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窖鑅的計畫眼看即將實現──
以九百九十九個血衣紫河車,和九百九十九個稚貞為祭,打開往冥界的死亡之門,取得上古寶物冥眼。
為了抵禦魔族的入侵,柳州城內眾人各司其職,
一向閒散無為的道士陳堪,甚至不惜犧牲個人性命,也要解救萬民於水火,
可就在這危急存亡之秋,小龍敖彥居然又搞失蹤了!?
柳州城是否難逃全滅的命運?小龍敖彥是否能安然返回龍王界?
最後的時刻即將到來,不到最後,是看不見真正的結果的…


正文
黃泉盡頭,冥界入口
「叮咚…親愛的孤魂野鬼們,現在正是轉生高峰時段,辦理處大廳比較擁擠,為了節約您的辦理時間,請各位孤魂至一號到三十號服務辦理入境登記;請各位野鬼先至三十一號到五十號服務台辦理身份查詢服務,確定了身份之後,再行前往辦理入境登記。
非人界鬼魂請出門向右走,你們的客服大廳在隔壁,請注意門前的指示牌標示的方向;需要特殊服務的請洽詢在大廳內巡視的冥魂經理…冥界辦理廳歡迎您再次光臨,謝謝…」
「叮咚…現在廣播找鬼,來自東方大陸衛國地區的劉小兵請注意了,您的身份查詢手續出現問題,請速至二樓服務台,請速至二樓服務台,謝謝…」
「叮咚…親愛的孤魂野鬼們,目前我們正在舉辦冥界貴賓綠色服務通道活動,只要用您下一次轉生後的某項小小的能力,就可在冥界辦理終身制的貴賓資格,日後入境或轉生時享有貴賓資格,無需長時間排隊等候手續辦理,綠色通道將為您提供一勞永逸地隨入隨生(特別解釋:死後隨時入冥界、入冥界隨時可以轉生)、隨心所欲的帝王式服務,並獲得小閻王閣下的簽名一份,此簽名為限量發行,擁有此簽名可自動獲得轉生後周遭一百公尺內妖怪不敢靠近的天賦,如有需要辦理的,請至六樓服務台申請。
注意:五樓樓道口有惡犬擋路,心懷不軌者請勿以身試狗,此狗對打算投機取巧、蒙混過關騙取簽名的鬼魂異常敏感,有此打算者,請勿接近五樓樓口,以免出現誤傷…冥界辦事聽歡迎您再次光臨,謝謝…」
「叮咚…現在廣播找人,緊急!請魂網的網管立刻到七樓管理中心報道,重複一遍,請魂網的網管立刻到七樓管理中心報道…」
走進冥界的大門,七曜第一個反應就是自己走錯了地方。
記憶中那陰冷森森的黃泉鬼域,和眼前一片熱鬧無比的景象可以說根本沒法子聯繫在一起。
原本那些哭嚎著、悲淒著在鬼使們的拳打腳踢下,排列著漫長的隊伍緩緩挪向轉生池的景象,現如今已經被一排排標注著號碼的信道口取代,所有的鬼魂們都按照自己的實際情況排隊入列,不清楚的只要隨手拉過一旁穿著紅色背心的鬼使,立刻就能夠得到滿意的微笑服務。
這是怎麼了?
七曜愕然地看著眼前這翻天覆地的變化,雖說上一次他來冥界轉生的時候,有聽到傳聞,說冥界即將展開一場大規模的改革活動,但是就算是再怎麼改,也不應該是這樣誇張的模樣吧?
「這個…是三百年前小閻王殿下答應接替閻王殿下工作時,所提出的眾多條件之一。」仿佛是明白七曜驚愕的緣由,作為七曜的引魂人很自動地為這位身份特殊的客人解釋起這些年在不為人知的冥界所發生的大變故,「雖然一開始,大家都不習慣,不過小閻王說了,他不喜歡冥界是陰森的調調,讓大家一定要把氣氛搞得熱鬧一點,閻王殿下沒有反對,大家自然也不好說什麼,不過時間一長,大家習慣了這些之後,工作的情緒果然高了不少,按照小閻王殿下的說法,這叫做整合企業核心文化的階段性成果。」
「真是好形容、好口才。」七曜覺得自己靈體的腮幫子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如此拗口詭異的詞句,估計這位引魂人這百年來沒有少念過,才會說得流利無比。
「這都是小閻王大人耳提面命,開始大家也都覺得拗口,不過因為每隔兩三天小閻王殿下就會召開業務會議,會議上提多了、會議後還要寫心得報告,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了。」似乎是聽出了七曜話語中的嘲弄,引魂人有些臉紅地趕緊為自己解釋一下,雖然在那位小閻王特立獨行的言傳身教下,這種潛意識的羞澀也只是一閃而過罷了,估計完全消失也是指日可待。
「開會?」這詞一出口,七曜感到更加的莫名,冥界的權位可以說是相當穩定的,各自的司職分工都有詳細的規劃,除非是驚天動地的大事,才會需要由閻王帶頭召開小型高層會議,一般冥界每日要處理大量的事務,光是人界的鬼魂迎死轉生就需要很大的工作量,冥界哪有多餘的時間來開會?
「是啊,是啊,這還是多虧了小閻王殿下啊。」一提到開會,整個冥界的管理機構記得最深的,除了小閻王殿下頻繁的研討會之外,就要算是小閻王親手引進的「魂網系統」了。
要是三百年前有人說,冥界的管理機構有一天會從無窮無盡的文書工作深淵中擺脫出來,估計所有人都會當這是一個不好笑的冷笑話。
每一個人都有三魂七魄,妖魔鬼怪仙靈神祗都一樣,每一個人在冥界輪回時都要先找全了三魂七魄、清算前生德行罪孽,然後根據其前生罪孽、個人要求、特殊情況等等在三魂七魄裏做必要的修行,再把這些鬼魂送去忘川飲用孟婆湯,讓他們忘記前生和冥界之後,最後才按照他們各自預訂的時間被送入轉生池。
這一系列的工作所需耗費的文書人力是相當可觀的,而為了確保每個魂魄轉生都不出現差錯,每一關都有專人負責查驗。
這自冥界存在之日起,就死死地壓在冥界頭上的責任,令每一個冥界的管理者都深感壓力。
但是小閻王殿下的出現,卻帶來了一股全新的風潮。百年前利用仙界和冥界的法術、加上各類簡單的法寶,小閻王在冥界很快地設起了一個被稱為「局域冥網」的信息傳遞系統。
如今每一個冥界的工作人員桌子上,都會安裝一面四四方方的魔鏡,鏡子背後連接著傳遞信息所用的天蠶絲,所有的天蠶絲都會連接到小閻王殿下的辦公室裏的超級處理器,據說那是小閻王殿下和仙界的仙人連手開發研製而成的冥界專屬文件核心代碼的轉換,雖然到現在很多冥界的管理員還不是很明白這個「局域冥網」的工作原理,但是小閻王親自操刀設計了一款非常實用的「魂網系統」。
正因為這套「局域冥網」和「魂網系統」的出現,冥界那些曾被無數文書工作壓垮了腰的當值者們,被徹底地從枯燥乏味的重複工作中解放出來,如今他們除了每天不到八小時的正常工作時間之外,還有每七天休假兩天的工作福利、每年額外二十日的帶薪公休假。
以前沒日沒夜被困在工作臺上的他們,現在可以在休假的時候約上幾個好友郊遊踏青、或躺在家裏寫字作畫陶冶情操、也可以抓緊時間參加由小閻王組織的冥界法術、武術提高班,增加自己的力量。
這一來不但帶動了冥界內的旅遊業、餐飲業、娛樂業等服務性產業的迅速發展,而且還使冥界各管理員的個人能力得到了進一步的強化和磨練,一系列的連鎖反應發生得那麼突然,卻又不會令人感到不安,冥界是個除了死亡外幾乎不和其它各界有過多交集的孤單世界,一下子由內而外爆發出令人側目的活力,而這一切又順理成章地成為小閻王堵住冥界那些反對者們嘴巴的最好武器。
在小閻王殿下最近高調提倡的「以人為本、改革開拓」的號召之下,冥界管理層乃至於整個冥界正風風火火地展開著新一輪的建設發展,最初七曜所看到的那繁忙的接待大廳,就是這場大發展中受影響最深的地方之一,而另一個令人感歎的改變,則是冥界管理員們最津津樂道的——
本來自別人眼中累死累活的管理員職位向來乏人問津,以前都是閻王大人手諭親命不能推辭,且受命者往往被周圍人投以同情的目光:而如今冥界已經不再招考管理員了,就是上年度轉生大廳新設立的紅背心(咨詢員),才不過一百個職位,卻有至少六萬冥界合法居民前來報名,競爭之激烈讓那些本來還擔心的冥界人事局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魂魄系統』?」七曜被唾沫飛濺的引路人所說的冥界改革史挑起了難得的好奇心,那些言辭中實在有著太多太多他所不能理解的新奇東西。
「是啊,『魂網系統』,最初叫『魂網九五』,不過那個版本的功能實在是少了點,後來小閻王又推出了『魂網九八』,那個版本功能是增加了不少,但總是喜歡當機;如今我們冥界使用的基本上都叫『魂網愛死P』這是三年前小閻王推出的最新版本,不過就是系統漏洞多了一點,到今天似乎已經有將近四十個系統更新程序了,這兩天小閻王正在七樓舉辦『魂網V死它』的最後研製,不過聽說這個版本需要更新辦公室裏的魔鏡和天蠶絲,而且因為太高級了點,和目前應用的軟件的兼容性不怎麼好…」
如果敖彥這時也在的話,一定會覺得這個「魂網系統」熟悉到死…

龍王界之初臨五 正文 第一章(1)

「天淩梭」是一件用龍王界的深藍之海中所孕育的銀色珊瑚為主要材料製成的法寶,本身算不上是一流的法寶,勉強要評估的話,也就是件二三流的作品,自從被製造出來之後,平日只是被主人敖玄當作腰帶上的飾物,或者是臨時別針之類的替代品,很少被用來當作法寶使用。不過也正是因為敖玄平日這種接近於忘記的無視,這件龍王界的法寶才得以隨著敖玄來到人界,要知道在敖玄離開龍王界之前,可是被勒令就身上所有的法寶都一一交出,禁止私藏攜帶的。
而當景禦私下找敖玄討要保命符的時候,敖玄沒有猶豫地從腰帶上摘下「天淩棱」丟了過去。「天淩梭」內所蘊含的力量和法陣,雖然在龍王界不怎麼出色,但是在人界要是發動了「天淩梭」的話,除非是修道人飛升仙界時所引動的五雷轟頂、七煞同歸的天劫,否則要抗拒或者破壞「天淩梭」也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所以即便感覺到留在柳州城內的景禦和陳堪遇上了不小的麻煩,但是敖玄還是很放心兩人的安全,在「天淩梭」啟動的情況下,除非那兩人活夠了,在「天淩梭」的環護下主動自裁,否則就算是魔界煉獄的終極BOSS赤魅親自舉著鐮刀跑來人界殺人,也不用擔心會發生危險,何況這次來也只是魔界煉獄裏的小卒炎魔罷了。
身為地龍的敖玄甚至不需要用法術去探尋,光是大地的氣脈和自身相連鎖傳遞來的信息,就足以讓敖玄如同親臨一般,知悉柳州城內所發生的變故。
只是身為龍族,他必須遵守太古之盟約,不插手人界的紛爭禍亂。更何況弱小的人類在敖玄眼中看來,就如同螻蟻般渺小,他們的死活和自己可以說毫無關係,若非因為寶寶在人界受到陳堪不少照顧,敖玄恐怕連「天淩梭」也不會給景禦。
要知道比起其它各界由於各種不同的原因而垂涎人界,龍王界對於人類的這個贏弱世界可以說絲毫不敢興趣。要不是「守衛時空障蔽」是自龍族誕生起,就必須擔負的責任的話,龍族才不會在乎人類世界是否會被其它的世界吞併或是奴役。
林石鎮的村民們一路上懷著沉重的心情,回到自己那被掩埋在泥石之下的小山鎮,人人都不由自主地擔心著柳州城內獨自面對可怕瘟疫病症的陳堪時,只有敖玄滿不在乎那一人半妖的死活。
對於敖玄來說,林石鎮那號稱「被太古神龍加持並守護著的人間秘境」,更令他感興趣。
所以當清箴子指揮著大夥開始清理林石鎮舊址上的石塊時——不知是因為清箴子一口氣放出十多個傀儡人偶負擔了最繁重的工程部分讓大夥覺得敬佩,還是因為林石鎮的村民們都習慣于聽從道士的指揮。
反正大家都很自覺地按照清箴子的安排開始著手清理工作,那些老胳膊老腿的長輩們則圍坐在一旁,看護著村裏的小鬼們——敖玄坐在一旁,開始向老村長瞭解這「人間秘境」和「神龍陣」的由來。
這些雖說是林石鎮不為人所探尋的秘密,但村長可不會拒絕敖玄的問題,畢竟在離開柳州城之前,陳堪私下一再叮囑村長,這位相貌堂堂的相公,可不是一般人物,甚至可能比皇帝殿下更加尊貴。
只可惜敖玄的問題,很多連老村長都答不上來,相關「人間秘境」的內容,更多的是林石鎮世世代代口口相傳留下來的故事,能過說明問題、透露的線索則是少之又少,倒讓那些環繞在四周的頑皮小鬼頭們當作故事聽得津津有味。
「那麼從來沒有人去尋找過這神龍陣的源頭嗎?」敖玄有些不死心地追問著。
「有啊,我年輕那會兒從老人們口裏聽了之後,自覺是不信這邪乎事情,所以也曾經聚集了鎮上的爺們去尋找這神龍陣的源頭,總覺得可能是件了不起的寶貝,可惜找了數年,翻遍了林石鎮裏裏外外上上下下,折騰德鎮上雞犬不寧,死活就是沒有找到,後來時間長了,鎮上又時不時在遭遇妖魔的侵襲時被這寶貝神龍陣給擋開,我才相信老人們的話是個實理。」老村長一邊率著鬍子,一邊回憶著自己當年在林石鎮上風光無限的那段青春。
「或許是吧,可惜我沒有辦法親眼目睹。」敖玄頗覺惋惜地搖了搖頭,他其實也早有心理準備,連他以地龍的力量都無法從附近探尋出龍族同源所在點,可見當布下那神龍障的人,一定有著極為特殊的原因。而且人類的生命短暫,比起龍族動輒數十萬年的生命力而言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自太古以來這麼多歲月時光的流逝之後,就算當初有什麼蛛絲馬跡,恐怕也在時光長河中化為烏有了。
「呵呵,相公這可惜,在老人們的口裏可是被稱作好命呢。」老村長笑得臉上的皺紋都變深了,「老人們常說,這一輩子沒有見過神龍障的人,說明這一生平平安安,不曾遭遇妖魔侵襲,是個太平的好命人。」
敖玄聽了老人的笑語,也同意地微笑著,老人的這句話意外地動搖了敖玄繼續去追尋那力量源頭的念頭。有些事情也許讓它保持著神秘比追根究底要來得更加地適合…不過敖玄的想法才掠過腦海嘛就立刻被身下大石邊的一道暗影吸引了目光。
低下頭,悄悄地探手很小心地握住那個正沿著石頭的陰影向外挪動的細長身子,將那顯然又打算玩失蹤遊戲的小東西抓到眼前,望著那雙水汪汪卻因為心虛而不由自主左右瞟視的大眼睛,哭笑不得地輕輕問道:「寶寶,現在是午睡時間吧,你這是打算去哪里閒逛啊?」
做壞事被當場抓包對於被人而言或許會是很糟糕的事情,不過對於敖彥來說,上輩子培養出來的即興發揮能力顯然沒有絲毫退步的跡象。經過了一開始三秒鐘的意外後,很快就恢復冷靜的敖彥非常自然地把變成了龍形的身子往敖玄的手臂上嫺熟一卷,然後伸著小巧的龍頭,蹭著敖玄的手背一臉討好,但是嘴裏卻理直氣壯地叫著:「汪汪,寶寶要汪汪。」
儘管敖彥心底被自己這種說話方式噁心得半死,但是在敖玄的耳中聽來,卻是再正常不過的了,而且一聽寶寶喊著要找「汪汪」時,敖玄甚至主動為寶寶解釋了又是變身、又是躲著人走路,原來是為了那條叫阿黃的大狗。
寶寶喜歡欺負陳堪那條看門狗的故事,敖玄可早就從景禦那個大嘴巴口中聽到了不少,也親眼看到那條狗兒視寶寶如同冤家對頭的行動。只是讓敖玄覺得好笑的是,這小傢伙似乎已經很明白人形的自己絕對無法靠近阿黃周圍三尺的範圍,居然知道要變身後隱形靠近——那條狗兒實在是有點可憐啊。
「寶寶,很喜歡那條狗狗?」敖玄用手指輕輕點了點小東西的額心,輕笑著問。
「汪汪,背背,跑跑…」偽嬰兒很適時地向最寵愛自己的親人表達自己的藉口,絲毫不見把一條忠心看家的無辜狗狗當作擋箭牌的愧疚。不過敖玄卻由於寶寶的話,而在腦海中升起一幅令人忍俊不住的畫面——
狗狗迅猛地在草原上奔馳著,而牠身上一條細長的小籠,四肢張開,如同狗皮膏藥一樣貼在大狗的背脊上,龍頭微微抬起,迎面襲來的強風,令牠不得不瞇起雙眼,並在片刻後非常無奈地把小腦袋藏入狗狗那溜滑的皮毛之中。
「噗…」敖玄越想那個畫面,越覺得有趣,一時間竟然非常想把腦海中的一幕化為現實。不過那條狗狗現在可不在林石鎮上,出於對主人的忠心,那條狗狗如今還在柳州城裏陪伴牠的主人,眼下估計已經和那些人類一起被冰封在禦冰術形成的堅冰之下吧。
「寶寶真的要那條狗狗?」敖玄點了點小傢伙的鼻尖,然後如願地看到小東西猛地打了個不小的噴嚏,一邊用爪子揉著粉色的鼻子,一邊用可笑的哀怨眼神看著自己。
「要汪汪,寶寶要汪汪…」偽嬰兒雖然內心對於自家兄長欺負小孩的行為鄙視異常,但是回答兄長的提問,卻不曾猶豫過,畢竟他可不希望精明的敖玄看出自己原本的「偷溜」計劃。
「那哥哥去幫寶寶把狗狗找來,寶寶乖乖的睡午覺,好不好?」為了能夠看到自家小弟騎狗飛馳的英姿,敖玄決定親自去把那條大狗帶過來。
「好!細細可可(謝謝哥哥)偽嬰兒裝嫩的本領隨著越來越適應這個身體而突飛猛進著,特別是聽到兄長言下之意竟然有離開的味道,更是費力地猛點頭,隨便將自己的喜悅表達給兄長看。只是「喜悅」的內涵自然和兄長所理解的相差十萬八千里的距離。
把敖彥放回一旁臨時搭建給孩子們午睡的簡易床上,他身旁時原本陪著一起午睡的桀梟,也許是因為心理壓力消除後,疲憊感劇增,桀梟此刻睡得正熟,絲毫沒有發現自己身邊原本躺著的寶寶偷溜。
敖玄讓寶寶在被窩裏變回人形後,小心地給小傢伙蓋好被子,轉身施展一個地遁之術,剎那間已經到了那被冰封火灼著的柳州城外。
且不提敖玄怎樣為了弟弟,去柳州城裏把那條可憐的阿黃抓回來給弟弟蹂躪。在林石鎮上,敖玄的身影才消失,敖彥立刻就再一次地變回龍形,雙爪扒著被子,一副打算再度溜人的樣子。只是這一次,一雙熱乎乎的小手阻止了他的計劃。
敖彥一驚,猛回頭卻看見身邊本在熟睡中的桀梟此刻正瞪大雙眼看著自己,那雙該死的把自己按回床上的手,也是這個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的混蛋的。
「寶寶,要去哪里,帶我一起去好不好?」桀梟的話與其說是提問,不如說是帶著一絲哭腔的哀求,起初敖彥離開不久桀梟就因為手臂上那微微發熱的陣法而驚醒。只是看到寶寶和那位敖玄公子在說話,所以桀梟才沒有出聲。
經過柳州城那段日子後,失去了記憶的桀梟對小籠產生了一種難以用語言去表述的依賴感,就像是溺水者好不容易抓在手中的浮木一般。他的本能似乎在警告著他,最好不要離開寶寶,否則就會發生什麼不幸的事情似的。所以他根本不打算阻止寶寶作任何事,只是單純地希望不要和寶寶分開。
「好!」敖彥的回答令桀梟驚喜,但事實上敖彥對於主動送上門來的奴僕向來是來者不拒,何況眼前這個偽正太的原身和自己又有著三江四海的冤仇——敖彥永遠不會忘記桀梟以前對自己惡劣的算計、以及他由始至終在謀劃得自己「初精」的事實——所以儘管眼前有些趁人之危,敖彥卻一點都不覺得愧疚,用敖彥的理解:這也算是桀梟這個無恥小人的報應、是天譴!
一個十歲的孩子帶著一個嬰兒要在眾多老人們的看護下溜走,顯然是件比較困難的事情,而且按照敖彥的估算,敖玄恐怕很快就會回來,現在不走等敖玄回來要走就更不可能了。不過就在這個時候,和老人們一起看護孩子的小山家懷了身孕的媳婦小月,肚子突然陣痛了起來,似乎是因為這幾日太過於緊張疲憊動了胎氣,這下子不管是還在和泥土石塊對決的漢子們,還是忙前忙後的大閨女小媳婦們,都不約而同地放下手中的工作,圍攏了上來,畢竟小月可是林石鎮這幾年來唯一一個懷著孩子的小媳婦。
大夥七嘴八舌地詢問著小月的感受,儘管類似於「你痛得厲害不厲害啊?是不是餓了啊?」之類的廢話居多,但是問多了自然也能總結幾點關鍵出來,按照經驗豐富的老人們的說法,看小月當下的反應,十有八九是要早產的樣子,不過好在小月的身孕也有足夠九個半月,估摸著還不會有太大的危險。
於是那些滿頭汗水和泥水的男人們,暫停了清理,在老村長的指揮下,開始伐木建屋,給小月先搭個臨時產房再說——原本主持指揮的清箴子很自覺地交出了指揮權,畢竟他可以很清楚明確的指揮人們清理災後的現場,但是對於如何快速地構建房屋,還沒有哪個經驗。
所以誰都沒有注意到,躺在床上的某個小鬼頭,趁亂抱著一個比他更小的小傢伙,悄悄地沿著一旁的陰影迅速地遁入山林深處。
敖彥本身並不是一個莽撞而毫無頭緒的人,除了偶爾會下意識忽略自己眼下偽嬰兒的實際形態之外,敖彥在處理問題上,還是保持著前生所培養出來的遇事冷靜自持、深思熟慮的好習慣。
其實他也很清楚,自己如今的身體條件絕對不適合充當異世界的福爾摩斯,畢竟就算是以年幼出名的名偵探柯南,至少外表也是個能獨立跑步調查的小學生。但是天姥山雲間虛海的那一幕,卻成為敖彥心底的一根小小的尖刺。
如果虛海上看到的那幕情景發生在地球上的話,敖彥估計最多也就是在良心的驅使下,在某個冷僻的公用電話亭裏打電話報警,然後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將所有的責任轉嫁到那些專業的破案人員的手裏。
敖彥無需為了那些虛無的「正義感」而躊躇,也無需為了那莫名的「責任感」而憂慮,因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這八個字雖然聽起來讓人覺得很不是滋味,但是在那個喧鬧、且人情淡薄的地球上,這八個字卻是無法抹殺的行事潛規則。
可是這一切卻偏偏發生在這個全新的世界裏,自己又該怎麼辦呢?
這個問題在敖彥的心底盤旋了很久,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體內的龍族基因裏含有大量維護弱小的正義感,還是因為和陳堪那好好先生待在一起太久了,敖彥發現自己那早該被踢到地底深淵裏的「良心」二字,居然不知何時悄悄地跑了回來,如今在心海裏使勁地翻江倒海,頗有一發不可收拾的氣勢。
內心拉鋸戰的最後結果,顯然是以敖彥的屈服和妥協告終。儘管在內心深處他還猶自辯解說,自己只是去驗證一下虛海上的畫面是否是事實。
敖彥並沒有察覺,或者說他刻意沒有去在意,這個全新的世界正在悄然無息之中改變著他,哪怕那種改變只是細微的、在不為人知的地方,但是敖彥的的確確的正在被潛移默化著,從未體驗過的親情關懷、從未感受過的人與人互相間的信任和支持,每一個小小的細節,都化為沉默無聲的綿綿春雨,滋潤著敖彥那顆曾經被不幸和困苦折磨得化為堅冰的心房。
趴在桀梟單薄的肩頭上,敖彥非常熟悉地指揮著桀梟或繞開山道、或穿越小溪,小心謹慎地靠近那座荒廢在山林深處破舊的土地廟。初到人界時,敖彥和還未失去記憶的桀梟在這人跡罕至的小廟裏躲了不少的時日,所以對周圍的環境還算是瞭解透徹。
不久之後,敖彥便再一次站在這破落的廟中,仔細地上下前後打量著這座廢廟,試圖從眼前的破敗中尋找到某些被人忽略的蛛絲馬跡。虛海上的畫面只是片刻的閃爍,且並沒有展現出破廟藏人的具體入口,這需要敖彥自己動手去尋找。
那座土地廟修建在一個小小土丘之上,沒有院子、也沒有其它的偏殿之類,只有一間孤孤單單的廟廳,大廳內的大門、窗櫺因為年久失修而脫落四散,原本用青石鋪就的地面也積存了厚厚的一層白灰,更別提那房檐窗框上密密麻麻的蜘蛛網。供奉在大殿正中央的唯一一尊泥胎自然是同樣形體斑駁,那鑲金塗銀的尊像如今留下的知識黑灰相見的泥塑原型,泥胎的頭顱不知道滾到哪個角落裏去了,初看神台,還會讓人誤以為供奉著的是「無頭神」。
也許對於一般人而言,要在破廟裏漫無目的地尋找所謂的「蛛絲馬跡」是件很困難的事,但是對於敖彥來說卻構不成問題,得益于前生對於「偷盜」、「隱藏」、「尋覓」這三大盜賊技能的瞭解和綜合應用能力,如今這些能力已經幾乎算得上是天賦一般的存在。
光看某人在「偷盜」清箴子的道符時輕鬆得手而至今未被察覺的手藝,就可知此天賦的強悍程度。再加上虛海圖片的暗示,那入口顯然是通往地下,剔除了房頂、牆壁等大部分物品後,最可疑的,也就是和地面相連接的供台泥塑以及這滿是灰塵的青石地面了。
感謝老天爺,這個世界顯然還沒有發現科技文明的優越性,所以自己至少不必為「到時候要是找到的入口處需要用電子鎖、聲紋、虹膜等身份驗證」這種誇張的事情而頭疼,否則還真是要抓瞎了呢——敖彥一邊找著,一邊在心底小小地幽了自己一默,探尋的視線越過灰塵整齊、不見痕跡的地面,最終落在了供桌上那只陳舊的石香爐上。普通的香爐多是三足鼎立,而這個香爐仿佛是擔心三隻腳不夠站,所以在三隻爐腳的內側又多雕刻了一條附腿,只是這附腿和主腿緊挨著,從外表不仔細看根本就無法發覺,只當這石香爐的爐腿比較粗而已。
發現問題的敖彥得意地咧了咧嘴,借著桀梟的肩膀的高度迅速地爬上供桌,絲毫不在意本來幹凈的衣裳蹭上厚厚的灰塵。石香爐的機關開啟並不複雜,只要抓著香爐的爐耳,向左微微擰動就行了,隨著香爐的移位,在桀梟無比純潔的崇拜眼神中,本以為和地面焊死的供桌無聲無息地向前滑出一尺,地面上露出一個幽深的大坑,一排石階慢慢地向那黑幽幽的深處延續下去。
賓果!自己果然是專業級的人才,敖彥得意地在心底誇耀這自己。
不過很快地,敖彥就發現自己似乎找錯了方向,那黑幽幽的地洞雖然很深,但並非是敖彥所預期的那種隱藏秘密的地方。事實上地洞的盡頭只有一個小徐奧的空間,除了散落在地上滿坑滿谷的書籍經卷之外,就是些陳舊的木箱,木箱裏的東西早就被拿個精光,估計這地洞本事廟裏的主持收藏信徒供奉的貴重物品和書籍經卷的地方,只是設計了個巧妙的入口防範盜賊罷了,和敖彥所分析的根本就是兩回事。
自己居然被那該死的虛海給耍了!虧得自己還為要不要插手管這閒事而為難了大半天。
看著地面那散落丟棄的書籍,敖彥覺得自己臉上一定佈滿了黑線,狠狠地瞪了一眼再角落裏偷笑的桀梟,這個混蛋顯然失去了記憶、換了一副單蠢的模樣,但是在看到自己出糗時,非但沒有飛奔上前蜜語甜言地安慰,反倒是用手捂著嘴巴,無聲地竊笑著自己,讓敖彥不由得有種咬人的欲望。
桀梟被敖彥寶寶那有些泛紅的雙眸瞪得訕訕地收斂了笑容,是剛才寶寶那滿臉愕然,眼珠子外凸的搞笑模樣實在太有趣,他一時沒有忍住罷了。本來一路上他還擔心寶寶要做什麼危險的事情,如今看來寶寶只是因為發現了這破廟裏有個不為人知的秘密,所以前來探尋罷了。
「寶寶,這裏很…」桀梟剛開口打算勸寶寶回去,免得讓大家擔心,卻意外地聽到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從不知哪個角落裏傳了過來。
「都小心著點搬,這可是咱家花了大半年時間才湊齊的寶貝…你們都給咱家皮繃緊了,要是砸壞了一個角,就是把你碎屍萬段都不夠賠的!」
有戲!敖彥的眼睛一亮,顧不得繼續思考回去怎麼懲罰該死的桀梟,猛地撲上地洞的泥牆,耳朵緊貼著,傾聽從牆頭外傳類的搬動聲和交談之聲。
「夏公公,車子都安排好了,這些個人形冰棱,今天晚上肯定能夠送到柳州城外三十裏長亭,您老就放心吧。」
「嗯,幹得不錯,不過怎麼會少了一個孕婦冰棱?你給咱家說個清楚,不然你這柳州臬台也不必做了。」
「啊,公公息怒,那個缺少了的孕婦冰棱實在是意外中的意外,運送來的路上,馬車的車軸脫落,才砸壞了一個…這著實是意外中的意外,並非下官所願啊…」
「哼,要不是咱家的神蟲來報,說附近還有一個孕婦是漏網之魚,咱家哪能輕易饒了你,要是壞了陛下的大事,你就算是有十顆腦袋都不夠砍!」
敖彥聽到這裏,沒來由地脖子猛發涼。這附近的山村除了不久前被湮沒的三焦鎮之外,就只有林石鎮了,而林石鎮上的孕婦只有一個人——小月。
「壞回氣,壞修(快回去,快走)!」敖彥猛地回身拉著桀梟的褲腿,現在回去報信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只能希望敖玄已經回到林石鎮。
敖彥突如其來的緊張立刻影響了桀梟,七手八腳地把敖彥抱入懷中,桀梟轉身就跑,只是走得太急,沒注意腳下那些四散的書本,被絆樂歌踉蹌,雖然萬幸地扶住了一旁的書架沒有連寶寶一起摔在地上,但是那陳年的書架卻脆弱得不堪重負,「卡啦」一聲巨響後散落了滿地。
「什麼人!」暑書架的巨響自然告訴了隔壁交談中的兩人隔牆有耳,這種永遠只能隱藏在黑暗中的秘密當然不能容忍被別人竊知,對方非常強悍地緊接著一掌便拍碎了那面相隔的泥牆,在滿天的泥土中,瞇著眼睛的敖彥看見了坍塌的泥牆破壁,那薄薄的一層才不過半尺的相隔,難怪對方說話他們能夠聽得如此清晰。
「嘎嘎,我還當是何方高人駕臨,原來是你們這兩個小蘿蔔頭啊,哈哈,這還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我前兒個還說差著一個小鬼頭沒處找呢,如今倒是有人自動送上門來了。」穿過破壁站在敖彥面前的男子,一身青緞的外袍,一張鐵質的面具赫然遮住了他的面目,但是那尖銳得有如鋼筆劃過玻璃一般刺耳的聲音,卻是敖彥曾經聽過的、那個夏傅的聲音…
對於送上門來的兩個小鬼頭,夏傅並沒有給予太多的關注,在他看來,這兩個小鬼會出現在這麼偏僻的地方,十之八九是在和小夥伴們捉迷藏的時候巧合地發現了破廟的入口罷了,畢竟沒有誰會吃多了撐著,派出一個十歲的男孩和一個還不會走路的嬰兒前來窺探、找尋這深藏在地底的秘密。所以夏傅沒有和以前一樣用冰封術把這兩個小東西也凍成臨時棒冰,用繩子把桀梟捆成一團後,也沒有去綁敖彥,而是直接把兩人甩進了運送冰棱的大車裏,反正大車前後都有人押運,也不擔心這兩個小東西從眾人的眼皮底下飛走。
縮在車廂的角落裏,敖彥在小小地打了幾個噴嚏後,有些後悔沒有多穿些衣服出門,在和許多冰塊待在一起快凍死了的同時,也暗自感謝前生那些在地球上製作恐怖片的編導們,正因為他們那五花八門、要多陰森有多陰森、要多噁心有多噁心的影片,讓他早早培養出了絕對夠等級的膽量,至少在眼前這個落後的類似于太平間冷凍房的地方,沒有嚇得魂飛魄散。
倒是桀梟的模樣有點可憐,顯然失去了記憶之後連膽子也掉了不少,被捆成一團的身子很明顯因為恐懼和寒冷而顫抖著,只是為了安慰比自己更加幼小的寶寶,桀梟強打著精神,慢慢靠著小寶寶,口中努力地安慰:「寶寶不怕哦,哥哥會保護你的。」
可惜,要不是說話的聲音結巴得厲害的話,還滿感動人的——不領情的敖彥翻著白眼撇著嘴心裏惡劣地說著,只是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當桀梟的話出口時,他的腦袋很配合的緩緩上下挪動著,一副乖小孩的模樣。
敖彥對於自己目前的處境並不覺得很擔心,因為他在心中篤定地確信敖玄一定能夠找到自己的同時,也很自信憑著自己的能力和智慧,要蒙混逃脫並不困難,只要自己悄悄地變成龍形,相信沒有人會把一個嬰孩兒和一條四腳蛇聯想在一起——在這個問題上,敖彥非常不介意別人把龍形的自己誤認為四腳蛇。
只是眼下被逮到的人並不僅僅只有他一個,身邊這個粽子一般的桀梟,本來最多也只是一條無關緊要的跟屁蟲,但現在卻變成了超級大累贅。
為什麼這個混蛋會失憶呢?敖彥蹲在角落裏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出個安全可靠的帶人跑路的好方法後,忍不住開口遷怒了,看著桀梟那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寒冷而顯得有些青白的臉龐,敖彥很不講理地開始懷念原先那個陰險狡詐、詭計多端的妖王起來。
如果那個混蛋現在在的話,怎麼也可以想出個不不俗的辦法吧——當然,敖彥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想念妖王的深層原因是,如果桀梟還是那個陰狠的妖王的話,他就可以毫不猶豫地甩下對方,自己悄悄溜走,不會有絲毫愧疚。
要是桀梟能夠聽到此刻敖彥的心聲的話,不知會作何感想。

