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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邊境分成內外兩部分的沙漠,又名『回不來的沙漠』,被視為吃人的地獄。有個奇怪的團體,如今正打算從外邊境的城鎮朝那裡出發。D接受了「尋人專家」蝮蛇婆婆的委託,負責救出八年前被貴族誘拐的女孩,送她返回故鄉。再加上伺機欲加害D的外邊境第一戰士戰鬥士兄弟。然而,一行人當中,還沒有人知道那個沙漠擁有自己的意志。在危機四伏的過程中,D又該如何化險為夷呢?

 

這次D深入人煙罕至之境,
展開前所未有的冒險。
這座沙漠將邊境分成內外兩個部分,
又叫做『回不來的沙漠』,
被當地居民視為可怕的吃人地獄,
因為一旦踏進去,很少有人能活著回來。
D接下「尋人專家」蝮蛇婆婆的委託,
負責救出八年前被貴族誘拐的女孩,並且要送她平安地返回故鄉。
如今他們正打算從外邊境的城鎮越過沙漠抵達巴拿巴斯城。
還有,外邊境人稱第一戰士的戰鬥士兄弟,
是伺機狙殺D的頭號危險人物。
卻也意外地加入了沙漠之旅的行列。
然而,這支奇怪的隊伍裡,還沒有人知道那個沙漠擁有自己的意志。
處處危機四伏、險象環生,
D又該如何化險為夷呢?

 

 

第一章 失蹤之子

蟲子的聲音格外的響。坐在桌子和吧台邊的男人們用兇猛的眼神朝著門的方向看去。
沙粒吹化成薄紗,剎那間散去。地板上現出奇形怪狀的風過後的沙紋。
門被人關上。
困惑不解的視線彙集在這個新主顧的身上。
是應該和這位客人去打個招呼,混混熟呢?還是應該把這個客人拒絕走呢?這是個問題!
這時地板上腳步聲響起,中間有所間隔。這是新來的客人在決定走向何方。
決定了,就是那兒!
鋼琴師嘎然而止,鋼琴師如同被凍住一般一動不動。
女人們嬌聲四起,一片喧嘩。
男人們停止吵鬧,鴉雀無聲。
吧台裡面,調酒師拿著酒瓶和玻璃杯的手變得僵硬。
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情激發了人們的好奇心,卻同時又讓人感到惴惴不安。
門的左側,稍稍靠裡的那張桌子,就是新客人要去的地方。
那裡有兩個像蛇一樣的身影。
一個黑衣,一個藍衫。
黑衣的那個,他的禮服的下擺從高高的黑禮帽起一起延伸到腳踝子,讓人聯想到舉行喪禮的人。
藍衫的那個,深藍色的沒有簷的皮帽子和同色的包裹著健壯身體的長衫一樣,看上去跟那種就算在邊境上也被認為是最凶殘暴虐的野獸——綠毛豺狼的毛皮一摸一樣。
無力的身軀聳拉在整個椅子上,從他們低垂的臉上可以看出兩個人正在睡夢中。
也許那個發出腳步聲的人已經意識到了這個奇妙的狀況。
擺在這兩人四周的桌子上連一個客人也沒有。
有的出於躲避危險,有的出於厭惡,有的出於膽怯。
還有一個原因——
擺在兩人面前的桌子上的不是酒瓶和玻璃杯。
黃銅製成的咖啡杯的杯底滿是黑色的液體,白色的水氣顯得戀戀不捨似的從杯裡裊裊升起。
腳步聲已然停止,可是那兩個人影卻沒有抬起頭來。
萬籟俱寂,一絲一毫的聲響都絕跡了。
數秒的沉默。
一個張力十足的聲音打破了這片寂靜。
「我們最煩不懂規矩的——年輕人!」
是那個藍色的影子發出的聲音。
接著,馬上有一個聲音接過話去——
「說錯了,克萊伊。」
小酒館裡,連聲音都沉入黑暗中。好似在場的每個人都全身為之一震。
「呵,是麼?!」
藍帽子「刷」的一下起來了。
在鋼鐵般的臉上深嵌著雙眸,比身上衣服的顏色還要藍。
雖說他把那個發出腳步聲的人叫做「年輕人」,可他自己本身也就20歲上下的樣子。那張目光能殺死膽小男人的殘暴的臉,想不到卻天真單純地笑了起來。
「你這個傢伙,真是讓我吃了一驚。不過面容在怎麼變化,照理說腳步聲也是應該呵年紀一致的啊——」
克萊伊不滿的嘟噥著。
「真是可惜啊,公子哥。」
聲音,從和一樣的、乾巴巴的黏土似的嘴唇中透漏出來。
從那張都已經無法辨認出年紀的皺巴巴的臉上,從那些腦後用朱紅色的絲帶紮著的白髮,或是從扎手的金屬纖維做成的女士胸罩和微微凸起的坎肩,都能看得出發出腳步聲的那個人是男是女。
「我也討厭被人忽視的滋味。聽說你是外邊境的第一高手,在怎麼說也該對上了年紀的人有相應的尊重吧」
化為雕像的人群之中開始議論紛紛。
不知是誰說了一句話。
「老婆子,你是想找賓恩奧和克萊伊——比歐勞兄弟的茬嗎?」
「有什麼事麼?」
克萊伊詢問道。可以說口氣很輕鬆,說得也很明白。
「明天我要穿過沙漠到內邊境去,不知想不想一塊去呢?」
克萊伊吃驚萬分,嘴巴張得碗口大,目不斜視地盯著老太婆。
「哎,大哥——和一個素不相識的老太婆一起過沙漠……」
「佣金很高哦。我想要個保鏢和我一同前去。如果你能跟著一塊走的話,用不了一個禮拜,就能到達目的地了吧。不過,得活著才行,對吧?!」
「大哥——」
「真是聞所未聞,素不相識嗎?」
傳來第三個人的聲音。他的四肢不像蜘蛛那般瘦小,只叫人想到粗造的石頭。
「弟弟,你還是敲敲你的腦袋,再好好想想看吧。雖說和她沒見過面,他的大名可是早有耳聞的啊。真是不好意思,剛才睡得正香。不知禮節,不懂規矩的,『尋人神探』——蝮婆婆!」
酒館裡面無聲的環境被打破,頓時人聲鼎沸。
原來是蝮老婆婆。
內邊境排名第一的女尋人神探和外邊境上排名第一的瘋狂戰士同時現身。親眼目睹這一奇觀可是只有一億分之一的機會啊!
我們真是幸運。
「寒暄禮儀那些玩意兒不關痛癢,怎麼著都行。那麼,怎麼樣,給我個答覆。」
老婆婆的聲音就像鳥兒鳴叫一樣清脆。
「有人在那兒等你?」
這是黑禮帽下面的那張臉發出的聲音。
「想必,那人一定是在來這個鎮子之前就死了吧。」
老婆婆歪了歪嘴,現出一副兇惡的神態。嘴巴是一個黑咕隆咚的洞——一顆牙齒都沒有。
「而且,即使他來到了鎮子,還是要和你碰面的吧。一樣在這兒,不是嗎?」
「不對麼!?」
克萊伊笑得前俯後仰。
「不過,這回可真是個費力氣的活兒。說不定我倆也——」
毫無預兆地,在他眼前橫出了一個手背。克萊伊摀住嘴巴凝視著它。
「知道了,大哥——是我話太多了。」
賓恩奧慢慢地移動著他的右手。
「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嗎?」
老婆婆說了這句可怕的話。
黑禮帽沒有回答。
「真是不幸……你儘管放馬過來吧!」
圍在三人身邊上的人牆,「刷」的一下,向後退去。
視線集中在老婆婆和兩個男子的手中。
考慮到剛才發生的事情,這是極其正常的行為。
人們的視線中充滿著困惑。
即使是老人,要想在邊境一帶生存下去的話,也會帶著「武器」。
兩人的腰際稍下的部位,是兩條只要碰到一下就會讓人輸的一敗塗地的「生存帶」。只因帶子上面捆紮著幾個護墊,諸如大砍刀和伐木刀之類的普通武器是砍不到它的。
讓人目不轉睛的是一個看上去像陶制的大壺。壺口大的能讓一個大男人的手順順溜溜的伸進去。壺口上面蓋著一個高分子纖維的壺蓋。就算是空壺一個,那也是份量十足的,可是這老婆婆手持大壺卻能步調不紊,方寸不亂,儼然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人牆中高個子們踮起腳尖,雖然剛才一直在端詳那個壺,但只知道壺蓋和壺身同時灰色,可壺中究竟是何物,人們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老人面前的那兩個男子的奇特武器,卻也不輸與老婆婆。
捆在弟弟模樣的克萊伊的右腰上的東西是和它的主人很不相稱的至上之物——在金黃色的腰間纏繞著銀色琴弦的豎琴。
真讓人膛目結舌——完完全全的圓腰一個!!
尋人神探蝮老婆婆和狂戰士比歐勞兄弟。
三人都是被稱為邊境上數一數二的高手的「魔界一族」。
人們明白他們的奇特武器是用來在人類無法看見的異次元空間展開殊死戰鬥的,所以店內的客人全都凝神靜氣,鴉雀無聲,一片死寂。
老婆婆的右手慢慢地伸到壺裡面。
同時,克萊伊的手也伸向腰間的豎琴。
賓恩奧在原地紋絲不動。
在三根死亡之繩悄無聲息地交織在一塊的時候——
黑高帽跳起身來。
滿是皺紋的臉轉向身後。
藍衣小子的視線稍稍遲疑了一會兒。
那扇門。
三個人的兇惡眼光全投在了那扇在老婆婆進屋後就一直關著的門上。
沒有人。
在此之前。
他們看到了什麼嗎?
就在這時,門把手開始轉動了起來。
門鉸鏈磨著沙礫的聲音漸漸想起。門扉的影子增加了牆壁上的黑影佔領的地盤。
那人影也許是在黑暗中降生的吧。
客人們全都往後退去。
人們感到,那張白白的俊臉下面穿著的黑色的色澤,如沙霧般吹了過來。
那個年輕人並不在意那一大堆投向他的目光,似乎這一切都與他毫無相關。他把手放在身後,關上門,然後走向了吧台那邊。
現在,小店裡又出現了與「比歐勞兄弟」和「蝮老婆婆」截然不同的異類。
黑影走動時,從長披風的下擺裡灑出沙粒。連這些,女人們都在暗暗的聚精會神的看著。
年輕人在吧台前面停下後,人們馬上就聽到了他發出的鋼鐵般堅硬的聲音。
「這裡應該有一個叫『松頓』的客人吧。」
調酒師嚥了口唾沫,點了點頭。可以用來當保鏢的身軀變的僵硬。他竭盡全身力氣,扯開了嗓子,擠出一句話。
「你是……D先生……嗎?」
回答顯得毫無必要。調酒師不由自主地問出的地這個問題,其唯一的答案正勿庸置疑地擺在眼前。
「在裡面呢。」
他用右手示意了一下方向。
「不過現在正在興頭上呢。」
邊境上的小村鎮裡酒吧兼妓院的場所很多。
D朝著指向他的方向走去。
走了十步左右的時候。
「初次見面,」
賓恩奧說道:
「我叫賓恩奧o比歐勞,這是我的弟弟克萊伊。我們對你稍有耳聞,也很想和邊境上排名第一的吸血鬼獵人打聲招呼,聊聊天。」
賓恩奧看著那個停下了腳步的背影。
和身軀一樣消瘦的臉上滿是鬍鬚,真叫人吃驚。
像是石刻的表情微微一動。
剛才停下腳步來好像只是不經心的隨意的動作,D又跨開步子走了。
「呵!」
他竟是如此不顧及別人的眼光?人群中發出陣陣感歎聲。
「真是詫異!這世間還有敢無視賓恩奧o比歐勞的邀請,一直背對著他的男子啊?我喜歡,我喜歡……」
「還等什麼?」
老婆子用破壞力十足的聲音叫喊道。克萊伊趕忙站起身來。
年輕的臉上一副凶相,嚇人的黑血正在升起來,右手卻持著優雅的武器。
纖細的手搭在腹部。
「住手!」
兄長的命令就是至高無上的一切吧。雖然克萊伊心中的不平沒有一絲的發洩,怒氣還是從強健的身體中快速噴出,四散而去。
「那時候,我們是在睡夢中醒來的。下次在我們睡覺的時候,記得打聲招呼。」
在無數的眼睛中,只有老婆婆的眼裡放著光。
裡面的房間門打開了。隨著人形的暗影被吞沒,門也關上了。
狹小的室內,瀰漫著淫靡的香味。從放在圓桌上的金屬壺的壺口,升騰著一縷細長的煙。只要聞一聞這種煙氣,無論男女,不分老少,都會變成唯有情慾的野獸。這就是邊境地區獨特的春藥。
桌子的那面,擺放著床鋪。過分鮮艷的色彩,胡亂一氣地粉刷在床上。妖艷無比的東西在床上面蠕動。
是好多一絲不掛的女人。
每個人都汗津津的,對闖進來的人連看都不看一眼。不用說,這當然就是春藥的功效了。
纏攪在一起的肉體裡面,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動。空氣中飄蕩著熱耳的喘氣聲。一個黑頭突然從女人白色的肌體堆裡探了出來。
是個長的既不像年輕人也不像中年人的男子。
回應D敲門聲的人大概就是他了吧。
他用粗暴的動作推開纏著他的女人們,不再去管他們。一歇下手,就直盯盯地看著D。
「這……真的是和人們傳說中地一樣……身上的膚發就像天賜般美麗。」
接著,他慌忙的說。
「你們,給我躲開。」
他開始推桑那些女人,趕走她們。
這個身長不足一米五的矮小的肉體,滿身卻肥肉十足,一副大腹便便的樣子。這足以證明他是從早到晚足吃海喝,終日飽食山珍海味了。
他好不遮攔的當著別人的面穿上褲衩,裹上長袍。頗有威嚴的樣子。
他從上衣腦袋裡拿出一副較厚的眼鏡。這好像是「都城」的學者通用的動作。
「有客遠來卻未迎接,失禮怠慢之處還望多多包涵。不過這麼早就能和您相見,實在意外。」
這時,他憋了憋牆上的電子鐘,
「不對不對,時間剛剛好。只是,在旅館裡聽說,街上出現了浮動的妖氣,兩天來沒有行人走動……原來如此,和我約好見面的是吸血鬼獵人『D』啊。」
這次會面對這個男子來說也許十分珍貴吧。隱隱約約的能看得出他的嘴角掛著一抹不勻稱的微笑。可是,在穿著黑衣年輕人的臉上,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最後,松頓把肩膀一收:
「好吧,我們來談談正事。」
此時,他把視線移到別處,錯開D的目光。與其說是因為他的心態發生了變化,還不如說是他再也忍受不了D正視他時的那種眼神了。
長時間的凝視這個青年的美貌時,不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會陷入一種好似被深深地吸進了瞳孔裡的幻覺之中。
如今,被這小個子男人推桑的女人們剛要想埋怨他的時候,D進入了她們的視野。大家吃驚的張開嘴,僵住了。
「喂,快在我面前消失!我給你們雙倍的錢。」
即使被小個子男人——松頓驅趕,女人們還是用呆呆的眼神注視著D,直到最後一刻。
「喝點什麼嗎?」
松頓拿起擺在桌子上的酒瓶,聳了聳肩膀,說道。
「『不准喝酒』是半吸血鬼的口頭禪。可惜啊,我雖然是律師,不過也是個人啊。能允許我喝上一杯嗎?」
松頓端起滿滿的一杯琥珀色的液體,貼在嘴唇上。
喉結連續不斷的上下運動。胡亂的聲音響起的同時,空杯子被放到了桌子上。
松頓像是神經兮兮地動手擦試著嘴唇,開口說道:
「送信去的地方不是別處。我想讓你穿越沙漠,就是那個只去不歸的『無歸沙漠』,到達巴阿納巴斯小鎮。」
「什麼理由?」
D開口道,
「信裡面,提供了一個對我來說有重大意義的人物的相關信息?」
「正是如此!」
松頓點點頭,肯定了D的說法,
「不管怎麼樣,讓你去一次沙漠是正是這個人托付的事。」

※※※※

夜漸漸深了,蟲子的鳴叫聲又響起來了。
這聲音給周圍的空氣又加上一層悲慘淒冷的氣氛。幾分鐘後,街道就被鋪天蓋地的花瓣填滿了,這聲音也隨之絕跡。過了一會兒,蟲子的叫聲又響起,很快又消失了。
長夜慢慢沒有盡頭,這離別之曲好像也沒有終結。
故事就發生在這個時候。在街道盡頭,有一個小旅館。一隻滿是皺紋的手正在敲其中一個房間的門。
屋裡沒有應聲,敲門的人並沒有怎麼等待,直接用手推了推門,門沒有鎖,毫不費力地推開了。屋內和室外一樣被黑暗籠罩著。
進來以後,蝮婆沒有絲毫躊躇,直接向右轉走了過去,就好像早已熟知床所在的位置一樣。其實是因為她即使在黑暗的環境裡也能像白天一樣清楚的看到周圍的事物。
「打擾了!」
對於這個沙啞的招呼,屋裡仍然沒有回應。
但是,這個老婦人能夠清楚的看到那個躺在床上的頎長身影。
「也許一般人會說您連門也不鎖,真是太馬虎了。其實對於吸血鬼獵人D來說,有沒有鎖門是沒有任何區別的,如果哪個不識相的在您面前還心懷鬼胎,那簡直是自尋死路。」
弓著腰的老婦人抬高了音調,興奮地說著這些溢美之詞。雖然對方依然沒有回應,但她絲毫也不在意。
「唉呀,雖然以前聽過您的名字,卻怎麼也想像不到您竟然如此不同凡響,具有獨特魅力自不必說,沒想到的是連比歐勞兄弟您都不屑一顧。我覺得現在我己經決定了。本來我是打算選用那兩個人的,唉,算了,那兩個乳臭未乾的小子終究是靠不住的。所以我現在委託您了。」
老婦人說完後深吸一口氣,等著對方的回應。不過仍然毫無動靜。
也許這只是一個人形的影子。不論怎麼豎起耳朵認真的聽,別說是心跳,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老婦人想,要是沒有夜視的能力,肯定一點跡象也看不出來。
確實,如果是普通人,一定會因為無功的嘗試而絕望,或者對對方的冷漠產生憤恨。
老婦人繼續說道:「從我進來到現在,一點兒也沒有感覺到殺氣啊。我去過其他的吸血鬼獵人的房間,那殺氣簡直讓人受不了。也許他們是怕在睡夢中被別人砍掉腦袋而一直過度緊張吧,屋子的外面也翻滾著殺氣。好像所有的大人物都是這樣。您可比他們高明的多了,不管是誰來了,知道他呼吸停止前的瞬間都會以為面前躺著的只是一塊石頭。然而,只要您稍微注意一下,只須瞪上一眼,如同石壁一般的敵人也只能乖乖的成為俘虜。即使是這樣微微的注意,也許您一生也不會用上幾次。正因為這樣,您才成為我所期待的男子。」
「什麼事?」
彷彿是為了回報老婦人半天的努力,影子裡的影子終於回了一句。
「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是想來看一看啊!跟我們一起去沙漠對面的巴阿納巴斯小鎮。至於酬勞,我們絕對不會虧待您的。而且美女和佳釀您也可以盡情享用,這麼好的事,您不會拒絕吧?」
「我拒絕了。」簡單的回答,卻讓人覺得有一種堅定而又冰冷的感覺。
「為、為、為什麼?」
「回去!」
「不要開玩笑,我已經給足了你面子,你卻不知天高地厚,在我面前擺架子。好,你睜開眼睛瞧瞧,至少我在邊境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也許不如你,但是我老人家的手段也是路人皆知的。只要我發一句話,我的朋友們會拋開一切,立刻趕赴過來。不管你有多厲害,一對一百恐怕……」
老太婆的聲音突然停住了。就像被什麼東西猛然推了一下一樣,那弓著的腰拖著身體向後面急退。
屋內鬼氣暴漲,也許是忍受不了這突如其來的氣勢,她急速向外奔跑。走廊外的光線流瀉進來。
「快給我停下!」她大聲的乞求著,「你想要我老命啊?我都已經過百歲了,如果引發心臟病你打算怎麼辦?」
然而,鬼氣仍然無聲無息的逼近,「快給我住手,不然這個孩子——這女孩子也會死的。」老太婆大聲叫道。
她剛閃到門後的角落裡,就有一個黑影被推到這個四方形的空間裡。
對於能夠在黑暗裡看清東西的人來說,粗造的肉色連衣裙下面的柔軟輪廓、披至背部的黑髮、甚至年齡在十七八歲左右都有可能看得出來。
姑娘雙手抱著肩膀,一言不發的蹲在地上。正是因為鬼氣毫不留情的緣故。
「你給我停下!」躲在門後的老太婆叫道,「這個姑娘是塔艾——失蹤之子啊,而且,對手就是貴族。」
突然那個姑娘僵直的身體癱軟了下來,手按到地板上,徐徐的吐出一口氣。
臉色像身體一樣僵硬,如同石像一樣沒有任何表情,似乎害怕輕輕的呼吸也會打亂氣息一樣。
像正承受來自四面的壓力一樣,她拚命的蜷縮著身體。
無意中躲在門後的老太婆的臉露了出來,是非常嚴肅的表情。他慢慢地走了過來——拖著沉重的步伐。
她轉到那少女的背後,雙手按到她的肩上,朝著充滿黑暗的屋內問道:「你知道我是做什麼生意的嗎?」
似乎意識到不會有回應,又繼續說道:「專門找人的,所謂『蝮』是別人起的綽號。但是,跟那些整天在附近搖晃只是搜尋孤兒的人可不一樣。我的工作是專門尋找突然下落不明的孩子——失蹤之子。等一下,在這地方話都說不出來,就讓我們進去說吧。快,快站起來!」
她催著少女站起來後,趕緊重新闖進屋內。
關上門後,她拉過一把椅子:「快,快坐下!」
讓塔艾坐下後,自己坐到另外一張椅子上。這一切都那麼自然,讓人不得不驚歎她的超厚臉皮。
要不是鬼氣仍然侵染身體,她也許還會抱怨躺在床上的D無禮的態度。
「這位姑娘……」她剛開口說道。
「是貴族,你說過了。」屋裡主人的聲音在黑暗中流淌著。
「是的、是的!」老太婆強壓著歡喜說道。
「是個不折不扣的貴族的失蹤之子,是我冒著生命危險從格拉蒂尼亞城裡救出來的。」
提起失蹤之子,即使在這個見識過一切超常現象的邊境,仍然是一個等同於戰慄的話題。與單純的以牟利為目的的誘拐並不一樣。在眾目睽睽之下或者說絕對不可能發生失蹤現象的場合突然消失,雖然說失蹤的人當中男女老幼都有,但是只是年輕女子的案例佔十分之八九。聯想到可怕的命運,誰都會因為這種恐怖而哭干眼淚,渾身發顫。據推測,失蹤很可能是由不定期發生的次元渦動或是未知生物引起的。但是,這裡加入「貴族」這一概念作為主要原因以後,恐怕就不是「失蹤」本身,而歸結到「結果」上了。
到底有什麼樣的命運在等著這些失蹤的年輕女子呢?
如果成了滿足吸血鬼的醜陋嗜好的犧牲品,那就要予以營救。
有時候因為貴族的臨時決定,獲得了充作傭人的機會。遇上這種情況,簡直就是萬幸。
就這樣,經常有等待營救的少女。
「我還倒了大霉!」老太婆嘴都歪了。
「本來以為防禦設施已經全都廢棄了,哪裡知道還剩下一處。所以我不得不一直睡到夜裡。我正準備按照計劃實施行動,那傢伙就從棺材裡爬了出來,不過被我刺穿了心臟。被刺中後,一直發了三個小時的瘋,他才老實下來。然後我開始搜索整個房子,終於發現了這個孩子。放心吧,據我調查,她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我甚至對她施展了深沉催眠術,直到她的精神即將崩潰為止,才得出這樣的結論來的。不用說,她當然也能在陽光下行走。」
「怎麼找到她的?」
D的發問冷冰冰的沒有任何感情。塔艾哆嗦了一下,老婦人也拱肩縮背。
「也沒什特別的過程,到地下的時候,發現了一個囚禁人的牢房。她就被關在裡面,通過我的詢問來看,他曾經做過城堡裡的傭人。後面發生的事已經明白了吧。她腦筋正常,所以還能記得自己的家。而且格拉蒂尼亞治安具曾經發出過她父母的尋人通告。所以下一步我要把她送過去,這也是我的工作啊。」
「這是一件非常值得驕傲的事。」她的表情已經把這句話寫在了臉上,雖然她只是在點頭而已。
「那個貴族——叫什麼名字?」
這個問題老婦人沒有回答。雖然發出的聲音的方向沒有變化,卻可以知道是問塔艾的。
塔艾身體顫動,低著頭,一言不發。
一片沉默,就像周圍被一層高密度的防護體包圍著似的。
反而,老太婆急了。
「幹什麼呢?問你話呢,快回答呀,我們能不能平安到達巴阿納巴斯鎮,就看你的了!」
「哎呀,你這丫頭,真磨蹭!」
老婆子憤怒的舉起了右手,姑娘本能的閃了一下,可憐兮兮的看著老太婆,就像電視劇裡演的一樣,一下子勾起了人們的同情心。那隻手再也落不下來了。
「回去!」
D下了逐客令,宣告她們這次拜訪的結束。
「請等一等,我話還沒說完呢。」
老太婆發出的聲音已近乎哀求,已經看不出當時對比歐勞兄弟頤指氣使的影子,還是心甘情願的突然轉變的樣子。
「就像剛才說得那樣,我們一定要穿過沙漠。而且還有期限,從明天起,四天之內不到的話就不得了了。這姑娘的家人和親戚在第五天早上就會離開巴阿納巴斯鎮,動身遷往其他地方。這大沙漠無邊無際,四天實在太緊了。如果要繞過沙漠,怎麼也得花上一星期的時間。所以我們迫切需要一位本領高超的護衛,正好您也來到這個鎮上。雖然不知道您有何貴幹,不過即使沒有完成,也請您推遲幾天,務必和我們一起去一趟。好了,即使你覺得討厭,我還是請求你。而且這位姑娘很看重你,是吧?孩子。」
她轉過來向少女尋求附和,少女仍然一臉沉默。
「哎呀,簡直是太中意了,話都說不出來啦。而且,像你這樣俊秀絕倫的人,嘿嘿……開玩笑說,要是我年輕一些,也會心動的。這樣的美男子!」
不用說,D依然紋絲不動。
一看沒有效果,老太婆改變了策略。突然哭出聲來,抽泣的聲音在幽暗中迴盪。
「你難道沒有看到這位姑娘是多麼的可憐嗎?」
她以一種哀求的聲音泣道:
「在十歲的時候就被搶走,在貴族的城堡裡困了八年。其間遭了多少罪,連我也不知道。不忍心問啊,是不是?可是,這孩子總算活了下來。在一個我們都無法知道的環境裡,一個孤身女子,熬了八年,掙扎著活了下來。然而,連此後是否擁有獲得幸福的權利,都成了問題。得知家人依然健在的消息時,我都感動的留下了眼淚。這孩子的生活不是又可以重新開始了嗎?為此,您難道就沒有想過盡量幫著做點什麼嗎?」
一口氣說完後,她喘了一口氣,眼中淚光盈盈。真是不得了的事。
對方的回答很短,
「回去!」
以一種不容選擇的口吻。
老太婆剛張開嘴巴,似乎想說點什麼,隨之又放棄了。
「是這樣啊,好啊!明白了。」
她以令人憎惡——準確的說,聽到這話的所有人都可能橫眉怒目——的語調啐出一句話。
「今晚,我們就此告別,可是我們絕對不會放棄的,我們纏上你了。不管使用什麼卑鄙的手段,一定會讓你跟我們一起走的。——走吧,孩子。」
她憤然回頭,臉上仍然流露出一絲失望。腰一彎,抓著低著頭的少女的受,強行的拖向門外,消失在夜幕裡。
門「砰」的一聲關上了,屋內空氣受到強烈的衝擊,嗡嗡直響。
餘音被空氣和建材吸收了,瞬時,屋內沉寂又填充了幽暗。
又鳴叫了起來。
是蟲子的聲音。
很遠,很輕。
刺破了黑暗,也刺穿了聽眾的心。
是一種傳達了深深的躺在地下的願望的聲音。
表達了對離去的人的告別之意的曲子較多。可是,是誰把蟲子的紡織之音比喻成送葬之調的?
這聲音只持續了瞬間功夫,很快,小窗外邊就飛舞起白花。自始至終,橫臥在床上的人影沒有任何變化。
無論是離別之曲,還是送葬之歌,好像都跟他沒有關係似的。

