笨,結界是能量組成的,對吧?只要我們能量比它強,管它什麼結界,照樣撞開!」狼人T咆哮,再度將力量集中於身體。

  「好吧。這次就先聽你的啦。」孔雀王的一手按住牆,然後靈力開始集中,只見掌心下方的牆壁,開始泛起異常的紅光。「給我爆炸吧,牆壁!」

  ※※※※※

  火焰,像是引線般,開始從孔雀王的掌心鑽了出來,沿著磚牆的縫隙,急速迴旋。

  火焰越爬越快,轉眼間,整個磚牆的縫隙上,都被這片亮紅色覆滿。

  宛如深夜城市中的電子看板,耀眼且迷人。

  「爆炸吧!」孔雀王怒吼起,「管它什麼結界,都給我破!」

  破!

  火焰陡然二兄,然後劇烈的爆炸威力,如平地旱雷,如千軍萬馬,如狂風暴雨,化成亮紅色的高山。

  瞬間炸開。

  「這樣的爆炸,別說一座廟了,連一座山都會被炸碎啊。」狼人T整張瞼被爆炸引來的暴風壓得扁平。

  可是,可怕的事情,對狼人T與孔雀王可怕的事情,卻在下一秒發生了。

  這座火焰之山,竟然停止往前了。

  火山像是撞到什麼巨大透明的平面,竟然停住了。

  而且,下一秒,這座火山竟然開始倒卷了。

  火山熊熊,不斷在孔雀王和狼人T面前攀高,攀高,再攀高……,完全阻斷了他倆的去路,「欸,」狼人T仰著頭,看著天空的巨大火嘯,正在逐漸靠近。「笨鳥啊,你有想過,這場爆炸會自己倒回來嗎?」「笨狗。」孔雀王也仰著頭,愣愣的看著。「我怎麼可能會知道!」

  「那……你有收回力量的方法嗎?」狼人T開始感覺到自己身上的狼毛,正因為高熱而開始捲曲。「像是貓女可以把小叮噹門關起來的方法?」

  「笨狗。」孔雀王轉過頭看著狼人T。「我既然不知道,怎麼可能有這辦法!」

  「靠,」狼人怒吼,「我就知道!」

  然後,火瀑落下。

  淹沒了狼人T與孔雀王,這縱橫地獄遊戲的兩大高手,就這樣在一座沒有門的廟前,莫名其妙的被火焰給淹沒了。

  ※※※※※

  火焰如潮水退去。

  兩個人還站著,不過都已經黑得不象話。

  狼人T一身驕傲的男子漢長毛,如今只剩下一大片捲曲的短毛,原本豪爽的淩亂長髮,只剩下殘缺的一半。

  原本帥氣狂浪的姿態,如今卻像是路邊遊蕩的遊民。

  而另外一個人,爆炸的始作俑者,更沒好到哪里去,原本明亮美麗的孔雀羽毛,全部成了小雛雞的燙燙毛。

  斯文英氣的王子臉龐,則如同救公主卻慘敗,最後卻被迫和母火龍成親的王子。

  兩個人,直挺挺的看著前方的大廟。

  許久,許久。

  「很好,我要把……」第一個開口的,是狼人T。「每一塊磚頭,每一片瓦片,每一張地板……」

  孔雀王介面,聲音中,是難以壓抑的憤怒。「都拆了!」

  說完,孔雀王的右手按住地面,一陣低沉的爆炸聲,從他的掌心開始,不斷在地底潛進。

  目標,當然是眼前的城隍廟。

  孔雀王打算讓火焰從地底鑽入,去突襲結界師最難防禦的下方。

  而狼人T則逆向而行,他陡然躍高,驚人的跳躍力,讓狼人T像是沒有盡頭的翱翔。

  最後,他反墜下來。

  反墜,加速度極限狂飄,這時,狼人T揮舞起拳頭,他要從廟頂,把這堡壘整個揍碎。

  地底下的爆炸烈焰,加上天空中的憤怒巨拳,兩強聯手,果然不同凡響。

  只是,就在此刻,廟的牆上,卻出乎意料的浮現出了一個字。

  一個左右對稱,古老而雅致的中國字。

  然後,牆上出現了一個長方形的透明線,接著,嘎的一聲,門被推開了。

  「停手!笨狼!」孔雀王一呆,接著大喊,「結界師出來了,所以結界解除了!你現在進去,會碰到我的爆……」

  可是,沖得正猛的狼人T,怎麼可能踩得住煞車,砰的一聲,廟頂磚瓦亂飛。

  他撞入了,他還是撞入廟中了。

  「爆……炸:」孔雀王忍不住把頭別過,眼睛閉上。「抱歉了笨狼。」

  墜入廟中的狼人T,沒有遇到任何阻礙,但,卻遇到了孔雀王埋入地底的火龍。

  簡直就是自投羅網的墜法。

  火焰,在此刻轟然爆炸。

  這聲爆炸,將廟整個解體,而解體的廟內,還不時傳出狼人T罵髒話的怒吼。

  「靠!孔雀王!你這只死鳥!給我記住!」狼人T在火焰中發出咆哮。「我的毛,天啊我最帥氣的頭髮,別燒了啦!笨鳥,臭結界師給我記住!」

  可是,孔雀王卻發現,自己無暇去注意狼人T的哀號,因為他的眼前,一個畫面,深深的吸引了他的目光。

  門,緩緩的,被推開了。

  門後,熊熊的火光下,解體的小廟前,一個頭髮被暴風吹得淩亂的清秀女子,正緩步走尤其,當風吹開了她臉上的長髮,孔雀王清楚看到了,清秀女子臉上清晰的淚痕。

  悲傷的淚痕,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強悍又高明的結界師臉上?

  她在哭嗎?孔雀王甚至有股衝動,想伸手抹去女孩臉上的淚水。

  此情此景,由火焰、女孩、眼淚、暴力、清純甚至悲傷集合而成的奏鳴曲,深深打動了孔雀王的內心。

  」這就是……性感嗎?」孔雀王感到自己的血液正在倒流。「哥哥,你在天之靈有聽到我說話嗎?我好像遇到了。」

  好像遇到了,我心中的那女孩了。

  這時,這女孩開口了。

  「嗯,前面那個長得很像孔雀的人。」女孩比了比她背後被火焰摧毀的廟。「你的狼朋友剛剛在裏面慘叫喔,你不去救他嗎?」

  「狼朋友?啊,妳是說狼人T嗎?」孔雀王發現自己的眼睛無法離開眼前這女孩,心跳正在加速,那速度就像是暴走的國產車,搖晃間又可以感覺到極速的痛快。「他、他的毛很硬的,不怕燒。」

  「是嗎?我想也是。」女孩笑了,眼睛瞇起,笑了。「要不然,他不會連撞我的結界這麼多次,都安然無事啦。」

  「果然,妳就是那個結界師!」孔雀王聽到自己的心跳又更快了,國產車快要解體啦。

  這是什麼感覺?

  為什麼自己又開心,又著急,又有點害羞呢?

  「結界師,我可以請問……妳叫什麼名字嗎?」

  「呵呵,我哥哥說,我不能把名字隨便給人喔。」女孩微微一頓,「你真的下去救他?

  裏面的火越燒越旺了欸。」

  「不必啦,那只狼身體很強壯的……」孔雀王揮著手,「對了,我也有一個哥哥喔,我發現我們第一個共通點了……」

  不過,孔雀王後面的話語,卻已經完全聽不清楚了,因為,廟,終於撐不住炙熱的火焰,整個塌下來了。

  廟崩塌,狂暴的火焰朝四面八方也塌了下來,聲勢好不驚人。

  只是,崩裂飛散的火星中,唯獨一條最大的火流星,發出憤怒無比的吼叫,橫著沖出來。

  「吼啊啊吼啊吼吼啊啊吼吼吼!」火流星身上的火焰,因為高速而逐漸褪去,露出底下焦黑的皮毛,還有一張長著狗鼻,獠牙犀利的臉。

  火焰下,是狼人T的瞼。

  「孔雀王!你這只欠烤的笨鳥!吼吼啊啊吼吼吼啊!」狼人T在空中發出意義不明的怒吼,雙爪亮出,在空中連劃十幾道光痕,「結界師在哪里?我要宰了那個結界師!」

  只見狼人T氣到頭昏眼花,根本忘記自己本來不對女孩動手的,他直撲向黑髮女孩的背影。

  女孩恍若不聞,只是站著,伸手入懷,好像想要掏出什麼東西。

  「小心!」孔雀王驚呼。

  狼人T的爪子好快,那銳利的爪風,已經吹起了女孩的絲絲長髮。

  只要再往下五公分,女孩的頭,就會被整齊的分成兩半。

  而那女孩,卻依然在懷裏想要掏出東西。

  「不行!」孔雀王的身體動了,手上夾著五根色彩鮮豔的羽毛。「住手,狼人T!」

  說完,孔雀王手一抖,繽紛的羽毛射出。

  夾帶驚人能量的羽毛,化成滿天晶亮的純白光芒,朝狼人T直射而去。

  這一秒鐘,孔雀王腦海又意外的浮現了哥哥的臉龐,以及他曾經對自己說的四個字,物極必反。

  爆炸的極致,是什麼?

  但,眼前的情況發生劇變,讓孔雀王無暇再想。

  羽毛沒有爆炸。

  而狼人T的爪子,更莫名其妙的斬在地上。

  因為,那女孩像是瞬間栘動般,離開了原位。

  女孩張開手,迎接著失去了力量,正緩慢飄落的孔雀羽毛。

  「以爆炸為能力嗎?」女孩瞇著眼睛,觀察著孔雀王的羽毛。「很厲害的技術喔。」

  「妳……」狼人T和孔雀王同時抬起頭,詫異的看著這女孩。

  狼人T發現自己的手心,被寫了一個陌生的中文字。

  女孩沉靜的微笑。「你們一個是體力超強的狼人,一個是引用爆炸為能力的孔雀,我想,以你們在這遊戲中的地位,一定認識一個人吧?」

  「誰?」孔雀王和狼人T異口同聲。

  「他是蒼蠅王找我進來的理由,更是我進入地獄遊戲的原因之一,他就是……」女孩拿起筆,淩空寫下三個字。

  這三個字,登時讓狼人T滿腔的怒火完全降溫。

  「妳……妳為什麼要找他?他可是我的老朋友啊!」

  因為凝在空中的那三個字,竟是剛從生死門回來的——

  少年H

  ※※※※※

  新竹,東門城下。

  出現了兩個人影,其中一個狀似少年,另外一個身材窈窕,卻在她的臀部多了一條靈活的尾巴。

  「回來了。」少年笑,輕鬆自信的笑容。「我們回來了,貓女。」

  「是啊,回來之後,就該幹正事了。」貓女瞇著眼睛,單手扠腰,愜意的看著遠方。

  「地獄遊戲的怪物們啊,剉著等吧。」

  「呵呵。」少年H掐起手指。「現在看起來,諸葛孔明的八陣圖已經走到了尾聲,八門破了六門,僅存的開門把守者應該是劉禪,但他現在逃匿無蹤,我們已經逼到了最後一門了。」

  「最後一門?就是生門嗎?」

  「正是。」

  「嘿。」貓女一甩黑髮,「那我們還等什麼?」

  「但是要破生門,肯定會遇到兩個難題。」

  「哪兩個?」

  「第一個,」少年H手指掐動,終於無奈放下手指。「就是諸葛亮為了保護自己,必定把生門藏得非常隱密,更是我道術無法追蹤的地方。」

  「所以,我們會找不到那躲在後面的豬哥亮嗎?」貓女側著頭,「以你對中國道術的瞭解,都找不到……咦?H小子,你感覺到了嗎?」

  「嗯。」少年H點頭,絲毫不畏懼的微笑著。「這裏,還有第三個人。」

  「而且,」貓女左右張望,銳利的貓眼瞇成細縫。「他以非常高的速度,正在靠近我們!」

  「這就怪了。」少年H摩挲著自己的下巴。

  「對,很怪。」貓女的鼻子微動,她朝著四面八方轉了一圈,在這片曾經激戰過的寬闊戰場上,並沒有看到半個會動的人。

  為什麼?那個以驚人速度,正瘋狂逼近他們兩個人的第三者,究竟是誰?

  難道,地獄遊戲中,還存在著另一個暗殺高手?

  「這裏並沒有可以躲藏的地方,更何況他的速度這麼快,快到如同重力加速度。」少年H閉起眼睛,「如果他不是隱形人,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了。」

  「什麼可能?」

  「他,」少年H的頭仰起,注視著蔚藍的天空。「不是從四周來的,他來的方向,是上面。」

  「啊,上面?」貓女隨著少年H的眼神,看向天空。

  一片燦藍的天空中,隱約可見一個細小的黑點。

  「這人之所以快,是因為他正在下墜,這入之所以難發現,也是因為他沒有殺氣。」少年H看著黑點,雙手慢慢凝住靈力。

  左手為黑,右手為白。

  兩色純然,組成太極,是少年H的可視靈波。

  更是整個地獄中極度罕見的,雙色靈波。

  「喔?」貓女雙手抱胸,好整以暇的欣賞著少年H的可視靈波。「H小子啊,你的靈波雖然不是我看過最強的,但是各走極端的黑白雙色靈波,看了真讓人著迷啊。」

  「謝謝啦。」少年H的笑容雖然輕鬆,但是眼神卻越來越慎重。

  因為,他們頭頂上的黑點,已經越來越大了。

  一個人的模樣,已經逐漸成形。

  這人是誰?為什麼從天而降?為什麼沒有半點殺氣?他是敵人?還是朋友?

  如果是敵人,從天而降的攻擊,又會展現什麼詭異的殺人技巧?

  「H,小心點喔。」貓女雖然依然抱胸,但是她的爪子也悄悄的伸出,能展現極速的肌肉,也正在繃緊。「我可不想再去一次宋朝把你拉回來。」

  「放心。」少年H笑。「每人只能有一次番外篇,這是這地獄遊戲的規炬。」

  天空中,那人的模樣已經完全清楚了,纖細的少年身材,綠色的衣服,特別是那頂用樹葉編成的尖帽。

  他的身體隨著高空的墜落狂風,左右搖擺著。

  「這人,好像昏迷了?」貓女的視覺,是人類的百倍,她貓眼瞇起,提醒著少年H。

  「來了。」少年H雙手催動靈力。

  然後那個綠衣少年,同時間到了少年H的頭頂。

  夾著從萬里高空墜落的驚人力道,直壓少年H。

  「太極,卸勁。」少年H的右手先托住綠衣少年,巨大的撞擊力,讓少年H雙腳陷落地面,直陷入腳踝。

  「H小子?」貓女的表情有些詫異,「你還好吧?」

  「我太低估對手了,這少年體內還有其他力量!還是很危險的力量!」少年H一笑,左手此時介入這場角力,橫向拍了綠衣少年一下。「但是,我可以。」

  只見少年H這手一拍下,綠衣少年開始急速旋轉起來,一如綠色陀螺,在少年H掌心舞動。

  每轉一圈,那從天而降的狂勁,就少了一分。

  只是,每轉一圈,少年H的身體就往下陷落一分。

  「這人體內的力量很怪,仿佛想殺了每個要救他的人。」少年H以右手為支撐,左手不斷拍轉著綠衣少年。「看樣子,這綠衣少年有個非常厲害的對頭,肯定是黑榜十六強的級數。」

  綠衣少年還在轉,而少年的身體還在往下陷落。

  轉到後來,少年H的腰部以下已經完全陷入了土裏。

  這股怪異的力量之強,匪夷所思。

  「給我,散!」忽然,少年H的雙手合一,往上一托,黑白雙色太極合一,彼此融合,威力豈止倍增。

  這股力量,一口氣把綠衣少年推上了天空。

  在空中,這綠衣少年體內怪異的力量,終於盡數散去。

  「好。」貓女輕鬆一跳,接過了這綠衣少年後,優雅落地。「咦?H小子,這人好像醒了。」

  「是嗎?」少年H一口氣從地底躍回地面。「他體內的那股力量,又強又霸道,傷他傷得太重。」

  「我,」那綠衣少年張開嘴,重傷的他,發出斷斷續續的單豐。「壓、澀……」

  「壓澀?」

  「壓……壓色……王……」

  「壓色?雅瑟?……亞瑟?」少年H一震。「你是亞瑟王的手下?亞瑟王也進到地獄遊戲了?」

  「是!」綠衣少年點頭,隨即又吐出了一大口血,眼見他的生命已經定到了終點。「我……生……門……」

  「亞瑟王?生門?」少年H和貓女交換了一個詫異的眼神。「你說的是解開這八陣圖的生門嗎?」

  「在……師院……」綠衣少年眼睛瞇起,鮮血已經染滿了他的胸口。「但、有、曹……」

  「師院?生門就藏在新竹師院?」貓女感覺到自己的手臂,慢慢浮起雞皮疙瘩。

  八陣圖的終點,生門,終於出現了。

  新竹師院,最後一個決戰點,竟然在那裏!

  「有、曹……曹……」綠衣少年拚命想把最後的話講完,但是不斷的咳血,完全塞住了他的胸口。

  「我知道。」少年H此刻握住了綠衣少年的手,義氣深重的握住。「那裏有比諸葛亮還要恐怖千萬倍的,曹操。」

  綠衣少年睜大眼睛,擠出一個笑容,點頭。

  「所以,你要我幫你報仇?」少年H緊握著綠衣少年的手。

  綠衣少年點頭,隨即又搖頭,眼神轉向自己的掌心。

  「你要我打開你的手掌?」少年H會意,攤開綠衣少年的手掌。

  裏面,是一支牙籤,一端有著淺淺咬痕的牙籤。

  而且,那還是飛行武僧的咬痕。

  「幫我,和武僧,報仇。」綠衣少年的眼神,閃過最後的熱切渴望。

  「嗯。」少年H沒有第二句話。「我答應你。」

  「謝謝。」綠衣少年微微的笑了,生命最後一句話,在少年H耳邊輕吐而出。「他,真的,飛得很好,是我最好,的朋友。」

  「嗯。」

  「如果,地獄之後,還有世界。」綠衣少年的眼神,已經完全失焦,仿佛注視著那片燦藍無垠的天空。「武僧,我想,和你,再比,一次,這次我不會,輸你的。」

  說完,綠衣少年的眼神瞳孔慢慢的擴大,渙散,最後終於完全失去了光芒。

  「安息吧。」少年H伸手,蓋上了綠衣少年的眼皮,輕輕的說,「我會幫你完成最後願望的,安息吧,小飛俠。」

  小飛俠。

  亞瑟王旗下最擅長飛行的采測好手,曾經敗給武僧而與他成為生死至交,如今在帶來最俊生門消息後,正式退出了地獄遊戲。

  也許死後,他會和武僧,繼續在另外一個世界的天空遨遊吧。

  「貓女。」少年H把小飛俠放在地上,看著他的屍體慢慢消失,只剩下地面上各種道具。「看樣子,我們的下一場戰鬥已經決定了。」

  「是啊。」貓女瞇著眼睛微笑,一身精練完美的苗條體魄,正因為興奮而散發出濃烈的殺氣。「而且,獵物還是一個震古鑠今的對手呢。」

  「曹操。」少年H也要笑了。「黑榜中排行第六的紅心K,我們來掀你底牌了。」

  我們來了,紅心老K,曹操。

 

第二章 微戰

  臺北。

  那是一片黑暗,黑暗中卻傳著非常細碎的震動。

  兩個人正坐在這片黑暗中,低喃著。

  「你剛說什麼?你也是黑榜十六強之一?」其中一人是名女子,帥氣短髮,還有每個表情和動作,都充滿獨特魅力的臉龐。「黑榜十六強是什麼?我記得我家老大夜王好像說過——」

  「嗯,其實,失去記憶的我也不太清楚,呵呵。」那男子摸了摸自己的頭,粗豪的他,笑起來有種來自曠野的憨厚。「但是,好像是很厲害的頭銜喔。」

  「真的啊,我想也是。」女孩瞇著眼睛,微笑。「因為你有著和我家老大一樣氣質喔。」

  「喔?什麼氣質?。」

  「夠霸氣。」女孩笑,「而且是那種很純粹,舉手投足間散發的霸氣。」

  「是嗎?」男子點頭,「看樣子,妳真的很喜歡妳家老人吧?」

  「嗯。」女孩閉上眼睛。「我是,我是喜歡他,而且非常非常喜歡他,可是,我卻知道,我家老大心裏有個人,那個人在他心裏藏得好深,深到我進下去喔。」

  「……」男子在此刻,為了自己也不明白的原因,陷入沉默。

  男子寬闊的心裏面,似乎有點明白法咖啡的感覺。

  那就是所謂的單戀嗎?

  為什麼他心裏,也有那麼一點點惆悵的感覺呢?

  「嘻嘻,如果我老大來救我了,我一定要介紹你們認識。」女孩甜甜的笑了,「我要跟他說,我法咖啡認識了一個和他一樣霸氣的男生。」

  「嗯,希望那時候,我已經想出自己的名字了。」男子咧嘴笑。

  「會的,我會幫你想出來的。」說到這裏,法咖啡從地板上站了起來,拍了拍自己屁股上的灰塵。「對了,休息夠了,該做正事囉。」

  「嗯?」

  「我們得替自己找出一條出路,這樣老大才能快點找到我啊。」法咖啡甜甜的笑著。

  「坐以待斃,可不是我法咖啡的個性呢。」

  男子的眼睛,注視著黑暗中這女子模糊的側臉。

  他感到矛盾。

  矛盾的是,他欣賞這女孩獨立自主突破逆境的性格。

  但,他卻又不舍。

  不舍這段專屬於他與法咖啡,在黑暗中暢談的私密時光,就要結束了。

  那個叫做夜王的人,究竟是誰呢?而黑榜十六強,又是什麼?為什麼他的腦海中,會在那短短的一?那,浮現一個怪異的圖樣呢?

  那圖樣是黑色的,由一個直杠,加上兩個邪杠拼成,就像是一個「K」。

  這個黑色K,難道就是他在十六強中的地位嗎?

  而那黑色畫成一幅桃子模樣,又代表什麼含義呢?

  ※※※※※

  臺北。陽明山的森林理。

  茂密的樹林下,遍佈著密密麻麻的毒水珠,毒水珠所包圍者,則是那個霸氣十足的臺北夜王,阿努比斯。

  阿努比斯慢慢的回頭,他的表情,慎重而且悲傷。

  因為他看到了,那個完全妖化的夥伴,約翰走路。

  額頭上兩根不斷抖動的是娛蚣觸角,雙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條佈滿小腳的娛蚣尾巴。

  「蚣蝮?九龍中排行第六,實力並不算強。」阿努比斯的手,慢慢的握緊。「但其卑鄙行徑卻是有名的,牠不像老大贔屭有神界數一數二的盾甲,或老七睚眥有這麼強的金刃攻擊力,甚至是老八狻猊掌握粗暴的火焰,牠之所以有名,是因為牠的卑鄙附身。」

  「咯咯,果然是收服了我家老八的阿努比斯。」露出真面目的蚣蝮,用約翰走路的嘴巴說話,聲音卻像是蟲鳴,又尖又破碎。「果然懂得夠多。」

  「你知道嗎?我這輩子經歷過無數戰鬥,有些敵人雖然不強,但光明正大的戰鬥還是贏得我尊敬,而我最痛恨的。」阿努比斯的手,繼續握緊。「就像是你這種……」

  那是憤怒王極的握拳。

  「我這種?」

  「利用夥伴問最珍貴的義氣,獲得卑劣勝利的混帳!」阿努比斯咆哮,他的拳頭猛然揮憤怒之拳,極速之拳,瞬間已經來到了蚣蝮的面前。

  「這麼衝動?」蚣蝮冷笑,「你忘記你周圍,都是我布下的毒水珠嗎?」

  毒水珠如地雷,在阿努比斯拳頭的軌道上點點爆開,劇毒,毫不留情的腐蝕著阿努比斯的拳頭。

  疼痛。

  阿努比斯並不是不知道疼痛,但,他內心的憤怒,卻遠遠超過了這份疼痛。

  他的拳頭還在前進,速度,更是不減反增。

  這?那,拳頭,還是穿過了層層的毒水珠,直達蚣蝮的臉前。

  「啊!怎麼可能!」等蚣蝮發現,那憤怒拳頭的影子,已經完全覆蓋了蚣蝮的瞼。

  「你的毒水,和你弟弟的火比起來,簡直太F咖了!」阿努比斯滿是傷痕的拳頭,直搗入蚣蝮的臉上,然後狠狠地,往下慣去。

  只見蚣蝮的身體,被這拳的力道,整個帶起,猛然摔到地上。

  拳勁過去,頭顱破碎。

  可見這拳蘊含的憤怒與力量,究竟有多驚人。

  「起來。」阿努比斯居高臨下,冷冷的看著躺在地上的蚣蝮。「我知道這拳沒殺死你,起來。」

  「嘿嘿。」只見失去頭顱的蚣蝮,身體慢慢融化成一片銀亮的水,水開始流動,從另一個地方再度凝成另一頭完整的軀體。「是的,我的形體是水,你是殺不了我的!」

  「是嗎?萬物存在必有其缺陷,沒有所謂的無敵。」阿努比斯眼睛綻放憤怒光芒,再度轉動自己的拳頭。

  然後,一眨眼,阿努比斯身體消失了。

  而當他的身體再度出現,那憤怒拳頭的影子,又蓋住了蚣蝮的瞼。

  「欸?會不會太快了啊!」蚣蝮的力量在九龍中,畢竟屬於倒數的,他甚至還沒反應過來,他的頭顱已經化成血珠,飛散開來。

  風吹散了血珠,露出底下的元兇,一顆拳頭。

  一顆阿努比斯的拳頭。

  「可惡!」蚣蝮再度化成銀水,潛逃到另一處,嘿嘿冷笑。「沒用的,你一直打爆我的頭,而且在我靈力耗盡之前,你的拳頭早就中毒腐爛了。」

  阿努比斯皺眉,他看著自己的拳頭,滿是被毒水腐過的傷痕,雖然他的靈力強橫,能稍微抗毒,但時間一久,真會像是蚣蝮所說,整個拳頭會爛掉。

  「那又如何?」阿努比斯霸氣十足的一笑,身影再度消失。

  然後,蚣蝮的面前,又是一顆拳頭,搗了過來。

  爆開。

  蚣蝮的頭再度飛散,他不死,但是會痛,非常的痛,所以他哀號之際,又從另外的地方出現。

  這次,逃得比剛才更遠,因為他雖然不會被拳頭打死,可是頭顱老是被打爆的滋味可是一點都不好受。

  「沒想到,名揚地獄的阿努比斯,是如此莽撞之輩!」蚣蝮逃得遠遠的,對阿努比斯嘲諷道。「只會用蠻力打爆敵人的頭,任憑自己的拳頭,一次又一次的被腐蝕。」

  而這次,阿努比斯沒有回話,他只是看著自己的拳頭。

  那被強大毒液腐蝕的拳頭。

  忽然,他笑了。

  「誰說我只是莽撞行事?」

  「咦?」蚣蝮看著阿努比斯霸氣且帶一點邪惡的微笑,忽然,他心裏升起不好的預感。

  「每揍你一拳,你因為害怕,就會換個地方,我揍了你三拳,你終於乖乖移到了,我幫你準備好的位置了。」

  「幫我準備好的……位置?」

  「你知道的,植物能夠吸水,然後淨化水中的髒汙。」阿努比斯緊握的手正逐漸鬆開,掌心裏面是正在瘋狂催動的綠色靈波。

  綠色,正是農夫的能力。

  「你要做什麼?」蚣蝮忽然問覺得腳底發癢,一低頭,卻發現這裏的地面,爬滿了重重迭迭的粗大植物根,如同千萬條白褐色的蛇,在他的腳底瘋狂蠕動。

  蠕動雖然緩慢,卻因為數量龐大,讓人一見就心驚。

  「享受水被吸幹的潔淨吧,掌水的怪物,蚣蝮!」阿努比斯怒笑。「啟動吧,饑渴的值物之根!」

  瞬間。

  只是瞬間。

  蚣蝮豐腴的身體出現了一條條的皺紋,然後皺紋不斷往下凹陷,最後,整只蚣蝮整只幹最後,一陣風吹來,這條「娛蚣幹」就這樣從約翰走路的身體中飛了出來,飄落在阿努比靳的腳邊。

  「我……我願意投降……」已經完全幹化的蚣蝮,用僅存的生命力,吐出最後的求饒。

  「收……收服我……像是收服老八一樣……我願意……」

  「饒你?做你的大夢!」阿努比斯蹲下,那張胡狼臉,露出撩牙,笑了。「亂我兄弟者,必殺之!」

  說完,阿努比斯伸出了指頭,按住蚣蝮幹的頭。

  「誰說我不能用拳頭打爆你的頭?我用指頭就夠了。

  已經幹到脆化的頭,登時變成了粉末。

  阿努比斯一笑,手指用力,蚣蝮阿努比斯嘴巴一吹,粉末隨風飛走,只是這次,蚣蝮再也無法復活了。

  阿努比斯起身,朝向約翰走路屍體走了過去。

  但,當他走到了約翰走路的身邊,卻皺起眉頭。

  「麻煩啊麻煩。」阿努比斯的拳頭再度握起,撩牙咧嘴露出。「原來,你身體裏面,還有一隻啊。」

  龍九子。

  在古老的中國傳說裏面,是九隻無法成龍的怪獸,同時也是代表著黑暗靈獸的九股力量。

  所謂的九龍,按照牠們輩分的排行,分別是贔屭、螭吻、蒲牢、狴犴、饕餮、蚣蝮、睚眥、狻猊、貔貅。

  老大是贔屭是龍龜,擁有的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防禦盔甲,更是公認九龍中第二難對付的。

  老二螭吻是能操縱風的龍子,外型像是一隻蜻蜓。

  老三蒲牢外型類似蟾蜍,當牠張開嘴,其鳴動能震倒泰山。

  老四狴犴是虎形之龍,語言是牠的武器。

  而排行第五的饕餮,則是九龍中公認為最棘手的一隻,源自太古時期失衡的陰陽,牠能吞下任何東西,包含靈魂與能量。

  第六是蚣蝮,水形之龍,外型酷似娛蚣。

  第七是睚眥,刀環上的龍形,渾身都是能割斷敵人的鋒刃,更是被公認第三難對付的怪物。

  第八是掌火的接猊,外型似獅子。

  第九是貔貅,牠外型有點類似狐狸,但牠的能力極為特殊,牠因為貪吃而被天神懲罰失去了排泄的肛門,於是成為一隻只進不出的龍之子,後來人們特別喜愛將這只貔貅的雕像放在商店前面,只因為牠象徵著財富「只進不出」。

  但,這只擁有特殊能力的龍子,卻被人們公認,牠是僅次於老大、老五、老七,最可怕的龍中殺手。

  而此刻,阿努比斯的眉頭深深鎖起,因為他發覺到,原來藏在約翰走路體內的那只怪物,竟然就是……

  第九龍子,貔貅!