龍王界之初臨五 正文 第一章(2)

顛簸的馬車在山道上行駛著,眼看著透入車廂縫隙的光線逐漸暗淡,想來離林石鎮也已經有足夠遙遠的距離,敖彥的脫逃計劃始終處於難產之中,直到日落西山黑色的天幕遮蔽天地,馬車行進時那刺耳的卡啦卡啦聲嘎然而止時,敖彥很乾脆地作出了最終的決定:走一步是一步吧,實在不行就只能指望敖玄來當救世主了。
「堂堂玄門道,傳宗至今數百萬年,今天門下居然做出如此畜生不如的事情,你們就不怕遭天譴嗎!」馬車外突然傳來一陣斥駡聲,夾雜著稀裏嘩啦的鐵器碰撞聲在空中回蕩不已。
「哼,天譴?等我們開啟了通身飛仙之路後,肉身成神了,還怕什麼天譴?」反駁者的話語中是遮掩不住的洋洋得意。
「住嘴,別和這些廢話連篇的玉泉山道士鬥嘴,時間已經差不多了,要動手就快一點,若是錯過了時間,上面怪罪下來,把你整個賠出去都不夠!」這個聲音敖彥倒是能夠聽出來,畢竟夏傅那尖銳刺耳的聲調實在是很好辨認,「還不快點把車子各自趕到位置,準備投陣。」
可惡,為什麼沒有什麼地方可以偷窺一下呢。敖彥鬱悶地在車廂的四面牆上,上竄下跳地尋找著可用於偷窺的縫隙,想看看車外究竟是怎樣一個狀態,更想知道那些出言反駁的人又是如何模樣。但是很可惜,這馬車本是車行用來載客遠行的,四壁都是用三四層甲板隔層封得死死的,最是強調擋風避雨的能力,敖彥要在這上面找空隙自然是不可能的任務。
光火的敖彥憤怒地爬上了桀梟的腦袋,試圖攀上馬車那封死的車窗上,但是人才爬到桀梟的肩膀上,馬車卻又一次地開動了,可憐敖彥猝不及防,一下子從桀梟的肩頭骨碌碌地如同皮球一般滾落到了地上,末了腦袋還在不遠處的人形冰棱上狠狠地砸了一下,頓時被撞得滿頭金星。
儘管光是聽寶寶摔落的聲音,就知道寶寶這下摔得肯定不輕,桀梟努力挪動著被捆得死死的身子向寶寶方向靠近,滿心都是不安,生怕這小東西真摔壞了。但是等他看到寶寶四腳朝天地躺在地上,一臉茫然地睜著那雙可笑的蚊香眼,桀梟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一路上的擔心和恐懼一時被拋到了九霄雲外。當然這會兒敖彥即便很鄙視桀梟這沒有道德在一旁偷笑的傢伙,也沒有辦法提出任何的抗議。
「唷,瞧瞧,真難得,我們的小客人居然笑得那麼高興,我還擔心他們被嚇得尿褲子了呢。」推開車門的夏傅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桀梟臉龐上那天真的笑容,那不帶任何利欲和虛偽的純真笑顏,恍然間和夏傅深埋記憶中的某個笑容重迭在了一起,如同一根無形的刺,刺痛了夏傅靈魂中最脆弱的一部分。
不容分說,夏傅伸手如同抓小雞一般把敖彥和桀梟從車內拉了出來,緊走幾步順手丟到了一旁的人群中,要不是有人手疾眼快伸手保住兩個小傢伙,說不定真會摔出個好歹來。頓時敖彥的身邊耳際又響起嘈雜的怒斥之聲,怒斥的內容自然是夏傅不是好東西之類文縐縐的話。
別說這些個充滿了道德啊、倫理之類的斥責沒辦法讓夏傅有所觸動,就是敖彥聽來也覺得這些說話的人未免太文雅了,換作自己,早就把死太監全家上下十八代內的遠親近鄰都用國語和英文逐一地問候一邊了,哪像這些人,都說了半天了,居然還是「XXX你怎麼對得起天地良心」之類,吵架還說良心,真是他*的夠了,若不是因為腦袋至今又痛又暈的話,敖彥恐怕早就跳起來張牙舞爪地先把這群不會吵架的笨蛋罵個痛快再說。
不夠敖彥後來還是沒有找到時間或者機會把這個想法付諸於行動,事實上當他感受到腦袋上漸漸鼓起一個小包包、眼睛裏的小星星也開始逐漸消散時,周圍的環境和人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雖然夜幕降臨後的黑暗籠罩著四外濃密的樹林,但是附近幾堆大篝火點亮了足夠大的空間,讓敖彥可以將眼前所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
令敖彥無比吃驚的是,在他眼前出現的,既不是預想中擺滿了黃符紙和桃木劍的供桌台,也不是滿地畫滿了令人眼花繚亂的各種OOXX符號的降魔陣,而是一個巨大的直徑足有六公尺的深不見底的天然坑洞,儘管四周的篝火光亮度很強,但光亮也僅僅只能淺淺地照映出這巨坑的邊緣而已。
夜色中的寒風刮過時,這漆黑幽深的坑洞隨著風聲發出「嗡嗡」共鳴般的低沉長吟,宛如鬼哭一般令人心驚膽顫,難怪剛才聽別人說話時,總有一種奇怪的回音,這回音分明是這個空洞造成的次聲波回蕩。
而此刻那些承裝著孕婦和稚子的冰棱的馬車,正圍著這個深坑分為八個不同的方向排列著,每輛馬車旁都有好幾個身穿的道士,而那個面目可怕的太監卻堂皇地頂著他那張令人作嘔的蛆蟲臉,站在馬車間,指揮著那些道士把馬車的車門對著深坑逐一打開。
望著那些車門打開後露出的冰棱,敖彥的耳際仿佛又響起了陳堪那沉重的語聲:血衣紫河車在道家而言,不僅僅是胎盤,而是連著胎盤還未出生的嬰兒,至於稚貞則是指未滿周歲嬰兒的心臟,要收集血衣紫河車,就必須活刨孕婦取子,要手機稚貞,就必須不藉金利之氣,僅憑雙手活掏嬰兒之心。
喂喂…這些東西拿來說說也就是讓人嚇得做個噩夢,但要真刀真槍地在自己眼前上演的話,那就實在是太誇張了吧。敖彥心裏開始冷森森地刮起陰風來,自己就算有再大的熊心豹膽,也沒有能力能抵抗地住看別人親手搞恐怖劇,那可是會給自己天真無邪的純潔心理留下陰影的耶,十有八九在日後的成長路途上,會出現心理障礙…不知道龍王界有沒有心理醫生可以看啊…
「這麼小就知道害怕了?」
一個輕佻的笑聲突然在敖彥的耳際響起,一心在回憶龍王界職業種類中是否有心理醫生的敖彥,沒有回答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害怕這種情緒是天生的,除了神經大條到和恐龍同一級別的人,沒有人不知道害怕,嬰兒也一樣。
「不夠是些人類吧,有什麼可怕的?」
一些人類?敖彥不自覺地翻了個白眼,別說是人類,就是一下子殺上千隻鵪鶉,那血腥模樣也夠受了,我可是連只雞都沒有殺過的大好人啊。
「不喜歡殺人?那可不是一個好現象哦。」
切!殺人有什麼好的,喜歡殺人的都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笨蛋,陰人的最高境界是把人折磨得生不如死又不能求死,那才是本事。
「嗯,生不如死又不能求死,說的好…哈哈哈…都沒有人會這麼跟我說耶。」
那是因為你遇上的都是傻子和白癡。敖彥撇了撇嘴,以示對對方的不屑。
「寶寶,寶寶,你沒事吧?」從繩索中解放出來的桀梟,顧不得感謝身邊那些手腳上戴著鐵鐐、衣衫破爛、形容憔悴的道士,手腳並用地跑到被另外一個道士接下的敖彥身邊,幾乎是用搶的,把小寶寶抱回自己的懷中。
「啊?」敖彥被桀梟打斷了思緒,有些訝然地抬頭,看到桀梟那滿是焦急的表情之外,之看到了周圍圍上了一圈乞丐裝的道士,每個人都在用一種充滿了慈愛之光的眼神望著自己。這時敖彥才猛然反應過來,剛才自己似乎並沒有說話,而是有人在用類似于心靈交談的方式和自己交流。
不過敖彥吃驚的表情,在周圍人眼中看來,卻是寶寶受驚嚇後的正常反應,幾個有帶小孩經驗的道士,立刻擺出一張張和藹的笑容,小聲地安撫著寶寶,顯然是害怕這對世事無知的小寶貝扯開嗓子大鬧一場,那可不是輕易能擺平的。卻不知他們那一張張笑容僵硬的臉龐加上幾日未曾打理梳洗,那模樣在火光下反而讓人覺得頗有幾分誘拐兒童集團成員的味道。
「是誰?是誰在和我說話?」敖彥顧不得去嘲笑眼前那表情宛如抽筋一般的道士,而在心底呼喚著剛才那個聲音。
但是,沒有人響應敖彥的呼喚,仿佛剛才的聲音只是敖彥意識的幻聽而已。
而於此同時,曾經是神王的窖鑅,眼下化身為玄門道掌門人記名弟子的衛丹,在接到夏傅用法術傳來意外捕獲到兩個迷路小鬼的消息後,並沒有很在意,和夏傅一樣,衛丹此刻心裏哪有多餘的空隙去研究思考這種「小小的意外」。
面對著出乎意料變得異常寂靜的柳州城,以及被陳堪和景禦連手堵在時空大門之後、大發雷霆卻始終無法通過時空之門到達人界的炎獄之魔,衛丹除了苦笑之外,也只是努力地為這些妨礙了計劃的突發意外做個收尾工作。
只是這收尾的活計,卻比最初所預計的,要困難得多。
例如那位困在時空之門後面魔界炎獄正怒火中燒的炎魔大人,衛丹已經很努力地放下身段和對方好言溝通,希望對方能夠聽從自己的安排,從另外一個臨時準備的時空之門出來。
但是炎魔很乾脆地拒絕了衛丹的提議,這個脾氣火爆的炎魔咆哮著聲稱,若是自己不能把這道由陳堪開啟的時空之門推開,就等同於承認了自己的失敗,對於炎魔來說,失敗是不可接受的,失敗的恥辱只能用死亡來洗刷。更何況自己怎麼可能輸給弱小的人類,他一定要親自推開這道時空之門,並且把那個該死的人類道士烤成焦炭、燒成劫灰。
「我從來都不知道魔界的炎魔居然會是這幅德行。」衛丹對著眼前虛浮在空中某個男子的影像不滿地指責著,「這就是你所說的,能夠在人界造成最大殺傷力的魔族成員之一?朗格提斯將軍,要是早知道會這樣,我根本就應該直接召喚幽暗之影的。」
「開玩笑,你要是真的把幽暗之影召喚到人界來,那才是最糟糕的情況,那傢伙比狐狸還要狡猾,他才不會聽從你的指揮呢,也就炎魔這個沒頭腦的笨蛋,最喜歡殺戮和死亡,所以只要滿足他的殺人欲望,他就會回應召喚。更何況炎魔出現在人界的話,方圓百里之內將被地域炎火所包圍,吞噬一切生命,這種殺傷力在人界是最大最快的。」
半空虛像裏的男子,赫然是在兩界山上伏擊龍王的魔界將領,只是如今的他不再頂盔貫甲,反而穿了一身儒衫,那曾經濃郁炎熱的血腥殺氣也盡皆隱沒,乍然相見倒是會讓人覺得他是一位謙謙君子。
「但是如果他不能到人界來的話,一切都是廢話。」衛丹撇了撇嘴,冷冷地說,「鄭國軍隊被疫症病殺殆盡,幾乎沒有一個漏網的,加上先前戰爭時死去的,差不多是十九萬人,只有加上柳州城裏那十一萬人口,冥魂之匙才能吸足死亡之氣開始運作。但是現在呢!」
衛丹一翻手,一顆灰色的拳頭大小的珠子出現在掌心,「冥魂之匙至今還沒有填充到足夠的死亡之氣,要是今天午夜之前,冥魂之匙還是在這樣的話,那麼我們所有的準備就都白費了!」
「難道就不能從人界這邊打開嗎?炎魔的話,真的比較麻煩啊。」朗格提斯有些為難的搖了搖頭,殺人放火他最是在行,要是讓他指揮炎魔去衝鋒陷陣也是毫無困難,不夠要他去改變被拒怒了的炎魔的意志…這種事情就算是魔王恐怕也沒有辦法做到吧。
「行啊,只要你能夠解開龍族的『天淩梭』,把杵在召喚陣中心的那兩個傢伙弄走,一切就都好辦了。」衛丹何嘗沒有辦法把那兩個被天淩棱包裹著的人從陣中心弄走,但是龍族出品的天淩棱,雖然本質上只能算是個二流法寶,但是這東西在人界卻是無敵的存在,誰有本領去解開天淩棱上龍族的符咒?
衛丹心中鬱悶無比,也不知是何方神仙把這龍族的簡陋法寶遺落在人界,給自己平添這麼多的麻煩,卻不知道這天淩棱的主人根本就是自太古之後,龍王界首次來訪人界的客人。
「『天淩梭』?天淩梭有這麼的的力量嗎?不久是個二流貨色嗎?」朗格提斯熟悉各界的武器法寶,無論是攻擊型的、還是防禦型的,這天淩梭在他的心中根本就是一個不起眼的垃圾法寶,隨手就你呢個解決,一時間朗格提斯覺得衛丹說了半天。實在是有些小題大作,「我給你一個魔冰卷軸,你直接把天淩梭凍住不就好了。」
「哼,你倒是來凍凍看啊。」衛丹望向朗格提斯的眼神裏頓時充滿了嘲弄,魔界的人果然個個都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傢伙,居然連這種常識都不知道。
「天淩梭」在其它各界是件不怎麼起眼的法寶,但是在人界,天淩梭卻能夠發揮百分之一千的防禦能力。
人界混雜的靈力對於天淩梭來說,是最上等的填充能量,因為天淩梭本身的材質,是生長于龍王界深海淤泥裏的珊瑚礦石,天性就喜好吸附混雜靈力。更何況啟動天淩梭的那個半妖,居然不怕死地用自己的妖力強行灌注入道士陳堪的體內,道力和妖力本來是相互排斥的力量,但是在陳堪體內的道力被消耗殆盡時,灌輸的妖力很順利地侵佔了陳堪的所有脈搏,輕易地隔離了陳堪繼續向召喚陣輸送道力的渠道。
再加上天淩梭上那個金色龍族「不動如山」的咒文,誰有那本事來解開這個?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乾脆我親自出手幫你宰光那些個人類,湊足數字不就行了。」衛丹的眼神讓朗格提斯很不舒服,乾脆隨口說了句自找麻煩的話。
「那就這麼說定了,午夜之前。十一萬人,如果你不想最後被魔王當作補品宰了吃的話,最好動作快一點,你還有八個時辰的時間。」衛丹沒有給朗格提斯反駁或者改口的機會,丟出最大的麻煩之後。立刻掐斷了彼此之間的聯繫。
他才不管朗格提斯要怎麼樣去殺那十一萬人口,所以他也沒有提醒這位上了賊船的魔界將軍,那些困在柳州城內的人類們,並不是驚慌失措地等著他去屠城,而是被保護在結實的冰壁下。
不知道朗格提斯的力量和耐力是不是足夠強悍,能達到敲碎那些冰壁並且殺掉冰壁下的人類所需要的強度。衛丹惡意地想著,一點都不為同夥擔心分毫。
「您不是擔心到午夜時,人類的死亡之氣不夠多嗎?為什麼還…」隱沒在角落裏的沉鷦,突然開口詢問著。
「沉鷦,冥眼是一個很奇特的東西,要獲得它除了必要的開啟方式之外,還需要一個強而有力的祭品,在祭品沒有被送上供台前,消耗一下祭品的體力,會讓整個獻祭儀式變得更加地順暢,不是嗎。」
衛丹沒有正面回答,但是脫口而出的內容卻更為驚人,臉上那優雅而矜持的笑容,讓人倍覺陰森和恐怖,「至於死人…比起以數量計算的人類,道士的屍氣和魂魄則更加精純,冥魂之匙的確需要三十萬以上的人類死魂,但是如果是道士的死魂的話…哼哼…此刻夏傅手邊關押的那些個自投羅網的道士就已經綽綽有餘了。」
沉鷦並不在意衛丹話語中透露出來的消息,因為對牠而言,只要衛丹的計劃能夠順利的實行,那就足夠了,至於怎麼做,那害死屬於上位者的權利範圍,牠從來都不會去關心。
「這一次您一定能夠得到冥眼。」沉鷦的話語與其說是陳述,倒不如說是一種信徒對神袛的狂熱信仰。
「是的。」衛丹默默地望了一眼滿臉自信的沉鷦,低沉地回應著。
冥眼——子太古時代便被刻意隱沒在人界的神秘法寶,沒有人知道它究竟有怎樣強大的力量,也沒有人真正擁有過它。但是夢蜇曾經說過,冥眼是天上地下唯一一件屬於時界的寶貝、虛空的令牌,只要擁有了冥眼,便能操縱時間的沙漏,指揮歲月的步伐。無論是回溯過去還是穿越未來,整個世界都將會服從擁有者的意志,被牢牢掌握在冥眼主人的手中。
沒有一個上位者可以抗拒冥眼的誘惑,擁有了冥眼就等同於擁有了一切,成為不亞于太古創始人的存在。所以窖鑅——過去的神帝,為了獲得這寶貝不惜發動無數的戰爭,征服一個又一個世界,為的就是找到這至高權威的力量。但是窖鑅最終卻在即將把冥眼納入手中的時候,以最令人想像不到的方式失敗了。而在無數歲月之後的今天,當神帝窖鑅的故事已經在漫長的歷史河流中漸漸淡去了身影,剩下一個被怨恨和憤怒所折磨的孤獨靈魂,這孤獨的靈魂對於冥眼的渴望卻比窖鑅更加的強烈、更加地執著。
如果說神帝窖鑅所渴望的是冥眼所擁有的力量、所代表的權勢、以及這些東西所帶來的利益的話,那麼這個孤獨的靈魂渴望的,則是冥眼本身——他需要冥眼所具有的力量,他需要時光按照自己的意念倒流回那仿若天崩地裂的時刻。他要再一次地緊緊抓住那個冷酷的龍族,狠狠地搖晃著對方,要一個自己能夠接受的理由,究竟是為了什麼,那個被自己深深愛著的人,會如此冷漠殘酷地背叛自己,甚至給自己前所未有的折磨。
「這一次我一定會得到它,誰都沒有辦法阻止。」