※※※※

第二天成了風的世界。
淒厲的撕裂空氣之聲呼嘯而過,大街上黃沙飛揚,捲起數重黃霧。
清晨,天尚未明,怒吼聲已經包圍了這個旅館。建築物的周圍甚至門庭走廊裡都擠滿了人,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個小鎮上的全部居民都出來了呢。
他們要求旅館的主人立刻將住在這裡的吸血鬼獵人驅趕出去。
店主開始還不明就裡,不過聽完講述後,很快就明白了。
可是,想到要去面對天下無敵的吸血鬼獵人,他心裡沒底。於是他從櫃檯裡出來,拖著沉重的步伐向樓梯走去。
後面遠遠跟著的市民都是全副武裝。雖然他們都仗著人多勢眾,可是常年住在邊境地區,熟知D的本事,人人臉色都像紙一樣慘白。
那些握著長槍和短槍的手指一片冰涼,已經麻木了。有的還滲出冷汗來。
沒有敲門就過關了。店主暗自慶幸。
在店主舉起的這只驚恐的手前面,門嘎吱嘎吱的緩緩的開了。這個房間的主人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全場鴉雀無聲,人人凝視著獵人美麗的面容。都已經陶醉其中,早已失去所有殺意。
店主注意到了D的一身出行打扮,終於放下心來。
「您外出啊?」他問道。
「連休息都不得安寧。」
D用眼睛掃了一下擠在走廊的男人們。頓時,翻滾的殺氣消失的無影無蹤,人人好像進入了一種虛脫的、任人支配的狀態。
只是輕輕一瞥。
D向前走著,好像有一種看不見的力量推著人牆,使他們向左右兩邊退去。
緊貼這牆的男人們得眼中寫滿了恐怖。
D下了樓梯。
大廳就像一個煎鍋,狂亂的人們發出陣陣騷動。
人群不由自主地向左右退去,像古代的海峽一樣,人們左右分開,給獵人讓出了一條路。
「您的住宿錢不用交了。」身後傳來了店主的聲音。
D出了門。
大街上,風聲、人影、還有充滿恐怖和憎惡的眼睛。
D來到旅館旁邊的小屋裡,剛拉去改造馬的韁繩,身後傳來洪亮的聲音。
「只是嚇住了這些傢伙,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是吧?」
克萊伊o比歐勞說完後肆無忌憚的大笑起來。D沒有理睬他,跨上了馬鞍。
「等一下,我們也正要離開這裡,結個伴不行嗎?」
克萊伊有點慌了,昨天晚上的狂妄姿態已經無影無蹤了。他也跨上了馬背,抓緊韁繩。
「哥哥正在鎮口等著我們呢,咱們交個朋友吧,我們很想和你好好談談。」
D飄然而去,克萊伊在後面追著,踢了一下馬腹。
他又猛抽一鞭後,從左邊追了上來,與D並駕齊驅。
「唉呀,真是不可思議,不愧是D。」
他睜大眼睛,從心底湧出這樣驚歎的想法。
「你是從右肩拔劍,要想砍在左邊的我,必須先轉過身來。這樣的事竟然不放在心上,難道就這麼自信嗎?還是,你根本就是一個笨蛋。我可打了招呼啦,我這一側可是佔著便宜呢。」
地形上佔便宜就等於攻擊能力佔優勢。克萊伊的豎琴就掛在右邊的腰上。
倏地,手向琴弦探去。
「要比試嗎?」
手在空中停住了。
因為D說了話。
他仍然在馬上搖晃著,漸漸遠去。
可以看到克萊伊的馬聽了下來,對方的人馬已經走遠了。
轉過一個拐角,小鎮和沙漠交界處的大門已經隱約可見了。
雖然沙塵飛舞,道路還是如同直線一般通向那裡。
無語的前進。
門的兩側有巨大的影子伸向天空。事兩株深藏青色的巨樹。
樹幹如同數千條大蛇彎曲盤繞,上面的裂紋如同無數的龜甲在遊走。
沒有樹枝,當然,也沒有樹葉。
這兩株樹很早以前就已經枯死了。
右側的巨樹下面,是騎在馬上的戴著高筒禮帽的身影。
左側,是蒙著橢圓形車棚的馬車。
三面用強化塑料做的風斗抱著的駕車位置上,坐著蝮婆和塔艾。
雙方都在等著D。
對這兩方,D眼皮都沒抬,直接穿了過去。
「弟弟去迎接你了。」賓恩奧說道。
也許還帶著睡意,那張蓋著黑色高帽的臉,深深的低著。
說著的時候說的話就像茫茫大海一樣不著邊際。
「果然是獵人D,行李都十分的重。不管你多慢,我們都樂意為你花費時間。我們正好和你同路。如果可以的話,結伴而行,如何?」
好像是老鷹發出來得一樣,蝮婆的朝笑聲激起一陣陣風沙。
「哈哈,哈哈,哈哈——這個年輕人什麼時候和人結伴旅行過?戰士比歐勞兄弟也年老昏聵了!這個男人一貫是獨來獨往的啊,從剛生下來一直到死的那一刻。只要看一眼,就會明白的吧!」
老太婆出神的盯著眼前走過的白色面孔。
「但是我們希望這次是個例外。雖然不知道你的目的地,但是既然要穿越沙漠,目的地就一定是巴阿納巴斯鎮,我們也要去那裡。如果不願意一道走的話,我們跟在後面總可以了吧?」
老太婆狠狠地瞪了賓恩奧一眼。
「哼,雖然我不知道你打什麼主意,但我聽說你和那個廢物是一起的,醜話說在前頭,要是對D不懷好意,就是對我們的挑釁。如果你們作出什麼愚蠢的舉動,那你們的敵人可就不止一個。」
老太婆以一種男人聽了都會大吃一驚的語氣說完後,拽了一下韁繩。
裹在改造馬脖子上的金屬套被通上電流後,四匹馬的腎上腺素分泌增加。
厚實的熱風迎面吹向站立在大道上的馬的面龐。
向左右開著的大門裡,D的身影慢慢遠去。
馬車追了上去。
賓恩奧的馬慢了一分鐘。
等到克萊伊的身影穿過大門,已經是五分鐘以後的事了。
他剛出去,小鎮四周就響起了悲慘淒切的鳴叫聲。
蟲子的送葬之調,此刻也成了送別的曲子。
片刻之後,又消散了。
老太婆的帶篷馬車又躥了上來,在D的右側與他並行馳騁。
金黃色的大地正向四方延伸。
天空籠罩著一層鉛色。
厚厚的雲層覆蓋著這片沙漠,陽光一絲也不透進來。
這是五十多年才能見一次的奇景。天地相接之處,數條光帶衝破雲海,猶如金邊鑲在天際,美的無可比擬。
也有人說,光帶下面肯定有市鎮。
再後來,光圈消失了。
「唉呀,那兩個人,真的跟過來了!」
放下斗風後,老太婆透過全面確認鏡觀察過後說道。
十幾枚鏡片,被安裝在一個彎成特殊角度的環裡。通過這個鏡子,不僅能看到馬車的四方,甚至地面和天空的情況也清楚的反映過來。
反射背後景象的鏡片裡,一雙人影漸漸浮了上來,不用說,這就是比歐勞兄弟。
「為何?這倆小子一直尾隨著你?知道嗎?」
老太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問道。
陽光射不進來,可是熱量能夠透進來。而且,再也散不出去。這就是沙漠的特徵。
「見到比自己厲害的人,戰士的血就再也停息不下來?嘿嘿,真是太奇妙了——知道你為什麼會被那夥人從旅館裡趕出來嗎?」
D無法回答。一副隨便怎麼說都無所謂的態度。正要結帳的時候,那夥人進來了。至於那夥人想要幹什麼,他並沒有在意。不過現在也是有口難辯。
老太婆微微一愣,發呆似的仰望著天空。
「我也吃了一驚。鎮上的那些傢伙,本來是想殺了你的。肯定你自己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吧?想知道到底是為什麼嗎?」
停頓片刻,似乎在等待回應。明白自己的舉動徒勞的以後,老太婆聳聳肩,繼續說道。
「好吧,注意後面的兩個人。鎮上的人之所以想襲擊你,是因為鎮口的農場主的女兒昨天晚上被吸了血。現在也許正被隔離著,今天早上剛被發現時,就有人胡亂猜疑說是你幹的。不管怎麼說,你是隱遁不了的吸血鬼獵人D——地地道道的半吸血鬼。」
老太婆一邊說著,一邊鬆開抓著韁繩的左手。她提起放在腳邊的水壺,喝了幾口。
氣溫在急速的上升。
一切都標誌著正在遠離人類居住的世界。
「要是我的話,一眼就能看穿你不是那種意志薄弱的普通貴族。可是,在這個世界上,根本不會有人相信。這夥人,大腦一發熱,就把所有的罪過都推到你的身上。所以,一場盛大的示威活動被鼓動了起來。至於被吸了血之類的事到底是真是假,根本沒有人去想。那種傷口,連附近的庸醫都能輕易的偽造出來。只要注射一劑麻醉藥,小姑娘便四五天之內嚥不下飯,與被貴族吸了血的症狀一摸一樣。就是這倆傢伙!」
老太婆抬了抬下巴,示意到。
「就是這兩個傢伙幹的,為了把你轟出來!」
D的嘴唇微微一顫,老太婆見到後,會心的一笑,很快又恢復常態。
「為什麼?要趕我出來?」
到底有沒有使他產生興趣,語調裡面一點也辨不出來。
像石頭一般的話。這個年輕人,歸根到底——大概是風吧。
「這件事,我也不太明白。」
老太婆笑嘻嘻的回答道。
「你問一問那兩小子不就知道了?誰讓他們一直跟在你後面的?但是,我希望,即使發生爭執,也不要影響咱們的旅行。如此難得的護衛,我可不願意失去。」
儘管不知道什麼時候成了她的護衛,D絲毫沒有生氣的跡象。
「是要出現的時候了。」D說道。
這句話讓老婆婆驚愕不已。
「你說某種東西將要出現?你曾經穿越過這個沙漠嗎?」
「我曾經讀過穿越這個沙漠的旅人寫的摘記。」
D的兩眼凝視著前方。
沒有風。
只有灰色與金黃色連綿無際。
氣溫超過了40攝氏度。蝮婆婆熱的大汗淋漓。
「如果內容確實無誤的話,摘記的主人只走到了沙漠的一半。」
D接著這樣說道。
「——在那兒受害的嗎?是出於什麼原因呢?」
「我發現它的時候,只有一隻化為白骨的手捏著這本旅行摘記,從岩石之間露出來。」
老婆婆縮了縮肩膀。
「不管在那兒,一丁點兒的用處都沒有。你也只是走到了那個地方吧。」
「我發現它的那個地方是在米修葛陸石塔群中間。」
老婆子瞪大了眼睛。
「離這兒有五千公里的路程呢……是嗎,是這麼一回事哦。怎麼樣,沙海真是有趣啊,那麼,現在該怎麼辦?」
「自己去想。」
「嘿嘿。」
蝮婆婆正覺怒不可遏的時候,只見前方飄來一個半透明的球體。
只要碰一下那個遮蔽在罩子下面的塑料曲面,球就會迅速的向後移動。
球體的直徑大約有40厘米 ,是一個正圓形。
球內有看似液體的多彩塊狀物在輕柔的蠕動。
「是生物。第一次看到啊。——塔艾,快進馬車去。」
趕著少女進了車篷之後,蝮婆把手上的「刺帕槍」放到膝蓋上。
「刺帕槍」是一種看似樂器那樣、前端寬大的武器。只要稍稍撥動扳機,就會發射出60克左右的鉛彈。
老婆婆把已經裝進去的一發子彈取出來,從放在槍的側面的錫制彈藥箱裡,拿出散彈裝填到「刺帕槍」裡。
雖然這只是憑著直覺作出的選擇,但是結果卻猜對了。
不知從前方何處過來的、多得嚇人的球體開始包圍人員和馬車。
「呵呵呵,連比歐勞兄弟也驚惶失措了呀。」
老婆婆眼睛看著槍上的透鏡,微笑著說。
「那麼,這些傢伙到底是什麼呢?」
「不知道!」
D乾乾脆脆的回答。
「你說什麼?!你不是說過,現在馬上就要受到這些混蛋的襲擊了嗎?」
「摘記裡沒說它們的事!」
「——這麼說是新東西啦?!」
蝮婆的問題剛掛到嘴邊,周圍的光線全沒了。
球體伴著妖裡妖氣的色彩,開始發出喘息聲。
「好!敵人氣色不加啊。突圍!」
喊叫著的D把護衛的身份放在一邊,使盡全身力氣牽動韁繩。
改造馬一起蹬踏地面。
驚人的突進勢頭,把球體拋到身後。它們收到氣流的翻轉,劇烈的旋轉起來。
一口氣奔襲了一百米之後,蝮婆叫停了馬車。
看了看身旁的D,她破顏一笑。
「要是不躲開它們來到這兒,那就晚了啊。不管怎麼說,還是承蒙你關照了。哎,真是不容易。勇敢的男人就是像你這樣的。」
老婆子在中途停下了無休止的讚美。
是D在用一隻手慢慢地指著後方。
「試著射射看。」
他低聲說道。
大概是D想看看,即將會出現什麼結果吧。
儘管如此,好像是有同樣興趣似的,蝮婆明顯得把臉一歪,舉起了「刺帕槍」。
「哦,那兩個人也要過來了。稍稍等他們一會兒吧。」
「還沒。」
「什麼?」
蝮婆兩眼瞪得溜園。她明白了D的言下之意。
被拋在身後的球體消無聲息的急劇上升,消失在高空。
是以一種別想靠散彈來輕而易舉命中的速度。
糾纏著急速跑過來的比歐勞兄弟的球體,也轉瞬間朝著天空飛去。
「你真是個令人害怕的男人。」
蝮婆一邊流露著毫不誇張的情感,一邊把「刺帕槍」扛在肩上,從駕駛馬車的地方探出身來。
不能好好瞄準……
從槍口中發出驚人的火焰和轟響。連世界都要被壓下去了一樣。
比歐勞兄弟頭上的球體化為了碎片,飛沫四濺。
已經趕不上開第二槍了。
D和蝮婆婆一言不發的的帶著飛土揚沙、狂奔而來的兩匹馬。
「怎麼回事,這些臭東西?我們這才從鎮子出發,走了5公里。」
克萊伊先開口說道。
賓恩奧只是垂下來,在馬背上晃來晃去。
他現在睡得正熟。不過在這樣的劇烈急速的奔跑狀態下,沒有從馬背上被拋下來,還最後到了這裡,從這一點可以明明白白的看出他也不只是睡覺來著。
賓恩奧o比歐勞——邊睡覺邊說話的男人。
蝮老婆婆看著克萊伊正用陰森可怕、令人毛骨悚然般的眼神注視著高空中的鉛色。
蝮婆婆彎下身去。
是藏「刺帕槍」的地方。
「喂——混球婆,」
是克萊伊的聲音。他邊斜眼偷偷的瞧了D一下,邊說道:
「你竟敢學著別人愚弄我,真是拜你所賜,我珍愛的帽子成了這副德行。」
他脫下帽子,把手指從下往上捅了捅。
在靠近冒頂的地方,指尖透了出來。
散彈是從那兒穿過的。如果剛才是頂在頭頂,嚴嚴實實的戴著帽子的話,沒準額頭就會被擊中吧。
在這種連小孩看了會哭出來的目光面前,蝮老婆婆該怎麼辦呢?
她露出了笑臉。
可是,這真是再怎麼和藹親切的女人也做不出來的事情。想到這,真覺得她是個性情溫順的老好人。
「運氣真好啊!」
蝮婆婆對著發呆的克萊伊親密的說:
「不過開頭說要打槍的人可不是我,是那個帥哥。我覺得如果不順著他的意思做的話,搞不好會被殺死的噢。」
這是事實!
「真的麼?」
克萊伊問了問D。意外的是,如今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平靜了,好像要叫勁的樣子。
D的回答是——沒有回答。
「那些傢伙的實體沒有遭受打擊。」
他看著克萊伊他們全體人說道。
克萊伊微微的點了點頭。
「是這樣啊?打擊它們是我們的目的啊。——真是可惜,沒有毀掉那些個東西,比歐勞兄弟可要名譽掃地了。」
「作為補償,下次出現的時候再打它們!不過也有可能就算打擊了它們,也無濟於事啊!」
「這樣的事情,怎樣才能明白呢?!」
克萊伊叫道。
「憑直覺。」
「簡直是在開玩笑。」
「閉嘴!」
賓恩奧的聲音和天空的色彩一樣灰暗。
「這可是獵人D的直覺。如果連你也能有辦法,那就謝天謝地了。」
「好了好了,竟然連兄長也這樣?!」
蝮婆婆用安慰的語氣對頂嘴的克萊伊說。
「行啦,現在安然無事,不是很好嗎?兄弟相爭會有還結果麼?」
陷入沉默。
這不是感歎,而是驚愕。
「從什麼時候開始,和你們這幫人成同伴了啊?」
克萊伊的臉上,血液開始一個勁的往上湧。
「就是從你們離開小鎮的那一刻開始的。我們之間相隔500米都不到。目的地只有一個。而且看樣子,正在這個沙漠中等待著我們的危險夥伴中,有一半都在D先生的腦袋瓜裡裝著呢。」
克萊伊閉上嘴,回過頭來看兄長。
「是真的嗎?哥哥。」
他問道。語氣好像是個容易受騙上當的客人在問善於誘惑的、會透視術的人。
「不知道。」
賓恩奧搖了搖頭。
「不過,在現在這個時候,一起走的話,後面的路會方便些,也挺好。不是說旅行就是一同走路嗎?」

第二章 黑暗中發亮的眼睛

接下來,沒什麼其他事情發生。時間轉到了晚上。
馬車的鉤子套在馬上,一行人來到沙丘的背面宿營。
周圍被夜幕重重包圍著。
儘管黑夜塗滿了世界,人們還是清楚的知道那壓在頭上的鉛雲是不會消散的。
沒有誰張嘴說話,天地間只有呼出來的氣體是白的。
氣溫一直在急速的下降。
他們不大功夫就在固定好的沙子上加上了電子取暖爐,熱氣散發了出來。
「怎麼是沙漠啊?」在一旁取暖的克萊伊剛緩過神來就蹦出一句話。
「白天烈日在頭上烤著,到了晚上冷的不行。這還算好的了,聽說有時候溫差都超過30攝氏度。」
「可是,也有好事喲!」
蝮婆把手罩在克萊伊的電子取暖爐上,在一旁插嘴道。
「你幹什麼?可真不拘禮節,佔著別人的暖爐取暖。跟前馬車裡不是有暖氣嗎?」
聽了這樣尖酸的話,老太婆絲毫沒有在意。
「一個大男人,不要說這麼小氣的話,。天生的毛病,只要稍微冷一點,就會流出眼淚來。冷是冷了點,可是你看,跟白天大不一樣的是,沙粒因為是在低溫區,質量增加,所以飛沙沒有了。不過首先也是因為風也沒有了。」
「完全是這樣的。」
在距離克萊伊兩三米的地方的賓恩奧低聲附和著。這樣一來,克萊伊就不能再反駁什麼了。
可是,這個兄長是怎樣一副模樣呢?他並沒有在爐子的旁邊。不,他甚至沒有躺下。他一直騎在那匹改造馬上,坐在那副普通人騎上三小時一定會下半身麻木的硬馬鞍上。
老太婆似乎有點害怕。
「你的哥哥有點奇怪!」
確實,她嘟噥的一點也不過分。
「不、不,要說奇怪,是那小子。」
克萊伊向老太婆馬車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改造馬停在馬車的旁邊。D背靠在旁邊的沙丘上,左手拿著刀。眼睛是閉著的。
「一個可怕而又孤獨的人,這傢伙。好像遠離了這個世界。已經達到了來者不拒、去者不追的境界。可是,不管是什麼樣的敵人,見了他都會躲避在一旁,是因為他洋溢著驚人的氣質的緣故吧。」
「真是厲害啊!」
老太婆追尋著克萊伊的視線,點點頭。
「一種血的氣質,孤獨的氣質。可是,你也許到現在還不明白吧。」
「你說什麼?」克萊伊怒目而視。
「是這樣的!」馬上那個細長的黑影又宣佈道。
「為什麼?你可是我的哥哥啊,怎麼不幫自己的弟弟,反而去幫這個老太婆說話。」
就在克萊伊發牢騷的時候,D一言不發的站起身來。他身子倚過的傾斜的坡面上,沙粒如同波浪一樣傾斜下來。
直立著身子,他兩隻眼睛一直閉著,如同一尊雕像,挺立在那裡。
「發生了什麼事?」
克萊伊的眼睛瞇了起來。老太婆的臉色也十分凝重。
周圍沒有什麼東西移動的跡象,只不過是一個寒冷的夜晚,僅此而已。
D的身形瞬間內發生的變化。
如同他突然起身站起來的時候,突然又冷漠的坐回到原來的位置上。
老太婆和克萊伊對視了一下。
「發生了什麼事?」
克萊伊再一次問道。
老太婆向D走過去。
「有什麼情況嗎?」她問道。
D眼睛都沒有抬。
「沙子落了下來。」他說道。
「沙子?」
「在這種沙漠裡,知識根本靠不住。」
「你感覺到什麼了嗎?」
「前方會更加危險的。但也不要過分的擔心。」
「是嗎?——那,就全靠你了!」
老太婆沒有過多的追問。她覺得交給這個獵人是不會錯的。比起「信賴」,似乎有一種更近於「合理」的感覺。如果自己沒有掌握足夠的知識,就必須全部委託給D。
不經意間,一絲涼氣鑽進了鼻孔。老太婆狠狠的打了一個噴嚏。
「喂!」
克萊伊在招呼D,
「你對這沙漠似乎很熟嘛。要是這樣,告訴我前面會有什麼在等著我們。既然是旅伴,走了同一條路,就要有結伴旅行的樣子。如果有什麼好處,不也應該大家一起分享的嗎?」
他氣勢洶洶的,已經是又要打架的苗頭。
D的身子紋絲不動。
「喂,你小子別裝糊塗,難道你想一個人獨佔不成?」
克萊伊並不甘心,繼續糾纏。的確,在橫穿沙漠的時候,關於兇猛生物的知識,往往成為決定生死的關鍵。所以他才會都給我住嘴!」
老太婆插嘴了,
「今天才是第一天,不是嗎?這麼快彼此關係就鬧成這樣,再體旅伴已經失去意義了。是不是?D,你好好想一想,我這麼說是不是合情合理。什麼都不知道,我們連再在這沙子上走路都不能安心。就稍微告訴我們一點吧!」
「不是一點,是全部!」
克萊伊的聲音加上了沉著的成分。
並不是意味著已經放棄決鬥,他的右手依然放在腰際的豎琴上。
「怎麼樣?D!」
老婆婆催促道。
克萊伊的食指已經搭上琴弦。
「彭!」撥了一根弦。
停了。
因為他看到D的眼睛突然睜開了。
猶如一盆冷水從頭一直澆到腰際。
就是這樣的眼神。
「知道了以後,你必須在前面走。」
聲音彷彿是從地上爬過來的。
「知道啦!」
克萊伊冷靜的點了點頭。並不是在逞強,而是有足夠的自信。
「你說要讓我在前面走,對於此事,我不會皺一點眉頭。不管到哪裡,我一定會在前面為你們開道。我就放心的說吧!」
「移動的森林。」
D說道。白色的氣體從唇邊呼出來。克萊伊注意到那氣體遠比自己的要稀薄得多。
「如果筆記無誤的話,在西南方向距此20公里的地方。可是,那是移動得樹林。」
「是說你也不知道去了哪裡嗎?哈哈,真是太有意思了。」
「筆記的主人從遠處看到它移動的場面,並沒有靠近。不知道到底是幸事還是不幸。」
「噢!」
「還有一樣——人。」
「什麼!?」
老婆婆睜大了雙眼。沒有比從D嘴裡聽到這樣的話更能令她吃驚的事了。那是——
「這沙漠裡的人?別開玩笑了。」
D平靜地繼續說道。
「總數大約有30人,在據此200公里的南方,騎著改造馬攻擊過來的。旅行隊中有近10人遇害,金銀和遺體都被搶走了。」
「搶走遺體?幹什麼用?」
D沒有回答。
「還有一點——這群傢伙,好像都刀槍不入。」
眾人又陷入了沉寂。
賓恩奧的上身在馬上搖晃。
「難道是不死之身啊?」
他低聲的說,還是那種昏昏欲睡的聲音。
「只能是這樣。」
D閉上了眼睛。
克萊伊的肩頭在顫動。
「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大哥。」
他用一種非常平靜地聲音面向馬上的影子說道。盤踞在沙漠裡的怪獸,刀槍不入的群盜之類的,對他們來說早已是司空見慣。
「我啊,更擔心這一位喲!」
克萊伊看著馬車的方向,用下巴示意道。
車裡只有塔艾一個人。
不會不知道,神秘失蹤的孩子意味著什麼。
也就在這時候,馬車的門開了。
克萊伊一陣羞愧,臉上通紅,只顧捋著自己的長鬍子。
塔艾仍然低著頭,這似乎已經成了習慣。她經常低垂著眼睛,像在忍受著命運所帶來的痛苦。
「快進到裡面去,外面冷!」
老太婆打吼道。在這呵斥裡還包含著憎恨。雖然搜尋神秘失蹤的孩子是工作,但是對於找到的孩子懷有什麼樣的感情是不受別人管的。
「什麼,我們是不介意的。」
克萊伊瞪了老太婆那長滿皺紋的臉一眼,說道:
「比起整天呆在溫室裡,幹一些比較輕鬆舒暢的事更有趣。而且,作為一個人,不管怎樣,都應該有些起碼的自由的。沒有人能夠命令別人。在這麼枯燥無聊的旅途中,有這樣以為可愛的姑娘加入進來,我熱烈歡迎。」
既然熟知蝮婆的秉性,小姑娘的遭遇也就可想而知了。克萊伊的聲音裡面沒有膽怯,也沒有嫌惡,。這個男人的直爽性格也許到死也不會改變吧。
塔艾立刻退了回去。
克萊伊吹起了口哨。
「真是美人啊,叫什麼名字啊?」
興高采烈的向老太婆詢問道。回應他的是一張可怕扭曲的面孔。
「我警告你。」
聲音像毒煙一樣從地上爬過來。
「這姑娘是我的商品,如果你對她做出什麼愚蠢的事,就讓你到地獄去勾引女鬼。」
「要是整天見到你這張鬼臉,我寧願下地獄。」
克萊伊大罵道。
「是一個高價的商品沒錯,可是未必是什麼好東西。看著那些已經回家的失蹤之子們,都是一些什麼樣的傢伙?但願這孩子不會這樣。」
「多管閒事,杞人憂天。」
老太婆嘲笑道。
「我的工作只持續到把他們送回家為止。後面發生什麼我就不用知道了。反過來說,在他們到家之前,我拚死也要對他們的一切負責。不管是誰,決不容許有什麼輕舉妄動。」
克萊伊舔舔嘴唇道:
「讓我也發誓,在這次旅行結束之前,一定要讓你的心愛的商品失貞。等著瞧吧!」
「嘿嘿,是嗎?」
老太婆的眼睛慢慢睜大了。
「夠了,克萊伊,有意思嗎?」
這個沉鬱的聲音撕破了緊張,正是賓恩奧。
「不管怎樣,看來必須盡早離開這裡。」
不只是克萊伊,老太婆也順著那細長黑影下巴所示意的方向望去。
在這個世間罕見的美男子的周圍,白色的沙子滑落下來。
D眺望著黑暗中的一點,腰刀挎在背後。
「這次又有什麼?」
克萊伊愉快的問道。
「看到了嗎?」
賓恩奧懶洋洋的詢問道。
「是蝴蝶。」
D消無聲息的向馬的位置跑去。
「喂,獵人,想夾著尾巴逃跑嗎?」
克萊伊好像一直在一旁等著似的,破口大罵道。
「除了突圍以外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對於賓恩奧的這一問題,D沒有理睬。
「好像不該我出場吧?」
D直盯著老婦人看。
「你推測一下這裡的事吧?」
老太婆的眼睛掙圓了。
「我的做法,在這世界上幾乎人人都知道了。必須要改變一下這種氣氛。」
D跨上了馬,老太婆也爬上了馬車的座位。
克萊伊一副茫然的表情,也跨上了馬鐙。
所有人都凝神看著前方,可是什麼都沒有。
黑暗吞噬了所有的聲音,這片土地一片沉寂。
D離開了數步。
「等一等,不是說要共同作戰嗎?」
老太婆出了聲。
「我應該隨便的跟在後面啊!」
「你所謂的不用你出場,就是把我們拜託你的事都推回來了?真是一個薄情寡義的男人!」
D的馬向前快速奔馳著,老太婆的話被甩在後面。
他已經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準確的說應該是一種極薄的如同箔片一樣的東西,正從黑暗的深處逼近過來。這是一個半吸血鬼的特有的第六感覺。
果然,周圍有風吹過來了。
無數的翅膀撲扇而捲起的氣流,可是,並沒有什麼特別異常的情況。
大量的——成千上萬隻蝴蝶組成的蝶群。
從什麼地方來?為什麼要大批出動?一切都是未知的。它們朝著D的方向撲了過來,好像要把他那穿著黑衣的頎長身軀包圍在黑暗裡似的。
白刃躍出了劍鞘。
沒有砍劈風的聲音,所有的蝴蝶都變成了兩瓣,飄落到地上。D在這黑色蝶雨裡快速向前移動。
一騎向前飛奔,馬蹄捲起真真沙塵。那股黑流好像是產生了恐懼,向遠處逃遁。可是,瞬間以後,它們又化成了巨大的帶狀長線,從後面追了過去。
剩下的蝶群,就理所當然的進行著攻擊一架馬車和兩匹馬的行動。
「混蛋!這是什麼鬼東西?」
在車伕位置上的老太婆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尖叫。
「小蟲子,不要猖狂!」
克萊伊一邊扑打著蓋住臉的幾隻蝴蝶,一邊大叫道。在他那張狂怒的臉上,黑色的蝴蝶不斷的飛襲過去。
賓恩奧已經成了一尊黑色的雕像。
突然,一束橙色的光刺破了這個黑暗的世界。
3000度的火焰的噴射,使這些蝴蝶成為燃料,自身也燃燒起來。
裝滿火龍脂肪的容器,以及皮質的壓縮泵都被拉到了御者的位置上。老太婆大笑著搖晃抖動著她那強化塑料製成的噴管。
「哈哈!怎麼樣啊?『都城』特製火焰噴射器的味道不錯吧?快點過來,我可有足夠的燃料等著你們。」
與這種氣勢壯大的聲音相應,灼熱的火舌也向著四面八方亂舞。所到之處,蝴蝶如同紙片一樣,瞬即就熔化了。
與蝮婆那盛大的戰鬥場面相比,在10米以外的克萊伊和賓恩奧兄弟的人蝶之戰就顯得不起眼了。
奇怪的是,這些蝴蝶既沒有往肉裡注入溶解劑使身體變軟,也沒有堵住氣管使他們窒息而死。好像並沒有什麼傷害他們的舉動。只是調皮的糾纏著他們,僅僅為了好玩。
「畜生!不管怎麼攆也攆不走。這樣下去還沒完了,是吧,大哥?」
沒有回答。
賓恩奧的全身已經蒙上了一層黑布。在弟弟全力抵抗、撲殺身上的蝴蝶時,這位卻在馬上紋絲不動,結果,看來好像胖了一倍。
「哎,真是討厭!」
飛舞的蝴蝶已經把這發出怒吼的身體塗成了黑色。在這一團幽暗中間,突然,「冬!」的一聲,美麗的音符飛了出來。
無意中手指撥動了豎琴的弦。
僅僅這一聲,漸漸向空氣中散去。就在化為聲波向四周擴大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
本來以為蝶群會無窮無盡的湧上來。突然,方圓三米以內的蝴蝶,一下子全部消失了。
又是一聲。
就在這個只能用悅耳來形態的聲音飛濺時,那些妄圖填補同伴留下來的空缺而狂舞飛來的黑色的蟲子,一下子消失的無影無蹤。
在這個突然顯現出來的空間裡,克萊伊站在正中間,右手搭在腰間的豎琴上。
瞥了一眼他哥哥的方向。
「兄長倒是無憂無慮。老太婆正在奮戰。可是,那鬼獵人跑那兒去了?」
於是,暫且不管老太婆了,他哥哥連馬一起被黑蝴蝶給包了起來。
有什麼安全可說的?
這時候——
蝴蝶群「倏!」的遠遠的散開去了。
蝴蝶僅僅是糾纏圍繞在他們周圍,並沒有加害於他們。反而,這樣更是讓人覺得恐怖,老太婆和克萊伊的表情如同石頭一般僵硬。
驚恐的聲音同時從兩個人的嘴裡流出來。
蝴蝶竟然閃閃發光。
本來是和黑暗相同的顏色,忽然,它們的翅膀、身體都開始被一層銀光覆蓋。
「——這些傢伙……」
在小聲嘟噥的克萊伊面前,銀色的蝴蝶組成數根粗線,交錯相纏,漸漸地捲成一個漩渦。
瞧著這般模樣,不像僅僅是生物的飛行原理的應用。很明顯,應該是具有高度智慧和意識才能畫出來的幾何圖形。
直線和曲線、多面體和圓。既有混合在一起的,也有單獨存在的。可是,無論如何,這是一個能收縮為空間的一點的漩渦。
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漸漸被捲進了漩渦的中心,老太婆和克萊伊恐慌的閉上了雙眼。
幾秒鐘過去了。
「已經結束了!」
冷冷的聲音撞擊著耳膜。從與兩個人相同距離的地方發出來的。
兩個人同時睜開眼,見到在他們前方五米左右的地方立著一位騎士。
是D。
「終於,回來幫我們了!」
老太婆握著那還滴著液態脂肪的噴管,高興的說道。
「知道了蝴蝶沒有危險,所以就回來了吧?」
克萊伊仍然痛罵D。
「只是回來告訴你們一聲。」
D在馬上淡淡地說道。
「哦,有什麼情況?」
「距這兒大概兩公里的地方,剛剛發生一起龍捲風。雖然規模不大,但是也足可以把我們幾個捲起來。大概再過五分鐘就會過來。」
這個年輕的獵人到底是如何從蝶群中脫身的?又是怎麼看到這件事的?老太婆和克萊伊都非常想知道。可是一場危機迫在眉睫,讓他們不得不把精力都放到如何抵禦這來自自然的威脅上去。
老太婆一邊收拾著火焰發射器,一邊不安的問道:
「哎,你和我們一起走吧?」
不用說,回答還是那樣。
「我只是隨便跟著。」

