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AGI萬能論,歸根到底,只是幻想的東西罷了。
男人的高昂的聲音,響徹在寬闊的酒吧里。
“的確,AGI是很重要的存在,快速射擊和避開,如果這兩種能力可以加強的話,那麼就稱得上真正的強者了。
得意洋洋地說著話的那人,就是投影在昏暗的店內的正中央高高懸掛著的四面屏幕裡的那個選手。
網絡傳播電台“MMO STREAM”的人氣節目——“本週的優勝組合”。 雖說在現實的世界裡,透過電視或電腦就可以看到宣傳動畫,在無數個VRMMO世界內的旅館和酒吧也是現場直播的,但玩家們還是喜歡在遊戲中觀看。
外行的玩家都很喜歡,在這個圈子裡,就更加瘋狂了。
“但是,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情啦!對於那些花了八個月的時間,才把那AGI槍械能力提高的那些廢人,我只想對他們說聲,無愧為'悲傷之人'”
那損人的口氣,讓店內處處都湧起了不滿的聲音,幾個酒瓶和玻璃瓶扣在地上,留下一地碎片。
但是,“他”完全沒有理會那個騷動,只是在店內最裡面的沙發上,把自己捲成一團。
頭巾包得很低,還有那迷彩服的厚布也遮住了下半張臉。 冷冷的視線穿過縫隙,窺視著店內的一切。
雖然很討厭畫面裡的那個鼻子高高的男人,但那些面無表情地盯著電視畫面的玩家,也讓他感到不快。 那些人泛起的忿忿不平的的聲音,彷彿他們是在祭典般享樂其中。
為什麼會變得那麼心浮氣躁呢? “他”完全不能了解。 電視裡的男人,只是很偶然地得到了世界上最有權力的地位,同時也成為了最大的壓榨者而已。 抽掉那些選手支付關係費的回扣,擺出一副專業玩家的樣子。
其他的全部的選手,和“他”一樣,心裡是非常嫉妒、憎恨那名男子。 如果說那種感情是醜陋的,那麼把那種感情隱埋起來,笑臉迎人的那副嘴臉不是更加醜陋,甚至稱得上滑稽不是嗎?
“他”的西服下面,全身僵硬,咬得緊緊的牙關間,微微地吐著氣。 現在還不是時候。 等一下才是扣扳機的最佳時間。
視線回歸到熒屏上,攝像機把慢鏡頭放在了坐在男人右邊的主持人,然後又移到了坐在左邊的另外一個嘉賓。
作為主持人的那個少女,以一身電子音樂人般的衣服,配合著她那甜美的聲音說著。
“果然,只有是全VRMMO遊戲中難度最大的'GunGale Online'裡的最頂尖的玩家,才會有這麼厲害的言語。”
“非也,說不定是被稱為'M st'的,他一生可能只能有這一次這麼厲害的言語吧。所以才一次地把他想說的全部說出來吧”
“對,對,就像是瞄準了這次的'Barrett of Bullets'似的。”
“那當然啦,出場當然是以優勝為目標啦”
男人綁起華麗的長髮,無畏地對著鏡頭說著。 再次讓店內掀起暴風雨般的騷動。
MMO STREAM雖然不是GUN GALE ONLINE——通稱GGO的內部節目。 但它的出演者,不管是主持還是嘉賓,都不是真身,而是使用假象體。 “本週的優勝組合”這個節目,每個星期都有許多對從幻想在線遊戲中邀請而來的頂尖的玩家,並對他們進行的採訪。 這一星期的嘉賓就是GGO在上個月舉行的最強者決定戰鬥之弦,通稱Barrett of Bullets的優勝者和準優勝者。
“但是呢,澤克西特先生”
聽著銀色長髮的男人傲慢的言語的準優勝者,再也忍不住開口了。
“BOB是個人的遭遇戰鬥,多次的比試,也不能保證有同樣的結果。結果直接歸劃為地位的勝利,這算是什麼啊?”
“不是這樣的,這次的結果可以說是整個GGO的傾向的表現。闇風先生是AGI型的玩家,所以我也明白你想要反對的心情。
被稱為澤克西特的那位優勝者立刻反擊。
“……到目前為止確實如此,AGI不斷提高,快速發出強大的實彈武器這種能力是稱得上最強的類型。同時它的迴避的能力也在增強,持久力不穩定這個缺點也等到了補充。但是MMO和單機遊戲不同,它能不斷改變其平衡走向。特別是等級型,原則上它的身份是不能變換的,通常是必須預測對方的位置,才能進行攻擊的。在這個領域的級別達到了最強的玩家類型,要想接下來也成為最強,別的領域也得提升。想一下,你就會知道的。以後出現的武器,裝備要求的體力,命中的精確率也講不斷提升。迴避以後,絲毫無損地殺出重圍這種天真的想法也並不是一直都通用的。我和闇風先生的戰鬥就是那個像徵。我的盔甲可以大大地減低你的槍的殺傷力,相反地,我射擊的命中率達到七成。坦白說,今後將是STR-VIT(體力)型的時代了。”
繼續站著,名叫闇風的那個男的,他的冷酷的表情已經被愧恨扭曲了。
“……但是,那是他得到了澤克西特先生在比賽開始前所要求的SYT極限的稀有的槍所形成的結果,那個東西究竟花了多少錢啊?”
“真是令人討厭啊,當然是靠自己刷出來的,也就是說,最重要因素或許就是現實世界中的幸運值吧,哈哈哈哈”
“他”一邊用怨恨的眼光盯著在屏幕上里笑著的那個銀髮男人,一邊轉動他那隻被衣服包裹的右手。 找到在腰間位置突出來的把手,抖抖地緊握住那冰冷的金屬。 快了——快了,時間快到了。 視線移到時鐘去確認時間。 還有一分二十秒。
坐在“他”的旁邊桌子的那兩個人,一邊大口大口地喝著啤酒,一邊發著牢騷。
“哼,淨說些廢話,以前說AGI是最強的型號的那人不就是澤克西特那傢伙自己嗎?”
“現在看來,那簡直就是誤導潮流的陰謀啊……。真的被騙得很慘啊……”
“話說回來,說那個STR-VIT是最強的型號那話也是虛張聲勢嗎?”
“要不然真正最強的會是什麼啊?難道真的是LUK嗎?”