龍王界之初臨五 正文 第二章

林石鎮上,大夥們為了突然臨產的孕婦小月迅速地奔走忙碌著,甚至沒有人注意到,敖彥這個可愛的小搗蛋鬼已經沒了蹤影。
男人們在村長的指揮下,迅速地搭建起一座足夠遮風避雨的全封閉小屋,為了讓用石灰和濕泥塗抹的牆壁能迅速地幹透,顧不得可能會燙傷自己,一邊砌牆一邊就在牆邊點起火堆,開始烘烤牆面;女人們則在婆婆嬸嬸的帶領下,開始燒水、煮布等等一系列接生時要做到準備工作。兩個有接生經驗的婦人,則早已經守在小月的身邊,一邊安撫著這第一次生娃娃的小媳婦,一邊小聲地教導著小月要怎麼樣面對腹部一陣緊過一陣的劇痛。
但是隨著小月一聲高過一聲的呻吟,有經驗的老人們都看出了不妙的陰影,女人懷孩子本來就是一件要小心小心再小心的事情。但是這些天來,讓這小媳婦跟著大家東奔西跑,幾乎日日生活在不安之中。如今眼看著孩子還沒有足月就急著出世,而小月又是頭一胎,亂七八糟的事情幾乎湊一塊了。
「這弄不好就是一屍兩命啊。」老村長無比擔心地說著,但是在他眼前的人,卻因為這句話很想把這鬢髮皆白的老頭子一腳踹到十裏外的怒江裏去。
「我是道士,不是接生婆;我只會降妖捉怪,不會幫人生孩子!」清箴子壓低了聲音咆哮著,眼前這個老頭,分明是非把自己給逼崩潰了不可。他清箴子的確是道法精研,但是這不代表他萬能,這老頭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居然提議讓自己給憑空設計一個什麼「安產符」,保佑那小媳婦可以穩穩當當地把孩子生下來,清箴子氣得鼻子都要歪了。
「都一樣,你不是說,捉妖怪很簡單,只要把妖怪收到你的法寶裏,然後看是好妖怪呢,就放出來;是壞妖怪呢,就宰了。」老村長對於清箴子還是很看重的,比起平日不顯山不露水的陳堪,清箴子的外貌和言談舉止在大家的心中更貼近道士那種強大人物的傳說。所以老村長對於清箴子說過的話,可是記得清清楚楚地,所以才會有這天才的提議,「這生孩子也一樣,你就把小月肚子裏的小傢伙當作…當作附了身的妖怪,用寶貝捉出來,然後放掉不就行了。」
「噗…」清箴子還沒有說什麼,倒是一旁路過的鴻曉忍不住笑出了聲,只是在清箴子隨後射來的「殺死你」的目光中,迅速裝出一副「我什麼都沒有聽到」的模樣後,立刻遁走,躲到不知名的角落裏偷笑不已。
「那是妖怪!妖怪!我的法寶只裝妖怪,不裝小孩!」清箴子咬牙切齒地繼續和陷入妄想圈中的村長奮鬥著,同時在心裏發誓,下次絕對不在凡人面前提起道術,哪怕是一個字也不行。
「若是生孩子的話,本王倒是有個人選可以幫忙。」隨眾人一起來到林石鎮的瑞王殿下似乎看到清箴子的窘境,邁步上前為可憐的道士解圍,「雲一非但是本王的侍衛,而且也曾經是太醫院太醫的入室弟子,對醫術和急救頗有心得,相信能對那位臨產的夫人有所幫助。」
其實村長現在也是病急亂投醫,本來村子要是遇上這種事,不是派人趕到柳州城去請專門的婦科大夫,就是帶著孕婦親自跑一趟。但如今柳州城內究竟什麼樣子,誰都不知道,這大夫自然無處去請,村長也只能遵從陳堪說的:萬一有事,可以和清箴子商議。才把這個可憐的玉泉山道士逼得快跳樓了。現在瑞王既然這麼說,當然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於是在村長的千恩萬謝之下,雲一被帶去救人。
不過瑞王的主動卻沒有換來清箴子的感激——儘管清箴子一心撲在降妖捉怪上,但並不代表他對世事一無所知,這幾日裏瑞王每每欲言又止的模樣早就落入了他的眼中,只是這位身居要職的王爺,始終沒有找到向自己開口的機會罷了,如今也算是天賜良機了。
望著村長那有些佝僂的身軀消失在不遠處的人群之中後,清箴子板著一張臉,看都不看身邊這位王室成員,冷冷地開口:「說吧,要我幫你什麼?」
「本王聽說玉泉山的修道人對於鬼怪一道最是專深,不知道長會不會招魂之術?」瑞王沒有客套什麼,身為王室自然和道門的人沒有少接觸過,所以瑞王深知,有時候凡俗的恭維和客套對於修道士而言還不如直言不諱。
「招魂?」清箴子有些意外,他還以為這位王爺心裏想著要算個皇帝命啊或者得到延年萬壽的金丹之類的要求,沒想到居然是問招魂。回頭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算得上英武的男子,嘴角勾起一道微微的弧線,「招魂倒是不難,只是不知道王爺想招的是誰的魂?」
「我、我想見見我的兄長。」瑞王有些猶豫,但是最後還是說出了自己的目的,「夏傅的事情,無論如何都是因我而起,當年的恩怨裏我算不上是好人,若是被夏傅謀害,自然也算得上罪有應得,全當欠夏傅的,但是如今夏傅卻把這怨恨報復在無辜的百姓身上,那就未免太過分了,我總覺得其中有著更多的隱情,而這個隱情,除了當年的太子之外,也只有我的兄長知道,所以…本王只能拜託道長了。」
「哼哼。」清箴子撇了撇嘴,沒有反駁什麼,收在衣袖裏的手指,暗中計算著,「招魂之術,本不困難,你若是有亡者死前的遺物,則最好,若是沒有,就需要亡者的生辰八字,以及亡故八字,在陰虛之夜,起法招魂即可。只是對方死了很久的話,怕已經投胎轉世,那就什麼都招不到了。」
「本王這裏有一塊玉玨,是兄長的遺物,還請道長…」瑞王立刻從懷裏拿出一塊用白色絲帕包裹著的玉玨,清箴子接過玉玨,心中暗自嘀咕:這瑞王也真是膽大,居然把死人的東西隨身帶,也不怕忌諱。
玉類物品本就會集天地陰靈之氣,雖然還不能用作陰魂的住所,但卻最是容易被亡者的執念所依附,清箴子只是將玉玨托在掌心,就能夠感受到一股明顯的鬱憤之氣從玉玨內散發出來。
「將手放在玉玨上,貧道施法替你招招看。」清箴子托著玉玨伸出手,瑞王也將自己的手蓋在玉玨之上,清箴子騰空在瑞王的手背上畫了一個道符後,一股冰冷的寒氣,立刻從玉玨中湧了出來…

在雲一的幫忙下,小月算是暫時穩住了身子,吞下雲一隨身攜帶的養本固源的丹藥後,精神好了不少,讓大家著實松了一口氣,雲一和幾個有接生經驗的婦人商量了一會兒之後,決定去山裏采些應急的草藥來。轉身回到瑞王身邊,把這事向主子稟明,卻訝然地發現,才這麼一會兒,瑞王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站在風中的身子竟然簌簌地發抖,雙手緊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突起,指縫間甚至有著點點血色。
「主上…」雲一開始還以為清箴子這臭道士趁自己不再暗算瑞王,立刻擎出寶劍,嬌容凝霜盯著一旁的清箴子,畢竟瑞王在朝中的政敵多如牛毛,潛在威脅更是數不勝數,但是轉眼卻看到清箴子的臉色也不比瑞王好看多少,而且還在一邊連連作嘔,一副深受刺激的模樣,這令雲一莫名不已。
「和道長沒有關係。」瑞王眼中的殺氣一閃而逝,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愁傷和悲怒,揮手示意雲一離去,他現在需要一個安靜的空間來消化剛剛得到的驚悚消息。
若不是經年來身為上位者看多了人間險惡和黑暗的話,恐怕他的反應會和清箴子如出一轍,緩緩地坐倒在一旁的石塊上,瑞王的前胸起伏不定,似乎顯示出他此刻洶湧的思潮。
「嘔…你們王室…嘔…果然…嘔…」清箴子已經吐得說不出話來了,儘管早就習慣了妖魔鬼怪們奇形怪狀的模樣,也見識過各種血肉橫飛、腸髒四濺的噁心場面,但是清箴子還是忍不住吐了一地,他算是領教了王室成員的變態程度。
「難怪…難怪兄長沒有回來…難怪父王會鬱鬱而終…原來竟是這樣…」瑞王從來沒有想到,這兄長唯一留在人世中的遺物,讓自己看到了一幕發生在十三年前的慘劇,多年來心頭的種種疑惑,終於得到了答案。但是這答案未免太過於不堪了。
清箴子也明白此刻瑞王需要什麼,好不容易忍住了作嘔的感覺後,一臉同情地走上前怕了拍瑞王的肩頭,無聲地走遠,他不是沒有看到瑞王眼中的殺意,畢竟他算是無意中挖掘了晏國王室的一大醜聞,這種事情絕對不會允許被外人得知,瑞王最後卻沒有這麼做,這個在權力染缸裏浸泡了十數年的男人,居然還沒有被徹底地染黑倒是令清箴子心中有了一絲的佩服。
只是,夏傅要是知道了這一切,那個被仇恨扭曲到捨棄了一切,投入到魔界的男子會有怎樣的反應呢?清箴子突然有一種莫名的悲傷。
不知道是不是被玉玨上的那個故事所影響,清箴子無故想起自己離開山門時,師傅曾經拉著自己的手無限唏噓,說山下種種皆是因由,自己出了山門便是入了因果輪回,從此之後,命運由天不再由己。可惜知道如今自己才能稍稍體會到師傅話語中的意思…
「清箴子道長。」少女清脆的呼喚打斷了清箴子難得的傷感,只見那個幾乎算得上被上蒼所眷顧的少女翠娟,由於敖玄的幫助,那顆離火丹已經和少女完全融為了一體。
眼看著不過是一日不到的光景,道力的修為已經跨入了第二階段的自在境界,若是換了旁人,就算是資質再好,也得苦修上數十年,配合天才地寶和高師教誨不過勉強跨入修道的門楣而已。
「以後不要叫我道長,要叫道兄,雖然你半路入道,也沒有參入門庭道派,但是你現在畢竟是已經有了道力的人,道士不刻意將就禮節,但是稱呼同道為道長的話,只有在對敵之下。」清箴子雖然一年到頭圍著妖魔鬼怪打轉轉,但是道士之間最起碼的交際細節,畢竟是玉泉山弟子在山門裏必修的功課之一,教導起翠娟這種菜鳥道士,自然是得心應手,只要把師傅對自己說過的話,如數搬過來就好。
「是,道兄…」翠娟覺得叫起來總是有些彆扭,不過現在她可顧不得去計較這芝麻粒小的事情,事實上不知道為什麼,自剛才開始,她就有一種心悸的感覺,仿佛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降臨了一般。
只是看大家都在忙,也不敢上前打擾,眼巴巴地看著清箴子和瑞王兩人在一邊手握手地「眉目傳情」、「竊竊私語」,好不容易等兩人分開,卻看見瑞王臉色灰白,而清箴子則蹲在一旁嘔吐連連,頗讓人猜疑這兩人剛才說的內容究竟是何,翠娟被兩人的樣子嚇了一跳,本來已經伸出去的腳,又乖乖地收回來,耐心地等待清箴子恢復平靜了才找了機會上來詢問,只是這兩人方才的模樣,卻讓翠娟這喜歡八卦的小丫頭看在眼裏記在了心上。
可惜,翠娟才湊上前,還沒來得及把自己的感受開口告訴清箴子,不遠處突然響起了一道尖叫聲,硬生生打斷了翠娟到了嘴邊的話,也嚇住了所有正在忙碌的人們。幾個午睡未醒迷迷糊糊的小傢伙甚至被這一嗓子嚇得哭了出來。
大夥兒吃驚地望去,就見不遠處正在林子邊緣砍伐樹木的村民,像是見到了恐怖的鬼怪般,一邊扯著嗓子鬼叫著,一邊丟下手中砍了一半的樹木,連蹦帶跑地往回跑。
「蟲…蟲子…蟲子!」那村民一直跑到村子口,才總算從鬼叫聲裏,憋出兩個完整的字來,只是這「蟲子」二字卻比驚雷更加具有震撼力,不久前剛經過夏傅帶來的那一次噁心的魔界蛆蟲的驚嚇後,「蟲子」這兩個字自然是成了林石鎮新一代禁忌用詞。
大家一聽到這兩個字,頓時個個精神緊繃,臉色發白,漢字拿起了鋤頭錘子,女人則隨手抄起剪子後者菜刀,連那些剛才還在哭鼻子的小鬼頭們,也一個個如同受驚了的兔子一般飛快地竄到自家爹娘的身後,探頭探腦地望著不遠處那片樹林。
比起村民們的反應,清箴子雖然要冷靜地多,但是仔細的人一定能夠發現,短短的數息,清箴子的額頭上已經有了一層薄薄的細汗,繃緊的背脊更是暴露出清箴子隨時準備出擊的打算。
比起前些日子夏傅侵入時,至少林石鎮上不但有神龍障那個烏龜殼可以借用,還有陳堪這個道術精湛的道門高手坐鎮,但如今林石鎮深埋泥石之下,那神龍障還有沒有辦法啟動無人可以確定,而陳堪卻已經不在此地了,萬一要是夏傅再來,清箴子自認沒有那份功力可以保住這滿鎮百十號人口。
大家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握緊手中的武器,雙眼直愣愣地看著樹林的方向,連本來守著孕婦小月的幾個老少夫人,也緊緊地堵住了門口,手裏甚至端著剛燒熱的開水,頗有一副「誰敢過來,老娘我開水伺候」的架勢,傍晚的微風穿過樹林的枝椏,枯黃的葉片在細微的呲啦聲中飄落塵埃,成為覆蓋在黑色泥土上的一層金色鱗片。
泛紅的霞光下,眼尖的村民已經發現了樹林旁,有好幾片掉落在地上的枯葉正在有序、且快速地向他們移動著,那模樣實在和當初蛆蟲滿地爬有太多的相似之處。
仿佛是感覺到自己的行動已經被村民們發現了似的,移動的枯葉慢慢地停滯了下來和村民們的目光對峙著,似乎是在積蓄著下一次襲擊高潮的力量,而他們的身後,陸陸續續有著更多的枯葉迎風而動地靠攏著。
這一次惡戰的結果會是死還是活?望著眼前越來越多的「敵人」,絕望的氣氛逐漸濃郁了起來,有些膽子小的村婦甚至已經開始下意識地緊緊摟住自己的兒女們,提前預感這生離死別的到來。
先用奔雷陣符直接劈入蟲群之中呢,還是用火綬之術,在人群前架起一道火牆呢?清箴子飛快地思考著最佳的攻擊方案和角度,計算著怎樣用最快、最省力地方法,最大限度地消滅這些噁心的魔界蛆蟲,而就在清箴子慢慢抬步向前,準備搶先出手的時候,一個白白的圓圓的小腦袋,突然從樹葉上探了出來,兩顆猶如黑芝麻一般大小的眼睛,很是深邃地望瞭望眼前如臨大敵般的人類鄰居。
若是清箴子會蟲語的話,一定會從眼前這蠶寶寶的眼裏讀到牠們的困惑:不久是因為冬天到了,所以咱們這些蠶寶寶打算到林石鎮的殘牆短瓦裏找個臨時的裹繭的角落嘛,往年這些人類鄰居最是歡迎牠們的到來,但是今天好像這些鄰居有點反常耶。
「原來是秋蠶…真是的…大驚小怪的,想把老頭子嚇死啊!」看著那一個個陸續從枯葉下探頭探腦的蠶寶寶們,老村長第一個舉起了手中的武器——旱煙杆,猛地砸到剛才那個鬼哭狼嚎的村民腦袋上,「你個混蛋小子,平日裏總說自己膽大包天,到了這關鍵的時候,倒是第一個掉鏈子…」
仿佛是為了被驚嚇到的自己討回公道,心頭驚駭散去的村民們,不約而同地效仿著老村長,開始討伐那個把秋蠶當作魔蟲,害得自己浪費諸多感情的傢伙,於是只見男人的拳頭,女人的小腳一時間蜂擁而上,可憐了那位「發現者」,還沒有完全從驚嚇中清醒,又陷入了人民戰爭的海洋裏。
雖然清箴子保持了一個道士的素養,沒有參與群毆活動,但是翠娟卻看到清箴子隨手從衣袖的暗兜裏抓了一個小丸子,順手彈到了那村民的腳下,於是立刻地,平整的泥地上突然冒出半寸長細細的仙人掌刺,紮得那位哎哎直叫喚,也算為自己出了口氣。
「嘻嘻…」翠娟忍不住用手帕捂上了嘴,小聲地竊笑了起來。這一笑倒是把清箴子笑得臉色泛紅,只能一邊努力咳嗽幾聲勉強地做著徒勞的掩飾,一邊開始漫無邊際地東拉西扯向翠娟這小丫頭講述道士所需要注意的一些常識性的內容,而這個突發的小小插曲也讓翠娟很自然地將原本想訴說的心中的不安忘在了一邊。
若是敖玄在的話,對離火丹的特性瞭如指掌的他必然會看出翠娟方才欲言又止的不安,因為離火丹非但是道士們提升道術修為最好的補品,更重要的是,離火丹和人體融合之後,被融合著就會擁有離火丹「趨避百邪,鎮壓污穢」的天賦,翠娟的心慌意亂,則正是遭遇邪魅時,離火丹的預警。
就在剛才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些蜿蜒而行的秋蠶之上時,一條半尺長、小指寬的暗紅色長蟲,借著枯葉和晚霞的遮蔽,沿著剛搭建起來的小屋門簷的縫隙,迅速地鑽入了謂孕婦小月所建的臨時產房。
房內本來看護小月的兩個村婦,此刻都被外面的呼聲所吸引,起身離開,屋內只留下剛剛挺過第三次陣痛,渾身汗水淋漓癱軟無力的小月,那鼓脹的腹部高高地隆起著,隔著那薄薄的佈滿了青筋和紅痕的腹部皮膚,能夠清晰地感受到,腹腔內一個鮮活的新生命正在做著降臨人世前的最後準備。
被自己肚子裏那個不肯痛痛快快降生的孩子給折騰地昏沉沉的小月,只是隱約感到自己的手腕處似乎有一陣輕微的刺痛,仿佛是被夏日隱藏在草席中的枯刺蹭了一下,接著一片黑暗就接管了她全部的意識。這時躺在床上的小月的軀體,卻睜開了雙眼,本來如星子般明亮的眸子,已被深沉而不詳的暗紅所取代,渾濁中透著邪異和呆滯。
從床上坐起身下地,小月的身體宛如被操控的傀儡一般,僵硬生澀的同時卻寂然無聲,推開床邊那臨時用鋪板拼合的窗戶,赤著雙腳爬了出去,在屋前人們還在驚呼的時候,小月有些踉蹌的身影,已經迅速地消失在濃密的山林之間。
為什麼我沒有早點發現不對勁呢?這些乍然出現的秋蠶,分明是被用來當作吸引人注意的誘餌,對方巧妙地利用了大家對於魔蟲噬骨的恐懼感,輕易地將落單的小月擄走了。這些本事妖魔慣使的手段之一,自己為什麼沒有早點意識到呢?
發現了小月的失蹤後,清箴子不由自主地懊悔這,在心底痛駡著自己,但是任憑他說盡了所有搜索和偵測的法術,方圓百里之內,都沒有絲毫響應,茂密的樹林和起伏的山巒輕易地隱匿了小月的行蹤,清箴子又不能任性地拋下人人自危的其它村民,只能無奈地在原地恨恨地跺腳。
好半晌,清箴子才勉強自己收斂頹廢懊喪的心態,慢慢平息著心底深處的憤怒火焰,現在他需要的是更多的理性和冷靜,畢竟在他的周圍很可能潛伏著他所不知的可怕危機,他的肩頭所承擔的,不僅僅只是個人的安危,陳堪把林石鎮上這些安貧樂道的百姓託付給了自己,那自己就有責任最大限度地保護他們的安全。
現在他沒有辦法分身去顧及失蹤的小月,唯有祈禱自己的同門師兄弟能及時地趕快來協助自己,清箴子在心中計算著援兵的到來的時間,在柳州城出現沉鷦的時候,他就連夜發出了求租飛鴿,他可沒有景禦那種誇張的自信,對於沉鷦這種討厭至極的魔獸,他自然要找上一群幫手才行。算算時間也有好幾天了,怎麼還是沒有人趕來找自己,或者發出信息呢…
其實清箴子的飛鴿傳書在送出後不久,就得到了熱烈的響應,畢竟玉泉山的道士們對於捉妖怪這個活計向來是很積極的,特別是沉鷦這種可遇而不可求、極具挑戰性的罕見魔獸,豈有輕易放過的道理。
事實上除了被手邊的俗事拖住、不得不多耽擱幾日而晚出發的人之外,至少有超過三十人,是在接到消息之後,連行李都沒有收拾,直接駕起飛劍就往柳州城趕,比起地球上那永遠姍姍來遲的警察要神速得多。
只是往日仗著自身的修為和道術在半空中禦劍飛行的道士們這一次卻撞上了一塊大鐵板——缺德的玄門道,為了預防那些外來的修道士干擾他們在柳州城的佈置,居然違背道家公約在柳州城方圓百里的半空之上架起了一道無形的防禦之牆。
這道彙集了玄門道最高修為的十二位合竅期高手的道力所支撐起的防禦之牆,非但完美地隔絕了外界修道士向內傳遞消息,更讓那些或有意、或無意路過附近縱劍飛行的道士們吃到了「飆劍」的苦頭,那些個在半空中疾馳的道士們,就像是高速公路上飛飆的跑車突然撞上一堵石牆後,一個個不是撞得頭破血流就是被防禦牆臨空反彈出去,摔得神魂顛倒。
這一來自然讓早就潛伏在附近守株待兔的玄門道徒弟子們,對於出主意的衛丹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本來還擔心一時間無法控制掌握這些能力強悍的同道,如今卻可以說是輕而易舉地就把這些人一網打盡了。
何況衛丹還有更加陰損的後招:抓到人,先灌一壺迷魂茶,然後用金針封死他們的道力和內力,這樣自然不用擔心他們能玩出其它的花樣。於是乎。包括七十六人的玉泉山增援大隊在內,才三天的時間,前前後後有四百多名道士成了落進陷阱的「蠢兔子」。
而這些「蠢兔子」最後都被送到了這陰森森的樹林巨坑旁,夏傅也不客氣,為了便於防範這些道士搗亂,直接用粗大的鐵鏈將這些道士們當作狗給拴在附近的小石頭山下,任憑道士們再怎麼痛斥、規勸都保持無視的態度。