※※※※

東方的天空漸漸露出了魚肚白。用與黑幕降臨時相同的速度,光輝來到了大地上。
天亮了。
一行人都在沙丘的陰面。沙丘從最初的宿營地往西移動了足有5公里之多。
馬車的門輕輕的被打開,一張白皙的臉帶著小心翼翼的神情向外張望。
裡面厲害的鼾聲吵得人難以入夢。三個小時前,大夥兒才睡著。
塔艾迷迷糊糊的朝四周看了看。
沒有什麼特別可怕的東西。
在右邊的沙丘陰面處,滾動著一塊毛毯。
毛毯露出了半截長靴,看起來應該是克萊伊吧。可是沒有他兄長的影子。也只有克萊伊的馬在這裡。不知道那個男人究竟去了哪裡。
在把視線回轉大約70度左右的時候,塔艾的雙眼停頓下來。在她睜大的雙眼中,映入了一個黑色的身影。
D正在沙丘頂上往西眺望。他的身影讓人想起體態優雅、酷頸十足的雕像。這種聯想與D不看其他地方,惟獨凝望將要遠赴方向時的那種非同一般的酷態很相稱。
塔艾從馬車上下來,走向沙丘。
這個姑娘受蝮婆婆擺佈操縱,可以說是如同木偶一般的喪失了自我。可如今,在她的心中卻有一種難以置信的意志在發揮作用。
她走上沙丘,在最後離D只有數米之隔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穿著黑大衣的D,發話道:
「你來做什麼?」
塔艾無法回答。
「我們不能預料沙漠裡會出現什麼情況。快回去!」
這是靜靜的、不容抗拒的聲音。
塔艾閉上雙眼。他低下頭,薄薄的、毫無血色的嘴唇像是受了驚嚇似的發抖。
「我……想……回答……你的問題……」
在小旅館裡D曾經問過姑娘綁架她的貴族叫什麼名字。
不過當時,被別的問題擠掉了。
「想說麼?」
塔艾一臉驚詫的抬頭看著D。
「為什麼,現在想說了?沒有必要勉強自己說不想說的事情。」
「……」
「又被蝮婆灌輸了些東西吧?」
塔艾有一次低下頭。在說出來之前需要幾秒鐘的準備。
「因為……假如離開了你的感覺……誰也不能安然無恙的穿過這個沙漠……所以……」
「你的雙親在巴阿納巴斯嗎?」
又是數秒的沉默。
「聽人家說他們倆都去世了。好像哥哥結婚之後繼承了家業。」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你就沒有必要承受這份辛苦去那裡了。不和我們一塊去,或是還和我們一道走,全都悉聽尊便!」
塔艾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D。黑色的背,顯示著一種隔絕塵世的孤獨。又一此出現了這種情況。讓人覺得這個年輕人不會為了她而開口說話了。
塔艾後退了幾步。
她回想剛才,有點令人害怕。
眼看D就要轉身的時候,她慢慢地說:
「那個貴族……一次都沒有說過他的名字。我也什麼都沒記住。只是……「
只是……
「在黑暗中,總是,總是……有;兩顆像寶石般的紅色的眼珠子在燃燒。我看到過。」
在那個沒有動靜的背的後面,姑娘自己轉過身去。
殘留在沙裡的足跡因為沙丘的傾斜而被掩埋。在它們稍微消失了一些之後,這個只有D一人的空間裡分明的有了另一個嘶啞的聲音。
「哦哦哦,……果然,那傢伙已經咬了她一口了……這麼說來,那個姑娘能被救出,是件多麼稀奇難得的事情,可她也只有不幸了。啊,會發生什麼呢?」
沒有回答。D的前方,映入眼中的惟有那覆蓋在灰色光輝下的、滿是寒沙的世界。
一個帶著愉快腔調的笑聲「
「那傢伙只是想佔有人類的女性做他的侍女或傭人,這不是異想天開嗎!那個姑娘現在顯得很老實——可是總有一天會露出本性的。敵人並不在外部,到不如說是在——」
「什麼事都不會發生的姑娘也有啊!?」
D緩聲答道:
「一萬個人中間,一個,也沒有!」
回答的語調不容任何的反駁。
「可是,除她之外的其他姑娘……未必是被那個傢伙拉走的姑娘……在這個世界裡如何曲曲折折的走向末路呢?還是來想想這個比較好。」
如果接受這個問題的人不是D的話,他們大概只會為了拚命去打消腦海中浮現出的答案而臉色發青,站在那兒戰戰兢兢的不得動彈。
「失蹤之子」的悲劇不如說是開始於被抓走後又被發現、再次回到人類世界的那一刻。
那些和雙親見面之後,突然間削尖利齒、撕裂親人喉嚨的姑娘們!
許久沒有動靜,生活了數月、數年之後,毫無徵兆的發起狂來的少年們!
十幾年前的記錄中寫著這麼一件事,那樣的孩子們再次離開親人,到深山中建房而居。在那裡,他們依舊為血而狂,冷面無情地相互殘殺,知道最後全部死去。
可是說,「失蹤之子」的悲劇性的人生在他們消失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了。
可是——「為什麼?那些姑娘們回到了親人的身邊,連一點好處都沒有嗎?起初親人也是喜極而泣的。不管是把他們隱居在臨近的地方,還是半島其他地方去,都是想一起生活下去的啊。可是,在此同時,親人們也注意到,女兒一直兩眼無光。這沒有什麼不合理的。因為她們正在窺探著事物另一側的陰暗面。在她們眼中,只有這個世界的虛像。在地獄的景象之上,還存在著讓人們為之動容的東西麼?沒有,永遠不會有。這是悲劇的第一幕。只要能讓他們見到孩子,甚至可以去死,親人們就是懷著這種想法的。他們把視線從孩子的臉上移開,轉過身去。鎖上孩子的房間,然後兩人一起去準備馬車。突然有一天,家裡只剩下孩子一個人!」
無言。聲音停了下來。
D緊緊握住左手。
他使勁發功,知道能聽到骨頭吱吱嘎嘎的響聲。
在這響聲中,有一個痛苦的聲音——
「……可是,這些留下來的孩子們,可能還算幸運。還有幹得更……徹底的親人。……為了尋找自己的孩子,最後落得一貧如洗。……終於有一天,他們削尖了木頭,用那尖頭戳死了自己!那些家人們……」
從D的指尖慢慢滲出了紅色的東西。
「嗚嗚……是哪一方……孩子還是家長……是哪一方心酸悲苦呢?……誰都……不知道……嗚嗚……只有一點……只有那個女兒……能回來……誰也不會……感到痛苦……的……」
這時——D靜靜的往回走。
他要去追塔艾,走下了沙丘。
D跨上改造馬,朝馬車和克萊伊的方向奔馳而去。
「龍捲風就要來了。快出來,走!」
只用了反覆回味這句話所需要的時間,毛毯就被掀開,馬車的門也被打開了。
大家早就已經醒了。果然非同尋常。
「怎麼!又來了?」
克萊伊問道。
「真的嗎?」
蝮婆也想確認一下。
「不管有多少,無論是什麼,這樣一次又一次的……還是和昨晚的有點區別的吧?」
「一樣的!」
D乾乾脆脆的回答。
「這是為什麼呢?」
克萊伊歪斜著色瞇瞇的臉,挪揄了一句。
「龍捲風先生正在尋找我們呢!你是想這麼說嗎?」
D沒有搭理他,朝東方邁步而去。
「這個畜生!」
克萊伊一邊用憎惡的眼睛盯著那個背影,一邊急急忙忙的跑到改造馬邊上。蝮婆婆也是如此。
在馬車開跑的時候,克萊伊做了一件奇妙的事情。
他往四下看了看,然後用一隻手貼著嘴巴,大聲喊道:
「老哥,我先走一步了!你從後面追上我吧。」
大概弟弟也看到了,在聲音能傳得到的地方,沒有看到賓恩奧的身影。
僅此而已,克萊伊沒有什麼不安的神情,往馬身上抽了一下鞭子。
他一邊急速追趕著已經相隔了二三十米的馬車,一邊回過頭看看身後。
「嚇,這傢伙可真厲害。」
他的嘴裡漏出這句使人吃驚的話。
如果從距離上來講,相隔有數公里吧。
有一條細長的、彎彎曲曲的金屬絲般的繩子把天與地連接在一起。
兩端是朦朦朧朧的霞靄,看上去像是天地融合在一起,令人毛骨悚然。
毫無疑問,繩子在克萊伊的視野中變得越來越大!
克萊伊駕馬全速奔跑,和馬車並肩而行。
蝮老婆婆也是使盡全力,拚命地握著韁繩。大伙都實實在在地注意到了龍捲風的真面目。
馬車門被打開,塔艾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
「不是出現了嗎!」
克萊伊驚詫萬分,後面的蝮婆婆表情僵化,塔艾一直面無表情。
克萊伊跑到D的右側。
似乎會從後面受到攻擊,這樣的感覺在D的腦海中一下子湧現,馬上又消失掉了。
「喂,那個龍捲風是什麼?追著我們呢!剛才還在說它在找我們的話,就……」
「變化無常的沙漠啊!」
很難得的,D回答了克萊伊的話。
「聽說過在夜裡龍捲風追趕旅人的事情。不過呢,我們就被捲到一次。這會也要遭殃了麼?」
D沒有回答,向後掃了一眼。
克萊伊也跟著向後看了看,卻不禁叫出聲來。
龍捲風的寬幅竟有1米之大。離他們的距離已經縮短了。別說1公里,連500都沒有。
「——馬車要被捲進去了。」
一個像似冰冷的機器發出的聲音。
克萊伊的背上好像電流流過一般,全身發顫。
「無論如何也來不及了!D」
老婆婆的聲音從背後快速的傳了過來。
沙粒敲打著他們的臉頰。
「這下危險了!」
克萊伊一邊嘟嘟囔囔,一邊扯起韁繩。他甩開D,和馬車並肩奔跑。
「老婆子——把那女的轉移到我這。」
他叫道。他的眼中充滿著刺眼的光芒。
「你開什麼玩笑!誰是強姦魔頭來著——」
「我這邊比馬車來的快!可能能逃開啊。」
「你給我住口。與其交給你,還不如交給龍捲風呢!」
「嘿嘿,我愛幹什麼就幹什麼。」
克萊伊舉身一躍。
旁大的身軀化成羽毛般,落在蝮婆的身邊。他強行靠近車門。
「住手,要不然就——」
可怕的風把蝮老婆婆的喊聲撕爛捲走。
不只是聲音,連身體也——
當馬車觸及到那個激烈旋轉著、吸捲著沙塵直衝雲霄的黑柱時,車上的三人就一起被捲到高空中去了。
※※※※

塔艾掙扎著離開黑暗,意識已經逐漸清晰。一種已經回到現實的感覺強烈地衝擊著她。
她躺在地上。
身體下面十分柔軟。大概是沙地吧。感覺到有些熱,是沙子在發燙。
塔艾慢慢地活動了四肢,沒有什麼嚴重的傷痕,也沒有什麼劇痛的感覺。可能在被龍捲風捲起的時候,在車子裡發生了碰撞,身上有幾處隱隱作痛。她用胳膊支起上半身,放眼環視四周。
一種不妙的感覺一下子穿透了整個脊樑。
眼前出現的不再是那無邊無際的連天沙漠。
無論怎麼看,聳立在面前的都是一座小石山,高度大約有四五十米。
再看四周,到處散落著大大小小的石頭。
也許沙漠裡有石山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吧?塔艾一邊否認原來的想法,一邊站起身來。
她的汗水流到脖頸裡。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
「看起來沒事嘛!小姐?」
從身後的岩石後面傳來這樣的聲音。塔艾茫然的回過頭去,在塔艾呆滯的眼睛裡,一個戴著青色無簷帽子的巨大身體映了出來。
從盯著自己看的那雙眼睛裡,塔艾感到一種濃烈的情慾,不由得向後退了好幾步。
「可別這麼冷淡喲!」
克萊伊滿臉堆笑,逼近過來,臉上的汗珠閃閃發光。
「我呀,也是剛剛醒過來。才發現原來是到了這個鬼地方。很有可能,存活下來的只有我跟你了。因此呢,咱們關係親密一點,也是為了咱們兩個人喲!」
「你別過來!」
「呵?真沒看出來,這麼潑辣!你跟那個吸血鬼獵人說了什麼,我沒有聽清楚,用你那嫵媚的聲調再給我說一遍吧!」
話音剛落,克萊伊那龐大的身軀就像這個弱小的身體撲了過來。
抵抗幾乎沒有持續,塔艾就被克萊伊摁倒在沙地上,不能動彈了。
「不要!」
克萊伊如同石頭一般堅硬的手指,隔著罩衫向塔艾的乳房侵犯,她發出了一聲慘叫。
她緊緊握著相互交錯著的手腕,想要把他推開,可是很快又被扭著按到地上。
克萊伊的嘴唇湊了過來,塔艾拚命地扭過臉去。
嘴唇碰到了臉頰。
沒想到,少女突然虛脫一般,全是無力。克萊伊皺起了眉頭。
稍後,他繼續探尋嘴唇。對方如同蠟人一般沒有任何反應。
「怎麼回事!你——已經投降啦?真是沒有意思!快給我使勁哭喊!」
本以為用這種帶著威脅地語氣會讓她發生改變,可是塔艾的表情一點都沒有變化。那人的威脅手段並沒有奏效。
「喂!」
克萊伊暴跳如雷,使勁地搖晃著姑娘的肩膀,發狂的用手擰著她的下巴。
在他們視線相接的瞬間,克萊伊發出一聲低低的呻吟。
佔據著塔艾的瞳孔的,相信以前從來不會有人見過。
悲傷、憎惡、苦惱、恐怖——這一切都包含其中。而且,還覆蓋著一種無法言喻的冰冷。
「這,是你的滄桑經歷嗎?」
克萊伊呆呆的嘟囔道。
「想起來了……一點點……」
18歲的少女,用一種讓這個久經沙場的戰士都為之打冷顫的聲音說道。
「在那裡被怎樣對待……一點點。……都是一樣的……都是……人也是,那些傢伙也是……」
「你……」
克萊伊的顫抖的話語被一陣清脆的聲音給擊散了。
伴著一聲野獸般的吼叫聲,他一收身體,向前方竄去。
他的後面,勁風嗚嗚地緊緊追著。
是皮鞭在劇烈的抽打。
「準備好了!我要把你臉上和手上的皮生生剝下來。」
皮鞭揮動。
老太婆的攻擊神出鬼沒,那條可以拍碎骨頭的鞭子在圍剿著克萊伊。
「死老太婆!」
兩隻手一直護著眼睛,惡罵一聲後,克萊伊又向後跳開。
突然,悅耳的聲音在空中響起。
瞬時,一直緊緊追著這個碩大身體的鞭子,從中間部分一直到末梢,如同一陣輕煙一般消失了。
「——?」
老太婆緊張地呆立不動。
「去死吧,老太婆!」
克萊伊的右手在豎琴上滑動。
突然,眼前,七種色彩飛了過來。
就在克萊伊全力以赴的剎那,老太婆輕輕的扔下鞭子,取下放在腰間的壺,抓出一把早就準備好的沙子。
可是,不管是從那異常的色彩,還是從那種手法來看,都絕不可能單是為了迷住眼睛。
看!詮釋從老太婆的腳底到克萊伊的靴邊散落的沙子的軌跡,是人的身體——是克萊伊自己的身體。
老太婆右手閃動,像是藏著什麼東西。
在她那短刀向這美麗的大地刺去的瞬間,克萊伊突然一言不發的用一隻手捂著右耳。
在手掌和臉頰之間,有黏糊糊的紅色液體湧出了出來。
「這次想讓我剁哪一塊?眼還是鼻子?」
不要說是一個大男人,就算是火龍,聽到這句話也會被凍冰。但克萊伊卻露齒一笑。
好像是非常的興奮。
「尋人神探——蝮婆婆,果然不是徒有虛名。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再好也沒有了。」
「我也正是這麼想的。」
蝮婆舔了舔舌頭。
看不到血——不,不經過生死決鬥絕對不會收場的危險的情況,一下子就被推到了極點。這個時候——
「就到這裡收場吧!」
黑暗的聲音,使兩個人凝固了。
四隻眼睛迅速轉向石山的中腹,視線所及處,一襲黑色長衫的下擺正隨風微微搖擺。
D……一聲驚呼。不知道是老太婆,還是克萊伊。
「在揭開沙漠的秘密之前,停在你們的不友善行為。另外,那個小姑娘好像跑到其他地方去了。」
克萊伊和老太婆才注意到,塔艾已經不知去向。
老太婆傲慢的臉上,一種近乎絕望的表情湧了上來。
塔艾從岩石的後面出來後,擦了一下嘴唇。
昏迷和絕望從腹腔擴散到全身,以後怎麼辦才好,該怎麼做,心裡一片茫然。
走了出來。
沒有坐下來哭泣。為什麼絕對不能哭,也不是很清楚。打算去什麼地方,還是不知道。只想去一個沒有人的地方。
意識當中,無數的幻覺搖曳,一個個鮮明的圖像浮現,又隨即消失。
黑暗的深處,有一隻通紅的發著光的眼睛。
漸漸靠近過來。
去哪裡?
要把我怎麼樣?
眼睛一直盯著看。
竭力發出慘叫,直到嗓子痙攣。好不容易才停下來。
那個紅色的光的後面,白色的相貌緩緩的浮現出來。
這樣的臉,有無法比擬的美麗、雄壯,還有一種悲傷。
一種如水一般的清澈感覺充斥在姑娘的胸中。
跟這張臉比起來——跟這張臉、這種眼神所包含的命運比起來,我的苦楚確實不算什麼。
紅色的光點消失了。
停住腳步的塔艾回過神來。
「回去吧!」他想到。
無法知道有什麼命運在等著,不管怎樣,前去迎接吧!
塔艾轉身往回走。
背後有什麼東西在動。
她轉過頭去,愣了兩秒鐘以後,尖叫聲才從嘴裡跑出來。
在前面開路的是克萊伊。
在轉到岩石背面的瞬間,他們看到了飛跑過來的塔艾。
抱住了向自己懷裡撲過來的姑娘,他開始注視前方的人影。
這是一個穿越破爛不堪的襯衫和褲子的男人。
蓋在枯瘦的臉上的那濃密的頭髮和鬍子好像是灌木叢,一臉的苦相,可是骨架倒是很健壯。
他茫然呆立幾分鐘,突然當場跪了下來。
「這、這是怎麼回事?」
這是在克萊伊後面的老太婆的聲音。
「不知道,從裝束來看,好像是在沙漠裡迷路的旅行者。可是,在這光禿禿的石山裡,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危險!」克萊伊說道。
老太婆抓著塔艾的手腕拉到了跟前。
「我們,就先到安全地帶去了,你是一個男的,就為我們處理這件事吧!」
一邊說著,一邊迅速的往後退去。
「你——是什麼人?」
克萊伊一直保持著手指搭在豎琴弦上的姿勢,問道。全身的殺氣立刻向外輻射,如果是一個普通人,只要受到這樣的輻射,肯定會立馬休克。附近的戰士稍稍遜色於獵人。
也許是受到這種氣勢的壓迫,男人的頭搖晃著,雙手舉了起來。
「你們——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聽這聲音,好像他的氣管裡填滿了沙子。
這奇怪的場景,使克萊伊回答道:
「——乘著這個討厭的龍捲風過來的,可是空中旅行喲!」
突然,克萊伊驚奇的發現,那個男人的雙手突然落了下來。
落下來的雙手,捂在臉上。
「你們也……啊!果然是的……咱們,一輩子都不能從這裡出去了……」
「你說什麼?」
克萊伊放大了嗓音。
「你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你,到底是什麼人?」
正想向對方走進一步時,在克萊伊的眼睛裡,從山腳遠遠過來的數個騎影被映了出來。
也許是意識到了,那個一直點著頭的男人突然跳了起來,發出了一聲恐懼的尖叫,向克萊伊奔過來。
眼看就要撞上的時候,克萊伊輕輕地向右一避,然後飛起一腳。
那男人急速的向前跌去,激起沙塵四處飛揚。
他又迅速的跳起身來。
他還想繼續纏抱過來。克萊伊輕快的往後退去。
「快幫幫我!」
那男人呻吟道:
「我是從那些傢伙那裡逃出來的,我們直到昨天還是一夥的。可是,逃也是白費力氣。沒有誰能從這片沙漠裡逃出去。」
克萊伊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斜睨著那個男人的充滿絕望的淒慘的臉。
「別干蠢事了,窩囊廢。要是不想我把你送回他們那裡去,最好老老實實的回答我的問題。如果這樣,我就幫你趕走他們。不然的話,我會把你踢開,讓那些傢伙殺了你。」
「明白了!」
男人沒有絲毫反駁,光是點頭。雖然從臉上看不出來他那脆弱的精神,可是卻能感覺到那種異常的恐怖感。
「只要明白就好。這樣,你先到後面去等一會兒。對了,還有一點——你可不要對那個姑娘打什麼主意。」
「讓我做什麼都行。」
「好!——那,你就安心的去吧!」
聽著跑走的男人腳步聲,克萊伊靜靜地等著漸漸逼近的沙塵。
那個男人說那是他的同伴,好像不怎麼像。騎在嶄新的改造馬上的男子們,所有人都穿著好像剛剛漿洗過似的襯衫,全身筆挺。
有四個人。
「好!」
克萊伊舉起左手打招呼,可是盯著他看的眼神如同石頭一般。
戰鬥士的笑容沒有亂。
「我們是被龍捲風拐過來的。我現在找不到自己的住所,情況糟透了。還好,在地獄裡還能見到佛,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啊?」
「帶著那個男人過來!」
前門的,一個體型健壯的首領模樣的中年男子說道。聲音也像石頭一樣。不要說人了,就是生物的特性好像也沒有了。那些從石頭裡出來的人還是能夠聽懂的吧!
「你也一塊兒過來!」
克萊伊露出白牙放肆地笑道:
「哎呀,好啊——我從小就嬌生慣養,所以膽子特別小。一個人的話,哪兒也去不了。那傢伙也說他不想回去,這樣吧,想一個讓雙方都能接受的方案吧。」
那些男人們沒有互相交換眼色的意思。
「是嗎?那麼——」
看到那中年男人的手向腰間的火槍伸去,克萊伊的右手從下向上揮去。
藏在袖子裡的寬面蠻刀,化做一道白光襲向男人的咽喉。
男人的手中又出現了一把手槍。
克萊伊發現那槍口正對著自己的胸口。
火舌噴了出來。
槍栓彈開,針狀的空彈殼四濺。
一旦射中立刻爆炸,如果是人頭的話,可以非常輕易的掃落。克萊伊微笑著接受這些炸彈的攻擊。因為襯衫的裡面是一種比石頭要堅固好多倍的裝甲樹的皮。
右手揮動,聲音流淌。
最前面的男人,立刻化為一尊灰色的雕像。瞬間之後,遭遇相同命運的那匹馬也倒在大地上。
攻擊停止了。
因為背後的三個人也都化成了塵埃。
只有一組人馬稍微落後一點點,還保持著原有的形狀,可能正好是在聲音的可傳到的範圍的分界上吧?
「即使不死,也讓你們像塵土一樣。」
克萊伊抬起右手,撂倒了馬腿。無意中掃了一眼這個崩潰的新沙山,克萊伊抬起了頭。
正在這時候,好像一直躲在一旁似的,前方50米的地方,一匹馬馱著一個人影飛奔而去。
「混蛋!」
好像是在責備自己的疏忽,克萊伊罵了一聲。他把豎琴架到右手上,對著跑往那小山坡的一人一馬。
能夠破壞所有物質的分子構造的超聲波發射裝置,好像要彌補這個疏忽似的。隨著弦的搖動,發出了優美華麗的旋律。
可是,克萊伊的手指還沒有能力完成下一次殺戮。
那殘活下來的男人突然發現前方的路上站著一個人影。
馬沒有停下來。
眼看著鐵蹄就要踏上來了,那個影子跳了起來。
長衫翻飛,D著地以後,那馬和男人又追了上來。
D的後背掛著的長劍發出清脆的聲音的時候,果然那男人的頭顱離開了身體,在路上滾動。
「到最後還是幹的不錯。」
好像沒有見到自己的成果似的,D獨自走開了。克萊伊滿心挖苦道:
「你告訴我們那姑娘不見了以後,又去了哪裡?是不是在一直偷窺我的絕技?你真不該多管閒事,做這麼愚蠢的事!到周圍去查情況吧。冷酷的傢伙。我找到了那姑娘後該怎麼做,你沒想過嗎?竟然把那幾個人都交給我。如果我被殺死了,那麼老太婆和小姑娘不也一起跟著完蛋嗎?」
「你沒有被殺掉。」
D說了一句話。
克萊伊為之語塞,沒有辦法回答。就這樣結束了對話。
迎接這逼近過來的幽暗美貌的,是三雙怯怯的眼神。