  ※※※※※

  約翰走路躺在地上,意識無法恢復,因為他的體內,正被另外一股力量盤據。

  貔貅,象徵著只進不出的龍子,化作千絲萬縷的靈絲,盤桓在約翰走路的體內。

  「你是阿努比斯?」貔貅借用約翰走路的聲帶,發出如同機械人般缺少抑揚頓挫的語調。「想救他?把自己的頭割下來!」

  阿努比斯皺眉,向來霸氣十足的他,此刻也陷入兩難。

  放棄夥伴,不是他的風格。

  而不戰而自斷頭顱,更不是他的風格。

  但是,面對敵人怪異的能力,阿努比斯的確也無法想出解決的辦法,「我有辦法!」這時,阿努比斯的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

  「喔?」阿努比斯並沒有回頭,因為他早就察覺到背後這人的存在,或者說,背後這整群觀察者的存在。

  他們,是斐尼斯戰團的手下。

  「嘿,我有辦法。」開口的人,樹影遮去了他上半身的臉。「但是,要用你的命當作賭注,你願意嗎?」

  「說。」阿努比斯冷然的說。

  那人笑了,扶了扶眼鏡。「那就是,你也進去約翰走路的身體裏面。」

  「喔?」聽到這裏,阿努比斯慢慢的回頭了。「你有辦法?」

  能讓霸王回頭,足以證明這人絕非等閒之輩。

  「當然。」樹影下的那人,扶了扶眼鏡,露出雪白的牙齒,微笑。「我可是最擅長電子靈器的天才,眼鏡猴呢!」

  「眼鏡猴?」阿努比斯語氣冷靜。「獵鬼小組的眼鏡猴?」

  「正是!」樹影下,眼鏡猴的身影完全浮現,同樣戴著大圓框眼鏡,同樣邪氣的笑容,唯一的差別,就是他的身體,佈滿了毛茸茸的猴毛。

  他,是獸化的眼鏡猴。

  「看樣子,你在斐尼斯團裏面,有著相當有趣的遭遇。」阿努比斯觀察著眼鏡猴,開口道。

  「這要拜奇怪的道具『蛋』所賜。」眼鏡猴咯咯的笑了。「那顆蛋,會賜與我們一種動物的能力,而當我打開了蛋,我就變成半猴半人了。」

  「嗯。」

  「放心,變成半猴人的我。」眼鏡猴坐到了約翰走路旁邊,「對於電子靈器的能力,只會更強而已。」

  「嗯。」

  「夜王,我和你雖然共同認識少年H,但是我們並不熟,我對你也不是那麼喜歡。」眼鏡猴看著阿努比斯,「所以這次我主動幫你,是有條件的。」

  「敢跟我談條件?很好。說來聽聽。」阿努比斯笑,只是這笑中,卻露出胡狼獠牙。

  「遊俠團聲勢如日中天,加上遊戲內現實玩家激增,更重要的是,我都感覺到這遊戲本身已經逐漸失衡。」眼鏡猴嘻皮笑臉說,「到這時候,我們想要找一個,真正可信賴的王。」

  「所以?」

  「朋友們,出來吧。」眼鏡猴手一招,只見阿努比斯背後的樹林,又陸陸續續出現了數十道影子,不,仔細一看,整個森林都是動物影子,或高或低,或巨大或瘦小,仿佛整個森林的動物都到齊了。

  「嗯。」阿努比斯環視著周圍,「看樣子,斐尼斯團的實力,比想像中還來得更深,更難擊破。」

  「夜王,我相信你有足夠的力量,可以橫掃一整個斐尼斯軍團,但是我們人多勢眾,等你殺光我們,你想救的人,恐怕早就遇害了。」眼鏡猴比著他背後這群藏在森林中的動物影子。「所以,最快的方法,還是我們合作。」

  「嗯。」阿努比斯思考著。

  他雖然霸氣,卻也是能屈能伸的智將,所以他知道,此時此刻,結盟會是最明智的選擇。

  畢竟,他也不知道法咖啡究竟在哪?

  雖然他從來不接受敵人的條件,可是,如果眼鏡猴是少年H的朋友……也許還有那麼一絲可能吧。

  「斐尼斯軍團表面看起來強大,事實上最近也發生了許多大事,原本我們信服的狂者斐尼斯,無預警的消失,而他旁邊的弄臣馬湧呈當道,殺害忠臣,讓我們不服。」這時,森林中一名身材嬌小的動物走了出來,她語音嬌柔,卻滿身硬刺,「夜王,容我自我介紹,我是刺蝟女,斐尼斯四天王之一。」

  「沒錯,而且那群搞倒薔薇團的小人們,白骨精和蟾蜍精,此刻也滲透到馬湧呈的身邊。我們可不想步入薔薇團的後塵。」森林步出了另外一個影子,牠是一條鬣犬,高聳的背脊,?高?低的哭音,在夜晚會讓人不寒而慄。「我是四天王的,鬣狗‧墨鏡。」

  「所以,我們決定找你合作,因為你和我們的王很像。」森林中,走出最後一個影子,一個毛茸茸的大球,十足的討喜,卻也十足的可怕。

  牠擁有黑白兩色,手裏拎著一根竹子,隨時咬下一口竹子,在嘴裏嚼啊嚼。「我是四天王之熊貓,我叫團團。」

  「刺蝟女、團團、墨鏡,以及眼鏡猴。」阿努比斯看著眼前這群斐尼斯團的精銳戰士。

  「我瞭解你們的問題,我也不介意你們加入我們共同奮鬥,但,當務之急,是我的夥伴約翰走路,此刻正水深火熱,我得救他的性命。」

  「要幫他很容易,只要這個東西。」眼鏡猴和其餘二天王互望了一眼,然後眼鏡猴從口袋中掏出了一樣東西,在阿努比斯的面前。

  下一秒,阿努比斯眉頭動了一下。

  「蛋?」

  「沒錯,正是蛋。」

  「我要蛋來幹嘛?」

  「在陽明山的結界裏,蛋能夠幫你找到一種專屬你的動物,並且會開啟你其他的能力。」

  眼鏡猴說,「你要救約翰走路,只能靠蛋。」

  阿努比斯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了眼鏡猴一會,然後接過了那顆蛋。

  「這種蛋,在這裏很多嗎?」

  「曾經很多。」刺蝟女在一旁接腔。

  「曾經?」

  「遊戲正在失衡,以往每天只能有一個人能擁有蛋的能力,前陣子爆出驚人大量後,最近已經很少見到蛋了。」?帽女說,「你手上那顆,是我們手上最後一顆了。」

  阿努比斯握著蛋,他並沒有說,他在不久前也曾撿到一顆蛋。

  直覺告訴他,若是蛋的能力如此稀奇且珍貴,保留最後一顆是必要的。

  「你的敵人藏在夥伴的身體裏面,擺明瞭就是守株待兔。」團團在這時候也說話了。

  「只有這顆蛋,能讓你賭一把,是否能解開敵人的能力。」

  「什麼動物,能對付藏在人類體內的龍之九子?」

  「我想不出。」眼鏡猴說。「但是一定有。」

  「哪一種?」

  「你得問問你手上的蛋。」眼鏡猴比著蛋,笑了。「你得問它。」

  「是嗎?」

  「你敢打開蛋嗎?」鬣狗表情中帶著挑釁。「這是獨霸臺北城的夜王會害怕?」

  「我從來沒有說過我不會害怕。」阿努比斯冷冷的看了鬣狗一眼,只是一眼,其中包含的凜冽霸氣,競讓鬣狗感到後腿發軟,甚至夾住了自己的尾巴。「懂得害怕,才是人,知道恐懼,才能成為王者。」

  「嗚。」鬣狗感到自己的後腿,一股濕熱的液體,流了下來。

  「不過,就算知道恐懼,仍選擇面對,才是義氣。」

  阿努比斯微笑說完,右手持蛋,用力一握,只見那銀色的蛋在他手心炸裂,卻沒有黏黏稠稠的蛋白,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光。

  一道會跳舞的光。

  光在阿努比斯的周圍跳舞,宛若精靈,將他整個包圍起來。

  「阿努比斯,記住你的願望。」眼鏡猴大聲吼著。然後,那道遮住阿努比斯眼前的光,就遮住眼鏡猴,遮住了所有人。

  等到阿努比斯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發現,世界改變了。

  這是一個阿努比斯不認識,卻又有點熟悉的世界,同樣的空氣,同樣的光線,同樣的聲音。

  唯一的不同,是尺寸。

  這世界的尺寸,怎麼變得這麼大?

  阿努比斯發現,自己可以清楚看見約翰走路身上的毛細孔,可以看到他衣服上每條紋理,地上的泥土原來是數十種顏色的混合……會發生這樣的現象,解釋只有一個!

  「我變小了!變得極小!」阿努比斯詫異的抬頭看去,此刻,他甚至無法看清楚眼鏡猴的全貌,他只看見他的鞋尖和鞋帶!

  而他的鞋帶,對阿努比斯現在的尺寸來說,競像一條河流般巨大。

  「怎麼回事?我變成了什麼動物?為什麼會這麼小?」阿努比斯仰起頭,提氣對巨大無比的眼鏡猴喊道。

  「蛋把你變成了一種唯一可以自由進入人體的動物,讓你去狙擊藏在約翰走路體內的龍子。」眼鏡猴蹲了下來,對著他肉眼無法察覺的阿努比斯說道。「那種動物……就是細菌。」

  「細菌?」

  細菌,是屬於人類與千萬種動植物最根本的源頭,甚至站在動物與植物演化交叉點的關鍵位置。

  細菌,是一種動物,也是植物。

  如今,更是阿努比斯最後搶救約翰走路的希望。

  「所以,你準備好了嗎?」眼鏡猴對著地面上的阿努比斯說道。「迎接最新奇可怕的人體戰鬥了嗎?」

  「我,」阿努比斯深深吸了一口氣,在人體內戰鬥,是他從未想過的一種戰場,「準備好了。」

  「嘿。」眼鏡猴笑,「那就加油吧!」

  「夥伴,我懂得你的心情,所以我會救你。」阿努比斯微笑,「我會讓你活下去,再見那撐傘女孩一面!」

  說完,阿努比斯奮力一躍,幾乎沒有重力的他,飄過漫長的天空弧度,最後,順著約翰定路的呼吸,進入了呼吸道之中。

  同一時間,約翰走路體內的第九龍子,貔貅,也仿佛感覺到什麼,蠢動了起來。

  ※※※※※

  當阿努比斯化成了細菌,進入約翰走路的體內,他一手吊在呼吸道的黏膜上,一邊慎重的思考著。

  「如果我是貔貅,我藏身在約翰走路的體內,隨時掌握他的生死,我該藏在哪里呢?」

  阿努比斯閉上眼睛,回想起他曾經遇過的神魔中,有誰對人體有比較高深的研究。

  第一位,當然是地獄醫療局的局長,華佗。只可惜,他鑽研的是中醫,而人體解剖學則比較偏向于西醫的主流,而且華佗這幾年坐擁大權,也非如此容易親近了。

  西醫中,有誰呢?阿努比斯腦海跳出了一個人,這個人雖然是黑榜十六強中的J級人物,事實上卻是阿努比斯相交多年的老友,怪醫黑傑克。

  「能夠瞬間掌握人體生死的,一是心,二是腦。這兩者其一被破壞,人體就會在短時間內宣告死亡。」阿努比斯想起了黑傑克曾經說過這類似的話。

  「看樣子,不是心臟,就是腦部了。」阿努比斯的手一松,立刻順著呼吸道開始往下滑。「先從心臟開始好了。」

  只是,當阿努比斯鬆手下滑的同時,他並沒有注意到,此時此刻,他的背後,已經出現了第一雙緊盯的眼睛。

  ※※※※※

  陽明山森林內。

  眼鏡猴、熊貓團團、刺蝟女,以及鬣狗,正圍在約翰走路昏迷身體的周圍。

  他們的表情,異常詭異。

  「夜王一定沒想到吧?」鬣狗的表情猙獰。「他一吞下蛋,馬上就會獸化,而第一次獸化,不到二十四小時無法解開獸體。」

  「沒錯。」團團的表情不再可愛,反而透露出幾絲兇狠。「而他現在正困在約翰走路的體內,只要……」

  「夜王啊夜王,你也太粗心了。」刺蝟女蹲下身子,摸著約翰走路的胸膛。「你不知道,只要我們其中一人,燒毀約翰走路的身體,就可以徹底除掉你了嗎?」

  「是啊。」最後一個開口的,更是斐尼斯團中,曾是臺灣獵鬼小組團員,曾是對少年H信賴到推心置腹的男孩,更曾是夜王的友人,眼鏡猴。

  他扶了扶眼鏡,藏在玻璃鏡片下的,是絕對凜冽的殺意。

  「出來吧,藏在樹林後面的好朋友們。」眼鏡猴邪氣十足的笑了。「三腳蟾蜍、白骨精,以及……小丑!」

  出來吧,夜王一路上追逐的死敵。

  如今,夜王已經是待宰的羔羊了。

  ※※※※※

  漆黑的呼吸道,仿佛沒有盡頭似的,不斷望下滑去。

  阿努比斯順著這黑色甬道不斷的往下滑,雖然一路上人類第一道防禦細菌的防線「黏膜」

  已經啟動,可是,依然攔不住阿努比斯。

  畢竟,阿努比斯就算變成了細菌,還是一隻擁有五千年神力的細菌。

  他右手抵住呼吸道的黏膜,綠色的靈力啟動,登時與黏膜形成一道阻絕層,這層阻絕層讓阿努比斯的身體如同滑板般,滑過了層層的黏膜。

  當佈滿了黏膜的黑色甬道,已經到了盡頭。

  阿努比斯仿佛墜入了虛空之中。

  然後咚一聲,他落下,落在一軟軟滑滑,又成圓弧形的地板上。

  「這是哪里?」阿努比斯拍了拍自己的左手。「龍老八,狻猊!你在嗎?」

  「吼。」只見阿努比斯的左手,冒出一點火光。「老大,叫我小猊就好啦。」

  「是嗎?怪噁心的。」

  「不會啊,我現在和村正都互稱小猊和小村……」

  「這是你們一獸一刀的怪異情節,別把我扯上。」阿努比斯做出一個怪異的苦笑。「你能照亮這裏嗎?但是別太高溫,我可不想燒穿了約翰走路的胸膛。」

  「當然,低溫火焰。」只見小猊低吼了一聲,阿努比斯的左手登時亮了起來。

  這一亮,卻讓阿努比斯和小猊同時驚呼了。

  「好美啊……」

  只見在小猊的火焰照應下,此時阿努比斯身處的地方,是一片泡泡之海,一圈又一圈層層迭迭的泡泡將小猊的火焰,透過無數的反射,變成了紅橙黃綠藍靛紫七種顏色。

  而仔細觀察,每個泡泡的周圍,佈滿了一條一條的管線,管線中有著各色圓球緩慢流宛若深夜中的遊樂園,美麗與奇幻融合的泡泡王國。

  「這是肺泡。」阿努比斯四處張望,「看樣子,我們下到人體呼吸道的最底端了。」

  「那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小猊說。

  「我們得搭上那管線,那是微血管,跟著微血管,我們就能到第一個目的地……」阿努比斯說。「心臟。」

  「嗯。」

  「不過,在那之前……」阿努比斯右手卻在這時候慢慢的舉高,專屬於他的綠色靈力正緩緩漲大。「我們得先解決掉這一個跟蹤者!」

  「跟蹤者?」小猊回頭。

  黑暗中,不知道何時,竟出現了一雙不屬於人類的碧綠眼珠,正緊緊盯著阿努比斯和小猊。

  ※※※※※

  陽明山,森林。

  「幹得好!你們逮到夜王啦。」森林中,馬湧呈副團長帶著兩個身穿斗篷的人影,走到了眼鏡猴的身邊。

  「很好,很好。」其中一個穿著斗篷的矮胖男子,伸出佈滿膿包疙瘩的手,摸著約翰走路的臉。「沒想到,阿努比斯這傢伙英明一世,逃過地獄列車的狙殺,逃過濕婆大人大軍的追滅,最後卻因為一個認識不到幾個月的夥伴,葬送了性命啊。」

  「沒錯。」另一個身形消瘦的斗篷人,發出誘人的銀鈴笑聲,一手摸著馬副團長的臉。

  「今天,終於可以除去這心腹大患了,你說是不是啊?馬寶貝。」

  「是啊,哈哈。」馬副團長發出得意的笑聲,「你們幾個,幹得好!回頭重重有賞,等到我開啟了夢幻之門……」

  「我們不要求獎賞。」這時,眼鏡猴先開口了。「我們要的是,霸王的下落。」

  「他現在肯定樂得很呢。」消瘦的斗篷女子冷笑,「他正和遊俠團那個嗆女人在一起,就算死,也是石榴裙下死啊。」

  「死?」剌帽女往前站了一步。「你們打算對霸王做什麼?」

  「放心。」那個滿手疙瘩的斗篷人乾笑兩聲,「他目前不會死,他正享受著美女和『高速車廂』呢。」

  「高速車廂?」眼鏡猴和刺蝟女互望一眼。

  「一趟高速的旅程,原本是我們替他安排,與阿努比斯同歸於盡的地點,誰知道阿努比斯不爭氣,咯咯。」疙瘩斗篷人發出令人厭惡的笑聲。「咯咯咯咯。」

  「我想,我已經懂你的意思了。」眼睛猴扶了扶眼睛,微笑。「接下來,是要讓你們懂我們的意思了。」

  「咦?」

  「斐尼斯團的戰士們!聽命!」眼鏡猴右手舉起,發出怒吼,「獵物,已經被包圍了!」

  「吼!」森林內外,超過千隻野獸同時怒吼,象哮、獅吼、虎咆、豹鳴,聲音如同天雷撼地,連樹葉都紛紛落下。

  這一聲萬獸齊吼,甚至讓馬副團長嚇得靈魂出竅,要不是消瘦斗篷人的手抓住了他的肩膀,他可能早就嚇得仰頭倒下。

  「開玩笑,當我們是被嚇大的?」消瘦斗篷女取下了頭套,一雙枯瘦眼睛綻放冷光。

  「我們可是黑榜群妖中最棘手的,白骨精和三腳蟾蜍呢。」

  「什麼屁黑榜!」眼鏡猴的手用力揮下。「戰士聽命!撕碎他們!」

  「吼!」

  這聲怒吼未絕,所有森林中的野獸,就排山倒海的移動起來。

  ※※※※※

  約翰走路體內。

  在一片美麗奇幻的泡泡王國中,阿努比斯和阿猊發現了他們對面,出現了一雙碧綠色的眼珠。

  「是誰?」阿努比斯的靈力轉換成一把小型獵槍。「我並沒有感覺到你的殺意?你是誰?」

  「汪。」那綠色眼珠,從黑暗中慢慢的顯出牠的原形。

  那是一隻狗,一身淺棕色的柔軟毛,眼睛聰慧,是柴犬。

  「你……」阿努比斯心念一動,放下了槍。「難道是……」

  「汪,老大,你忘記了我嗎?」柴犬一開口,竟是熟悉的口音。「我凝聚僅存的意識,進入體內,來引導你和貔貅作戰。」

  「所以你是……」

  「老大,我就是約翰走路啊!」柴犬搖了搖尾巴。「汪!」

  「嗯。」阿努比斯點頭,收起了手上的靈槍。「原來你真面目,是這副模樣。」

  「老大,吼嗚,小心。」柴犬忽然低吼,那是狗狗們恐嚇敵人的憤怒低嚎。「現在別動!」

  「別動?」阿努比斯慢慢轉過頭。

  他看見了肺泡之外側上方,多了一隻巨大的眼睛。

  那是一個發著綠色螢光的巨大圓形,周圍還飄著一條一條蠕動的細毛,圓形的中央是一隻緩緩轉動的大眼睛。

  幸好,它並沒有發現阿努比斯他們,緩緩的遊走了。

  「那是什麼?」阿努比斯問。

  「那是,T細胞。」柴犬的聲音驚魂未定。「人體三大防禦系統的胸腺T細胞,而剛才的則是T細胞中的傳訊兵,輔助T細胞。」

  ※※※※※

  陽明山,森林。

  群獸步伐紛亂,逼近了被包圍的馬副團長以及兩位黑榜妖怪,空氣中儘是濃厚的野獸狂暴氣息。

  「很久了。」三腳蟾蜍慢慢的拿下了斗篷上的頭套,醜惡的疙瘩臉,發出咯咯的笑聲。

  「這幾年來,一直在設計陷害別人,已經很久沒有真正動手殺人了。」

  「手癢了嗎?」白骨精在一旁嬌笑。

  「是啊,一聽到阿努比斯已經成為甕中之?,我就忍不住興奮的想殺人啊。」三腳蟾蜍的斗篷砰然一聲,震裂成碎片,而牠終於顯露出他的真面目。

  一隻比大象還巨大,佈滿毒疣,黑綠色的三腳生物。

  千年老蟾。

  「甲賀忍法!」三腳蟾蜍的大嘴張開,一股濃到化不開的紅氣,噴了出來。「紅‧霧‧帖!」

  這紅氣又濃又稠,瞬間彌漫了整座森林,遮住了眾人的視線。

  「這霧,有毒!」只聽到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中,傳來眼鏡猴驚惶的怒吼。「小心!所有的動物們,快散開!快散開啊!」

  ※※※※※

  「要到心臟,最快的辦法,就是搭專門的捷運線……也就是血管!」阿努比斯說,「因為所有的血管,最後都一定會到心臟裏面,透過心臟打血幫浦,再送到全身。」

  「所以,要搭最近的一條線,」柴犬抬起頭,瞇起眼睛,「啊,有了,那條微血管,會通到肺靜脈!」

  「靜脈會回到心臟!」阿努比斯用力一躍,「咱們走吧!」

  一人一犬帶著一團火焰,穿過血管的夾縫,進入了人體運輸的動線之中。

  這條路線中,到處都是高速賓士的紅血球,一如在湍急河流中滾動的石頭,四處碰撞,卻又勇猛的往前滾進。

  而阿努比斯往前一跳,一路踏過幾顆滾動的紅血球,最後,他順勢坐在最大顆的一顆扁平紅血球上。

  只見往前滾動的大紅血球上,阿努比斯盤腿而坐,頭髮被風吹得往後飛揚,宛如乘坐巨獸的古老騎士。

  「現在的紅血球比較鮮紅,是因為剛經過肺臟,把二氧化碳都換成了氧氣,所以血球特別的紅。」阿努比斯看著前方,「以現在血液流動的速度,我們不用五分鐘,就會抵達心臟了。」

  「汪。」柴犬回應了一聲。

  但是,阿努比斯並沒有悠閒太久,眼前滔滔的紅血球河流中,?然出現了一隻形態特異的生物。

  牠如同阿努比斯,站在不斷往前的扁平紅血球上。

  牠似龍似狐狸,頭上長著兩根利角,肚子大得離譜,外表看似和善,坐在滔滔的紅血球河流中,看著阿努比斯等人。

  「這是……」阿努比斯心裏一凜。「貔貅!」

  只見貔貅點了點頭,膨脹的肚子激烈抖動起來,接著牠嘴巴張開,一連串金色的液體。

  達!達!達!達!如同炮彈射了出來。

  「這是黃金!」阿努比斯右手一張一握,手上一把機關槍頓時被他握在掌心。「貔貅!

  果然是你!滿肚子錢財的吉祥獸!」

  然後,阿努比斯右手按住扳機,一排又一排如水波般的子彈橫掃過去,子彈軌道極度精確,竟然在空中把每珠黃金給盡數擊落。

  但,雖然阿努比斯的子彈軌道精准,但是他卻一點喜悅的表情都沒有,因為,他看到了貔貅的臉。

  那張獸臉,在笑。

  還是一個陰沉的冷笑。

  雖然看似和善,但也同時代表了一件事……

  「難道有詐?!」阿努比斯像是猛然想起什麼似的,抬起頭看向肺靜脈的上方,這秒鐘,阿努比斯露出了一絲苦笑。

  原本乾淨平滑的靜動脈表面,在四處亂射的子彈和金色液體下,無辜的多了幾個窟窿。

  窟窿正冒出汩汩的體液,而這些體液,轉眼問就引來一群又一群的扁平小蟲聚集。

  只見那群小蟲蜂擁蓋住窟窿,不斷往內蠕動,不一會,當小蟲散開,窟窿就被修補完畢,它們正是人體最重要的修理兵,血小板!

  「糟糕,血小板來了……很快的,下一個就會是……」柴犬喃喃自語,「T細胞啊!」

  「中計!」阿努比斯轉頭,手上的子彈再度發射,快疾絕倫的子彈,瞬間把貔貅和牠乘坐的紅血球同時打爆成一片血漿。

  可是,當紅血球的血漿散盡,卻沒有看到貔貅屍體。

  「貔貅的本體不在這裏,牠只是來陷害我們的啦。」小猊的火焰從阿努比斯的左手冒出,從原本驕傲的紅色變成了憂鬱的深藍色。「慘了慘了,等一下那獨眼怪物就要來了……」

  「不,他們不是就要來了,而是……」這秒鐘,阿努比斯右手的槍,從原本的機關槍,變成了威力更加強猛的衝鋒槍。「他們,已經來了!」

  小猊和柴犬同時抬頭。

  只見寬大的肺靜脈的上頭,不知道何時,已經聚集了數目超過二十的單眼錐體。

  錐體上,僅有一隻巨大的眼睛,正透過半透明的肺靜脈,觀察著底下的阿努比斯等人。

  「阿努比斯啊,你說輔助T細胞是幹嘛的?」小猊說。

  「它們是前哨兵。」

  「既然它們是前哨兵,那不就表示……」小猊的火焰,藍得更憂鬱了。「還會有真正的殲滅者會來!」

  「沒錯,」阿努比斯聲音低沉,「真正的殲滅者,殺手T細胞馬上就會來了!」

  這秒鐘,寬大的肺動脈上,所有的獨眼T細胞都讓開了。

  而當空間被清開,背後一隻細胞,露出了它真正的模樣。

  圓形,少了眼睛,身上卻佈滿了不協調的尖刺,或長或短,或粗糙,或光滑,宛如一顆讓所有船艦都聞之喪膽的,深海魚雷。

  「小心!」阿努比斯大吼。「來了,殺手T細胞。」

  同一時間,靜脈的牆壁被擠開,那深海魚雷「殺手T細胞」,就這樣以雷霆萬鈞的速度,狠狠地沖了下來。

  ※※※※※

  陽明山,森林。

  紅色濃霧宛如邪化的千手觀音,在森林中不斷延展出新的手腳,只是短短的數分鐘,就蔓延了整座森林。

  群獸被遮蔽了視覺與嗅覺,登時亂了方寸,而更在這片濃霧中,傳來近乎妖魅的女子笑聲。

  「哈哈……嘻嘻……咯咯……嘻嘻呵呵……哈哈嘻嘻……」

  那是白骨精的笑,笑聲中飽含著讓人瀕臨崩潰的能量,一會悲傷,一會憤怒,一會瘋狂,一會狂暴。

  這些笑聲,在伸手不見五指,含毒的濃霧中,競逼得群獸像是瘋狂般開始自相殘殺,獅子咬破了老虎的肚子,大象踩爛了豹子的頭部,人猿撕裂了貓頭鷹的羽毛和身體。

  而真正可怕的,卻是小白兔,牠們則像是饑渴的食人魚,群起攻擊,一大團毛茸茸兔子,用小小的牙齒咬住了山羊、山豬、所有的大型動物……然後啪嗒一聲,整團撕裂!

  而濃霧中,更可怕的,卻是那不斷飄?的三腳蟾蜍,以及牠能瞬間取下敵人性命的忍術。

  「甲賀忍法!夜行殺!」

  只見大霧中,不時傳來三腳蟾蜍這聲低語,而這聲音一過,伴隨而來的,絕對是一名夥伴死前的慘叫。

  慘叫回蕩在紅色的濃霧中,伴隨著白骨精的笑聲,原本高昂的群獸戰意,競被三腳蟾蜍和白骨精輕易的瓦解。

  「別以為我們只會要奸計!」濃霧中,白骨精的笑聲貫穿了眾人的腦門。「要殺我們?

  要你們付出整個軍團的代價!」

  但,就算群獸已經接近崩潰,濃霧中,卻仍有一個人還沒有放棄。

  所謂的生死戰役,他,可是看多了。

  「刺蝟女、團團、鬣狗,你們還活著嗎?」濃霧中,眼鏡猴那略微輕浮的聲音,依然沉著。

  「當然。」刺蝟女輕柔的聲音,在眼鏡猴的左後方傳來。

  「還在,」團團低沉的聲音,在正前方的位置。「猴子,你有什麼計畫嗎?」

  「我們,都聽你的。」鬣狗的聲音傳來,仿佛數十隻鬣狗同時嚎叫,讓人分辨不出正確所在。「猴子。」

  「很好。」眼鏡猴扶了扶眼鏡,邪邪的笑了。「這兩隻妖怪合作起來,固若金湯,難以突破,所以我們要先宰了其中一隻。」

  「喔?」刺蝟女問,「哪一個?」

  「我們來當一次臨時的骨科醫師吧。」眼鏡猴的眼神,綻放銳利光芒。「來檢查這白骨精的鈣質夠不夠?」

  ※※※※※

  人體的防禦系統,總共分為三組,分別是T細胞、B細胞,以及白血球,就是靠著這彼此關連,又功能獨立的防禦系統,幫人類度過漫長七十個寒暑,隨時隨地漫布著細菌與病毒的世界。

  T細胞,又稱為胸腺細胞,主要分為三個族群:輔助T細胞、殺手T細胞,以及抑制T細胞,這三族群輔助T細胞就像是前哨兵,它們數量最多,在人體各處遊走,偵查有無外來抗原入侵。

  一旦發現外來抗原,包括細菌與病毒,輔助T細胞就會發出警訊,這時,殺手T細胞就登場了。

  殺手細胞,堪稱人類軍事系統中,最殘暴的軍事武器,因為它們就像是深入敵軍的敢死隊,一黏住抗原,馬上合成足以毀滅抗原的抗體,與敵人同歸於盡。

  而目前最令人聞之色變的後天免疫缺乏症候群(簡稱AIDS),就是T細胞被破壞的緣故,同時也是AIDS如此可怕的原因,因為它們不是被免疫系統獵殺的物件,AIDS攻擊人體防禦系統,當防禦系統瓦解,其他抗原才趁機破壞人體的內臟。

  最後是抑制T細胞,主要功用是抑制殺手T細胞,戰場上殺手T細胞會因為抗原入侵而大量被製造,更陷入殺紅了眼的狀態,這時候抑制T細胞就必須控制正逐漸瘋狂的防禦系統,避免T細胞連正常人體細胞都一併毀滅。

  而第二組則是B細胞,同樣擁有對入侵者極大威脅性的B細胞,比起T細胞近距離戰鬥,B細胞更像是炮兵,它們能射出漿細胞,破壞入侵的抗原,而且透過輔助T細胞的調查資料,每種抗原的獨特密碼都會被紀錄下來,並擁有一批獨特的抗體來應付。

  最後,則是人體中一如巡邏隊的白血球,它們身形巨大,毀滅性極強,對付細菌是它們的拿手工作,當敵軍較小,白血球通常會選擇以吞噬的方式進行攻擊,但若是對方體積夠大,就會看到白血球像是敢死隊,不斷撞入外來敵軍,然後爆裂,直到外來者已經被完全毀滅成膿水。

  人體的防禦系統是生物在地球進化數億年後,堪稱最完美,也最先進的武器,幾乎沒有外來病菌可以逃過它們的天羅地網。

  除了兩種近年來困擾人類的疾病,一是AIDS,二是癌症。

  AIDS之所以橫行,因為它是直接攻擊防禦系統,而毀滅人體的工作,反而交給其餘的病菌。

  而癌症之所以高明,則是因為它來自人體自身的細胞分裂,防禦系統雖然無敵,但是正所謂禍起蕭牆下,它無法對付人體自發性的病變,因為它們不認為癌細胞是外來者,現行的最新的癌症治法,更是要引出T細胞來對付病變癌細胞。