“你是那樣認為的吧”
“是的”
兩人呵呵地笑了。 那笑聲讓“他”的怒火更加強烈起來。 既然知道被騙了,為什麼還可以那樣地笑出來啊,真的難以理解。
——但是,如果用心去看,就會看到真正的力量,真正的強者,那麼那愚蠢的笑聲就會立刻停止。
是時候了。
“他”無聲地站了起來,一步一步穿過桌子間的走道。 誰也沒有留意他。
愚蠢的人們啊……,你們應該要感到害怕。
“他”自言自語,站立在酒吧的中間,屏幕的正下方。 從裝備在迷彩服腰間的手槍套、拔出了粗糙的手槍。
冰冷的黑色金屬的光芒,像要把黑暗凝結般。 金屬制的把手,鋸齒縱向深入的中間部分,有星形的印記。 外表看來,像是沒什麼威力,到處都能看到的自動手槍而已。
但是,這把槍擁有“真正的力量”。
“他”咂地一聲,拉開保險。 裝滿子彈,慢動作地把槍口轉向天空,對準那巨大的屏幕。 瞄准在那裡面笑著,最強玩家澤克西特的額頭。
“他”保持著那個姿勢片刻,不一會兒,周圍就湧起了奇怪的騷動。
即使是PK次數無限制的GGO,當然也規定了不能在街道中間進行決鬥。 即使可以發射彈藥,但還是不希望玩家造成破壞,即使對像只是物品也不可以。
“他”那無聊的動作,讓好幾個人失笑。 但是,“他”還是一動不動,雙腳叉開,把黑色的槍口瞄準某個方向的姿勢。
屏幕裡的澤克西特還在繼續進行著那令人不快的發言。
澤克西特的軀體躺在現實世界裡的某個地方,經由戴在頭上的AmuSphere,連接到MMO STREAM虛擬演播室。 因為是在GUNGALE ONLINE裡的首府SBC古羅肯商業街的一個酒吧內,所以澤克西特根本不可能知道在電視上的自己已經被人用槍指著了。
但是,“他”開口了,用他所能的最大的聲音吼了出來。
“澤克西特!你這個虛偽的勝利者。現在就是你接受真正的力量的製裁的時候了。”
沉浸在嚇呆的選手的視線裡,“他”把左手抬起,用手指頭點了一下額頭,再到胸前,從左肩到右肩,畫了個十字架。
手放下來的同時,右手緊扣著扳機。
瞄準器以及後坐力、放射出來的燈光是閃耀的黃色。 還有尖銳的炸裂聲。
在照明有限的酒吧的昏暗中,金屬的子彈就像一條直線般,擊中了屏幕的表面,散發出點點燈光。
也只是這個樣子。 畫面和原先一樣,澤克西特仍然在那裡口若懸河地說著。
這一次,店內真的湧起了嘲笑的聲音。 “做了呢”“真的做了呢”等等的聲音不絕於耳。 但澤克西特的聲音最後還是掩蓋了店內的嘲笑聲,流淌出來。
“所以說呢,所謂的玩家自己的能力這種東西,其實也包括了地位的高低。
突然間,那聲音中斷了。 店內客人的視線也回到了屏幕上。
只見澤克西特嘴大張著,眼睜得圓圓的,整個人僵硬了。 那手緩慢地抬起來,抓住自己的胸口。
很快,那個身影就消失了,只剩下在賽場上的那張凳子。 主持人這時候才開始慌慌張張地說話。
“啊,這信號好像斷了。不過這個應該很快就可以恢復的,大家不要走開喔……”
但是,店裡面誰也沒有留心主持人的話。 死寂中,大家的視線再次聚集到“他”的身上。
“他”把那把對著屏幕的槍收了回來,放回水平位置。 然後慢慢轉過身,掃了一眼店內的玩家。
一圈過後,“他”再次把黑色的槍高高地舉起來,吼了出來。
“……這才是真正的力量,真正的強者!愚蠢的傢伙,把這個名字和恐怖連在一起,刻在腦海裡吧。”
深深地吸了口氣——。
“我,和這把槍的名字就是'死銃'……'死亡之槍'”
“他”把槍放回槍套裡,伸出左手調出菜單。
一邊按著退出的按鈕,“他”深深地感到一股比成功感要大一倍的飢餓感。

 

 


1
“歡迎光臨,是一位嗎?”
對於恭敬地低著頭的服務員,我的回答是找人,然後環視這間寬闊的咖啡館。
立刻,裡面的靠窗位置傳來了毫不客氣大聲呼喚我的聲音。
“喂,桐人君,這邊。”
高雅的古典音樂流淌的空間裡,原來低沉的談笑聲在一瞬間停止了,責備的視線射過去。 我縮著脖子,快步地靠近那聲音的主人。 舊夾克襯著一條破舊的牛仔褲裝扮的我,在這家有八成的人是購物回來的上流階層的貴婦的店裡,完全是不合時宜的,對於叫我來這裡見面的那人,我那無法抑制怒氣又湧了上來。
如果對方是妙齡的美女的話,我或許還可以接受,但實際上很不巧,那揮著手的傢伙是穿著西裝的男人。 我沒有隱藏自己的不高興,咚地一下坐了下來。
立刻從旁邊走過來一名服務員,冷冷地盯著我,遞給我餐牌。 看到那皮製封面的本子,剛接過手後,桌子的對面就傳來愉快的聲音。
“這次我請客,隨便你點你喜歡的東西吧。”
“不用你說,我也會。”
冷冷地答著話,視線在菜單上穿梭,讓人吃驚的是,最便宜泡芙也要一千二百日元,因此反射性地要了一杯混合咖啡。 但再三地想了一下,那男的是個超高工資的官員,像在這種店消費也可以算是交際費,可以用國民的血汗稅費來支付啊。 可笑的我啊! 裝作平靜的聲音,再次開始點餐。
“嗯【PARFAIT AU CHOCOLAT 聖代】……和法國泊來客的千層糕,堅果咖啡。”
總算沒有結巴地報完的菜單合計下來總共三千九百日元。 很想告訴他說,直接把漢堡包的麵包給我,把那個差額用現金給我算了。 順便說一下,點的那些餐的具體是怎樣,是怎麼也預想不到的。
“明白了,請稍等。”
服務員圓滑地離去,我終於鬆了一口氣,抬起頭來。
大口地吃著裝滿奶油的巨大的布丁的那個男人的名字就菊岡誠二郎。 厚厚的黑色眼鏡框,俗氣的髮型,一副就像國語老師那樣一本正經的表情,那真的完全看不出來,但又確實是國家公務員的一員。 所屬總務省總務動心基礎局高級通信網振興課第二小組,在總務省內的名稱是通信網內假想空間管理課,通稱“假想課”。
總而言之,這個男的,現在的職責就是監視無秩序的氾濫狀態的VR世界。 國家的代理人……或許可以成為是替罪羔羊。 他本人就算因事被趕下台,也只是悲嘆自己,想著,算了,這也是事實。
那個不走運的菊岡氏,一臉幸福地把布丁的最後一口掃進自己的嘴里後,終於把頭抬起來,還露出一臉天真無邪的笑容。
“啊,桐人君,麻煩你特地跑一趟,真的很抱歉啊。”
“如果真的覺得不好意思,那就應該請我到銀座去啊!”
“這家店的奶油真的是絕品啊,點一些奶油餡點心吧!”
我用散發著橘子香味的毛巾一邊擦著手,一邊嘆著氣說。
“……那個,我覺得我沒有被你叫做桐人的理由吧!”
“真無情啊,一年前,當你在醫院的病床上睜開眼的時候,第一個出現在你眼前的不就是我嗎??”
——非常遺憾,那是事實。 第一個來探望那個從“那個死亡遊戲”中逃出來,清醒了的我的人,就是任職對策組的國家代理人的菊岡。
當時我確實是使用敬語,因為想到這個男人來接近我不可能是出於善意,所以就自然地使用了一般的相處方式。 又可以說是被那樣地對待——那到底就是想太多了。
看了一眼那個像在煩惱著要不要再點餐的菊岡,一邊在心中自我警惕不要跟著這傢伙的步調走,因此我開了口。
“……新聞裡好像說,在相模灣衝裡發現了稀有金屬的巨大礦床,相關的大人物全部在俄克拉何馬州【美國的一個州】樂瘋了。為了一個奶油泡芙有必要那麼煩惱啊!!”
立刻,菊岡就抬起了頭,眨了幾下眼,終於笑了出來。
“不是那樣的,不管有任何的利益,與之沒任何聯系的總務省,當然目前也不會有任何的改變。現在就先忍耐一下吧,就算是為了國家的預算吧!”
對著那個啪地一下,就把餐牌合了起來的官員,我再次誇張地嘆了口氣。
“如果那樣的話,那麼就直奔主題吧。為什麼虛擬犯罪會再次發生呢?”
“噢,桐人君,事情越早知道,幫助越大啊。”
大膽地回應以後,菊岡就從旁邊的椅子裡的大使館公事包裡拿出非常薄的小板塊型的終端裝置。
——是的,這個男的歸根到底就是利用日本網絡史上最大犯罪“SWORD ART ONLINE事件”的生還者,也就是我來給他當情報提供者。
追究根源,在公安警察機關,情報根源可以稱為“協助者”或者“監視器”,以不斷提供代價,就可以不斷得到情報這種形式運營著。 如果這樣的話,那麼經常被他叫出來吃蛋糕的我大概就是“被菊岡運營著”的人樂。
那樣想的話,真的讓人很不舒服。 對這個男人,他必須報答他,為了自己,擅自破壞規矩,告訴自己亞絲娜所在的醫院的這份恩情。
如果沒有他告訴自己這個消息,或許自己跟本不會那麼快就找到現實世界裡的結城明日奈。 想當然的也就無法發現須鄉伸行的惡魔計劃,就更談不上阻止那傢伙並奪回亞絲娜了。
因此,我就暫時充當他菊岡的線人,理所當然地就不用對他使用敬語,於是毫不客氣地隨意點了份高級的糕點。
另一方面,作為一個運營者的他,對於我的心境,或許知道,又或許不知道,他一邊用指頭不斷地玩弄那小版塊型的終端裝置,一邊用不慌不忙的語氣開口。
“不,那不一定。我來這裡,並不是因為虛擬空間的犯罪率有上升的跡象……”
“誒,那麼具體是為了什麼啊?”