第三章 活著的沙漠

那個男人的名字叫拉恩斯。
是一個人民組織的成員,他們曾經在北部邊境地區參與植物的品種的改良。
他們發明一種能夠在無水的寒冷地區生長成熟的新品種。於是在五年前,他們把這片沙漠選做試驗地。
農民們用五輛拖車運著將近10萬株幼苗出發了,可是他們遇到了沙暴和強盜群的襲擊。
抵抗的人和繳械的人都遭到了屠殺,拉恩斯也中了一槍。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強盜們收起了頂在他太陽穴和塞進他嘴裡的槍,強行把他帶回了老巢。
拉恩斯之所以順從他們,是因為在戰鬥中,他看到不管自己這一方如何攻擊,刀槍和子彈的命中率是如何高,強盜們紋絲不動。這也是為了珍惜自己的生命。
可是,一到強盜們的巢穴,拉恩斯就知道自己已經陷入了一個永無出頭之日的世界裡。
「這些傢伙,一個個報出了他們的年齡。那頭目竟胡說他已經200歲了,其他的混蛋們,也紛紛應和,『我100歲了、150歲了』之類,簡直信口開河,隨意胡扯。我雖然已經十分驚怕,可還剩下一絲勇氣,所以還嘲笑了他們。可是,看到了下一樣東西後,我立刻從靈魂裡完全屈服了。」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老太婆興致勃勃的問道。
「是這些傢伙的肚腹。他們一個接一個的脫掉穿在身上的襯衫。於是……」
拉恩斯兩隻手捧住了臉。眾人此時正在一個山腹發現的洞穴裡,空氣的悶熱程度比外面還嚴重很多。
幸運的是,他發現了老婆婆的馬車,而且基本沒有什麼損壞。目前,食物和武器也不用發愁了。
「到底是什麼啊?」
老太婆面色蒼白的問道。
「是木乃伊。」
一個接一個敞開在面前嶄新的襯衫裡邊,乾枯的肉附著在骨架上。那是一具具令人作嘔的殘骸。
「可是,奇怪的是,在脖子以上,就像剛才見到的一樣很正常。那張臉還微笑著看著我這邊。我已經感覺到自己完全沒有希望了。」
拉恩斯見到的命令,非常奇怪,可是也非常殘酷。
也就是說,要和他們這些活死人們一起行動。
不用說,他們的所謂行動,也就是去屠殺那些在沙漠中艱難旅行的人。
拉恩斯不能拒絕。
「在這五年之內,我們一共襲擊了四隊旅行者。當然我也開了殺戒。都是以前從來沒見過、沒聽過的人,有男的也有女的。如果不這樣做的話,我也會被這些混蛋們殺掉的。可憐的旅人中還有一個小姑娘,跟你差不多年紀,小姐。不要說我已經瘋了,每次殺人的時候,我都會嘔吐。可是,我不想就這麼過下去,從來就沒打算就一直呆在這裡。當我聽到你們被帶了過來的時候,我就決心這次無論如何也要逃出去。」
「有人說我們被帶了過來?」
克萊伊瞟了洞穴的入口處一眼,問道。
D正騎在巖壁上。
正是一段不知道能不能聽到這幾人聲音的距離。本來看他一刀砍翻了那個追捕拉恩斯的人,以為他對這些話題非常感興趣,可是他什麼問題都沒問,也沒有走近過來。
他的判斷遠遠超過尋常人,是一個深謀遠慮的男人。
「興起那個龍捲風的,到底是什麼人?在什麼地方?你已經在這裡生活了五年,這些應該知道吧?那些死人也是那傢伙操縱的嗎?」
「沒錯。」
拉恩斯輕輕的點了點頭。
「可是,那個魁首到底是什麼我也無法推定。五年來,我一直想探明這件事,也一直關注著。可是到現在,我連他到底是不是人類都不清楚。我自己覺得他不是人。」
理由是,讓拉恩斯存活下來的方式。
吃飯一天只一次。不知道從什麼上面採來的果子和樹籽被堆在巢穴前面,從來沒見過搬運的人。物資的搬移,也是在拉恩斯睡覺的時候進行的。當輪到他睡覺值班的時候,卻什麼東西都沒有運過來。
幾個星期過去了,其間,拉恩斯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不管什麼時候,也無論在哪裡,總感覺到有一雙監視的眼睛在盯著自己的全身。
不用說,逃跑是無法實施的。
這些死人,除了襲擊旅人以外,就是躺在洞穴裡。可是在圖謀逃跑的拉恩斯前面,經常有沙暴或者奇怪的東西阻擋。
「那又是什麼東西啊?」
對於克萊伊的提問,拉恩斯搖了搖頭。
「我也不知道。不,以前只聽說過,是頭一回看到。一望無際的水,可能就是傳說中的大海這鬼東西吧?」
克萊伊與老太婆對視了一下。
關於交通設備,貴族們由於離開了運轉中都城附近的地區,他們的運輸手段已非常低下。在邊境地區,出了少數幾個特殊的以外,基本上所有地方還不得不依賴於原始的運輸方式。
一輩子沒見過大海的就不用說了,有很多人甚至到死都沒有離開過自己的那個村子。
拉恩斯的話讓老太婆和克萊伊大吃一驚,那是理所當然的。
「沙漠中沒有大海。」
老太婆哼哼道。
「是什麼妖術,或者是貴族的把戲。你覺得呢?」
這個詢問是朝著D發出的。
在離眾人近三米遠的坑窪處躺著的塔艾首次把目光轉向吸血鬼獵人的方向。
「剛才那場龍捲風是有人操縱的。」
「之所以要興起剛才的那場風,就是要把我們都引到這裡來。這麼做的理由只有一個——跟拉恩斯一樣,為了使我們大家都去給他做事。」
「又要圈養攔路的強盜?」
克萊伊不由得提高了嗓門。
「可是,已經沒有哪個狂妄的傢伙想要橫穿這樣的沙漠了吧。當然要除了這個老太婆和我們兄弟。另外,我們也並沒有遇到那些活死人的襲擊啊!這些又是為什麼呢?」
「因為對於沙漠來說,比起殺了我們,還有更有價值的事。」
D坦率的說道。
「等一下!」
老太婆插嘴道。
「你剛才說的『對於沙漠來說』是什麼意思啊?難道我們受到的襲擊,都是根據這個沙漠的指令實施的嗎?」
「沒有必要那麼驚訝,曾經不是有移動的樹林嗎?知道在西北部邊境地區有活體山的事吧?」
「啊!」
想起那個沿著地平線移動,總重量有500億噸的石山的龐大身軀,老太婆渾身震撼。
「但是,那是一個只有移動能力的、單純的礦物型生物。可是,10年間,光移動一次,就有1萬多人被壓死。」
「有更為複雜的生物存在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D並沒有反駁的樣子,慢慢說道。
「礦物型的生物,由於其新陳代謝受到其體重的大幅度限制,所以無法變得更為發達。可是沙漠也許就要另當別論。」
「說起沙漠,對我來講,比較模糊。也就是說——」
「是一種擁有系統化的神經和思考回路的生命形態。可是,這兩種東西到底是什麼,我也說不清楚。」
「那麼,啊!那個龍捲風,也就是說,是能夠把需要的東西召喚過來的『手』啊?監視拉恩斯的就是『眼睛』——可是鼻子和嘴什麼的,在哪裡呢?是啊!剛開始偶然遇到的球啊蝴蝶啊,就是這兩個吧?」
D沒有回答。
「我有不同意見。」
單膝跪著的克萊伊在聽完老太婆的話後,撣了撣身上的土站了起來。
「帶著這個傢伙的原因,唉,算了,先不說這個。可是,襲擊了其他的旅人,掠奪金銀製品的原因呢?事情已經清楚了吧,幕後的人物有慾望。據我所知,這個世界上,只有人類符合條件。」
「要這麼說也有道理。」
老太婆一臉「很有道理」的表情。
否定了這個結論的,是拉恩斯。
「就在前面——往南轉的地方,有一片窪地。所有強來的物品,都在那裡腐爛生銹了。」
克萊伊和老太婆有互相看了一下雙方。
「那些傢伙全都扔了啊?」
「沒親眼見過他們在那裡扔過,所以不能斷言。可是,不管什麼東西,過了一個星期,肯定會被扔到垃圾堆裡。」
「在這期間,他們怎麼處理的?」
對於老太婆的問題,拉恩斯搖了搖頭。
「不管怎樣,我們先考慮怎麼從這石山中出去吧!」
克萊伊環視過眾人後說道。
「喂,老太婆,坐你的馬車出去吧?」
「沒用的。」
拉恩斯以一種疲憊的聲音說道。
「我已經駛過好幾百次了。可是,有時候是沙暴,其他時候就是大海的幻影——噢,對了,如果走出去,就什麼也不會出現。有時候,剛暗自慶幸『太好了!』,眼前就聳立著一座石山。」
「這次就不會這樣了!」
克萊伊嚷道。對於這個男人來說,我們就出不去,你也是。而且,按照你那漂亮話,我們是要替換你才被弄到這鬼地方來的。對於這個沙漠的支配者來說,你已經沒用了。「
拉恩斯的臉上,露出了淒慘、恐懼的表情。
「剛才的那夥人,不是要把你帶回去,而是要來殺你的吧?如果發生什麼事,。把你仍在裡面,把命運交付給他們行嗎?「
克萊伊非常愉快地看了一眼洩氣的拉恩斯,然後把目光轉向D。
「你也一起來吧?「
「沒用的。」
這個冷冰冰的回答,和拉恩斯的一樣。克萊伊的眼睛放著兇惡的光。
「什麼沒有用?」
「馬車沒問題吧,婆婆?」
「啊,還勉強能動。那也沒什麼事。可是,下次就不行了。」
「要是下次再被龍捲風一下,馬車就完全不能動了,本利全丟。」
「那,到底怎麼辦?」
克萊伊突然踢了一腳地面,數個小石塊消失在洞穴深處的黑暗裡。
「就等著束手就擒嗎?希望一生就像這傢伙這樣,吃果子和樹籽過日子嗎?」
「你想怎麼樣隨便你。」
D身體離開了巖壁。
剛才的話也許是「我自己有自己的做法」的意思吧,他默默地向著出口的地方走去。
「有什麼東西過來了嗎?」
老太婆瞇起了眼睛。
「是馬,有十來個人騎著。大概就是這傢伙的那些同伴吧?」
「是來殺人滅口的吧?」
老太婆的右手搭到了壺上。
「什麼?10個人啊,讓我一隻手去解決他們吧!」
聲音在D所在的空間裡穿過。
「D!」
塔艾小聲地叫道。
※※※※

D走了出來,走到了陽光照得到的地方。
儘管如此,也只是比洞窟中相對要明亮一些,可是天空依舊覆蓋著雲層。
在洞窟的出口處,他仰起頭,看著天空。
昏暗。
是一種受了D的美貌影響、更添光亮的昏暗。
D在那一動不動。
是在鉛色的天空中看到了什麼嗎?
不管是綠油油的草原,還是亮堂堂的南國,這個年輕人都只是把它們理解為空氣、色彩與大地的結合體吧。
那麼,生呢?
死呢?
命運呢?
無窮無盡的昏暗和寒冷。然而只有這清澈的雙瞳,映出了在岩石廣闊的山丘背面飄然而上的沙煙。
沙煙中有10匹馬。
是遠比拉恩斯更乾淨地生存著的「死人」。大概是因為先行的夥伴沒有回來,所以前來迎接的吧。
克萊伊和D不能看到倒斃在地的四個人的臉。可見給人虛幻生命的沙漠不會再給第二次。
「死人」們在D的前面圍成了一個半月形。
嘴上長著鬍鬚的男人向前走了半步。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無論怎麼看也都是人的模樣。
「你們是活下來的?」
像是機器的聲音說道。
他從腰際取下火槍。從小小的槍管裡迸出的六發鐵彈,應該也能貫穿細細的木條的。
「如果把那個男人交到我們手裡,你們在這裡生活和安全就能夠得到保障。如何?」
說完這番話,男子就在那兒等著。
沒有回答。剛才說話的對象是D。
「真不得已。」
嘴上留著鬍子的男人舉起了右手。
發出好幾聲像是齒輪咬合時發出的聲響。
馬上面的男人們全都拔了火槍的槍機。
「你們真是有點特別又有點意思的東西。我想盡可能避免爭鬥的」
風拂過那男人的臉。
然後,他笑了。可是……
D沒有。他是個不知道笑為何物的人。聲音從他自然下垂的左手那邊發出。
危機四伏的沉默佔據了世界。
男子的右手伸到了手槍的槍柄上。
這是信號。
並排在一起的男子們也將扣動扳機。眼看就要扣動了。眼前,黃色的沙塵像是一面牆那樣擴展開來。
一陣轟鳴聲。
是氣體在細小的金屬圓管中燃燒之後,緊接著一下子把鉛塊推出外部的聲音。
沙塵中到處都是橘紅色的火花——在其間有銀光劃過。
沙塵中發生了什麼事?
噴射而出的沙幕突然間落地了。馬上的男子也一同掉到地上。
D站起身來。
D看也不看那些頭頂全部被削掉、已還成灰的男人們,而只是走近了嘴上長鬍鬚的——唯一的一個被弄倒在地上的人,他看上去沒有傷口。
一剎那,插在鼻尖的刀刃上,連一點血跡的影子都沒有。
「是『死人』就要做回死人!」
D平靜地說。
「從這通道裡走出去的在哪兒?」
「不知道!」
那個男人搖了搖頭,臉色慘白。應該是因恐懼而產生的痛苦在滋生蔓延吧。他恨恨地說:
「你們還是和我擁有相同的命運要來得好。在這個沙漠中,不止緣由的,活的東西會被吞噬掉,死了之後又復活。……哈哈……感覺不錯啊。」
「嚓」的一聲清晰的聲響。D收回了長劍。
與此同時,那男子的上身向左下方歪倒下去。
從右腋下起斷裂到左腰的身體在分離之前化為塵土,消失了。
「噢,噢,噢……是無計可施了麼?我覺得那個叫『拉恩斯』的男人知道離開這裡的路。」
D的左手笑了起來。從那裡吹來的風把沙漠罩上了一層膜。就連「死人」們也不可能想像的出來。
「那你知道嗎?」
「好歹知道一點。不過,就算千辛萬苦的明白了反向,我們也已經營養不良、氣力不足了啊。」
D開始往回走。
洞窟的入口處站著四個人。在克萊伊凶暴的臉上也無法隱藏驚訝的神色。
「解決了10個人……不用兩秒鐘。……你是……妖怪吧!」
像是呻吟聲。
「我的手……越來越想殺人了!」
「那的等我們從沙漠上脫了身再說!」
蝮婆用強硬的口吻說道。
拉恩斯轉過身。
「我說,咱們把想要殺你的傢伙們處理一下吧。安下心來後,說不定能想起更好的方法呢?要在這種地方裝出強盜的樣子,我可絕對不幹。」
D把手貼在帽簷上,瞧了瞧身後。
「有可能出去!」
「什麼!?」
四個人削尖了眼睛,一片愕然。
「不過,就算從這裡脫身,那還是在沙漠裡,何況還有追擊的人啊。出去這件事最好還是來個了斷!」
「怎麼樣了斷呢?」
「就是等待。」
D只說了這些話,就走到洞穴深處。冷冷淡淡的,連這麼做的理由也不說。
克萊伊和蝮婆互相看了一下。
「我去外面瞧瞧。」
克萊伊宣佈道,
「因為是正午,在這樣一個洞穴裡面固守不出,都快耐不住胸悶氣短,要瘋掉了。如果有奇怪的傢伙來襲擊我的話,幫我看住後路啊。」
蝮婆婆連阻止的時間都沒有,戴著藍色帽子的身影便在光亮中消失了。
「哎呀呀,真是個性急的男人啊。」
蝮婆婆一個人在那嘟囔。
「這裡只能依賴沉著冷靜的男人了。你真是我們的守護神啊。」
「你是……什麼來著?」
拉恩斯用含糊不清的聲音詢問。這是壞毛病嗎?經常摸下巴。
「我想你們不是普通旅客,完全是妖怪集團。你們想去哪兒,做什麼事?」
「和你沒什麼分別。安心地呆著。我們絕對會把你從這裡安全的帶出去。」
「這樣是不錯。不過,……我不知道去哪兒弄來那些我要吃的喝的東西。這樣下去的話,會被曬乾了呀。」
「你大概是明白了這一點,所以想逃走吧?大男人不要說這種沒有良心的話。要是我們不能一道逃出去的話,那你不就只能咬緊牙關,拚命努力嗎?」
拉恩斯站起身跟著蝮婆婆出去了。
塔艾和D留了下來。
D在岩石的背面合上了眼睛。
兩人的距離有4米之多。
「婆婆她……」
塔艾低著頭,小聲地說。這聲音就算D聽不到也沒什麼奇怪的。
「安置了我。換做你也許會覺得挺安心。……可是她比誰都要恐怖的……」
沒有回答。即使能聽到塔艾的聲音,也只有盲目的牢騷聲。
「能夠回來什麼的,我想都沒想過。……我覺得這一生大概就要在那個貴族的城堡裡生活下去了。」
「你記著貴族的名字吧。」
黑暗中發出聲音的那一刻,塔艾感覺渾身一震。
知道她點頭,費了好長的時間。
「……凡奈史伽侯爵。」
「就這些麼?」
「咦?」
塔艾小聲叫道,朝D的方向走去。除了黑暗,什麼都看不見。
「格拉蒂尼亞城是有特殊的用途的,你遇到的貴族。那個傢伙是一個人麼?」
塔艾沉默了。
數秒過去。
好像自己再也忍受不住了:
「還有一個人……」
她這麼說,
「比侯爵威嚴多了……只是沒見過他的臉。……」
「只有眼睛是紅色的,像是燃燒著的紅寶石?」
「正是如此。」
塔艾點了點頭。沒過多久,就面無表情了。
她走到了黑暗之中。
連密度都能感覺得到的黑暗中,有兩個紅色的東西靠近過來。
是一雙眼睛。
「是怎麼樣的眼睛?」
沒有問是怎麼樣的男人,D就這樣問道。
「全紅的……銳利的……吞沒了我的身體和心靈的眼睛。一旦盯上,已經……什麼也不能思考了……這麼說來……」
塔艾巧妙地用舒暢的口氣說道,
「這麼說來,在什麼地方……你……為什麼呢?是這樣啊……非常……可悲的……?」
「那傢伙對你做了什麼?」
無意間,D的問題變了。
不安向塔艾襲來。
「什麼也……什麼也……沒有做。只是……偶然遇到的。為什麼要這麼問?你是獵人吧?和你不相干的事情,不要問!」
「紅眼睛的人,是統治者。」
黑暗沒有動靜,只是蜷縮在岩石的後面。
「雖然貴族的威勢在這個世界上已到了日暮時分,可是那個黑色的羽翼還是給很多人的命運帶來了不可思議的影響。你也許就是其中之一吧。那傢伙——對你做了什麼?」
「不要問了!」
塔艾摀住臉站起身來。
「什麼都沒對我做過。對我做的事情我都沒記住——不要問這些無情的問題。」
這是一種要把石頭凍住的口氣。
發光的東西照到她的臉頰上。
這光被風吹散。塔艾拔腿跑出洞窟。
「D——在麼?」
「在這。」
「你……你跟那姑娘說了什麼?她趕著車過來,一個勁地哭。」
婆婆用平和的聲音說道。
「生氣了麼?」
「有點啊。無論怎麼說,她也是個重要的貨物啊。」
「你一直是和那姑娘一道走的,沒發現什麼東西嗎?」
「什麼東西啊?」
「身體異常麼?精神狀況有什麼變化?」
「這樣的事情倒是有。」
婆婆的口氣已經很輕鬆了。
「不過話說回來,妙齡少女和貴族共同生活了很長時間,然後又是回家的漫漫長路。沒有異常本身就是異常的表現。為了在把她交給她家之後不發生奇詭的事情,我,要全身心地注意。不要說一些怪話找茬。還不如趁早想想離開這個鬼地方的法子。」
「那姑娘必須回到故鄉去嗎?」
從黑暗中傳來的聲音。
「家人健在嗎?」
「啊,雙親在她被搶走之後不久就去世了。兄長夫婦倆在農村住著。」
「一個人還行,兩個人生活就辛苦了。」
「什麼意思?」
老婆婆的臉上湧上一股強烈的狼狽氣。