從這些道士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對話中,敖彥總算是聽出個來龍去脈,只是那些道士們口口聲聲討伐玄門道的理由讓敖彥頗覺無聊。說什麼設計卑鄙、陷阱無恥、違反公約…敖彥暗中嗤笑,這些道士的腦袋和清箴子一樣,頑固得可以,要是算計別人還要正大光明的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都瘋了,就是大家都昇華成聖人了。
別人不過是略施小計,這些個道士們就一驚一乍的,不去自省本身的缺漏,一味地怪罪對方狡猾,難怪會有傳聞說人類的道士沒落了,最近由人界升入仙界的道士越來越少、越來越刻板無趣、連力量和悟性上也越來越不具潛力。
想像也是,看看眼前這些不知變通的道士們,再對比那些在仙界舉牌、拉橫幅抗議的仙界主流,可見人界和仙界之間的差距已經不是單純的力量上的,而更多的是意識上的。
當然這些只是敖彥心底見不得光的不屑,在表面上他依舊完美地維持著一個受到了驚嚇後,卻沒有大哭大鬧乖得令人心疼的小寶寶,白白的小手緊緊地抓住桀梟的衣裳,水汪汪的大眼睛裏更是佈滿了驚懼的波光,如同驚弓之鳥一般,瑟縮地窩在桀梟的懷抱中。
只是火光的顏色讓人無法看到那嫩嫩的小臉上根本沒有驚懼的蒼白,倒是有著健康的紅潤光澤,那兩隻耳垂豐滿的小耳更是躲在人們視線的死角微微地搧動著,努力地接收著周圍這些道士們的輪番怒斥以及私下的抗議。
只是似乎除了瞭解到這些修道士被擒的因果之外,沒有更多有用信息了,特別是如今堆積在眼前,被夏傅裝來的那滿車的人形冰棱,不知是擔心嚇壞小孩子還是其它的緣故,這些道士只是反復斥責夏傅、警告加規勸他不要做出人神共憤的事情,這無疑讓敖彥很是鬱悶,當然更讓敖彥鬱悶的是,眼看著天上的月亮越升越高,自己算起來已經從林石鎮上「走失」快大半天了,難道敖玄還沒有找到自己嗎?
「寶寶,寶寶…你能變回蛇神嗎?趁現在快點變回去,從角落裏可以跑出去的。」敖彥正在鬱悶時,桀梟突然湊到他的耳邊,小聲地嘀咕了一句讓敖彥更加鬱悶的話,若非桀梟的提議充滿了最純潔的期盼的話,估計敖彥當場就會咧開嘴咬他幾口。
「火消息笑跑好修跑俄,還噗洗行賄系!系下木噗?海修。火噗系樹!下修樹,火好系!(我要是想跑早跑了,還不是因為你,你怎麼跑!還有,我不是蛇!再說蛇,我咬你!)」敖彥用它那堪比外星語的嬰兒語,說著令人哭笑不得的威脅,順帶還特意狠狠地瞪了桀梟一眼,他可是說道做到的人,要是桀梟敢再說蛇,他立刻就會拿桀梟的胳膊磨牙,反正這時候牙齒正癢癢著呢。
「寶寶可以先回去通知別人,再來救大家啊。」桀梟一聽寶寶不肯離開,完全是擔心自己走不了,頓時就覺得心底暖暖的,那是種仿佛期盼了許久,卻從來沒有真正感受到的溫暖,而這種溫暖讓桀梟更加堅定了心中的決定,讓寶寶離開這裏,桀梟見過寶寶在柳州城的樂坊裏躲人的本事,眼前夏傅這些「壞人」一定也找不到變成了小小蛇躲在黑暗中的小寶寶的。
「噗哈,要系底火新爬因笑還,紅紅系後響和,系系系叫修噗系寒和!(屁話,要是等我真把人找來,黃瓜菜都涼了,你小子早就變人幹了。)」敖彥撇了撇嘴,嚴重鄙視桀梟這種弱智的藉口,還等自己找人來?這黑燈瞎火的,別說連東南西北都沒辦法分清,就是知道往哪里跑,也不考慮夏傅他們用馬車裝著自己走了一個下午,七拐八拐的才到,自己要是用四條腿爬回去,就算爬到明天晚上,也未必能夠爬到林石鎮,再加上路上還有哪些個夜貓子、毒蛇之類的掠食者,到時候別說就桀梟了,自己有沒有命怕回去都有問題。
「但是,他們應該還缺小孩耶,剛才他不是說了嗎,正好缺少一個寶寶,如果你不見了,他們肯定會延遲動手的。」桀梟幾乎將小臉整個埋入敖彥寶寶的肩頭,小聲地說著,儘管記憶已是一片空白,心性似乎也變回了最初的仁善,但是這並不代表桀梟真的連智力也一併退化,這位失去了過往的妖界之王,還是憑著直覺從對方的話語中找出了一線生機。
這倒也算是個沒有辦法的辦法。敖彥難得覺得桀梟的話有點道理,儘管這個機會並不能扭轉乾坤,但是至少能稍稍打亂對方的計劃,畢竟這三更半夜的,要去找個未滿周歲的嬰兒,應該也算是一個頗有難度的任務。看現在的情勢,自己拖得了一時是一時,只要能夠拖到敖玄尋來,那麼自然是萬事大吉。
敖彥無聲地點了點頭,才打算鑽如桀梟的衣襟裏,借著外罩的破道袍遮蔽變身的蹤跡,突然間那個神秘的聲音又一次出現在敖彥的腦海之中。
「光逃跑時沒有用的哦,進攻才是最好的守護自己的方式…」
切,你這個藏頭露尾的傢伙有什麼資格來評論老子的行為方式,有本事你來把老子從這裏撈出去啊!沒那能耐就一邊呆著去,風涼話誰都會說,但真英雄就一定要說到做到!
敖彥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對於這個神出鬼沒的聲音,一時間沒有了追究的興趣,畢竟就算是再好奇也要先保住小命再說,能夠在緊急的時刻準確地判定眼前事物的重要與否,一向是敖彥最為自豪的天賦。
「把你救出去並不困難…」
是我們。包括這些個廢柴道士和周圍這些人形冰塊在內,要只是我自己的話,用不著你擔心。敖彥毫不猶豫地打斷了對方的陳述,倒不是敖彥有多麼的高尚,只是看不慣對方那種天上地下一手掌握、任我擺佈的囂張口氣。
「沒有問題,不久是這些人類嗎,簡單得很呢。只是我有個規矩,如果要我幫忙的話,就一定要付出代價…」
柳州城城主簽字畫押的抵押貸款憑證怎麼樣?憑這個可以從柳州城城主那裏領到至少三萬兩白銀和很多不錯的物資哦,算起來足可以抵充柳州城這麼打得一座城市三個月的財政收入呢。
敖彥眼睛一亮,對於他來說,和人討價還價比起救人自然是熟悉得太多,對方一提代價二字,敖彥立刻就想起了一直被他小心藏在衣服暗兜裏折成了四四方方豆腐乾大小的那張讓柳州城城主後悔不已的財產翻倍奉還的承諾書。本來他還在擔心這封承諾書會隨著柳州城的巨大災難而化為一張廢紙,現在看來或許還有挽回損失的餘地。
對方不知是對敖彥的提議感到有趣,還是被這個不會說話,就開始加入簡易型金融貸款行業的小東西給嚇到了,停了好一會兒,才傳來對方咯咯咯的大笑聲:「哈哈,真是太有趣,沒想到隔了這麼久,居然會碰到這麼有趣的小傢伙…」
說實話,也有錯嗎?敖彥覺得自己很無辜,只是他的想法傳遞過去之後,對方笑得更厲害了。
「小傢伙,到我身邊來,我覺得我們之間,也許能夠做一筆很有趣的生意呢…」對方笑得氣喘吁吁的,敖彥就算沒有親眼所見,但是依舊能夠從對方的語聲中,描繪出對方笑得前俯後仰的模樣。
只是…到他身邊去?
怎麼去?敖彥有點困惑地皺了皺眉,對方究竟是哪一路的神仙高人?
正想著,腳下的大地毫無預兆地猛然晃動了起來,寂靜的夜空在天地間最為沉悶的轟鳴聲中被生生地撕開,一道炫目的銀芒從地底深處向天際竄起,宛如一道誕生於人間的閃電,劃入深邃的夜幕之中,激蕩的風呼嘯著,不復剛才的柔順,如同被激怒的瘋漢,咆哮著肆意衝撞著所有阻礙在眼前的東西。馬車被掀翻彈開的木片車軸撞擊在附近的人肉軀體上,引發起一聲又一聲淒慘的哀鳴,篝火被吹散開去火星四濺著,掉落在枯葉叢中頓時引燃了一片又一片枯敗的樹葉,轉眼間一場宛如天災般的大火便在這風的怒吼中升起。
塵沙、木屑、石塊隨著風升入高空,又隨著風砸向大地,那些被風包圍著的凡人們自然無法抗拒這天地的威勢,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都不得不低下頭、蹲下身子避讓著。就算是已經成為魔界生命的夏傅,也不得不用衣袖遮住那彌漫在空中化為利刃的飛沙走石。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眼前那深不可測的黑洞四周突然裂開無數條巨大的裂口,在初生的大火中,如同冥域中饑渴的大嘴,頓時吞沒了所有排列在洞口附近的馬車和人形冰棱。
那些攀附在裂口邊緣的人,雖然在第一時間逃過了墮落的命運,但是下一秒鐘,張開的裂口急速地閉合起來,伴隨著沖天而起的一蓬蓬血霧,和此起彼伏卻又瞬間嘎然而止的慘呼聲,勾勒出一幅宛如地獄冥間的淒慘畫面。
那些對罪惡視若無睹的幫兇,也許能夠逃過人間道義的制裁,但是卻註定要付出同樣殘酷的代價…
茫茫的山火在枯葉殘枝和風力的催動下,向四方蔓延開去,火場的中心,橫七八豎地躺著十幾具四肢不全、面目全非的遺骸。
夏傅是唯一一個站在那裏的活口,只是他眼前那準備了十數日、用來施法的巨坑,已經在短短的數息之間,完全消失在火光之下。
而不遠處,一條踉蹌的身影正姍姍來遲,隆起的肚子被主人無視著,磕磕碰碰地撞擊著山道上的樹幹,纖細白嫩的雙足赤裸裸地走在佈滿了石沙的山道上,磨劃出一道道血色的傷口,只是這卻沒有阻礙她前進的步伐,一縷鮮紅的血水則順著大腿涓涓滑下,落入塵埃…

龍王界之初臨五 正文 第三章(1)

「歡迎來自我的家,可愛的小朋友。」黑暗中那聲音在腦海中響起時,敖彥很有把對方抓過來往死裏咬的欲望,可惜從地面上沿著裂縫一路滾落下來,即便桀梟的雙手始終都緊緊地擁抱著敖彥,沒有讓敖彥有絲毫的擦傷,但是旋轉過度後,那昏天暗地的暈眩引發的嘔吐感卻讓敖彥動彈不得,只能癱軟在桀梟的懷抱中,默默地等待著眩暈結束。
「別生氣,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畢竟要救這麼多人,這種方式雖然粗暴了一點,但是至少能夠最快、最全面地達到了救人的目的不是嗎?」似乎感受到敖彥的不滿,對方很有君子風度地向敖彥解釋著。
只是如果言詞能夠更加誠懇一點,而不是充滿了戲弄的味道的話,敖彥覺得自己肯定會考慮用同樣的紳士風度來響應對方,但是現在…敖彥無力地舉起右手的中指,在黑暗中狠狠地向上戳了一把。
「啊,這動作真是太可愛了…不愧是龍王家的寶寶,連一個小動作都那麼讓人覺得可愛…」黑暗中突然亮起一點銀色的微弱光芒,如同夏日夜幕中的螢火蟲一般,柔弱而渺小,但又異常美麗。那點點的銀色光芒漸漸地移動到敖彥的眼前,顯露出一個小小的身影。
敖彥曾經對這神秘地出現在自己腦海中的客人有過諸多的猜測,從有意識的法寶到被封印的惡魔;從蟄伏在地底的亡靈之神到潛伏在人間的蒙冤仙人,凡是上輩子奇幻小說中出現過的主角奇遇的橋段,都一一盤點,推算自己這次如此驚天動地的遭遇會有怎樣的高報酬率。
甚至在滾落在地下的時候,敖彥還有些自我調侃地推測,這即將登場的神秘人物,究竟是古龍派的,還是金庸派的,只是現實似乎有點殘酷得過頭。
「居然是格林童話。」敖彥望著眼前那小不點,喃喃自語著,嘴角忍不住一陣抽搐。就見那團小光點中,怯生生地站著一個成人拇指大小般的精靈,及腰的黑色長髮,配上一張俊秀的臉蛋,小巧的身上居然穿著明顯是葉子做成的衣服,兩對如同蟬翼一般透明的翅膀在空中慢慢地搧動著,每一次抖動都會閃落點點金星。
「格林童話?是你的法寶嗎」以前怎麼都沒有看到你使用啊?龍族可是最輕視法寶的一族了,對於龍族而言,本身的力量才是最強大、最可靠的哦,小傢伙在人界待長了可不要被人類那些烏七八糟的念頭給教壞了哦。」
小妖精臉上滿是感慨,只是那表情實在讓敖彥不敢恭維。試想一個比嬰兒還要幼齒的傢伙老氣縱橫地用那種老長輩教育小輩的口氣說話,那種架勢也怪不得敖彥會有此表情。不過敖彥不會因此而忽略這小妖精話語之中透露出的訊息。
我們見過面嗎?敖彥敢用他龍王老爸的腦袋發誓,他絕對沒有見過對方,難道對方是在黑暗中偷窺過自己不成?
「當然見過啊,我還曾經保護過你呢。」
你究竟是誰?敖彥翻了個白眼後,努力地忽視對方的形象,試著和對方好好地溝通。

「我的名字叫做九淵,是自太古時代開始,就代替龍王鎮守在人間的龍王界的九大以太精靈之一。」小不點很興奮地笑著,背後的翅膀搧動得更加快速了,「我們是同組耶,這麼多時間來,你是第一個到人界來的龍族呢!」
以太精靈,敖彥並不熟悉這個稱呼,但是「代替龍王鎮守人間」這八個字卻讓敖彥覺得無比地耳熟,到底在哪里聽到這八個字呢?
「真是沒有良心的小混蛋,虧我還在林石鎮上努力地保護過你呢,不然就算你是龍王之子,那些噬骨魔蟲不能傷到你分毫,但是那些蟲子在你身上爬來爬去的味道絕對不好受的。」聽到敖彥心底的困惑後,九淵顯然很不滿被這麼給忽視了,不過他的話,卻讓敖彥突然想起某件事。
你是、你是林石鎮的那個「烏龜罩」?敖彥完全沒有料到對方的身份居然是那個變態的罩子。
「可惡的小鬼頭,什麼是烏龜罩,那是最好的防禦障蔽神龍障好不好!」九淵憤怒地直呲牙,自己最為自豪的力量,被眼前這小鬼頭一開口就貶得一文不值,鬱悶的九淵,伸手抓住敖彥額前的一根頭髮,狠狠地拔了下來,刺痛的感覺讓敖彥忍不住呀呀直呼,「想不到這麼些年沒有回龍王界,龍王居然教出這樣沒有禮貌的兒子,實在是太失敗了!」

哼哼,有本事,你去找龍王說理去啊,找我有個屁用。吃了小虧的敖彥,憤憤不平地撇著嘴。
「但是…我回不去啊啊…」似乎被敖彥無意中,觸痛了心中的傷痛,九淵的雙眸,緩緩下望,聲音也低沉可下去,「我們九大以太精靈,奉命代替龍王鎮守人間,沒有龍王的禦令,就算是到達時光的盡頭,我們也是無法離開人界的。但是,但是我真的,真的好好想回到故鄉去。」
想回到故鄉去。淡淡的語聲中沒有太多的起伏,卻掩蓋不了那濃濃的思念,想回到那個充滿了光芒、充滿了力量、充滿了自由的世界,在那裏無憂無慮地生活,那渴望是如此的深沉,卻又是如此地無奈。
敖彥心底的某根弦被輕輕地彈觸,這些天在人界看著這紛擾的奇特世界,感受著身邊完全陌生的一切,這對敖彥是新鮮的、事奇特的,但是他永遠不會忘記,在茫茫人海中敖玄那會心的笑容和溫暖的懷抱,以及那厚實的胸懷帶給自己的那種安全感。
也許理智上敖彥還沒有完全融入龍王之子這個全新的身份,但是潛意識中,龍王家的親人們,已經默默地攻陷了敖彥心底某個軟弱的被稱為親情的角落,他們在沒有教會敖彥說話之前,就先教會了他什麼是對家的思念。
要不要我幫你回去討龍王的禦令讓你回龍王界去?
「小傻瓜,龍王的禦令就是拿到了,我也沒有辦法回去的。」九淵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仿佛是在告訴敖彥,但又像是在警告自己一般,「以太精靈鎮守人界,其實就是為了保護那道遮蔽著整個人界的時空障蔽,要是以太精靈離開人界,那麼人界就會成為其它各界的爭奪對象。」
沉浸在傷感中的九淵沒有發現敖彥臉上一閃而逝的不以為然。人類或許真的很脆弱,但是這並不代表人類脆弱到只能托庇在別人的羽翼之下。
看看半妖族的那位長老,雖然他沒有強大的妖力來保護半妖們,半妖和妖族之間力量相差也是同樣的遙遠,但是當面臨生死存亡的關頭時,那位半妖族的長老甚至連妖王都算計得淋漓盡致,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這一切在在說明,力量並不代表著絕對的優勢。
這個人界也許正是被以太精靈守護了太久,才發展得如此緩慢,這個東方大陸居然連一個大一統的局面都始終沒有完成,這也算是被龍王界守護的負面效應吧。
也許敖彥和龍族之間最大的不同就在於此,強大的龍族有著足夠的實力和能力去主動承擔維護他人利益的責任,但是在地球那個充滿了紛爭的世界生存長大的敖彥卻深刻體會過「一切只能依靠自己」的生存法則。所以在日後很長一段時間裏,敖彥的這種性格,讓龍王頭疼不已卻又無可奈何。
「不提這些掃興的事情,小龍寶寶,剛才你可是有答應我,只要我救了這些人,你就和我交易哦。」九淵的傷感來的快,去得也快,除了眼角還有微微的水色之外,表情已經換回了最初的愉悅,閃動著翅膀開始提及不久前的交易。
等我能動了,就把契約給你。敖彥對於那張很有可能貶值到比廢紙還不如的城主契約並沒有太多的惋惜,不過下一秒鐘,九淵卻笑咪咪地提出了一個讓敖彥無法拒絕的要求。
「小龍寶寶,我如果有辦法幫你把這張契約的價值翻倍,讓你真金白銀拿到手,但你是不是願意幫我一個小忙,作為交換呢?」
對於一個「對金錢有偏執性佔有欲」的人而言,九淵的話,無疑是強效的興奮劑,敖彥的眼中立刻閃過兩個金色$$符號,所有的感慨和理念都在瞬間被「真金白銀」所壓倒。九淵果然是老奸巨猾的超級偽正太,早就掌握了敖彥最大弱點的他,恐怕根本就是姜太公穩坐釣魚臺,等著敖彥這尾貪財的小魚兒自動上鉤來。
「你剛才不是好奇,那些冰棱孕婦和小孩子有什麼用嗎?我告訴你。人界有一個傳說:六十甲子門,三千陰冬年,百鬼夜行日,萬年冥眼開。意思是說,在人界每隔三千六百年的冬至子夜,在正北方用血衣紫河車和稚貞彙聚成血池,就能夠孕育出活生生吞噬血肉的百鬼,向這些百鬼供奉三十萬條亡魂鬼魄或者與之相當的死魂的話,就能夠驅使這些活鬼們開通通往冥界最深處——幽暗之地的大門,獲取天地間最為強大的太古法寶:冥眼。」比起被衛丹驅使著收集血衣紫河車和稚貞的夏傅,九淵顯然知道得更多、更詳細。
冥眼?那是什麼東西?
「那是虛空時界的法寶,是自太古時代起,唯一一件由混沌中自然生成的法寶,據說它本身有意志,會選者主人,但是這件法寶從誕生之日起,就被深深地封印在冥界,為的就是不讓那些心懷不軌的人擅自使用,造成難以挽回的災難…
現在已經在打冥眼的主意了,我需要你打幫助,既然百鬼夜行已經在我的撼地術下破滅,但是我必須收回那件遺落在人界的,能開啟幽暗之地大門的鑰匙,那把鑰匙一旦吸足了亡靈之氣,就算不用來開啟大門,也會造成冥界和人界的混亂,所以你要幫忙哦。」
聽上去好像蠻嚴重的樣子,如果是這樣的話,你開價未免也太小氣了,至少再…儘管敖彥根本不會拒絕,但是出於習慣和本性,敖彥還是覺得要為自己爭取更多的福利,勉強恢復了些許力道的小手,伸在空中做了一個熟悉的搓指暗示。
「…龍王怎麼會教育處這樣的小鬼!」九淵似乎受了敖彥的影響,一臉無語問蒼天的表情的同時,也忍不住開始翻起白眼來,「居然財迷成這個樣子,真是服了你了。」
親兄弟明算賬,我這也算是按勞計酬啊。敖彥很無辜地為自己辯解著,小財迷的嘴臉在九淵眼裏一覽無遺。
「好吧,好吧,那除了這些,我…我再為你找幾把武器,你可以挑選你喜歡的。」
武器?我又不會武功,又拿不動,要了沒有用啊。
「你…你個混蛋,以太精靈使龍王界的精靈之王,我們製造出來的武器,都是能夠隨著你的身體慢慢成長成熟的…X的,當年在龍王界多少人哭著求著要我幫忙,現在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傢伙,居然還說沒有用…氣死我了…」高高在上的以太精靈終於被惹火了,背後的翅膀劇烈地顫動著,如同火柴棍般粗細的小手猛然砸向敖彥的腦袋,和外表不成比例的力量頓時讓敖彥潔白的額頭上多出好幾個包來…
在九淵的施法下,當敖彥再次從黑暗中回到朗朗的星空下時,距離子夜已經很近了,九淵留下那些人形冰棱和依舊在昏迷中的修道士們,在敖彥的身上施樂一個傳送的法術,連同那個在昏迷中依舊不肯放手的桀梟一起遠遠地送去了他們該去的地方,知道傳送法術的光華散盡,九淵身後的頑石才慢慢地扭曲變換,現出一條巨大的身影。
「九淵,就這麼放心把這個小傢伙送去那麼危險的地方嗎?萬一這個小傢伙碰到了什麼,龍王不和你拼命才怪。」來人隨意地往一旁的磐石上坐下,磐石頓時因為巨大的壓力而向下陷了寸許。
「九鴻,我們以太精靈的使命只是等待最後的選者者罷了,這個小傢伙和夢蜇完全不同,不過我卻覺得他或許有可能讓我們重返故鄉。」九淵搧動著翅膀慢慢落在對方的肩頭,雙手環抱在胸前,微皺著雙眉,似乎被什麼問題所困擾著,「只是很奇怪,我能夠感受到這個小傢伙身上的太古血脈,但是他意識海中的某些東西,我卻沒有辦法查看,好像有什麼力量在阻礙著我。」
「哼,你這個偷窺狂居然也有撞牆的時候,」九鴻歪了歪脖子,嘲笑著九淵「有什麼好奇怪的,這個小傢伙是『上面的人』給招來的,有點小秘密自然也不奇怪,我看你呀,是越來越容易一驚一乍了。」
「我這還不是為了早點解脫啊,人界我待夠了,相信其它人也和我一樣,若是這一次的選擇還是沒有結果的話,就算會失去以太精靈的身份,我也要辭職不幹,實在是太悶了。」九淵長長地歎息著。
「得了吧,少裝蒜,你這個虛偽的傢伙,明明心裏得意得不得了,哼,別以為我沒有察覺,那個小傢伙和夢蜇簡直就是南轅北轍的性子,夢蜇看上去冷冷地沒有人情,但是本質上卻是外冷內熱,看看他對窖鑅的寵溺,及算是窖鑅觸犯了太古之盟,他居然也只是那麼簡單地懲罰了事,甚至不惜連自己都搭上。
你在看看那個小鬼頭,我打賭,要是當年的事情,放在這個小鬼頭的身上,他肯定先把自己身上的責任推個一干二凈,而後再找個替罪羊。」九鴻搖了搖頭回想起沉澱在記憶中的那抹清高孤傲的影子,突然間很是感慨地歎息著,「也許我們真的能夠回去呢。」
「是啊,離開龍王界實在是太久了,久到我都快忘記了…」九淵抬頭望著滿天的星星,目光穿越無數的障礙,遙遙地尋找著回家的路途。
「九淵。」
「嗯?」
「不要以為偽裝傷感就能騙我給你打下手,這些孕婦的冰棱一旦解開,馬上就要生產的,我可不當接生婆。」
「九鴻,你個豬頭,去死吧…」
星空下,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扭打在一起,為了誰去處理不遠處滿地的人形冰棱而一決雌雄…
當山林間強烈地震的餘波蕩漾到柳州城外的時候,端坐在城外山亭中的衛丹第一時間就收到了夏傅所傳遞而來的行動失敗的通知。守在衛丹身邊的沉鷦幾乎立刻就要起身去找夏傅的麻煩,卻被衛丹制止了。
「不要去了,隨夏傅吧,他等今天等了很久了,既然能夠和瑞王當面了斷當年的恩怨,其它對於夏傅來說已經不重要了。」衛丹望著手背上那青色的條形紋身,漸漸地變為灰暗,這代表著夏傅正逐步和自己解除最初的服從契約。雖然在衛丹的眼中,夏傅只是一隻螻蟻塵埃,但是夏傅對於仇恨的執著卻讓他得到衛丹的認同,都是同樣被背叛、同樣被傷害的人,衛丹自然比任何人更能夠瞭解衛丹的心情轉變和復仇的決心。
「可是計劃…」
「不用擔心,我早有後策。」衛丹淡淡地說著,負手站在山亭外,目光遙遙地望著遠方林海中忽隱忽現的一抹橘色。這個為了冥眼而煞費苦心的男子,自然不會這麼輕易就放棄,事實上他早就有了後備的手段。
若是夏傅能夠順利地用血衣紫河車和稚貞孕育出百鬼的話,自然是最好的,但是若夏傅失敗,他也不擔心冥眼就此和自己擦肩而過,那些隨著墨江朗格提斯一起來到人界的魔界士兵,將是最好的候補,儘管魔界士兵比不上孕育而出的百鬼,具有強大的怨念之力,但是久經沙場和生死血腥的魔界士兵卻有著更為強悍的後勁和潛在的爆發力。
眼下朗格提斯正帶著那些魔界士兵在柳州城裏一邊鑿著厚實的冰層,一邊將冰層下昏迷的人類拖出後一刀捅死,殺人手段之複雜、殺人的困難程度都讓那些習慣了揮刀砍到一片,挺槍刺穿一串的魔界士兵們怨聲載道,若不是朗格提斯憋著氣用高壓政策在柳州城裏監督的話,恐怕這些個士兵們早就嘩變了。
衛丹的唇角漸漸露出一抹冰冷得笑容,就算那些被擒獲的道士全數脫離了自己的掌握,也無所謂,反正玄門道此刻在柳州城附近的弟子,也足有五六百人之多,足夠填補空白了。
所以,夏傅你可以好好地去報仇了,你為我做的一切都已經足夠抵擋我們最初立下的契約,只是希望那些仇人的血和肉,能夠讓你心底的仇恨之火得到釋放。
而正如衛丹所想的一樣,夏傅一直渴望著仇人的血來澆熄心底的仇恨煉獄,在瑞王離開晏國的國都之後,夏傅已經狠狠地向那些當年欠下自己血債的仇人一一清算,那些在血泊中哀嚎、慘叫,那一張張因為恐懼和痛苦而扭曲的臉龐讓夏傅感受到了復仇的快感,現在還剩下最後兩人,一個就是瑞王,另一個則是那失蹤了的晏秋羽。
柳州城內的紅樓裏,為了完成衛丹的指示,他強迫自己放棄了對瑞王的追殺,後來在林石鎮村民們的暫居之地,他又一次和瑞王相遇,但是同樣為了衛丹的計劃,他咬牙放棄了,現在身邊這個被自己修煉的魔王蛆蟲「情纏」所操控著的孕婦,卻意外地帶來了瑞王的消息。
雲一萬萬沒有料到,自己曾經在小月身上使用的丹藥中的一種香料,那是晏國王廷專用的香料,此刻卻成為瑞王下落的線索。
眼見著辛苦準備的血池在地震中化為烏有,那些孕婦和童子也都墜入了地底,要再行湊齊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於是夏傅乾脆徹底地甩開了身外的一切牽絆,發誓哪怕是此生粉身碎骨也要把那兩個仇人碎屍萬段,操縱著附身在小月身上的「情纏」,沿著她來時的道路,一路往林石鎮追蹤而去。
在晏國所在的東方大陸上,每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子夜起至三十日五更,本稱為冬至之夜。
相傳每年這短短的三個時辰裏,冥界會打開和人界交匯的通道,那些在亡者世界中,對現世念念不忘的孤魂野鬼們可以趁著這個時機回到人界來,或者看親朋故友,或托夢向親人訴述別愁,而為了安撫亡者們的哀怨,人們都會在二十九日那一夜在亡者的牌位前供奉上可口的飯菜和一迭迭銀紙迭好的元寶,全家人和和美美地吃上一頓飯,讓那些擔憂親人們的亡者得以安心離去。
本來,今天也是瑞王恭祭亡父和亡母的日子,只是此刻被他緊緊抓在手中的故人的玉玨,讓他更添悲愁。清箴子的招魂之術,讓他看到了一個他不會想到的畫面和故事,儘管那已經是在記憶中逐漸沉澱的身影,那張清秀淡雅的容顏也已經模糊不清,但是正因為此,在乍然被揭露出了真相之後,讓人更是情不自禁地為那已逝儒雅男子萬分地扼腕。
遙對著南方的國都,慢慢灑落幽香的美酒。
第一杯,遙祭父親在天之靈安息。
第二杯,遙祭母親在天之靈安心。
第三杯酒,卻久久地握在指尖,因為發現自己竟然根本就不知道哪位兄長究竟身葬何處。瑞王已經記不起兄長在自己年少輕狂時規勸過什麼,卻清晰地記著當年自己病臥床榻,兄長日夜不眠地陪伴在身邊,一次次為自己擦汗喂藥;記得當年自己被父親責打後,兄長小心地為自己換藥換衣;昔日吧諸般的好處,點點滴滴地在記憶深處匯龍這,漸漸化為一行清淚流頰間。
陪在一旁的雲一雖然是久經殺陣的高手,卻是第一次看到自己這位為高權重左右著大晏國朝政軍權的藩王主人在下屬面前黯然落淚,頓時亂了方寸。
還是清箴子難得出手,藉口要雲一幫忙去找失蹤的小月,把雲一拉倒了一邊,讓瑞王獨自留在空寂的山丘上沉澱那份遲來的思懷。
直到夜幕中再一次響起驚慌失措的尖叫聲。