“嗯……假想財富的被盜與被損毀的被害舉報,僅僅十一月就過了百起。而且,VR遊戲裡的糾紛等原因引發的現實世界的傷害事件也有十三起,其中一起還導致了人員死亡的……這則新聞應該大規模地報導過了,我想桐人君應該也是知道的,不過那可是在新宿站揮舞著自己研磨的仿西洋劍,殺害兩人的事件喲。而且那刀身長度一百二十厘米,重三點五公斤的。他居然也能揮動得了。”
“因為是激進的玩家使用了興奮劑所造成的神經錯亂的結果……。如果單單只是這麼一起案件的話,還說得過去,但是,照目前的案件的數量來看……”
“是的,確實如此。在全國所發生的傷害事件裡,這個數量真的算不上什麼,但是,這卻是VRMMO遊戲所導致社會不安的結果,當然結論也不會這麼輕易就得出來的。但你之前也說過了……”
“——VRMMO遊戲,有著降低現實世界裡的人對他人造成的物理傷害的心理恐懼。這種功能我也非常認同。”
就在這時,侍應再次無聲地出現,在我面前擺了兩個盤子和一個杯子。
“以上就是你的總結嗎?”
看到他點了頭,把寫著恐怖金額的發票拿到與我相對的桌角處,收了起來,不管怎樣,我還是先喝了一口飄著堅果香氣的咖啡,隨後慢慢開口說道:
“……有一部分的遊戲是把PK行為日常化,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可以算是現實殺人的一種預演。過激類型的遊戲,如果切斷手腕的話,還會噴射來鮮血,切腹的話,腸子會全部跑出來。那些狂熱的玩家,如果想退出,並不是單純地退出系統而是選擇以自殺的形式來結束似的。”
乾咳的聲音從隔壁傳來,上流社會的兩位女士,用一種非常奇怪的眼神盯著我。 我縮著脖子,小聲地說道:
“每天都重複著那樣的日子,那麼現實中出現了做那種事的人也不算奇怪。我覺得有必要要想出好的對策來阻止事件的惡化。但是從法律出發這個方法卻行不通。”
“行不通?”
“是的,很勉強!”
用金色的湯匙,慎重地舀著那上面鋪著薄薄的不知道有幾層的桃色的奶油的蛋糕,然後送到嘴裡。 最後導致想到:大概每一勺都要100日元吧。 一邊享受著那入口即溶的口感,一邊繼續那殺戮的話題。
“……不能在網絡上進行閉關鎖國。VRMMO的迴路連接產生的負荷十分的小,一旦在國內被取締的話,只會令用戶和從業者都往國外跑。”
“嗯……”
菊岡凝重地把視線落在桌子上,想了幾秒鐘以後,再次開了口。
“……那個千層糕【mille-feuille】很好吃喲,不來嚐一口嗎?”
“...............”
在我嘆了第三口氣的同時,把碟子往菊岡那邊推過去。 國家高級公務員高高興興地,將其撕成大概每份二百八十日元大小,塞到了嘴巴里。
“但是呢,桐人君。那雖然是我自己的想法。.....為什麼要PK啊?比起互相殘殺,和睦相處不是更好嗎?”
“.....如果你嘗試玩一下ALO,你大概多少也會了解的。舊型號的技術是很早以前就已經出現的,所謂的MMORPG就是以互相爭奪為亮點。更具體可以說是,無止境的網絡遊戲其吸引用戶的原動力歸根結底就是……追求優越感的那種本能。我是這麼認為的。”
“還有?”
嘴裡不停地嚼著東西,菊岡眉毛抬得高高地,一副想要知道更多的樣子。 看到那樣子,我心裡就忍不住狠狠地咒罵,真是的,為什麼還要繼續這種話題啊,就像是要報復他一樣繼續說道:
“.....並不只是限於遊戲裡。想要得到認可,就要比別人爬得更高。而且這個社會的基本構造也是那樣的。就算是你也應該理解吧?即便同樣身為總務省的官員,也會嫉妒那些學歷比自己高的,上比自己更好的大學的那些人。相反地,對於那些並不是政府官員的人,就會覺得毫無壓力,心情會變得很好。就因為能保持那種劣勢感和優越感的平衡,你才能一臉平和地坐在這裡吃糕點。”
菊岡吞著千層糕,苦笑了一下。
“你啊,難為情的話就不要那麼說得那麼白啊。那麼桐人君你是怎樣,得到平衡了嗎?”
“.....”
當然,對於我來說,讓我覺得卑微的事多得堆起來像山那麼高,但我根本沒打算要把這些也告訴那個男的。 因此就掛著一副我也不知道的表情回答了他。
“……不管怎么,只要我女朋友在就好了。”
“原來如此,就這一點,我就羨慕桐人君羨慕得要死。這次的ALO,可以介紹女孩子給我認識嗎?像SIRUF領主那樣的,是我喜歡的類型了。”
“事先聲明,如果你在表白的時候,說什麼你是高級官員之類的話,或許會被斬喔。”
“我也想被她斬一下啊,——然後呢?”
“然後,擁有那種優越感的傢伙,在現實世界中也擁有那優越感意外地是非常艱難的。如果不努力,真的是很難擁有的。努力取得好成績,努力做好運動,努力變得帥氣點,或者變得可愛點……等等這些都要花費很長的時間和力氣。而且到最後也不一定能得到一個滿意的結果。”
“原來如此,我也是在考試之前拼死地唸書,到最後還是落榜東大了。”
看到菊岡一副毫無在意笑著說自己往事的樣子,我就忍不住,一下子口快就繼續說了下去。
“那就是MMORPG了。那就是只要犧牲現實,花點時間,就一定會變強。稀有道具也會得到。當然,那也需要努力,儘管那隻是個遊戲。比起學習,道理社麼的,顯得有趣多了。穿著高價的裝備,佩戴者高水平的徽章,走在大街上的話,就會得到很多比自己弱的角色的羨慕眼光。……雖說如此,但也會讓人有錯覺。那就是——一走到比賽場地,就可以用他那壓倒性的攻擊力一腳踢開怪獸,也可以在危及關頭挽救團隊。被他人感謝,受他人尊重等——”
“真的會有那樣的錯覺嗎?”
“......當然啦,這只是我個人的看法。MMO遊戲裡面還有其他的因素存在。但是著眼於交流主體的網絡世界,在很久以前就已經存在,但是沒有一個可以像MMORPG那樣成功。”
“......原來是這樣啊,在那樣的遊戲裡面,真能得到優越感嗎?”
“是的,——而且,VRMMO遊戲也出現了。總之,這傢伙,一走到街上,就真地可以感受到別人視線,那可是透過顯示器無法體會的。”
“哇。確實在那個世界裡,你和亞絲娜醬一起走在街上時,就會被大家注視。”
“都叫你那麼難為情的話就不要說的那麼直白了。無論如何,VRMMO遊戲只要你花時間,無論是誰,都可以的到你所想要的那種優越感。而且,比起學習是否很好,足球踢得好不好,是否有錢,更加簡單,更加原始,更能反映人類的本能。”
“……也就是說……?”
“說白了就是'強'。是物理上的,肉體上的強悍。用自己的雙手,破壞對方的那種力量。就像是毒品那樣的東西。”
“…………'強'……也就是指最大的'力量'嗎?”