※※※※

塔艾聽到了敲門聲,抬起臉來。壓在臉下的兩隻胳臂的肘部都濕了。
塔艾快速的用手背擦了擦眼角。
「請進。」
是拉恩斯。他搔著頭。
「打攪了,我是聽到了哭聲就……」
「沒關係的。」
「要打起精神。注意身體啊——拜拜。」
「別走!」
塔艾像是神經反射般叫道。
「?!」
拉恩斯不由得停下腳步。崩潰在床的塔艾的身影映入他的眼簾。
「哎。」
「合適嗎?——置之不理。」
「可是……」
拉恩斯發澀的說:
「女孩子哭的時候,不能只是默默的看著。那種情況下,與其一個人,倒不如和誰說說話——」
「夠了,出去!」
在這樣激烈的拒絕語氣下,拉恩斯終於明白了情況。
「明白了。沒解決成啊。」
他緩緩的轉過身去。
「等等。」
塔艾用嘶啞的聲音說道,好像鼻子塞住了一樣。
「……請原諒。不過請讓我一個人待著。拜託了。」
「明白了。打起精神來啊。」
在這種情況下,拉恩斯只是那些陳腐的台詞。
「好的。」
塔艾盡可能開心的說。
粗糙的臉上浮現著與之相稱的笑容,拉恩斯站起身走了。
門一關上,塔艾便全身脫力了。
手自然的壓在小腹上,不停地喘著氣。
啊,姑娘不幸的被惡毒無比的詛咒言中了。
瘦小的肩膀在顫抖。
沒有其他的事能夠做。
一些發光的珠子在膝蓋上碎了。塔艾看著它們。就連珠子化成了污跡,她的眼睛還是一動不動的。
她感到了危險的顏色。
她站起身,從床架子裡拖出一個革制的包。
白皙的手被吸了進去,然後握著細長的光收了回來。
另一隻手伸到包的上面,從刀鞘裡拔出一把短刀。
沒有經過錘煉的鋼鐵上現出她的眼睛,逼人的光正映在眼中。
刀刃慢慢的被舉起,刀刃貼著塔艾的喉嚨。
微微地凹進去。
紅色的東西開始順著搖晃著的刀刃,一點點地滲出來。
抖動停止了。她下了決心。
和舉起刀時的速度一樣,她開始收回小刀。
塔艾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在小刀入鞘的那一刻,毫無徵兆的,門開了。
是蝮老婆婆。
蝮婆在看塔艾的臉之前,先看到了她手上的東西。
在老婆婆用大力奪下小刀的時候,對於塔艾的毫無反抗很失望吧。
「你——」
「沒事的。不要擔心。」
塔艾用聽不見的微弱聲音說道。
接著塔艾的臉頰上發出了激烈的聲響。
滿是皺紋的手揪起塔艾的胸部搖晃著。
「給我好好的聽著。」
婆婆看著姑娘,面對著他的那張茫然的臉,用責難的口氣說:
「你,是件重要的商品。隨隨便便的受了傷會很麻煩的。照我說的做。在我的名義下,連小小的傷也不能受。怎麼樣,要是下次再發生類似的事的話,在把你送到家裡之前,我就殺了你。給我好好記著。」
塔艾一直等著婆婆的恐嚇結束。
「請你把我殺了吧。」
她一點點的說。
婆婆要理解這句話的意思需要幾秒鐘的時間。
「我從最開始就不想回家。如果有什麼讓你不滿意的地方的話,你就在這把我殺了吧。」
在虛弱的聲音裡面隱藏著堅強的意志。
「你——不想回家麼?」
老婆婆呆呆的說。沒有深深的不平靜。在看著塔艾的眼光中,甚至有著溫柔。
塔艾默然不語。
想不到,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種快樂。
「你發誓下次不再做類似的傻事。」
婆婆低聲命令。
白皙的臉只是低著。兩個人始終站在那裡好長時間。
婆婆說話了:
「真是固執。別再干相同的傻事。這一點也要牢記在心裡。要是你上吊自殺或是服毒自盡了,我就讓你復活重生,把你送到你親人那兒,讓他們看看。『蝮老婆婆』的名聲難道會被你這樣的小丫頭玷污了嗎?你——到底為那個貴族作了些什麼?」
塔艾猛地抬起頭。
「奇怪的問題。請不要問我。」
「若是這樣,也可以。」
婆婆點了點頭,
「不管怎樣,看上去這樣的提問方式效果是最好的。好了,唯有這樣,才能讓你有精神,不會再這麼簡單的去尋死路了吧。在過了沙漠之前,別盡想些不開心的往事!」
「沒有——其他的回憶了。」
「是嗎?如果是這樣,那就只想剛發生的事情。人,要是沒有了回憶,就會不下去了!」
塔艾的雙眼盯住老婆婆。
「婆婆也是這樣的嗎?」
「給我住口。」
蝮老婆婆使勁地皺了皺眉頭。
「我,既有夢想,也有希望。為了能快點掙錢,我開過綢緞店。」
「綢緞店老闆娘?」
塔艾一陣驚訝。
「啊啊,也可以這麼看,我對做衣服的感覺是很棒的。做這生意之前,我在『都城』裡幹過做童裝的裁縫。作了生意之後很不錯啊。「
「綢緞店老闆娘,」
塔艾又嘀咕了一次。
「一起旅行到現在,我注意到,你,喜歡小孩。「
婆婆用平靜的口氣說:
「事到如今我也不妨說出來。這個床上的行李裡,裝著縫紉機。你喜歡就拿去用吧。」
「這樣合適嗎?」
「別總是擺出一張可憐的臉。我可是把這些從來不許別人碰一下的珍貴機器借給你用。不打出點精神來是不行的。要特別開心才能操縱機器的,知道嗎?」
「在老家的時候,多少做過一些。」
「那麼,試著做做看。可是,只許你用一下,不能傷了機器啊。要是你能幹好,想讓你給我縫一件童裝,沒問題吧?!」
婆婆用左手指了指裡面的架子。
「布料就放在那裡。可是,如果浪費的話,就用你的薪水費來賠償。可以吧?」
婆婆沒等回答就轉過身去。
走到門前,轉過身。
「雖然好像那個吸血鬼獵人說了些冷酷無情的話,不過別往心裡去。他不是那種總掛著一張菩薩臉卻欺凌虐待他人的類型。僅僅是因為忠誠於自己的生存之道,刻薄的話才能說得出來。對自己嚴格的人也是很累得。那個出類拔萃的男人——非同一般!要是被他悄悄地扒開皮毛,知道我們心裡面的想法,你和我都會死的很慘。」
「……」
「那麼,剛才出去的那個新來的人,那傢伙在這裡幹什麼?」
「什麼都沒幹。只是鼓勵了我一下。」
「哼,想贏得美人心啊。不過,什麼話都沒說吧。要是被害蟲圍著可就麻煩了。」
婆婆走到車外。
黑衣人的身影馬上出現在外面。
「聽到了麼?「
D沒有回答。他用手把旅行帽的帽簷壓低了一些。
「好像是冰一樣的男子,不是藏在車頭裡,而是特意走到陽光底下。這不是在耍酷嗎?你就那麼擔心那姑娘嗎?」
「沙漠中發生了異常。」
D簡短地說道。
婆婆的臉色變了。
「不知道啊。只知道確實有異常發生。不過不太清楚是什麼。」
「選擇離開這裡不好麼?」
D沒有回答。婆婆也不吱聲。剛才結論已經有了。暫時只能等待。
D的眼睛稍稍看了看東方。
「怎麼了?」
婆婆什麼也沒有看到。
「是縫紉機的聲音。」
「終於找火兒解悶了。」
老婆婆苦笑了一下。
「以後,出了這個沙漠,只希望你能消失掉。」
「我?」
「你應該不至於是個對我要說的話無動於衷的木頭人吧。不只是那個姑娘,不管是對哪個女人來說,你都是個危險的男人。不就是這麼一回事麼?要是大家看了你的容貌,都會輸的一敗塗地的。」
婆婆盯著D的臉,等待著他的反應。
即使在陽光底下,也能看到黑暗的某個地方生長出來的水晶的鬼斧神工般的美麗。
奇怪的感覺從下半身起向上湧,老婆婆渾身一震。
對這個男人而言,現實世界的任何讚美都是毫無意義的。能夠讚賞得了他的只有人類以外的死者。
「『老家最舒服』」
D若無其事地說。
「是在邊境旅行的人的格言。真有這回事嗎?」
「能不能舒舒服服地,我不知道。可是,即使有的話,也回不去了。你——不是說過那個女孩的事情麼?說是不帶她返回故鄉去了。」
「有沒有就這樣一直留在家鄉的『失蹤之子』?」
「要怎麼說好呢?」
婆婆扭到一邊,
「帶她回到家的職責還是有的。不過,從那之後就是其他人的問題了。這不是搞售後服務的職業。」
「我見過,一次。」
暗淡的語句在陽光之中溶化。
婆婆茫然地看著那種美麗的面孔。雙眼中滲透著難以抑制的好奇和興奮。
不能想像這個年輕人讓思緒飛馳在過去的時光。
「是南西區的村子。好像是從村子裡被趕出來的。一個八歲上下的男孩在河邊凍僵了。我聽到這件事後沒多久,男孩就死了。」
「那他之前惹出了什麼事?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啊。什麼也不知道啊。」
「這樣的話,那為什麼呢?」
婆婆稍稍靠前了一點。
「那男孩子在貴族那兒呆了3個月。只是因為這個,連醫生都說沒什麼異常,對大蒜的味道也不牴觸,很平常。和雙親住在一塊的半年時間裡,也沒有任何不祥的徵兆。」
「……」
「可是,有個女人疑神疑鬼起來,向團長和自衛隊長告發說自己被吸了血。其實只要檢查一下傷口就能一眼判斷出那是報假案,可是那兩個男的卻沒這麼去想。」
「真是倒霉啊。」
「聽說村中的人湧到那個男孩家沒花上一個小時。父親想阻止他們,結果被殺了,家裡也被放火燒掉了。」
「可憐啊。」
婆婆反應冷淡的聳了聳肩。現在開始歪斜著腦袋。
「可是這個男孩都死掉了,你怎麼能說出這麼詳細的故事啊?」
「說出這些事的,是跟隨左右、一直照料他的母親。」
最後的時光是母親在照顧他嗎?……這至少還可以啊。「
「向村長他們告密的女人就是——他母親。「
白色的光包圍著兩個人。世界是無窮無盡的和平。
婆婆蹣跚的走進馬車。
「那麼,雖說不知道要發生什麼,做好出發的準備是無可厚非的。那異常,是馬上就要到來的嗎?」
「不知道。」
D走到陰影的外面,婆婆不動聲色的說。
「據說半吸血鬼,在陽光下是很痛苦的啊。要想殺你,只能在白天。終究,是要以血還血的——」
說道一半,婆婆用一隻手摀住了嘴巴。雖然摀住了嘴,表情還是從眼睛裡透了出來。
是在笑!
邪惡的笑。
D好像沒注意一樣,只是朝沙海邁步而去。
「喂,你!」
從左手的岩石陰暗處出現了拉恩斯。好像是被塔艾趕走之後,在這躲避陽光。
D沒有停下腳步,拉恩斯邁著小步走進他。
「你——是叫D吧?」
他問道,
「聽村裡的夥伴們說,邊境上有個擁有不可比擬的帥氣和本領的吸血鬼獵人。是說你吧?那麼,那個姑娘和老婆婆是什麼關係呢?我真不明白。一個無比陰沉鬱悶,另一個又很冷淡無情。那個姑娘——也許就是『失蹤之子』吧?」
「是又怎麼樣?」
D邊走邊說。
「不是這樣也不是這樣。你不去安慰的話,不就是沒有用嗎?既然到現在為止已經遇到這麼多狼狽不堪的倒霉事了,那我也不想弄明白要去哪兒,只有坦然面對一切了。可至少,到達目的地之前請你還有溫柔的對她。」
D停下腳步看著拉恩斯。
「為什麼對我說這些?」
拉恩斯岔開了視線。臉頰上泛起了紅暈。一旦被D盯上了,那人也會這樣的。他咳嗽了一下,
「那是因為,除你之外就沒別人了啊。妙齡女子,絕對——容易戀上好男人的。我可以保證的。在三個男人之中,你是佼佼者。我想,你呆在她身邊吧。剛才看到她哭了吧。那情形,真是個可憐的姑娘。」
D一句話也沒說,默默地看著這男子。
隨後,他轉臉朝著沙漠的方向看去。是一片茫然無際地沙漠。
「呆在這兒別動。」
他低聲相告。
他留下了點頭表示同意的拉恩斯,向前走了20步的距離,停下腳步,左右緩慢轉動的臉上沒有一絲緊張。
「看似沒有什麼異常的啊。」D的左手那邊傳來嘶啞的聲音。
「可是,確定無疑!有一些事發生了。盡量用點心。」
在那一瞬間,天空被黑暗淹沒。是D的大衣翻捲起來了。
向後看去的眼睛裡什麼都沒有。
只有無際的沙子在青空白日下長眠不醒。
拉恩斯不見了。
老婆婆的車也是。
連巖山都沒有了。
「哦,」
D的左手念叨著,
「再清楚不過了。心理攻擊開始了!」

第四章 心理攻擊

「心理壓迫到底到什麼程度?」
D沒有一絲慌張的跡象。
「不用說你也知道吧?貴族的定量是5000。如果是一般的城市,千分之一秒內,所有居民都會發瘋。」
「是一個製造混亂的沙漠。」
「正是!」
聲音裡飽含著肆意的笑。雙方的膽子都遠遠超過人類。
風的聲音消失了。
D看了看腳下。
波浪翻滾,填充在視野裡的,是蔚藍色的茫茫大海。
陽光下,一個浪頭落了下來,四散的水珠被陽光染成沙粒。放眼望去,讓人覺得要想到達盡頭,只能進行萬里航海。
「目的是——對了,為了檢驗你的能力吧?怎麼辦?
對這個聲音的提問,站在那裡的D沒有回答。
下半身在動。
潮頭又退了回去。
幾乎沒有來得及抵抗,腰已經浸泡到水裡。
波浪就是一個中樞審查官,對移動的身體裡傳來的調查結果,發揮著處理的作用吧?
「呵呵呵……有意思。沙漠是大海嗎?好像是為了嚇唬你,那麼,到底誰會被嚇倒呢?「
聲音的內容,還沒有被說完就被證明了。
捲起D的茫茫大海裡,明顯的有一種驚愕的「感情」在流淌。
沉默覆蓋著整個世界。
「怎麼辦啊?別束手就擒啊!」
聲音裡卻是充滿快樂的樣子。
「不這樣的話,就不能體現出跟隨你的意義了。另外,怎麼出去啊?」
D的行動給出了答案。
他盯著大海裡的一個點。
一道白色的軌跡,飛速向這邊逼近過來。
「來了啊——大海裡有鯊魚。」
不知道聽沒聽到這聲音的提醒,D一直站在那裡。
距離大約只有50米。
40米…30……20……
突然航跡消失了。
破浪而來的東西,好像沒入了水中。
「粗心是決不容許的喲。敵人最多只是幻覺。你必須以你的精神能量打敗它們。否則,砍也砍不死喲。」
突然,水面波動起來。
青黑色的魚的影子劃破了水面跳了出來,飛嬌罩小Hご笤?.5米,體重決不低於250千克的一個流線型巨大身軀。
前面張開巨大的嘴和紅色的口腔,白色的如同槍頭一般的牙。
整個身體被銀色的光條砍斷了。
在彎著身軀的D的頭頂上,巨大的魚的身軀分成了兩段,落入了飛沫不斷濺起的水中。
映著白光的水珠,立刻變成了紫色。是魚噴出來的鮮血。
可是——
D的目光被身後遊走的兩條血帶吸引了過去。
轉瞬間,它們相互交融、合流,航跡變成了一條。然後,立刻悠悠然的圍向了D。
「敵人並沒有離開!」
聲音裡充滿了緊張。
「如果你的精神勝過了敵人,一旦把那混蛋砍翻,我們就能回到原來的土地上了。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就麻煩了。因為那時候敵人殺也殺不完。」
D的回答十分平靜。
「即使那樣,它一定也會死的。即使是幻覺也不例外。」
「呵呵呵……連夢也殺啊?如果是你的話,一定能做到吧?……來了!」
航跡消失了。
D感覺到了湧動的水層對下半身的衝擊。敵人大概是打算從水裡發動攻擊。
即使是D的異質劍,到了水中,威力和速度都會減半。幻覺的水,這時候也跟真的海水一樣。
D的身體往下沉去。劍繞到了左腰,做出了攻擊的架勢。
水的波動程度顯示著敵人的距離和速度……
瞬間,D的眼前出現了一片通紅的光芒。
那是一股和藍天對立的色調,怎麼也消散不了。
水中的敵人痛苦的掙扎著。剎那後,世界逐漸轉暗了。
在白色的沙子上,長長的美麗身影爬了過來。
「嘿,」
聲音低聲說道:
「太出色了,到底是誰……?」
注意到身後有人走了過來,D回過頭。
「沒有吧!?」
喘著粗氣的老太婆端著那把「刺帕槍」
「你的神情有點古怪,而且前面的沙子鼓了起來,向你逼近過去。於是我就開了一槍。到底那是什麼東西?」
「鯊魚。」
「啊?!」
老太婆睜圓了眼睛。
D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向石山上走去。拉恩斯站在原來的位置上。
「到底怎麼回事?」
擦著額頭上的汗,拉恩斯癡癡地嘟囔道。
「看你一直站立在那裡,剛開始不理解你在幹什麼。突然,迅速拔劍,啪,事實上,沒看清楚拔劍的過程。到底砍倒了什麼?」
「鯊魚。」
「啊!?」
拉恩斯張大了嘴。
「沒見到嗎?」
「嗯。」
D轉過身來。
「下一步打算怎麼辦?」
對於老太婆不安的提問,
「等!」
只說了一個字,D就回洞窟去了。
時光轉到了晚上。
缺少了一樣東西。是克萊伊,他自從出去就沒有回來。
「不會遇上什麼事吧,怎麼還不回來?」
聽老太婆的聲音,似乎很擔心。事實上,比起擔心克萊伊的身體,主要是因為缺乏勞動力而發愁。因此,D沒有放在心上。
「難道被沙漠害了嗎?……是不是啊?要是沒有的話……哎呀,真是一個薄情的男人。到了現在,大家是同伴,你就關心一點不行嗎?」
「要跟過來的,是他!」
D溶入了洞穴深處的黑暗裡。老太婆手裡提著一盞油燈,她的四周被一層橘黃色的薄膜包圍著。
「話雖這樣說,可是咱們不應該只看到這一方面吧?要是一旦發生什麼事的話,你是不是打算把我們都扔下來,獨自一個人逃出去?」
「過不過來,是他們的事。我出去的時候,自然會告訴你的,就這樣吧!」
「我已經——」
老太婆用力跺著地面,
「我已經不是一個人喲,塔艾的事你就不放在心上嗎?」
「她怎麼樣了?」
「哎呀,你別管了!」
老太婆暗自高興,微笑著說:
「不管你看上去是多麼冷酷,你身上終歸還是流著一種高貴的人類的熱血。因為這樣,才會有溫度。不管怎麼說,你還是比那邊的那些傢伙要好多了。放心吧,那個姑娘從白天開始,一直在努力學習裁縫技術。不愧是以前學過的,她的技藝已經如此高超。下次,也許就能做一套衣服了吧!」
「現在在縫什麼呢?」
「那是——」
老太婆口齒含糊了。
「她沒讓我們看。」
「敵人要來的話,一定是今晚。如果到天亮還沒事的話,我們就出發。都準備好了嗎?」
「隨時都可以!」
在老太婆答話的同時,洞窟外面有個人影動了一下。
「啊!」
老太婆迅速蹲下,手又向壺摸去。
D這邊——可是早就知道了。身體一動不動。
是克萊伊。
「您終於悠閒地回來啦!」
老太婆那敏銳的視線,說不定已經發現了異常情況。
「有件東西想讓你們看一看,一起過來吧!」
克萊伊以一種乾澀的聲音說道。一眼就看出來被人施了法術。
「來了,就來。」
老太婆哼哼道:
「怎麼辦,D?」
裡邊的黑暗裡顯出了一個人影。
克萊伊轉過身,緩緩的沿著來路走了出去。
D追在後面,看都沒看老太婆一眼。
外面是黑暗的國度。
「等等,他們倆怎麼樣了?」
老太婆衝著克萊伊大聲發問。
「已經,帶過去了。」
老太婆怒目圓睜。不要說自己,就連D都沒有發覺。真是難以相信有這樣的敵人綁架了這兩個人。
老太婆打著寒戰,牙齒激烈的碰撞著,右手搭在壺上。
「跟在後面!」
是D的聲音。
「怎麼回事?現在抓了這傢伙,逼他吐露出那兩個人的住處不是很輕鬆嗎?這樣滿不在乎的向以逸待勞的敵人那邊走過去,可不是我的作風。」
「真正的對手不是這傢伙,他不過是被操縱的。如果解除了施在他身上的法術,那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呼!」
老太婆一下子洩了氣,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情況已經很清楚了。哪知搭在壺上的手卻一直沒有離開。
三個人出了沙漠。
周圍都是沙子。
月亮升了起來。
每踩一腳,沙子便會發出一種奇妙淒婉的聲音。
克萊伊沒有絲毫躊躇,一直向前走去。大概是操縱他的那個人在掌握著方向吧。
石山早就被黑暗吞沒了。
大概走了30分鐘左右吧。
克萊伊停下了腳步。
這是沙漠的正中央。三個影子孤零零的落在了銀色的沙子上。
突然一個聲音響了起來——在D和老太婆的意識中。
年齡和性別不清楚,連是有機物還是無機物都不清楚。
——你們這樣的存在——人類,還是頭一次。看來在我的世界外面,還有各種各樣的生物。
「那兩個人到底怎麼樣了?」
老太婆環視了四方,尖叫道:
「那個男的就先不說了,那個女的可是個重要的客人喲。如果你做了什麼愚蠢的事,後果將不堪設想。」
——那個人,我正在研究。那可是一個讓人感興趣的人喲。
「不,要說研究人,拉恩斯一個人不就足夠了嗎。難道說,女的是第一次嗎?」
——不是。
「行了,行了。那個姑娘現在在哪裡?快點還給我們。另外,老老實實的放我們走,順便告訴我們到目的地的正確方向。」
那個聲音沉默了,好像從黑暗深處傳來了嘲笑。
不過這個氣氛被打破了。那是比黑暗還要深沉的聲音。
「你就是沙漠嗎?」
D凝視著前方,問道。
跟老太婆不同,他身體各處都沒有用力。可是,只有他的對手知道,到了必要的時候,他的全身就會猶如鋼鐵一樣,而且身體也像上了發條一般。
——是的。
回答得有點遲緩。
「什麼時候擁有自己的意志的?」
——不知道,關於這一點。如果有什麼線索,非常希望你能告訴我。
「打算拿我們怎麼辦,是想瞭解情況,還是像那個男人那樣,飼養著我們一直到死亡?」
——不會發生那樣的事。不,不能發生。即使打算這樣,也不會對你的。比起那傢伙來說,你可是個極度難纏的人物。
「那麼,你打算怎麼辦?」
——我把這個問題交給你回答。
「從這裡出去。」
沉寂再一次包圍了兩個人。在茫茫沙漠裡,沒有任何聲音,耳朵一片清靜。
——很好。
聲音裡好像有什麼複雜的情感交雜在一起。
——和你交手是極度危險的事情。因為你什麼都不做,所以什麼都可能做。
「現在,就出去吧!」
——隨便你!我想知道的事情,會從你的其他同伴那裡問來的。
「等一等!」
老太婆向身著黑衣人投去了可怕的目光。
「你,難道,真的打算把我們拋在這裡,一個人走嗎?」
「我沒有任何的打算。是你們自己跟過來的。僅此而已。」
「那好,我們這次還跟著你。不會有怨言吧?當我們遇到危險的時候,你可要助我們一臂之力喲!」
突然,老太婆身體一顫。
——你們幾個,還有用處。
老太婆頭腦中的轟鳴聲,連D也能聽到。
——那個男人因為叛逃,將會受到懲罰。你和另外的兩個,讓我慢慢地研究吧。你最好過來。
「快救救我——D!」
老太婆發出了絕望的叫聲。
沒有任何發抗。沙子已經漫上了腳踝。
漸漸下沉了!
「——D!」
老太婆的叫聲已經近乎發瘋。
——你放心地走吧!
聲音對D說道:
——不會奪去她的生命的,對於瞭解人類的事情來說,這可是一個貴重的樣品。
「讓我問你一個問題!「
D沒有出聲的說道:
「瞭解了人類以後,打算怎麼辦?」
——走路別出聲!如果你能平安的走出去,就已經十分難得了。
「還有一個問題——那個球和那群蝴蝶是什麼?」
——是為了瞭解你們住所的工具。因為球失敗了,所以放出了蝴蝶。見到情況以後,大腦會發出一種特殊的電波。
「快救救我!D!」
老太婆的尖叫聲是從他的腳下發出來的。
「我就算了,那個姑娘——一定要救救塔艾!」
嗚!喉嚨裡發出了這樣的聲音。老太婆的頭沒入了沙子。接著,克萊伊也不見了。
只留下一個漏斗狀的大坑。四周滑落下來的沙子正在填埋這個坑。
D凝視著這個沙坑,但是沒有伸出手來。然後立刻向石山的方向走去。
走了數步,停了下來。慢慢的回過頭來,那一次大步前進。
——愚蠢的男子。
嘲笑聲中明顯的包含著敵意。
——再好好考慮一下,我們之間的戰鬥什麼也不是!不用說沒有回答。
在老太婆消失的地方站住了,D伸出了左手,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傳來了激烈的搖晃。
——好!
聲音響起的同時,天地咆哮了起來。
吼叫的風勢化為鋒利的堅硬物,向D襲擊過來。
風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捲了過來。
一下子飛過天空,向沙漠的邊際飛去,秒速決不低於20米。
D的左手一直沒有放下來。
在張開五指的手掌中,突然浮現出一個小的人臉。
一雙玩世不恭的眼睛,鷹鉤鼻,小嘴巴。
那張嘴一張開,怒吼的風聲一下子就被吸了進去。
已經失去了說話的力氣。D一言不發,一直站在那裡。
「不錯嘛!」
那個沙啞的聲音說道:
「這風,已經都沒了!」
跟風的速度一樣,D回轉身子,左手伸向腳邊的地面——老太婆被吸進去的地方。
看到嘴凸了出來的小臉,即使是蝮婆恐怕也會大吃一驚吧?
然後,從那嘴裡噴出了一陣淒絕強烈的風。
沙子飛了起來。
眼看著,一個直徑兩米的洞穴在沙面上現了出來。
——快停下!
D的頭腦中一聲慘叫炸裂開來。
——快停下!快,快!
瞬間,黑色的人影被大地吞了進去。