龍王界之初臨五 正文 第三章(2)

同樣是令人膽顫心驚的尖叫,尖叫的內容,依舊是「蟲子」二字,早先被尋找冬眠之地的秋蠶們嚇壞的林石鎮村民,這一次對於這種驚叫聲顯然有了抵抗力,至少大家不再那麼緊張兮兮,只是十有八九握起了拳頭,打算給謊報軍情的傢伙一個深刻的教訓,不過只一次藏身在樹葉之中的不再是那圓鼓鼓的腦袋,滿是黏液的蛆蟲,伸展著噁心的觸角慢慢向前挪動著,而走在隊伍最前面的,卻是所有人遍尋不著的小月。
只是此刻的小月,早已不復人形,額心上的皮膚扭曲著鼓起,不經意間還會詭異地扭動,一雙血紅的雙眼沒有焦距地望著前方,身上的衣裳早已經被山間的樹枝劃得破爛不堪,裂開的衣襟裏裸露出斑斑血痕的肌膚,那鼓脹的肚子隨著前進的步伐顫動著,兩腿間的血色早已將白色的襯褲染得通紅,而那雙丈夫最喜歡的纖細小腳更是佈滿了傷痕,裸露的腳跟處甚至已經是白骨森森。
「小月,小月…你們放開我,讓我過去,讓我過去啊!」聲嘶力竭地怒吼著,如同瘋了一般,一度重傷,才剛能夠勉強起身活動的丈夫小山,不顧村人們的拉扯猛地向嬌妻撲去,絲毫不在意腳下就此踏入魔界蛆蟲的領域。若不是最後清箴子一掌直接把這衝動的傢伙打暈了的話,估計小月還沒有個最後定論,這小山就先行去塡魔界蛆蟲的肚子了。
「閣下,你究竟要犯下多少殺孽才能罷手,難道不怕天道報應嗎?」不知道是不是小月失蹤的這短暫的數個時辰給了清箴子最大限度的磨煉,這個一向急躁的道士似乎終於學會一點所謂遇事須冷靜的名言。
「天道報應…哈哈哈…眞是好笑,所謂天道報應不過是騙人的狗屁罷了,也只有你這種狗屁道士才會整天掛在嘴上說個不停,報應,哼哼,報應…」夏傅狂笑著,彷佛是在嘲笑清箴子的天眞,又彷佛是在蔑視著天地間的輪回法則,「這世上若是有報應,那麼早就該把瑞王給劈個粉碎,把晏秋羽那人面獸心的偽君子給挫骨揚灰。」
注視著眼前那一張張在火把的照射下,顯得異常蒼白的臉龐,夏傅心中有一種施虐般的快意,這些不知道什麼是地獄、不知道什麼是痛苦、不知道什麼是罪惡的凡夫俗子們,又怎麼能體會到那種刻骨的仇恨?
上天沒有賜予他一個正常的家庭、正常的環境、甚至剝奪了他的容貌和身份,他曾經試圖改變,就像記憶裏那個披著偽善的人皮的惡魔所形容的那樣:上天給予的和奪走的都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但是未來是靠自己走出來的,上天無法奪走已經屬於自己的東西,就像勇氣和堅強。放棄已經無法改變的過去,迎接屬於自己的未來,人生也許不會燦爛,但一定會變得美麗。
那個時候自己是多麼地單純,多麼地無知,在那個黑漆漆的灶頭裏,忍受饑餓、忍受寒冷、忍受著恐懼和脆弱,無休止地期盼著那個口口聲聲說要送給自己的奇跡,但是最後盼到的,是灼熱而無情的火焰,在烈火中,那溫柔的聲音在腦海裏是那麼地清晰:你暫時躲在這裏,等我說服了太子,就算不能改變那些誣陷,至少也會讓你離開這個吃人的皇宮,到外面去,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外面的世界的確精彩,在太子的冷笑之中,自己看到了宮廷之外的世界,一個被無數蟲蟻淹沒的世界。有誰體會過被火焰灼燒全身的痛苦,有誰感受過被剝皮後寒風穿入內臟將身體一寸一寸凍結的恐怖,又有誰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蛆蟲啃噬,飽嘗那寸寸斷折、分分碎裂的煎熬?沒有這些體會的人,自然可以很輕鬆地宣揚著所謂的愛與寬恕,講述什麼天道報應,只有身陷其中的人,才會明白,仇恨的火焰是無法用言語去澆熄的。
「瑞王呢,那個懦夫現在怎麼不敢站出來了?」夏傅冷笑著,指著身旁的小月,「這個女人只是被我的『情纏』之蟲所操縱,肚子裏的胎兒還是活的,我今天算是網開一面,若是那你們交出瑞王,我就放了這個女人,也放過你們,不然的話,死後去了閻王殿,別說我沒有給你們任何的機會。」
「不用逼這些無辜的人,你不是要找我嗎,我來了,就在這裏。」還沒有等清箴子開口,瑞王沉凝的語調便在眾人的身後響了起來,「放了那位夫人吧,冤有頭債有主,我欠你的,自然由我來償還。」
「哼,真是難得,晏景瑞你也有挺身而出的時候。」夏傅猙獰的笑容,襯著那些依舊在他那潰爛的臉頰上攀爬的蛆蟲,實在是太過於怵目驚心,不少忍耐力差的旁觀者,忍不住回過頭去,連連作嘔。那壓抑著,卻又此起彼伏的幹嘔聲,在夏傅聽來倒是別有一番令人歡喜的效果。瞥了一眼那些臉色開始泛青的村民,那些終年面向黃土背朝天的老實人們似乎還在為了自己手邊這個失去了意識的孕婦而強撐著,夏傅也無意再和這些局外人糾纏,抖手收回小月額心內的「情纏」後,一揮手便淩空將小月掃入清箴子的懷中。
就算清箴子對夏傅有再多的不滿,面對著傷痕累累氣息微弱的小月,清箴子不得不先放下一切,眼下總是救人要緊。呼喚著大夥搭把手,匆忙地把小月抬進了那間臨時的產房裏。儘管大夥對於夏傅和他身邊那一片片的噁心蟲子很感冒,但是為了小月,大家也只能把恐懼和不安強壓回肚子裏,暫時和那些噁心的蟲子作一回鄰居了。
當人們七手八腳開始處理小月的傷勢時,晏景瑞慢慢地站到了夏傅的面前,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靜靜地看著眼前人那張恐怖的臉,心中卻無法升起絲毫的厭惡或恐懼,因為晏景瑞很清楚地知道,這張臉,這副身體會變成如今這般模樣,全都是因為自己當年造下的孽。如果說年少無知和輕狂種下了今時今日的前因的話,那麼兄長留給自己的玉玨無疑就是把這個前因說得更加地詳細、更加地完整,也更加地令自己羞愧和自責。
終有一日,若是你能再見到夏傅,請代替我向他道歉,我沒有能夠趕去將他救出,唯有在陰曹地府中祈求上蒼寬厚仁慈給夏傅留下一條生存的後路…玉玨中的信息殘留著兄長留給自己的最後的囑託,雖然晚了十三年,他和夏傅都錯過太多太多的機會,但是他終究還是要替兄長完成他的心願。
只是瑞王的轉告在夏傅看來,卻彷佛有幾分討饒的味道。
「哈哈…」夏傅狂笑著,尖銳的嗓音在夜色中回蕩,彷佛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故事一般,不光笑得身形東倒西歪,連臉上的蛆蟲也簌簌地掉落不少,「道歉…事隔十三年,等我這個火中的遊魂回到人世間來尋仇了,才想起來要道歉,晏景瑞你和晏秋羽的如意算盤是不是打得太過狂妄了,你們當我還是那個在深宮裏,傻傻地聽任擺佈的傻小子嗎?」
面對著夏傅的怒斥,瑞王卻沒有多辯解什麼,在認定了自己死在夏傅的手上,也算是因果報應之後,瑞王就開始保持著沉默,原本他還曾想過把秋羽的事情轉述,但是看到夏傅那被怒火充斥著的雙眸,瑞王將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對於夏傅而言,復仇已經是他所能擁有的全部,他最恨的也許並不是自己,而是在最後失約的秋羽,若是將那不堪的眞相說出,眼前這個依靠著仇恨而生存的男人又會變成什麼模樣?
就讓那個醜陋的秘密隨著自己永遠地埋入黃土吧,夏傅能夠在仇恨中存活下來,也許正是秋羽大哥在冥冥中的護佑,那麼自己保持沉默也算是為這個自己虧欠的男子做了一件好事。
不過瑞王的沉默卻沒有讓夏傅感到滿足,正如瑞王所想的那樣,夏傅的心裏憎恨著瑞王昔日的殘酷,但是他更加憎恨著晏秋羽的背叛,可是他暗中搜索了許久,卻始終沒有找到晏秋羽的下落。
各地的情報都表示晏秋羽十三年前就已經失蹤了,夏傅不相信,他不相信晏秋羽會就這樣消失在人群之中,所以他找到瑞王的目的除了報復之外,還有一個就是問出晏秋羽的眞正下落。
「告訴我晏秋羽躲到哪里去了,如果你說出來,我就讓你死得痛快一點。」夏傅慢慢地走近前,看著一臉坦然的瑞王,陰森地說著。
「不知道,大哥十三年前就失蹤了,這是整個皇都的人都知道的事情。」瑞王的雙眸直視著夏傅,坦蕩的眸子裏讓夏傅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醜陋的倒影,這讓夏傅心頭的怒火燃燒得更加旺盛。
「哼,晏景瑞你以為你能隱瞞…」夏傅的話還未說完,就被人打斷了。
「王爺的確不知道晏大少爺的去向。」去林子裏為小月采藥的雲一不知何時已經趕了回來,來不及卸下肩頭的藥筐,看到自己的主人被那噁心的妖怪給威脅著,立刻挺身而出,若非眼疾手快的清箴子一把拖住了雲一的後背衣裳,這位巾幗英豪恐怕還沒有沖到地方,手裏的劍就先在夏傅那破爛的身體上再開幾個大口子。
「雲一(雲護衛)別衝動。」幾乎是同時的,瑞王和清箴子的嘴巴裏都冒出了同樣的詞句。
「放開我,護衛主人是我們風雲雷電的職責所在,你一個世外的道士,不要干涉我!」雲一的話冷酷得讓清箴子覺得自己真是「好心沒好報」。
「我這是在幫妳啊,眼前這個醜八怪雖然模樣長得慘了點,不是東西了點,但是造成他如今這副尊容和境遇的有瑞王的一份,自然算得上是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的事情。」人間的法律道德對於道士來說一向沒有什麼約束力,倒是這種種豆得豆、種瓜得瓜之類因果報應的說法,在道士中被奉為金科玉律一般。
只是此刻清箴子拋出這樣的回答,自然不會獲得雲一的諒解,若不是雲一還要分神盯著那些滿地蠕動的蛆蟲,恐怕早就抽出寶劍來,追殺眼前這個鼓吹自己的主人放棄生存機會的傢伙了。
彷佛是看出了雲一隨時會暴走的情緒,清箴子很識趣地立刻把話題轉到最重要的地方:「我攔著妳只是替一位故人抱份不平而已。」
清箴子沒有理睬瑞王驟變的臉色,直直地看著不遠處的夏傅,臉上的表情滿是肅穆和凝重:「按照道門規矩,貧道實在應該嚴守這份秘密的,你與瑞王的恩怨,貧道這個世外之人,本不該插手,但是貧道卻不忍心晏秋羽那個敦厚的男兒,在付出自己的一切之後,卻被人憎恨如斯,這對亡者是為不公。
夏傅你的遭遇的確是人間極慘,但是你可曾想過,晏秋羽之所以失約,卻也是為了你,他的境遇並不比你好上幾分…」
招魂之術釋放在玉玨上,所展現的是一幕血腥畫面,那個為了幫助年幼的夏傅尋求一絲生機的男兒之所以失約,全是因為一腳踏入了太子的惡毒圈套裏,在那污濁的宮殿之中,被嫉妒淹沒了理智的太子,哪里會輕易放過送上門來的獵物。
那個英俊而溫柔的男兒,在冰冷的刑具和殘酷的笑聲中,化為滿地的血腥碎肉,整整一百三十六日,戾王日日夜夜地折磨著、踐踏著那個男子,手段之殘忍、用心之可怕,哪怕是通過玉玨的記憶去瞭解的清箴子,也難以忍受那宛如地獄一般的畫面。
「比起你在黑暗中被魔蟲啃噬,晏秋羽卻是日日夜夜被狠狠折磨,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戾王為了能夠更徹底地折磨他,非但用修道界的培源金丹吊住他的性命,還在每次施虐後,用上好的玉骨生肌膏塗抹在傷口上,玉骨生肌膏雖然是修道界最好的治傷藥物,但那種修復肢骨的疼痛卻比剖心挖肺更加地痛苦。
你知道嗎,戾王也是被人暗中指使,有人希望能夠把晏秋羽調教成最好的魔心傀儡,但是就算是粉身碎骨晏秋羽都不曾放棄過對光明的希望,不曾被仇恨和憤怒遮蔽理智,直到死去,那些陷害他的人都沒有得逞。」也正是因為這樣,連清箴子也對這個晏秋羽感到由衷地佩服。
「不,這不可能…」夏傅的臉上失去那猙獰的扭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愕然的迷茫,不過那也僅僅只是片刻,彷佛是想起了什麼一般,夏傅又一次地冷笑起來:「你們這些人,滿嘴胡說八道。哼哼,以為我還會上當嗎?真是愚蠢至極,晏秋羽這個偽善的小人,這一定是他想出來的推託之計…」
「啪」一聲脆響,結結實實地一巴掌搧在夏傅的臉上,打得他臉上爬滿的蛆蟲都不由自主地飛了出去。
「你可以恨我,可以殺了我,但是你不可以污蔑秋羽,污蔑那個為了你犧牲了一切的人,你沒有資格!」瑞王的神色哀戚,眼角水光隱現,責駡夏傅的時候,他何嘗不是在心底痛駡著自己,從某方面來說,晏秋羽會有如此遭遇,他也難逃其責。
「混帳!」被打懵了的夏傅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正待暴怒,卻彷佛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般,猛然低頭,看見瑞王的雙腳已經因為揍他而跨入了蛆蟲之中,那些曾經啃噬過自己的魔界蛆蟲,此刻正爭先恐後地鑚入瑞王的長褲內,啃咬著那美味而新鮮的血肉。
「你…」夏傅有些呆愣地抬頭看著眼前這個面目開始因為劇烈的痛苦而扭曲,但是表情卻依舊滿是懺悔的男人。不知道為什麼,平日看著仇人被蟲子啃咬時那種快意的舒暢感此刻卻毫無蹤跡,只是一陣陣的寒意侵襲著心海深處。
「這是我欠你的,現在只是償還欠債而已。」瑞王的鬢角額心上已經被汗水浸濕,緊咬著牙關,不讓慘呼漏出喉嚨,從牙縫裏蹦出由衷的歉疚,「但是,你不能恨秋羽哥,他已經為了我們委屈了自己一生,你不可以在他那麼悲傷地死去之後,繼續那麼地恨他,那樣秋羽哥在天之靈一定不會安息的…他臨死前,都一直在想著你…」
「我不信,我不會相信的,絕對不會…」夏傅警告著瑞王,同是也在警告著自己一般。不過這一次瑞王沒有再開口,劇烈的痛楚,令他再也說不出任何的言語,只是甩手將那緊緊握住的玉玨丟入了夏傅的懷中,很多事情還是需要自己去親眼見證。
彷佛是早就明白瑞王的想法,清箴子遙遙地將道術投入了那塊玉玨之上,頓時瑞王曾經看到的畫面,在夏傅的眼前無情地展開。
那血腥的畫面、玉玨主人最後的遺願,狠狠地衝擊著夏傅的視線和理智,這個世界上最可笑和最可悲的,無疑就是當為了復仇而犧牲一切,卻在最後關頭,發現自己所恨的人其實是一直對自己付出了關心甚至於生命,那種無奈的悲傷即便是早就沒有了眼淚的夏傅,也無法抑制。
「不,這不是眞的,我不信,絕對不信…」夏傅怒吼著,彷佛這樣就能改變一切般,理智失去了控制的他,轉身如瘋如狂地沖入了沉沉的夜幕之中,一場毀天滅地的憎恨,卻這樣收場,對夏傅、對其它人而言恐怕都不是一個完美的結局。
不過由於夏傅走得太快,那些被主人遺棄在林石鎮前的魔界蛆蟲倒是讓清箴子好一陣頭痛,最後還是在搶救瑞王的時候,無意間發現翠娟居然有天生驅蟲的能力,只要翠娟一靠近,那些鑚入瑞王體內的蛆蟲頓時如臨大敵一般紛紛出逃,由於翠娟體內所融合的那顆離火丹是驅蟲最大的剋星,蛆蟲甚至沒有辦法逃離翠娟三尺遠,便抽搐著死去,化為一團灰粉。
這讓清箴子大聲稱奇的同時也想出了個歪點子,指揮著翠娟揮舞掃把向被夏傅留下的蛆蟲一陣猛揮,人形殺蟲劑的效果自然是立刻顯現,這歪招也讓翠娟這個沒有什麼自信的小丫頭,第一次瞭解到,自己其實是很強悍的…
魔界
為什麼一切的真相竟然是這個樣子,為什麼不早一點知道呢…夏傅的內心一遍又一遍地責問著自己。
夏傅躺倒在魔界最為污穢的淤泥山谷中。
這裏是各類低等的魔界蟲子的天堂。沉溺在山谷中的淤泥,日復一日地吸收著魔界的各種能量碎片和污穢腐敗的物質,將能量與物質胡亂地融入淤泥之中,倒是很類似於地球上的垃圾場。
這裏是連魔獸都不願前來的地方,高高的山壁擋住了魔界強烈的炙熱日光,讓這裏成為永遠陰暗的角落。
而這裏也是夏傅由人類轉變成魔族之後,墮入魔界空間時的存身之地,不過夏傅回到這裏不是來休息療養的,恰恰相反,夏傅是為了能夠在這瑞安靜地死去,因為他不屑在人界那充滿了虛偽和冷漠的世界死去,這也算是成為了魔族之後一種潛意識的身份認同吧。
失去了復仇目標之後的夏傅,自認已經沒有了作為魔族的資格和必要,因為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他能夠留戀的東西,他現在反倒是希望能夠早日投身冥界,親自去向哪個為了自己犧牲,卻被自己憎恨了十三年之久的親人道歉。
見到秋羽哥的話,不知道他還能不能認出自己這副噁心的模樣。夏傅輕嘲著自己,為了報仇自己可是除了性命之外,其它的都放棄了…
「你死去的話,即便去了冥界,也不可能見到人類的魂魄,人類的魂魄和魔族的魂魄是嚴格分開的。」突然一個清脆甜美的聲音穿透了滿目瘴氣的山谷,昏暗的視線內,夏傅看到一條修長的人影慢慢地向自己走來,所過之處,那些四處攀爬的魔蟲們,如同受驚一般,迅速連滾帶爬地四散跑開。
「誰…誰在那裏!」夏傅的神志有些茫然,已經有一段時間拒絕進食的他,自虐般的等待死亡,如今除了不斷地自責,早就沒有更多的精力去關注身外的世界,若非對方的話語,牽涉到了自己的希望,恐怕夏傅會下意識地忽略對方的存在。
「夏傅,前身為人類,經由忍受『噬骨』再造而轉化為魔族,能力評價:低等級;操縱技術:不合格;魔體綜合質量:低級…從你的總體評估來看,顯然你並不是一個很好的轉化體,儘管由人類轉化為魔族的,除了道士之外,很少有好貨色。不過你也算是一例外中的例外,要不是我偶然發現了你的報告書的話,或許你還眞的是…」對方喋喋不休地說著令人滿頭霧水的話語,而且還不見停止,連夏傅都覺得有些受不了。
「你…好煩。」夏傅忍不住脫口而出,簡單的三個字,讓對方頓時石化。
「可惡,你這該死的蟲子,老子好心救你,眼巴巴地跑來魔界垃圾場裏把你翻出來,你不光不感謝我,還有膽子說我煩…靠,老子不發飆,你當我是病貓啊…****you…」對方顯然脾氣不太好,猶如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立刻張牙舞爪地跳起來咬牙切齒地抗議著,只是前面的話,夏傅還勉強能夠聽懂,但是後面卻不知對方說的是哪一國的鳥語。
不過對方顯然不打算就這麼放過他,不知道從哪里變出一根小木棍,對方很惡劣地用木棍的一端戳著夏傅的肩膀手臂:「別在老子面前裝死,老子每天和死人打交道,你裝死也沒有用的,好好聽老子的話,老子一高興,說不定就讓你和晏秋羽那個書呆子團聚…」
晏秋羽這三個字,對夏傅而言就如同天上地下最完美的興奮劑一般,這個垂死的男人不知道是哪里生出的力量,一抬手就去抓來人的胳膊,只是在空中明明已經靠近了,但是下一刻,卻抓了一個空,對方紋絲未動,彷佛只是一道虛假的幻影一般。
「別激動,別激動,老子說到做到。」對方似乎很滿意提起晏秋羽時,夏傅那激動的反應,就像是談判前抓住了對手的弱點一般,「只要你能夠按照老子說的,一切就包在老子身上。」
「你是誰…」夏傅喘息著問道。
「因為你是活人轉魔體,積存了太多的怨力,也算是魔界的弱勢族群,要是沒有回到人界去呢,下輩子轉世的時候,少說也能找個魔界的富貴人家投胎。可惜你選擇返回人界大肆殺戮,光是報復當年那些害你的人,也就算了,為了收集孕婦,你殺了那麼多人,欠下的血債足以讓你回到冥界後至少也要判個無期徒刑,終身監禁之類。
不過考慮到你也算是和窖鑅簽定了主從契約,作為主使者,這部分的責任大多要算在窖鑅那個笨蛋的頭上,再加上你好運,那些孕婦啊什麼的,如今都算平安無事,所以我給你找個將功贖罪的法子…」對方沒有理睬夏傅的問題,反倒是張嘴又說出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你是誰…」夏傅覺得自己的腦袋都快被煩得爆炸了。
「辦法呢也很簡單,你現在先不要死,先把你最新練成的『情纏』給好好地鍛煉一下,等『情纏』能夠達到我的要求之後,你再死,這樣到時候你到了冥界,就能夠幫我把無線系統的硬設備搞定了。
『情纏』的遙感能力和接受能力非但強悍,看起來製作成本要比仙界提供的陣法便宜太多,而且便於攜帶,開發潛力足夠強大…到時候我保證讓晏秋羽和你在冥界快快樂樂地團圓…」
「你他*的到底是誰!」被忽視到光火的夏傅,憤怒地瞪大雙眼,怒視著眼前這個人影,大吼著再一次重複自己的問題。
「啊,啊,我忘了自我介紹了,我是冥界高科技技術研發實驗室總經理兼首席技術執行官,冥界行政院代理院長。我姓小,你可以叫我小閻王。」
對方很是自豪地介紹著自己的身份,同時又情不自禁地對自己重視吸收技術團隊人才,發掘了夏傅這種滄海遺珠的高尚品德進行了一番自我表揚。
只是這些話在夏傅的腦海中,卻形成另外一種領悟:
「不是我瘋了,就是這個世界瘋了…」