菊岡用一種很懷念的語氣自言自語。
“……男孩子,不管是誰,肯定在某個時期也很憧憬那種強勢的。看了格鬥士,就想嘗試那種修行。但是很多人他們都很快就會覺悟那是自己怎麼也不可能達到的境界,就會轉向於更加現實的夢想……。——對了,如果是在VRMMO的世界裡,就可以繼續那個夢,甚至是實現它,是不是這麼一回事啊?”
我點了點頭,趁機喝了口咖啡來滋潤一下我那個鮮少說話過度而導致乾渴了的喉嚨。
“嗯,一部分的格鬥系的型號,就會追求真實感,就會組成格鬥技能的流派和合作關係。
“真的嗎?”
“也就是說……在遊戲裡,養成某種角色,想法設法成為那種空手流和拳法流的達人。然後把舞台在新宿或者涉谷真實地重現。幻想可以把那些違法的混混們用鐵拳來製裁。……當然,遊戲是不會教育鬥技者該如何構築自身的思想的。完全沉迷在遊戲的那些人,只會記住那些技能的招式,然後就想在現實的世界裡使用看看……一旦踏出了第一步,就會發生那種案件。那種可能性,我可以很遺憾地告訴你,不可能沒有。”
“原來是這樣啊……。在VRMMO的世界裡的'強勢'就變成了現實中的侵蝕。那麼,桐人君”
菊岡再次一臉認真地看著我。
“那真的只是心理上的問題所造成的嗎?”
“……你什麼意思?”
“如果心理對於暴力的屏障過於低的話,不僅僅只能獲取到知識和技術……實際上,遊戲中的鍛煉也會對現實中的身體有影響……這難道不可能嗎?”
輪到我陷入沉思了。
“……那個,舉個例子,就拿剛才所說的新宿事件來說吧,在新宿揮舞三點五公斤重的劍,那名男子的體力,或許就是在遊戲世界裡受到影響從而得到了提升……是這樣嗎?”
“嗯,是的。”
“那——麼……舊型的機器對神經系統的影響,目前還是剛剛進行研究的階段吧。基本上就是一直躺著,基礎體力會是下降,但是有可能會變成一旦遇到火災時所迸發出來的瞬間的力量……。但是,那種事情,你比我更加清楚吧。”
“曾經聽所大腦生理學方面的老師說過,聽得我糊里糊塗的。.....繞了這麼久,終於說到正題了。給你看看這個吧。”
菊岡點了點數碼板,遞給了我。
我接過數碼板,仔細看去,液晶畫面裡出現了沒見過的男人的臉,還有住址等個人資料顯示。 披散的長頭髮,銀色框的眼鏡,臉和脖子都是滿佈脂肪。
“……這是誰啊?”
菊岡用手指在數碼板上操作了幾下。
“嗯…,上個月…….也就是十一月十四日。在東京都的中野區的某個公寓裡,負責打掃的房東,聞到一股惡臭,沿著臭味找到源頭,但是按門鈴就沒有人回應,也沒人接電話,但是房子裡面的燈是開著的。想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所以就打開了電子鎖,進去一看,這個男的……茂村保,二十六歲,已經死了。像是死了五天半了。房子裡面並沒有被翻過的痕跡,也沒有打鬥痕跡,屍體躺在床上,而且,頭部……”
“是AMUSHERE嗎?”
我的房間裡面也有一台這樣的機器。 兩個金屬環重疊在一起的形狀的床上齒輪型的舊型機器的樣子出現在腦海中。 菊岡點了點頭。
“是的,——立刻通知了家屬,法醫解剖說是死於非命。死因是急性心力衰竭。”
“心力衰竭?就是心臟突然停止跳動吧?為什麼會停止跳動啊?”
“不知道。”
“…………”
“死亡時間過得太久,而且作案性能低,所以難以做到精密的解剖。但,死者幾乎是兩天沒吃東西,一直處在密封的空間裡。”
我再次皺起眉頭。
坦白說,對方的話一點也不奇怪。 因為即使在現實世界裡什麼東西都不吃,但只要在遊戲的世界裡,有假想吃過東西,那麼就可以有一種飽腹感的假像。 那個可以繼續好幾個小時。 對於那些被稱為廢人級別的超核心遊戲者來說,腦海中只有浮現出食物的信息,就可以增加玩家的時間。 一天,甚至是兩天一點東西都不進口,這樣的人也不少。
當然,繼續持續下去的話,也會對身體有壞的影響。 營養不均這些多得很,一發作起來就會倒下去,如果一個人住的話……發生那種事也不奇怪。
閉上眼睛一會兒,為在冥界的茂村祈禱,然後我再次開口。
“……確實是悲慘的事件……”
“是的,悲慘的事情還不止那樣。因為是死於非命,所以新聞上也不能說,對於其家屬也要隱瞞,因此不能做進一步的調查。在某個意義上來說,這也算是因VRMMO而導致的死亡侵蝕。……”
“……你叫我出來並不是想讓我聽那些一般的結論吧。那個事件,還有其他什麼的嗎?”
對於我的問題,菊岡微微地瞥了一眼那個裝置,然後才回答說。
“這位茂村君的AMUSPHERE裡所裝置的VR遊戲只有一個。你聽過'GUN GALE ONLINE'吧?”
“那,……當然啦。那是日本唯一一個'專家'級別的MMO遊戲,雖然我沒玩過。”
“他好像是GUN GALE ONLINE……簡稱GGO中數一數二的玩家。在十月份的舉行的最強者決定賽里獲得了優勝。角色的名字是'澤克西特'”
“……那麼他死的時候也是在GGO中登陸著的嗎?”
“沒有,事實上並沒有。像是在'MMOSTREAM'這個網絡播放節目中重現澤克西特的假象體時。”
“哦,……原來是Mst的'本週優勝組合'啊。這麼一說,我聽說是因嘉賓突然倒下節目播放被迫中斷……”
“應該就是那個了,在播出的過程中心髒病發作。如果登陸了,時間就可以精確到秒。然後還有件還沒確定的消息……就在他病發的那個時間,GGO裡面也發生了奇怪的事情,有用戶在博客裡寫了件奇怪的事情。”
“奇怪?”
“MMO STREAM在GGO內也轉播嗎?”
“是的,可以在酒吧里看到。”
“在GGO世界的首都,被稱為'SBC古羅肯'街道的某個酒吧里也有播放。問題是,在那個時間點,有名玩家做出了奇怪的舉動。”
“………”
“據說,是對著屏幕上的澤克西特的影像,嘶吼著接受裁判,去死吧,然後就用槍對著那影像射過去。看到那情況的一個玩家,很偶然地記錄下了這些,並且還上傳到了動畫網站上。上傳文件上還顯示了日本標準時間……嗯……向電視開槍的是十一月九日下午十一點三十分二秒,茂村君在節目裡突然消失是在十一點三十分的十五秒。”
“……那隻是偶然的吧”
我把另一個盤子移到面前,說道。
用湯匙舀了那茶色的圓筒狀的物體,送到嘴裡,對那冰冷的感覺有些驚訝。 想著是蛋糕吧,但更覺得它是雪糕。 那甜味的控制剛剛好,濃稠的巧克力的風味也得以展開,菊岡的話更加加重了口中擴散的苦味。
直到把那物品的三分之一都送到了胃里以後,我又繼續說起了剛才的話題。
“如果成為了GGO的頂級玩家,那麼招人嫉妒,甚至是憎恨的程度是其他的GGO所不能比擬的。直接槍擊本人是要一定的度量,對著電視的影響來開槍,那也不顯得奇怪。”
“嗯,確實,但還有一件。”
“………什麼?”