※※※※

D意識到身體正在沉入沙中,已是數秒之後的事了。
沙子的支撐力突然消失了,同時下沉的速度也加快了。D終於降到了堅實的地面上。
是石頭的地面。
一種巨大的能量從四周壓迫過來。
一個地下洞穴——天然的洞穴。
——終於還是來了啊?蠢東西!
對這一聲斥罵,D絲毫沒有在意。好像沒有任何感情一樣,環顧一下四周。然後,向右斜上方的黑暗裡走了過去。
這群人被綁架的地方,如此簡單的被這個年輕人發現了。知道為什麼嗎?
周圍是黑暗的世界,連光都無法通過。而D沒有絲毫不適應,輕鬆的走過。
到這雙眼睛捕捉到人影,一共花了50秒。
在石頭地面上,四個人影趴伏在那裡。
正想走過去時,眼前的氣流突然動了起來。
「啪「,聲音響起。
一隻生物發出一聲臨死前絕望的悲鳴,落到了D的腳邊。
這是一個有翅膀的生物。乍一看,身體跟妖精一摸一樣。雖說是為了飛翔的需要,但那細長的樣子只能用奇異來形容。
D當然沒有漏看從嘴唇裡伸出來的牙齒和從手指上伸出來的鉤狀指甲。
這種生物接二連三的劃破空氣。
只要有一絲的光,就能看到從四面八方向D撲過來的異型生物吧。
可是D的絕技更讓人歎為觀止。
不知道什麼時候,D的手裡多了一把長劍。那只握著長劍的優雅的手微微一閃,攻擊過來的生物全部猛烈的撞向地面。
D沒有收劍回鞘,直接走了出去。
突然腳下的那種實在的感覺消失了,因為大地已經裂開了。
在著幾分之一秒間——D用右腳踢了一下地面。
身體跳躍上升,沒多久就停了下來。
大地仍然在張開它那張大嘴。
D已經開始下降。
因為無法擺好正確的姿勢,所以飛翔的距離也就無法繼續延伸。
他身體向深淵落去。
左手伸了出來。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抓到了正在往後退的地面的邊緣。
D一下跳了上來。
雙足剛踏上地面,大地的崩裂就停止了。
D回過頭,通過那雙可以夜視的眼睛,他看到大地好好的,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這是心理攻擊。
如果在向不存在的地獄墜落時,自己也完全相信的話,也許就真的會落到萬劫不復的地步吧。
D向四個人走過去,到了塔艾的身邊,蹲下身來。
左手探到她的嘴邊,呼吸正常。
於是左手向額頭移動過去。
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手法,塔艾睜開了雙眼。
「沒事吧?」
D的問話很簡略。
塔艾的雙手緊緊的抓住了D的手腕。
「D——真的是你嗎?」
「是的。」
「什麼也看不見,這是哪裡?」
「在地下——能走嗎?」
「能。」
攀著D的胳膊,隨著手臂的上升,塔艾站起身來。
「在那邊等一下,我去叫一下那三個人。」
「不要,別讓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在這麼漆黑的地方呆著。」
塔艾的兩隻手怎麼也不肯鬆開。
「好吧,你拽住我的外衣。」
可是塔艾仍然沒有動。
D環過右手,抓住了塔艾交錯在一起的兩隻手腕。
「——啊!」
少女的身體微微一顫。
兩隻手被拉到D的腰部,塔艾緊緊抓住D的外衣。
不知道D有沒有注意到,在黑暗裡塔艾的臉龐正羞澀的發燙。
左手分別觸摸了剩下的三個額頭,使它們的主人分別醒了過來。
與塔艾不一樣,其他人都能立刻把握住現在的情況。
「我們出得去嗎?」
問這句話的是老婆婆。
「不知道。」
D依然是一副冷淡的表情。
「現在是在地底下,不過也可能不是。」
「什麼?」
克萊伊睜大了雙眼。儘管如此,出了D以外,其他人還是沒明白。
「這是什麼意思?對了,還是心理攻擊吧?又在開玩笑了!」
「不管到底是不是心理攻擊,怎樣才能回到上面去呢?」
「就這麼決定了。最好是收拾掉那個在暗中操縱的傢伙。喂,拉恩斯,在嗎?」
「啊!」
「你,對那傢伙的住所有什麼線索嗎?」
「沒有任何眉目。」
「呸,真是沒用!」克萊伊說了一句。
「這樣的話,好。不管你藏在哪裡,我都會讓你給我滾出來。喂,獵人,讓大家都躲避到我的身後。我要演奏一曲。」
抓起豎琴,克萊伊站了起來。
「我要發出有指向性的破壞性聲波,聲音有點不太動聽。大家忍一忍!」
他堅硬的手指滑過那讓人畏懼的樂器的琴弦。
正在這時候,黑暗裡發出了光。
圍繞著五個人,無數個光球正在閃耀著。這時候,五個人才相互確認了對方的面孔。
「這個……?」
拉恩斯小聲說道。
「有什麼眉目了嗎?」
「啊!我被帶過來的那個晚上,也出現過。跟這個一摸一樣。這是在放哨的看守喲,一碰到就會全身麻痺。」
「哦,也就是說,這成為那個暗中操縱的傢伙的手或是腳了!」
克萊伊舔了舔嘴唇。好像從這口氣裡感覺到了什麼,塔艾緊緊拽住D的黑色外衣。
「真有趣。讓我好好的告訴你,把偉大的人當成豚鼠,會受到什麼樣的懲罰。去死吧!」
世間罕見的美妙音符,在傳遞著死亡。
在克萊伊的前方,光球悄無聲息的破滅了。
「活該!」
克萊伊的嘴裡發出一句咒罵,是因為他確實聽到了從某處發出的痛苦叫聲。
「幹得好!」
老太婆也為之鼓勁。
「哈哈!」
克萊伊身體旋轉起來。
塔艾的慘叫聲使整個身體的動作都凝固了。
「怎、怎麼了?」
克萊伊慌了神,急忙回過頭。剎那間,老太婆瞪大雙眼。
「啊,妖怪!」
聲音從拉恩斯和老太婆的嘴裡迸發出來。
塔艾攀著D的身體,抬頭看了看,有一次發出了慘叫。
「閉上眼睛!」
一聲鋼鐵般的命令貫穿了黑暗中的慌亂。
聲音低沉,可是卻有著支配所有人的力量。
「是心理攻擊,看到對方都是妖怪的模樣,等我告訴大家情況已經正常的時候,再睜開眼睛。」
眼睛緊緊閉上後,克萊伊看了D的方向。
驚恐的聲音,確切的說是戰慄的慘叫,衝出了喉嚨。
「你這個妖怪!」
同時,右手揮動,掛在腰上的樂器奏出了美妙的死亡之音。
被塔艾推到一邊的D躍了起來,超聲波消失在黑暗裡。好像什麼地方被摧毀了。
「即使閉上眼睛仍然會看到的,D!」
蝮老婆婆臉色蒼白。
「看著腳下!」
扔下一句話後,D又跳了起來。
黑色融進了黑暗,只有那白色的美麗容易顯示著身體的位置。
在已經近乎瘋狂的克萊伊正要用豎琴撥出第二輪音符時,D越過他的頭頂,站到了他的背後。
發出一聲怒吼,克萊伊迅速回轉身體。一副完全瘋狂的樣子。
D的刀刃從背後畫出一道弧線。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克萊伊不僅躲閃開來,而且還向後躍開一大步,逃了出去。真不愧是邊境地區大名鼎鼎的一名戰士。
可是——
剛剛落地,暗黑的視網膜裡就映出了對手的影子。沒等他發出超聲波,後腦就響起嗡嗡的鈍響。毫無抵抗能力,克萊伊癱軟到了地上。
「中了!」
傳來了老太婆的聲音。
D的眼裡,現出了老太婆站立在那裡的身影,拿著火槍的手垂到了地上。
塔艾和拉恩斯伏在地上,是最好的方法了。
「是心理攻擊吧?」
老婆婆問道。
「是的。」
「怎麼辦才好呢?」
「反擊!」
D的回答很簡短。
「哈哈!」
老太婆的回答裡,可以看到那笑容滿面的臉。幹勁上來了。
「下面會有什麼出場呢?」
一邊說著,老太婆隨意的看了看四周,又說道:
「哎,看起來也沒什麼特別的嘛?也就是說,什麼都看不見了。」
D的話回答了這句話。
「下一個已經來了!」
「啊?!」
老太婆慌了神,有一次轉過身。在她的視野裡,從黑暗深處,有兩個人影漸漸逼近過來。
比黑暗還要幽暗,右邊的影子戴著一頂寬簷的帽子,大衣的下擺在黑暗裡隨風飄動。
他的旁邊——有著亂蓬蓬的頭髮的小個子。凝視著那披頭散髮的影子,老太婆這樣嘟囔道:
「我和——D!」
D或許已經領悟到事情的真相了。
手裡拿著刀,收到了背上的刀鞘裡。
「鏘!」悅耳的聲音。
「這些傢伙,是幻覺吧?」
在老太婆擺好架勢的時候。
——眼力不錯嘛!
那個聲音說道。
——可是,不只是虛幻的了。好好看著!
破空之聲響起,幾乎是同時,老太婆也隨之往後跳起。架勢絲毫沒變,可是那滿是皺紋的臉上,青黑色的血筋被分成兩分。那血可絕對不是幻覺。
——那血可是從你的身體裡流出來的。即使是在虛幻世界裡,死神也會降臨的。在這裡,即使是現實也只不過是夢幻。認為被砍了,認為流血了,就一定會像想像的那樣流出血來。那兩個人,就是以你們的數據為基礎創造出來的。在體力以及綜合性的力量方面,說和你們不分上下也毫無過分。也就是說,不管哪一方,都不會永久的勝利或失敗。那將會是一場什麼樣的戰鬥呢?我真想好好欣賞一番。
假D跳了起來。
自上而下,把全身體重都加到了劍上,向D的頭頂飛擊下來。
拔出長劍,D的身形沒有閃動。防禦著來自自己的攻擊,D手裡的長劍改為橫削。
可是沒有任何效果,因為對手也是D。
在相距不到三米的距離裡,兩個影子互相瞪著對方。
事情怎麼發展呢?
所有的手法都知道——假D又揮過劍來。也許是看到如果長時間作戰的話,形勢會變得不利,所以打算在力拼一把以決勝負吧?
空氣被斜著劈開,發出尖利的聲音。
是一個長距離攻擊。
D向前垮了一步。
同時白刃也出鞘了。
就在假D的一擊刺進肩膀的瞬間,D的刀鋒也洞穿了對手的胸膛。
「中了!」
D說道。
他向前跨出的那一步,錯開了來自對手劍的著力點。敵人也避開了刺向心臟的攻擊有數毫米。是個百分之一秒之間的絕技,D的宣言也絕非謊話。
兩個人陷入了膠著狀態。
身體先動的一方容易被抓住破綻。
他倆同時跳了起來。
在空中,光影交錯。破空之聲也隨後傳來。
著地的D的前額上,多了一條黑線。是跳過去的敵人用力一擊的結果。
敵人微微一笑。只有D能夠看到,從被他避開的胸口,鮮血如同瀑布一樣噴瀉到衣衫上。
肩膀雖然被切開了,可是比起被刺穿胸膛還是要好多了。
敵人又跑了起來。
D的視野模糊了。因為從額頭上流出來的一根血線,變換的方向,向右眼流去。
稍微有點慌亂,迎戰的劍尖微微抖動一下,削下了敵人臉頰上的一塊肉。可是敵人的一擊貫穿了D的心臟。
D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單膝跪到地上,。在他的胸口上,無情的劍刃從斜上方深深的刺了進去。
——幹掉了!
那聲音好像也疲憊不堪。
那個聲音大吃一驚。處於這種情況下的D還在怒目而視著對手,有誰會想到呢?
敵人見到有只黑色的手從下面抓住劍刃。
D抬起了頭。
他的眼睛放出紅光。
——這小子,難道……?!
也許是流淌在這個年輕人體內的貴族的血液給了他特殊的力量吧,儘管心臟被刺穿,可是他仍然緩緩的站了起來。
敵人本想拔出劍身,可是沒有效果。於是又往裡用力刺去。
令人吃驚的是仍然沒有刺進去,可是力的平衡完全被打破了。
一聲低低的囈語從D的嘴唇裡吐了出來。
還有一樣——兩枚牙齒。
不知道對手有沒有注意到,從額頭留下來的血跡,到了唇邊時已經消失了。
假D 剛想躍起逃開,可是已經晚了。D的利劍從正對面劈了過來,先割下對方的頭顱,然後迅速閃開,轉身後又貫穿心臟。
敵人已經崩潰了。
在已經化為塵土的臉上,一直到最後都沒有浮現出恐怖的表情。對於這一點,D那張沒有表情的臉已經完全表明了他的得意。
濃黑的重壓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D凝視著映在腳下的自己的影子。是在銀色的沙子上。因為打倒了敵人製造出來的幻影,所以心理攻擊也隨之被解除了。
胸口沒有被劍刺傷,額頭也沒有流血。只是手裡握著一把長劍。
極其玄妙的心理攻擊使D的魔性被摧發出來。可是,這最後竟然使他回到了現實世界。
「真是一個可怕的對手!不,應該是造出它們的那個傢伙。」
這句話在D的周圍激起陣陣波紋。
「因為用了力的緣故,損害也會很大吧?從這裡出去,現在正是時候。」
沒有聽到回答,D環視著周圍的情況。
沙地上有三個影子伏在那裡,還有一個——正擺好架勢的小個子蝮婆。
她好像仍然在準備與敵人戰鬥,受到心理攻擊的作用,傷害比D要嚴重多了。
D把長劍收入背上的劍鞘裡。
金屬碰撞發出的清脆的聲音,使老太婆渾身一震。
帶著發楞的表情觀察著四周,首先發現了D,她高興的眨了眨眼睛。
「你,怎麼,在這裡作戰過——啊,心理攻擊已經解除了!」
突然她好像想起了什麼,急忙回過身。因為職業習慣,她到處尋找塔艾的身影。
突然發出一聲悲鳴,她向塔艾奔了過去。首先搭脈瞭解情況。想到也許是內出血,沒有搖晃著跌倒已經不容易了。
見到塔艾的雙肩微微抖動,D鬆了一口氣。視線轉向天空。
一輪明月正在空中。
D向石山的方向走去。
「下面就拜託你了,20分鐘後我就回來。」

※※※※

過了三個小時,東方的地平線開始泛起藍色。
與旭日截然不同,起風了。
沙粒毫不留情的吹打在馬車的風斗上,發出鈴響一般的聲音。老婆婆向架車台的外面吐了口痰,痰裡混雜著沙粒。
D和克萊伊都用沙巾捂在鼻子下面,驅馬行走在車的左右。
誇口說在平地時速達到120公里的車子,現在只有那速度的十分之一而已。
老婆婆很是焦慮。
D沒有被敵人打成致命傷。傷口痊癒的話,下回肯定是能有所作為的。
要是起了龍捲風什麼的,一定會再一次回到剛才的劣勢狀態,不,要比這更悲慘的結果正在等著他們。
在恢復之前,可以說,哪怕只跑遠一點點,也是上策。
婆婆在心中祈禱:希望敵人的力量沒有覆蓋住沙漠的全域。
可是,現在,自己這夥人要跑到哪兒去呢?
不僅是方向,連在哪兒都不清楚。
婆婆用奇怪的眼神,穿過車的右前方,盯著D的後背看去。
依照這個吸血鬼獵人所說,往西南約200公里的地方就是目的地的鎮子。問道,為什麼呢?沒有回答。
雖然D平時也不愛開玩笑的,可是自己的腦子已經清楚的明白瞭解之後,對婆婆而言,卻依舊不是很明白。
她瞭解半吸血鬼這樣的生物。既然混合了貴族的血液,那麼對於那份卓越的能力就不必驚詫不已了。可是,她感覺這個男子不僅僅是這樣。
對於普通的半吸血鬼,蝮老婆婆也是相當熟悉的。
雖說的確是比人類要好幾個層次,可是兩者之間的相通處還是存在的。不存在再怎麼會有殫精竭慮的互相對刺也不斃命的事。
結論,對眼前的青年美男子,並不完全適用。
會被殺掉嗎——這樣的想法連想都沒想過。
一旦引起這個像是凝結了陰暗的年輕人的注意,那麼不管是怎麼樣的對手,都會被吸進陰影的黑色深淵中。
婆婆通過她的直觀感受,本能的感到這想法是確信無疑的。
想到這個本該安全可靠的黑色背影出於某種原因會變成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時,婆婆不禁叫出聲來。
「喂,D。要想刺中沙漠的咽喉,該怎麼辦呢?」
正如所料,沒有回答。
從左手方向傳來另一個聲音。
「嗨,不知道啊。無論是誰,有能回答得了問這樣『別出心裁』問題的人麼?
也許是因為被婆婆告知自己成了被操縱的木偶而心感屈辱的緣故吧!婆婆朝著這個態度比以前還有更加惡劣的克萊伊,送去了和藹的微笑。
「哎喲,話也不能這麼說啊。為了幫助你,那個男人可是出了一些力氣的啊。」
「呸,找機會還給他。」
克萊伊轉身跑向馬車的方向。
「與其這樣,把他們倆人擱到一塊不是更好嗎?那個平頭百姓,一張堅強的面孔,可能手還挺快。」
「真沒辦法。和你不同,那兩個人是普普通通的人而已。心理攻擊的餘波還沒有徹底過去呢。先拒絕了……」
「真是搞不明白。你不是告訴過我『不要染指我的商品』,對吧?嘿,要是這麼擔心的話,就把我的腦袋用把鎖鎖上,再用手拿著另一端吧!我沒有任何要拘束的。老實說,我就是想和那個『失蹤之子』睡上一覺!喔——喔——」
也許是感到了從老婆婆全身釋放出的殺氣吧。克萊伊邊笑邊往後退去。
婆婆嘴裡嘖嘖作響,向前直挺挺的站著。因為緊張,全身都僵硬了。
D停住了腳步。
「怎麼回事?」
聲音中有著不安。像是為了達到乞求憐憫的目的。
「沙塵暴!在前方大約2公里的地方。」
「是龍捲風嗎?」
「是沙塵暴。」
「什麼東西都看不到啊。」
婆婆瞇細了眼睛。
「若是直著走的話,就會遭遇到。我們轉個彎走吧。」
「是不是來不及了呀?你也在困惑吧。」
「如果只有沙塵暴倒還好。」
「說話倒挺含含糊糊的。」
克萊伊咬著牙說:
「我也什麼都沒看到。「
「我看到了!」
因為這樣一句平靜的話,克萊伊連牙齒都沒有露出來,就沉默不語了。
「或者,我們也可以試著看看去?」
「厲害!」
婆婆拍著膝蓋大聲說:
「不這樣的話,沙塵暴是一個還是兩個就成難題了。我們就這樣被嚇得不能走動嗎?是男人,就一輩子不能躲開。「
「開什麼玩笑。我反對!」
克萊伊抱怨道。
「雖然聽說是邊境上數一數二的戰士,出人意料啊,名不副實!」
婆婆這話立刻產生了效果。
克萊伊的臉上,眼看著血氣上升了。
「別拿我開玩笑。我不是嚴正的說過嗎,一定要找到哥哥的下落。」
「哎喲,真是可憐。喂,D,我們被拐走的地方離這裡有多少距離啊?」
「大約100公里。」
即使是出於兄弟情深,而去縱馬相尋的話,不是也好歹有些距離了嗎?你兄長的事還是靠天運相佑吧。運氣好的話,三年之後大概能在沙漠之外見到他。要是運氣差的話,就會被太陽曬乾了,橫屍野地啦。「
這時,一種奇怪的發應向克萊伊襲來。在這個野獸般的男人的臉上,展露著大概是毫不相干的、令人畏懼的微笑。
「兄長被曬乾……死掉……嗎?好有意思啊。一定要親眼瞧一瞧。「
這是從他留給婆婆的那種殘暴凶悍的印象中也想像不出來的死人般的叫聲。蝮婆婆的面容江華的時候,不料馬車的後門落到了下面。
「!?」
白色的影子從內置的台階上跑下來,邊踢開沙子,變往馬車的右方奔去。
「塔艾!」
婆婆撐起身子,挺身而立。
「給我抓住她,D!」
改造馬相應的調轉了馬身。
接著的一瞬間,將要奔馳而出的改造馬,大幅前傾。
在馬身上,跳躍著像是魔鬼鳥那樣的黑色身影。
從離地面五米高的地方落下後,D使出全身力氣,從腳下的沙中深深的刺了一劍。
「怎麼了!?」
D告訴正在環視四周的克萊伊道:
「看樣子復活了。」
在這期間,塔艾的身體以不能想像的一個姑娘家的速度,遠離沙丘而去。
「等等,塔艾。」
從車的後部,拉恩斯探出頭來。
「出了什麼事了!?」
婆婆怒吼著站在那,用像是要哭出來的聲音說。
「不知道。要是我說了什麼話的話,你就用錘子砸爛我的頭。」
「你就呆在那。我也不是吃素的。」
婆婆站在那裡,右手伸到了壺中。
可是,D一動也不動。離塔艾的距離更遠了——已經超過100米了。
婆婆從壺中把手拿出來。
她握緊了拳頭。
克萊伊從身後看到她的手指縫間開始唰唰的流下大量有色的顆粒物。
馬上斷流了。
落到婆婆的腳邊——馬車駕駛台上的沙粒究竟是什麼東西呢?在克萊伊受到戰士本能的好奇心的驅使,就要蹬踢馬腹的時候,蝮婆猛地彎下了上半身。
一瞬間,那腳邊上迸發出閃爍的藍色光芒。
克萊伊看到那行將被沙丘陰影吞沒的塔艾的身子一下子癱倒了,吃驚的瞪圓了雙眼。
「D——那是怎麼回事?「
婆婆叫喊道。
「稍微休息一會兒。「
這句話一點也沒有開玩笑的意思。站起身的改造馬也抖掉了身上的沙粒。
「那麼,走吧。那姑娘已經氣絕身亡了。「
黑色的身影飛揚著大衣跑了出去。
「這是怎麼回事,老太婆?那沙子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婆婆回過頭,對克萊伊的提問得意的笑了笑。
「企業秘密!」
「開什麼玩笑!」
「和你用的戲法是一樣的啊。」
這是在說戰鬥時的手段。
凶暴和冷酷——兩對眼睛在空中迸發出看不見的火花。

※※※※

D抱起塔艾。
她出乎意料的跌倒在地是不是因為婆婆施計的效果,其間的真相連D也不清楚。
從塔艾的頭髮倒豎著的狀態可以看出大致是被點擊的緣故。
可是,D相信自己的眼睛沒有看到老太婆和姑娘間有任何的交流!那麼,是怎麼辦到的呢?
D輕輕的敲了敲塔艾的臉頰,她馬上睜開了眼睛。
「……D?」
「不要動。發生了什麼事?」
「不知道啊。」
塔艾的眼裡露出恐怖的神色。
「在和拉恩斯說話的時候,有一種不得不跑到外面的感覺。一走出來,就有那聲音——」
果然還是沙漠的緣故!
D伸出一隻手想要抱起塔艾的時候,背部冷不防的有沙子在跳動。
不對,那是個人的形狀。
突然睜開眼睛的塔艾的雙瞳中,飛出了銀色的光束。
她那只有腰部以上的輪廓,出人意料的突然間癱倒在地,一剎那的功夫,就沒入在黃色的沙粒之中。
塔艾發出一陣悲鳴。
在兩人的左右一個接一個的有沙子在上升。那些全都是人類的形狀。
好像是從泥沼中湧出來的瘴氣凝結而成的樣子。
棒子一般的胳臂伸向D的頭部。
斜著噴上來的銀色把它們從中間截斷了。
數根手臂全都掉到了地上,是感到痛苦了嗎?它們向後仰著,慢慢的沉到了地底下。
「還沒完啊!」
塔艾的眼中映著從四周的沙海中浮上來的數量驚人的橢圓型腦袋。
能返回到車裡嗎?
100米的距離只能讓人絕望了。
強壯的手臂抱著姑娘的腰部。
塔艾看著保護著自己的美麗身影,口中喊出了他的名字。
心中的不安如煙霧般散去。
「我們走。」
吸血鬼獵人說道。
「嗯!」
塔艾已經沒有了驚恐。
沙塵在迫近。
在像是在矮胖的石頭上粘上圓木一樣的身軀上,沒有眼睛,沒有鼻子,也沒有嘴巴,全身上下都凹凸不平。
這就是從沙中誕生的、身長兩米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人類的組成材料。
在它們之間,黑色的身影風馳電掣般跑動著。
妄想攔住去路的手啊,腰啊,一下子被切斷,或是在沙漠上,或是在空氣中,都化成了一抹沙塵。
D不費吹灰之力,用劍刃砍下了攔住去路的敵人的右肩,一口氣一下子突破了20米。
用劍砍時,出現了異常情況,在砍到胸部一半的地方就停了下來。
在他拔回劍刃的同時,那些傢伙高高躍起,在D的投的上空還原成沙子。
斜眼看著從四面八方站立起來的「沙人」,D靜靜的觀察著手中的長劍。
刃上粘滿了黑色的顆粒。
沙鐵——這就是刃口變鈍的元兇!
既然能吸住鋼鐵,那麼也一定帶著強烈的磁力,由此來保持人的形狀!
雖然知道了緣由,可是不可否認,D的攻擊力下降了一個層次。
四面八方都埋藏著沙妖。
塔艾摟著D的腰。
D一言不發,看著劍刃。
那是清涼的、冷峻的目光。這個年輕人不管是生是死,是喜是悲,都是用同一種眼光。
風呼呼的吼叫著。
異樣的戰慄貫穿在背上。塔艾看到「沙人」們停止了行動。
向後退去。
塔艾又看了看D,明白了這麼做的理由。
D的兩眼放出紅色的光芒。
隨著風散開去。
吹到那群「沙人」的中間。
他用藝術家打碎立著的坍塌雕像時的那份冷靜,用長劍畫著弧線。
劍身粘滿了厚厚的黑色沙鐵。
是因為貴族的血氣發揮了無比巨大的力量麼?沙魔們要麼從頭到腳被劈開,要麼被攔腰斬斷,無一例外的變回了原來的物質。
崩潰的身軀化為沙塵,隨風吹佛在D的臉上。其間只有一對火紅的眸子在妖冶美麗的閃爍著。
遠處有人在叫喊。
D跳起身,鑽進了身旁沙丘的陰地。
在他左首的側面,突然間長出了一個沙人的上身。
在就要大聲喊叫的塔艾的面前,D的左手猛地抓住了她滑溜溜的臉。
從指縫間噴進來的沙塵,像是土塊那樣被弄得粉碎。
隨後展現在面前的景象簡直是奇跡。
數以千計的沙人們轉瞬間化作微塵,如雲似霧般的散去了。
像是被這只巨大的手打碎後消散而去的樣子。