龍王界之初臨五 正文 第四章

這個世界也許真的發瘋了。
和夏傅有著相同想法的人,還真是不少,其中就包括在柳州城裏叛逃魔界的郎格提斯。
望著不遠處自己那些向來頂盔貫甲、手持利刃大殺四方的部屬們,如今卻手持鋤頭、鏟子,嘿唷嘿唷地喊著口號,在堅實的冰地上挖掘出一個又一個窟窿——最開始還很好心情地把那些冰層下的人類給挖出來,再來個碎屍萬段,但是後面越挖越鬱悶的魔族士兵們也開始偷懶了,乾脆直接找到人類的腦袋之後,挖個窟窿,然後像是洩憤一般,十幾枝長槍不約而同地紮入窟窿裏,把底下長眠的人類戳成馬蜂窩。
「將軍,這樣下去不行啊,這冰層實在太厚、太堅硬了,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按照這樣的速度,別說半天,就是一個月都未必能夠把那些人類都挖出來啊。」郎格提斯的副手很是擔心地說。
「那你說怎麼辦?」郎格提斯雖然算得上是一員猛將,但是在策略和計謀上的能力比起殺人放血顯然不如。
「反正那下面不是炎魔通往人界的道路嗎?」副將指了指不遠處那緊緊相依著被封閉在天淩梭內的一道一妖身下的土台,「乾脆我們另外找條路,把炎魔放出來就好。」
「廢話,炎魔的腦袋裏除了火石之外什麼都沒有也就算了,你這傢伙腦袋裏難道也只剩下稻草嗎?要是炎魔肯走別的通道,我幹嘛還吃多了在這裏挖冰玩?」郎格提斯憤怒地抬腳把副官踹出去好遠,不過副官卻很是快速地在滾落的時候,雙手抱頭借著滾動化解了衝擊,然後才站穩又屁顛屁顛地跑到郎格提斯的身邊,一臉陪笑——看來這動作他是早就習慣了。
「下官的意思是說,既然炎魔不肯走,我們可以趕著牠走啊,只要在這旁邊再開一道門,然後找人向炎魔丟兩個攻擊法術,還不怕那頭蠢貨自己跟上來。」
「說的好聽,這魔界和人界之間的道路哪有那麼好開的,我們都是沾了偷來的卷軸的幫助才勉強潛進人界的…」打死郎格提斯都不會提起當初偷渡人界的慘樣,魔界的士兵還好,只要貼上偷來的護符,借著卷軸的力量就能來到人界,可是郎格提斯的力量之強悍,要過來可就不容易了。
最後偷渡時,非但被衛丹用玄門道術封死了大半魔力之外,還被強迫變成一隻貓咪,夾帶在法器之中,勉強過關,這對郎格提斯而言,絕對是恥辱中的恥辱。
「不過,這裏的底下既然已經有召喚之陣的話,我們只要在陣心用上一張卷軸…」
「卷軸?屁的卷軸,偷出來的都用了,哪里還有?」
「這個將軍…我這裏有一張作廢的,不知道能不能用…」
「混蛋,居然敢私藏…」
這位深明大義的副官貢獻出最後一張「靈犀術」卷軸,這張卷軸並不完整,因為盜取時,這張「靈犀術」還有最後一點沒有製作完成,只是被副官順手牽羊給帶了出來,本來他是悄悄地留下用來保命的,但是眼見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子夜已經臨近,若是不能按時達到衛丹的要求,很可能會導致計劃的失敗,到時候魔王的怒火,可是只有用血腥來平息的。再加上這個副官挖冰塊,也實在挖夠了。
「靈犀術」本是魔界君主的秘密武器,製作的過程和製作的方法都屬於魔界的至高秘密。被偷走的卷軸在郎格提斯的手上的確起到了意想不到的好處和作用,但是同時,也讓郎格提斯這個武夫完全忽略了不完整的「靈犀術」卷軸會不會產生什麼異樣的效果。
「#$%&…」郎格提斯抓過卷軸,也不猶豫,直接念起發動的咒術,星光下腳底冰層所掩蓋著的紅色陣法被再一次地推動了,殷紅的顏色向四周散去詭異而淒美。郎格提斯滿意地感受著大地傳來的微微振顫,這正是「靈犀術」發動的徵兆,周圍脫離了「挖冰苦役」的魔界士兵們也不約而同地長長舒了一口氣,總算是解脫了,就在同一時間,分散在柳州城周圍的玄門道弟子們,都收到了衛丹的傳訊,要求他們迅速去柳州城會合。
「轟…轟轟…」隨著越來越劇烈的震顫,一股股炙熱的火焰,從地下瘋狂地湧出,頂開地面,融化冰封,隱藏在冰封中的人們,無聲地在火焰中,化為烏有,一縷縷充滿了絕望和痛苦的靈魂,不約而同地被召集起來,沖入衛丹手中,那早已經準備好的道具裏,原本灰黑色的鑰匙,越來越黑,越來越深沉。
「我靠…」就在柳州城陷入火海的時候,在陳堪和景禦所在的土臺上,兩個小身影突然憑空出現在半空中,隨即被重力狠狠地拖到地上,儘管有桀梟肉墊,還是把敖彥摔地夠嗆。不過不知道是摔暈了,還是根本沒有醒,桀梟只是維持著最初環抱的動作,意識依舊在混沌之中,沒有清醒。
敖彥花了好一陣力氣,才從桀梟的懷抱裏掙脫出來。詛咒著九淵這種不負責任的傳送,特別是當他看到了土台周圍到處都有火山噴發口的模樣,更是有些瞠目結舌,心中暗道好險,要是自己走黴運的話,說不定一屁股就掉進那些火焰裏,來個燒烤小龍,那才叫冤枉呢。
不過敖彥還來不及有更多的想法,不遠處的驚呼讓敖彥先吃了一驚。
「龍族,居然有龍!」土台下,原本正在得意洋洋地欣賞著自己的傑作,感受著腳底下轟隆隆頻傳的震動,那是炎魔行走時才會發出的震動,郎格提斯怎麼都沒有想到,自己居然突然感受到那微弱的龍族氣脈。儘管郎格提斯的力量被封印了不少,但是對這位和龍族交鋒了許多年的魔界將領而言,龍族的氣息早就熟悉得變成了一種本能般的感應,即便是敖彥那微弱的氣息,在這火焰縱橫的世界裏,也沒有辦法隱瞞過郎格提斯的視線。
不過,唯一可以算得上幸運的是,郎格提斯並不知道,拜訪仙界的龍王走失了愛子,否則就算是再笨蛋,郎格提斯也會知道,眼前這個小傢伙,就是他曾經不惜設伏擒拿的小龍皇子。
然而現在,對這些並不清楚的郎格提斯只是好奇人界居然會有小龍,一時興致大起,呼喊著下屬們上前把這條小龍抓來玩玩。頓時周圍的魔族士兵都蜂擁而上,顯然是完成將軍命令的同時,也有著對小龍的好奇,要知道龍族的幼子幾乎從來不被允許接近,這種面對面的機會,恐怕實在是比魔王自己生兒子更加地少。
望著那一雙雙充滿了好奇和驚喜的雙眼,敖彥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地球上FANS接近明星時的表情,忍不住狠狠地打了一個冷顫,再也顧不上其它,轉身變回小小的龍形一溜煙爬上了不遠處被天淩梭封閉著的景禦和陳堪的腦袋上。
「啊,居然是真的龍形啊…天啊,好可愛…」儘管魔族的士兵以殘忍和嗜血聞名各界,但是並不代表這些士兵都是殺人的冷血機器,所以當他們看到小龍那小小的模樣,都忍不住嬉笑著驚呼起來,讓敖彥在心中好生鄙視一番。只是此刻要逃出魔掌似乎眞的是很困難。
敖玄、敖玄,你個混蛋,快來救我啊,你再不來,你的寶貝弟弟就要成為別人蹂躪的對象了…敖彥在心底大聲疾呼著,希望自己能夠憑空把敖玄召喚來,要是能把龍王老爸一起召喚來,當然是更好了。不過敖彥的呼喚沒有把敖玄召來,倒是在劇烈的震動下,不少猛地從低地噴發出的火焰非但將整個土台包裹了起來,而且還將土台震裂出一條深深的大縫,大縫裂開的中線赫然是桀梟所在的地方,還在昏迷中的桀梟自然向下摔去。
「天…」魔族聚攏來的士兵們,一陣呆然,倒不是因為看到土臺上的桀梟墜落,而是…
巨大的裂縫將桀梟整個吞下,但是桀梟卻沒有墜入裂縫下滾燙的熱火之中,少年的身體整個騰空在縫隙的邊緣,而在他的後頸處,一縷殷紅正慢慢染紅他的衣領,只見一個小小的龍頭,緊緊咬住了桀梟的後領,四隻幼嫩的爪子緊緊扣在了石臺上,而那細長的尾巴,則牢牢地纏住一旁固定著的景禦的腳踝。
纖細的龍身因為過重的負載而被狠狠地拉扯著,細小的鱗片因為過度的拉扯而出現了裂縫,一絲絲的血線在那幼嫩的鱗片間隱約可見,原本灰白色的龍身在火光和血線的映襯勾勒下,展現出驚人的美麗。
好重,眞是好重。敖彥感受著身體所發出的無聲的慘叫,緊咬的小嘴裏滿是腥澀的味道,敖彥甚至可以清晰地察覺隨著血液的流失,他的生命在減弱中,腦海中能夠想到的,僅僅只有這個桀梟的重量實在是重得過分,但是牠卻沒有鬆口,沒有其它的想法,只是本能地不願意放開。
被灼燒的氣體烤醒的桀梟,茫然地在半空中睜開雙眼,一時間發現自己竟懸在空中時,頓時心慌不已,還來不及掙扎,卻看到不遠處還未融化的冰壁反射出身後的光景,那緊緊咬住自己衣領的小身影如同一把巨錘狠狠地砸在了桀梟的心頭,整個人如同被施加了定身法一般,動彈不得。
寶寶,是寶寶。
桀梟在心底不可置信地狂呼著,那個喜歡在自己腦袋上又跳又叫,在床上滾來翻去、總是喜歡惡作劇的小寶貝,此刻卻用那張總愛到處磨牙的小嘴緊緊地抓住自己,維繫著那一線脆弱的生機。
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要如此不顧自己地拯救一個無親無故的人?桀梟很想大聲地詢問,但是哽咽的嗓音無法讓他發出哪怕一個音符,莫名的水霧在感動前就已經朦朧了雙眼,不同於平日那種衍生於失去的記憶裏的牽絆感,面臨危機的恐懼、心底無形的空虛與脆弱、遺失記憶的失落與不安在剎那間被全然丟棄在腦後,靈魂的最深處,那空白的純凈之地彷佛被靜靜刻上一抹再也無法擦去的刻痕。
「喜歡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這個問題只能由你自己去找答案。問我,我也說不清…」
「如果你學會了如何信賴自己、掌握自己、不被身外的事情所牽絆、所困擾,那麼你就是一個合格的王者,但那也僅僅只是一個王者而已…」
「我只要求你成為一個合格的王者,至於要怎樣成為一個完整的存在,那就是你自己的問題了,不過如果你連什麼叫做喜歡都無法理解和感覺的話,那你永遠只是一株有著人形和力量但沒有靈魂的植物罷了…」
耳際彷佛響起塵封的記憶裏的某個朦朧的聲音,雖然只是一閃而過,但是桀梟卻覺得那是自己本來最不應該忘記的部分,不過現在不是仔細去追究那些失落的記憶的時候,腳下的滾滾熱浪正翻卷著向上席捲而來。求生的欲望是生命的一種最簡單的本能,何況在身後,還有人正在豁出性命一般努力拯救著自己——
桀梟沒有因為感動而掙扎、或者狗血地幹嚎:「放開我,不要傷害自己」之類大無畏的反應;恰恰相反,這突臨的危機讓這個平常看起來因為失憶而顯得有些怯懦的少年,找回了一份和年齡完全不相配的冷靜和機智。
被小龍用嘴巴懸掛在半空裏的身體沒有妄動,忍受著腳下因為灼燒而被燙傷的痛楚,桀梟很小心地探出手臂,雙臂向後倒撐著石壁,十指緊緊地扣入了身後石縫的空隙之中,很努力地試圖減輕自身的重力,雖然這樣的努力效果並不顯著,但就是這一絲絲的借力,讓身後的敖彥勉強地完成了這一高難度、高強度的挽救行動。
不過隨著低沉的咆哮,地底的火浪似乎不願意繼續欣賞小龍救人的動人場景、讓縫隙上懸掛著的獵物從手上僥倖逃脫,翻湧著猛然向上噴出一股強烈的熱氣流,非但把桀梟的鞋底幾乎烤穿,同時也把那懸空的小身子給掀了開去,雖然勉強算是及時挽救了小龍那口快崩潰的牙齒,但是若非一隻結實的大手同樣及時地抱住了桀梟向下墜入火海縫隙的身軀的話,估計桀梟已經化為一捧飛灰,湮滅于人世之間。
「喂喂,就算是想吃烤乳豬,也不用把自己給烤了吃吧…」景禦那一慣的調侃式話語出現在驚魂未定的桀梟耳邊,雖然嘶啞的聲音遮蔽不了語聲中的疲憊,但剛剛在生死在線逛了一圈的桀梟卻早就在得救的瞬間因為過於緊張而昏迷了過去,至於最喜歡和景禦拌嘴鬥智的敖彥寶寶,更是滿身是血、毫無聲息地靜靜地被一臉憐惜神色的陳堪捧在手中,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此刻緊閉著,看來是找周公控訴有人虐待兒童去了、
在魔界的火焰之中,敖玄留下的「天淩梭」的防禦不知在何時已經被解開,景禦和陳堪並肩站在那裏,兩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濃濃的疲憊和困乏,啟動「天耀大陣」後,幾乎被吸盡了全部道力的陳堪,完全是靠著景禦在「天淩梭」內傳遞而來的妖力,才能支持著不倒下去。若不是炎魔正咆哮著要衝入人界的話,景禦甚至已經私自決定就這樣維持著和陳堪之間的曖昧姿勢待在「天淩梭」內,直到危機結束。
「這下似乎鬧大了…」景禦望著不遠處的火海,只見炎魔咆哮著沖出了緊閉的穿越之門,那張不完整的「靈犀術」的卷軸,非但把炎魔送到了人界,還把魔界炎獄的紫色炎火一起送到了人界,那充滿魔力的火焰在灼燒中散播著毀滅的力量和毒性,那些剛才還在興奮著炎魔到來的魔界士兵,此刻也成了魔火攻擊的對象。
對於魔界人來說,炎火就像是絕望的毒藥,連他們也難以倖免,混亂中他們試圖逃離,卻發現柳州城早已被布下了牢固的防禦壁,讓他們根本無力從這劇毒般的火海中逃離。柳州城外的山林成片成片地迅速枯萎,無數的昆蟲和小動物,甚至來不及升起逃走的意識,便被奪走了生命。
對半妖的景禦而言,炎魔和魔火都算不上是威脅。雖然半妖和正統的妖族在實力上有著相當大的距離,但是繼承了妖族天賦的半妖,比人類更加能夠適應惡劣的環境,何況身為青狼的景禦有著在大地中肆意穿行的能力,轉眼便可土遁千里之外。
可是景禦的內心卻升起一種無奈的絕望,在離開「天淩梭」的保護後,看到那火焰灼燃、濃煙滾滾的城市時,他便已經預料到了將要發生什麼。憑藉著敖玄的法寶,他們逃過了最危險的第一劫,卻無法逃過這本來可以逃避的第二劫。
「若是任由炎魔肆虐的話,很快這裏就什麼都沒有了。」陳堪沒有去看周圍的火海,掏出懷中的藥粉瓶,也不管多少,全部撒在了小龍寶寶那細長的龍形身體之上,然後小心地用懷裏的絲帕把小龍包裹好,雖然他很想立刻為這小東西進一步治療傷勢,但是現在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果然…景禦輕輕地閉了閉眼,彷佛是將內心深處的某種東西給壓抑下去。
「你決定就好,我沒有意見。」景禦的回答依舊是那麼堅決,只有陳堪能夠聽出那話語中的一絲顫動。
「我眞的很高興,能夠有你這樣一個朋友,與你相遇陳堪此生已是無憾了。」陳堪淡淡地笑了笑,不知是為了自己能夠在這麼個時候,當上一回救世主,還是為了景禦在這一刻沒有試圖阻止自己、反倒是支持著自己的決定而欣慰和感動。輕輕將小龍放在地上,轉生邁著堅定的步伐向炎魔走去,他要用他最後的道術,將炎魔封入地下。
突然景禦猛地從身後抓住了陳堪的肩頭,將這個固執地要拯救滿城生靈的道士拖進自己的懷中,狠狠地吻著。不在壓抑那澎湃的感情和絕望,既然註定他們之間有緣無份,那麼至少他要陳堪知道一點:「我們之間,從來都不僅僅只是朋友,無論是上天入地,我都只愛一個人,一個叫陳堪的囉唆道士。」
似乎被景禦突然爆發的告白所震懾,習慣了淡薄如水般的交流之後,乍然間聽到景禦這露骨的言語,即便是身處危機中,陳堪蒼白的臉色上,依舊浮起一點紅潤。
「若有來生,我祈願能和你再度相遇、相知、相攜、相行。」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緊緊地抱了抱這掠奪了他的心的男子。
身後炎魔越來越清晰的咆哮聲,一聲聲地催促著陳堪,無限依戀地感受著景禦的氣息之後,陳堪滿足地微笑著,轉身而去。
他不但是在保護這個人界,也是在守護自己所愛的人,所以他義無反顧地向前行進著,景禦靜靜地站在那裏,目送著那看似孱弱溫文的身影消失在火光之中,因為緊握而滲出鮮血的拳頭洩露了他內心的掙扎,但是他還是沒有沖上前去,因為他要等待最後的結局,若是陳堪失手或是無法把炎魔徹底地封回,那麼自己就要成為收拾結局的人。
「吼…」隨著一聲巨大的嚎叫聲,四周的火焰如同飛蛾撲火一般,猛然向火海中的某個中心點瘋狂地湧入,這個世界上,只有景禦才知道,那是陳堪最後、也是最強的一個道術「破曉」——那是一道禁忌之術,對於道士而言,珍惜生命、遵守天地循環法則、追求天道自然才是他們道術的基本根基。但是「破曉」不同,這個道術是源自西方大陸的一種類似于黑魔術的架構,以自己的血肉靈魂作為代價,向冥冥中操控天地的無形之力交換,用自己的身體當作支撐點,在瞬間發揮出遠遠高出自身道力上百倍的力量。
當然,這麼做的代價,就是施法者將形神皆碎,消失於天地之間,換句話說,陳堪可能會連魂魄都不會殘留下來。
陳堪,我們還能再見嗎?
景禦望著那火海,靜靜地望著,所以景禦沒有看到,在火焰那美麗而炫目的光華下,他身邊躺著的那條熟悉的小小龍兒身上正漸漸地散發出珍珠般的光澤,細小鱗片間的縫隙慢慢地無聲地癒合著,那些原本從傷口透出的珍貴的血絲漸漸在尾部彙聚成一滴猶如豔紅的水珠,凝結在尾巴上搖搖欲墜…
距離子夜只剩最後一炷香的時間了,望著遠方柳州城騰升的橘色火焰,衛丹知道一切都已經就緒了,尚留稚氣的臉龐上露出一抹愉悅的笑容,就像是個馬上要得到心愛玩具的孩子般。緊緊握著那顆已經變得宛如黑珍珠一般漆黑而閃爍著朦朧光澤的圓球鑰匙。
「沉鷦,要是冥眼到手了,你有什麼願望想實現?」起身邁步前往柳州城的衛丹,在臨走之前,突然毫無預兆得問了沉鷦一句。
但向來有問必答的沉鷦,這一次卻沒有說話,只是沉默著,目送衛丹的身影遠去。
「我的願望,也許已經實現了,在我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時候…」久久之後,望著眼前空寂的四野,沉鷦輕輕地回答著,「英魄,你不跟著去嗎?大老遠從仙界趕來,卻守在我這裏,可沒有好戲可看。」
「別這麼哀怨啊,你的心願我還不清楚嗎?」山野間的空中突然一陣扭曲,一條淡淡的綠色人影,憑空出現在大地之上,「不過我一直想問你,沉鷦你不後悔嗎?若是你跟隨窖鑅的話,一定可以碰到冥眼的,到時候以你這以太精靈的身份,自然能夠滿足你的心願啊。」
「我的心願,我的心願就是你這個混蛋,可以早點滾回仙界去,現在仙界沒有了你,整個大氣的靈力不光是衰弱了,都開始要枯竭了,你這個任性的傢伙,非要把這個世界都折騰得毀掉不成!」沉鷦的冷漠口氣中有著深深的不滿。
「切切,你當我願意啊,要不是夢蜇拜託,我才不會管窖鑅的這檔子事情呢,都怪夢蜇,要不是他說溜了嘴,窖鑅這個傢伙,也不會…」
「別在那裏說笑話了,夢蜇拜託?哼,你當我是傻瓜嗎?若非是為了讓那個龍族的小嬰兒,儘快繼承他的力量,你會這麼熱心的插手別人的事情?」沉鷦望著英魄,臉上滿是嘲弄的冷笑,「不要小看以太精靈,儘管你是太古時代被選擇的守護者,但是別忘了,我們以太精靈守護人界所代表著的就是契約,我們所知道的東西,要比你更多更詳細。
看在這些年裏你也算是恪盡職守,我奉勸你一句,不要試圖想影響敖彥的判斷和選擇,這是不可能的。他會被挑選出來,自然有其它更重要的原因,若是你以為可以影響他,那就太幼稚了。」
「影響,怎麼算是影響呢,我也只是希望敖彥寶寶明白,毀滅比起維護簡單,但是毀滅了,一切就不存在了…算了,不和你這個老古董說了,我可是要去狠狠地教訓一下笨蛋窖鑅,那個豬頭我看不順眼很久了…」英魄嗤笑著,翠綠色的身影漸漸在空中散去,四野又一次恢復了寂靜和安祥。
「英魄,你要保住這個世界,要保住你所愛的人,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當年夢蜇之所以會在最後放棄,是因為他找到了自己所愛的人,但是…敖彥那個孩子,比起夢蜇來可沒那麼好對付…」沉鷦望著天空的星子,心地有著一份淡淡情緒波動。
以太精靈所代表著的,是守護、是奉獻、是平衡、是不朽。
太古時代起他們便在人界這脆弱的世界裏默默地看護著,比起任何人,也許他們對於這個世界的感情更加地深刻。
但是,命運這開始前進的車輪,是任誰都無法阻擋的,也同樣誰都無法掌握…
站在柳州城的大道上,衛丹遠遠地望著拿在火中燃燒的城市,黑暗的靜夜中雖然麼有驚天動地的混亂和慘叫,只有火焰燃燒時的劈啪聲和滾滾捲入天際的濃煙,但是他能夠感受到,那不斷聚集在柳州城上空的怨魂們的無聲嘶吼,充滿了不甘、憤怒、恐懼、還有痛苦,這一切在衛丹眼中卻是最美麗的序幕,彷佛是慶典的前奏一般,而自己則將是這場慶典的主角。
那個背叛自己,逃離自己的人,終於將再一次回到自己的手中了。千萬年的期盼、無數噩夢歲月的終結時刻終於到了。
「嗯嗯?想不到人界居然會有人使用『破曉』,倒是很少見到這麼執著的人。」空中傳來的能量震動令衛丹稍稍感到有些詫異,「破曉」本就是出自他這曾經的神帝手筆,沒有想到這麼多年後,居然會有人使用這個法術,而且還是凡人。
「是為了封死炎魔嗎?看來還眞是豁出去了呢。」衛丹笑了笑,彷佛是看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一般,喃喃自語著:「就當是感謝吧,既然你那麼想把炎魔趕回去,那我幫袮動手好了,至少留下你的魂魄,也算是你取悅我的獎勵吧。」
將手中那枚黑色圓球高舉過頭,衛丹清亮的嗓音在夜幕中響起,死寂而空曠的山野回蕩著少年的話語,層層迭迭的回音讓那清脆蒙上了一層神秘的滄桑,仿若投過了歲月年輪,召喚著過往的繁榮。
「盛開在靈魂之海的夜繁之花,為我召集一切黑暗與光明之力量,死亡之國的君王啊,回應我的召喚,賜予你美味的靈魂、賦予你掠奪的資格,張開死亡的翅膀,為我打開通往冥域的大門…」
深色的天空中,烏雲驟聚,那是亡者們彙集而成的雲彩,遮蔽了天幕、遮蔽了星芒,伴隨著從四面八方吹來的陰冷的風,隱約在空中形成一個有著巨大翅膀的骷髏陰影,呼嘯的風化為音符、化為詞語,傳遞著冥域的響應:「呼喚者,按照太古的盟約,交付我死者的令牌,我將為你打開,幽暗之地的大門。」
衛丹抖手,將那圓球拋入空中。
圓形的黑球在空中劃過一道上升的圓弧後,慢慢停滯在半空中,一道綠色的身影將那顆圓球靜靜托在手中,綠色的光膜將那黑球牢牢地裹住,不讓它有機會溜走。
「窖鑅,事隔這麼久,你還是沒有受到教訓嗎?難道你非要落到魂飛魄散的地步,才能甘心?」半空的人影正是一路追來的英魄。
「英魄,你又要多管閒事了嗎?」面對著眼前這個熟悉的身影,拋開虛偽的人類外表的掩飾,恢復了昔日神情的神王窖鑅冷笑著,望著空中那一抹飄忽的身影,「怎麼,你就那麼怕我拿到冥眼嗎?」
「這和怕不怕沒有關係,當年我就說過,冥眼不屬於你,你不可能得到時界最後的法寶來滿足你的野心,現在我依舊會這麼說。」英魄靜止在空中,翠綠色的身影在遠方的火光襯托下,反射出一種淡紫色的微芒,英俊的臉龐上,有著不同於往日溫柔的嚴肅。
「那你來阻止我啊,就像當年夢蜇阻止我一樣…哦,我忘記了,你看我這個記性,當年的你為了釋放被窩囚禁的夢蜇,犧牲了自己修煉的形體,所以再也不能像過去那樣,四處遊走了…
現在跑來人界,估計是你那個小情人在鎮守你那顆快枯死的老歪脖樹吧,哈哈哈,眞是好笑,當年挽救了天地的幕後英雄,這些年裏被鎖在金頂山上當了囚徒,這滋味不錯吧?」窖鑅嗤笑著,仔細想來,比起自己千百萬年的噩夢中苦苦地掙扎,眼前這當年一手造成自己失敗的幕後黑手,似乎也並沒有好過幾分。
「哪有怎麼樣呢?」英魄對於窖鑅的嗤笑毫不在意,或者說更有一種隱隱的憐憫,「對我來說,形體失去了,最多也只是不能離開金頂山而已,我依舊能夠感受到快樂,感受到這天地靈脈的波動。但是你呢?
窖鑅,擁有新的生命、擁有新的身份和新的開始,你卻始終不能夠快樂呢,為什麼要辜負夢蜇的好好心,一次又一次地…」
「好好心?」窖鑅的臉上滿是濃濃的嘲笑,「讓我用千年的時間感受自己一點一點衰弱至死,然後在無數的輪回裏夜夜夢見那令我失去一切的夜晚,一次又一次地體會那個男人的無情和冷酷就是所謂的好心嗎?英魄,我可沒有你那麼虛偽,被囚禁了這麼久之後,還會睜眼說瞎話地自稱很快樂。」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英魄輕輕地搖了搖頭,似乎是對於窖鑅的反駁,更像是一種對自我的感概,若是說不曾因為失去形體而氣憤那是假話,但是英魄從來都不後悔當年的選擇,這也許是因為他所愛的人,始終都未曾有過改變。
愛一個人可以令自己比聖人還要偉大,也可以令自己變成和窖鑅一樣,比惡魔更加恐怖,「窖鑅,你和夢蜇都已經結束了,無論是愛是恨都已經灰飛煙滅,若是你願意忘記,那些夢境根本就不可能影響你的轉世,只是那麼多年過去了,你從未改變對夢蜇的執著,所以才會一次又一次地讓那個夢境重演,這一切從頭到尾,都是你自己束縛了自己罷了…窖鑅,你難道就從來都沒有想過,夢蜇為什麼要這麼做嗎?」
「不需要!」窖鑅大笑著,尖銳而顯得有些淒厲的笑聲在黑暗中傳遞,「我不需要去想那麼多,我只需要找到他就足夠了。」
「然後呢,就算你找到夢蜇又能怎麼樣呢?」英魄望著那少年,無論是容貌還是身形,都和自己記憶中那個單挑各界,差一點就統一了所有時界的曾經的王者沒有絲毫的重迭,唯有那一身不甘的戾氣直沖雲霄,彷佛當年那決斷之日,「難道你認為還有機會讓一切從頭開始嗎?」
「英魄,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你是擔心我拿到冥眼會怎麼樣,放心,我不再是昔日那個雄心勃勃的神王,不再會作那種統一天下的美夢,今天我拿到冥眼,只是要把夢蜇找出來,我要讓時光回到過去,回到那一天,我要親口問問他…」
「你見不到夢蜇的。」英魄黯然地搖了搖頭,「就算你拿到了冥眼,你也不可能見到夢蜇,你所知道的夢蜇已經死了,他用他的龍身和龍格,抵償了你在各界征戰時所造下的殺孽,他用他的血肉抵償了你為了得到這打開冥域的鑰匙,所殺戮的無辜;他甚至用他一魂一魄和轉世後自第二世起,一千年內不得善終作為條件,抵償了你今日再度為了這把鑰匙而造成的殺戮。所以就算你用冥眼,也不可能找到夢蜇,他連魂魄都已經不再完全,又怎麼可能找得到呢?」
「你胡說,今世龍王界的小龍,分明就是夢蜇的轉世,你們想騙誰!」窖鑅冷冷地駁斥著,但是微微顫抖的身形卻洩露了他的眞實想法。這一切都被英魄看在眼中,這天地靈樹的精魄,暗暗歎息著,不知是為了窖鑅的頑固,還是為了夢蜇昔日的預言。
「今世的小龍,和夢蜇的確有關連,但是絕非夢蜇轉世,你不信我也無可奈何,不過窖鑅你總是在指責夢蜇對你的懲罰,執著地要報復,但是我倒要問問,你們心自問,夢蜇為什麼要那樣懲罰你?
你是夢蜇當年一手撫養長大的人,夢蜇對你如同對待自己的幼弟子侄,教你文識、指點武略,讓你從一個普通的神王棄子登基為一界之王,他為了你操了那麼多的心,你又是怎樣報答他的?」
英魄每次回想其當年那令人扼腕的故事,就有說不出的憤怒,「你不顧夢蜇的規勸,四處征戰,在各界結下了深深的仇怨,是你一手打破了原本的平和安祥,難道你認為,說一個愛字,就能掩蓋你那顆野心嗎?
說什麼,為了愛夢蜇而不惜和反對者對戰,你有沒有問過,夢蜇是不是眞的喜歡你呢?你一廂情願地威逼著夢蜇,夢蜇不願意讓你難過和孤單,他的善良縱容了你的狂妄,這是他的錯,所以他才會在懲罰了你之後,連自己一起懲罰…」
「你胡說,他若是不愛我,又怎麼會…」窖鑅的反駁死死地卡在了喉嚨裏,無情的歲月中,他無數次地反復記著夢蜇的殘酷和冷漠,但是卻從來不去碰觸這個問題,這就像是一個禁區一般。
「清醒一點吧,夢蜇讓你不斷地在夢中看到那戰場,是為了讓你明白,那些因為你的野心而死去的人們,那是你欠他們的…」
「我不要聽,夢蜇出來,我要他自己跟我說…」有些狂亂的窖鑅彷佛不願意在接受更多的事實般,拒絕再聽英魄的勸告,反而指揮著那顆被英魄掌握住的鑰匙,突破限制飛向空中若隱若現的死亡之客。英魄雖然是掌控著天下靈力的中樞,但是此刻的他畢竟不是實體,而是可以隨意穿越各界的精魄,對那顆滿含著怨念的鑰匙無法阻止更久,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當年在夢蜇阻擾下不曾開啟的幽暗之地漸漸地在人界展露它的真面目。
「時界的至寶,天地的沙漏,按照我的意願,請將時間逆轉,讓一切回歸最初的原點…」黑暗中,窖鑅的話語,讓人覺得冰冷刺骨卻又帶著無法描述的激昂,這一次再也沒有人能夠阻止他見到那個消失在時光中的男子…
空中的骷髏伸手握住了飛躍而來的鑰匙,輕輕一頓後反手將圓球鑰匙擲入身下的柳州城內,只見原本還在燃燒的城市在黑球擲下的剎那,即被黑暗完全吞噬。
巨大的黑暗彷佛有意識一般擴散開來,盤旋在四野的孤魂野鬼們被召喚著,如同飛蛾撲火一般湧入黑幕之中,只有黑幕最深之處,一抹淡青色的微芒正慢慢勾勒出一隻巨大的貓兒般的眼睛…