  如今,埃及古老神祇阿努比斯,帶著阿猊與約翰走路化成的柴犬,進入了人體內,要獵殺藏身其中的貔貅,阿努比斯要面對的,不是那些修煉百年的妖怪魔物。

  而是人體的防禦系統。

  這套經過上億年演化,堪稱最完美、最無懈可擊的上帝傑作。

  此刻,站在靜脈紅血球上的阿努比斯,看著天空墜落的殺手T細胞。

  他不怒反笑,眼神仿佛在欣賞著精緻的藝術品。

  「好美。」阿努比斯讚歎。「殺手T細胞,病菌的終極殺手,真的,好美。」

  只可惜,殺手T細胞並無法理解阿努比斯的讚美,它從靜脈壁落下,立刻啟動自動追蹤抗原的能力,朝著阿努比斯,直飛而來。

  「阿猊,憂鬱完了嗎?」阿努比斯的左手一握,強大的靈力灌注下,阿猊的火焰頓時膨脹起來。

  顏色,頓時從藍色變成了紅色。

  「老大,我挺你。」阿猊的那張獅臉,在火焰上扭曲著。

  「那麼,開始打架囉。」阿努比斯的左手往前伸,一股由純然火焰構成的炮彈,轟然射出。

  火焰,在空中擊中殺手T細胞。

  殺手T細胞瞬間焦化,化成碎片。

  「老大,你說人體防禦系統多厲害,我看也還好嘛。」阿猊的臉再度出現在阿努比斯的左手火焰上。

  「我沒說它們一開始就很厲害,但是你要知道,我們面對的防禦系統,可是活的……」

  阿努比斯看著靜脈壁,又掉入了更多的殺手T細胞。

  這群殺手T細胞的形狀,竟然有些不同。

  它們身上多了一根類似喇叭的管子。

  當小猊的火焰炮彈再度發射,許多T細胞同時從喇叭管吹出水柱,擊中火焰炮彈,炮彈就這樣在半空中,化成了毫無傷害力的蒸汽。

  「它們是活的!」阿努比斯眼神中還是難掩激賞。「所以它們會進化,進化速度,更是數億年來,最快的一種。」

  「哈。」阿猊的火焰,在這秒不藍反紅,更加漲大了。

  「很好笑?」

  「是啊,很好笑,我突然懂了,老大。」阿猊的火焰越來越強。「你為什麼會這麼興奮了。」

  「喔?」

  「因為,遇到會不斷變強的對手,可是每個戰鬥高手的願望啊!」

  「很好。」阿努比斯右手亮出了自己的靈槍,剽悍的衝鋒槍,還有一大串的子彈。「四分半鐘,在抵達心臟前,我們一起享受這趟旅程吧。」

  ※※※※※

  陽明山,紅色毒霧中。

  眼鏡猴啟動了他自行設計的電子傳訊系統「密我密我」,透過這系統,可以和隊友說悄悄話,不被其他人聽到。

  「白骨精,修煉年限是七百一十七年,從西天取經就已經存在,還是曾經讓孫悟空頭痛萬分的妖怪。」眼鏡猴的聲音,透過「密我密我」,傳到了其餘三大天王的耳中。

  「對方這麼有來頭,我們該怎麼對付她啊?」從團團的聲音中,聽出難以掩飾的擔憂。

  「我要一點時間提煉足以對付她的東西。」眼睛猴說,「這段時間,我需要你們幫我,把她困在一個地方。」

  「讓一個女人停留在一個地方?」電子系統中,傳來的是團團和鬣狗的聲音,「那有什麼問題。」

  「很好,那刺蝟女妳和我一組,等到我把『那東西』提煉完成,我需要妳的幫忙。」眼鏡猴說。

  「那東西?」刺蝟女忍不住問。「究竟是什麼?能夠毀滅從西遊記開始,就讓群仙頭疼的白骨精?」

  「那東西啊,其實並不稀奇。」眼鏡猴的身上,開始冒出棕色的猴毛,他開始獸化了。

  「重點提示,白骨精既然全部都是骨頭,她所畏懼的東西,肯定和骨頭有關!」

  「咦?」

  「現代人啊,二十幾歲就彎腰駝背,膝蓋不能彎,腰不能折,山不能爬,那是為什麼?」

  「因為……」刺蝟女想了一下,她畢竟是現實世界的玩家,忽然靈光乍現。「你是說:

  :骨質疏鬆!」

  「賓果!」眼鏡猴微笑。「白骨精這麼厲害,全靠她銳利堅硬的骨頭,如果我奪取了她的鈣質,讓她骨質疏鬆……」

  「啊!」

  「所以,」眼鏡猴全身已經完全獸化,然後只見他掏出一堆專屬『工人』職業的紅色道具,那是一隻以玻璃球、加熱器,和濾紙構成的複雜機器。「我要靠獸化後提升的組裝機器速度,提煉這專門產生骨質疏鬆的『東西』!」

  「嗯。」刺蝟女用力點頭。

  「各位,」眼鏡猴在通訊中,發出行動的訊號。「這次行動的名字,就叫做『再見吧,我親愛的阿鈣,滅殺白骨精計畫!』各位朋友,動手了!」

  ※※※※※

  人體內。

  肺靜脈的滾滾紅血球,終於彙集到了靜脈,即將進入人體最大的血液匯流中心,心臟。

  而河面,不再是微血管的狹窄,而是寬闊無邊的巨大河面,宛如黃昏的長江。

  無邊無際的河面,只有不斷往前的江水。

  江水中,乘坐其中的,正是阿努比斯。

  他滿身傷痕,頭髮隨風飛揚,左手冒著熊熊火焰,右手握著槍管已經發紅的衝鋒槍,腳邊跟著一隻英武的柴犬。

  但,情勢雖然險惡,阿努比斯卻依然在笑。

  「注意啊,阿猊,下一波殺手T細胞馬上就要來了。」

  寬闊的靜脈天空上,就在此刻,多了一點一點的亮光,亮光越來越密,如佈滿星星的仲夏夜晚。

  「看樣子,T細胞已經傾巢而出了。」阿努比斯抬著頭,看著天空密密麻麻的亮光,從天而降的壓迫感,讓底下的人感到呼吸困難。「進人心臟前,這肯定是最慘烈的一仗了。」

  「老大,很過癮啊。」小猊的火焰轟然漲大,赤紅中,甚至有著純潔的白。

  天空中的T細胞,墜下。

  越墜越快。

  最後,化成了一片照亮靜脈壁的火流星雨,朝著阿努比斯等人,直沖而下。

  而經過四分鐘超過十場的苦戰,每個殺手T細胞,已經進化到超乎想像的模樣。

  原本綠色柔軟的圓形身體,變成可以防彈的鋼鐵外殼,外殼還盤繞著一條能伸縮的塑膠管,前端有個巨大噴嘴,後端則連接到能瞬間熄滅火焰的液態氮瓶。

  而且每只殺手T細胞的底部,還多了能噴火的加速飛行器,目的是避開阿努比斯精准的子彈軌道。

  原本就外型酷似深海魚雷的殺手T細胞,此刻,看起來更是可怕,宛如外星球來的毀滅性武器。

  「短短時間內,將自己改造成這樣。」阿努比斯的槍,也隨之不斷進化,此刻已經是擁有手榴彈的獵槍。

  每一個扳機扣下,當彈殼往後蹦開,空中就是一大片火焰轟然炸開。

  以及殺手T細胞黑色的碎片,如小雨落下。

  「如果約翰走路真的有知覺,可能會因為這場感冒,而累到必須回家躺好吧。」

  「汪!」柴犬往後一躍,咬住想要偷襲阿努比斯背後的殺手T細胞,用力摔到紅血球河流中,一眨眼,這T細胞就被紅血球淹沒了。

  此時,空中的殺手T細胞不斷沖下,而阿努比斯手上的槍榴彈則像是機關槍一樣不斷在空中飛射。

  火焰,亮光,怪物爬行,還有一聲接著一聲的爆破。

  宛如一場聲光效果驚人的戰場,震撼威力,久久不絕。

  「打不完!該死的貔貅,顯然就算耗盡約翰走路體內的能量,也要消滅我們!」阿努比斯咬著牙,承受著巨大的子彈反作用力。「快到了,我看到心臟瓣膜了!」

  只見滔滔的紅血球之河的盡頭,出現了一扇門。

  嚴格來說,是一片肉,而且還是一片超大的肉。

  聳天巨大的肉片,如同水庫閘門,正藉由一開一闔,控制著寬闊紅血球河的流量。

  「到了!那是瓣膜!」阿努比斯眾人歡呼。「要進入心臟了!」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柴犬卻發出一聲不對勁的吼聲,「汪!」

  「柴犬?怎麼了?」阿努比斯一聽,回頭。

  「天空中有個東西……好像不是T細胞?那是什麼?」柴犬開口。

  「那是?」阿努比斯朝著柴犬的方向看去,一片火流星不斷墜下的天空中,不知道何時多了一個白色的物體。

  那物體,很白,白到幾乎透明。

  而且它不只白,它很大,大到幾乎遮住五分之一的靜脈天空。

  它似乎也是活的,像是一條雲霧之龍,在火流星中迂回穿梭著。

  每迂回一次,就靠近阿努比斯眾人一分。

  「好美,好美的生物啊。」阿猊傻愣愣的看著在空中遨遊的龐然大物。「龍?人體裏面也有龍?」

  「這不是龍。」阿努比斯這秒鐘,再度催動已經接近瓶頸的靈力,額頭爆出滴滴汗水。

  「那是人體防線中,最剽悍的獵殺者。」

  「最剽悍的獵殺者!?」阿猊呢喃。「所以……它是?」

  「它就是,」阿努比斯用力咽下了口水,靈力還在催動。「白血球!」

  阿努比斯手上的槍榴彈,竟然重新組裝成比槍更具毀滅的武器,那是一尊炮。

  炮,是的,有炮臺,有炮管,有炮輪,還有一顆又一顆比手臂還巨大的彈藥。

  同時,那條美麗的白色雲龍,也迂回到了阿努比斯的面前,阿努比斯在它面前,就像是白鯨記中,妄想與深海怪物挑戰的渺小人類。

  「強者,就是要像你這樣啊!」阿努比斯大笑,爽朗笑聲中,他拉下了炮管,火焰與彈藥,同時點燃。

  而白色雲龍,也張開了嘴巴。

  白血球的巨嘴一片漆黑,在阿努比斯面前,像是一座平地隆隆升起的黑色高山。

  闔。

  巨嘴闔上。

  爆。

  而炮彈,也在這秒鐘,爆開。

  ※※※※※

  陽明山,森林。

  紅色濃霧中,出現了一個極為特殊的味道,和森林與霧氣,都不太搭嘎的味道。

  那味道,很香,很濃,很醇,是一種讓人食指大動的味道。

  「這是什麼?」刺蝟女擔任眼鏡猴的護衛,忍不住問道。「你究竟在提煉什麼?」

  「我在提煉的是,曾經打動全世界各地的味蕾,更引發戰爭的極品。」眼鏡猴笑。「特濃,咖啡!」

  「啊?特濃咖啡?咖啡?」刺蝟女感到一陣疑惑。「咖啡和骨質疏鬆有什麼關係?」

  「長期飲用咖啡的人,身體鈣質容易流失,如果醫生沒有騙我們的話……」眼鏡猴眼前的機器,正發揮咖啡機的虹吸效應,慢慢凝聚一滴滴的棕色液體,落在杯子裏面。

  每落下一滴,所漣漪所激出來的香氣,都香濃到令人渾身酥軟。

  「所以你要用咖啡來打敗白骨精?!」刺娟女的眼睛睜得好大好大。「你在開玩笑嗎?

  就算你的那杯咖啡,是集合了萬杯咖啡的超特濃精華,也……」

  「我沒開玩笑。」眼鏡猴眼鏡泛著白光,嘻嘻笑著。「但別忘了,這裏可是地獄遊戲什麼惡搞,都可能被實現的。」

  而當這杯咖啡逐漸滴滿的同時。

  濃霧中的戰況,卻已經出現一面倒的慘況。

  群獸在毒霧和怪笑聲中,已然潰散,分別朝四方逃竄,霧中,僅存具有戰鬥力的,是最後的四個獸王。

  「我是吃竹子的熊貓!」團團在霧中,發出低沉又令人頭皮發麻的吼聲。

  然後牠用力一跳,身體竟然旋成一大團毛茸茸的球。「看我斐尼斯四天王,熊貓的絕招,被人踢來踢去的人球,不……:熊球!」

  熊球,開始往前,急速滾動起來。

  越滾越快,越滾越兇猛,像是一團黑白交錯的炮彈,射向最厲害的兩個敵人,白骨精與三腳蟾蜍。

  「甲賀忍法!」已經回復原形的三腳蟾蜍冷笑一聲,「蟾蜍之舌。」

  只見三腳蟾蜍的嘴巴張開,一條鮮紅潮濕的舌頭,嗯心的扭動幾下,疾電吐出。

  「只要被我蟾蜍之舌黏住,管你是什麼神魔,全部都動彈不得!」三腳蟾蜍大笑。「乖乖成為我今天的晚餐吧。」

  「笑話。」團團低笑一聲,熊貓之球在碰到舌頭的最後一?那,硬生生的改變了軌道。

  一個幾乎九十度的轉彎,繞過了蟾蜍之舌,而直接迎向三腳蟾蜍的頭。

  「該死!」三腳蟾蜍只見眼前的球體越來越大,最後大到足以把自己的臉整個蓋住。

  砰。

  熊貓之球,夾著雷霆萬鈞的力量和……體重。

  把三腳蟾蜍的頭,整個埋入了陽明山的森林土地之中。

  只剩下四隻蟾蜍腳抽筋似的顫動。

  「鬣狗,快!」團團的球體仍不斷轉動,牠雖然獲得優勢,聲音卻仍帶著極度的不安。

  「這只臭蟾蜍的力量好強,我隨時可能崩潰,換你了!」

  「收到。」鬣狗發出咆哮,四足邁開,沖向了牠的目標,濃霧中妖魅的製造者,白骨精。

  「想反擊啊?」白骨精哼了一聲,嬌笑。「看樣子你們人類,真的越來越大膽了呢。」

  「斐尼斯團的四天王,鬣狗絕招。」鬣狗尖嘯,往前狂奔。「熱愛群體活動的健康人生。」

  只見,沒跑幾步,鬣狗的樣子就發生改變,牠跑著跑著,竟然分出兩隻,一左一右,持續往前狂奔。

  「咦?」白骨精大眼睛眨了眨,是她看錯了嗎?

  因為紅霧中,兩隻鬣狗再度分成了四隻,四隻朝著不同方向跑去,接著,又分裂成八隻,十六隻,三十二隻……

  不一會,整個森林中,竟然全都是奔跑的鬣狗,每只鬣狗發出不同聲音的咆哮,彼此呼應,讓森林彷佛變成了一座鬼哭之城。

  「這是分身術啊。」白骨精眼睛瞇起,笑了。「沒想到,一個小小斐尼斯團,會有人練成難度這麼高的法術!看樣子,能讓你們服氣的團長,可能真的是『失蹤那人』喔?」

  「咆嗚。」第一隻鬣狗,朝著白骨精,發動了猛攻。

  「傻瓜。」白骨精一笑,「雖然你有點能耐,但是要殺老娘,你啊,還未夠班。」

  只見白骨精的手掌朝前,擺出一個優雅的手勢。

  忽然,一道白光從她指尖,激射而出。

  白光何等銳利,竟穿入了鬣狗身軀,血濺森林。

  眾狗一陣騷動,終於看清楚了那白光的真面目。

  骨頭,那是白骨精硬如鋼鐵的指骨。

  「再上!」森林中數不清的鬣狗同時尖叫,「再上!再上!」

  聲音剛落,又有將近十隻鬣狗一起躍起,或攻下盤,或由上往下撲擊,或抓側邊,好一個擅長團體戰術的非洲戰犬。

  「別太囂張!哼!」白骨精身體的斗篷瞬間往上飄起,十道白光,從斗篷下激射而出。

  分別是上頷骨,顎骨,左手無名指指骨兩截,右手手腕的手舟骨,腓骨,還有四塊趾骨。

  共十塊骨頭,化成十道激射而出的白光,毫不留情的貫入十隻鬣狗體內,只見鬣狗們發出淒厲的哀號,最後化成靈力的泡沫,消失在空中。

  「什麼群體活動?擺明就是想以多欺少。」白骨精嘲笑。「但,你知道人體裏面,有多少骨頭嗎?」

  「再上!再上!」鬣狗群的尖叫,仍在森林中回蕩,「十一根!十一根了!再上!再上!」

  然後,這次是數目更多的鬣狗撲擊,數目之多,已經宛如一大片黑壓壓的黑雲,整個罩住白骨精。

  「那就看看是你的狗狗多,哼,還是我的骨頭多吧!」白骨精用力吸了一口氣,斗篷再度往上飄起,底下的白光,如同機關槍般,狂暴的掃射而出。

  鬣狗爆裂,白光亂射,好一場數目拚數目的混戰。

  森林另一頭。

  「好了嗎?」刺蝟一邊用自己的靈力,抵擋周圍不斷侵襲來的紅霧,一邊抓著眼鏡猴的背後長毛。「人類的骨頭共有兩百零四到兩百零六根,鬣狗最強的分身術,只有一百五十,牠撐不到最後的。」

  「快了!快了!」眼鏡猴的額頭汗水一滴滴落下。「要提煉出最精純的咖啡,並不是那麼容易的啊!」

  虹吸咖啡機,就在這時候沸騰起來,球體玻璃表面被一大片水蒸汽霧化。

  最純粹的咖啡,眼看,就要滴滿一杯了。

  這杯最濃、最香、最純、最醉人的咖啡,也最能奪走人體鈣質的迷人毒藥,就要登場。

  很看,就要登場了。

  ※※※※※

  約翰走路,人體內。

  就在阿努比斯等人,終於要從靜脈回到心臟的最後一刻,從天而降的雲色巨龍「白血球」,突然來襲。

  子彈對這條美麗的巨大怪物毫無效果,逼得阿努比斯催動靈力,將他原本擅長的「具現化系」提升到頂峰,一尊炮,於是誕生。

  於是,雲色巨龍與阿努比斯的靈炮,正式衝撞。

  白血球的嘴巴闔上。

  宛如深海中的白鯨,蓋上了嘴巴。

  阿努比斯連人帶炮,都被吞入了白血球的嘴巴裏面。

  「夜王老大……」柴犬睜著眼睛,看著這令人吃驚的畫面。「怎麼回事?你那厲害的刀子呢?為什麼不用?為什麼……」

  柴犬發出悲憤的嚎叫,同時往前奔去。

  「我約翰走路在這裏雖然沒有什麼力量!可是,我要替夜王老大報仇!」

  但,柴犬卻只沖了兩步,就停下了腳步。

  因為牠發現,天空,一片柔和藍色的靜脈天空,發生了異狀。

  綠光。

  天空中,正透映著柔軟細長的綠光,一條又一條,仿佛跳舞似的在空中躍動著。

  「極光?」柴犬張著嘴巴,牠沒見過極光,但是在牠跟著錢少女背影的歲月,牠聽過這那是屬於北地的夜晚,太陽離子撞擊地球大氣層,所誕生的奇幻美景。

  這裏,人體之內,為什麼有極光?

  忽然,柴犬的腳步不只停了,牠還帶著雀躍的心情,搖起了尾巴。

  因為牠想起了,牠曾經見過這樣的美麗的綠色,一如極光般珍貴而強大的力量,那是人潮熙攘的臺北城,君臨天下的建築物一?一大樓上。

  那時候,正是夜王震怒,收服妖刀村正的時刻。

  極光的綠,渲染了靜脈的上空,然後,還在空中迂回優遊的白血球,也被染成了綠色。

  越來越綠,白血球的動作越是怪異,仿佛身體吃下了什麼不對勁的食物,開始膨脹,搖晃,最後,它的動作陡然停住。

  一道綠光,從它的體內,穿了出來。

  然後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無數的綠光,宛如一顆綠色星星,在空中炸開出一大片燦爛煙火。

  而白血球,這條巨大的雲龍,也隨著綠光,轟然炸成碎片。

  「汪!」柴犬興奮的搖著尾巴,天空中,那個全身散發綠光的主人,正緩緩飄下。

  他如神魔降臨,黑色大衣飄動,就算在人體之內,也絲毫無損他的霸氣。

  他是,夜王‧阿努比斯。

  「走吧。」阿努比斯落地,大無畏的往心臟巨大肉片走去。

  「嗯,老大,從剛才到現在,我有兩個問題,一直想問你。」柴犬吐著舌頭,跟上了夜王的步伐。「第一個是,那綠色光芒是什麼啊?我從來沒看過那種光線,好像不是屬於人類可以製造出來的光線勒?」

  阿努比斯沒有回答。

  倒是他左手的阿猊火焰,悄悄點燃,替他回答了這個問題。

  「狗狗啊,我跟你說,那不只是光線而已。」小猊的聲音中是絕對的敬畏。「那是神魔人三界非常稀少而珍貴的力量象徵,可視靈波。」

  「那第二個問題……」柴犬充滿靈性的眼睛看著夜王。「為什麼從剛才激戰到現在,幾次歷經生死交關,我卻始終沒看到它?」

  「它?」

  「您的隨身佩刀啊。」柴犬說,「妖刀,村正!」

  阿努比斯還是沒有回答。

  但是,在獵獵吹來的靜脈河風中,他的表情,卻神秘的笑了。

  ※※※※※

  陽明山,森林。

  熊貓團團將自己的身體化成一團「熊球」,藉由牠傲人的體重和強大的轉勁,暫時壓住了三腳蟾蜍。

  但是,隨著自己身體不斷的顫抖,隨著三腳蟾蜍反擊的力道越來越強勁,牠知道,防線全面崩潰已經是遲早的事情。

  「快啊!眼鏡猴!」牠聲嘶力竭的喊著。

  另外一頭,鬣狗展現了牠傲人的技巧,透過靈力的分配,不斷將自己的身體分化,分化成上百隻獠牙饑餓的猛犬,突襲白骨精。

  只是,擁有兩百零六根骨頭的白骨精,宛如一隻彈藥永無止盡的機關槍,將骨頭化成武器,鬣犬的身體不斷被射穿。

  鬣狗能做的,只是困住每塊骨頭,不讓它回到主人身邊。

  但是隨著鬣狗的數目剩下不到十隻,牠知道自己的極限已經到了。

  「眼鏡猴!快!」鬣狗尖銳的咆哮。

  而眼鏡猴正盤腿坐在地上,獸化的他,擁有比以前更快速、更精密組裝機器的能力。

  但,就算他已經三倍進化,眼前這杯咖啡,卻始終差了那麼一點。

  還沒滿,還要一下子,才能提煉出完全消滅白骨精的咖啡。

  最後一滴,宛如咖啡色寶石,正在咖啡機的滴嘴上,搖搖晃晃,不斷凝結。

  「快了!」眼鏡猴的手心見汗,「只要再一下!」

  「不行了吼!」團團率先失守,三腳蟾蜍巨大的身軀掙脫了熊球的壓迫,同時那條鮮紅的舌頭,「啪嗒!啪嗒!」的圈一圈繞住了團團的身體。

  接著,舌頭,開始用力收緊。

  團團黑白雙色的球體,開始被舌頭絞得凹陷,然後,第一道血柱,就這樣從熊球上噴了出來。

  接下來,是第二道血柱。

  眼看,熊球就要被整個絞爛。

  而另外一頭,鬣狗的數目,終於剩下最後一隻了。

  殘缺到剩下一張臉的白骨精,咯咯的笑著,她舞動人體最長的骨頭,大腿骨。

  「剩下最後一隻了,別告訴我,你還不是真身啊!」

  說完,大腿骨夾著凜冽勁風,朝著鬣狗的頭頂,狠狠砸了下去。

  鬣狗苦笑,這次真的掛了,要不是我家霸王不在,不然你們這兩隻小妖怪又算什麼?要不是姓馬那傢伙背叛我們,我們斐尼斯團豈是好惹?

  「可惡!」鬣狗憤怒的大吼,「可惡啊!」

  這秒,鬣狗閉上了眼睛。

  等待頭顱爆裂的疼痛感,以及被驅逐回現實世界的失落感。

  但,奇怪的是,這下爆裂,卻沒有想像中的痛。

  不,這根本不是痛,根本不是他念國中時候,和黑社會同學幹架時候,拿板凳打到頭的疼痛。

  反而像是被一塊餅乾敲到,一敲,那餅乾就在自己的頭上粉碎了。

  咦?像餅乾?粉碎?

  這?那,鬣狗像是想到什麼似的,猛一睜開眼。

  因為,那根大腿骨,果然,粉碎了。

  碎的原因,鬣狗知道,當然不是因為自己頭夠硬,而是骨頭上,多了一根針。

  那是刺蝟的針,灌飽咖啡色液體的針筒。

  針頭,正插在大腿骨之上。

  「我是不知道你們在現實世界是什麼身分啦。」森林中,傳來刺蝟女可愛迷人的女音。

  「但是,說起打針,可是我的本行,小妹可是實習護士二級呢。」

  「啊啊啊啊!」白骨精看著自己的大腿骨被注入咖啡後,競如同餅乾般粉碎,驚駭得不斷的往後退。

  「還有呢。」刺蝟女的身體一抖。

  這一抖,代表的是,上萬根的針,如雪片般飛了出來。

  「喝飽點啊,壞女人!」刺蝟女笑。

  當針的數目破萬,不只代表它很多,更代表著它完全不需要準頭,因為,你絕對躲不掉。

  一蓬一蓬的針,密密麻麻的釘入了白骨精兩百多根骨頭中,包括那些被鬣狗暫時扣住的骨頭上。

  鈣質,構成人類骨骼堅硬秘密的元素,被咖啡無情帶定,尤其是眼鏡猴特調的超濃咖啡。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白骨精看著自己身上最得意的骨頭,一片一片變得酥軟、松化,她越來越驚駭。「七百多年來,我縱橫人間地獄,名列黑榜三百妖怪,怎麼會這樣?怎麼會弄到如此田地?」

  她想逃,可是沒逃幾步,她發現自己的腿骨裂了,再逃一步,髖骨碎開,再往前逃一步,整個骨盆就這樣坍塌了下來。

  「我,要回去,我怎麼可以,敗在這裏……我是黑榜妖怪……我是西遊記中的大妖,我滅了薔薇團……我怎麼可以……」

  剩下上半身的她,雙手撐在地上,拚命往前爬,只是每當她往前一分,身體的骨骼就碎了幾塊。

  甚至在地上,留下一條婉蜒的碎骨頭路。

  到最後,她只剩下頭骨,還有一隻眼睛。

  她只能用殘存的靈力,滾動自己的頭骨,她還想要逃。

  直到,她的頭,撞到了一個柔軟的東西。

  那是腳,一個男生的腳。

  「啊啊。」白骨精轉動自己的頭,看見了腳主人的模樣,戴著黑框眼鏡,笑容邪氣,是標準宅男的模樣。「眼……眼鏡猴!」

  「白骨精,妳剛剛不斷的問,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眼鏡猴蹲下,在白骨精耳邊低語。「我現在,就可以給妳答案。」

  「為什麼?」

  「因為,」眼鏡猴閉上眼睛,哀傷的微笑。「妳不該害死我兄弟。」

  「你……你兄弟?」

  「妳忘了嗎?」眼鏡猴的眼淚,慢慢淌過了臉頰。「中山捷運的暗巷,臺灣獵鬼小組與你們的激戰,那個為了掩護其他兄弟,孤身留到最後的男孩。」

  「啊啊……」白骨精感到渾身顫抖,她有點明白了,為什麼眼鏡猴會找出她的弱點,那並不是短時間就可以解開的,而是眼鏡猴精心設計過的。

  因為,他從那場巷戰開始,就在等待這一天。

  等待圍殺白骨精的這一天。

  「那男孩啊,很笨,不聰明,講話還口吃,老是畏縮的躲在我們後面,可是我們知道,他啊,比誰都愛獵鬼小組,他比誰都認真的把我們當作他的家人。」眼鏡猴的手上,翻出一根槌子,慢慢的舉高。

  「不……等等……你能殺我……你是誰?你不是普通人……」

  「所以他才選擇一個人留下,和你們這些妖怪戰鬥,我永遠記得,他最後拉住血腥瑪麗的腳,用生命,用自己的生命阻止了她的前進……」眼鏡猴的槌子,持續舉高。「那男孩,妳還記得嗎?」

  「你的來歷……你加入臺灣獵鬼小組之前……究竟……」白骨精只看著那槌子,她知道,此刻的她只剩下最後一塊骨頭,只要一被敲碎,元神無所依歸,就是魂飛魄散的結局。

  「他的名字,等妳去更深的地獄後,好好溫習吧。」眼鏡猴的槌子,轟然落下。「他的名字,叫做小三!」

  卡。

  清脆而短暫的碎裂聲。

  白骨精最後一塊骨頭,碎開了。

  風一吹,連那些碎片,都隨風而逝了。

  白骨精,這個活了七百多歲的妖精,這個曾讓獵鬼小組頭痛萬分的女人,這個多次危害到阿努比斯的女人,如今,卻在地獄遊戲的這個森林的角落中,悄悄的,退出了戰場。

  她死前,留在她心底的,卻是一個怪異的疑問。

  眼鏡猴,這其貌不揚的男孩,自私任性的背後,卻設計一個「超濃咖啡」逆殺自己的局,這創意十足的局,目的競只是為了替自己一個死去的夥伴報仇。

  表面吊兒郎當,私底下卻比誰都重義氣的性格,讓白骨精感到好熟悉,好熟悉啊,數百年前那片通往西方的黃色沙漠中,她是不是也曾遇到一個男孩,和眼鏡猴很像?

  眼鏡猴,他真的只是一個喜歡電子,莫名其妙死去的臺灣男孩嗎?

  抑或……?

  可惜,白骨精已經無法再探究下去了,此刻她的靈魂,即將飄流到遠方,永遠,永遠的退出了戰場。

  而當白骨精靈魂消逝的同時,森林的另外一頭,一聲讓人耳膜震動的低鳴,傳了出來。

  那是三腳蟾蜍。

  牠發出震驚和憤怒交雜的蟾鳴,舌頭一抖,眼看就要把團團給擠成肉醬。

  「你們這些低下的人類!好大的膽子!竟敢殺害我們妖怪!連阿努比斯和他手下都被我整得團團轉!」三腳蟾蜍的力量如海嘯般壯大起來。「我要用甲賀忍法,讓你們後悔自己活著!」

  「眼鏡猴!」刺蝟女還未品嘗擊敗白骨精的喜悅,她拉著眼鏡猴的衣袖,滿臉著急。

  「快想想辦法,救救團團吧。」

  「對付這只蟾蜍,我沒有辦法。」眼鏡猴雙手插在口袋,搖頭。

  「啊?」刺蝟女眼睛含淚。「你不是說,你等這兩隻妖怪,已經很久了?為什麼沒有辦法?」

  「抱歉。」眼鏡猴雙手仍在口袋裏,沒有任何出手的意思,「我真的沒有辦法。」

  「那怎麼辦?難道我們都要死在這?」刺蝟女叫著。

  「不用,我們都不會死。」

  「啊?」

  「我是沒有辦法。」眼鏡猴慢慢的把手從口袋裏面抽了出來,扶了扶眼鏡。微笑。「但是,並不代表『他』也沒有辦法喔。」

  「啊?他?」

  「他?」眼鏡猴的笑容中,有著招牌的邪氣。「當然就是夜王啊。」

  ※※※※※

  約翰走路,體內。

  「夜王老大。」柴犬搖了搖頭。「我聽不懂你的意思欸,為什麼提到村正,你會笑得這麼神秘呢?」

  「我不使用村正的原因。」阿努比斯淡淡的說,「是因為,我根本沒有把它帶進來。」

  「啊?沒有把它帶進來?所以……」柴犬睜大眼睛。「它在外面!」

  「是的,它在森林中。」阿努比斯說到這裏,臉上又出現那霸氣十足的笑。「準備當它可怕的老本行,令敵人聞之喪膽的,刺客。」

  ※※※※※

  陽明山,森林。

  三腳蟾蜍的低鳴,一聲大過一聲,整座森林仿佛地震般,樹葉紛紛掉落。

  「死吧,愚蠢的人類!」三腳蟾蜍怒吼。「甲賀忍法,舌絞殺。」

  那條又長又噁心的紅色舌頭,用力一抖,直絞向熊球的身體,熊球血柱從四面八方噴出,如果再不阻止三腳蟾蜍,這個被票選為奧運吉祥動物的熊貓,馬上就會失血過多變成熊貓幹。

  這時,眼鏡猴的手,慢慢從眼鏡前拿了下來。

  眼睛瞇起。

  「事到如今,你還不出來嗎?」眼鏡猴陡然提氣大暍。「妖刀之王,村正!」

  村正。

  三腳蟾蜍身體一抖,村正,沒有進入約翰走路的身體內,它……還在這裏?