我停下了拿湯匙的手,繼續看著菊岡的撲克臉。
“這次說的就是大約十天前,也就是十一月二十八號那天的案件。在琦玉縣的琦玉市大宮區的某個地方,在兩層建築的房子的一個房間再次發現屍體。那是報紙推銷員,燈開著,但是沒有回應,以為是假裝不在家,立刻生氣,扭了扭門鎖,發現沒有鎖上,進去一看,在被子上面那男人抱著那AMUSPHERE躺在那裡,同樣發出陣陣惡臭。……”
咳,我和菊岡再次因這個故意發出的咳嗽聲而停止了談話,把視線轉向隔壁。 先前的那兩位女士正用一種鄙視和討厭的眼光看著這邊。 菊岡意外得顯示了自己的膽魄,點點頭打了下招呼,隨後又繼續起了剛才的話題。
“………那個,關於屍體的詳細情況就不說了,但他的死亡原因也是心臟驟停。他的名字……還是不說了。男性,三十一歲。也是名GGO的厲害玩家。角色名是......'薄鹽鱈子'?應該是這個吧?”
“這人或許是以前在SAO裡的一個名叫'北海IKURA'的親戚吧。那個鱈子先生也上過電視嗎?”
“還沒,但是預定就在這次出演。從AMUSPHERE的通信記錄來看,通信中斷時是在發現屍體的三天前。也就是十一月二十五號的晚上十點零分四秒。死亡時間推定也是在那個時候。當時他正好在參加古羅肯市的中央廣場的小隊——就是類似於公會的組織——的集會。當他在台上憤憤而言時,被沖入集會的玩家用槍射擊。因為剛好在街上,所以無法造成傷害。當憤怒的人們逼近那槍擊者的時候,他就突然下線消失了。這條信息也是在網上的揭示板上公佈出來的,因此其正確性也受到了質疑……”
“開槍的那傢伙,和槍擊澤克西特的是同一個人嗎?”
“你的考慮也可以說是對的,因為那人說了同樣的製裁、力量的台詞,而且還是用的和上次一樣的暱稱。”
“……那暱稱是?……”
菊岡再次盯著那小版塊裝置,皺起了眉頭。
“'SEEJUN'……還有就是'DEATH GUN'”
“DEATH……GUN……”
——也就是'死槍'嗎?
把湯匙放回空了的盤子裡,我默默地念了好幾遍那個名字。 所謂的角色的暱稱,其實可以算是一個開玩笑的名字。 但同時也顯示了他的特性與形象。 死槍,這名字就讓人聯想到那黑色金屬散發著冷冷的氣息。
“……澤克西特和薄鹽他們的死因真的是因為心臟突然停止嗎?”
“是的,那怎麼了?”
“那麼大腦的損傷有沒有?”
聽到我的問題,菊岡就一下子笑了出來。
“我也曾經想過這個問題。也問過解剖的法醫,但他們的回答都是沒有找到任何大腦出血或腦血管閉塞的現象。”
“………”
“還有,關於NEARVGEAR……啊,算了,不說這個。”
“說吧”
“……NEARVGEAR,可讓使用者死亡,並且在那個時候,它會發出一種超高的,能夠使信號分子燒毀的微量電波。這種電波也會致使大腦的一部分受到損壞。AMUSPHERE的設計是沒有這種力量的。開發者曾經斷言說,這種機器只能收集視覺、聽覺等五種信息,並且以相當穩定的波度傳送給使用者。”
“原來你已經向開發商問了這麼詳細的信息了……準備相當充足啊。菊岡先生!僅僅靠著偶然的機會和傳言就可以收集到這麼多的情報?”
我一直盯著那眼鏡的另一邊的那雙眼睛,菊岡在一瞬間的表情有點變化,然後立刻就張開了嘴。
“被人一腳踹開的人,其實每一天都很閒啊”
“那麼,這個任務就交給在艾因葛朗特最前線進行攻略的人吧。你在那幫人裡面素質是最好的,而且還得到了尤吉恩的稱讚。”
實際上,我從這個男人的外表和言行舉止上的滑稽來看,從未想過他會是一個官員。 並不是從他在ALO裡所創造的角色,和對遊戲完全沒有興趣這些著眼,而是他能夠在適當的時間裡收集到如此多的VR世界的情報。 這點真的讓我刮目相看。 以前收到他的名片的時候,上面確實是寫著擔任總務省的職務,但是總覺得有點奇怪,覺得他真正所屬的部門應該是和國家治安更加密切關聯的部門。
但是,那隻是我的想法,在這個“假想課”就是“SAO事件受害者救援對策本部”的時代裡,因這個男人的努力,確實讓所有的玩家都送到醫院接受了治療。 因為這些,還有亞絲娜的事件,我對這個男人是抱著六分好感四分戒備的心態。
或許知道我的內心想法,又或許是不知道,總之菊岡現在只是害羞地撓了下後腦勺,害羞地笑了笑。
“背誦詞句還可以,但是要我詠唱詩歌的話就不行了。我一直對於那種快速說話的方式很不擅長。……哎,這事還是算了,我想這九成九是謠言來的。所以,接下來是假設的話。——桐人君,你覺得有可能嗎?就是在遊戲裡受到槍擊,本人的心臟也同時停止,你覺得有可能嗎?”
因菊岡的話,某種景像出現在了我的腦海中,讓我微微地皺起了眉頭。
全身黑色……連臉都看不清的槍手。 對著虛幻影像打開保險開槍。 發射出來的是黑色的幻象子彈。 但那子彈能通過那幻象的空間壁壘,入侵到充滿了數據的網絡世界。 從一個端口到另一個端口,在從一個服務器到另一個服務器。 那子彈經過無數個直角拐彎以後,徑直向前。 然後到達公寓,進入房間,在裝設在牆上的LAN端口那裡實體化,最後進入躺著的男人的心臟裡……
輕輕地晃了一下頭,把腦海裡的那個景象抖開,伸出一根手指。
“雖然我覺得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假如,擁有那個死槍的槍手,能夠往澤克西特和薄鹽鱈子的AMUSPHERE發送信息的話……”
“對,就是那裡,那樣,做得到嗎?”
“嗯,應該可以……假設傳送的並不是那神秘的致命的力量,而是正常的感覺信號……還記得在那不久之前的'情景重現病毒'造成的騷動嗎?”
“那個讓人震驚的信息事件。”
“所謂的'情景重現病毒'其實就是,個人開發出來的AMUSPHERE專用郵件軟件。它可以讓人進入到軟件所形成的假想空間,將攝像機所拍攝的信息灌入,壓縮成郵件形式。如果收到郵件的一方再次開啟這個文件夾,就會將那個虛幻的影像實體化,然後把郵件的內容讀出來的這樣一個裝置。可以把很多影像,音樂都添加進去,甚至是觸感的東西也可以通過郵件來傳送,因此很受歡迎。
但是,這個軟件不久就被發現了安全漏洞,並被肆意利用導致了騷動的發生。 如果在收到郵件時進入到假想空間,就會被迫播放。 出現在眼前的影像和聲音大多是黃色的和黑暗系類的東西。
當然立刻就有新的改正版重新上傳到網絡,這事件才得以結束。 ……
“——'情景病毒'幾乎已經全部安裝到了AMUSPHERE用戶的機器內,如果還有未知的安全漏洞存在,或者知道了用戶的郵箱地址,或者IP地址的話……”
“……原來是這樣啊,提前設定好信息發送的定時器,在開槍的同時就發送信號過去——這樣的事有可能嗎?”
菊岡瘦骨嶙峋的手指合在一起,撐著下巴點了點頭。
“那麼,那就把它當做是那樣吧。——但是,信息的發送並不是致命的詛咒的彈藥。至少那是正常的感官刺激。”
我停止說話,用右手拇指按住自己左手手掌。 想起了剛剛吃的那個我以為是巧克力,發現其實卻是雪糕的那時候的震驚。
“……如果全身滲入一種讓你無法忍受的冷的時候,你會怎樣?就像跳進冰水池裡時的那樣,心臟會不會變得麻痺?”
“嗯,……。如果跳進冷水,心臟就停止,那確實有可能,因為受到溫度差衝擊的關係,全身的血管就會收縮,就會令到心臟受到負荷……這樣的吧?”