第五章 幽暗之林

迎接回到車上的兩個人的,是老太婆憤怒的面孔。
老太婆用一種連D都不知道的手法殺了那些沙人,可是卻沒有一點得意的神情。好像是跟塔艾有關的麻煩。
「我們在用水方面遇到麻煩了!」
老太婆說道。她那看著塔艾的眼睛裡注滿了責備。
「這個姑娘逃出去的時候,沒有把水袋的塞子塞上。現在雖然已經蓋上了,可是剩下的水,對於我們這些人來說,半天都不夠。即使精打細算、充分節約,也最多拖到第三天。」
「每次用一半,就可以用六天了。」
克萊依興致勃勃的在馬上插嘴道:
「而且由誰來喝這些水呢?試試看能不能這樣?沒什麼用的傢伙,沒必要喝水吧?」
一種眼睛無法看到的緊張氣氛在眾人之間瀰漫著。
「有道理!」
老太婆的眼睛正瞄著拉恩斯。
拉恩斯那看著地面的眼光裡透著怯弱。也許是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了吧!
「如果是四個人,能夠維持多久?」
對D的這個問題,老太婆有點意外,呆呆的盯著這個穿黑衣的年輕人。
「那樣的話,稍微有點侷促,不過能維持一天半左右吧。」
「堅持到兩天!」
「應該可以吧,可是,你白天走路,要比我們辛苦多了!」
「到了晚上可以補充。把我的那一份給他吧。」
老太婆和克萊依對視了一下。
「太讓人意外了,你竟然對別人的事如此的關心。我一直以為你的身體內流的不是血,而是溶化了的黑暗。多謝你的好意了,我和塔艾就收下了。」
現在,老太婆不得不又驚訝一次。
克萊依繃著臉,說道:
「我也不需要。」
聽到這句話,別說是老太婆,就是拉恩斯也張大嘴巴,怔住了。
克萊依瞪著D的方向。
「既然這個傢伙不喝水,我就不能用水來濕潤喉嚨。被人家說只顧自己,那將是我一生的恥辱。」
「啊!啊!聽了這話讓我感動的想哭。」
老太婆極其感動的樣子,不停的晃動著腦袋。
「我活了快一百歲了,從來沒有聽過這麼動聽感動的話。到底是男人,果然了不起。好吧,你們的那一份,都留給塔艾吧!」
這一次老太婆沒有說「給我和塔艾」。馬上,第三次驚訝包圍了她。
「不需要這樣!」
宣佈這句話的正是塔艾。
「她說什麼?!」
所有人都轉向姑娘的方向,所有的目光都交織在她的身上。
現在她轉過身子,想逃離開。
因為不管怎麼說,有人在監護著塔艾的一切。
「是什麼啊?」
老太婆朝著D說道。
「也許沒有必要帶著她回去。」
在馬上的吸血鬼獵人低聲說道。在那張秀美的臉上,淡淡的浮現著疲勞的影子。對於擁有貴族血液的人來說,灼熱的沙漠的陽光是最大的敵人。不管是多麼厲害的半吸血鬼,體力的消耗都要遠遠大於人類。
塔艾從馬車的馭手席上跳了起來。
老太婆伸出了手,可是被D制止了。
「有一點是勿庸置疑的,沙漠在邀請這個姑娘。比起破壞了盛水的容器,說不定,連我們都很危險。」
「你打算怎麼辦呢?」
「走著瞧吧!」
「不會有什麼危險吧?」
「不管去什麼地方,都有危險。」
「明白。我絕對不會放棄我的商品的。我,跟著一起去——跟在你的後面。你還不是十分瞭解,不用一直向前走吧?」
「就這樣吧!」
D小聲說道,拉了拉韁繩。
塔艾已經走了出去。
留在沙子上的足跡非常的小,甚至也透出一種悲涼的氣氛。
一行人被這個足跡指引著,向前走去。
在隱入巨大的沙丘的陰影的時候,D回過頭看了看後面。
「是不是感覺到了沙暴了!」
老太婆問道。
不用說,沒有回應。
克萊依睜大眼睛, 凝神注意著周圍的情況,一面提防著沙人,一邊嘴裡不停的發出惡作劇的笑聲,這不愧是克萊依。在這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對於這個戰士來說,只不過是輕鬆的遊戲時間罷了。
大概前進了三個小時了吧。
太陽已經掛到了高空,一行人映在沙子上的影子,都被太陽烤成了深黑色。
「哎,D。」
取代一直說話的老太婆,坐在馭者席上的拉恩斯開口呼喚D道。
因為水量不足的威脅,他的臉上蒙著風鬥。他的身體探了出來。之所以不肯坐到車子裡邊去,完全是因為掛念著塔艾。
剛開始還十分擔心這個一步不亂的向前走去的姑娘。後來看到她的腳步穩健,而且D還指示說最好不要做多餘的干預,所以他一直沒有說話。可是,要守護這個商品的不安的表情一直固定在臉上。
「你想要幹什麼?」
聽到D的回話,老太婆更是大吃一驚。
這傢伙居然回答別人的招呼,難道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你坐到我這個馭者席的位置上來吧,這地方不錯喲,還能夠遮陽呢!」
「不用在意!」
「可是——」
「我也正在努力適應。你騎過馬嗎?」
「騎過幾次。讓我走路就行了。」
「你的工作,是把荒野變成綠洲的事吧?」
「對這件事,我也越來越沒有信心了。」
「為什麼?」
一直在默默的聽這兩個人的對話的老太婆,現在驚訝的珠子都快出來了。
只要是知道D的人,從來只有聽從他的命令的份兒。
D——吸血鬼獵人D,居然會想瞭解其他人的事情。
「你們每個人都有絕活兒。跟你們比起來,我只是一個普通的農民。只會開墾土地,栽培莊稼。一刀了這個沙漠的腹地,要是沒有你們的幫助,我連自己都沒辦法救出來。這種情況非常可憐喲。吶,我今年已經25了,以後還有可能成為獵人嗎?」
D的臉沒有動,只是眼睛向旁邊瞟去。
「怎麼樣?」
被D問到的克萊依,只是一個勁兒的咂嘴。
「哼,你這個農民要是那麼容易就當上獵人,這個世界上就滿是獵人了。向你這樣的人,只配做蔬菜獵人或者是養豬獵人。」
「那樣也不錯啊!」
「呸!」
克萊依吐了一口痰。
「可憐的傢伙。你即使在這裡死了,也不會有人為你傷心的!」
「嗯,我父親和母親都因為洪水去世了。」
在拉恩斯的那一邊,老太婆臉上完全是一副世界末日的表情。
「當時打算種什麼樣的植物?」
D問道。
「什麼都有。只要是能用空氣、水和陽光培植的東西,什麼都行。」
「那樣的話,也很好。」
「是啊。和你很相配。」
克萊依痛罵道。
「這是我們不會做的工作。」
聽到D的這句話,克萊依心頭冒火。
「能夠舞刀弄劍,卻不知道播種的方法。能夠殺掉貴族,卻不會種植蔬菜。沒有獵人,人們不會感到有什麼困難,可要是沒有食物,人就不能活下去。」
「話是那樣說。可是,如果獵人打敗了對手,會被別人感謝吧?我們這些人,無論如何努力的綠化土地,也絕對不會有人感謝的。啊,連我,也差一點被半吸血鬼的長劍收拾了。」
一聲大笑打斷了這個羨慕的聲音。
「有什麼好笑的嗎?」
老太婆抱著肚子。
「我忍不住了,不得不笑出來。第一次見到想成為半吸血鬼的人。我明白了,鄉下的農民什麼都不懂。你啊,只配一輩子耕地、播種了。」
「半吸血鬼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嗎?難道不是非常好嗎?」
「你看看這個年輕人!」
老太婆眼光一直瞄著D。看到她那飽含著憎惡的眼神,不要說拉恩斯了,連克萊依都大吃一驚。
「從哪裡來到哪裡去已經被決定好了,也不是特別想跟邪惡戰鬥。不管是什麼樣的男人,只要看他一眼,一定會熱血上湧、頭腦發熱。可是,這傢伙現在正想著去尋死呢。」
「啊?!」
「你,一定在河畔釣過魚吧?很有趣吧?你也摘過花、見過陽光吧?那是誰都能幹的事啊!可是對於那個男子來說,那是絕對做不到的。陽光猶如瓦斯燃燒器一樣,炙烤著肌膚。如果落入流水中,那手腳就完全不能動了。一旦碰上了薔薇花,肯定會發出一聲慘叫,然後委頓於地。太陽流?要是被那種東西吹著,皮膚和肉就會被剝下來。你說半吸血鬼會被人感謝?你知道進他們的村子會有什麼樣的震動嗎?一旦半吸血鬼進入村子,女孩子首先不能從家裡出來。要是更嚴重的時候,要集中到一個地方看管起來。知道半吸血鬼完成任務出村,才能出來。要是手腳碰上了半吸血鬼,那就會像剝皮那樣拚命消毒。如果是畜生碰上了,那就會被當場殺掉。僅僅這樣的話,還能夠忍受。可是,如果在一個村子裡,誰都不會從正面看自己的臉的時候,那才是真正的痛苦。」
對於這些要噴出火來的話,D默默的聽著,一句話都沒有。
對於這個應該是看作是冒失的譴責,克萊依和拉恩斯呆呆的盯著那滿是皺紋的臉。
也許是意識到了什麼,老太婆一下子回過神來。
「啊。啊!」
她一隻手掩上了那張說了這麼多冒失話的嘴。
「這是我經歷過的事,失敬了。那,大家就當我什麼都沒說過吧。怎麼樣?行嗎?D?別用那種可怕的表情看著我。噢,你就是普通的臉吧?行了,不管怎麼說,請千萬別放在心上。」
「……」
「已經過去了。請接受老人的歇斯底里吧。哎,拜託了。請說一句話,說你沒放在心上。」
「我無所謂。」
「不是無所謂,而是沒有放在心上——原諒一下老年人,特別照顧一下!」
「我沒有放在心上!」
「謝謝你!」
老太婆高興極了,舉起一隻手。
拉恩斯一副說不出來的表情,盯著D看。
「真是很辛苦,半吸血鬼也是啊。」
克萊依破例的從中調停,說道。
前方,一座小小的沙山浮現出來。高度超過5米了吧?斜面很光滑。
塔艾以一種完全正確的步調開始攀登這座小山。
老太婆使組裝成馬車的齒輪超工作量的高速運轉。
塔艾和D首先到達了山頂。緊跟著的就是老太婆的馬車,最後克萊依也衝了上去。
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
沒有一絲的風。
「原來如此。」
老太婆感慨的說道。
「現在,那個鄉下人恐怕已經沒有幹勁了吧!」
大概有200米的距離。
沙漠完成了一個精彩的轉變。
一望無際的沙漠此刻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填充在人們視網膜裡的是濃濃的綠色,而且它們還向左右無限的延伸過去。
冰冷的臭氧味道,直鑽大家的鼻孔。
聳立的樹木的高度,可能足足超過了百米。
這個沙漠,現在用大森林來迎接這一行人。

※※※※

大家都想到了這個森林的真面目。老太婆成了大家的代表,她說道:
「這是『移動的森林』——那傢伙的圈套吧?」
「十有八九是這樣吧。在這裡能弄到水吧?」
「幹得真不錯。這樣的綠洲,我從來沒見過。」
克萊伊的眼睛裡,顯示出感歎的光輝。
豈止是綠洲,即使在北方的森林地帶也難得一見的大森林。
比起魔法來說,似乎用奇跡來形容這片風光更為貼切。
「怎麼辦呢?」
「如果討厭被太陽烘烤,只能向前走了。而且我們還有嚮導。」
D看了一眼站在前面兩米遠左右的塔艾。
「無論如何也要做點什麼。如果我們不迅速作出決定的話,這一生恐怖就有永遠屈服於沙漠了。」
「如果只是一個暫時的決策,也不會有什麼用的。我們應該把沙漠本身的命脈砍掉。可是,我們這樣根本不行。」
「已經——你一個堂堂的半吸血鬼,卻如此靠不住。」
「不管怎麼說,去看看吧!」
克萊伊一隻手往上攏了攏頭髮。傳來了沙漠落下來的聲音。
「這個無聊的旅行讓人煩透了,沒有一點刺激啊!」
沒有一個人反對他的看法,也沒有其他辦法。
塔艾開始移動腳步了。
一直沒有停留,一行人跟在她的後面,往大森林深處進發了。
一進入陰涼處,冷氣就往全身襲來。
汗水迅速揮發,老太婆身體直哆嗦。

第六章 不成調的曲子

「藍斯!」

兩人不約而同地叫著同樣的名字。

一個是從駕駛座上跳下來的黛安,一個則是撥開布簾的格雷。

被D折斷的那幾根觸手不斷地蠕動向後倒退,水面上卻又出現了新的觸手,朝D、黛安及格雷逼近。

此時早已忘記恐懼的黛安,奮力地想要靠近藍斯,但她的身體卻被布簾前的觸手襲捲。如同被橡皮管緊緊纏繞的黛安,幾乎快要無法呼吸,但她仍強忍住劇痛,沒有發出任何參校聲。當她就要被觸手拖如沼澤時,一個黑影如疾風迅至,將觸手應聲斬斷。

咻——咻——咻——

周圍的空氣灼熱異常,觸手再次襲向他們。

「快進到馬車裡去!」

D將黛安推向藍斯,攙扶著她瘦弱的肩膀,迅速地奔向馬車。

此時,藍斯全身痙攣不已。

貫穿其胸部的觸手,由於被切斷的痛楚,動作更加激烈地侵襲著藍斯。

白刃一出,銀光再現,出售被刀鋒的末端一刀切下,終於和藍斯的身體分離。

「快掩耳趴下!」格雷叫道。

就在那一瞬間——

在這充滿殺氣的夜裡,奏起了世間少有的曼妙旋律。

看哪!飛來一隻隻惡魔的手紛紛在空中迸裂,化成零件的破片,還來不及掉落到地面上,旋即小時。

不止是如此,原來瀑布旁的岩石,以及岸上的樹木,不,甚至連傾瀉而下的白色飛瀑,都同時消失了。

莫非是受不了魔音穿腦的刺激?僅殘留部分的觸手被拽入水中,不再有新的攻擊行動。

格雷的琴,威力實在驚人!

這裡指的是可以停留在極其狹隘的殺戮半徑內的致命音波,不,應該是說格雷的琴本身就具有指向性感應功能,這點相當可怕足以讓任何具有疾風般速度的惡魔無所遁形。

但是,戰鬥士只消動一根手指,觸碰一下琴弦,死亡的旋律就恩能夠遍及所有可以聽到的範圍之內。

就酸結構再怎麼堅硬的物體,其組成原子也會被分解的超音波,狀如扇形向外擴散時,誰也無法抵擋它驚人的破壞力量。

「發生了什麼事啊!」

老太婆莫名其妙地飛奔而出,D則是無言地將黛安及藍斯交給她,然後躍上馬背,準備離去。格雷也尾隨其後。

「想離開森林的話,就跟著我走!」

D摞下這句話後,立刻快馬加鞭向前奔馳。

只聽見風在呼嘯,轉瞬間,發生了奇怪的現象。

周圍閃爍的光點急速小時。菌類所發出的光似乎被某種力量控制住!

D岔開所有來怪,直接從向森林裡,揚起來一陣塵埃。馬車和格雷也追上前去。

「D——你到底要往哪去?」

坐在駕駛座上的老太婆扯著喉嚨大聲問道。

「我來了!」

空氣中夾雜著格雷的生硬。

老太婆從她那用銅研磨成的全面確認鏡中,窺看那些觸手接連浮出水面,不禁寒毛直豎。

數量驚人的觸手再次叢聚浮出水面,看上去宛如一棵擎天巨木。

所有人的視線,全被眼前的特異景象佔滿了。

黑暗再度征服這世界。

「看不到路了,可惡!」

格雷不禁怒吼道。

「黛安——快把照明蟲放出來!」

老太婆急忙喝令道。

數秒後,耀眼奪目的光芒,照亮馬車的後車窗以及周圍,形成一片暈藍。

儘管如此,光還是照不到遠遠趕在前方的D,馬車內也是一片漆黑。

就在全然的黑暗中,D要怎麼找到逃出去的路呢?

大概是憑借半吸血鬼的超感覺吧!

雖然頭頂上隱約傳來一陣不甚清楚的聲音,但D還是察覺到了。

刀刃還來不及揮向D的頭頂,凌空而落的人身蜘蛛已被斬成了兩半。

接著刀身朝空中描繪出弧形,之間左右襲來的幾隻人身蜘蛛,當場無聲死去,且隨風而逝。

「小心,它從上方來了!」

D的聲音夾雜著火藥槍的轟鳴。這時候從馬車內好像有重物被彈飛出去。輪胎附近發出刺耳的傾軋聲,直叫人想摀住耳朵驚聲尖叫。

黛安從後車窗放出照明蟲,朝格雷的方向飛去。突然,她的手被人身蜘蛛像蟲子似的細細長長的手指抓了起來,黛安不斷地發出尖叫聲,手指卻如鋼鐵般堅硬,把她抓得更牢。

照明蟲掉了下來。

一陣雷鳴撼動著馬車。

鐵塊衝破馬車蓬布,將人身蜘蛛的腹部炸裂,隨即消失在黑暗中。

「藍斯!」

黛安忘記手上的疼痛與紅腫,緊緊依靠一手拿著火藥槍的藍斯。

上半身沾滿血跡的藍斯,蒼白的臉上仍帶著微笑說:

「你沒事吧?」

「嗯。」

「別擔心……我會一直守護著你……」

「我相信你!」

淚水從黛安眼中滴落。

就在此時——

「找到出口了!」

遠處穿來老太婆的叫聲。

世界被灰白色的光所包圍。

緊接著,D像是巨大生物從地面躍起的氣勢,馬的腳和車輪被揚起的風沙所掩埋。

馬車終於通過森林出現在月光下。

「唷嗬!逃出來了!」

老太婆一手敲打著駕駛座的木板,另一手則拉緊韁繩,打算深剎車。

「快走!」

從五公尺左右的地方,傳來了這個命令。

「怎、怎麼——」

正想問是怎麼回事,馬車內突然傳來了淒絕的慘叫聲。

「黛安?!」

門一開,黛安跳了出來,手上及胸前全被鮮血染紅了。

「怎麼回事?」

「森……森林!」

「你是說森林?」

老太婆窺探著全面確認鏡,臉上露出了驚天動地的神情。

森林就在不遠之處了!

不——整座森林像是一股無比巨大的波浪,正逐漸逼近他們。

「——D,這也是幻覺嗎?」

「不,這是真的!」

D立刻作出回應。

「是嗎?」

老太婆不禁竊笑著。

「這樣說來,我也會被殺掉咯?」

說完,老太婆將右手放到腰間的壺上。

她又要開始施展上次在沙漠裡,一瞬間將沙人埋葬的魔法。

壺中的沙,這次將會在大地上描繪出什麼樣的圖案呢?

老太婆叉開雙膝,把伸在壺裡的手拔出來。

只見從她握緊的拳頭下方,一粒粒色澤鮮艷的沙不斷流瀉而出散落在地面上。

老太婆的手稍微震動了一下。

那緊握沙球的五指,會舉行怎樣的異次元儀式呢?如絲線般傾瀉而下的流沙,即使馬車震動也不會影響其流速,不一會兒,在老太婆的腳邊很明顯地浮現出一幅美麗的圖案。

那就是,在兩人背後逐漸逼近而來的活動森林。

老太婆的手靜止不動,儀式已然完成。

此時,馬車被頂開。

「毒蛇婆婆!」

黛安臉色蒼白地叫道。

「格雷還留在森林裡!」

老太婆轉過身來問她: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因為照明蟲掉下來了。所以不知何時,已聽不見格雷的腳步聲了!」

「你這笨蛋!」

老太婆咬牙切齒地說。

眼看森林的一端,已距離他們不到三公尺的地方——

「格雷這傢伙——會不會已經死了?」

老太婆衝著D叫道。

「不知道。」

「穩死無疑!一定是的!」

「不!」

D轉身往反方向走。

老太婆也緊追其後,屏住呼吸。

也許是老太婆的喘息聲被聽到了。

櫛比鱗次的樹叢中,有棵樹的樹幹上浮出一粒粒的黑點來,接著一個騎馬的身影,突破了這些黑點一躍而出。

那些色彩鮮艷的沙子正在騎影后方窮追不捨。

月光下只見格雷正舔著舌頭。

說時遲那時快——

戰鬥士的身體突然向前傾倒。

原來他所騎的馬被來路不名的野獸逮住了。

但格雷的身體像是滾動的岩石一般,手腳利落地越過野獸頭頂,翻了個觔斗,雙腳穩穩地踩在地面上。

就這樣很快地又站起身來,矯捷的身手實在是沒話說。

然而,潛藏在背後的森林正無聲無息地逼近。

格雷還來不及從向改造馬,他的右手已緊緊地握著豎琴。

隨說這是足以將死亡旋律遍及千里的致命武器,在這片廣闊無垠的森林中所能發揮的威力仍是有限。

弦音響起。

瞬間被消滅掉的樹木竟達數百株之多。

它的威力似乎僅止於此。

格雷茫然地注視著,頭頂上無數的巨木群來勢洶洶地朝他逼近。

由於他是邊境第一的戰鬥士,所以當他陷入絕望之際,還是隱約能聽見背後傳來的腳步聲。

他一察覺到是馬蹄聲,便縱身一跳。

既不清楚對方的距離有多遠,也不清楚對方逼近的速度,全仰賴鍛煉出來的直覺。

格雷的巨軀迅速跳到對方的馬上。再定睛一看,自己正騎在D的馬上。

剛才格雷所站的位置,如今已被森林的暗影吞沒。

極短的時間內,改造馬已足足向前狂奔了十公尺。

「又欠你一份人情了!」

格雷露出牙齒,發出憎恨的吼聲。

「你應該感謝老太婆才對。」

「嗯?」

「是她叫我來救你的。」

「呸!那個不知檢點的傢伙!」

又過了數秒,兩人追上了馬車與之並行。

「森林又加快速度追上來了!」

老太婆的聲音迎接他們倆。

「我看這一次逃不掉啦!」

格雷咬牙切齒地說。

下一瞬間,眼前的景象使他瞪大雙眼。

馬車緊急剎車,D也同時停下來。

「喂,你們在打什麼主意啊!」

格雷口沫橫飛地罵道,老太婆卻笑嘻嘻地說:

「等著看好了,我的法術就要開始了!」

只見老太婆腳底下浮現一幅奇妙的沙畫。

在月光下,雖然圖案並沒有很大,格雷的眼睛依然能夠立刻辨識出來。

他皺著眉,看向在他身後——逼迫而來的大森林。

就是它沒錯!

在老太婆的腳邊浮現的圖案,有月亮、沙漠和森林——那正是想把他們吞沒的大森林。

格雷看得出神,根本忘了要逃走這回事。

因為他知道,現在再怎麼掙扎也不是它的對手。所以必須不顧一切地逃,這是格雷唯一的出路。之前他已經迴避掉許多沒有必要的戰鬥,所以他們兄弟倆的名聲才能延續至今。

現在,格雷盡可能壓抑內心那股衝動,靜觀老太婆接下來的招數。

惟有如此,才有辦法免於一死。

四周安靜無聲,山一般的巨大影子掩蓋了頭頂上的星星。

如同洪水猛獸般的巨木,以排山倒海之勢朝這邊逼近。

格雷擁有比一般人更寬廣的視野,卻只注意到了兩件事。

就是老太婆——以及畫中的森林。

老太婆提起上半身,深深吸了一口氣。

只見她單薄的胸部突然膨脹了一倍,是因為吸入大量空氣的緣故。

接下來——

老太婆上半身往前傾,從口中吐出她剛才吸進的大量空氣。

地上的沙畫順勢被吹散,絢爛的色彩飄散在皎潔的月光下。原本帶著壓倒性聲勢的森林,被這突如其來的帶著絢目色彩的沙子,弄得七葷八素。轉瞬間,整片森林消失得無影無蹤。

宛如被一陣狂風吹散的塵埃似的。

格雷見此情狀,忍不住從嘴裡發出一聲驚呼。

閃閃發亮的光粒子,落在茫然跨騎在馬背上的格雷以及D的周圍。

儘管格雷知道那是老太婆撒下的沙,卻連從空中撈取的力氣都沒有。

沙漠仍然在皎潔的月光下無邊無際地延伸。

剛才所發生的一切,彷彿夢境一樣不真實。

「哎喲喂呀!」

老太婆在駕駛座上伸著懶腰,敲打自己的腰部。似乎很疲倦地說:

「都這麼大把歲數了,還跟著你們這些年輕人窮攪和,可否讓我好好休息一下?」老太婆乞憐地看著D。

「這輛馬車附近有自動駕駛裝置吧?」

D冷冷回道。

「喂,你這個人實在很冷漠耶!把我這拼了性命的老太婆,放在著搖搖晃晃的馬車上,豈不是折騰我嗎?況且接下來到哪兒去也不只,何不就在這兒先歇息一下!」

「那個森林,不過是來試探我們實力的樣品罷了,沙漠並不會因此而受到打擊,等會兒,它肯定還會發動攻擊的。」

「我早就知道了!」

深知D確實掌握了事態的發展,老太婆也只好勉為其難地點點頭。

就在這時,黛安從馬車裡現身。

紅腫的雙眼,看起來像是前來傳達不祥訊息的妖精似的。

「……你怎麼啦?」

老太婆問。

「藍斯……他已經死了!」

黛安用堅定的語氣說道。

花了將近三十分鐘,總算用沙子堆出了像樣的小墳丘。

大家在它的四周圍成一圈,D將馬車上堆放的鋼管,立在那小墳丘的正中央。

「真是個形狀奇特的墓!」老太婆覺得有點不對勁地說道。

金屬棒中間稍微上面一點,和另一根更短的棒子結合在一起,用繩子牢牢地纏住。

誰也沒注意到,手裡拿著管子的D,臉上表情的變化。

籠罩著痛苦以及不為人知的哀傷。

「這種形狀的墓,還是第一次見到!」

老太婆眺望著遠方,再一次重複她說過的話。

「不,又好像在一個很遙遠的孤獨裡,也曾經看過這樣的東西……到底在哪兒看過呢?該不會是貴族之墓吧?」

D搖搖頭,不說一句話。

「接下來,有誰要為藍斯唱一首祈禱歌?」

老太婆把手叉在腰際問道。

「這種事我可是一竅不通喲!連我老公死的時候我都沒唱呢!大家不要再擺出一副死氣沉沉的臉了,到底有誰願意唱?」

「我不知道啦!」

格雷聳聳肩。然後定定地注視著墓碑。

「你這個笨蛋,忘了我們還要決鬥的沒?你不是要一雪前恥嗎?怎麼自己先行離去呢?只不過相隔不到五分鐘的時間,竟然就天人永別了……」

格雷語帶埋怨把口水吐在地上。

老太婆在一旁看著D說:

「我想半吸血鬼也不會知道該怎麼致悼詞——現在,到底要怎麼辦?」

「由我來好了!」

自告奮勇的人是黛安。

「哦哦——都忘了你這主角,好吧!既然這個男人對你這麼執著,就讓你為他做最後的奉獻吧!」

老太婆心有所感地說道。

事實上,正如D所建議的,應該趕快想辦法離開此地,趁早抵達沙漠的另一端,才是首要的任務。

可是,卻沒有一個人說得出口。

D從馬車上把藍斯的遺體搬到墳前,格雷則幫忙挖墓穴。在那之間,黛安和老太婆的視線從未稍離片刻。雖然只是注視著男人們的動作,卻好像自己也能夠做得來似的。

接著,黛安向前跨了兩步,靠近墓碑,雙手抱著肩,用不甚清晰的聲音唱出。

。為你送行我的愛人

。到那遙遠平靜的國度

。在我溫柔的夢中相逢

唱到這裡,歌聲突然斷了。

黛安若有所思地瞇起了眼。

纖弱的身體微微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忘記歌詞了!」

黛安用不甚清晰的聲音說著。

「你待在貴族的城堡時,每天早上,不是都要唱祈禱歌的嗎?怎麼會忘記呢?真教人想不透哎!」

她的臉頰上泛著淚光。

不久,黛安又帶著哀怨的聲音繼續唱下去。

。即使你已離我遠去

。無論天涯海角

。依然活在我心深處

黛安將視線移開,以哀怨的眼神注視著吸血鬼獵人D。

大家都站在園地不動。只有風和月光圍繞在四周,沙丘表面沙沙作響著,大把大把的沙子掉落下來。

那沙流大幅度地急速滑落,使得原本平滑的表面,浮現出光禿禿的方形。

。一直徘徊不定的我

。向你懇求卻得不到回應

。只能望著你那憂鬱的背影

始終站著不動的影子背後,有別的影子在移動。

像是漫步在水底的幽魂,搖搖晃晃地接近而來。

不曉得D是否察覺到了?他一動也不動,格雷和老太婆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漸漸接近的那東西,因為風的緣故,從肩上散落了些沙子。

D仍然不動聲色。

。如今,我已無所畏懼

。只知道沉默是唯一能說出的話

。那是因為我看見了值得珍視的東西

。我們記念著你你也記念著我們

。無論有多麼遙遠現在就送你到此為止

月光瞬間化為鋒利的刀刃一躍而起。

朝D衝過來的沙人,接連被斬成兩半,殘存的碎片,在弦月的夜空下四散飛去。

沙漠又恢復了寧靜。

「前後花不到三十秒的時間!」

老太婆一邊把黛安推進馬車一邊說道。

D回頭一看。

格雷也是。

原來又從沙中出現新的人影。

「混蛋!」

格雷大聲呵斥,他的聲音卻充滿了恐懼。頓時喪失了戰鬥士應有的自信。

這些新的人影,感覺像是剛才被擊斃的沙人再度復活的模樣。

影子如同不斷冒出來的水泡般越聚越多,將一行人團團包圍。

「莫非沙漠也會進化?」

D喃喃自語道。

「真有意思,讓我把他們通通分解掉!」

格雷用五根手指撥弄起琴弦。

「D——看誰來了!」

老太婆坐在駕駛座上指著前方。

「哥哥!」

格雷大叫著,像是被什麼嚇到了似的站起來。

沙人們也倣傚著他的動作,轉身朝向從沙丘對面漸漸靠近的騎影。

究竟他去了哪裡?又怎會找到這裡?