  「該死!該死啊!」三腳蟾蜍舌頭一收,試圖重整戰鬥姿態,因為,如果村正還在這裏,那表示牠要面對的不再是普通人類組成的玩家,而是,另外一個黑榜群妖。

  還是,一個排名在自己之上的絕世妖兵。

  但是,三腳蟾蜍終究慢了一步。

  牠的頭,陡然一陣冰涼。

  冰涼從腦門,直接透入了頭部、頸部,最後,停在胸口。

  三腳蟾蜍駭然,因為牠知道,那冰涼,是一把兵刀,一把絕世妖兵。

  「三腳蟾蜍啊,你剛剛是不是說,阿努比斯和他的手下,都不是你的對手?」一個低沉的聲音,從三腳蟾蜍的腦門傳了出來。

  「啊啊啊啊。」三腳蟾蜍感到冰涼之後,是溫暖的血液開始流動,熱熱的血正不斷的湧出。

  「我忘記了,你的腦被我貫穿,已經不能講話了。」村正冷笑。「那就插得再深一點好了。」

  只見村正再度往下插落。

  三腳蟾蜍腦門的血,更是瘋狂的噴出。

  「妖刀,呼呼,呼呼,你,死定了。」

  三腳蟾蜍睜著滿是血絲的眼睛,不斷的喘氣,「濕婆大人,他,不會,呼呼,放過你的……」

  「濕婆?」村正的刀身,正帶著一股冰涼的殺勁,不斷往下插落。「現在濕婆老大,是自身難保啦。」

  「自身,難保?」

  「根據我家夜王老大的情報網,濕婆手下四大印度高手,那高傲的孔雀王敗給了狼人T,而哈奴曼則栽在少年H的手裏,智慧象神更是死得不明不白,莫名的被一股巨大魔力給吞噬,而最後一個羅刹王……」

  「羅刹,王?怎樣?」三腳蟾蜍的身體,正被村正的刀身一點一滴的穿透,只要刀子從牠的下方透過,就算是大羅神仙也難救了。

  三腳蟾蜍可不是一隻笨妖怪,牠不斷凝聚體內的忍者力量,準備替自己撞出一條生路。

  所以,就算已經逼近死亡,聊天,還是有其必要的。

  「羅刹王,恐怕也凶多吉少了,嘿嘿。」村正的刀體,還在陷落。「所以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蟾蜍啊蟾蜍,你就……」

  村正的刀身,忽然加速。

  狠狠地往下貫穿,噗一聲,刀子就這樣穿出了三腳蟾蜍的雙腿之下。

  熄了,三腳蟾蜍的最後生機,終於熄了。

  「村正!你!」三腳蟾蜍的臉上,出現了一條筆直的紅線,紅線順著剛才村正穿過的刀痕,不斷往下延伸。

  「我們都是混過黑榜的。」村正的刀,發出錚然一聲,宛如冷笑。「我怎麼會不知道你那套伎倆?想靠聊天拖時間,你以為你是賣車的正妹嗎?」

  「可惡,真的可惡啊。」三腳蟾蜍臉沿著紅線,左上右下,慢慢分成了兩塊。「我,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沒什麼好不甘心的。」村正冷冷的說,「每個故事,壞人不是被感化,就是死掉,你不會想被感化吧?」

  「吼!」三腳蟾蜍發出最後的悲鳴,身體終於完全分成了兩塊。

  靈魂,也正式離開了地獄遊戲。

  牠,從地獄遊戲登場以來,設計最多的詭計,害死最多玩家,和阿努比斯多次對壘,前半場都占足上風的三腳蟾蜍。

  而如今,牠也走到了這一步。

  靈魂潰散,只留下一地供玩家撿拾的道具,還有,在地面上滾動的白色眼珠。

  眼鏡猴低下身子,撿起了那顆珠子,而他的耳邊,傳來了一陣金屬震動聲。

  規律,簡單,其中卻意外的透露出威嚴與悲傷。

  那聲音,是村正發出的,仿佛是為了送同為黑榜的三腳蟾蜍一程,所發出的安魂曲。

  接著,村正在這片攸攸的震動聲中,沉靜的說話了。

  「阿努比斯最顧忌的一隻黑榜妖怪啊,你究竟要躲到什麼時候?」村正聲音冷然。「小丑牌,現身吧!」

  ※※※※※

  約翰走路,人體內。

  「一,二,三,跳!」

  阿努比斯和柴犬算准了辦膜開闔的速度,搭著扁平的紅血球,像是瘋狂的泛舟小船,一鼓作氣的從寬闊的靜脈,進入了巨大無比的血液幫浦,心臟。

  「這裏好像大湖喔。」柴犬順著靜脈進來之後,仿佛從寬闊的大河,進入了另一個更加寬闊的世界。

  右心房。

  「右心房連接肺靜脈,將這些通過肺臟,含氧量較高的血液暫作儲存,準備迎接下一段的循環系統。」

  「那下一段的循環系統是什麼?」阿猊從阿努比斯的左手,探出一個火頭,詢問道。

  「右心室。」

  「那是?」

  「那裏就是人體內所有血液流動的力量泉源,人類透過心室的肌肉,對血液進行強力收縮,逼使血液獲得足夠的能量,流貫全身。」

  「老大,如果血液在那裏……速度最快的話,那不就表示……」阿猊喃喃自語。

  「沒錯,」阿努比斯那面對巨大挑戰,不怒反笑的興奮心情又出現了。「那個地方,肯定是全身血液最湍急、最險惡,也最不穩定的地方,它就像是海洋中的惡夢百慕達三角洲。」

  「哇。」阿猊遲疑,「那老大,我們還要進去嗎?」

  「當然。」阿努比斯昂起身子,霸氣再度顯露。「因為貔貅,肯定在那裏。」

  「啊,為什麼老大你會這麼肯定?」

  「因為如果是我,」阿努比斯迎著風,微笑。「我也會選擇在這麼一個地方,痛宰我的敵人啊。」

  ※※※※※

  陽明山,森林。

  三腳蟾蜍已死,白骨精化成粉末,如今,卻還有一隻黑榜妖怪遲遲末現身,這最後一隻妖怪,更是從地獄列車事件以來,一直以其邪惡的手段主導戰局的惡魔小丑。

  鬼牌。

  眼鏡猴,以及三位天王,正屏息以待。

  森林中,沒有動靜。

  直到……

  「有人!」鬣狗鼻頭一動,指著一株樹葉扶疏的大樹,「那裏有人!」

  「給我出來!」刺蝟女率身上前,身體一抖,無數的針,就這樣噴射而出。

  細針如雨,達達達達達,全數射中了那株大樹,像這種無差別式的攻擊,根本沒有任何躲藏的空間。

  只見樹林後面,搖搖晃晃的,出現了一個人。

  不過,那個人卻不是眼鏡猴戒慎恐懼的鬼牌,而是一個他們熟悉而痛恨的人,馬副團長。

  此刻的他,身上前前後後被插了上千根針,雙手舞動,顯然受了重傷。

  「姓馬的,」眼鏡猴一手拉住馬副團長的胸口,冷冷的說,「我問你一件事,團長究竟在哪里?」

  「喝,喝,喝。」馬副團長張著嘴巴,舌頭上,竟然有著一根泛著銀光的長針。

  「讓我來,取下這針,他就可以說話了。」刺蝟女閃身到馬副團長的前面,手掌翻出一塊黑色磁鐵,就要吸起那舌頭上的長針。

  只是,當刺螞女的手伸入了馬副團長的嘴巴,這一秒,眼鏡猴忽然像是發現什麼似的,他猛力拉住刺蝟女。

  「不可,小心啊!」

  「啊?」刺蝟女一愣,忽然,她看見了豔紅的舌頭上,除了長針外,多了一個怪東西。

  那是一張牌。

  一張畫著跳舞小丑的撲克牌。

  「走。」眼鏡猴一吼,用力推開刺蝟女,而他只覺得手臂一痛。

  鬼牌,已經從馬湧呈的嘴巴,射了出來。

  直直的,穿過了眼鏡猴的手臂。

  手臂,就這樣脫離了眼鏡猴的手,落在地上。

  「所有人,小心!」眼鏡猴痛到蹲下,急忙回頭警告夥伴,但是鬼牌如同漫天飛舞的利刃。

  不一會,就是滿地斐尼斯團的戰士被割斷咽喉,倒下,就連團團和鬣狗都無法抵擋,只能四處流竄。

  而被眼鏡猴所救的刺蝟女坐在地上,為眼前這張兇狠的鬼牌給深深的震懾著,從化成巨妖的三腳蟾蜍,到以兩百零六根骨頭為武器的白骨精,到現在這張只有薄薄一張紙的鬼牌。

  這些人,究竟是哪里來的啊?

  為什麼這麼強,又強得如此詭異……好像,真的好像斐尼斯霸王與眼鏡猴啊。

  面對這樣的怪物,他們這些人類玩家,還有生存的餘地嗎?

  然後,刺蝟女忽然發現,那把絕世妖兵,不知道何時,競插在自己的身旁。

  「嘿,那個滿身都是刺的小女生啊。」村正的刀鋒正在鳴動。「妳感到遺憾,想救妳的朋友嗎?」

  「啊?救……朋友?」?螞女困惑的看著身邊這把刀。

  這刀的形態,看起來好美。

  銀亮的刀面宛如夜晚的星空,而劃過其中的刀脊則像是一弧初升的冷月。

  這樣的刀,如果揮舞起來,會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只要握住我喔。」村正的聲音,帶著幾絲詭異的誘惑。「我會讓妳的力量瞬間爆發,我會讓妳得償所願……只要妳,握住我。」

  「握……握住你?」

  「我會給妳力量。」村正的聲音陡然降低,宛如耳邊細語。「只要妳付出一點點生命力。」

  「生命力?」刺蝟女的五根指頭帶著抖動,慢慢的環住了刀柄。

  「別怕,不會很多。」村正的刀面,流轉過一絲詭異的紅色。「握住我吧。」

  「好。」刺蝟女的手,微微用力,握緊了。

  深深的握緊了。

  然後,刺蝟女的腦門,只覺得一陣怪異而強大的力量直灌而入,就像是被錢塘江翻湧而來的巨浪整個吞沒。

  她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她只聽到身邊眼鏡猴帶著著急和憤怒的表情,「不可以握住,那是村正!那是會吸幹人的力量,化為己用的邪惡妖刀啊!」

  還有,村正透過她的嘴巴,發出狂妄的笑聲。

  「哈哈哈哈,我等這一刻很久了,我終於可以短暫脫離了阿努比斯的控制。」村正發出尖銳的刀鳴,「放心,我會實現妳的願望,把這張鬼牌,完全的驅逐!」

  ※※※※※

  約翰走路,人體內。

  血液如滔滔江水,從左心房流到了左心室。

  而當阿努比斯等人進入了左心室,立刻被眼前的畫面給深深震懾。

  好壯觀啊。

  宛如人體內的尼加拉大瀑布,原本平靜的流動的紅血球大江,在這裏,千軍萬馬的紅血球被強而有力的心肌擠壓,宛如聲勢駭人的紅色瀑布,每擠壓1次,無數的紅血球就以驚人的速度往前暴沖。

  每一下肌肉鼓動,都讓紅血球獲得流過全身的力量。

  「好厲害。」柴犬吐出了舌頭。「這裏好壯觀。」

  「出現了。」阿努比斯的左手冒起火焰,正是召喚阿猊的證明。「貔貅。」

  「啊?」柴犬轉頭。

  果然,在這一大片湍急的紅血球瀑布的頂端,站著剛才出現過的那只怪物。

  頭上掛著兩隻腳,似狐狸又似龍,一個肚子高高鼓起,看起來雖是敵人,卻有著幾分可愛。

  「嘎。」貔貅的大嘴巴慢慢的張開,然後,點點的白色發亮的物體,射了出來。

  這白色透明物體,宛如一顆石頭,帶著銳利的邊角,映著華麗的冷光,以極快的速度,攻向阿努比斯等人。

  阿努比斯右手出現一把手槍,手一揮,一發子彈頓時擊中這奇怪的白色石頭。

  錚。

  子彈彈開。

  「這石頭不但硬,而且表面的六面體還能卸盡任何的攻擊,這究竟是……」阿努比斯皺冒。「鑽石?」

  「貔貅不愧是招財獸,從剛才的黃金到現在的鑽石,用的武器都好豪華。」阿猊開口。

  「怎麼辦?老大。」

  「逃。」阿努比斯右手抓起了柴犬,往上用力一跳。

  地面上,撲撲撲的數聲低沉的聲響過去,鑽石,就這樣射入阿努比斯背後的心肌之中。

  而這些鑽石雖然對左心室來講,相當微小,仍引得心室的肌肉收縮頻率混亂了起來,但隨即又恢復了正常。

  「躲掉了。」阿猊看著阿努比斯。「嘿,我說老九貔貅雖然在九龍中,被列為第四危險,但看起來也還好嘛。」

  「不。」阿努比斯落到了心室的另一塊肌肉上,他看著貔貅,深深鎖眉。「不只如此。」

  因為,遠處的貔貅的嘴慢慢闔上,帶點可愛野獸的臉上,嘴邊慢慢揚起,裂出了一個詭異的弧形。

  那是笑,那是貔貅的笑。

  「牠又笑了?」柴犬的尾巴不能控制的往自己的雙腿部分夾緊。

  「真麻煩。」阿努比斯慢慢的仰起頭,環顧四周,眉頭深深的鎖緊。「因為牠的目的,事實上,是他們。」

  他們?

  所有的人都跟著抬起了頭。

  只見,原本一片空蕩的左心室天空,竟在那鑽石打入肌肉後,發生了巨變。

  天空,密密麻麻的,出現了灰色的圓球。

  或者說,是長著一根巨大炮管的圓球。

  「這圓球比殺手T細胞要大很多,尤其它們中間的那尊炮管。」柴犬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發抖。「夜王老大,這是什麼?」

  「這是陷阱。」阿努比斯冰冷的語氣中帶著一點憤怒。「這是陷阱,它們是B細胞啊!」

  它們是,人體最可怕的重炮部隊啊。

  只見黑暗的天空中,成千上萬的圓球滴溜溜的轉動,炮管都朝向了阿努比斯。

  「貔貅已經露面。」阿努比斯右手一甩,一把重型機關槍悍然成形。「B細胞也已經出現,這一場仗,看樣子,就是獵捕貔貅的終點了。」

  ※※※※※

  陽明山,森林。

  刺蝟女手上握著刀,她只覺得渾身的力量都被刀子給吸走,那是一種怪異的感覺,仿佛自己強到天下無敵,又仿佛自己即將死亡。

  「鬼牌這傢伙,是相當靈活的對手。」村正的刀身鳴動,「要對付它,得用非常手段。」

  說完,刺帽女感覺到自己雙手握住了刀柄,然後狠狠地往地上一剌。

  這一刺,地面上微微隆起一股紅光,紅光宛如水面漣漪,朝四面八方擴散了出去。

  這紅色刀光凜冽而恐怖,沿途所經見樹破樹,見石斬石,甚至斷了不少夥伴戰士的手腳,朝著鬼牌直直而去。

  只是刺蝟女的額頭不斷冒出熱汗,嘴唇發白,轉眼間,就要被村正吸幹靈力。

  而就在刺蝟女快要耗盡的同時,紅色刀氣的前進速度也開始降緩下來。

  「刺女孩,撐著點。」村正畢竟也是黑榜妖怪之一,邪氣十足。「妳的一命,可以換夥伴的性命,咯咯,就讓我吸幹妳的靈力吧。」

  刺蝟女渾身發抖,隨著村正毫不留情的榨幹,地面上帶著破壞性的紅光刀氣,再度緩緩前進,一點一滴的逼近鬼牌。

  鬼牌還在飛舞,四處割下敵人的首級。

  它忘情的享受著殺戮。

  「把妳的生命力,全部捐出來吧!」村正冷笑,紅色刀光再度推進,只是越推越慢,因為刺蝟女已經燈盡油枯。

  任何一秒,她都將化成一堆道具,正式退出這個遊戲。

  她在現實世界是一名大醫院的護士,表現良好,做事沉穩而精准,她的外表和優良表現,甚至吸引了醫生來追求她。

  但,她唯一的錯事,就是愛上了那名高帥斯文的醫生,而那醫生則已經有了完整的家庭。

  於是,她在那個決定放棄一切的晚上,打開電腦,連上遊戲,她不知道為什麼會打開這遊戲,她甚至不確定這遊戲什麼時候出現在她的電腦裏。

  她只記得,當她醒來,自己就已經躺在那白色的門前方,一個類似管理員的人,遞給了她一把鑰匙,問她,「妳的夙願是什麼?」

  「我……」刺蝟女閉上眼睛,想起了醫院中那醫生帥氣的微笑以及玩弄她感情的冷漠。

  她苦笑。「愛情,我要一個小小的、溫暖的,像是在冬陽照耀下的小小向日葵。」

  「很好,我們接受妳的願望。」管理者微笑。「歡迎加入地獄遊戲。」

  於是,她成為了一個困在地獄遊戲裏面的現實玩家,她遇到了許多人,經歷了許多事,等級不斷提高,最後,她進入了斐尼斯軍團,成為四大天王之一。

  她時常在想,這遊戲到底是什麼?

  為什麼能夠摻雜真實與虛幻,每個角色中有的和她一樣來自現實,有的卻又怪異得像是來自神魔世界,只是她也慢慢的習慣,成為其中的一員,也慢慢的習慣不再努力的去找回家的路。

  因為,夢幻之島澎湖,畢竟太遙遠,也太困難了。

  這一切漠然,都在她遇到了那個男人,而發生了改變。

  那個男人,就是眼鏡猴。

  一個很痞,很宅,外表不怎麼樣,個性也不怎麼樣,但是卻慢慢一點點吸引她目光的男人,甚至願意為自己犧牲一隻手的男人。

  想到這裏,刺蝟女感到從體內最深處湧來的虛脫,她知道自己快死了,沒有完成願望的她,不知道死後能不能離開這遊戲呢?

  也許,這就是她的命,終究只能孤單一輩子的命吧。

  她的手,終於,慢慢的鬆開了刀柄。

  最後的生命力,已經即將耗盡。

  紅色刀光,也在此刻,停止了。

  「真不堪用。」村正歎氣。「還是得妖魔級的人物,有比較豐沛的靈力,讓我吸取啊。」

  「結束了,我的遊戲。」刺蝟女閉上眼睛,任憑身體緩緩往後倒下。「像是冬陽照耀下小小向日葵的愛情,終究只是夢而已啊。」

  終究只是夢而已啊。

  只是,刺蝟女卻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倒下。

  因為她的背後,多了一堵牆,那是溫暖有血肉的牆壁。

  而她的手,更被另外一隻大手包住,一起扶住了刀柄。

  「刺蝟女啊,我一直覺得,只要是護士,就一定很正。

  」刺蝟女的背後,那個熟悉的宅男聲音。「等到我們搞定這張鬼牌,妳一定要穿一次護士服給我看喔。」

  說完,刺蝟女覺得手一緊。

  她的手,和背後宅男的手,一同緊握住了刀柄。

  紅色刀光,瞬間開始暴漲。

  以村正和刺蝟女為中心,如同海嘯般,往四面八方暴漲而去,一路土石紛飛,大樹被削成寸斷,帶著驚天動地的狂暴速度朝鬼牌沖去。

  而且,紅色刀光甚至巧妙的閃過那些斐尼斯戰士,在不傷及任何人的情況下,直殺向鬼牌。

  「你是誰?或者說,你原本是誰?」村正的刀身,正因為承受大量的靈力,狂亂的顫抖。「你不該是臺灣獵鬼小組?你為什麼要藏在臺灣?」

  村正顫抖問,紅色刀光已經殺到了鬼牌的面前。

  「什麼?」鬼牌一驚回頭,連反應的速度都沒有,就被激湧而來的紅光吞噬。

  一點渣,都沒有剩下。

  一點,都沒有。

  都沒有了。

  「記住,刺蝟女。」眼鏡猴隨著刺蝟女一同倒下,「妳欠我,一次的護士服……」

  ※※※※※

  陽明山,森林中。

  村正依然挺立,只是刀身緩緩晃動。

  「不愧是阿努比斯老大最討厭的怪物,鬼牌啊。」村正喃喃自語,「這麼強的刀氣之下,還是被它溜掉了。」

  「而且,怎麼回事呢?阿努比斯老大。」村正的刀鋒流轉過一絲棱光。「鬼牌逃走時候所用的力量,和你有點像啊,咯咯。」

  「咯咯。看樣子,我也許是整個地獄遊戲中,知道最多秘密的妖怪了。」村正咯咯的笑著。「不當人,而當一把刀,就是有這樣的好處啊。」

 

第三章 生門召集令

  新竹,城隍廟前。

  孔雀王與狼人T詫異的看著眼前這名清秀女子。「你要找少年H?為什麼?」

  「我剛說過,是受蒼蠅王委託的。」鍾小妹輕巧的將小毛筆收入懷中。「蒼蠅王有事要和少年H說。」

  「喔?」狼人T和孔雀王互望了一眼。

  蒼蠅王在地獄政府的地位,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端正不阿,整肅弊端,推動地獄一、二層的經濟起飛,最近百年,更成為地獄政府接班人呼聲最高的人選。

  而且,全世界各地的獵鬼小組正是直屬蒼蠅王管轄,其權力和力量,可想而知。

  只是,為什麼蒼蠅王要派人來地獄政府和少年H傳話?

  「是什麼事啊?」狼人T忍不住問。

  「抱歉,我不能說。」鍾小妹搖了搖頭,「蒼蠅王有交代,非得見到少年H才能說。」

  「嗯。」狼人T點頭。「既然妳是鍾馗之妹,又是蒼蠅王派來的,我想應該沒問題,我帶妳去找他吧。」

  「謝。」鍾小妹雙手抱拳,微微鞠躬。

  只是,就在這個時候,狼人T的腰際,傳來「嗶嗶」兩聲。

  「簡訊?」狼人T順手從腰際拔出手機,「咦?是H小子寄來的。」

  「上面寫什麼?」

  只見狼人T的眼睛突然亮起。「這是……曼哈頓獵鬼小組的召集令啊!」

  ※※※※※

  新竹東方,一個名叫北埔的小鎮。

  這裏有著純正的客家文化,人們勤奮工作,倚山維生,而廟口的一家小店裏中,人群熙攘熱鬧,唯獨一個金髮的美麗女人坐在角落,閉著眼睛養神。

  她會閉目養神,並不是因為疲倦,而是為了等待。

  等待窗外那逐漸西斜的太陽。

  只要太陽一下山,就是她威震地獄遊戲的時刻。

  只是現在的她,仍必須閉目等待。

  她,是吸血鬼女。

  曼哈頓獵鬼小組中,擁有最完美紀錄的頂級高手,她心思縝密,手段俐落,生平罕逢對「女士,不好意思,店裏沒位子了,這位客人可以和妳擠一擠嗎?」小店店員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嗯。」吸血鬼女的眼睛微微睜開,她看見了一個十幾歲的平凡女孩,於是吸血鬼女輕輕頷首。「坐吧……」

  擁有野獸的嗅覺,吸血鬼超卓的靈覺,就算她不用睜開眼睛,也能判斷整間店每個人的狀態。

  哪些人憤怒,哪些人衝動,哪些人開心快樂,而那些人悲傷,這些平凡人的蛛絲馬跡,都逃不過吸血鬼女的靈覺。

  「客人,那妳先坐,」店員把一大盆陶瓷作成的缽放到了桌上。「這是本店的招牌,擂茶。」

  「擂茶?」那女孩問。「那是什麼啊?」

  「所謂的擂茶,由字面上看,就是自己擂的茶,有點像是日本的抹茶,透過研磨的過程,製造成茶粉,加入熱水,風味獨具,堪稱北埔一絕,甚至是新竹絕品,您喝喝看。」

  「嗯。」

  「客人,那我先去忙了,有什麼需要的,再跟我說。」

  「恩。」

  吸血鬼女的眼睛仍閉著,她慢慢將自己的心靈推到了一個極致寧靜的地方,對她來說,只有這樣的休憩,才能讓她在戰鬥的時候全心釋放自己。

  此刻,她想起了自己還在曼哈頓的小養女,她是吸血鬼女見過最獨立聰明的小孩,如今,她還好嗎?

  雖然獵鬼小組的上司「蒼蠅王」答應暗中保護這女孩,以及吸血鬼女的好友蜘蛛人也在看照著她,吸血鬼女仍難免掛心。

  畢竟,是她心上最重視的一塊肉啊。

  吸血鬼女還在閉目。

  她耳中聽到了對面客人開始擂茶的聲音,陶瓷作成的杵,搗在缽裏的茶粉上,發出低沉的敲打聲。

  篤,篤,篤。

  吸血鬼女又想到了剛剛苦戰擊敗的「典韋」,據說他是三國英豪中排行前十的猛將,一身豪膽,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若不是剛才受傷太重,吸血鬼女也不用藏身在這裏等待身體復原。

  篤,篤,篤。

  對面的桌子,擂茶的聲音依舊規律,而且,一股清新的茶香,也隨著每一下搗落,傳了出來。

  吸血鬼女仍閉著眼睛,聽著擂茶低沉的響音,能讓她感受到一陣平靜,尤其是此店附近沒有任何能讓她驚覺的殺氣,更讓她安心。

  然後,吸血鬼女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舅舅,以及那場吸血鬼E族屠殺B族的可怕戰役。

  當年,那場戰役的尾聲,是躲在衣櫃裏面的幼年吸血鬼女,看著舅舅雙手慢慢的關上衣櫃門,那細縫中,舅舅的微笑。

  那是多麼堅毅的微笑啊。

  為了保護小女孩,就算一死,也毫無所懼的微笑。

  篤,篤,篤。

  對面擂茶的聲音終於停住了,取而代之的,是將熱水淋在茶粉上的水聲。

  嘩啦啦。

  這一沖泡,簡直將所有的茶香都逼了出來,茶香飄滿了整間小店,這麼濃的茶香,吸血鬼女甚至從未聞過。

  「舅舅啊。」吸血鬼女就算閉著眼睛,也可以感覺到自己眼眶的潮熱。「我答應你,我一定會找到那個可惡的兇手,血腥瑪麗。」

  血腥瑪麗,妳等著我,終有一天,我會讓妳付出代價的!

  「茶好了,要一起喝嗎?」這時,吸血鬼女聽到了對面的女孩,用她可愛的聲音說話了。

  吸血鬼女沒有說話,只是沉靜的搖頭。

  「喝一點嘛。」那稚嫩的女孩聲音,一瞬間竟然低沉而陰森起來。「那個舅舅的希望,吸血鬼女。」

  吸血鬼女?

  這一?那,吸血鬼女的眼睛陡然睜開。

  她的眼前,這個外表平凡的女孩,雙眸中,卻是上千年的老練與陰沉。

  「啊!妳……」吸血鬼女的手,微微顫抖。

  「妳太粗心了喔。」女孩笑,這一笑,密密麻麻的深刻皺紋,如同毒蛇般,爬滿了她青春的臉龐。「我以為那個舅舅教過妳,別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感覺,尤其是,當妳的對手是千年大吸血鬼的時候。」

  「千年大吸血鬼?妳是……血……腥……」吸血鬼女的背脊全都是冷汗,雙拳緊握,所有的靈力都在聚集。「瑪……麗……」

  「是啊。要喝嗎?」這女孩雙手捧起了熱騰騰的擂茶,歪著頭,可愛的詢問。「這杯擂茶,我想,這就是妳人生最後一杯茶了喔。」

  ※※※※※

  桌子翻起。

  凳子飛起。

  滿天都是白亮亮的筷子與碗盤。

  然後,在這些飛舞的物體中,一個金髮人影,優雅穿梭其中。

  吸血鬼之拳,吸血鬼女的拳頭揮出,極速的拳頭,甚至在空氣中炸出一個又一個音爆之牆。

  所謂音爆之牆,是當物體瞬間從低速逼升到高速,突破音速的瞬間,所形成的一股如同牆壁的透明障礙。

  同時,這也是超音速飛機的物理極限。

  如今,卻在吸血鬼女的拳頭上,出現了這如同超音速飛機的猛拳。

  「速度,六十分,勉強及格。」血腥瑪麗,在滿天飛舞的桌椅與碗盤之問,她雙手依然穩穩的捧著那杯擂茶。「對吸血鬼做評分,是德古拉老師的最愛,記得嗎?」

  血腥瑪麗在笑,她還在笑。

  「可惡!」吸血鬼女的拳頭瞬間已經抵達了女孩的面前。「給我爆破吧妳的腦袋!」

  「是嗎?」血腥瑪麗沒有閃躲,一點閃躲動作都沒有,砰一聲,任憑拳頭擊中了她的瞼。

  卡卡卡,幾聲清脆的骨頭粉碎聲,貫穿了小店的天花板。

  「力量,六十五分,稍微好一點。」血腥瑪麗的微笑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反而是吸血鬼女的表情驟然扭曲,因為她的拳骨,碎了。

  以拳碰臉,碎的竟然是自己的拳頭。

  可見,血腥瑪麗護住面容的靈力,是多麼精純而強大。

  「厲害。」吸血鬼女吸了一口氣,拳頭微微一縮,然後白光一閃,五指張開,?那間,化拳為爪。

  既然硬力撞不破,那就用鋒利之爪割吧。

  這一秒,血腥瑪麗的臉,完全暴露在吸血鬼女的五爪之下,五指宛如一道從天而降的烏雲,蓋住了血腥瑪麗的臉。

  「先讓拳頭深入敵境,然後化拳為爪。」血腥瑪麗的臉,完全籠罩在五爪的陰影下,隨時都是毀容破頭之災,她卻依然冷靜。「戰術部分不錯,給妳七十分吧,只是……」

  血腥瑪麗笑了。

  陰森的笑了。

  「妳知道嗎?在德古拉老師的歷年學生裏面。」血腥瑪麗的嘴巴張開,裏頭的鮮紅的舌頭吐出。「我可是有史以來的最高分。」

  說完吸血鬼女突然覺得手掌一痛。

  然後,她赫然發現,她的五根爪子,竟然不能動了。

  宛如被電流擊中了神經,痛覺從手掌直貫穿到手腕,讓她瞬間麻痹。

  剛才的一痛,究竟是怎麼回事?

  「妳舅舅沒告訴過妳嗎?」血腥瑪麗眼睛瞇起,舌頭舔了一下嘴唇,竟是一抹鮮血。

  「吸血鬼的全身上下,包括舌頭,都是致命武器嗎?」

  吸血鬼女倉皇後退,她的手掌滿足鮮血,如果血腥瑪麗當真是用舌頭,就破了自己的爪子。

  那她的等級,恐怕高得超乎想像。

  「還有嗎?沒有了,就換我出手了喔。」血腥瑪麗啜了一口擂茶,微笑。「以血配茶,當真美味啊。」

  「不行。」吸血鬼女後退了幾步,她端詳了周圍,小店中所有的人都已經逃走。「看到這女人,我就失去了冷靜,血腥瑪麗可是擊敗舅舅的女人,更是吸血族僅次於德古拉的最強者,我需要冷靜。」

  冷靜。

  這份冷靜,是吸血鬼女締造完美獵鬼紀錄的關鍵。

  只要找回冷靜,吸血鬼女知道,她才有機會和對方一戰。

  「呼吸減慢了啊,不錯,看樣子找回一點冷靜囉。」血腥瑪麗雙手依然捧著茶。「還有沒有啊?我已經好幾百年沒看到值得一殺的吸血鬼了,我很期待啊。」

  「出手。」吸血鬼女再度動了,她的拳頭化成銳利閃光,再度發動。

  「同樣的招數……咦?」血腥瑪麗的表情微微變了。

  因為血腥瑪麗才以左拳格住這拳頭,吸血鬼女的左腳已經展現極度驚人的柔軟度,從血腥瑪麗的後腦掃來。

  「兩段式攻擊啊。」血腥瑪麗豈是省油的燈,右手張開,輕鬆架開吸血鬼女的左腳。

  這聲強猛且低沉的肌肉碰撞聲,才剛剛過去。

  血腥瑪麗感到眼前一片黑影襲來,黑影帶著兩道銳利絕倫的牙光,直插向血腥瑪麗的脖「牙齒,所以是三段囉。」血腥瑪麗的表情首度出現凝重,她雙手都被吸血鬼女限制,唯一可反擊的,就是自己的牙齒了。

  要知道,吸血鬼的牙齒,是千年靈力淬煉的精華。

  那絕對不是依靠肌肉或是靈力聚集就足以防禦的,要抵擋吸血鬼牙齒,唯一的辦法,就是另一對吸血鬼牙齒。

  「好傢伙,想和我比牙啊。咯咯。」血腥瑪麗冷笑。

  只見吸血鬼女的嘴巴大張,裏面兩隻森白的五公分長牙,透露出她這數百年苦練的成果。

  足足有五公分長,完美無瑕的弧度,銳利到極致的牙尖,純淨的白色象徵著純然的暴無疑的,這是數一數二的吸血鬼大妖的牙齒。

  可是,當血腥瑪麗發出怒吼,張開了嘴。

  這一秒鐘,吸血鬼女的牙,就此遜色。

  因為在瑪麗的上顎那兩根白牙,是足以淩駕吸血鬼女的,真正怪物。

  怪物。

  兩根十公分的長牙,發出森然的藍光,弧度不僅完美,尖端更勾起。

  好刁鑽的角度,好恐怖的牙。

  這豈止是吸血鬼大妖而已?這已經是吸血鬼帝王的等級。

  「可惡,吼嗚。」彼強此弱之下,吸血鬼女自知不如,緊急低下頭,免得自己的牙齒被這怪物之牙給徹底粉碎。

  「想和我比牙齒?」血腥瑪麗冷笑。「不自量力,不過妳的三段式攻擊相當的漂亮,難怪這些年妳闖出了響亮的名號。」

  「是嗎?」吸血鬼女低著頭,嘴角一抹冷笑劃過。「真的,只有三段嗎?」

  「什麼?」

  這一秒,血腥瑪麗的眼前,黑了。

  真真正正的黑了。

  因為,一個超乎想像的角度,忽然出現了一大片黑色,邊緣銳利如刀的黑色。

  黑色速度如電,直掃血腥瑪麗的頭顱,只要讓黑色劃過,無疑的,血腥瑪麗這惡名昭彰的頭顱,將會只剩下一半。

  「黑色的,是翅膀?」血腥瑪麗忽然醒覺,咧嘴笑了。

  「我舅舅沒告訴過妳嗎?」吸血鬼女眼睛綻放冷光,「吸血鬼的全身上下,包括翅膀,都是致命武器嗎?」

  「漂亮,這招漂亮啊!」

  ?那間,這大片黑色,穿過了血腥瑪麗的臉,把這縱橫地獄與人間女惡魔的臉,硬是劃成了兩半。

  要害被削成兩半,強如血腥瑪麗,也要宣告死亡了。

  「結束。」吸血鬼女長長吐出了一口氣。「舅舅謝謝你,要不是你的關係,我不會特別鍛煉最弱的翅膀,它更不會成為最有力的暗殺武器。」

  只是,當吸血鬼女轉身要走的時候。

  她卻莫名的,感到一陣涼。

  這涼,來自她的背部,而且有份熟悉感。

  當年,在地獄列車上,當吸血鬼女以十字架插入德古拉心臟的時候,她自以為逆轉勝的時候,是不是也曾有這樣的感覺?