“——那麼,這個猜測也通不過吧。即使大腦可以意識到寒冷,但是還不至於連手腳的毛細血管也被影響到吧……”
“那麼,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
這次菊岡雙手合十地說。 是錯覺吧,我怎麼感覺到他好像很高興的樣子。
“很小的蟲子,……比甲蟲更小,長形系的蟲子。就像進入那種塞滿了毛毛蟲、蜈蚣之類的蟲子的洞穴裡的那種感覺。當然要和影像一起使用。哇,僅僅是想像一下就起雞皮疙瘩了。”
“……”
因為毫無心理準備,所以我也跟著菊岡的話開始想像了。
悠閒地在操場上散步的時候,突然腳下的地面消失了,掉進了深坑里面,在那裡面有很多細細長長的生物在那裡蠢蠢欲動,爬滿全身,蟲子從袖子或者是衣服的下襟鑽進衣服裡面…
“……確實雞皮疙瘩都掉下來了。”
我一變摩擦雙手,一變搖頭。
“但是,那種程度的害怕,剛剛所說的'情景重現病毒'也能做到。突然間從頭上掉下來巨大的芋蟲或者是水母。但是從沒發現有人會被嚇到心臟停止。… …本來剛剛進入VRMMO的世界的時候,就會在無意識間有一種心理準備,可能隨時都會有突發事件發生。根據領域的不同,可能會突然從旁邊跑出BOSS級的怪獸。每一次心臟都停止的話,那麼根本就不可能玩那個遊戲。”
“那又是......”
菊岡聳一下肩,輕輕地拿起杯子再放回去。
“……那麼,接下來應該就是味覺與嗅覺了。怎麼樣?萬一突然間嘴裡,發出讓人害怕的惡臭……,聞到那味道的人當時是一副想吐的樣子。那種嘔吐的反應,甚至影響到人類的身體……”
“如果是那樣的話,就是說並不是心臟停止,而是因為想吐但吐不出來,被那些你想吐出來的東西堵住呼吸?究竟是什麼東西啊?”
就在那時候,看到菊岡眼裡閃爍的興奮,我很後悔。 這個男人的喜歡說他的惡趣味。 明明是一名知識分子,卻交不到女朋友,那也算是其中一個原因吧。
“喂,你知道嗎?。那是愛斯基摩人的食物,就在剛剛進入夏天的時節,他們就會捕捉一種叫阿巴利亞士的的鳥,然後把那些鳥放進除掉肉以後的海豹皮,然後把它放在陰冷的角落幾個月,等到海豹的脂肪完全滲入到那鳥裡面,就算是成熟了,更確切地說應該是腐爛了。等到那時候,就把鳥取出來,然後就把那融化成巧克力狀的內臟加以調味就成為了他們的食物了。那種臭味就像是肚子裡面的腸子翻轉過來似的。這算是一種癖好吧…..”
框的一聲,然後轉過頭來看,發現隔壁桌子的那兩位女士,用手掩著嘴巴,快速地站起來跑了出去。 我再次深深地嘆了口氣,然後打斷菊岡的話。
“如果有機會去綠島看一下的話,一定要去試一下。然後,你不用再解釋那個超現實的東西了。”
“哦,這樣啊。”
“不要一副很遺憾的表情,——再怎麼說,吃了那些臭的東西,怎麼也不至於會令心臟停止吧。……換下一個議題吧……影像,什麼的……”
咖啡的濃郁的香氣把菊岡的臭話推開,因此談話繼續。
“就像剛剛的蟲子的例子那樣,但我覺得影像在某種意義上還是難以做到令心臟停止。不管是多麼恐怖的、殘忍的影像也是如此。或許是那種致命傷之類,或精神創傷類的吧,但是調查起來真的很難。”
“嗯——你剛才說某種意義是?”
“啊,……是在我出生的很久以前的事,也不太清楚,但是確實是存在著這樣的一個事件,那些在看動畫的小孩,在全國范圍內同時有好幾個人倒了下去。”
“——那件事啊,我當是還是幼兒園的小孩子,當時正好看到了事件的全過程。
菊岡一副很懷念的口吻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嗯,紅色藍色的光連續不停的閃爍,才引起那樣的事件發生。”
“大概就是那樣子,同樣地,遭到那種猛烈的光不斷在眼前閃爍。普通人在那一瞬間就會反射性地閉上眼,不可能會直接進入到腦裡,不管發生怎樣的衝擊都是不可思議的。
“嗯,確實是那樣。”
菊岡點了點頭,但一會又搖起頭來。
“——但是呢,問題是,開發AMUSPHERE的時候,也遭到一些人士的抗議。結果就增加了安全裝置的設置和限制器。超過一定震動幅度的影像是不能顯示出來的。”
“喂,你這傢伙。”
這次我用充滿懷疑的眼光盯著菊岡的臉。
“果然,實際上還有一些值得討論一下的。如果總務省的精英分子都思考不出,那就更輪不到我出場了。你究竟想怎樣啊?”
“沒有,沒那回事。桐人君,你的假設確實是很有啟發性,很值得參考。而且我也很喜歡和你說話。”
“但我不喜歡和你說話啊。——關於聽到的東西,你應該也做了一定的限制。那麼我們的話就到此為止吧。結論就是——遊戲裡面的東西讓心臟停止這事是不可能的。'死槍'的發射和那兩個人的心髒病的發作完全是偶然。那麼,我回去了。謝謝款待。”
我有一種預感,如果話題再這樣下去的話,肯定不會有一個好的結果。 因此我決定快點告別,站起來準備離開。
但是,還是讓菊岡慌忙地阻止了。
“啊,等等,等等。馬上就進入主題了,真的。再點一個蛋糕吧,我們再談一談。”
“……”
“不是的,桐人君你已經幫我總結了一些結論,幫了我大忙了,真的。我也是那樣想的。這兩個人的死和遊戲裡的槍擊沒有任何關係。因此,再次拜託你了——”
我一邊想著,真不該來,一邊繼續聽他說話。
“你能不能登陸進入GUN GALE ONLINE,和那個'死槍'男子見下面呢?”
笑了。
對著這個笑得無心無肺的公務員,我用最冷的語調回應他。
“見面?講明白一點吧,菊岡先生,你也試一下被槍擊吧,是這個意思吧。試一下被那'死槍'擊中的感覺。”
“不是,哎,算了,哈哈”
“我不做,如果真的發生什麼事的時候怎麼辦,你去讓他開槍打一下吧,讓你的心臟停止吧。”
我再次站起來準備離開,這次菊岡竟然僅僅地拉住我的衣袖。
“剛剛不是得出結論,就算在遊戲裡被槍擊,但也不會影響到玩家自身的。而且,要成為這個'死槍'的目標也是有很多的要求的。”
“……要求?”
不由自主地再次坐下來,追問起來。
“是的,在遊戲裡被'死槍'槍擊的那兩個人,'澤克西特'和'薄鹽鱈子'都是有名的頂級玩家。也就是說,如果不是頂級的,就不會被槍擊。我的話,大概好幾年也不可能成為那樣的玩家。但是,如果是被茅場所認同的你的話,那應該……”
“我也不可能啊,所謂的GGO並不是那種開玩笑的遊戲。職業玩家遍地都是。”
“那個所謂的職業級別是怎麼一回事啊?剛剛也提過了。”
到最後還是跟著菊岡的步調走了,我也察覺到這點了,沒辦法,只好慢慢地解釋。
“……就是字面的意思。就是在遊戲裡賺錢的那些傢伙。GUN GALE ONLINE是整個VRMMO世界裡,唯一一個採用把遊戲幣可以轉換成真正的貨幣系統。”
“……真?”
看到作為發言人的菊岡對於這個遊戲還是一知半解的樣子,那樣子簡直就是想說真的是那樣嗎?