龍王界之初臨五 正文 第五章

「我死了嗎?」敖彥覺得自己腦袋昏沉沉的,全身使不出一丁點的力氣,就好像當初在醫院裏死去時那樣,該不是自己又中樂透一般要開始新的穿越了吧?敖彥有些自嘲地想著。
『還沒有,不過你再不醒過來的話,就無法保證了。』黑暗中傳來輕笑聲。
「誰在那裏說風涼話,找揍是不是?」腦袋不是很清醒的敖彥,很自然地展露了偽嬰兒面具下野蠻而暴力的眞面目,同時也忽略了此刻他所使用的並不是那如同火星語一般的漏風式語音,而是和自稱以太精靈的九淵一般通過思維直接和對方交談著。
『啊,眞是的,怎麼會是這麼暴力的傢伙,和夢蜇好不同哦。人家夢蜇可是一個溫柔貼心的書生呢。』
「管你什麼蜇不蜇的,這是哪里,再不說,少爺我要發飆了!」敖彥最恨別人隨便轉移話題的做法。
『呃…既然你這麼想知道身在何方,為什麼不睜開眼睛看看,而非得固執地要我用語言來形容呢…』對方無辜的話語掩飾不住語氣中的竊喜,彷佛是惡作劇的孩子,等待別人踏上自己設好的陷阱一般。
「我喜歡,你管我啊!」敖彥猶自如同死鴨子一般硬著嘴,卻不願睜開雙眼去環視自己的周身,隱約中心底有著那麼一絲不確定的恐懼:如果自己睜開雙眼,會不會和當初一樣,穿越到另外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裏,再也無法回到那個充滿了溫暖的龍王宮殿,再也見不到專門給自己磨牙的龍王老爸、再也見不到對自己千依百順的敖玄…
原來一向獨立的自己,竟然在不經意之間開始眷戀其由這副小龍身體帶來的溫情和親情,不復昔日那種孤獨的灑脫和任性。
『眞是個不誠實的小東西,睜開眼睛吧,如果你不睜開眼睛又怎麼能夠看到周身的變化,以及無限的未來和過去呢…』黑暗中的聲音不再輕佻,溫和的話語中隱約透露著某個不為人知的秘密,『你是風、是雨、是火焰、是大地、是一切初始與終結,命運於你只是一個楔子而已,但是如果你執意在黑暗總無休止地浮沉,那麼一切都終是虛無…』
「靠!」響應對方的,是敖彥脫口而出的口頭禪,因為就在對方扮深沉的時候,敖彥已經慢慢地睜開了雙眼,望著眼前這一片熟悉的白茫茫,忍不住直翻白眼。
雖然不清楚自己的身體究竟是怎麼樣的狀況,但是敖彥至少明白,很顯然自己又一次進入了睡眠狀態,因為幾乎每次他睡著之後,這個沒有任何東西或者情節的夢境就會出現在眼前——這算不算穿越後遺症敖彥不清楚,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在這夢境裏絕對無聊透頂。
一開始敖彥還能借著回憶過去那風光歲月打發時間,但是上輩子做人的時間本就不長,再左扣右減除去沒有記憶的嬰兒時間、以及沒心沒肺的少兒歲月,前前後後眞正稱得上值得回憶的也就是初中時「發憤圖強」以及高中時代初期「意氣風發」的那短暫五六年而已,於是到後來敖彥不得不開始為打發這無聊的做夢時間而犯愁。
偏偏對於未滿周歲的嬰兒來說,一天所需要的睡眠時間基本上是在十八個小時前後,這是嬰兒身體發育成長所需要的重要條件之一,即便敖彥寶寶的思想意識已經成熟到能夠組織一場完美的敲詐勒索行動且不留任何對自己不利的證據,但是他那小腦袋還是需要足夠的休息時間來吸收營養。
這種情況如果繼續下去,敖彥很懷疑自己會不會在長大之前,就被這該死的無聊夢境給折磨出心理障礙來。
「既然你能夠在這裏回憶那麼多的事情,為什麼都沒有發現,這裏其實是屬於你一個人的寂靜世界呢?」白茫茫的夢境之中,突然又傳來那陌生的聲音,只是這一次,敖彥可以感受到眼前的白霧正在以一種從來不曾有過的波動聚集著,彷佛有什麼東西打算從白霧深處探出身形一般。而相對的,這種波動令敖彥本能地感到了某種發自內心的不快,彷佛屬於自己的東西正在被別人掠奪侵入一般。
「喂喂…別抵抗我啊,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借著你那滴血勉強融進你的源夢之界裏啊…」白霧的波動隨著話音漸漸地明顯了起來,目光所及之處也可以辨析那微微的扭曲痕跡,不一會兒敖彥被神奇地發現一個模糊的人形在白霧中若隱若現,不過那影像在成形之後,卻不再有任何的改變,彷佛一道淡淡的透明影子一般,「啊,終於進來了,眞是太費事了!」
「喂,既然暴露了就不要在那裏假裝忍者了,你的忍術太糟糕了,我一眼就能看穿。」敖彥很是鄙視對方這種掩耳盜鈴式裝高深莫測的舉動。
「裝忍者?我哪里裝忍者了?」對方似乎被敖彥的鄙視給弄懵了,一時間不知道怎麼理解。
「切,還裝蒜,雖然你把自己給塗成了白色,和這裏的白霧很融合,但是你的模樣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敖彥很是不屑地瞥了眼對方,「你的身高還不到一百五十公分吧?」
「誰說的,我明明一五二了!」身高是對方絕對不可碰觸的逆鱗,敖彥不屑的眼神更是大大地刺傷了對方的自尊心,來不及擺出自己早就準備好的智者氣度,就猶如被人踩了尾巴的貓咪一般,立即尖聲地反駁著,「再說了,我哪里有塗白色,明明是你這個小笨蛋沒有給這個源夢之界區分任何的元素力量,才會讓所有進入這個源夢之界的東西,都變成白色的好不好。」
「源夢之界?」敖彥很是好奇對方一再提起的這個名詞,這裏明明是它的夢境,為什麼對方會用這種很奇幻的詞語來稱呼呢?
「哼,眞是連常識都沒有…」對方故意大聲地咕噥著,作為對敖彥鄙視自己身高的報復,「這裏是源夢之界,是個聯通萬物的夢境的裏世界之一。而你,龍族的敖彥、金龍的雙生子,則是這個源夢之界所選擇的主人。」
「聽上去好像很了不起的樣子…」敖彥翻了翻白眼,他可沒覺得這差點逼得自己撞牆的夢境世界有那麼偉大。
「廢話,源夢之界曾經和源法之界以及及時界三者並稱『裏世界』掌管著萬物平衡和天地的均衡,如今源法之界已經完全和這個世界融為一體,時界也已經因為太強大而完全得消融,『裏世界』已經只剩下源夢之界,所以從本質上來說,你的地位比龍王更加地高崇,力量也會更加地強大,等你學會了怎麼操控源夢之界後,你就可以控制任何生命的夢境。」
對方似乎很不滿敖彥對這個夢時界的輕視,而這種輕視完全是因為敖彥自身的無知造成的,「對天地萬物而言,睡眠至少佔據他們人生的一半時間,掌控了夢境,就等於掌控了別人一半的生命。」
「那麼,如果我不斷讓財主們夢到破產的景象,然後讓他們都去我蓋的廟裏燒香進貢的話,似乎是個能在短時間內收取大量利益的方法…」敖彥揉著下巴,很是認眞地考慮著這個隨著對方的描述而自動閃現在腦海裏的計劃的可行度。
「嗯,這都是個好主意…」下意識地被敖彥所提出的新穎手法所吸引,脫口讚賞著,不過很快對方就找回了應有的理智,舉起手中不知道是棒子還是錘子的疙瘩,狠狠地敲上了敖彥的腦袋,憤怒地斥責著:「你個小混蛋,要搜刮錢財,至少也要先把這個世界的元素力量給區分好啊!不然有個屁用,你就在這裏想瘋了,也沒實現的可能!」
在夢境世界裏區分元素力量,聽上去似乎很複雜的樣子,但是傲然卻覺得很簡單,就像是在分割全新的硬盤,然後努力地用自己的想像力來對這個白茫茫的空間進行改造而已,對於想像力敖彥想來不怎麼欠缺,很快那總是白茫茫的世界裏,出現了一把編注著IKEA傢具商標的眞皮沙發。
敖彥迫不及待地爬上去,感受著那柔軟滑潤的觸覺,很不要臉地驚歎著自己的偉大,當然對方很快就打擊了敖彥的氣焰。對方只是簡單地用陳述的方式,告訴敖彥,他現在的力量還很弱,只能勉強在專屬於自己的夢境裏動些小手腳,要達成前面斂財的計劃,至少還需要奮鬥二十年以上。
「至少也是一個盼頭啊。」敖彥有些訕訕地,趴在沙發上,很是可恥地轉話題,「對了,說了半天你究竟是誰?畢竟是人家第一次嘛…」對方猶豫的口吻,讓敖彥忍不住全身雞皮疙瘩都跑了出來。
「老夫名曰青瞳,是時界在這世上最後一個管理者,而且還是退休的。」自稱青瞳的老人,一身飄逸的服飾讓敖彥熟悉到很直接地聯想起古裝武俠劇中那些吊鋼絲的演員們的打扮,只是縮水了的身高,實在讓人覺得糟蹋了衣服本身挺秀的美感。
不過當敖彥的目光落在青瞳那雙與眾不同的眸子時,卻有一種顫慄般的愕然。只見那蒼老的容顏上,赫然嵌著一黑一藍兩顆完全不同色的眼珠,那模樣,竟然和敖彥前生在醫院裏移植手術結束後,在鏡子裏看到的自己的眼睛一模一樣。
「你…」敖彥從沙發上猛地坐起身。
「別吃驚,雖然這雙眼睛看上去和你原來的那雙很像,但是不用擔心我會刨了你的墳,去挖你的屍首。」青瞳似乎很明白敖彥的驚訝所在,微笑著搖了搖頭,「其實這雙眼睛和你也算是有關係,只是眼下還沒有到可以告訴你原因的時候而已。」
「不覺得這麼賣關子很沒有道德嗎?」敖彥撇了撇嘴,很是不悅地說。
「沒辦法,不是我不肯說,而是我沒有辦法說,至少在我身上的封印沒有完全解開之前,所有的秘密都被鎖在這裏了,」青瞳指了指腦袋,一副無賴狀,「連我都沒有辦法知道答案,除非你能夠幫忙把我的封印解除了。」
「哼,說了半天,你究竟是什麼人?」
「我說了,我是時界最後一個管理者,」青瞳笑著,也不用敖彥邀請,自動地往柔軟的沙發上一坐,「本來是負責掌管這個世界的時間,不過時界消融之前,我就已經退休很久了,為了安度晚年而不被人打擾,我選擇了冥界做為休息處,所以現在外面多數人管我叫『冥眼』。」
「啊?你就是那個『冥眼』?」敖彥有些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著青瞳,「那個到處收集大肚子和小孩的變態男,找的就是你啊?」
「那都是窖鑅這個神界的笨蛋做的,他認為得到我,就能得到左右世界的力量,很久之前就曾經為此而發動了一場戰爭,死了很多人,雖然在這場戰爭中,我眞的很無辜,但是冥王認為我應該負起連帶責任,所以後來我也被關禁閉。沒想到如今窖鑅居然又再犯傻了,我可眞是被他害慘了。」青瞳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更是試圖在自己的聲音裏努力添加無辜成分,但是效果卻讓敖彥衍生出很濃厚的「這個傢伙,肯定不是什麼好鳥」的錯覺。
「你活該,誰讓你不出面和他說清楚啊。」敖彥才不相信眼前這個神秘兮兮的老傢伙會做不到那麼簡單的事情。
「可是,我的本體在冥界,除了你的源夢之界,我沒有辦法出入其它各界,除非能夠找回我的原身。」青瞳可憐兮兮地歎著氣,心中暗笑地等待著敖彥這條笨龍說出「你的原身在哪里」之類的話,自動咬上自己的魚鉤。只是青瞳顯然低估了敖彥的精明程度,如此明顯的一個陷阱敖彥才不會自己踏進去的。
「那就去找啊…」敖彥翻著白眼掩飾著目光中邪惡的笑意說著,口氣無比地純潔。
「你…」望著敖彥那一臉「想騙我,做夢去吧」的表情,青瞳只能齜了齜牙,自認識人不清,乖乖地說出自己今天現身的眞實目的,「我的原身內保留了時界最後的一絲力量,雖然不能眞的讓天地俱滅,但是破壞力還是很大的,所以冥王在收留我進入幽暗之地的時候,想了一個辦法——用冥界深處最為陰冷的引魂石加入了特殊的陣法治煉,並在上面附上了約束的太古咒誓,打造了一件不弱於任何冥界法寶的「暗影」。
「暗影」除了能夠打開幽暗之地外,本身也是一件極為神奇的法寶,按照冥王的說法,這件法寶還能夠打開人界和其它各界的通道,只是這把鑰匙自從第一次被窖鑅發現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估計是被窖鑅給私吞了。」
「本來,冥王為了不讓我被干擾,把我的神識和原身分離開來,我的神識依附在冥界深處的幽暗之地,要打開幽暗之地就必須具備『暗影』,而要啟動『暗影』,就只有讓『暗影』中的引魂石吸附足夠的亡靈怨鬼,」青瞳伸出右手,比了三個手指頭,「按照人類的靈魂計算,至少需要三十萬人的魂魄才夠。」
「然後呢?」敖彥挑了挑眉,死多少人類和他沒有直接關係,反正敖玄也再三告訴自己,龍王界不能插手人界的事情,他自然是權當耳邊風吹過。
「然後?」青瞳笑得有點幹,「我的神識被封住,如果窖鑅解開幽暗之地也無所謂,畢竟我並不完全,但我的原身,卻在一個年幼的半妖的身體裏面,這個半妖偏偏又在這個時候跑來…」
「別對我說,那個半妖就是桀梟!」敖彥的臉色猛然一黑,用要咬人的目光直直地望著笑得乾癟的青瞳。
「這可不是我的錯,本來是那個叫錦兒的乖孩子,那個孩子身上的半妖氣息其實是用來遮蔽我的原身上殘留的味道,誰知道龍族的相曦那麼唉折騰,誰不好選,偏把那個孩子當作桀梟的容器…」
青瞳被敖彥那發綠的眼神看得有些毛骨悚然,下意識開始為自己作無謂辯護,「再說了,那個孩子也曾經進入你的源夢世界裏,這就足以說明他的特殊,但是你自視而不見,錯過機會,那可是你自家的事。」
怪不得,錦兒能夠在夢中聽到自己的聲音,原來都是這個老鬼在作怪!敖彥總算是明白了當初自己有幸品嘗到這輩子第一碗紅燒肉的原因,居然繞了這麼大的一個圈子…突然一陣說不出的鬰悶從四面八方傳來,打斷了敖彥的思緒,而青瞳老鬼似乎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似的,臉上輕佻的笑容收斂了不少,一雙壽眉微微地皺了起來。
「小傢伙,看來是暫時沒有時間和你開玩笑了,我們要加快動作,窖鑅已經動手了,如果我們繼續在這裏嬉鬧的話,外面的那些凡人可要死傷慘重了。」
「窖鑅動手了?怎麼會,那些孕婦和嬰兒我都有救下來啊。」
「那些什麼紫河車啊、嬰兒的,都是冥王當初為了不讓人類去爭奪幽暗之地的鑰匙,所散發的謠言罷了…重點是鑰匙,那把鑰匙上面有束縛我的咒語,那咒語是我無法抗拒的,窖鑅現在啟動了鑰匙,很快我的力量就會不受控制地散發出去,雖然那些力量已經很弱了,但是對於人界來說,卻依舊強大,你必須去阻止窖鑅。」青瞳說著,身體內卻感受到鑰匙那催命般一陣急過一陣的呼喚。
「喂,別推卸責任,那明明該是你去幹的活吧!再說窖鑅從頭到尾找的都是你吧!」敖彥不滿地把腦袋搖晃得和撥浪鼓一樣,哪有這樣給人栽贓責任的?
聽了敖彥的話,青瞳的臉上突然閃過一抹很詭異的表情,那一黑一藍的雙眸緊緊地望著敖彥,銳利的目光裏有著某種無法用語言描述的內涵,敖彥被他看得一陣沒來由的心虛:「殘留的時界雖然不會影響除了人界之外的其它世界,但是對於時空障蔽卻會是致命的打擊,到時候除了龍王用自己的身體和性命來修補時空障蔽外,別無他法,如果你不介意讓龍王熬君澤賠上自己的性命的話,你自然可以袖手旁觀。」
「靠,你太無恥了吧!」敖彥一聽這臭老頭搞了半天居然拿龍王老爸威脅自己,頓時氣得一跳半天高。
「無恥就無恥,有效就行。」青瞳一臉「我就是無恥了,怎麼樣,不爽來咬我啊!」的表情,「你盡速去找桀梟,他的身上有我的原身,只要能夠發動我的原身,將我的靈魂收回,那把鑰匙對我的束縛就可以解除了,記住要快,要是讓『暗影』在我之前控制我的原身,那我可不保證會不會有其它的問題。」
至少告訴我,你的原身是什麼啊!敖彥的話還沒有出口,就見青瞳手中突然多了一根木拐杖,不由分說地狠狠對著敖彥的腦袋砸了下去:「快去,快去…」
「啊…¥!%##…」捂著被敲得生疼的腦袋,被活生生敲出夢境的敖彥,憤怒地用六國語言三十二地的方言將青瞳家九族十八代逐一地問候了一遍,連青瞳養的雞溜的狗都沒有放過。
只是失去了在源夢之界內那流利清晰的說話方式後,小寶寶漏風的兒語讓所有的詛咒聽起來更像是一支除了敖彥本人之外,無人能夠讀寫的兒歌。
他*的,老子怎麼就這麼命苦呢。敖彥鬰悶地趴在地上為自己的不幸遭遇悲憤著,若不是眼前漆黑一片令他迷失了方向的話,恐怕他眞會仰天長嘯以示憤概。
不過抱怨歸抱怨,敖彥可不會忘記青瞳說的話,儘管他實在很難相信人界受傷會讓自己的龍王老爸賠上性命這種邏輯上很荒謬的言論,但也許是最近荒謬的事情他遭遇了太多,所以下意識裏也有些擔心,當然這一點敖彥絕對不會承認就是了。不過敖彥在心底打定了主意,這次不管事件與龍王老爸有沒有牽連,自己都要將這筆人情記在龍王的腦袋上,日後非狠狠地從龍王老爸身上連本帶利地賺回來不可。
慢慢從包裹著龍身的絲帕裏鑚了出來,敖彥已經感覺不到什麼疼痛,可能是陳堪散在身上的藥粉起效了,除了還有些麻麻的感觸之外,至少在地上爬行是沒有困難了。敖彥在黑暗中努力地尋覓桀梟的身體,但是眼前的黑幕並不是夜色,而是由無數怨靈孤魂們交織而成,敖彥甚至可以聽到耳邊淒厲的鬼哭之音。
哪怕敖彥如何地大膽,對於鬼魂這種東西,他自問還是沒有變態到可以視為良伴益友的程度,小心地縮著脖子扒著身下的土台,努力大量著黑暗中若隱若現的人影,是否有自己要尋找的。
感謝窖鑅動手的時間挑得夠緊,緊到景禦來不及把桀梟遠遠地送走,那小小的身體,此刻正靜靜地躺在土台下的角落裏,彷佛失去了生命一般,不過若是仔細看,便能發現那些在空中呼嘯著的魂魄,始終距離桀梟的身體半尺的光景,似乎無意識地避開這個昏迷中的少年。