  所以……

  這秒鐘,吸血鬼女明白了,她猛一回頭。

  「那個男人的希望啊。」眼前,那個名叫血腥瑪麗的女人,伸出纖纖右手食指,在空中劃了一個十字。「嘗嘗我最愛的一招,上帝的血腥十字架。」

  下一秒,一個偌大的十字,從吸血鬼女的胸口爆開,鮮血如噴泉般灑了出去。

  「吼!」吸血鬼女怒吼,雙腿一蹬,不斷急退,急退……因為她知道,只要她往後退一步,就能抵消一分來自『血腥十字架』的衝擊力。

  終於,她的腳步停了。

  而她的胸口鮮血,卻已經染紅了她的上衣。

  「很厲害喔。」血腥瑪麗踱著輕巧可愛的步伐,朝著吸血鬼女靠近。「妳剛剛躲得真好,差點就要被我殺掉了呢。」

  「呼呼,呼呼呼……」吸血鬼女不斷的喘氣,她瞪著血腥瑪麗,她的翅膀為什麼沒有用?

  「妳在想,銳利無比的翅膀,為什麼沒傷害到我,對吧?」血腥瑪麗瞇起了眼睛,抬頭挺胸,右手慢慢的舉高,朝著天空。

  然後,唰的一聲,血腥瑪麗纖細的背部,倏然伸出兩道巨大無比,佈滿戰鬥傷痕的黑色翅膀。

  她的翅膀比吸血鬼女大了整整一倍,而且更有威勢,更加的千錘百煉。

  而血腥瑪麗單手朝天的姿態,更像極了天使,而且還是一隻擁有黑色翅膀的墮落天使。

  「妳以為,鍛煉翅膀這件事,只有妳知道嗎?」血腥瑪麗一笑,右邊的翅膀,如同一道黑色疾風,朝著吸血鬼女急速射了過來。

  吸血鬼女的左手,爆出一條深可見骨的血紋。

  吸血鬼女失去重心,踉艙的退了幾步。

  「記住,這招叫做血腥天使的展翅。」血腥瑪麗笑,左邊翅膀,在下一秒,也飆了出去。

  噗。

  翅膀一飆即收,然後,地面只剩下單膝跪地的吸血鬼女,血,仿佛不用錢似的,從膝蓋中不斷湧出。

  要不是吸血鬼女擁有極傲人的復原能力,早就成為一具冷屍了。

  「我必須承認。」血腥瑪麗慢慢定到了吸血鬼女的面前,伸出手,按住了吸血鬼女的臉。「妳的戰鬥能力也許已經超過妳舅舅,但是,妳還是不如他。」

  「不如……舅舅……」

  「懂嗎?他勝過妳的東西,並不是強而已。」血腥瑪麗的手瞬間抬起,然後朝吸血鬼女的頭頂狠狠地往下拍去。

  只要這一手落下,無論吸血鬼女擁有多驚人的復原力,臉孔立即粉碎,大羅神仙也救不活了。

  「可惡。」吸血鬼女在這一秒,感到眼眶濕了。

  血腥瑪麗,當真這麼強嗎?

  強到自己毫無辦法嗎?

  從吸血鬼的牙,到吸血鬼的翅膀,吸血鬼女所有用來擊敗群妖的得意武器,全部在這女人面前完全失效。

  因為這女人,更強,更精粹,擁有更多血戰的戰鬥經驗。

  所以,她輸了嗎?

  漫長的報仇旅程,就要在這裏劃上句點了嗎?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

  嗶嗶!

  咦?

  所有人的動作,都被這突如其來不協調的機械聲音給打斷。

  「簡訊?」血腥瑪麗手停了,然後微笑。「妳有簡訊。」

  「是啊。」吸血鬼女的眼睛陡然睜開。「而妳的動作,停了。」

  就在這短暫的停滯,吸血鬼女的雙手同時伸起,握住了血腥瑪麗那只蓋在自己臉上的手。

  「特殊能力!」吸血鬼女怒吼。「看我的特殊能力!」

  「哦?」血腥瑪麗微微詫異,因為她看見了自己的手,竟然在吸血鬼女的雙掌問,慢慢的透明起來。「這是什麼?」

  「這是我和舅舅的約定喔。」吸血鬼女的雙手,竟也跟著一起透明起來,仿佛只要輕輕一碰,就會粉碎。

  「約定?」

  「我們約定,要一起撫摸陽光啊。」吸血鬼女笑了,義無反顧的笑了。

  然後,透明開始蔓延,從血腥瑪麗的手掌,不斷往上爬去,穿過了手腕,穿過了下臂,轉眼就要到了上臂。

  而吸血鬼女的上半身,則都一同陷入了透明之中。

  她想要,同歸於盡?

  「什麼……是陽光!」血腥瑪麗發出尖叫,同時間,她的嘴巴張開,一股黑色的能量,急速噴了出來。

  這股黑色能量好強!

  吸血鬼女只覺得自己宛如墜入深海中,直接撞擊狂暴的海流,整個人被轟離了地面。

  離開了血腥瑪麗,撞破了小店,宛如風箏般,被黑色能量直直的往後轟去。

  然後,飄飄墜地。

  吸血鬼女躺在地上,不斷喘著氣,她的身體,被剛才莫名的黑色能量給弄到傷痕累累。

  她苦笑,慢慢的從口袋中,掏出那個已經半殘破的手機,打開簡訊。

  這秒鐘,她的表情從懊悔到驚訝,然後放鬆的笑了。

  因為,這是少年H寄來的。

  「曼哈頓獵鬼小組啊。」吸血鬼女慢慢起身,啪的一聲,她打開了被黑色能量腐蝕出一個又一個洞的翅膀。

  「沒想到過了這麼久,還能收到這麼令人熟悉的東西呢。」吸血鬼女表情雖然疲倦,但笑容卻是真誠而開心的,「只要回到曼哈頓獵鬼小組的團隊,就算是血腥瑪麗,也沒什麼好怕的吧。」

  就算是血腥瑪麗,也沒什麼好怕的吧。

  說完,吸血鬼女翅膀一振,一陣劇痛下,她飛上了天空。

  吸血鬼女的手機上,短短的幾行字,是這樣寫的:

  『曼哈頓獵鬼小組生門開,新竹師院曼哈頓獵鬼小組,代號?四一六,緊急集合。

  永遠的五號,H。』

  ※※※※※

  北埔小店中。

  剛才那個大發神威的血腥瑪麗,在斷瓦中找了一張板凳,坐了下來。

  她收起了那對巨大的翅膀,回復了小女孩姿態,蹺著腳,看著遠方的天空,欣賞著吸血鬼女飛離的背影。

  「欸,那個人啊。」突然,她開口了。「躲了那麼久,總該出來打聲招呼吧。」

  「哈哈。」磚瓦堆中,一個男人的笑聲,傳了出來。「被發現啦。」

  「都幾千歲的人了。」血腥瑪麗瞪了男人一眼,眼神中卻無半點敵意。「還學人家躲貓貓,也不害羞。」

  「怎麼這麼說呢?看到自己最得意的兩個學生打架,我可是很心痛的。」男人聳肩,他的外表約莫四、五十歲,上唇有著短須,帥氣而高雅,宛如古老歐洲的伯爵。

  「哼。」血腥瑪麗哼了一聲。「我看你是很開心吧,列車上被你吻過的女孩,已經成長到這樣了。」

  「是啊,她算是少見的天才。」男人看著遠方,聲音低沉起來。「不過,倒是妳滿讓我訝異的。」

  「怎麼說?」

  「整場戰鬥,妳有五十三次機會可以將她一擊必殺,九十一次可以讓她終生殘廢,但是,妳卻一次都沒有下重手。」男人深邃而智慧的眼神,看著眼前蹺著腿的吸血鬼女王,血腥瑪麗。「這是為什麼?」

  「這是承諾,和一個笨蛋的承諾。」血腥瑪麗說到這裏,原本兇狠的氣勢,忽然溫柔起來。「我會饒她三次,因為我曾經遇過一個笨蛋,他眼中的『希望』讓我想要相信看看。」

  男人注視著血腥瑪麗 許久許久,忽然他笑了。

  「那笨蛋一定是個男生,對吧?」

  「哈哈。」血腥瑪麗突然起身,用力伸了一下懶腰。「這問題我們就別討論了吧。」

  「原來,吸血鬼界第一女王也會害羞啊?」男人興趣盎然的看著血腥瑪麗。

  「當然,正所謂有其師必有其徒。」血腥瑪麗回敬一個微笑。「我老師還會偷偷躲著看學生打架,對吧,親愛的……德古拉老師。」

  ※※※※※

  清華大學,新齋之上。

  一個外表邋遢,穿著T恤拖鞋的男孩,正坐在屋頂邊緣,他單腳懸在樓外,另一腳膝蓋彎曲,非常輕鬆隨意的坐法。

  「欸,九尾狐。」男孩的一雙眼睛,能看透整個新竹大勢的發展。「開始移動了。」

  「什麼開始移動了?蚩尤。」他身後有著一張舒服的涼椅,涼椅上頭有著張大洋傘,傘下,是一名單眼皮,帶著中國風的美豔女子。

  她正愜意的暍著飲料,享受著此刻逐漸入夜的夕陽。

  「所有的人啊。」男孩眼神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所有的人,都往同一個方向移動了。」

  「哦?」

  「我想,」男孩起身,拍了拍屁股的灰塵。「我們也該動身了。」

  「哦?想去湊熱鬧?」九尾狐慵懶的笑。

  「當然,曼哈頓獵鬼小組和黑榜曹操的對決勒,最強獵人遇到最強獵物,我們怎麼可以錯過這最精采的戲碼呢。」

  「好啊,走啊。」九尾狐正要起身,忽然,她皺起眉頭,愣愣的看著自己手上的飲料。

  當她移動,照理說,飲料水面應該劇烈搖晃才對,此刻,卻像是果凍似的,緩慢的移動著。

  「欸。」九尾狐嘴唇略微發白。「蚩尤,看樣子,你有訪客了。」

  「是啊。」土地公雙手扠腰,看著新齋的樓底,那條又陡又峭,折磨新生腳力不償命的坡道。

  一個人,正緩步的沿著山坡道,往上走來。

  他穿著紅色斗篷,頭戴王冕火焰冠,每一步卻透露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尊貴之氣。

  「尊貴,強大,莊嚴,如神的氣質,偏偏又深邃,黑暗,狂暴,如魔的氣勢。」土地公看著這位神秘訪客,帶著讚賞的表情,笑著搖頭。「如此複雜矛盾的魔神,每次看都覺得很迷人。」

  「歡迎啊。」土地公聲音提高了,「老濕。」

  聽到這兩個字,那訪客停下腳步,抬起頭,和樓頂的蚩尤對望。

  這個訪客頭頂無發,額頭上一條閉眼的裂縫。

  他的眼睛,宛如黑夜的湖泊,點點的星光,綴出其中的美麗與深不可測。

  然後,訪客和土地公兩人,相視一笑。

  這笑,既是尊敬,更是挑戰,既是霸者臨敵的狂傲,更是英雄惜英雄的柔軟。

  畢竟,他們可是黑榜上,兩位首席。

  黑桃A,與紅心A。

  蚩尤,與濕婆。

  中國最強之魔神,與印度最強之破壞神。

  濕婆緩緩的往上走,他不施展能力直接上樓的原因有兩個,「是這裏有著蚩尤布下極度強韌的結界。

  第二,此刻的濕婆,並不想與蚩尤正面衝撞。

  「辛苦了。」蚩尤一看到濕婆上樓,急忙招呼九尾狐遞過飲料,這飲料當然還是招牌的仙草蜜。「老濕,真是稀客,我們多久沒見了,三百年?五百年?」

  「自從聖佛之後,四百七十四年了。」濕婆對土地公微微鞠躬。同時轉頭看了九尾狐一眼。「九尾狐,妳好。」

  「你好,濕婆大人。」九尾狐畢竟不是蚩尤,她沒有足以抗衡濕婆的先天妖氣。她躲到土地公的背後,害怕的吐了吐舌頭。

  「蚩尤,本神來找你,事實上有件事要求你。」濕婆開門見山,端坐說道。

  「喔。」土地公聽到如此,立刻正襟危坐,畢竟濕婆如此驕傲的高手,他開口提出請求,絕對令人重視。「請說。」

  「放心,不是要你改變立場,更不是要你退出戰局,我特地前來,只求你一件事。」

  「老濕你太客氣了。」土地公點頭。「光沖著這幹年來,我們屢次交手都旗鼓相當,你的請求我用性命都會幫你辦到。」

  「我這次來,不是以神的身分,而是以一個父親的身分。」濕婆閉上眼睛聲音帶著淡淡哀痛。「請你告訴我,我的大兒子象神……他是否真的死了?」

  「是的。」

  「是你親手殺了他嗎?」

  土地公沒有立刻回答,嘴角慢慢揚起一個笑容。

  毫無畏懼的笑。

  「是的。」土地公語氣放慢,「老濕,你兒子,是我親自殺的。」

  濕婆沉默。

  這短短的沉默,對一旁的九尾狐來說,仿佛一世紀那樣的漫長,她想到的是,恩怨分明的濕婆會在這一秒鐘發動攻勢。

  四隻手,分別代表著「巨棍」、 「靈虎」、「長弓」,以及「妖鹿」,以及他額頭的憤怒之眼,印度神界最強大的力量,即將爆發。

  就算蚩尤擁有同樣文明古老的力量,甚至淩駕史書上記載的正統「軒轅」黃帝,但,蚩尤真能抵擋得住嗎?

  黑榜上的黑桃A與紅心A同列至尊地位,誰強誰弱,自古以來就沒有定論,難道今天會以生死來分出勝負嗎?

  可是,當九尾狐將所有恐怖的情景都幻想了一遍。

  卻只見到,濕婆,仍在沉默。

  土地公也沉默沒說話,只是拖鞋慢慢的從藍變紫,「至尊無敵拖」的威力蓄勢待發。

  「所以,象神當真死了。」濕婆終於開口了,他抬起頭,看著土地公,眼神中是慈父喪子的哀痛。「那他死的時候……有沒有任何的遺憾呢?」

  「遺憾?」土地公看著濕婆,他萬萬沒預料到濕婆會問這樣的問題,一時間錯愕了。

  「自願挑戰強者而失敗,原本就是一名習武之人的最終歸宿,他的死我不會怪你。但,我只想知道,這些年來,我這個聰明而孤單的孩子在死前,究竟有沒有留下什麼遺憾?因為他太聰明,我始終猜不透他的心思。」

  「他啊。」土地公拿起仙草蜜,輕輕搖晃著。「他說,父親對他很愧疚。」

  「啊。」濕婆苦笑。「的確是。」

  「因為一個無心之過,父親錯手毀去他的容貌,換上象頭,讓他從此人不人,象不象,其實他一點都不在乎,但是,這些年來,父親卻因為愧疚,給了他過多的權力和力量,卻始終與他保持距離……」

  「……距離嗎?」

  土地公輕輕的說:「父親,對他來說,是從他小時候,雪山女神還抱著他時,口中真正的英雄,最偉大的戰士,更是他心中最嚮往,最尊敬的對象。可是,父親卻因為愧疚,始終沒有真正認真的注視著他,所以……他的遺憾……」

  「是什麼?」

  「老濕啊,他的遺憾,」土地公說,「是你的一個擁抱,一個父親對小孩,真正的擁抱。」

  「哈哈哈哈哈。」

  忽然,濕婆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笑聲沒有強大的靈力輔助,只是一個純粹情感的笑,笑中好悲傷,好痛苦,好遺憾。

  不斷的笑,不斷的笑,笑到濕婆的聲音已經幹啞,笑到已經沒有半點聲音,他卻依然在笑。

  然後,土地公看到了,大笑的濕婆的眼睛裏面,那最莊嚴而銳利的眼睛中,竟然飽含著水光。

  「濕婆人人……」

  忽然,濕婆的肩膀,被一隻纖細的手給握住。

  濕婆抬頭,卻看見了始終躲藏在後面的九尾狐,悄悄走了出來,一手握住濕婆的肩膀。

  「象神的屍體,被埋在東門城下。」九尾狐柔聲說,「在我們的靈力保護下,他的面容身體依然完好。」

  「嗯。」

  「去抱抱他吧。」九尾狐此刻的溫柔,就像是一個母親。「他從小就沒有被您抱過,很孤單的,去抱抱他吧。」

  「嗯。」濕婆閉上眼睛,點了點頭。「謝謝。」

  然後,他起身,朝著樓下走去。

  定了幾步,忽然背後傳來土地公的喊聲。

  「欸,老濕,你兒子最後留下一個預言,要聽嗎?」

  「請說。」

  「這預言共三段。」土地公說, 「火焰與書,同埋於牆之後;天下紛亂,狼與木劍並起;兄弟鬩牆。」

  「喔。」濕婆點頭。

  「你懂了嗎?老濕。」

  「我想,我有點懂了,我的兒子為什麼會選擇死在你手下了?」老濕閉上眼睛,始終在眼眶中徘徊的淚水,此刻終於慢慢流下。「因為他要勸我。」

  「啊?」土地公和九尾狐互看了一眼,以濕婆絕頂的智慧,肯定聽出了裏面的含義。

  「如果還有機會。」濕婆笑了,幹啞的笑了。「我真的希望你能再當我兒子一次,讓我好好的抱你,象神,親愛的象神啊。」

  如果還有機會,讓我好好抱抱你,好嗎?象神。

  好嗎?親愛的兒子啊。

  ※※※※※

  新竹,新竹師院門口。

  少年H和貓女最先抵達了這裏,寬大的門口,古色古香的校門,給人一種屬於師院專屬的肅穆。

  「這裏就是新竹師院?」少年H抬起頭。「聽土地公說過,新竹師院是清交兩校共同仰慕的物件,多少年輕孩子在這大門餐風宿露,整隊集合,就為了和這間學校的女生聯誼。」

  「好厲害?」貓女吐了吐舌頭,「這學校的女生,想必很漂亮了。」

  「這我倒是不知道,不過孔明選這裏當基地,肯定有他的理由。」少年H右手握住了背上的木劍,側過頭,對著遠方,「有人來了。」

  來的,是一陣狂暴的煙塵,當煙塵停下,露出了它張牙舞爪的真面目,「一台哈雷重型機車。

  還有身穿黑衣的騎士。

  「我服了你,在這裏你也可以找到重型機車。」少年H微笑,「好朋友,狼人T。」

  重機騎士脫下安全帽,露出他深刻帥氣的浪人臉龐,正是狼人T。

  他伸出大手,和少年H用力擊掌。

  「報告。」狼人T大笑,滿臉的焦痕仍掩不住他的豪爽與帥氣。「狼人T,四號報到!」

  「每次我都比吸血鬼女快,哈哈。」狼人T翻身下車。

  「放屁!誰說你比我快?」天空中,一個低沉的女音,打斷了少年H的聲音。「我吸血鬼女早就到了。」

  少年H和狼人T同時抬頭,看見了天空中飄下一個黑衣的金髮女子。

  她身上傷痕累累,滿是苦戰後的血痕,和狼人T一身由火焰和刀傷構成的痕跡,不相上下。

  「報告,獵鬼小組,三號報到。」吸血鬼女瞇著眼睛笑了,雙手高高舉起,定向少年H和狼人T。

  少年H和狼人T同時舉起手,和吸血鬼女互相擊掌。

  「歡迎歸隊。」少年H微笑,「我,少年H,五號也報到。」

  「可惜,一號羅賓漢老大,以及二號糟老頭幽靈騎士,都沒辦法來了。」狼人T說到這裏,聲音不免悵然。

  「但是,值得慶倖。」吸血鬼女看著眼前這兩個男人,「我們三個都撐到了現在,從地獄列車開始,到進入地獄遊戲,回到夢境,以及遇到各種神魔苦戰,好幾次,我以為我們獵鬼小組不會再碰面了。」

  「可是,我們都撐過來了,不是嗎?」少年H說。「更何況……我們到齊了,那不就表示……」

  狼人T和吸血鬼女同聲大笑。「所謂的鬼怪,都要遭殃了!」

  此時,所有人同時都抬頭,看向這古樸的大門,表情同樣堅決。

  「曼哈頓獵鬼小組,集合完畢。」少年H微笑中,帶有無比堅毅的決心。「即將要獵捕的對象,是黑榜編號紅心A的怪物,曹操。」

  這時,少年H感覺到自己的衣角,被人輕輕的拉了兩下。

  一回頭,少年H看見了那個熟悉而柔媚的笑容。

  「貓女?」少年H問。「怎麼?」

  「妳知道嗎?看到你們這個樣子,我好羡慕你們喔。」貓女歪著頭,眼神中儘是欣羡。

  「為什麼?」

  「夥伴啊。」貓女看著狼人T與吸血鬼女,「我自從五千年離開埃及以後,進入了地獄,後來被貼上黑榜,我都是擔任暗殺與刺客,總是單打獨鬥。」

  「所以,看到你們這樣會合了,竟然讓我有點感動,如果可以,我也想找回埃及那些老夥伴:伊希斯、阿努比斯、賽特……當時埃及創始神『拉』退位,外族趁機入侵,正值生死存亡關鍵。」貓女說著說著,以殘忍而精密著稱的她,聲音竟然微微哽咽。「那時的我們四人,是最好的夥伴,是我們一起讓埃及度過那次難關喔。」

  「貓女,等一下。」少年H忽然轉頭,看向了狼人T和吸血鬼女。

  「哦?」吸血鬼女仿佛意會,皺眉。

  倒是狼人T抓了抓頭髮,問:「幹嘛啊?」

  「曼哈噸獵鬼小組五號少年H,在這裏提出申請。」少年H伸出了拳頭,放在狼人T和吸血鬼女的中間,「我想申請一位新的成員入隊。」

  「申請新會員?」狼人T還是不懂,「你要讓誰進來?」

  「嗯。」少年H眼神看了貓女一眼。「五號少年H提出申請,我希望加入的人是……貓女!」

  「貓女?」狼人T錯愕的轉頭,看向貓女,卻在這地獄中最著名的暗殺女王眼中,看到了一片柔軟的水光。

  貓女歪著頭,眼前的景物被淚光渲染開來。

  她笑了。

  「H啊,你可知道我是誰嗎?」

  「妳不是貓女嗎?」少年H微笑。

  「我是黑榜上的黑桃皇后喔,我是在地獄列車上,布下整車的野獸,要將你們趕盡殺絕的混蛋喔,我是地獄裏面最惡名昭彰的殺手喔。」貓女笑,聲音哽咽。「這樣,你還要提名我加入曼哈頓獵鬼小組?」

  「是這樣嗎?和我認識的貓女不太一樣喔。」少年H看著貓女,臉上的笑容親切而溫柔。「貓女,是一個願意孤身和黑榜鑽石K織田苦戰的勇者,是一個願意犧牲生命回到宋朝,把我救回來的夥伴,還是一個偶爾任性:心地卻比誰都善良的可愛女孩呢。」

  「H……」

  「我贊成!」這時,狼人T發出粗豪的大吼。「貓女!妳就加入啦!我贊成!」

  說完,狼人T就伸出碗缽大的拳頭,撞了少年H拳頭一下。

  這一下拳頭碰撞,是夥伴們無須言語的堅定誓言。

  「狼人T……」貓女忍不住用綿綿的爪背擦去眼角溢出的眼淚。「地獄列車的時候,我還把你的肚子剖開……」

  「吼!」狼人T的臉紅了,「妳幹嘛提那丟臉的糗事,等妳加入之後,我們再打一場我絕對不會輸的!妳給我加入啦!不要再婆婆媽媽的,像是娘們一樣!」

  「我本來就是娘們啊。」貓女笑,她的目光栘向了始終保持沉默的吸血鬼女臉上。

  這個金髮碧眼的吸血鬼女,現屬獵鬼小組三號,在一號與二號同時陣亡的此刻,她才是真正的代理隊長。

  更何況,貓女曾有聽過吸血鬼女背後的故事,她的吸血鬼家族被血腥瑪麗所滅,更養成她妒惡如仇,嚴格與冰冷的性格。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讓黑榜皇后加入呢?

  「貓女,妳覺得,我會贊成嗎?」吸血鬼女的聲音冰冷。

  貓女想了一下,搖頭。

  「貓女,出身埃及神系,黑榜排行第九,黑桃皇后,被懷疑曾在地獄犯過六百一十九件案件,但由於下手者身手太高明,所以這些案件卻都沒有一個人親眼目睹,始終抓不到她,一直到地獄列車事件,才失手被擒……」吸血鬼女慢慢的說著。「這樣的人,該讓她進來有優秀傳統的曼哈頓獵鬼小組嗎?」

  「……好像下應該。」貓女低下頭,輕輕歎氣。

  「所以,」吸血鬼女高傲美麗的眼睛看著貓女。「身為曼哈頓獵鬼小組的三號,我正式宣佈……」

  「嗯……」

  「曼哈頓獵鬼小組,三票,全數通過。」吸血鬼女聲音揚起,「讓貓女正式加入曼哈頓獵鬼小組,編碼六號,擔任實習生一職,之後積功再往上升。」

  全數通過?

  貓女猛然抬頭,看向同樣吃驚的狼人T,以及在微笑的少年H。

  「吸血鬼女,妳……」貓女語氣錯愕。

  「既然那六百一十九件案件,都沒有人目睹,就還不能將被懷疑者定罪,更何況……」

  吸血鬼女聲音依然高傲,其中卻隱藏了感情豐沛的義氣。「我相信H小子。」

  「相信H?」

  「別看他外表年輕,老是微笑,他其實比誰都認真,而且重情。」吸血鬼女伸出了拳頭,朝著少年H和狼人T的拳頭,輕輕一碰。「他推薦的人,我放心。」

  「你們……」貓女看著眼前這三個人,巨大高壯的狼人T、黑衣俐落的吸血鬼女,還有那個始終輕鬆愜意,卻屢次讓貓女感動的男孩,少年H。

  「歡迎入隊。」少年H的拳頭朝向了貓女,堅定的笑容。「六號,貓女。」

  「謝謝。」貓女纖細的手掌捏聚成拳,輕輕的撞了少年H拳頭一下。

  那瞬間,她又笑了、因為她終於找到了一個家的感覺,一如當年的埃及沙漠上,與賽特、伊希斯以及阿努比斯一起的時光。

  她,終於回家了。

  貓女閉上眼睛,微揚的嘴角,嘗到臉頰滑下的鹹鹹淚水。

  終於,回家啦。

  ※※※※※

  四人完成簡單的貓女入隊儀式後,狼人T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把少年H拉到了一旁。

  「對了,H小子。我有個人要介紹給你。」

  「嗯?」

  「這人說她千里迢迢從地獄第二層,來地獄遊戲找你。」

  「嗯。地獄第二層?」

  「沒錯。」狼人T繼續說道,「而且,更重要的是,她還是奉了我們頂頭上司的命令。」

  「頂頭上司?蒼蠅王?」這秒鐘,少年H的表情微微的變了。

  因為他想起,在回去宋朝的那個大夢中,依稀有段殘缺的記憶。那是和夢貘對戰,而逆轉局勢的,是一種昆蟲。

  黑色,會飛,總是成群結隊的昆蟲。

  只是,少年H卻想不起細節,自己的記憶,似乎在那個時刻,被夢貘給封印住了。

  要不是回去了這趟宋朝,也不會勾起他非常深處的記憶。

  「怎麼了?H小子?」狼人T看著少年H,「你還好吧?」

  「還好。」少年H深吸了一口氣,微笑。「蒼蠅王派來的,然後呢?」

  「她想要見你。」

  「那就讓她見啊。」

  「但是我要提醒你一件事。」狼人T左右看了一下,把嘴巴悄悄的附在少年H耳邊。

  「呃?」

  「這女人……很凶喔。」

  「很凶?呵呵。」少年H拍了拍狼人T的肩膀。「你要知道,貓女也不是易與之輩……

  我們都能成為好朋友了。」

  「對啊,這女人和貓女的個性都算凶,但性格上卻不太一樣,貓女是女皇般的任性驕縱,而這女人則像是村姑般的暴……啊!」說到這裏,狼人T忽然張著嘴,發不出任何聲音了。

  然後,狼人T的眼珠像失神似的,慢慢的往上吊,最後翻成了一雙白眼。

  少年H看到狼人T的模樣,嘴角揚起。「好傢伙,中國道術啊。」

  說完,少年H右手掌朝上,左手中指迅速在右掌畫了幾筆,這幾筆流轉靈光成一個太極圖騰。

  少年H低聲道:「得罪啦,狼兄弟。」

  少年H右掌微微上提,接著,夾著驚人掌勁,右掌拍向了狼人T寬厚的背部。

  一聲低沉震人心魄的響聲,瞬間從狼人T的背部給傳了出來。

  然後,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狼人T的胸口鼓起,一個「字」,隱隱浮現出來。

  那個字,是一個古老的小篆寫成,正是「禁」,字體成青綠色,被少年H給一掌轟了出來。

  這個字,不知道何時,被種入了狼人T的體內,更讓狼人T喪失了說話能力。

  「咳咳!咳咳咳咳!」狼人T被少年H這一拍,頓時清醒過來,他猛力咳嗽,「H小子,靠!幹嘛沒事打我打得這麼用力?你不知道你的掌很重嗎?」

  「我就是知道,才會先和你說抱歉啊。」少年H笑,只是,他表情卻微微一變。

  「怎麼了?」狼人T抬頭看著少年H。

  「等等……」少年H興趣盎然的看著那個「禁」字,這字,竟然開始變化了。

  禁上頭的雙木開始消失,而左邊蔓延出三點「水」,右邊則出現剛硬的「戈」,戈下,更是熊熊的一字「火」。

  「有水,有金戈,還有火焰?」少年H的眼睛睜得越來越大,然後,他笑了。「這個字裏面蘊含了兩種變化,是高手!」

  「啊?」狼人T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

  空中飄浮的那個字,此時此刻,已然成形,竟是在城隍廟中,坑殺上百蜘蛛的「滅」。

  滅字從青綠轉紅,轉成了暴力閃爍的赤紅色。

  「狼人兄弟,再請你包含一次了。」少年H歉意一笑,右手再度提起,然後靈光狂風中,再度朝著狼人T拍了下去。

  「別再鬧啦,我不要你的道歉啊!」狼人T低吼,雙手搗住了耳朵。

  可是,少年H雷霆的掌勁,已經來了。

  「給我出來,陣列在前!」

  只見少年H這掌拍落。

  滅狂暴的紅光「滅」,在短短的一瞬間,仿佛被四個字「陣列在前」給包圍,四對一爆出耀眼白光。

  然後,紅光熄滅,徒留狼人T胸口的那一襲輕煙。

  「這是中國古術『說文解字』,算是道術中的一門旁支,因為中國字從甲骨文開始,經歷數千年的歲月,飽含了人們的情感,故被運用成一門武術。」少年H低下頭,端詳的看著狼人T胸口那焦黑的痕跡。「但這門武術既難且冷,綜觀地獄,懂這樣招數的人,我只認識一個……」

  「誰?」浪人T問。

  「那人是我們獵鬼小組的老前輩,一手永字八法,但他的手法俐落而強勁,只是,我記得他的字沒有這麼千變萬化……」少年H說到一半,忽然抬起頭,直直的看著狼人T。

  從少年H的眼神,狼人T像是意識到了什麼,慢慢變成了苦瓜瞼。

  「欸,H小子,別吧,你不會是要說……」

  「是的,我又要說……抱歉了。」少年H的手再度舉起,「看樣子,那個女人,果然真如你所說,是高手,因為她的這一個字,還有一次變化!」

  第三次變化!