“也就是說,簡單地說,在遊戲裡賺到的錢,可以轉換成真正的貨幣來返還給你。確切來講,不是日元,而是電子貨幣。用電子貨幣沒有買不到的東西了。同樣的道理。”
“……但是,那樣做的話能做得成嗎?那些運營商又不是義工。”
“當然可以,因為又不是全部的玩家都可以賺錢。和柏青哥機、賽馬一樣的道理。每個月續費要三千日元。這個在VRMMO 世界裡算是收費滿高的。但是,平均每位玩家每個月得到的返還金額最多只是其中的十分之一,……也就是幾百日元。但也可以說他的投機性質是很高的。……極其稀少地,因係統的打範圍和那不成熟的條款而賺了大錢的傢伙大有存在。然後拿到遊戲裡面的拍賣場去處理,銷售額就可以轉換成電子貨幣,就可以在遊戲裡等到幾萬,甚至是幾十萬的巨大財富了。”
“是啊,可以這樣……”
“因此,所謂的職業級別的就是在GGO裡每個月經常能賺到大筆錢的那些傢伙。居所頂尖的玩家每個月可以得到二十到三十萬日元,以現實世界的標準來看,這並沒什麼大不了……但是,只要不是太奢侈的話,就已經是足夠生活用的。也就是說,那些傢伙就是依靠其他玩家每個月所交的續費錢來得到自己的收入。所以我剛剛才說,GGO的頂尖玩家常常遭到其他玩家的嫉妒。就像那些用國民的血汗錢交的稅費來吃這種又貴又不低的蛋糕的公務員一樣。”
“哈哈哈,桐人君還是像以前那樣嚴肅啊。我就喜歡你的那種性格。”
我不想理會菊岡的風言風語,就打斷了他的話。
“——就因為那個理由,GGO裡面的高水平的傢伙就會比其他MMO遊戲的玩家把更多的熱情與時間投入到遊戲裡面。因此,毫無知識的我進入到那個世界也不會成為他攻擊的目標的。和那名字一樣主要是以槍械為主的遊戲……我真的很不擅長那種遠距離發射的武器。很抱歉,你還是找其他人幫你忙吧。”
“等等,等等,即使是不可能,但對於我來說,你就是唯一一個在現實裡可以聯繫得到的VRMMO的玩家,而且既然你說作為職業玩家是很有負擔的,那你就把它當做一份工作來挑戰就可以了。”
“……什麼?”
“我會以協助調查來支付工資給你的。那個……GGO的頂尖玩家每個與賺多少錢,我就每個月付你多少錢,怎樣?”
看到菊岡立起三根手指,一副要起誓的樣子——
坦白說,我動搖了,如果真的那樣子的話,我就可以買零件來組裝最新的二十四核級CPU的機器了。 但同時又有新的疑問浮現出來。
“….....別開玩笑了,菊岡先生。這件事你為什麼要那麼重視?毫無疑問,往後會引起流言,成為網絡上的神秘話題。如果之後遊戲中無法見到那兩個心臟麻痺的玩家的話,那傳說似的話題就會越來越大的。”
對於我如此直白的話,菊岡用細長的手指扶了一下眼鏡,以此來不讓我看到他的表情。 肯定還有一些事情沒告訴我,而且還有可能有些消息是騙我的。 真的是狡猾的傢伙。
“——實際上,因為上頭很緊張這件事。”
重新開始說話的這個官員,臉上再次掛上了他的招牌笑容。
“完全潛行的技術會影響到現實世界來,現在這個已成為各界最關注的事情了。對社會和文化的衝擊肯定是很大的,而且在生物學領域也引起了很多爭議。假想世界對於人類的理想狀態會有怎樣的改變。一旦得出的結論是危害到人類的現實世界的話,可能會出台一些法律法規吧。但是,作為假想課一員的我,有責任要使這些流言消失。也算是為了享受VRMMO遊戲的你們這些新時代的年輕人吧。因此,在這事情還沒發展到一個無法掌握的地步,或還沒讓法規推進派充當藉口前,我要掌握事情的真相,如果真的只是流言的話,那就最好了,但是我想確認。——這種程度的解釋,可以了嗎?”
“……在VR遊戲的年輕人的角度來理解的話,你的舉動可以解釋為出於善意。但是,如果你真的那麼在意的話,為什麼不直接就去問遊戲的運營商?分析數據就可以知道槍擊'澤克西特'和'薄鹽鱈子'的那個玩家是誰了。例如游戲登陸的數據,或者從IP地址上請專家來分析,就可以找到那人的真名和真實住址了。 ”
“——即使我的手再長,怎麼也不可能伸到太平洋的對岸吧!”
菊岡沉悶的顏色,這次還真的滲入了他的焦躁不安。
“GUN GALE ONLINE的開發運營商'扎斯卡',原本就是一家不明機構所操縱的企業。只是他的服務器安置在美國。遊戲裡的玩家支撐隊伍是相當結實的。別說企業在現實中的住址了,就連個電話號碼和郵箱地址也是沒有公開出來。那是自'THE SEED'問世以來,奇怪的VR世界就像雨後春筍那樣不斷增加。”
“……誒,真的嗎?”
我聳了聳肩,知道VRMMO的開發支援商'THE SEED'的由來只有我一人。 同樣,對於社會來說,在新生的ALFHEIM ONLINE突然出現的浮游城艾因葛朗特,現在應該還殘留在已消失了的雷克特製造所管理的舊SAO服務器內。
“就是這個原因,為了不讓人在現實世界中抓住把柄。只有通過遊戲來跟他接觸。當然,以防萬一,安全的問題還是很值得注意的。桐人君,我們會提供一個專用的房間讓你潛入到那個遊戲中,萬一主機有任何異常,我們都會立刻切斷電源。不用被槍擊,只要你用眼睛來判斷就可以了——可以嗎?”
當我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已經說不出不做了。 整件事已經深深刻入我腦海裡。
真的,不應該來的。 ……我深深地後悔了,同時也產生了一點點興趣。
在假想的世界裡影響現實世界的能力……,如果那種能真實地存在的話,那應該就是茅場晶彥所追求的改變世界的開端了。 三年前冬天開始的那個事件到現在還沒結束嗎……?”
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那麼我就有義務要確認一下這事件的目的在哪裡。
閉上雙眼,我大大地吐了口氣,然後說。
“……我明白了,被花言巧語蒙蔽了,我會去的,但是,我不知道能不能順利地揪出那'死槍'。因為它究竟真實存在還未能確定。”
“嗯,……確實是這樣”
菊岡再次笑得一片天真。
“我說過嗎?在最初的槍擊事件裡,那時剛好在場的一位玩家剛好在那時錄了音。而且把它壓縮送了過來。這就是那位'死槍'的聲音,你聽一下吧。”
看著把無線耳機遞過來的菊岡的臉,我現在真的好想把他的心臟停止掉。
“……謝謝,謝謝”
把耳機塞到耳朵以後,菊岡就用手幫我把它打開。 立刻,一陣嘈雜的聲音就傳進腦海裡面。
突然,那嘈雜的聲音停止了。 在一陣死寂過去以後,就聽到那刺耳的宣言就迸發出來。
“這才是真正的力量,真正的強者!愚蠢的傢伙,把這個名字和恐怖連在一起,刻在腦海裡吧。!”
“我,和這把槍的名字就是'死槍'……'DEATH GUN'”
那非人類的,帶著金屬質感般的聲音。
而且,我還強烈地感受到,叫喊著的那玩家的真實存在。 那聲音的主人不是一般的玩家,而是個散發出殺戮氣息的人。


2
從千代田線大手町站C10號出口來到地面上。 明日奈看了看左手上的表。
離約定的下午三點還有五分多鐘。 結城明日奈正準備把手放下,眼睛停留在了錶盤上的小型日曆的窗口上。
二零二五年十二月七日,星期天。
並不是什麼特別的紀念日。 但在明日奈的胸口,有種感情逐漸擴散開來。 她抬起頭,朝著永代大街的皇居大手門前走去,並輕輕地說。
——馬上就要,一年了啊......