敖彥趕緊四肢並用地沿著土台爬過去,當然一路上那些冤鬼門也曾經試圖攻擊小龍這生靈,只是面對龍寶寶的唾沫攻擊,那些冤魂們也不得不退避三舍。這是敖玄前陣子私下教給敖彥的救命絕招之一,專門用來對付陰魂孤鬼,按照敖玄的說法,龍是至陽之體,龍寶寶的口水更是包含著純正的元陽,污穢之體不得靠近。這招如今看來的確好使,就是不夠雅觀加費口水。
好不容易爬到了桀梟的身邊,敖彥很快又忍不住開始頭痛起來。青瞳說得簡單輕巧,說在桀梟的身上藏有所謂的原身,但是即便敖彥把桀梟身上的依附褲子都咬碎了,除了衣袋裏的幾塊為敖彥準備的糖果之外,根本沒有第二樣東西。
找鬰悶了的敖彥,憤怒地抬頭望著烏漆抹黑的天空大吼著,「西紅,系和下紅寒,希笑的同系系系米阿,兇手黑希希小的希希希!(青瞳,你個老混蛋,你要的東西是什麼啊,總不會是桀梟的小雞雞吧!)」
正說著,就聽見半空中回蕩起窖鑅的空洞回音:「時界的至寶,天地的沙漏,按照我的意願,請將時間逆轉,讓一切回歸最初的原點…」
接著,就看到一道閃光由天而降,黑色的圓球猛地有空中墜落,卻在最後靜靜地落在了桀梟的心房之上。
敖彥吃驚地看著一顆藍色的圓珠慢慢地從桀梟心臟處的皮層下鑚了出來,隨之一道耀目的藍色光芒從桀梟的身體內透出,向四周蔓延開來,慢慢形成一個藍色的貓兒眼般的瞳子…隱約間敖彥覺得自己聽到了遲來一步的青瞳跺腳聲。
「窖鑅,如果你看到了我在青瞳原身中的留言,那麼就說明我對你的教育還是失敗了。」天地間悠悠響起一個溫柔的聲音,如同春風一般撫慰著大地,黑幕中無數的冤魂暫時停止了他們的呼號,彷佛在這一刻傾聽著命運之神的救贖。
而這聲音在窖鑅的耳中是那麼地熟悉,又是那麼地陌生,無數歲月的想念和仇恨在這一刻融為無聲的凝視,太多太多的話語在這一刻卻無法開口說出哪怕一個音符。
「你總是在問我,為什麼不愛你,為什麼總是不願意響應你的感情。現在我給你一個答案,因為你的愛太脆弱,太虛幻、太自我。」
保存了無數歲月的留言,依舊如此地清晰,清晰得令人不能錯認話語中的冷漠和嘲笑,「你愛我,更愛你的野心,你的野心能夠驅使你犧牲一切,哪怕是你自己本身,你的這種對野心的執著讓你變得強悍,變得無敵,變得自信,最終成為神界的君王,甚至能夠獨立討伐其它各界,你為了野心而殺戮而執著的樣子也許是我見過的最美麗、最強勢的。無數人傾倒在你的這種藐視天地的魅力之下,願意跟隨你,崇拜你——而這就是我最不能容忍的地方。
當你不再是為了我而去戰鬥,去殺戮時,我們之間所維繫的紐帶就已經斷裂了,你對我所謂的愛,不如說是一種對所有物的佔有欲罷了。這不是愛,這是污辱,是傷害。這樣的東西,我不屑。
我從來不曾欠過你什麼,是我教養了你,是我給了你野心,也是我給了你未來,也許對你來說,那些在你看來都是你奮鬥之後所得到的,但這些對我來說都不重要。
你曾經是我所選擇的人選,我一手培養你,期待你能夠做到我所希望的事情,但是顯然我錯了,你也許是個好人選,可惜卻不是我要的那一種,所以我用我的一切,靈魂、肉身、身份、甚至於一部分的未來交換天地對你的懲罰。
並不是因為我的愧疚或是自責,而是為了了斷你我之間的一切,無論是過去還是未來,我已經贖清了因為造就你的成功,而對這個世界所犯下的殺孽,此後無論是親情也好、恩情也罷,你我都不會在有任何的交集。」
雖然看不到說話者的模樣,但是旁聽者們都由衷地感受到一種由內心生出的寒意,曾經人們感慨著究竟是怎樣的人物能夠教出窖鑅這樣的狠角色。如今看來,這名份上的師徒兩人根本是同出一脈。
「窖鑅,我曾經說過:所謂『再見』,並不是期待再度相見,而是再也不見。既然我們已經道別,我就絕對不會給你留下任何希望。至於以後,不管你是希望天地俱亡還是一切湮滅,都與我無關了。」溫柔的聲音、冷酷的內容在夜幕中飄蕩著。
英魄滿臉無奈地望著不遠處失魂落魄的窖鑅,神色中說不出是同情還是憐憫。那個總是野心勃勃的男人,甚至在衰落時,依舊燃燒著美麗的憤怒火焰的男子,此刻愣愣地站在那裏,彷佛還沉浸在那冷漠的宣告之中。
「哈哈哈哈…」許久之後,窖鑅終於有了反應,他笑了,笑得開懷,笑得灑脫,少年的臉龐上跳躍著誘人的光彩,而絲毫不見半點頹廢與絕望。與其說是被打擊,倒不如說是一種禁錮的枷鎖終於被打開了一般,「說得好,說得太好了,原來是這樣,原來竟是這樣!」
「窖鑅,何必這樣呢,一切都已經過去那麼久了,忘記吧,忘記了…」英魄歎息著,試圖安慰窖鑅,但是窖鑅卻搖頭阻止了英魄繼續。
「冥眼,我們來訂下契約吧,我以我千年的魂魄精華做為代價,和你起誓…」窖鑅的眼中有著執著和桀驁,「我放棄我所擁有的一切,我的未來和過去,要你實現我對敖離的詛咒,我要詛咒所有敖離所愛的人,詛咒他們生生世世不得長相聚首,生不能同寢,死不能同穴…」
「窖鑅,你!」英魄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窖鑅居然會在最後下這麼一個賭注。
「知道嗎?敖離教出來的弟子最是自私,自己不幸福,也看不得別人幸福!」窖鑅大笑著,彷佛是惡作劇成功了的孩子一般,笑得雙目淚眼迷蒙。漸漸地窖鑅的額心慢慢浮出一點金色的光點,那是神王窖鑅的魂魄精華,包含了窖鑅所有的記憶和愛恨情仇慢慢地升入黑暗的空中。
「青瞳,你還不快點阻止…」英魄轉身對著柳州城內那只藍色眼睛大吼著,但是回答他的是青瞳同樣鬰悶的歎息:「我阻止不了,小龍沒有啟動我的原身,現在我的原身已經在『暗影』的控制下,只要不是毀天滅地的條件,『暗影』都會默認許可的,何況窖鑅還是用神王的魂魄交換…」
「叮」一聲清脆的輕響,金色的光點在黑暗中劃過一道優雅的弧線沖入青色的冥眼之中,為那場千百年的糾葛畫上一個無法終止的刪節號。失去了窖鑅的控制之後,在柳州城裏的孤魂野鬼們頓時如同炸鍋一般沸騰起來。
虧得有英魄及時張開結界,將整座城市都籠罩了起來。那被開啟的冥眼,也隨之漸漸地再度閉合,而那顆神奇的「暗影」在完成工作之後,釋放了所有的怨魂,還原成一顆圓溜溜的透明玻璃珠,落入了小龍的爪子裏。
「小鬼,大事件、大事件,快跟我走,動作快、動作快…」青瞳鬼叫著從空中猛衝下來,抓著敖彥寶寶的尾巴就走,當然結果自然是被很不客氣地咬了好幾口。
「呸呸、呸!咬到奇怪的東西了!」敖彥吐著口水,青瞳那乾癟的手臂,非但不像人類的肉皮,反而有點沙子似的粗糙。
「死小鬼,我這是在幫你耶,你還有沒有良心?」青瞳很是不滿敖彥的態度,憤憤地數落著,「你沒有看到這滿城的冤魂嗎?如果不想辦法讓冥界把這些冤魂都放回原體的話,用不了多久這個城裏的人,都會眞的完蛋大吉,包括陳堪和那條青狼半妖都沒有辦法活下去了!」
「啊啊?」
「啊啊你個頭,還不快點跟我走…這裏留個英魄,那傢伙會暫時保護這裏,知道冥界派人前來收拾的…顧不得再讓敖彥表示什麼,青瞳抓起小龍就跑,邊跑還不忘詛咒一下已經消失的混蛋窖鑅,丟下這麼個爛攤子給自己收拾,自己好不容易才到人界,就要幹這種免費的跑腿任務。
「吾門笑去哈以?(我們要去哪里?)」敖彥則一邊努力把自己的身體蹭進青瞳寬大的袖子裏,一遍用火星語提問,只是這個問題一出口,就讓青瞳驚得一個踉蹌。
「不會吧,怎麼說話說成這個樣子?龍王沒好好教你說話嗎?」
敖彥一聽猛翻白眼,拜託!過了今夜他才滿一周歲好不好,哪有一周歲的小孩,滿嘴跑順口溜的?
「今夜過後一周歲?」青瞳可是能夠和敖彥用心靈溝通的,儘管敖彥並沒有發現這一點,但是他心中所想的東西,幾乎是立刻就被青瞳給聽到了,而且再次把青瞳嚇了一跳,急忙把小龍拉到自己的眼前,很是緊張地詢問者:「你確定,今天是你一周歲?你確定?」
敖彥被青瞳一驚一乍的表現嚇了一跳,有點莫名其妙地點了點頭,然後就看到青瞳腦袋上開始滋滋地往外冒冷汗起來,青瞳幾乎是咬牙切齒得說著:「龍族每過一歲就會受到天雷轟擊,做為成長的洗禮…」
敖彥覺得自己此刻臉上一定佈滿了黑線,下意識地王天上望去,就見遠離了柳州城後,遮蔽天幕的黑暗已經散開,璀璨的星子點綴著深邃的夜空,偶爾會有一道銀色的光纖穿越天空,向大地慢慢靠近滑落。
今天的確是敖彥一周歲的生日,彷佛是為了提醒敖彥寶寶從今開始正式邁入幼兒的行列,這些剛剛在仙界轟完餓了敖的雷劫,終於一路追到人界來了。
「跑啊!」敖彥和青瞳不約而同地大吼著,顧不得繼續廢話什麼,急急如同喪家之犬一般,迅速地向西方逃竄而去,而他們身後,越來越多的銀芒劃過天際,夾帶著強大的力量轟隆隆地披在了他們的屁股後面,硬生生地砸出一個個巨大坑洞來。
隆隆的冬雷聲響徹著大地,彷佛宣告著一個新時代的降臨…
山洞內
就在敖彥和青瞳被天雷追著跑的時候,距離他們不遠的山坳裏,一場意志和耐力的戰鬥正在無聲中展開著,其中的一方正是不見了蹤影的敖玄。
「放我出去,在我沒有生氣之前。」敖玄端坐在舒適的靠椅上,看著眼前滿臉虛汗的男子,沉聲要求著,只是對方除了搖頭之外,死活都不願意放人。
「別以為你們是以太精靈,我就要順從你們的意願!」敖玄的怒火積存了很久,對方先是暗中狙擊自己,把自己捆來這個幽暗的山洞裏,居然是要自己幹這種難以啟齒的事情。
「早完早好,你不是擔心那條小龍嗎?只要你收工了,我就馬上放你走。」對方也是有求于敖玄,不然堂堂以太精靈也不至於低聲下氣成這個樣子,要知道他們若是回到龍王界,怎麼也算是長老一級的人物。
「辦不到,你休想我會屈服!」敖玄也是和對方杠上了,死活不答應對方的要求,因為那實在是太離譜了。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龍王界不能插手人界的事情,這個沒得商量。」
「這一切對你都是舉手之勞…」
「我拒絕…」
「龍王之子要有愛心…」
拉鋸式的討價還價還在繼續中,敖玄究竟在拒絕什麼?
「九百九十八個待產孕婦,你讓我幫她們接生,別說我不會,就算會,我也會被活活累死!」憤怒的敖玄指著不遠處堆積如山的人形冰棱,抗議著以太精靈不負責任的要求。
「那,我們一人一半怎麼樣?」被九淵給算計了的九鴻,漲紅著臉,幾乎是哀求著敖玄能夠幫自己一把,要救這麼多人,就算他是以太精靈,也會累趴下啊…
《第一部完》
◎敬請期待龍王界第二部——龍王界之暗影。

龍王界之初臨五 正文 太古之約精靈夢

以太精靈是只存在于龍王界傳說中的神奇存在。
據說,當天地初開的時候,創世的三位神祗最先創造的不是花草樹木、不是山河大海、也不是萬物生靈,而是九個以太精靈。
以太,龍族古語中所代表的,是公正而平衡。
那個時候以太精靈們還像一群剛出生的孩子一般善良而純潔簡單,他們愉快地幫助創世三神祗們創造一切萬物,他們自由地奔走在各個不同的時界裏,領悟著神創世的最初用意和最終目的。那個時候天地間萬物祥和,沒有紛爭和殺戮,每一個生命、每一個存在都謹守著對於造物主的尊敬和服從,那彷佛是一個無人打擾的伊甸園。
但是有一天,神祗們突然將一種被稱為「欲望」的東西,融入了這個世界,然後這個平靜的世界開始發生轉變,萬物們有了私心和雜念,不再那麼純潔。
以太精靈們交集地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困惑和哀傷寫滿了他們的臉龐:為什麼要這麼做呢?為什麼神要破壞這寧靜的伊甸園呢?
因為我們希望能夠創造出一個眞正的世界,而不是用力量堆砌而成的空虛花園。神抱著以太精靈們俯視著天地,黑暗的力量擴散開來,浸透著每一個角落,原本那些溫順和善都受到了侵蝕,但是以太精靈們卻發現,那些熟悉的、一貫溫順的表情開始有了新的改變,憎恨、悲傷、痛苦、絕望,負面的感情充斥在黑暗之中的同時,也讓這個世界變得有生氣起來。
「虛假的花園,在我們的力量消逝後,便會坍塌,化為塵埃,但是當這個世界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平衡和公正之後,即便我們離開,它們也可以繼續向前進發,一直走到一切的盡頭…」神的目光遠遠地望向天地的盡頭,慈祥的目光裏,盛滿了欺騙以及喜悅。
以太精靈們並不能完全理解神的話,但是他們感受到了神的喜悅。
所以很多年之後,當神決定讓這個世界自由的時候,以太精靈們接受了神祗們最後的任務。
「維護這片大地,讓它獨立地成長,直到有一天,它可以獨自成為不弱於其它各界的存在時,你們的任務就完成了。」神微笑著消失在晨光之中,留下一個令以太精靈們怎麼都沒有想到的漫長使命。
日升日落,雲起雲降,每日看顧著人界這脆弱的世界,小心翼翼地守護著、保護著。
日日夜夜地望著那些在人界奔走的小生命,以太精靈們開始逐漸感受到了神的喜悅和悲傷,以及一份想念,他們開始想念那最初出生的地方,那個雖然不是伊甸園,卻是遭受黑暗侵蝕最少的龍族的故鄉。
於是,不由自主地,開始期盼,開始等待。
等待著回家的歲月就在不知不覺中,靜靜地流逝…
《完》

龍王界之初臨五 正文 《龍王界》座談會

景禦:大家好,我是今天八卦會的主持,首先感謝大家的光臨,來全體起立鞠躬。
陳堪:(很老實地起立鞠躬)
敖彥:(趴在敖玄身上翻白眼)
其它人:(忽略…)
景禦:首先,我代表所有的主角、配角和讀者們在八卦之前,要聲討一下作者。
陳堪:(小心地拉了一把景禦的袖子)你怎麼這麼不給花小月面子,小心下一部被她寫死了。
景禦:她敢,讀者們不剝了她的皮才怪!(怒,寫了這麼多,居然才讓我親了兩下,還要來個生死離別,太沒人性了…)
陳堪:看在她答應寫番外上,繞了她吧。
景禦:光番外不行,至少要有H。
陳堪:(默默拿出清箴子送給他的降妖符)
景禦:黑線=。=|||
瑞王:嗯嗯,因為景禦目前有緊急事件需要處理,由本王暫代主持,繼續話題,關於聲討花小月的問題,目前還在檢討內容,若有意見者,可以直接寫信至本王王府信箱,具體地址,等本王的番外出來之後,再行公佈。
讀者:…(把瑞王拖出去狂扁ing)
景禦:我們繼續、繼續,先八卦一下配角們好了。
陳堪:配角也是很重要的。
景禦:當然重要,事實上按照花小月的行為模式,能夠配對的配角,至少也會給個連續番外什麼的…當然,目前流行清純派,H之類的就暫時請各位配角和主角們忍耐一下了。
陳堪:(滿意地微笑著,顯然剛才的交流很有效果。)
景禦:首先,我們來討論一下敖玄…(台下一片狼嚎)
陳堪:敖公子真是受大家歡迎啊。
景禦:是啊,很多讀者都要求來個兄弟戀,說實話連我自己都覺得不讓小龍和敖玄亂一下倫,有點對不起讀者了。
陳堪:不過目前為了本書的純潔度,還是要暫時把這個美好的想法忘記吧…
景禦:我猜敖玄肯定私下有想過敖彥寶寶的小菊花…(被敖玄拖出去暴揍ing)
陳堪:其實,敖公子也是一個很有原則的人。
景禦:如果不是出版社的編輯堅持三代親戚內,禁止有菊花黨的話,估計敖玄早就破功了…(被敖玄拖出去暴揍ing)

陳堪:有原則的人,往往更加有力量…景禦,我不同情你,你活該。
景禦:那我們來說一下龍王好了…(左顧右盼,確定龍王沒有來現場)
陳堪:我建議你最好只對龍王的父愛發表意見,不然相信龍王比敖公子更加地有原則,剛才我看到龍王那輛破車興了。
景禦:那為了收視率,我們不討論主角和配角,討論一下下一部的劇情好了。
陳堪:下一部的故事,目前確定會使用連載的方式,每月連載一本,這樣大家看起來會爽快一點。
景禦:其實我更喜歡一下子看上十本。
陳堪:那你等作者積稿到明年好了。
景禦:(無言)
景禦:下一部的故事,將以冥界為重點,我和陳堪出場的機會少了不少哦。
陳堪:不過冥界真的會是一個很有趣的地方哦。
景禦:小閻王已經出過場了,怎麼樣有沒有科學家的氣質?
陳堪:有時候科學家和瘋子隸屬同一種類。
景禦:…
陳堪:而且你忘記了,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夏傅和晏秋羽,小閻王不是答應讓他們見面嗎?
景禦:我不覺得晏秋羽會喜歡夏傅臉上的噁心蟲子。
陳堪:其實,我倒是很期待CAT姬會畫出怎麼樣的夏傅。
景禦:希望不是滿臉的蟲寶寶。
陳堪:那我也要養幾條…
鑒於第一次座談會,有變成情人之間抬杠的趨勢,所以決定提早結束。
至於座談會結束後,有人要投訴作者,可直接將投訴信以怨念方式發送,謝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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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arasu 琉璃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