  果然,狼人T的胸口,那縷輕煙逐漸消散,露出了底下的字。

  只是這字,不似禁或是滅,帶有強烈的含義,這字意思,連少年H都糊塗了。

  「這是,」少年H低語。「毳?」

  為什麼會是毳?三個毛湊成的毳,又有何攻擊力可言?

  只是,下一秒,狼人T的胸口卻開始發生變化,原本就密佈的粗硬狼毛,竟然在這字的位置,開始暴出了驚人的長毛。

  長毛速度好快,瞬間糾纏住了少年H的雙手雙銜。

  「好厲害。」少年H不驚反笑,「三個毛合成一個毳字,象徵毛髮激增,這第三種變化能搭配周圍的環境發生變化,配合狼兄弟的身體長毛發動攻擊,這操字師,當真是高手。」

  只見毛越來越長,像是熱帶森林中的千年老樹藤,不一會,就將少年H完全捆住,整個身體都被掩蓋住。

  這些長毛不斷收聚,人被埋在下面,不用多久,可能就硬生生悶死了。

  「H小子!H小子!」狼人T見狀,又急又怒,「臭女人,我答應妳帶妳來見H小子,是沖著蒼蠅王的面子,妳竟然這樣對我的朋友!」

  說完,狼人T肌肉糾結,重情重義的狼人T一旦憤怒,其力量絕對讓人不敢小顱。

  「狼人T啊。」這時,始終躲在狼人T遠處的鍾小妹終於現身了,她手裏拿著毛筆,聰慧的眼睛眨啊眨。「蒼蠅王的眼光不會錯,少年H的實力應該不只如此。」

  「呵,不受點苦,怎麼逼妳現身呢?」捆成一團的枯樹毛髮中,傳來少年H清朗的聲音。「看我的一碗水一把劍。」

  「一碗水,一把劍?」鍾小妹歪著頭,興趣盎然。

  「五行之金,克木。」只見少年H身處的那團長毛,忽然滲出絲絲金光,每一絲金光都銳利如刀,冷氣逼人。

  「五行術啊。」鍾小妹眼神中帶點激賞。「同是道門玄學,只是比說文解字之術,要來得上流。」

  「給我斷!」少年H忽然高喝一聲。

  金光突然暴漲,這層層長毛源自狼人T的剛硬體毛,雖然厲害,可是怎麼耐得住五行中天生約剋星「金劍」,頓時斷裂。

  一時間,金光凜冽,滿天被斬斷的長毛隨風飛舞,發中直直竄出。

  一把木劍,夾著凜然之威,從這團毛髮中直直竄出。

  木劍如電光靈蛇,直竄到鍾小妹的咽喉處前,方才停了下來。

  「好一個五行術。」鍾小妹面對木劍,絲毫無懼,小家碧玉的面容,笑容親切不做作。

  「好一個張天師。」

  「說文解字之術,我只在獵鬼小組前輩,鍾馗身上看過。」少年H微笑,手上木劍綻放無匹氣勢,直壓鍾小妹。「妳是他的誰?」

  「小妹也姓鍾,綽號小妹。」鍾小妹看著少年H,大眼睛眨動。「你叫我鍾小妹就好。」

  「喔?鍾馗是妳的……」

  「正是,」鍾小妹說到這裏,眼神閃過一絲悲傷。「已故家兄。」

  ※※※※※

  「所以……鍾馗已經……」鍾馗威名赫赫,就連吸血鬼女也曾耳聞,他們聽到這消息,同時噤聲。

  「那鍾馗兄……究竟是怎麼?」少年H和鍾馗同樣來自中國,彼此熟稔,他冷靜的聲音裏面,卻已經微微顫抖。

  「我哥,與濕婆底下四大高手羅刹王經歷連日苦戰,城隍爺與默娘先後喪生,我哥以一筆『永』字,破去羅刹王六手蜘蛛,以同歸於盡收場。」鍾小妹柔婉的語氣哀傷,描述當時如此慘烈的戰況,不過她卻隻字不提到自己才是收拾戰局的最後關鍵。

  「永字八法。」少年H歎氣,「鍾馗兄生平武學的極致,正是追求八法合一,到最後,他完成了嗎?」

  「是。」鍾小妹說到這裏,「我哥啊,總算在最後,悟出了吸血鬼舅舅給他的提示,只可惜,還是遲了。」

  「舅舅?」吸血鬼女聽到這裏,忍不住眼睛大睜。「妳說的舅舅難道就是……」

  「沒錯,」鍾小妹看著吸血鬼女。「就是妳的親舅舅。」

  「啊?所以,鍾馗曾經和我舅舅有過一面之緣?」

  「豈止一面而已,他們曾經以武會友,最後更成為至交好友,」鍾小妹伸手進入了懷中,取出了一個盒子,盒上還有鍾馗親筆的封條。「吸血鬼女,請伸出妳的手掌。」

  「哦?」吸血鬼女美麗的眼睛,閃過一絲不解,卻依然伸出了她的手掌。

  而鍾小妹微微一笑 打開了鍾馗的封印,封印被解開,盒子登時自動開啟。

  而裏面,飄出了幾個字,仿佛投影燈般,照在吸血鬼女的掌上。

  所有人看不到那串字,除了吸血鬼女本人。

  只是,這一秒鐘,吸血鬼女瞼色變了。

  「這句話……」

  「這是妳舅舅在死前一個月,私底下帶給我哥的。」鍾小妹說,「他彷佛預見自己未來的命運,所以將這份遺囑交給了我哥,更交代等到他的小外甥女長大了,再將這句話告訴妳。」

  「這句話,難道指的是……」吸血鬼女表情越發凝重,她向來冷靜的眼神,此刻彷佛見識到了巨大的秘密,瞳孔微微的收縮起來。

  「這秘密只有妳看過,要怎麼處置,也任憑妳決定。」鍾小妹搖頭,此刻的她,終於完成了哥哥的託付,她的表情又輕鬆,卻又難免悲傷與懷念。「我總算找到妳了,不負我哥的交代。」

  「嗯。」吸血鬼女闔上了手掌,同時將那串字一同的收入了掌中,語氣凝重。「我會好好處理這秘密的,舅舅啊,沒想到,一直到你死後,你仍然記掛著我啊。」

  「我哥的任務已經交代完成。」鍾小妹轉向了一旁調皮中有著沉穩的男孩,少年H。

  「接下來,就是我和你的事情了。」

  「哦?」

  「蒼蠅王特別派我來地獄遊戲,就是來找你的,張天師……不,也許我該稱你為少年H。」

  「蒼蠅王,有何貴事呢?」少年H微笑。

  「他要我協助你。」鍾小妹那美麗的眼睛閃爍著聰穎的波光。「儘快完成地獄遊戲,開啟夢幻之門。」

  「嗯。」少年H眼神中帶著笑意,卻同樣聰穎而深沉。「蒼蠅王千里迢迢派妳來,就這樣?」

  鍾小妹看著少年H許久,然後,她調皮的笑了。

  「難怪蒼蠅王特別交代我,說張天師聰明絕頂,舉一反三。」

  「呵,過獎。」

  「我的任務有兩個,一個是來協助你的,至於另一個,我建議您,不要問。」鍾小妹眼神對上少年H,輕鬆中卻有著不退讓的冷硬。「因為,我也不會說。」

  「是嗎?」少年H注視著鍾小妹,然後,他笑了。「好吧,那就請妳認真執行妳的第一個任務吧,可別偷懶呢。」

  「嘻,天師要分配工作了,那我該做什麼?」

  「以妳剛才展現的靈力和聰明才智。」少年H伸出手,比著眼前這座古色古香的校門。

  「要妳攔截一個沒有兵馬的文弱軍師,應該不會太勉強妳吧。」

  「嘿。」鍾小妹何等聰明,大眼睛一轉,已經猜到少年H的目的。「我會試試看,只是對方雖然是文弱軍師,但可也是中國史上最高明的兵法家呢。」

  「我對妳有信心。」少年H一躍而起,帶領著狼人T與吸血鬼女,往前邁進。「對孔明先生,我有個建議,當妳鬥智不成,用蠻力硬上,就對了。」

  「……當鬥智不成,蠻力硬上,就對了?」鍾小妹看著少年H等人的背影,忽然她笑了,這次的笑,讓她又回到溫柔婉約的小女孩氣質。「真不愧張天師啊,真不愧是蒼蠅王……最提防的兩人之一啊。」

  ※※※※※

  黑暗,沉靜。

  兩個男人,在這片黑暗中,寧靜飲茶。

  唯有茶香,是這片黑暗的極致風景。

  「好茶。」一個男人輕搖羽扇,面容俊俏,五官精緻。「中國人的茶,方是極品。」

  「是啊,黑暗中品茶,五感淨空僅存一味,更能享受其中的寧靜與深意,一如我們中國五千年歷史。」另一個男人,身著黑色鋼甲,手拿溫暖香茶,雄壯中帶著書卷氣息。「不過,看樣子我們悠哉品茶的時間,已經不長久了呢,諸葛老兄。」

  「呵,曹操兄啊。」諸葛亮搖著羽扇,「八陣圖,數百年前我創下此陣,能攻能守,集我一生智慧,堪稱天下無敵,但到後來,我突然悟了一個道理。」

  「什麼道理?」黑色鋼甲者,正是曹操,他飲著酒,幾分霸氣,幾分豪情,正是稱霸三國本色。

  「陣,本來就是讓人破的。」

  「欸?」

  「設陣,如譜曲,每個陣法,每個佈局,都等同一段節奏與音符,越是完美的陣法,越是難以演奏,越是孤芳自賞。」諸葛亮搖著羽扇,品著茶。「而我的八陣圖,竟然就這樣,孤單了五百年。」

  「因為無人可破?」

  「八陣圖,集合天、地、人三者,創造休、傷、杜、死、驚、開、景、生八門,八門之間風生水起,彼此連貫,破一門後入一門,門門當中都有猛將把守,要破陣只有一種可能。」諸葛亮說著說著,替曹操斟了一杯茶。

  「什麼可能?」

  「遇到懂陣之人。」諸葛亮微笑,「一如音樂當中,遇到知音。」

  「哦。」曹操沉吟。

  「八陣圖啟動了來自地獄的八大高手,有僧將軍的義氣,有呂布的強猛,有典韋的死戰,大小喬的陰謀,卻被這人一一破去,無論是否是他親自破陣,都與他有相關性,或是深受他的精神影響,遇到這樣的人,當真千載難逢。」諸葛亮臉上的那個笑容,越來越大。

  「呵呵,諸葛兄弟啊,看樣子,你倒是挺開心的。」

  「當然,遇到他,才不枉我從地獄回來。」諸葛亮起身,緩步定到了門邊,「而且,那個人就要來了,生門的位置已經被發現了。」

  「哦?那個人是……」曹操右手托住了下巴。

  「那個人,」諸葛亮推開了門,屬於夜晚的銀亮月光,流瀉而入。「就是少年H啊。」

  「少年H?張天師啊。」曹操霸氣的鳳眼,凝視著窗外。「他不僅來了,帶來的人還不少。」

  「當然,因為他知道……」諸葛亮搖了搖羽扇。「這裏除了我之外,還有另外一個人。」

  「哦。」

  「這裏還有你啊,紅心K,曹操。」諸葛亮微笑。「這個人,會讓最後一個生門變成最可怕的血腥戰場。」

  「哈,因為不只你而已……」曹操笑了。「我也在等待,一個能讓我好好一戰的知音啊。」

  ※※※※※

  校長室的門,破了。

  第一個進來的,毫無疑問的,是最強壯也最莽撞的荒野戰士,狼人T。

  狼人T在曼哈頓獵鬼小組中,向來扮演衝鋒軍,因為他快速的復原能力,加上無人可及的鋼鐵肌肉,讓他能沭浴在戰火中而依然無傷。

  只是當狼人T雙腳一落地,他卻意外的感覺到一陣冷。

  這沒有光的屋子中,是什麼東西,或是什麼怪物,竟讓野獸之王的狼人T感到冷。

  如同面對強者賽特的冷。

  狼人T抬頭。

  黑暗中,一個男人,正倚坐在古老的太師椅上,右腳蹺在左腳上,右手托住下巴,睥睨著狼人T。

  就是這睥睨,讓狼人T恍如墜入冰窖中,全身發冷。

  「你是先鋒軍?」那男人聲音低沉,回蕩在無光房間中。

  「吼!」狼人T全身肌肉債張,胸膛挺出,鋼鐵般的身軀化作炮彈,直沖向眼前的男人。

  狼人T雖然衝動,但不是笨蛋,他會選擇這樣衝撞式的猛攻,是因為「壓力」。

  來自這男人,壓迫整個房間的巨大壓力。

  狼人T知道,如果他再不反擊,他的意志遲早會被驚人的壓力給徹底粉碎。

  「很好。」男人食指優雅的撐住了臉頰.霸氣的笑,「面對比自己強上百倍的大軍,依然奮勇前進,果然是先鋒軍的料,你有個好軍師。」

  狼人T吼著。

  他的雙腳不斷往前邁進,肌肉隨著每一下步伐,都膨脹幾分,都堅硬幾分。

  這是他的全力,白狼化前的十成功力。

  他要衝撞,衝撞這堵無形的壓力之牆。

  可是,曹操卻只是笑,雙手負在背後,沉靜深邃的笑。

  「狼人T啊,我曹操一生在戰場上長大,其實,我只有兩招。」曹操的左手,緩緩伸趄。「一招守,一招攻。」

  狼人T已經撞入了無形的巨牆中.「守的這招,是凝固軍隊永不潰敗的精神象徵。」曹操的左手手掌打開,一張透明虎瞼,沖了出來。「虎符。」

  狼人T的身體瞬間停住,他無法再前進。

  一點都無法再前進。

  以狼人T如此豐富的戰鬥經驗,他意識到一件事,此時此刻只有三個字能形容……

  「糟糕了。」

  「第二招,是軍隊中專司進攻命令,此令一出,千軍萬馬聽我號令。」曹操的右手已然舉起。「將軍令。」

  將軍令一出,千軍萬馬,橫掃沙場。

  狼人T看著曹操的右手,舉起,五根指頭,慢慢的張開。

  直覺得,狼人T的肌肉用力鼓起,將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到他的前方。

  因為,猛招,已經降臨。

  將軍令。

  狼人T的身體,被猛然一震,身體往後飛去,他只任憑背部,猛力撞上了後面的牆壁。

  牆壁一撞崩塌,隨著磚頭四下飛散,將軍令的力量卻還在繼續,狼人T怒吼中,他又繼續往後飛。

  劇痛,狼人T又撞上了另一堵牆,而且,再度貫穿。

  這次狼人T飛入了滿足桌椅的教室,在將軍令強大無匹的力量下,狼人T連續撞飛桌椅後,再度碰上了後面牆壁。

  「可惡。」狼人T只來得及說這句話,他又撞穿了一堵牆。

  一堵,兩堵,三堵……當狼人T終於停下來的時候,他已經足足撞穿了八堵牆。

  終於,他滿身灰塵的從牆壁破洞中站起時,他慢慢抹去嘴角的血跡,笑了。「過癮,不愧是紅心老K,堪稱壞蛋中排行第六的人物。」

  說完這句話,狼人T一邊笑,一邊仰頭倒下。

  將軍令的巨大傷害,已經足夠讓他短時間無法再起身戰鬥。

  「我已經誘出曹操的兩大招數了。」狼人T倒下之前,喃喃自語。「接下來靠妳啦,吸血鬼女。」

  ※※※※※

  此刻的曹操,右手前伸,一口氣將狼人T推穿了八堵牆,他看著眼前一個連著一個破洞,不禁冷笑。

  「才推八個啊。」曹操的右手慢慢收起。「曼哈頓獵鬼小組,果然是有點實力呢。」

  只是,當曹操慢慢收起了右手,他卻突然發現了地面有異狀。

  地面上,原本自己右手影子的地方,不知道何時,多了一道影子。

  一道有翅膀的蝙蝠影子。

  「哦。」曹操表情微微詫異。「第二個已經來了嗎?」

  同時,地面的影子,突然像吹氣球似的急速擴大,最後黑影環住了曹操的背部與脖子。

  曹操耳邊,傳來一個低沉魅力的女音。

  「曹操啊,容我自我介紹。」女子的手,高高舉起。「我是曼哈頓獵鬼小組的三號,吸血鬼女。」

  然後,女子的手化成能砍碎妖怪的手刀,急速斬下。

  「吸血鬼女,我記得妳名字。」曹操冷笑,左腳往地不用力一頓。「虎符。」

  曾經擋住狼人T正面衝撞的虎符,再度現身。

  這秒鐘,吸血鬼女只感覺到手掌一震。

  手刀,竟然被彈了回來。

  虎口,更進裂出鮮血。

  「聽說,妳是以繁複的戰鬥技巧見長。」曹操身體一轉,壯碩的身軀竟然輕巧的逃脫吸血鬼女的束縛。「那我們就來試試看吧。」

  「哦。」吸血鬼女眉頭微蹙,眼前的曹操就已經動了起來。

  「我只有兩招,一是虎符,二是……」曹操的右手舉起,直拍向吸血鬼女的腦門。 「將軍令。」

  光憑手掌壓下的勁風,吸血鬼女就感到呼吸不順,她知道,這掌只要一接,她腦門即刻爛成漿糊。

  她頭一側,憑著膽識和鍛煉完美的頸部肌肉,驚心動魄的閃過這一掌,掌風到處,幾絲金髮被震斷,隨風飄揚。

  而就在這片片金髮間,吸血鬼女雙手然伸出,這次不再是手刀,而是尖銳的五爪。

  「要突破防禦,點攻擊優於面攻擊,果然是戰鬥高手。」曹操見到吸血鬼女的雙手十爪,已經抓到了自己的胸口。「一次出動兩手,更能擾敵視聽,多點突破。」

  錚。

  吸血鬼女的表情,瞬間扭曲。

  因為她赫然發現,十爪,盡斷。

  「只是,我的虎符,可不是隨便什麼烏龜甲,或是龍鱗那種不入流的防禦。」曹操笑,「妳出手完,該換我了。」

  將軍令,這股與虎符同樣單純的力量模式,再度啟動。

  而這次,不是掌。

  而是指。

  曹操的右手,五根手指頭,同時戳向吸血鬼女。

  五根指頭,代表的是五道淩厲氣勁,攻擊範圍寬闊,完全籠罩了吸血鬼女能逃脫的周圍。

  「嘖,掌的攻擊太單調,所以換成多方位的指頭嗎?」吸血鬼女面對五根手指頭,額頭流下一滴冷汗。「果然是懂得戰術的對手。」

  五道氣勁,分成上,中,下,左,右,已然來襲。

  吸血鬼女深吸一口氣,只見她膝蓋微彎,仿佛算准了時機後,輕輕的躍起。

  然後,只見吸血鬼女一個完美無比的體操動作,後空翻加側轉身體兩圈半,以美妙而迷人的滿分動作,驚險的避開了這五道氣勁。

  唯一的缺陷,是她腹部以及左腳兩道細微的擦痕。

  「呼。」吸血鬼女一落地,她額頭儘是冷汗,那五道氣勁方位太險,只要她的動作稍有不慎,絕對是穿胸破肚之禍。

  而吸血鬼女的體操動作尚未結束,她的右腳才剛沾到地板,就倏然加速,全身上下的力量,將她化成黑箭,射向曹操。

  黑箭去勢淩厲,瞬間就已經到了曹操的面前。

  「這次換成全身力量猛衝嗎?」曹操搖頭,右手前伸,正是將軍令。「怎麼和狼人T選一樣的方式?怎麼?「這麼快就黔驢技窮?」

  吸血鬼女咬著牙,她不斷的提升著自己的速度。

  快,快,還要更快。

  其速度快到,當曹操的右手舉起,眼前一黑,竟然已經失去了吸血鬼女的蹤跡,曹操猛然抬頭,卻發現那道淩厲黑箭已經轉上了天空,然後俯衝而下。

  俯衝,是為了再度加速。

  「速度很快,可是這樣有用嗎?」曹操冷笑,他右手再度舉起,瞄準著天空中不斷加速的黑箭。「去!將軍令!」

  將軍令這股力量再度從手掌中被推出。

  能讓比石頭還硬的狼人T,連碎八道牆壁的將軍令,再度震撼戰局。

  黑箭的速度絲毫不減,帶著玉石俱焚的狠勁,直沖向曹操。

  「找死。」曹操怒吼,「將軍令,八成威力。」

  黑箭,撞上了將軍令的氣勁。

  瘋狂的速度,撞上了更瘋狂的力量。

  只見黑箭微微一頓,同時間,吸血鬼女的黑色大衣開始碎裂,不斷被巨大力量給消磨成滿天焦黑的碎片,往後散去。

  大衣越磨越碎,越磨越小,磨到只剩下半個身體,接著,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因為,大衣之內,竟然沒有吸血鬼女的身體?

  「啊?」曹操愣住,「這黑箭,是幌子?那真的吸血鬼女究竟在……」

  同一時刻,一陣極輕微的鳥類腳步聲,站上了曹操的肩膀。

  「鳥?不,這不是鳥,吸血鬼女應該是……」曹操瞬間感到背脊一涼,這是當上紅心K霸主的他,數百年沒有體驗過的恐怖感。「蝙蝠?」

  蝙蝠,這種深藏在伸手下見五指山洞的吸血怪物,吸血鬼的獸化象徵,此刻,已經如鬼魅般,爬到了曹操的肩膀上。

  「誘敵戰術,成功。」化身為吸血蝙蝠的吸血鬼女,張開了她的嘴巴,兩根獠牙,透出陰冷的光芒。「接下來,就看吸血鬼最強的牙齒,穿過你的虎符了。」

  說完,蝙蝠的上下顎闔上。

  象徵吸血鬼精華的牙齒,就這樣,狠狠地插入曹操的肩膀中。

  ※※※※※

  在進入地獄遊戲之前,曹操曾經瞞著濕婆去找過一個人。

  那個人是屬於地獄政府一方,恰好與曹操所在的黑榜彼此對立。

  所以,當曹操定到那座巨大的白塔之前,他始終保持沉默與低調。

  因為矗立在他面前的,是地獄政府中最獨立且神秘的機構之一,「地獄醫學局」。

  而曹操要找的那個人,就是該局的局長,正是醫中聖者,華佗。

  曹操隱藏著自己靈力,化裝成一名來自地獄第六層的藥品商人,走到醫學局的接待櫃檯之前。

  曹操聲音低沉。「我要找你們的局長。」

  「局長?」櫃檯小姐穿著裙子極短的護士裝,身材火辣,笑容甜美。「請問您是哪位?」

  「我是來自地獄第六層的藥品商。」曹操說,「根據柳葉可以看到鬼的理論,我們用柳葉作成眼鏡,專門給鬼當近視眼鏡,這柳葉還是地獄第六層採集而來……」

  「柳葉藥品商,好怪?不過我馬上幫您詢問。」櫃檯小姐撥了電話,直達到局長室,不久,電話那頭傳來華佗的聲音。

  「喂。」

  「局長您好,我是護士小咪,有位來自地獄第六層的藥品商,說要找您……」

  「什麼藥品商?我沒和什麼藥品商有約。」華佗打斷了櫃檯小姐的電話,不耐煩的說。

  「藥品商先生,很抱歉。」櫃檯小姐正要拒絕曹操,曹操卻冷冷的一笑,對著尚未掛斷的電話,說了兩個字。

  「赤壁。」

  「赤壁?」櫃檯小姐愣住,而同時間,電話那頭卻沉默了。

  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鐘。

  電話中,聽到華佗幹啞的聲音傳了出來。「來者,姓曹還是姓劉?」

  「華佗先生,你認為呢?」曹操拿起電話,語音低沉。

  「嘿。」華佗聲音冰冷。「你果然還是來了啊,小咪,讓他上來吧。」

  曹操隨著穿著火辣的小咪一同走上電梯,他抬起頭,注視著眼前這棟光華亮麗的大樓,他不由得想,這裏就是黑榜妖怪們又敬又畏懼的「地獄醫學局」嗎?

  之所以會敬?因為這裏開發出來的特殊醫術,曾經治療過許多被認為無藥可救的妖怪,像是之前日本首相親自送來地獄的「鴉天狗」,貴為日本國寶級的妖怪,卻因為河川一污染而掉光了身上的黑羽毛,活像一隻復活節烤雞。

  對鴉天狗來說,羽毛等同於神力,失去羽毛就失去了力量,原本以為無藥可救,直到牠被送進了醫學局,華佗卻以「落賤生髮水」加上「獅子鬃毛」,硬是讓鴉天狗長出了羽毛,而且這次羽毛下再只是黑色,還是七彩繽紛的彩色。

  另外,醫學局也曾治療過掉鱗片的中國龍,沒有鱗片的中國龍極醜,和一條大肉蟲沒兩樣,也治療過英國來的斷角獨角獸,因為沒有角的獨角獸和普通馬一模一樣,還差點被英國串殺來宴請國宴貴賓。

  就這樣,各國領袖欠了華佗與蒼蠅王一份情,於是蒼蠅王透過華佗,一步步慢慢的滲透入人間的各國首相與富豪。

  「難怪,這棟建築物越蓋越美,而醫學局的權力也和蒼蠅王手上的地獄政府一樣,越來越壯大。」曹操看著電梯的樓層數字,從六一直往上跳,七……八……

  曹操的腦海,忍不住又想起了更多關於醫學局的事情。

  但,妖怪們卻仍畏懼著醫學局,因為隨著它勢力不斷壯大,許多被地獄政府逮捕的黑榜妖怪,沒有送入監獄,更沒有審判,就這樣俏俏的被送入了醫學局之中。

  而且,這些黑榜妖怪,沒有一隻活著出來。

  那些在人間與地獄逞兇鬥狠的黑榜群妖,究竟在這冰冷的醫學局建築物裏,發生了什麼事?沒有人知道。

  他們只知道一件事,醫學局的醫術突飛猛進,肯定做過很多實驗,很多不為人知的可怕實驗。

  而唯一能承受住許多實驗而不容易死的生物,那就是生命力強韌的黑榜妖怪。

  只是黑榜妖怪就算不死,實驗後會變成什麼樣子,卻已經沒有人可以確定了。

  「唉。」曹操想到這裏,不禁搖頭,眼前的樓層數字,已經跳至了二十一。

  而原本的醫學局,並不是這樣的。

  早在蒼蠅王當政之前,醫學局成立之初,是由華佗擔任局長,而副局長則是擅長西方外科手術的怪醫黑傑克負責擔任。

  怪醫黑傑克作風乖戾,行事離經叛道,他擔任副局長的時候,引起神界不少議論抗議,最後看上他傲視地獄的西方醫術,才勉強讓他擔任華佗的副手。

  華佗與黑傑克合作的那幾百年,可以說是地獄醫學最頂峰的時期。

  只是,後來卻爆發兩者理念不合的傳言……

  「已經三十樓了。」曹操看著電梯數字,「華佗原來住在這麼高啊?唉,是啊,以他的個性,的確容不下有人比他還要高。」

  當時的醫學局,逐漸分裂成兩派,華佗派與黑傑克派,兩人不合的傳言不脛而走,沒有人真正搞懂發生什麼事,而早有偏見的神界更直接認定,一定是叛逆成性的黑傑克,試圖要破壞醫學局的榮耀。

  畢竟,華佗謙遜且智慧的外表,深得神界的心。

  而華佗與黑傑克的不合越鬧越大,終於有天,到了必須攤牌的地步。

  曹操還記得,那次的攤牌更是地獄醫學史上,最大的事件。

  「柳葉藥商先生,到了喔。」小咪伸手按住電梯的門,對曹操露出迷人的招牌微笑。

  「歡迎光臨地獄醫學局第三十八樓,華佗先生的辦公室。」

  曹操點頭,提起精神,往前走去。

  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間由古竹編織出來的樓層,每件飾品都彌漫著深深的中國風,唯獨一張照片,出現了非中醫的物品。

  那是一張畫,畫著一根針灸用的長針,與一把手術刀。

  這兩樣物品,交叉而立。

  同樣凜冽銳利,卻也同樣明亮耀人。

  彷佛在說著,地獄醫學的巔峰,正是這兩者攜手合作之時。

  「對啊,那場攤牌,不就是針灸與手術刀的對決嗎?」曹操苦笑。

  當時,神界雖然早已決定要將黑傑克掃地出門,卻需要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於是就舉行了那場比賽。