搖來晃去的賓果和從前一模一樣,即使騎在馬上也能睡得如次香甜。

面對突如其來的情況,沙漠也感覺到害怕似的,更多的沙人站起來,朝著新來的敵人邁開步伐。

「不要下來!坐在馬車上,否則會有危險!」

格雷大聲叫著。

大家都聽不懂格雷話中的含義,但聽他叫得如此淒絕,老太婆和黛安也就乖乖地跳進馬車內。

「可惡!已經來不及了!」

格雷一時情急地說不出話來,連忙朝哥哥的方向揮動著雙手。

「快停下來,哥哥——是我!」

與此同時,賓果的口中吐出了如同水泡般晶瑩剔透的珍珠,這些珍珠的形狀、顏色,都像是以前曾在哪見過,誰也無法想像它神奇的效用。

那些行動遲緩的沙人,水泡一碰到他們的鼻尖就破了。

似乎對它們起不了什麼作用。過了數秒之後,它們的身體卻變得模糊,忽然消失不見了。

此時D感到有些異樣,有一種如夢初醒的感覺。

他依然只是佇立在靜寂之中。

「嗨,哥哥……」

格雷像是剛剛睡醒似的,發出渾濁的喉音。

對於弟弟的呼喚,賓果並沒有立即回應,依然騎在馬上晃動著。

過了一會兒,他才抬起頭來,若無其事地說:

「咱們兄弟倆又在一塊啦!」

接著,他惺忪的眼睛一直盯著D瞧。

所謂的——又在一塊,意即「還未被殺死」的意思。

賓果瞟了格雷一眼,格雷頓時臉色蒼白,以為哥哥會責備自己。

接著賓果對D說:

「我弟弟承蒙你們的照顧!」

D沉默不語,只是把長間放回刀鞘中,他知道敵人不會再來了,因為都已被賓果擊斃了。

「我也加入你們的行列如何?」

賓果說完,俯身輕輕地踢了一下馬腹,像是喝醉酒似的動作。

他搖搖晃晃地靠過來,那匹馬走路的樣子也怪怪的。

「又來了個不速之客!」

不知何時,老太婆從駕駛座上探出頭來。

「該不會你身上的水及食物都吃完了吧?我們可沒有多餘的分給你哦!」

「我哥哥才不需要什麼水和食物呢!」

格雷笑著說道。

「他早在別的地方補齊了!」

「那就好!——對了,D!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呢?依我的觀察,沙漠這傢伙要比之前強多了!如果不快點想想辦法,再這樣下去,可能永遠也離不開這裡了!」

「我會施以致命一擊!」

D簡明扼要地說。

「你打算怎麼做?」

「只有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才是擊斃對方唯一的方法。」

「怎樣的方法?」

「馬上就要天亮了!」

D一邊看著東方一邊說道。

「現在我們要返回西南方去!」

「西南方!」

老太婆歪著頭,隨即瞪大眼睛說道。

「該不會又要回到沙塵暴的地方吧?開什麼玩笑!我才不要呢!」

儘管她心中有千百個不願意……

「正是如此!」

賓果慵懶的聲音打斷她的話。

「要不要一起過來瞧一瞧!」D問道。

「嗯,怎麼不早說,好不容易才安頓下來呢!」

老太婆打算採取拖延戰術。

D卻跨上馬說:

「出發了!」

「哎呀,真拿他沒辦法!怎麼說他就是聽不進去。想起我老公也是這副德行!結果,出去之後就再也沒回來過!」

「你說夠了沒有?」D問道。

「沒事。」

老太婆緩慢地搖搖頭,手持韁繩準備出發。

D、格雷以及老太婆,眾人都依依不捨地望著那小小的墳丘。

於是,從馬車的後車窗,可以看見宛如白色的花哀傷注視著的臉孔,逐漸消失在沙丘的彼方。隨著馬車走遠而揚起的灰塵,蓋組了墳丘上小小的十字架,那死者已經成為這沙漠的居民了。

晨光逐漸浮現在沙壁上,範圍越來越大。

當撲面而來的沙粒都掉落在地上時,D停住了馬。

現在距離沙塵暴只有一公里了。

「在這裡等著!」

D轉過身來說道。

「你想要進入沙塵之中嗎?」

坐在駕駛座上的老太婆有點擔心地問。

「如果等上半天,我還沒回來的話——就使用你的沙畫,將沙塵暴消滅掉。」

就在那一瞬間,老太婆驚訝地看著D,隨即生氣地歪著最說道:

「你就只會要求我們照你的話去做!」

老太婆說到一半又恢復正常的表情。

「但是呢,你不回來也不行!還不知道能不能順利地越過這座沙漠呢!別忘了,你還肩負著保護我和黛安的使命哦!你一定要平安回來喔,萬事拜託了!」

「保護你們的工作就由他們來做吧!」

D轉過頭對著戰鬥士兄弟說。

兄弟兩人共同跨騎在一匹馬上,顯得有點侷促。格雷曾央求過老太婆讓他坐在駕駛座上,卻遭到了拒絕,但這也是沒辦法,因為馬車是由老太婆一手操控的,拒絕的理由是不希望他靠近黛安的身邊。

「可是,在著沙塵暴之中到底會出現什麼?」格雷問。

「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你還去?真叫人匪夷所思!身為人類的我,根本就無法理解半吸血鬼內心到底在想些什麼?」

「當我衝向沙塵暴時,你們必須把黛安引到森林的方向去。」

D朝著沙塵暴的方向說。

「嗯!就這麼辦吧!」

「我不希望你們被捲入其中。」

「為什麼?」

「總之我先去確認一下馬上回來。」

連一句告別的話也沒說,D頭也不回地策馬奔向沙塵暴中。

大約走了五、六公尺後,賓果從後頭追了上來,在D右方與之並行著。

昨晚,這名男子到底施展了什麼奇怪的招數?D雖然感到疑惑,卻什麼也沒問。而賓果連看都不看D一眼。

雖然相距不過一公尺,但他們彼此互不相望,依舊並肩走著。

沒過多久,四周被一片黃沙所形成的煙霧所遮蔽。

連太陽也消失了蹤影,能見度不到一公尺。

在那之中,兩人依舊默默地前進著。

「我聽弟弟說了!」

賓果用愛困的聲音說:

「聽說你救了他兩次,我應該好好答謝你!」

「……」

「攻擊我們的敵人——就是沙漠!」

「沒錯!」

D難得回應。

「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夢見了沙漠。」

雖然風沙聲很大,但D仍然可以清楚地聽到賓果的聲音。

「我在夢中做著沙漠的夢,夢代表那個人心中真實的狀態不是啊?」

「你覺得我做的夢怎樣?」

「我認為你只是想太多了,依你這個年紀應不至於瘋狂到這種地步吧?」

D說的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所有的一切都是事先設計好的。」

賓果說道,見D毫無反應於是又接著說:

「還是說,你早就曉得前方有什麼在等待著我們吧?」

賓果的聲音消失在呼嘯的風聲中。

之後他沉默不語。越來越大的風把衣角都掀開了。兩名騎影仍然繼續前進。

在瞬間便消失無蹤的沙塵暴中,老太婆及格雷專注地看著四周,深怕再出現些什麼,卻見到D和賓果回來了。

「結束了吧。」老太婆問。

「這不過是個普通的大沙漠,沒什麼了不起的。再過兩天,我們就可以離開此地了,我想應該是可以在約定的時間之內到達那個地方的。走吧!」D說完,老太婆快樂地拉起韁繩,那四匹馬跳了起來,開始出發。

「我說嘛!只要哥哥在身邊,就保證平安無事!」格雷一面跳上了哥哥的馬背,一面毫不客氣地說,露出一副今非昔比的奇怪表情。接著D從旁追上了馬,問:「為什麼中途脫隊?」對於這問話,賓果始終不做任何反駁。

三天後的早晨,這一行人終於如願到達了「巴拿巴斯」城。

「哎呀,你看,為了你,我們千里迢迢來到這兒,你啊!可要好好地謝謝他們哦!還不快點出來!」老太婆在駕駛座上,邊笑邊叫著黛安出來。而D卻不動聲色地往前走。隨後跟著賓果及格雷所騎的馬。

「嘿!你們大家怎麼搞的,還要走到哪兒去?從現在起,我們只要把這個女孩送到家就好了,不是嗎?所以我們先到前面的酒吧喝一杯如何?」老太婆說得那麼起勁,只有格雷一人回頭看了一下,當他看到如同野薑花般美麗的黛安時,原本凶暴的臉上開始變得溫和起來。而黛安看到格雷在注視她,也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來。格雷把手放在嘴上,大叫:「嘿!小姐,我們還會再見面的!如果有需要的地方,大哥我一定義不容辭。」

「我們會等著你的!」老太婆說著。兄弟倆的身影逐漸遠去。

D自行通過這城市的繁華地帶,來到了一座三層樓高的建築物前。「巴拿巴斯」這個城市人口約二千五百人,即使被稱為是大樓的房子,也都只是些木造的房子。走進大門,走道上到處站著像是在接客的妓女們。由大門進去後,正右方的階梯邊,掛著一個刻著店名的黃銅板,上頭寫著:

。二○二松敦律師事務所

D輕輕扣了一下門,門就開了。裡面坐著一位塗著鮮紅口紅,像是女秘書般的女人,看到D進來,嚇得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不用客氣,請進吧!」從裡面的門裡,聽到似曾相識的聲音。而那位嚇呆了的女人則迅速離去。D穿過會客室,打開了裡面的門進去。那是一間大約三坪半的房間,在靠窗的書桌旁邊,松敦那副板著的臉孔出現了。「歡迎歡迎!能在約定的時間趕到,真不愧是吸血鬼獵人D!」他伸出手來,卻撲了個空。

因為大部分的獵人為了不讓別人抓住他們的手,都避免和別人握手。

「把話聽好!」D冷靜地說。

所謂在指定的時間內,也就是在今天早上以前,渡過了沙漠,來到這裡,這也就是松敦所開出的條件。

「你不問我為什麼我能先行抵達嗎?」

律師點點頭說:「應該沒有人開飛機吧!」

「我就是其中一人。這趟旅行如何?」

「你和他在哪見面的?」

「這點你應該最清楚。」D說著,臉上露出了難得一見的厭惡表情。

「那傢伙到底在哪兒?」D再度聲色嚴厲地問。

「在這城市南邊數百里處的一間廢墟裡,那裡以前是貴族的房子,現在早已長滿雜草,不復昔日的光彩了!」聽到這些,D立刻轉過身去。

「等一下,我只不過是傳達他的意思而已。他為什麼會要你橫渡那片沙漠,你知道原因嗎?」話未說完,早一不見D的蹤影。

三十分鐘後,D來到這座荒廢的大屋子。銅製的門已經破損,進到裡面,看到了一個寬廣的大廳。

「小心一點!」掌中人面瘡提醒D說。

「這傢伙就在此,別太大意了!」接著D聽到:「哼!你又來了!」一股沉重深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D小心謹慎地向四周巡視。在這大廳最裡面的一處陰暗的地方,拐上彎曲的樓梯正中央處,看到一個幽靈般的黑影佇立著。

——渡過那個沙漠,只不過是給你一個考驗罷了,還沒有正式向你挑戰呢!

D的左手一閃,三道白光立刻射向這黑影的空隙。影子嘿嘿嘿笑了起來。

——你到底在想什麼啊?D!你現在應該考慮一下自身的未來才是啊!是否能在這酷烈的驕陽下苟延殘喘呢?這可能是你最需要考慮的問題吧!

而在此時,D一聲不響地走了開來。走在已腐爛的階梯上,D仍然疾步如飛,甚至一次可跨越數十格。就在他跳落到台階上時,一閃,從鬼影頭上垂直地劃下一刀,那影子根本就來不及躲就被砍了下去。

——這就是你要給我的回答?太好了。但,在無法拋下你的宿命之時,死亡陰影將永遠伴隨著你。

D的刀再度重重地劃下,即使是鋼鐵般的手,也會被這種刀道切成兩截。

「沒有用的!」那聲音又出現了。

「這只不過是過去那些幻影的殘留部分罷了!哈哈哈!」影子說完後,就慢慢消失在樓梯上。D想追上去,卻有種異樣的感覺湧了上來。

是一種從夢中醒來的感覺。於是他試圖振作,一口氣從樓梯上跳下來,整個世界彷彿又回到了現實。D再一跳,跳進了已是野草叢生的庭院,這時他轉身一看,背後的房子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數個散發著七彩光輝的珍珠,往D的方向飄了過來。是夢!真的是夢!一旦去觸摸它,立刻就消失了!D在空中捕捉那些發光的珍珠。一瞬間,他的劍刃貫穿了一個個珍珠的中心,那些夢全都被戳碎了。

「漂亮!」一陣似乎在睡眠中的聲音,從茂密叢生的草堆中發出來。接著從裡面,搖搖晃晃地走出了一個人影。

「你弟弟呢?」D問。

「在小酒館裡。」

「是受誰之托?」

「你早就知道了吧?」賓果以睡昏了的聲音說。

「在做夢的我也是一場夢!」賓果一邊睡一邊笑著說。對一向活在現實的D而言,賓果彷彿一直在睡夢中,如同一具行屍走肉,要死不活地苟活著。

「我把你的夢給斷了好嗎?」D安靜地說。

「先選一個日子好了!」賓果悠然地說。

「時間就讓你來決定吧!」

「好,就由我決定!」

「明天早上,大約在清晨四點,不,還是三點半好了,就在這裡!」

然後賓果搖搖晃晃地指著城市的方向說:「我整天都在『耶魯•卡皮坦』喝酒,如果有時間的話,歡迎你也來。」兩人便分道揚鑣。

又到了夜裡,風向開始有點轉變了,吹向沙漠的風,現在吹到了這城市裡來了。

窗上發出了淒涼而哀愁的聲音,老太婆氣沖沖地走出旅社,在深更半夜來到D的住所,一進門就用她那尖銳沙啞的聲音叫著:

「黛安有沒有來這裡?」

然後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裡頭沖,口中還唸唸有詞地說著:

「沒在這裡?那到底跑哪去了?」

D應聲而出,問道:

「怎麼回事?」

老太婆無奈地坐了下來,歎了口氣說:

「黛安在回家的那天就逃了出去,到現在下落不明,真是大笨蛋!」D皺了皺眉頭,兩眼瞪著老太婆。她接著又說:

「果然應驗了你的話。回家那天,黛安就受到兄嫂的陣陣冷嘲熱諷,甚至連一些狠毒的話都說出來了,使得她忍無可忍地,便奪門而出。然而她哥哥卻什麼話也沒說,眼睜睜地看她離開。」

「這是可以想像得到的,不過呢,你既已把它送到此了,任務也算完成了!」

「話是這麼說沒錯!」老太婆聳聳肩。「但是我也是有感情的,和她相處的這一段時間,多少還是會關心她。剛才到小酒店遇到他們兄弟倆,談起這件事,格雷也氣得不得了,現在也幫著我在找呢!如果黛安真的來了,請務必和我聯絡,我先回旅社去了。」

「黛安是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懷了身孕,這怎麼能怪她呢?更何況一個人在這惡魔叢生的世界,是隨時都可能遇到危險的。」老太婆臨走前又丟給D一句話:

「再找找看吧!」

「黛安所懷的是半吸血鬼。」D一個人自言自語地站著說。

過了幾秒,一個微弱的聲音響起,好像有人在叫他。自森林中出現了一個影子,那正是黛安!

「我從老太婆那兒聽到你的事了。」

「我……本來想忍下來,無論她說我什麼,但……當她說我肚子裡的孩子也是個吸血鬼時……我就……」

「是半吸血鬼!」

「注定的命運果然是無法輕易改變的!」黛安的兩頰還殘留著淚痕。她曾受貴族控制長達八年之久,等到總算可以回家時,卻不見容於家人,真是可憐。

「你有什麼打算呢?」D問。

「今晚就讓我留在這裡,好嗎?」D第一次聽到黛安如此堅決的口氣。

「讓我好好地想一想,等到明天,我就回清楚自己的去路了,這樣好嗎?今晚就讓我和你在一起吧!」

「請便吧!」黛安聽到D如此回答,於是安心地在D身旁坐了下來。D將毛毯蓋在黛安身上。

「你說過一個人總有辦法解決。」D看著前方問。

「恩……」

「馬上就變成兩個人了。」

「……」

「聽說半吸血鬼都是很沒有同情心的,不過好像也有例外喔!」聽到黛安如此說,D冷若冰霜的連上露出了一絲苦笑。黛安纖細的手,戰戰兢兢地摸了一下D,又說:「我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接著,黛安將臉慢慢靠向D,說:「太好了!」

「我可以聽到你的心跳的聲音。小時候曾聽爸爸說,半吸血鬼是不用呼吸的,因此心臟也不會跳動,我就相信了。還聽說過貴族的心臟都是黃金做的,血管也是水晶做的,我都深信不疑,現在我才知道這都是假的。當我第一次見到你時,真的以為你是那樣的人呢!」黛安掩著嘴笑道。

「……」D無言以對。

「不過,這樣也好,半吸血鬼的心臟和一般人沒有兩樣,他身上所流的血也是熱的,真是太好了,以後我的孩子也和你一樣,對不對!」說著黛安又哭了起來,哭個不停,但似乎是一種喜極而泣的哭聲。

在前途一片茫然的情況下,黛安好像又想到什麼似的,發起呆來,而D也以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她。D看黛安額頭上散落了幾根頭髮,伸出手撫摸黛安的額頭,接著他抬起頭來,凝視眼前這一片黑暗。就在這時,眼前出現了三個影子,原來是老太婆和戰鬥士兄弟。

「今晚就由我來負責照顧黛安吧!」聽到D這麼一說,老太婆簡直不敢相信地歪了歪嘴,而格雷不知在嘀咕什麼。

「少開玩笑了,在深夜裡,美色當前,哪有不動凡心的,你少裝蒜了吧!」老太婆的話才說完,還有雙眼狠狠地瞪著D。

於是D用左手輕輕地將黛安推開,站了起來。

「這樣總可以了吧!」或許他心裡也覺得不妥。畢竟半吸血鬼是不能有情慾的。

「嗯,這還差不多!」老太婆點點頭說。

「與其以後兩個人都後悔,還不如理智點、想開點,長痛不如短痛,這樣比較好,不是嗎?」接著老太婆促狹(?書上這麼印的,啥意思啊?)地將右手放在腰上的壺上說:

「我這套沙畫功夫不僅可以畫出人的外表,連人的內心在想什麼也可顯示出來,不信的話,我可以做給你們看喲!」大家聽到老太婆這番誇詞,不禁好奇地看著她。D則慢慢地說:

「把你的手拿開!」

語氣雖沒半天恫嚇的成分,卻使得老太婆及邊境上的戰士嚇得動也不敢動。D炯炯的眼神,漸漸變成了充滿血色的目光。

「大家快看喲!」老太婆全身發抖地說。

「現在D的臉,就是以後黛安小孩的寫照。不管出生時是什麼長相,具有多麼超人的能力,最後就是會變成D這般模樣。那時候,我想大家自然都會知道黛安的孩子是什麼樣的人了!」

「把手放開!」D又再度發出警告,他似乎更加惱怒。

「算了吧!這樣鬧翻了對大家都不好,你們這些半吸血鬼,根本就不會瞭解女孩子的想法!」D聽到老太婆說這些話,無異是火上加油,眼中的血色越見明顯,一直瞪著老太婆,而後冷冷地說道:「你,才是半吸血鬼吧!」這話一說出口,宇宙的時間彷彿停滯了,老太婆臉上的困惑更是表露無遺,便急急忙忙地想要撇清。

「你……到底在胡說些什麼?」

「你利用沙漠,讓格雷把你和我帶來這裡,然後用用催眠將藍斯和黛安帶來此地。」

「那件事,純屬巧合!」

「還有,我替藍斯所立的墓,你最初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莫非那對你是一種致命傷?剛才你急急忙忙地來打聽這女孩的下落時,皮鞋上已沾滿了許多沙子,可見你是趕著來的,但你的呼吸聲卻很穩定,這又是什麼原因?」

D說完話,又是一陣寂靜,但這不是沉默,而是一種風雨欲來的恐怖氣氛。

老太婆虛弱地搖搖頭說:

「你說謊,在替自己找借口!」

「我有證據可以證明我不是在找借口!」

D已不顧一切,準備給老太婆致命的一擊。

「由你對半吸血鬼的憎惡,可見你本身就是半吸血鬼。」

「不要再說了!」老太婆大聲叫道。她一邊叫著,一邊把右手高舉,從指尖將沙子散佈開來,由此可知,老太婆又要施展她的沙畫功夫了。突然的一聲槍聲,老太婆整個右手被打掉,在空中散落成無數的沙子。於是D走近受重傷的老太婆身旁,而老太婆也一直看著D的逼近。

「格雷!」雖說賓果表面上看起來笨笨的,但他的反應卻還是相當靈敏地指示格雷。

「知道了!」於是格雷不再射出第二發,迅速地走向老太婆,查看她的傷勢如何。剛才那發子彈,剛好貫穿了老太婆的整個心臟。如果是一般人早就一命嗚呼了,她不愧是半吸血鬼,似乎還有一息尚存。

「D!」

「不要說話!」

「你不要命令我了。」老太婆奄奄一息地說。

「到底為了誰,為了什麼而做,我不知道,反正我已經沒救了。算了吧!你們就不要管我了,你們可不要對那女孩有什麼企圖。在僅剩的一點時間裡,讓我安靜地去吧!嗯,我們握一下手吧!」說完老太婆就自己伸出手握住D的手。

「事到如今,不要再有所顧忌了。果真如我所料,你的手真冷。哎呀!算了!半吸血鬼的手都是如此的,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在黑暗中仍可清楚看到這老太婆的臉,她從頭到腳仔細地看著D說:

「我本來……有一個孩子哦!哈哈!母親是半吸血鬼的話,聲下來的小孩當然也是一樣……我逃了出來,以比平常人多十倍的精力來養育我的小孩,雖然如此……既然是半吸血鬼,再怎麼樣也逃脫不了他的命運。他在婚禮的前一晚,竟然以獠牙咬斷了自己最心愛女孩的喉嚨……事後他才發現自己鑄成大錯,便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以彌補他的過錯!」說著老太婆的眼光移向黛安。

「黛安,今天就好好睡吧!可能只有今天了。我常常被人說是個命苦的人,但我卻絲毫不在意,因為這是事實。我不是要你預先去想像你的孩子未來會如何。不過我覺得我這麼做也沒錯……對了……像D這樣的半吸血鬼也是有的。」

說完老太婆的臉邊的更加白皙了。最後她仍勉強地說:

「啊……再見了……總算可以輕鬆了!」

老太婆話一說完,脖子立刻歪向另一邊。

D窺探著她的面容。

「啊,對了!」

過了一會,老太婆又眼睛睜開說:

「我還有一句話忘了告訴你。……愛就是不要做任何要求,這是我最想說的!」

「我不會讓那位女孩受苦的!」

「真的嗎?」

老太婆破顏而笑。

「太好了,能夠有你這樣的保證,我想我也可以瞑目了!」於是老太婆高興地大笑了一聲後,就再也不動了。

D將老太婆佈滿皺紋的手放到胸前。

「她死了嗎?」格雷問著旁邊的賓果。

「那明天的約定怎麼辦?」賓果問D。

「是不是要延期,因為老太婆的喪事不辦也不行!」

「那麼延到第二天的同一時間好了!」

「你們的僱主會希望如此嗎?」D盯著賓果說,賓果則又看著格雷。格雷避開賓果的目光對D說:「我會替你轉達的!」語氣十分乾脆。

D轉過身朝向黛安。

這多災多難的女孩,現在睡得如此甜,明天,又是一個新的開始!

第二天的下午,在這城市不遠的葬儀社裡,一輛黑色馬車開了出來。這輛載這棺木的馬車,開出了這城市,後面緊跟著那些追悼送行的人,這也是他們對她最後的告別。駕駛這黑色馬車的,是一位看起來相當年輕的女孩,而在後面跟著的,也是一位美男子。在午後驕陽的照射下,路上的行人很少。在這邊境上的習俗是,即使是不相干的人也會加入送葬者的行列,表示對死者的一種哀悼及尊敬之意。但出人意料的,在送葬者中,一個外人也沒有。

大太陽之下,沒有任何的聲音,只有馬車輪子嘎嘎作響。一行人走著,黛安卸下了黑色皮帶,而年輕的D則將他的帽子放在胸前,微風吹亂了兩人的頭髮。

終於他們一行人越過城市,來到一座三層樓的房子前。在樓上的一間房間裡,三個男人不約而同地向樓下眺望著。

「現在是最好的時機!」松墩律師看著手上的表說,然後看著身後的兩個大男孩。

「老太婆的送葬儀式剛好在正午進行,你們不覺得這一切都安排得恰如其分嗎?」松墩說,但沒人應聲。而賓果與格雷這兩個邊境上的戰士,也似乎有所不滿地看著他們的僱主:松墩的背影。

「據說,半吸血鬼的戰鬥力在正午時分,只能發揮百分之六十而已。你們覺得趁人之危很不高明是嗎?如果不是那卑鄙下流的老太婆抖出來的話,我也不會斷然如此做的。反正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這都要歸咎於當初你們在沙漠時,沒有把這傢伙給解決掉!」

格雷聽松墩這麼說,好像突然被戳了一刀般地痛苦,但也只能無力地聳了聳肩,而賓果則趴著不動,兩人似已麻木了,根本沒有任何自責的念頭。

「即使你們已逃出了沙漠,但未將D殺死前,你們都還是我的手下,我們之間的契約還沒結束呢!你們休想得到任何報酬,今天就把D解決掉吧!」說完松墩閉上眼。

格雷走出那房間,對著賓果說:

「依照我本身的知覺的判斷,那個狩獵者會特地等到明天,決不會料到我們還有這一招。」兩個大男人看著經過的馬車,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不約而同地說:「走!現在就去殺了他!」在他倆心中,松墩永遠都是高高在上的。

於是兩人齊肩走出大廳,往街道方向走去。D正在前方約十公尺處,於是兩人更加快了腳步。

到了離D約兩公尺的地方,他們才放慢速度。D和黛安似乎並未察覺,頭也不回地仍舊往前走。兄弟倆脫下了帽子,放在胸前,繼續跟在D後面。於是送葬隊伍一共就成了四人。

大約過了一小時,馬車在一片公墓前停了下來。挖墳者及誦讀咒文者均已在那邊等候。等到棺材放入洞穴裡,大家就圍在洞邊,誦讀者開始唸咒文。那只是一篇簡短的咒文,但黛安卻在口裡不斷地重複著。儀式終於完了,大家開始將土鏟進洞穴。

「嘿!準備好了吧?」格雷迫不及待地說:「在那邊有快空地,我們在那兒決鬥吧!」

「第一次見面的晚上,其實我一點也沒有和你們教授的意思,不,即使現在,我也不想!」說完D就走了出去,他似乎還聽到黛安在背後的聲音。越過一個個排列整齊的墓碑後,到了一處四周都是草的圓形空地,此時形成了三人對峙的場面,D和他們倆的距離約有三公尺之隔。

「有一點我要謝謝你們。」D說。

「什麼事?」格雷笑了起來。在目不轉睛的瞬間,他跳了起來。右手放在豎琴上。D見狀,一口氣往賓果的方向奔了過去。賓果好像已事先預料到D這招,於是從嘴裡吐出如水泡般的珍珠。只見D手上拿著黑血做成的血線當鞭子,企圖打破這些珍珠,逃出重圍。但那珍珠卻恩能夠巧妙地躲開鞭子的攻擊。

「厲害喔!哥哥!」

格雷在旁邊吶喊著。

賓果目前暫居上風,D一面閃避接連不斷的珍珠,一面左手拿著血線準備朝賓果打過去。那絢爛的珍珠在陽光下更顯得燦爛耀眼,但卻被D的血線一一擊破。眼看著珍珠越來越少,賓果臉上的表情也開始起變化,一種充滿憤怒的表情。當他吐完所有夢幻珍珠時,那雙永遠像是在夢中的眼睛也醒了。

就在這時,格雷愕然地險些摔倒,注視著他哥哥背後刺穿的劍。

他這才悟出,剛才D趁機破壞了他的豎琴後,就接著把他哥哥給刺殺了。

如果只剩下自己可以給D致命的一擊,他想去撥動琴弦,但那弦已撥不動了。

一瞬間——

呆立不動的格雷額頭上,被一根突如其來的木針貫穿,全身發硬。D將劍從賓果身上抽起時,格雷已在賓果之前倒了下去。在陽光之下,躺著一具屍體。這場戰爭結束了,風又開始吹了起來,D靜靜地看著這一具屍體,突然感到頭上熱熱的,好像什麼東西掠過般,緊接著的是一聲槍響,從墓地的方向傳來。

正當D要轉身時,看到格雷笑了一下,顫抖地伸出右手,手裡握著豎琴對D說:「……這個東西……借你用吧……」說完,額頭上噴出了如水柱般的血。

「……還有一件事。……我們幕後的主使者……就是……松墩……。這傢伙是另一個殺人魔……」

「我知道了!」

「……這樣……的話……你應該知道怎麼做……」格雷手上拿著的豎琴,隨之掉落在地上。

當D轉過身時,黛安已在他身後,她連上露出非常惶恐不安的表情。

「害怕嗎?」D問她。

「D。」

「需不需要我幫忙?」

「不,這孩子就交給我來照顧吧!」女孩顫抖的聲音中,包含著堅定的力量。

「即使沒辦法成為戰士,但我會好好培育我的孩子,使他成為像你一樣優秀的人。」

「差不多,馬車也該出發了!」

D朝著太陽瞄了一眼說道。

「錢以及馬車的車票都是你替我張羅的……這大恩大德我該如何回報呢?」

「我希望有一天能聽到你的好消息!」

黛安聽到D這麼說,眼中閃著感激的淚光。

「嗯!我一定會好好地活下去!」

黛安點點頭說。

接著從手上的袋子裡,取出一塊白布,把它打開來。

這是一件為了將小小的生命包裹起來的小小胎衣。

「這是用那台縫紉機做出來的。」

黛安似乎又回想起從前的往事說著。

「我想我大概可以賴此維生了,這全都感謝婆婆之賜,她和我雖沒有血緣關係,但我卻受到了她不少的照顧與幫助!」

D定定地看著女孩說:

「我在城裡還有點事,得先離開了。」

「希望你身體健康!」

「你也是,要多保重喔!」

黛安站在艷陽下,目送D掉頭離去時黑色的背影。她似乎感覺到有個溫暖的小生命正踢著她的肚子呢!

如今,在她與D分手的前一刻,總算看到D的嘴角浮現出笑容。

從今以後,無論度過了多麼漫長的時光,在每個悲喜交集的日子裡,每當她回想起此情此景,總會帶著驕傲的語氣,告訴唯一的孩子,自己親歷過的這段往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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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arasu 琉璃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