  那場「針灸」與「手術刀」的比賽,參賽者,當然就是華佗與黑傑克兩人。

  而結果,更是神界與蒼蠅王精心策劃後的結果,華佗勝利,而黑傑克被迫離開醫學局。

  黑傑克離開時,只是走到華佗面前,滿是縫痕的瞼,沉靜的微笑。

  「華局長,我們以後還會見面的。」黑傑克微笑。「一定。」

  「哦?」

  然後,黑傑克離開了地獄醫學局,半年後,蒼蠅王更親自發佈公告,黑傑克登上了黑榜,成為整個地獄共同獵殺的對象,黑桃J。

  「每次回想那場比賽,真是經典啊。」曹操的回憶到此,就慢慢的推開了那道竹子編織的門,定進了醫學局局長的辦公室內。

  ※※※※※

  新竹,校長室內。

  「好一個誘敵戰術啊,吸血鬼女。」曹操冷笑。

  吸血鬼女展現驚人的戰鬥技巧,以斗篷之引曹操使出將軍令,然後她再化身為蝙蝠,趁著斗篷碎裂的同時,悄悄的溜到了曹操的背後。

  然後,號稱吸血鬼族最精華的武器,「牙」,就這樣咬下了曹操的肩膀。

  「親愛的曹操啊,」吸血蝙蝠獰笑。「嘗嘗我們最甜蜜的,吸血鬼之吻吧。」

  這秒鐘,曹操別無選擇。

  他怒喝。

  「虎符!」

  然後,號稱戰場上最堅強的力量,在這兩個字沖出的同時,整個爆發。

  曹操要硬拚,以虎符硬拚吸血鬼之吻。

  最銳利的牙,拚上最堅強的防禦。

  這一?那,卻聽到吸血鬼女的低呼,「藍色的,這是可視……」

  隨即,黑暗的校長室,爆發一陣激烈戰鬥的深藍色冷光,迅速又回復了平靜。

  全然的平靜。

  完全無法預料戰局的平靜。

  打破黑暗的第一個聲音,那是吸血鬼女。「曹操啊,我的牙,終究還是穿入了你的肩膀,破了你的虎符……」

  「只是,可惜……」下一個開口的,卻是屬於曹操的雄渾男音。「就算妳的牙齒讓我的虎符有了破綻,但是妳已經無法繼續戰鬥了……」

  此時,幾絲月光,落在校長室內點亮了朦朧的景象,那景象著實讓人心驚。

  那景象是一個男人以單手勒住金髮女子的脖子,高高舉起的,而女子身體軟軟的下垂,戰力盡喪。

  「藍色。」吸血鬼女的脖子被曹操扼住,苦笑。「好厲害的藍色靈波,竟在我牙貫入你肩膀的同時,硬是反客為主,打破我的防禦,將我擒住。」

  「攻擊,往往就是最好的防禦。」曹操抓著吸血鬼女,右肩的兩個小小的齒痕傷口,血液已經凝固,看似無礙。「妳是戰術高手,一定懂這道理吧。」

  「呵。」吸血鬼女忽然笑了。

  「妳已經窮途末路,還有什麼事好笑?」

  「我笑的是,我不僅懂這個道理,我還懂另外一個戰術。」

  「什麼戰術?」

  「掩護。」

  「掩護?」曹操一愣。「掩護誰?」

  「該你出手了吧。」吸血鬼女在這一刻,眼睛慢慢閉上,嘴角揚起。「少年H。」

  曹操仿佛感覺到什麼,緩緩的轉身,他的背後不知道什麼時候,競被寫了幾個字。

  「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

  然後,那幾個字,嘶的一聲,有如點燃火柴般發出陣陣紅光。

  「親愛的曹操,你要知道,整個地獄遊戲中。」少年H的聲音,從房間的角落傳了出來。「我的偷襲,可是小有名氣的喔。」

  「是你!張天師!」曹操滿瞼驚怒。

  「正是我,我就是吸血鬼女所掩護的人。」少年H笑,「給我爆吧,九字真言?」

  這一?那,那冒著紅光的九字,猛然漲大,宛如火山爆發,爆出熊熊火焰。

  火焰氣勢驚人,更毫不容情的吞噬了曹操壯碩的身軀。

  ※※※※※

  在這片火焰中,曹操的記憶又回到那只竹藤所編織的大門。

  裏面有著極為驚人的巨大書櫃,書櫃中塞滿各式各樣,古今中外的醫書。

  而書牆的下方,一張籐椅上,坐著一個曹操熟識的老人,他正專注的看著一本書。

  這老人頭髮斑白,卻精神健碩,給人一種道骨仙風之感。

  他,正是地獄醫學局局長,華佗。

  曹操慢慢的往華佗方向定去,沉穩的步伐裏面,透露著戒慎與霸氣。

  華佗的頭沒抬,眼睛更是沒動,只是淡淡的翻著書頁,說道:「你來了啊,曹操,我生前的最後一個病人。」

  「是的,我來了。」曹操繼續往前走,他思考著,他與眼前華佗距離三步之遙,以他的將軍令的威力,要瞬間取下華佗性命,絕非難事。

  「你的雙腳膝蓋太沉,身體往右方偏去,用力有餘,平衡不足。」華佗的眼睛依然沒有離開書本。「這表示近幾年,你的右手練的是攻擊性的武術,太過陽剛,左手則反之。」

  「你的聽診功力,還是那麼靈敏。」曹操表情嚴肅,持續的往華佗方向走去。

  將軍令,正在右手醞釀。

  兩步,兩步的距離,就可以除去這毒老頭。

  「呵,」華佗翻動了書頁,「你血脈加速,陽剛氣正急速在右手積聚,若不是你練功練到走火入魔,就是……」

  「就是怎麼樣?」曹操已經到了華佗的桌前,一步,僅僅一步的距離。

  只要揮出將軍令,光用掌風都足以擠死這不會武功的老混蛋。

  「就是,」華佗雙手啪的一聲,闔上了書本,抬起頭,滿布皺紋的深眼眶,興趣盎然的看著曹操。「你打算殺我。」

  「哈。」曹操一笑,右手舉起,深藍色的光芒乍現。「猜得很准,我是想殺你,非常想。」

  「死亡,是很有趣的醫療體驗。」華佗聳肩。「不過,你不敢也不能殺我。」

  「哼。」曹操的手高高舉著,手上藍色光芒不斷吞吐,只要往下一拍,華佗肯定腦漿進裂。

  但,藍光吞吐速度越來越快,卻始終沒有任何下擊的動作。

  曹操知道,華佗說得沒錯。

  他不能殺華佗。

  至少,現在不行。

  「你手上的藍色波紋,就是傳說中的可視靈波吧。」華佗眼睛睜大,看著曹操的手,宛如看到玩具的小孩,眼神中充滿興奮。「這是最奇妙的靈魂現象,至今仍無醫學解釋,浩瀚的地獄裏聚集了古今中外的神魔,能出現可視靈波的,仍不過五十人,偏偏那些人又一個比一個難抓。」

  「哼。」曹操手上藍光仍在吞吐。

  「打個商量,如果你可以留下來讓我做實驗……讓我好好研究可視靈波,你要什麼我都答應你!你要我特製的煉妖養生湯嗎?那可是由一百種百年動物和六十四種靈性植物,還有童男童女靈魂提煉而成的。」

  「哼。」曹操露出鄙夷的神色。

  「還是你要我的隨身妖化丸,可以隨時讓你進入妖化狀態,力量或是靈力都會百倍,當然,它還是有缺點啦,就是當效用停止,你有百分之三十的機會變不回人類。」

  「華佗!住口!」曹操的眼睛大睜,手一拍,打向桌面,藍光漲滿整個房間後,桌面瞬間瓦解粉碎。

  「這桌子可是很貴的,咯咯。」華佗笑,「那你想要什麼?」

  「你不會不知道,我為什麼來這裏!」曹操的手,緊緊握住。「因為你在死前,對我做的那件事!」

  「哦,」華佗眼中儘是狡猾光芒。「你知道我年紀大了,記憶力不好啊,你說的是哪件事啊?」

  「你,」曹操伸手,比著自己的腦袋,語音憤怒。「趁著治療我頭痛,在我腦袋裏面,裝了那個東西!」

  「腦袋?啊啊……聽你這麼一說,好像有這麼一點印象!」華佗如仙人般高雅的表情,瞬間變得陰森起來。「咯咯,曹丞相啊,你一發現腦袋裝了那東西之後,不也是當場斬了我嗎?」

  「你!」

  「更何況,咯咯咯咯。」華佗笑得好開心,陰森之氣又更重了。「我很期待,從人間到地獄這漫長的幾百年,你腦中的那只寶貝,到底長成了什麼樣子了?」

  ※※※※※

  新竹,師院的校長室中。

  少年H的一聲爆,正式啟動了曹操背後的那幾個字,「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

  九個字,如同一隻豔紅色的娛蚣,快速在曹操的背後蔓延爬行。

  然後,娛蚣昂頭。

  然後爆散。

  ※※※※※

  單膝跪地。

  終於,曹操跪下了。

  這個一掌震暈狼人T,逆轉吸血鬼女的王者,終於單膝跪地了。

  因為少年H的這九字,強大無比的力量在曹操背部炸開,逼得他不得降下自己尊貴的身段。

  而他被吸血鬼女咬過的右肩傷口,傷口幾乎進裂。

  「不愧是張天師啊。」曹操舔去唇邊的血跡,笑了。「差點就破了我的虎符。」

  「你也很厲害。」少年H雙手負在背後,神態悠閒之餘,整個身體卻毫無破綻。「我的九字真言,曾燒過整車的獸靈,曾吞噬過哈奴曼,但卻只能讓你右腳膝蓋著地而已。」

  「是嗎?我以為,讓我單膝跪地,已經罪該萬死了!」曹操慢慢起身,圍繞身體的虎符霸氣,正不斷往外膨脹。

  急速脹大的氣,直逼向少年H,甚至將他的頭髮整個往後吹,臉頰的肉也被往兩旁壓去。

  面對如此強的霸氣。

  少年H卻只是一笑,然後輕巧的往後退了一步。

  這一退,隱含八卦步伐,競巧妙的避開了這股淩厲而憤怒的氣勁,讓少年H的臉又恢復了正常。

  「正所謂,退一步海闊天空,我本來就不是硬拚型的人啊。」少年H輕鬆笑著,面對曹操不斷往外膨脹的虎符氣勁,少年H又退了一步。

  這一步,再度巧妙滑過侵襲來的氣勁。

  於是,只見曹操的氣勁不斷往外,已經盈滿了整間校長室,而少年H卻像是在河畔漫步的老人,往左後退一步,往右後退一步,氣勁再怎麼強悍,偏偏都壓迫不到他。

  而更奇妙的是,少年H踏著退後的步伐,一會左一會右,退到後來,竟然又回到了曹操的面前。

  看著曹操滿是詫異與憤怒的表情,少年H愜意的笑。「曹丞相啊,你這樣把力量不斷往外擴去,可是很費力的,要休息一下嗎?」

  「你!」曹操的臉漲紅,「你剛剛踏的是什麼步伐?竟然可以完全避開我的氣勁?」

  「這是八卦步。」少年H微笑。「正所謂忍一時風平浪靜,遇到風大的時候,走八卦步比較輕鬆啦,你知道練太極的,就會喜歡偷懶不用出力啊。」

  「吼。」曹操低吼,他右手舉起,這一瞬間,虎符壓迫整個房間的氣勁,瞬間倒縮,全數回到曹操的右手之中。

  這一?那,少年H的表情嚴肅起來。

  因為他知道,曹操的猛招,要來了。

  就在他的右手。

  「將‧軍‧令!」

  ※※※※※

  曹操這掌劈下,無色無相的掌勁,竟然隱隱發出風雷之聲,直貫向少年H。

  只是一招,其狂暴的力量,就封死少年H上下左右八方生路,已經不是八卦步可以回避的了。

  「好!」少年H也是識貨之人,他像是欣賞絕色美景般注視著眼前的猛招,慢慢卷起了袖子。「雷霆萬鈞,無愧這麼霸氣的名字,將軍令!」

  說完,少年H袖子卷好,雙手同時往前畫出半圓,一上一下,一個完美的黑白圖形,儼然成形。

  「太極式。」少年H聲音依然沉穩,雙手緩慢畫圓。

  然後,他的身體猛然一震。

  仿佛一頭兇猛無比的巨大犀牛,低著頭直撞入太極張開的網子上。

  而撞擊力道之強,竟讓太極圖騰差點被撐破。

  少年H雙手的圓形幾乎潰散,強大力量朝著他的五經八脈狂湧而來,他的瞼上卻忍不住微笑,那是面對不可能挑戰時候的興奮。

  「亂世裏面,最珍貴的莫過於一碗水了。」少年H低笑,他的右手開始急轉,宛如牽引著這股力量,同時間,他的腳也開始動了起來,正是八卦步法。

  手轉太極,腳踏八卦,短短的一瞬,這股力量竟然反轉了。

  犀牛一撞入網中,被巨大的網力給彈了回去。

  這一反轉,將軍令反噬主人,更直朝著曹操怒奔而去。

  「哼。」曹操怒目圓睜,不閃不避,直接面對這波攻擊。「虎符!」

  「虎符與將軍令的對決,當最強的矛遇到最強的盾。」少年H喘著氣,依然是輕鬆笑容。「真是難得一見啊。」

  磅!

  空氣中傳來一聲沉悶的低響,宛如重石落地,震人心魄。

  曹操依然挺立,除了被吸血鬼女咬中的右肩微微顫動,幾滴血悄悄湧出。

  「太極反轉,不可能卸盡所有力量,那就看誰先倒下吧!」曹操低吼,右手先是往後猛拉,然後往前揮擊過去。

  將軍令,這次化成猛拳,直撲向少年H。

  「面對將軍令這種級數的怪力,我必須承受三成,七成會回到你的身上。」少年H再度凝神,雙手轉動,轟然一聲,再度迎向了將軍令。

  劇震。

  少年H的身體整個劇震,因為這次撞擊太極之網的力量,比上次又更強大。

  如果說剛才是犀牛,這次根本就是猛象。

  少年H雙手不斷的轉動,手上的太極圖,以水紋般流動,越流越快,腳下的八卦步越踏越快,試圖卸掉面前這力道驚人的猛象。

  「回去!」少年H怒喝,將全身的力量提升到極限,手指虎口的微血管,應聲進裂的同時,太極圖把這頭猛象硬是推了回去。

  將軍令,這頭來勢洶洶的猛象,在太極圖之前絆了一下,急速轉身,搖搖擺擺的朝曹操而去。

  猛象終於回頭,少年H幾乎脫力,手指虎口鮮血直流,笑容卻依然輕鬆。「換你啦,曹丞相。」

  「哼。」曹操如何不知道自己將軍令的威力?他雙手握拳放在腰部,放聲怒吼,全身的力量集中到正前方,氣勁凝結出一隻以剛玉雕成的透明白虎。

  白虎,正是虎符象徵。

  它發出威猛低吼,與猛象正面搏擊。

  「看誰比較撐得久。」少年H微笑,趁機調氣,「曹丞相,我們還有得打呢。」

  「哈。」曹操只覺得眼前一陣天崩地裂,幾乎全身的經脈都要逆行了。

  而且這次,曹操退了。

  白虎被猛象一路往後撞退,直退到了牆壁邊,曹操背脊硬是在校長室的牆上,壓出幾道觸目驚心的裂痕。

  而曹操的右肩更在巨大的壓力下,傷口進裂,鮮血噴了出來。

  「給我,散!」曹操雙手往地上一捶,虎符爆發!整個校長室晃動了幾下,猛象,終於潰散了。

  「厲害。」少年H嘴角揚起,輕輕鼓掌。「當真厲害。」

  「呼呼,呼呼……」曹操不斷喘氣,右肩的血汩汩流出。

  被吸血鬼女攻破的傷口,雖然微小,卻在少年H的致命反擊下,一次又一次的崩潰。

  虎符要破,就看這唯一的裂縫,能被逼到什麼程度。

  曹操喘氣之餘,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肩膀,血,立刻從指縫間湧了出來。

  血,還停不了。

  「如果沒有吸血鬼女,虎符不會出現缺口。」曹操額頭上儘是汗水,嘴角卻仍在笑。

  「狼人T逼出我的能力,吸血鬼女突破缺口,而你……則將這缺口不斷撞開,呵呵,不愧是曼哈頓獵鬼小組,不傀是讓黑榜群妖聞風喪膽的獵鬼高手。」

  「我想,我應該這樣說。」少年H微微前蹲,氣勢浩瀚,「因為是你啊,曹丞相。」

  「哦?因為是我?」

  「若不是您啊。」少年H雙手舉起,黑白兩色靈波,隱隱出現。「我們獵鬼小組不會傾巢而出,因為您是我們遇過最強的對手啊。」

  「最強的對手嗎?」曹操右手離開了肩膀,不理會正湧出的鮮血,他霸氣再現,宛如立在幹軍萬馬前,那位號令天下莫敢不從的三國首將。

  深藍色的靈波,正在膨脹。

  色澤更清楚,氣勢更駭人,比少年H的黑白雙色靈波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最強的一招,終於要來了嗎?」少年H雙手慢慢舞動,氣勢卻絲毫不遜於曹操。

  「這招,」曹操一聲怒吼,所有的藍色靈波在這一?那,全部回到曹操的雙手之上。

  「分出勝負吧!」

  說完,曹操雙手泛著熾烈藍光,往兩邊拉開。

  右手,是最強的攻擊將軍令,左手,是最堅強的防禦虎符。

  接著,兩手急速靠近。

  「這招是……」少年H眼睛睜大,眼神中是面對罕見絕招的欣喜與忍不住的恐懼。

  拍擊。

  雙手拍在一起了。

  雙手合一,將軍令撞上了虎符,藍光亮度激增,然後,下一刻,兩者力量撞擊出數倍的驚人力量,朝向少年H而來。

  「這是我的極限一招,卻有個令我悲傷的名字,它叫做……」曹操怒吼,「赤壁。」

  少年H看著眼前這招赤壁,從曹操手上放出,已經不是風雷之聲,或是犀牛大象可以比擬了。

  這招所經之處,整問校長室四散瓦解,風雲變色,大地撼動,仿佛森林中的猛獸盡數翻湧而出,氣勢之強,堪稱是驚天動地。

  這招一出,少年H明白,這絕對是曹操的絕招。

  他也明白,曹操是真的想在這一招分出勝負。

  他是真的想,讓少年H從地獄遊戲中徹底消失。

  「很好,」少年H面對如此猛招,淡然苦笑。「看樣子,我是擋不住了。」

  說完,少年H不但沒有退縮,反而靜靜閉上眼睛。

  他的心,從剛才的激動激昂,慢慢的平靜下來,彷佛沉入深邃古老的森林湖水之中。

  靜謐,純淨,無光,深深的湖底。

  在這片靜謐中,少年H想起了古老戰場上的師父,他一手端著碗,一手握著劍,笑著開口。「豐啊,入學武,都會有個目的,你的亂世武道是什麼?」

  「亂世武道……?」

  「亂世戰火燎原,屬火,而你天生的屬性屬水,該是這亂世的救星,只是,你得先找出自己的武道為何。」

  「自己的武道?」少年H喃喃自語,「我的屬性是水,如果是我,要怎麼替這亂世做一點事情呢?」

  「呵呵。」師父笑了,影像同時慢慢模糊起來。「仔細想,你一定會想出來的。」

  當師父的影像從心底消失,少年H又聽到了赤壁降臨的聲音,這兩字象徵的是曹操生平最大敗戰的恥辱,當年曹操獨霸北方,手下百萬甲兵,揮兵南不要收拾孫權與劉備。

  而南方兩大陣營,破天荒聯手,因為曹操的來襲,肯定是三國有史以來最猛烈的戰役。

  決戰點,就是赤壁。

  集合了水陸兩戰,人心詭謀,奇異法術,水火雙攻,心腹猜忌,最強的矛與最強的盾,在這片赤壁美景下。正式交手。

  這場戰役,曹操敗北,更使他無法橫掃南方,天下從此三國鼎立,「三國」之名,從此在史書上被確立下來。

  將這招取名為赤壁,可見曹操的決心。

  就算同歸於盡,也要粉碎敵人的決心。

  少年H的眼睛仍閉著,赤壁已經如同萬獸奔騰,來到了少年H的面前,猛招來臨,連空氣都變得凜冽割人。

  「我的亂世武道嗎?」少年H閉著眼睛,他的手這次不再轉動,卻只是掌心朝上,做出一個擁抱的姿勢。

  水,無孔不入的水,必能察覺赤壁招數中的細微變化。

  水,無所不在的水,能容納百川,方能成大海。

  然後,這招,已經被少年H抱入了懷中。

  這招赤壁何等兇險,少年H竟然將它一抱入懷?可是,接下來奇異的事情發生了,那狂暴兇猛的氣勁,竟在少年H懷中,被凝聚壓縮成一顆藍色大球。

  藍色大球不斷發出炙熱亮光,內部氣勁更是翻湧暴升,一看就知道非常不穩定。

  而將其抱在懷中的少年H,簡直就是玩命。

  「這就是我的亂世武道。」少年H微笑。「太極柔抱。」

  「太極柔抱?」曹操睜大眼睛,眼中儘是不可思議,「亂世武道,怎麼會是溫柔的擁抱?」

  「這就是我們不同的地方啊,曹丞相。」說完,少年H提氣大喝,「喝!」

  這?那,他的身後出現了一個太極。

  這次的太極兩色比以往更分明,更強烈,表示少年H的可視靈波,又往上提升了一個境界。

  太極運轉,把少年H懷中那顆赤壁藍球,推了回去。

  這一推,同時也代表少年H耗盡體力的最後一擊,藍色光球一震,再度化成翻騰叢林的萬獸奔騰,沖向曹操。

  這一推結束,少年H也跟著倒下,全身虛脫的他,再也無法施展下一次反擊了。

  「接……招……」躺在地上的少年H,露出最後一個微笑。「又該你出棋了,曹丞相。」

  「很好。」曹操面對由赤壁幻化成的群獸,排山倒海而來,他深吸了一口氣。「很好,張天師啊,你竟然讓我又回想起當年赤壁大戰的暢快感啊,哈哈。」

  說完,曹操雙手往前擊去。

  耗盡生命所有的力量,耗盡積鬱千年的力量,耗盡所有黑榜妖怪的戰力,他要擋住這股赤壁。

  只要擋住了赤壁。

  他就贏了。

  因為少年H已經無法戰鬥了。

  強壯的狼人T,擅長戰術的吸血鬼女,一直到文武兼備的少年H,堪稱最擅長團體戰鬥的獵鬼小組三人,就會在自己的雙手之下,盡數覆沒。

  他就贏了啊!

  這?那,巨大群獸的瘋狂的腳印,踩過了曹操的身體,狂暴的赤壁氣勁,徹底的淹沒了他的身形。

  整個校長室,以及整個新竹師院,也在這股氣勁爆發下,化成了一片廢墟。

  徹徹底底的,變成了廢墟。

  ※※※※※

  曹操的思緒,在面對這翻騰的赤壁的時候,又回到了那棟醫學局建築物內。

  坐在椅子上的華佗笑得好開心,不斷摩挲著自己的手掌。

  「華佗!你!」曹操右拳緊握,微微顫抖。

  「那東西是為了治療你的頭痛所放進去的特殊療法,更是我所開發的第一次生物療法。」

  華佗聳肩,「要取出牠,連我都沒有十成把握,除非……」

  「除非什麼?」

  「你的將軍令與虎符同時被破,牠失去了禁錮牠的力量,就會從你腦袋中覺醒,不過曹操老大啊,你可是紅心K啊,這世界上除了四張A和霸王黑桃A之外,還有誰能把你逼到這地步?」華佗撚著下巴短短的白須。「你究竟在怕什麼?嘿嘿。」

  「怕?」曹操的手慢慢放下。「我走過人間地獄數百年歲月,我只知道,世事無常,更何況……」

  「更何況,」華佗奸詐的笑,「濕婆發佈的召集令嗎?」

  「你也知道召集令?」曹操皺眉。

  「我可是專門解剖黑榜妖怪的醫學天才,你們黑榜有什麼秘密,怎麼可能瞞得過我?」

  「哼,我們回到正題。」曹操看著華佗,「大戰在即,你到底要不要把牠從我的腦袋中拿掉?」

  「不是不拿,是不可能。」

  「確定不可能?」曹操的眼中閃過一絲殺氣。

  「確定。」

  「以你現在傲視地獄的醫術,也無法取出?」曹操聲音越來越冰冷。

  「無法取出。」華佗搖頭。

  「很好。」曹操笑了起來,「哈哈哈哈。」

  「很好笑嗎?」華佗抬起頭,皺眉看著曹操。

  「因為,既然你取不出牠,那我就沒有理由不殺你了。」曹操的右手高舉,藍光之中,是威風八面的將軍令。「對吧?」

  「呃。」華佗退了一步,試圖要按下電話中的警鈴。

  可是,曹操的手,還是快了一步。

  藍光一閃而去,華佗只覺得胸口一涼,胸口,竟然裂開了。

  「啊啊啊啊啊……」華佗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胸口上,出現了一個可怖的裂口,而裂口裏面,是正在跳動的心臟,以及鮮紅的肺部。

  「死吧。」曹操的右手再度舉起,眼中是極度憤怒的冷光。

  將軍令。

  重重轟中華佗的腦門,號稱最純粹的暴力,從上而下,貫破腦袋,分裂胸膛,雙腿折斷,最後變成一灘爛泥。

  曹操轉身。

  關上了那藤木編織的門。

  對那身材火辣的護士小咪點頭後,毫無異狀的離開了地獄醫學局。

  只是,在當時的曹操並不知道,在華佗被一掌擊爛的辦公室旁,有一個男人,正注視著一隻螢幕。

  螢幕裏的畫面,正是曹操完整的行兇過程。

  而這男人白須飄飄,仙風道骨,競和華佗一模一樣。

  他伸手,摸著身旁一櫃巨大的冰庫玻璃,玻璃中躺著的正是在地獄列車中重傷的男人,羅賓漢J。

  「羅賓漢啊,幸好有你呢,為了保護你昏迷的軀體,我特地建了這座小房間。」華佗笑著,「才沒有被他逮到啊。」

  華佗對著羅賓漢說話,語氣親切而熟悉,仿佛對一個親密老友。

  只是,詭異的是,羅賓漢J從地獄列車開始,已經昏迷了好長一段時間了。

  華佗只是在自言自語而已啊。

  「更何況,以我現在的醫學技術,只要一點幻行怪和孫悟空的猴毛,要複製另外一個人是輕而易舉的。」華佗摸著羅賓漢J的冰櫃,「對吧?J。」

  「而我又怎麼可能替曹操動手術?」華佗說到這裏,露出滿足的笑容。「他腦袋那個寶貝,是我生平醫術的極致。」

  「曹操,他就和你一樣啊,J。」華佗笑容可掬,「都是真真正正的偉大傑作啊。」

  ※※※※※

  赤壁。

  巨大赤壁的氣勁四處橫掃,一口氣把整問學校都摧毀了。

  包括裏面一堆遊戲中的怪物,老師怪物,教授怪物,工友怪物,全部都掃蕩得一干二凈。

  這掃蕩製造了大量的道具,以及替少年H和曹操一口氣累積了大量的經驗值,雖然對此刻的他們來說,經驗值已經不是那麼重要的東西了。

  對他們而言,此刻最重要的是……最後站著的那個人,是誰?

  赤壁氣勁中,一個男人,身上佈滿著灰塵與傷痕,右肩染滿了鮮血,緩緩的起身了。

  他身材壯碩魁梧,上唇有著短須,霸氣橫瀾又文氣瀟灑。

  他是曹操。

  黑榜上的紅心老K,操弄將軍令與虎符的藍色帝王。

  他起身之後,仰頭狂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曹操不斷的大笑著,「獵鬼小組啊,我站起來了,你們還是輸了吧!你們還是輸了吧!我贏了!」

  笑聲震天,更讓躺在地上的三個人彼此苦笑。

  狼人T的拳頭用力朝地面一揍,地面震盪。「等老子能夠站起來,肯定把你的腦袋整個打扁。」

  可惜,此刻的狼人T先是毫無防備下中了純正的將軍令一擊,更被後來的赤壁波及,的確已經無法再站起了。

  而扮演攻破虎符的吸血鬼女,此刻也坐躺在廢墟的牆邊,她冰冷的表情中看下出喜怒哀樂,只是閉目養神。

  她傷得太重,重到無法即刻反擊,但是她仍在爭取時間,要以她吸血鬼驚人的恢復力,凝聚下一次反擊的力量。

  最慘的,莫過於少年H,他沒有吸血鬼女和狼人T非人類的恢復力,更連續硬拚了三次將軍令與虎符,他身體內真的一點力量都沒有了。

  他坐在地上,卻忽然笑了。

  「哈。」

  這笑聲不高,卻清楚的傳了出去。

  曹操笑聲回音未歇,甫聽到少年H的笑,曹操忍不住低哼了一聲,「張天師啊,你有什麼好笑?難道嫌自己輸得不夠慘,想被我打成肉泥嗎?」

  「我笑。」少年H還在微笑。「是回想到我們曼哈頓獵鬼小組。」

  「曼哈頓獵鬼小組有什麼好開心的?馬上就會成為歷史了,有人看歷史課本會笑的嗎?

  白癡。」曹操皺眉。

  「不是,」少年H越笑越厲害,笑得連搖頭。「曹操,你說你擊敗了獵鬼小組了,我忍不住想問,你知道我們總共有幾號嗎?」

  「你以為我不知道?」曹操拳頭擰緊,語氣憤怒。「一號是羅賓漢J,二號是圓桌武士雷,不過他們都在地獄列車上退出了戰場,三號是吸血鬼女,四號狼人T,還有五號,就是你,少年H張天師。」

  「錯了。」

  「錯了?」

  「曹丞相啊,你漏算了一個。」

  「漏算了一個?」

  「我們曼哈頓獵鬼小組,」少年H抬起頭,眼神銳利如劍,看向曹操。「可是有六號的。」

  「六號!」曹操愣住。

  愣住過後,是從背脊直涼上來的雞皮疙瘩。

  因為他發現了少年H的眼神,正看向自己,正確說,看向自己的背後。

  他的背後有誰?

  六號,究竟是誰?

  「休想用計騙我!如果真有六號,剛才戰鬥中,我真氣凝聚成圓搜查整個房問,怎麼可能沒有發現?」

  曹操拳頭發抖,逼自己不去想背後,此刻正站著誰?

  是誰,可以站在背後,卻一點氣息都沒有。

  「我們的六號啊。」少年H雙手枕在頭後,優雅的躺下。「不是那種隨便就可以發現的人啊。」

  「鬼扯!」曹操怒吼,右掌舉起,將軍令就算剩下三成,卻依然雷霆萬鈞。「我劈了你……咦?」

  這秒鐘,曹操的手停了,因為他發現,他背後真的有人開口了。

  「曹先生,或者稱你是黑榜上的紅心K前輩啊。」那語音柔膩,迷人卻又識曾相識。

  「跟您介紹一下,我正是曼哈頓獵鬼小組的,六號。」

  「妳!」曹操驚惶轉身,他的右掌將軍令跟著擊了過去。

  他不是愛偷襲的人,可是他知道,如果六號真的是那個人,他此刻重傷的狀況,不偷襲,絕對是死路一條。

  「可惜,你現在就算是偷襲。」對方溫柔笑了,「還是死路一條。」

  說完,曹操的右肩,那被吸血鬼鑿開,再被少年H逼開的虎符缺口,已經被四根銳利的爪子給貫穿。

  那爪子尖端微勾,掌心寬厚,毋庸置疑,是貓爪。

  「竟然是妳!黑桃皇后……」曹操的眼睛睜得好大,他虎符已經徹底的破了,將軍令也跟著崩潰。「貓女吼!」

  貓女。

  「抱歉了,紅心K。」貓女右手從曹操肩膀一抽而起。

  然後,貓女另一隻手的銀光利爪,快速而精准的陷入了曹操胸口,直接貫穿心臟,「我不當野貓已經很久了,現在,我只是想回家的家貓而已。」

  貓女的手抓住曹操心臟,然後用力一握。

  柔軟的肌肉,在手中破碎進裂。

  這秒鐘,曹操的呼吸停住,仰頭就倒。

  直到曹操背部撞上了廢墟的土地,他的腦海又開始放映起曾經擁有的回憶。

  只是這次的回憶很短,那是討厭的一個人,與討厭的一句話。

  「咯咯咯咯。」華佗笑得好開心,表情陰森。「我很期待,這漫長的幾百年,你腦中的那只寶貝,到底長成了什麼樣子了?」

  ※※※※※

  貓女的手從曹操的胸口抽起。

  鮮紅的血液,從她的手腕滴落。

  「結束了。」貓女轉身,朝著少年H等人微笑。「紅心K,曹操,從此刻開始,正式退出黑榜。」

  貓女以婀娜的姿態,朝著少年H方向走近,迎向狼人T等人喜悅的表情。

  只是貓女才走兩步,卻發現少年H的表情變了。

  融合怪異、疑惑,與驚恐的表情。

  那在總是輕鬆自在的少年H臉上,從未見過。

  然後,少年H張開口,說出了一串貓女聽不懂的話。

  「啊?H,你說什麼?」貓女表情困惑。

  「貓女!小心!」少年H手撐住地面,耗盡精力的身軀,拚命想要起身。「妳的背後,還有一隻……貓女!」

  ※※※※※

  還有一隻,貓女?

  貓女轉身,她終於見識到,自己縱橫地獄的暗殺技巧。

  只是這次,卻落在自己身上。

  她的胸口,竟然憑空多了三條血線。

  血線的線條弧度之美,令人讚歎。

  「喵嗚。」貓女倉皇後退,眼前那個窈窕的黑色影子,再度逼近,再度在貓女的右腿之上,留下完美卻破壞力驚人的傷痕。

  「妳!究竟是誰?!」

  「我啊,原本住在曹操的腦中。」對方笑了,與貓女一模一樣的迷人與傭懶。「我的能力就是寄生和複製,越強者我越喜歡,所以……」

  「所以?」

  「我現在擁有妳的一切……」對方右手扠腰,嬌笑。「我啊,就是貓女喔。」

  下一秒鐘,所有的人都愕然了。

  貓女對上貓女?

  最快速對上最敏捷?

  最犀利對上最狠辣?

  這場戰鬥,又該怎麼打?

  ※※※※※

  就在曹操這邊,整個戰局發生驚人變化的同時,廢墟的校園內,另一個角落,有兩個人相遇了。

  一陣風在廢墟之中吹起,帶起幾絲灰塵。

  風不強,但卻聚而不散,內藏玄機。

  風過去,一個人憑空出現了。

  羽扇綸巾,姿態瀟灑,正是八陣圖中操陣師,諸葛孔明。

  「何方高人,為何一直跟在我的身後呢?」諸葛孔明搖著扇子,姿態雍容。「不如現身一見吧?」

  「嘻。」地面,陡然隆起一大塊土,土上寫著一個字,「門」。

  當「門」閃爍獨一無二的靈光色彩後,門被推開,一個戴著面具的妙齡女子現身了。

  那面具畫的是中國國劇中的臉譜,以銀色為底,藍紅雙色為輔。

  「哦,妳就是跟蹤者,可是看起來,妳不是少年H,更不會是狼人T與吸血鬼女。」孔明端詳著眼前的女子。「妳是誰?為何要戴上面具呢?」

  「會戴上面具,當然是不想以真面目示人。」面具底下,是令人舒服的柔軟嗓音。

  「嗯,中國臉譜中,金色指的是大神,銀色指的是名不見經傳的小神,藍色講的是忠貞之士,卻又不似紅色與黑色強烈,這是角色最模糊不清的『隨意臉』啊!……」諸葛孔明不愧是三國大儒,智慧超卓,隨口就分析起女子的臉譜,「銀色色彩,加上模糊的隨意臉,我想,我只得到一個結論。」

  「嘻,什麼結論?」

  「妳很低調,真的很低調。」諸葛孔明搖著扇子。「連戴個面具,都不肯洩露半點玄機。」

  「是嗎?」女子聲音帶著一點淘氣,「因為我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三國首席軍師,諸葛孔明啊,只要洩露了一點身分,難保不會被瞧出破綻呢。」

  「過獎,只是我不懂。」諸葛孔明瞇起眼睛,溫和眼神中閃過一絲冷冽殺氣。「妳這低調女孩,為什麼從剛才到現在,都一直跟著我呢?」

  「還會有其他原因嗎?嘻。」女孩笑了。「當然是要阻止你啊。」

  「哦?妳看起來沒有貓女的速度、吸血鬼女的武術、狼人T的蠻力,甚至是少年H的武道雙修,妳憑什麼攔我?」

  「嘻,如果你認真起來,就算那三人也攔不住你吧。」女孩笑著說。「要攔你,就得和你用一樣的戰法喔。」

  「哦,這麼說起來……」諸葛孔明笑著搖動羽扇,眼神卻冷冽起來。「妳用的戰法,和我一樣?」

  「當然。」女孩笑著,從懷中掏出了一支毛筆,「陣法,正好是我最喜歡的一門科目呢。」

 

第四章 王中之王

  臺北,法咖啡所在的黑暗中。

  在這片不斷傳來細微震動的黑暗中,法咖啡伸手探索著。

  忽然間,她摸到了一片牆壁,冰涼的牆壁,正是這些不尋常震動的來源。

  「咦?」法咖啡摸著牆壁,忍不住低呼了一聲。

  「怎麼?」背後,是那名想不起的男子。

  「這牆,在動。」法咖啡沉吟了幾秒,忽然,她的右手藍色靈光乍現,一把龍頭猙獰的巨錘,出現在她手心。

  「好大的錘,這是妳的武器?」男人微笑,看著這把比法咖啡還高的巨型兵器。

  「是。」法咖啡轉頭,朝男人一笑,就陡然轉身,以腰力扭動巨錘,擊向那堵冰冷牆壁。「它的名字叫做,七修不過的,工數之錘。」

  工數之錘,曾列為士人七大武器之一,此刻,在身經百戰的法咖啡手上,更添威猛,藍光在黑暗中劃出一道冷弧,撞上了牆壁。

  這把巨錘能輕易取走四十級以上玩家的性命,更別提是一堵牆壁。

  只是,法咖啡卻在錘子撞上牆壁的那一刻,露出詫異的表情。

  「欸?」

  因為,牆壁沒塌。

  而且不僅沒塌,還在瞬間閃過幾道縱橫交錯的紅色咒文。

  「糟,有計。」男人的手快如閃電,按住了法咖啡的肩膀。

  「計?」

  「到我後面。」男人的手往後一拉,下一秒,他就和法咖啡換了位置,換成他直接面對牆壁。

  而牆壁上那不尋常的紅色咒文,開始如同電腦密碼般,往四方不斷增殖蔓延,不用幾秒鐘就爬滿了整面牆。

  然後古老的咒文,排列出連法咖啡都能看懂的一個大字。

  「死。」

  接著,是一整面牆壁,所吐出來的驚人爆光。

  首當其衝的,正是那個始終不知道自己名字的,粗豪男人。

  ※※※※※

  爆光猛烈,持久不散。

  是上千度的極致高溫,在黑暗中瘋狂燃燒。

  男人深陷這股恐怖的紅黑色火焰中,他的上衣被徹底燒盡,露出雄壯精悍的上軀。

  「哈哈哈,哈哈哈哈,」男人在火焰中不怒反笑,狂霸的笑著。「孔明的火焰鳳凰陣?

  小技巧啊!」

  而在他強大的靈力支撐下,躲在後方的法咖啡則是毫髮無傷,她看著眼前這個在火焰中狂笑的男人。

  連她都被深深震撼。

  好狂,好霸,這男人在遊戲中,究竟是什麼角色?他不該是普通玩家,甚至不是現實玩家,而是和夜王同等級的特殊玩家。

  「看我,破了你!」火焰中,男人的右手後拉,巨大的拳頭,轟然一聲,揍向了那面牆壁。

  牆,曾經擋住工數之錘的怪異之牆,被這男人的怪力之拳整個打陷。

  拳頭深深陷入牆面,整個牆壁開始扭曲起來。

  而牆上那些不斷縱橫移動的紅色咒文,也在這拳之後,完全失去了方向,胡亂流竄,最後,甚至排出了兩個法咖啡看得懂的字。

  「好賽!」

  好賽字一出現,整堵牆瞬間凹陷塌落。

  可是,當牆塌落,光線終於從牆後射入,露出背後景色的瞬間。

  無論是法咖啡,或是無名男子,卻都同時驚愕。

  因為,那堵牆的後面,竟然是一片藍白兩色的高空。

  而且,還是急速後退的高空。

  「不好。」法咖啡瞬間明白,他們究竟在哪里了,而且她也明白,真正兇險的根本不是那堵牆。

  而是,破牆後所發生的事。

  「原來,我們一直都在一個超高速衝刺的交通工具裏面……」法咖啡看著牆外那片瘋狂退後的天空,不由得心跳加速。「我們在……高鐵裏面嗎?」

  高鐵的速度何其快!時速三百公里的極速,產生的強大真空風壓,競將陷落的牆壁卡啦卡啦的用力扯開。

  粗厚的牆板被扯開,翻落高空之下,直墜向似乎沒有盡頭的地面。

  而這股兇暴的真空風壓,更如同饑餓的野獸,將目標朝向車上僅存的兩個食物。

  法咖啡,與無名男人。

  無名男人仍不改霸氣本色,聲音依然自信。「真厲害,雖然我想不起孔明是誰?可是,我好像覺得,陷阱之後,還有一個陷阱,果然很像他的風格,哈。」

  說完,風壓一扯,兩個人的雙腳同時離地,往寬闊的天空遠處,直甩了出去。

  「跳!」無名男子雙手張開,順著風壓,毫不畏懼的往天空中跳去。

  「可是……」法咖啡看著底下的寬闊大地,不禁恐懼起來,「我不會飛欸。」

  「飛行這種小事。」男人轉過頭,一笑,「在我印象中,小事而已。」

  「呵。」法咖啡看著男人轉頭微笑的樣子,忽然問,她恍惚了,她想起了那個夜王與她勇闖總統府的夜晚。

  當時,夜王也是這樣一個霸氣與溫柔的笑容。

  而就是這樣一個笑容,讓法咖啡內心的恐懼,一整個消散。

  「怎麼,跳啊。」無名男子在空中,對法咖啡大叫。

  「嗯!」法咖啡深深吸了一口氣,順著風壓,輕輕的滑下了高鐵的牆壁,進入了一片虛無的天空領域。

  「拉住我的手。」無名男子竟然藉由一身靈力,可以控制自己移動的方向,他移到了法咖啡的身邊,同時,伸出了粗壯的大手。

  「……嗯。」法咖啡猶豫了一下,纖細的手,放在無名男子的手心上。

  下一秒,法咖啡感覺到男子手心異常的熱。

  這溫度,是因為靈力運作?還是……

  「抓穩了。一男子注視著法咖啡幾秒,才慢慢的展開笑容,「我們要往下沖了。」

  說完,法咖啡感到這一大片燦藍的天空,轉了半圈,接著她的速度陡然加快,直直的朝地面,俯衝了下去。

  ※※※※※

  陽明山的森林。

  地上,直挺挺躺著的,是幾乎停止呼吸的約翰走路。

  而約翰走路的左邊胸膛裏面,炙熱且不尋常快速跳動的,是那顆澎湃的心臟。

  而心臟之中,負責以強大肌力運送全身血液的,是波濤洶湧的左心室。

  左心室中的血管壁中,密佈著超乎想像大量的重炮殺手B細胞。

  如今,每個深灰冰冷的炮管,都朝向同一個目標。

  那個目標,穿著一襲隨風舞動的黑色大衣,右手提槍,左手是一團火焰,立在一顆鮮紅的紅血球上,他面對如此森然的重炮機關,表情卻依然堅毅而自信。

  尤其是當他笑起來。

  那兩排銳利胡狼獠牙露出,而手上的雙槍同時揚起,火花噴出。

  一整排的B細胞粉碎,但是有更多的抗體炮彈,已經落到阿努比斯的頭頂。

  「阿猊!」阿努比斯一吼,左手朝向天空。

  「得令。」阿猊回答,同時阿努比斯左手的火焰,如曇花般張開。

  抗體,瞬間被那朵巨大的曇花燒盡。

  而這片火焰曇花之中,一道銳利的綠光直貫而出。

  直指向左心室的天空。

  遠處的貔貅見到了這道綠色光芒,奇異的亮度似乎透明,如北極光般美麗,牠彷佛想到了什麼,張大嘴巴……

  「這是可視靈波?」貔貅退了一步。「而且,還是伊希斯的烏加納之眼!傳說中在這只眼的下方,所有虛偽與假像都會破滅。」

  「不愧是九龍中的佼佼者。」火焰中,一個男子帶著一條柴犬,踏著綠光而來。「很識貨嘛。」

  男子,是阿努比斯,而柴犬,當然就是約翰走路原本的面目。

  「綜觀地獄神魔,能達到可視靈波的人物,不超過五十個,其中又以聖佛金色佛光和蚩尤先天妖氣銀光最強……」貔貅那張冰冷的龍臉閃過一絲戒慎。「沒想到,你竟然練成可視靈波……」

  「你的見識果然不錯,不過有一點,我要糾正你。」阿努比斯手上的槍,筆直朝前。

  「哪一點?」

  「論靈力,還有一個人不遜於聖佛和蚩尤。」阿努比斯的槍看似隨意朝前,沒有真正對準眼前這只龍老九,貔貅。

  「哦?誰?」

  「論靈力的量,她也許不及聖佛,論靈力的破壞力,也許蚩尤能奪冠,但是若論精純,非她莫屬。」阿努比斯的手指輕輕按住扳機,子彈,蓄勢待發。

  「難道,你所指的是……?」

  「沒錯,正是埃及母親之神。」阿努比斯一笑,這一笑,竟包含如此複雜的表情,是驕傲,是憂傷,還有一點細微到無法察覺的,思念。「伊希斯。」

  「伊,希,斯……」貔貅枋佛被這三個字所深深震撼,又退了一步。

  「就讓你見識一下,」阿努比斯的食指用力,扳機,扣下了。「伊希斯三聖器中,安卡Ankh的厲害吧。」

  「Ankh?」貔貅看到了,阿努比斯的子彈,從他手上的槍,夾著細微的輕煙,噴射了出來。

  然後,貔貅卻忍不住笑了。

  輕蔑的笑了。

  因為,這顆從手槍射出來的子彈,在滿天滿地的B細胞重炮火焰下,顯得太微不足道。

  子彈,彷佛沒有重量似的,輕盈的穿過B細胞一顆顆分量十足的炮彈,穿過到處炸開的火焰花朵,精准的朝著貔貅方向而來。

  「一顆子彈,想殺我貔貅?」貔貅笑,「我說,到底是你們埃及老神太笨?還是我們中國古神太強呢?」

  子彈,還在前進,在這片槍林彈雨中,它美麗的弧線軌道,仿佛背後演奏著單人華爾滋的舞曲,孤單卻高雅,穿梭在花團錦簇的舞池之中。

  「我在龍之九子中,掌管的是財富。」貔貅看見子彈平安穿過無數的炮彈,牠眼露凶光。「我就給你最高規格的待遇,鑽石雨林!」

  「鑽石雨林」的聲音剛落。

  整個寬闊的左心室,仿佛被一片華麗的星光籠罩,滿天滿地,美不勝收。

  然後,每顆星光,逐漸下降。

  最後,竟形成一大片傾盆而下的雨珠。

  銳利,無瑕,硬度在排行榜穩居首位的鑽石,化作雨珠,在黑夜中,劃出一條一條美麗的銀絲。

  銀絲密密麻麻,華麗而強勢,擋在子彈的正前方。

  「呵。」阿努比斯笑著搖頭。「不是埃及老神太笨,或是中國古神太強,貔貅你單純太傻,你以為,當年的地獄列車事件,擅長射箭的羅賓漢J最後喚出了安卡(Ankh)後,能在如此短時間內,滅殺滿滿三個車廂古今中外的酷刑惡靈,其中還不乏帝王與國王。」

  子彈,已經進入了鑽石雨林中。

  卻,依然在前進。

  鑽石銀絲如此繁密,竟然一顆也碰不中它。

  「啊……」貔貅感到不安,牠的確不能理解,那顆子彈為什麼像是有靈魂,而且還是極度強悍的靈魂,能閃避眼前的障礙物。

  還有,阿努比斯口中的安卡(Ankh),到底在哪里?

  如果他已經使出這三聖器之一,應該有跡可循才對……

  這Ankh,究竟在哪里?

  「猜不到吧。」阿努比斯躲在阿猊張起的火焰大網之下,回避滿天墜下的B細胞火炮,而一邊的柴犬,則用身體不斷撞歪飛來的炮彈。「給你一個暗示,安卡是一個十字架,它到底在哪里呢?」

  十字架?

  貔貅身體越來越不安,這左心室裏面哪里有十字架?而眼前這發擁有強悍靈魂的子彈已經快穿過鑽石雨林。

  「可惡!」貔貅怒吼,「我不管安卡和子彈有什麼關連,只要擋住這子彈,安卡還有什麼屁用?」

  說完,貔貅身體開始泛出血紅色的光芒。

  身體表面,更像是結晶一般,出現一片一片鑽石般的完美六邊形斷面。

  「你只答對了一半,只要擋住子彈,安卡的確沒什麼用了。」阿努比斯閃避著B細胞的炮彈,一邊朗聲回答。「問題是,你擋得住嗎?」

  「怎麼可能擋不住!」貔貅聲音咬牙切齒,身體的結晶也越來越清楚,堪稱地球上最完美的結構,六角形鑽石結構,已經在牠身上幾乎形成。「我可是最貴氣的龍,哪里是笨重的老大,貪吃的老五可以比的,我要當真正的龍!」

  「是嗎?」阿努比斯淺笑。

  那發子彈已經穿過鑽石雨林,它的軌道實在太優雅也太輕盈,仿佛這片能穿碎萬物的雨林下曾存在過。

  「出來吧,我貔貅頂極功力!由衝突和戰爭,犧牲無數人命而成的寶物……」貔貅尖叫。「血,鑽石!」

  說完,牠身體的鮮血與鑽石融合成一體。

  一顆最驚人完美的巨大鑽石,凝成一片極致聖麗的粉紅色,誕生。

  而同時間,子彈也到了。

  「最後一個暗示,關於Ankh與子彈的關連性。」阿努比斯眼睛閃爍自信光芒。「請你想想,安卡的形狀,十字架,通常又是什麼?」

  「管你什麼屁形狀!」貔貅尖銳的聲音從外表的粉紅鑽石中傳了出來。「地球上最硬的鑽石都能擋掉。」

  子彈,已經到了。

  小小的子彈,來到了貔貅的面前。

  貔貅咆哮,朝著子彈,往前頂去。

  可是,子彈卻劃了一個完美的半圓軌道,到了貔貅的背後。

  「先宣佈第一個謎底,安卡早就出現了。」阿努比斯手指前方,「安卡,它就在你的背後。」

  什麼?貔貅一愣,牠扭過頭,牠看見了牠的背部,一個完美的十字架,就像是刺青般烙印著,浮出純潔而美麗的淺白色光芒。

  「純潔的白色,是伊希斯靈力的色彩。」阿努比斯冷冷的說,「而第二個謎底,關於子彈和安卡的關係。」

  貔貅滿臉驚愕,因為子彈碰到了自己背部的鑽石結構。

  然後,竟然,穿了進去。

  不,與其說穿,還不如說是,滲了進去。

  子彈「滲」入了鑽石結構中?

  「安卡是十字形,在古老的印記中,十字也是標記,也是每個標靶的終點。」阿努比斯淺笑,「在地獄列車中,羅賓漢J就是把安卡種在車廂中的每只惡靈身上,所以他只憑一箭,就一隻連著一隻,貫穿了三百多隻妖怪的腦袋。」

  貔貅張大嘴巴。

  牠已經聽不下阿努比斯任何的解釋。

  因為子彈已經完全滲入了鑽石之中,正朝向它的旅途終點「安卡」前進。

  而子彈只要一抵達安卡,毋庸置疑,貔貅的背部要害,就會被貫穿。

  「而安卡與子彈之間的關連性。」阿努比斯依然保持著冷靜淺笑。「可不是鑽石這種表面的防禦能抵擋的,靈力的事還是要用靈力才能解決……」

  貔貅尖叫。

  子彈有著工藝品螺紋的尖頭,已經抵到了安卡十字的中心。

  陷落,貔貅的背,細微的陷落,然後皮膚破裂,子彈的螺紋轉入了皮膚之中。

  「貔貅,號稱九龍中最富貴的一條龍啊,我要奉勸你一件事……」阿努比斯瞇起眼睛。

  子彈螺紋旋進了皮膚,接著又旋進肌肉中,然後是腹腔,內臟,胃,肺,肝,脾,最後是……心臟。

  貔貅的內臟,被這小小的一顆子彈,穿成一大片血池。

  「貔貅,我要奉勸你啊……」阿努比斯手上的槍放下,左手收起了火焰阿猊,轉身,也不再理會滿天重炮的B細胞。「錢,不是萬能。」

  錢,不是萬能。

  絕對,不是萬能啊。

  「很多東西,像是情義,就不是錢能買到的。」阿努比斯轉身離去,因為他確定了一件事,貔貅,已經完全退出了戰場。

  貔貅體內的那發子彈,在搗爛所有內臟後,終於停止了。

  而貔貅的身體,卻也在同一時間,停止了顫抖。

  牠不動了。

  變成一尊完美的粉紅色鑽石雕像,再也不動了。

  只是這鑽石的紅色,貔貅因為死前流出的鮮血,更加豔紅,搭配著鑽石本身的光芒,散發出一股動人心魄的美。

  「走吧。」阿努比斯把槍收進了口袋中,跳上了一顆紅血球。

  身旁的柴犬汪了一聲,也跟著跳上。

  紅血球順著左心室浩瀚的滾滾血流,朝向下一個目標前進。

  「老大,你沒考慮把這血鑽石帶走嗎?」阿猊這時候,從阿努比斯的左手冒出一個獅頭。「不論這麼大顆鑽石本身的價錢,光是紅得這麼美的鑽石,肯定能賣個好幾百億,我認識幾個不錯的國家,可以把錢洗過去……」

  「我說過,錢不是萬能的。」阿努比斯的左手用力一握,阿猊小小的哀號一聲。「還這麼執迷不悔?」

  「是是是,錢不是萬能。」阿猊忍不住轉頭看了血鑽石一眼,嘴裏喃喃自語。「可是,沒有錢……是萬萬不能啊。」

  「阿猊!」阿努比斯威嚴的聲音再度響起。

  「是是是。」阿猊吐了吐舌頭,這次,乖乖的縮回了阿努比斯的左手之中。

  阿努比斯一身黑大衣,迎著血河流動激起的涼風,他閉目深思。

  透過村正,他可以感應到約翰走路身體外的戰況。

  眼鏡猴沒有辜負少年H對臺灣獵鬼小組的期待,竟然滅殺了罪孽深重的白骨精,而阿努比斯留下的伏兵村正,也成功的逆殺三腳蟾蜍。

  最棘手的小丑牌,也在眾人的合力下,勉強將他逐出了戰場。

  看起來,外面的戰場也已經風平浪靜。

  可是,阿努比斯卻皺起眉頭。

  因為他卻感到不安,一份怪異的不安。

  這份怪異的不安,不是小丑,更不是白骨精或三腳蟾蜍這些小角色,而是一種更大的隱憂。

  彷佛,在戰場的上方,有一股君臨天下的強猛氣勢,正如同黑雲般,在天空中緩緩聚合起來。

  是誰?

  阿努比斯皺眉。

  是誰正往戰場靠近?

  「黑榜十六強中,我們漏算了誰?」阿努比斯站在紅血球中,喃喃自語。

  「啊?」柴犬和阿猊疑惑的問。

  「這不是Jacker,更不Queen,而是老K的等級!」阿努比斯一邊感到不安,同時間,身體內渴望戰鬥的血液,也同時蠢動起來。「四張老K裏面,還有誰沒有露臉?」

  「啊?老大,你究竟在說什麼?」

  「哈,我在說的是,下一場戰役。」阿努比斯把右手的槍握得好緊,那不是恐懼,而是興奮,強者好戰的絕對興奮。「看樣子,當我們離開這個身體,外面有更精采的戰役正等著我們呢。」

  更精采的戰役,正等著我們呢。

  ※※※※※

  而戰場遠方的高空中。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剛剛脫離了破一個大洞的高鐵,正由高空中緩緩下降。

  他們是無名男子和法咖啡。

  無名男子的左手抓著法咖啡,右手慢慢握拳。

  同時,一件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一把刀,隨著一股紫氣,慢慢的在他的掌心中完全凝聚。

  這刀的形狀特殊,刀面又寬又厚,與其說是一把砍人的刀,還不如說是一條能載人的銀色滑板。

  「咦?這把刀是怎麼出現的?」

  「我也不知道刀是怎麼出現的。」男子搖頭,「好像是當我想要它出現,它就出現了。」

  「這刀不像是遊戲道具啊,這是……」法咖啡眼神閃過無比的詫異,她之所以確信這下是道具,是因為她曾見過,變出武器的類似手法。

  藉由忽然漲大的靈氣,彙聚而成一把隨身的武器。

  而且可以任意變形。

  只是,她上次看到的,不是刀,而是獵槍。

  一把在阿努比斯手上的神秘獵槍。

  「我雖然不知道這刀是怎麼出現的,但是,我知道怎麼用……」男子一笑,同時將刀面往腳底一放。

  這把類似滑板的刀,彷佛一台飛行器,撐住了男人和法咖啡的重量,就這樣在空中翱翔起來。

  「好像……」法咖啡搗住了嘴巴,喃喃自語。「不但能憑空創造出武器,更重要的是,能任意操縱武器的形態,這早已脫離道具的範疇!我家老大曾經告訴過我,這叫做……」

  「叫做什麼?」

  「能將靈力轉化成現實物品,這是具現化啊……」法咖啡吃驚。

  這份吃驚,不只是再度目睹難得一見的「具現化」能力,更重要的,是這男人與夜王驚人的相似度。

  豪爽,霸氣,拳頭的猛勁,與操縱靈力的方式。

  都幾乎一模一樣。

  如果讓他碰上夜王,究竟會發生什麼事?

  只是,法咖啡的胡思亂想,卻被天空一聲尖銳高亢的怪響所打斷。

  戛砰!

  她抬頭,她嘴巴微張,因為她發現,她竟然看不到太陽。

  一個由七、八截長條巨大物體所組成的鋼鐵怪物,從天空直墜下來,擋住了明媚的藍天與陽光。

  「那掉下來的東西……」法咖啡感到背脊發涼,「是高鐵啊。」

  「沒錯。」男子仰著頭,他的表情卻沒有絲毫的恐懼。「看樣子,那個設下火鳳凰陣的男人,他真正的陷阱現在才出現。」

  「你說,他的目的本來就是要用這一條高鐵砸我們?」

  「我想是的。」無名男子轉頭,對法咖啡一笑,「抱歉,請環住我的腰。」

  「呃?」法咖啡何等聰明,依言將雙手環抱男子。「難道你要……」

  「答對。」男子彎腰,在高空中,拿起了原本在腳底下的那把刀。

  刀的形狀,更在隆隆紫氣下,不斷的變形。

  越變越大。

  越變越銳利。

  到後來,整把刀已經化成三層樓高的大小,而外型卻酷似殺豬用的半圓形菜刀。

  「妳知道嗎?」無名男子雙手握住刀柄,而刀柄延伸出去的刀身則大得嚇人。「要切像星高鐵這樣的香腸,最好的刀還是殺豬刀。」

  說完,無名男子大暍一聲。

  如深山震雷,如海洋猛浪,動人心魄的吼聲中,刀,已然剁了下去。

  ※※※※※

  法咖啡的眼睛睜得很大。

  她原本就不是膽小女生,此刻的情境更讓她飽足了眼福。

  以重力加速度正面衝撞而來的高鐵,直接撞上了殺豬刀的刀口。

  火花炸開。

  刺眼的火花燃燒中,高鐵仍在下降,只是它被殺豬刀硬生生的分成了兩半。

  一左一右,分成兩半的高鐵殘骸,驚險萬分的從無名男子法咖啡兩側急速墜落而過。

  刀,還在砍。

  高鐵,還在分開。

  此情此景,法咖啡深深震撼著,這男子需要多強的靈力才能在高鐵這重達千萬噸的撞擊下,維持這靈刀的形狀而不潰散?

  難不成,這人……比夜王老人還強?

  這秒鐘,法咖啡急忙用力甩頭,她不願意這樣想,夜王老人是她最崇拜的物件,她絕不容許自己這樣想。

  「最後一截了。」無名男子的刀.已經砍到尾聲了。

  隨著最後一截高鐵的裂開,墜落到地面,炸成了粉碎。

  男子的紫光再度閃爍,而巨大的殺豬刀更逐漸退回了原本的模樣。

  「我們走吧。」男子將刀一收,變回了滑板形狀,放在雙人的腳下。

  「走?走去哪里?」法咖啡大眼睛看著無名男子。

  「山上。」

  「啊?」

  「我的腦袋有個聲音告訴我,」男人回頭一笑,溫柔中,卻是王者的霸氣十足。「那裏有個人,能幫我回復記憶。」

  「有個人……是誰?」法咖啡感覺到心臟怦怦跳,她不喜歡心裏湧升而起的預感。

  「我不知道,但我能肯定一件事。」無名男子頭拾得很高,在此刻的陽光下,將他側臉映成一片閃亮的古銅色,「什麼事?」法咖啡繼續追問。

  無名男子的表情是沸騰的期待,與高手對決的無比期待。

  「那個男人的霸氣,絕對不在我之下。」無名男子笑,「絕對,不在我之下啊。」

  ※※※※※

  陽明山,兩股力量一綠一紫,正在山頂盤繞著。

  這兩股氣之下,草木皆伏下,也許,山中的草木都知道一件事。

  這裏,將成為地獄遊戲的兩大霸主相遇的宿命之地。

  ※※※※※

  黑暗的酒館,三個人正聚在一起喝酒聊天。

  當中一名身材微胖的男人,喝的是烈酒中的極品XO,他喝了一口,就歎了一口氣,喝了一口,又歎了一口氣。

  這時,坐他對面,一個身材苗條,火辣性感的女子,忍不住開口。「喂,阿胖啊,喝酒就喝酒,你幹嘛一直歎氣啊。」

  阿胖,不是臺灣獵鬼小組的組員嗎?

  「我說娜娜啊,」阿胖放下酒杯,重重吐了一口氣。「妳不覺得嘔嗎?」

  「怎麼個嘔法?」

  「我們臺灣獵鬼小組,在第二部地獄遊戲裏面,好歹也是一線B咖,怎麼搞到現在,小三死得壯烈,阿猴也登場了,就剩我們一個在天使團,一個在金鷹團,都沒機會登場。」

  「哎喲,我也很苦悶啊。」娜娜苦笑,她喝的是長島冰茶,表面是茶,私底不是酒精濃度超高的混酒。「作者明明知道我喜歡H,結果一直讓貓女和H接觸,哼哼哼,現在又多了一個鍾小妹,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有機會……」

  「你們還比我好……」這時,桌上,一個像是鬼魂似的聲音飄了出來。「現在不知道還有沒有讀者記得我呢。」

  「欸?你是哪位啊?」阿胖和娜娜互看了一眼,一個抓頭一個搔下巴。「我們,好像真的沒印象勒。」

  「連、連你們都沒印象,哇!我不要玩了啦。」說完,這男子趴在桌上,捶著桌子。

  「我明明剛出來的時候很厲害!是新竹區唯一能擋住織田信長的玩家,結果呢?誰還記得我白老鼠?」

  「白老鼠?」阿胖和娜娜再度互看了一眼,依舊搖頭。「真的沒印象啊。」

  「三位顧客,您們太吵,所以……」這時,打扮體面的服務生,走到旁邊,聲音悅耳。

  「什麼我們太吵啊!你懂不懂F咖的心情啊!」

  「對啊!讓我們盡情的哭泣吧!」

  「對啊我們哭多一點,多一點版面啊!」

  「還吵啊!」這位元服務生聲音陡然降低,一股無形氣勢,竟從簡單幾個字中翻湧出來。

  讓阿胖等三人同時噤聲,抬起頭,想看清楚來者是何方神聖。

  可是,除了服務生胸口掛著「萊恩」牌子之外,實在不知道他是什麼來歷?

  「抱歉,我是這家小店的服務生啦,」只見萊恩又恢復了笑容可掬的模樣,「不是不能吵,只是吵之前,有件事得請你們先做。」

  「什麼事?」阿胖等人戰戰兢兢。

  「按照慣例,每一集接近尾聲,有件事要在這裏宣佈。」萊恩遞過了帳單,帳單上面以淩亂的筆跡寫著幾行字。「那就是,下集預告啊。」

  「對對對,這很重要。」阿胖接過帳單,看著那幾行字,臉色卻突然變了。「這是……」

  看到阿胖臉色驟變,娜娜疑惑的伸過手,把帳單拿了過來,這秒鐘,她的秀眉整個擰起。「我的天……」

  「怎麼回事?下一集發生什麼事?」白老鼠精神也來了,急忙把臉湊過去,看著帳單。

  接著,白老鼠張大嘴巴,傻了。

  「沒想到,下一集,她終於要登場了。」阿胖手上的杯子,不斷抖動著,分不清楚是害怕,還是開心。

  「是啊,從第一集就聽到她的名字,一直貫穿全文的她,終於要解開封印了。」娜娜雙手環抱住肩膀,試圖抑制身體的抖動。

  「埃及神系之母,和聖佛與蚩尤站在同一個等級的神,要出現了。」白老鼠深吸了一口氣。

  然後,三個人同時開口。

  「伊希斯,終於降臨了。」

  神,終於要降臨了。

  她,終於要解開力量的禁咒,正式出現在地獄遊戲了,而她的出現,又會對原本就詭譎不明的局勢,帶來什麼樣翻天覆地的變化呢?

  The End


地獄系列 第七集 地獄禪滅【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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