這句話前的,“回到這個世界以來”被省略掉了。
明日奈從鋼鐵浮游城(SAO)來到樹上的鳥籠(ALO),隨後被解救、回到現實世界是在今年的一月中旬。 雖然在幻想世界裡記憶正漸漸地變成回憶,即便如此,她偶爾還是為自己生活在這樣的現實世界而感到不可思議。
廣闊的步道整然地舖設著石材。 冷風搖動路旁大樹的枝葉。 行人將臉埋在大衣的衣領內在路上往來穿梭。 還有,在人群中慢慢行走的明日奈自身。
此處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數碼程序所編輯描述的3D物體,都是真正的礦物,植物與生物。
但“真正的物體”又究竟該怎麼詮釋呢? 是原子、分子的集合,如果是這種意義上的解釋的話,就跟幻想世界中的多邊形是一樣的。 那些東西實際上,就是服務器的內存元件中所貯存的電子。 基本粒子的種類是不會相差太遠的。
話說至此,大概會說到可逆性的問題。 現實世界中存在的物體,不管是生物還是非生物,只要被破壞了都是無法復原的。 但是幻想世界的物體的話,則能夠很容易再生出與原物體構成信息一個字節都不差的,完全相同的物體。
......不對。
不能局限於此。 在那個世界——艾因格朗特里,無法取回並失去的東西確實是存在的。 在浮游城的兩年間,明日奈所接觸的,所感受的,所得到的,以及失去的毫無疑問都是“真實的東西”。
如果是這樣的話。 的
“....現實世界和幻想世界的區別...又會是什麼呢....”
下意識低聲自問道——
“只在信息量的多少吧。”
很快身旁傳來了回答聲,讓明日奈稍稍跳了起來。
“哇!?”
匆忙望去,那裡出現的是一眨著眼睛的少年。
稍有些長的前發。 輪廓很細,卻能讓人感覺到敏銳的容貌。 上身著素黑色針織服搭配黑色夾克,下著掉色黑色牛仔褲。
這身裝束,和之前他用的假象體極其相似,背上沒有長劍劍柄反倒是有些不自然。 明日奈將胸口深處湧上的甘甜而又切心的疼痛用深深地呼吸溶解,微微張開嘴說:
“...嚇我一跳。一下子現身,你用了轉移結晶了嗎?”
聽完這話,少年——桐谷和人,露出苦笑。
“才不是突然出現的呢。這和約定的時間和場所不是剛好一致嗎?”
“誒....”
說完,亞絲娜再次環視四周。
沐浴在午後柔和陽光中的步行街,與閃動著光芒的護城河的水面。 稍微架在前方的橋樑,緊緊聯繫著莊重被警備著的大門。 確實,這就是和人指定的皇居的大手門前。 看來是在自己邊考慮事情邊步行的時候,不知不覺間已到達了目的地。
微笑變成了害羞的笑容,明日奈輕輕地聳了聳肩。
“啊哈哈,我像是進入了自動駕駛狀態了啊。那個...總之...你好,桐人。”
“真是懸啊,現實世界可沒有導航機能啊。...你好,亞絲娜。”
相互打完招呼後,和人突然間瞇起了黑色的眼睛,盯著明日奈。
“怎...怎麼了啊,怎麼突然間。”
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明日奈把雙手放在身前問道。 隨後桐人慌忙搖搖頭,吞吞吐吐地說:
“啊,沒,那個...這衣服,很,很適合你啊,我這麼認為....”
“誒....?”
下意識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裝束,兩秒鐘後明日奈像是理解了桐人這話的含義了。
今天是這個冬天第一次穿大衣。 白色的蘇格蘭毛料衣,裡面是像牙白的針織衣,還有紅色的格子裙與襪子。
總之全部的色彩,都是公會“血盟騎士團”的顏色。 回想起在艾因葛朗特的,自己幾乎每天都是身著紅與白的騎士裝。 可能是把和人的記憶喚醒了吧。
觸碰了下左腰際處,明日奈又微笑了起來。
“...是啊。沒有細劍...——這麼一說,桐人,今天的你真是黑啊。”
說完,桐人也害羞地笑了。
“但是沒有二刀喲。...其實我,也總是在盡量迴避上下都是黑色,只不過今早直葉這傢伙把我的衣服都洗了,我只能穿這身了。”
“時因為衣服被洗了才會成這樣的,對吧。”
明日奈靠到和人的肩膀,用手挽住對方的手腕。
“那麼,今天我們都是偶然才換上了'那時的顏色了啊'。真是太巧了啊。”
望著稍微高一些的和人的眼睛,明日奈這麼說道,和人乾咳了一下,用毫無情緒的語氣回答:
“是啊,這一年內我都想著要以這種樣子見面,沒想到這天真的到來了啊。”
明日奈稍微有些不高興地拉起了身著夾克衫的和人的手腕。
“我說,不要總是站著說話趕緊走吧。天就要黑了。”
“哦,哦。”
明日奈挨著點頭示意的和人,兩人踏上了架在護城河上的橋。
古老風格的白壁大手門,早已被紅色的夕陽所籠罩,黑色的陰影投在橋上。 雖然是周日,但因季節的原因幾乎沒什麼觀光客。
兩人從身著厚實大衣的警察旁走過,穿過大門,在一處小小的值班室拿到入場塑料券。 穿過銀色柵欄,對面的景色,根本不讓人感覺到是更貼近東京都心的中心部位,那裡存在著一片廣闊而靜謐的樹林。
雖然提出邀請在周日去哪裡走一走的是明日奈,但把大手門前作為約會場所卻是和人。
皇居本身是非公開的,但其護城河的內被稱作“東御苑”的東北一角在每週的選定日子還是會對一般公眾開放的——關於這點,明日奈也是今天才知道。 當然進入這裡也是第一次。 在廣闊而充滿魅力的步道上行走,再次感受到了一不可思議的感覺,明日奈對著右側的少年問道:
“...話說回來,為什麼要把皇居選定為約會的場所呢?桐人難道很喜歡歷史嗎?”
“不,並不是這樣。主要的理由是...在不久之前,因某些事情被叫到了這裡所以...”
和人一瞬間,臉上浮出一副像在想著什麼的表情,但在一聲鼻音後,又恢復了安詳的笑臉。
“那邊一會兒再和你說明,而且,你不覺得皇居也是個稍微有些意思的地方嗎?”
“...有意思?哪裡啊?”
和人眨了眨眼睛,右臂指向周圍濃郁的樹木。
“南北約兩公里,東西跨度一點五公里。北部的圓形公園以及外苑加起來面積大約兩百三十萬平方米,佔據千代田區實際土地的百分之二十。比羅馬教廷,白金漢宮殿要大很多,雖然比起凡爾賽宮就要小....並不只平面的,地下不准有地下鐵通道穿過,上空也不允許飛機飛過。總之這個地方,是垂直貫穿東京正中央的一個巨大、不可進入的區域。”
聽和人這麼一說,明日奈的腦內也描繪起了東京的地圖。 左手手指在空中比劃著,原來如此地點了點頭。
“這麼一說,都心的大部分乾線道路,以及環狀的線路,放射性線路。都是以這點為中心的啊....”
“是啊,總之東京並不像京都那樣是圓盤形的,而是呈現同心圓狀態的放射型都市。而且這個都市的中心,並不只在物理層面上,就連信息方面都進行了完美的阻斷。說起來,就像是舊ALO世界裡的'世界樹'一樣的存在...抱歉。我讓你想起不好的回憶了。”
“沒關係。”
以前,曾在舊世界樹上長時間被囚禁的明日奈,隨即對著十分介意的和人搖了搖頭,再次問道:
“物理層面上的禁止進入我是明白了...但信息上的,又怎麼說呢?”
“啊啊,這個啊...”
桐人的視線突然間以很快的速度掃視起周圍的樹木,並用手指向了幾處有細小動靜的地方。
“你看,那里和這裡,都安置了監視攝像頭對吧?那個安保系統,現在已是完全的獨立系統【standalone】了。這裡已構築了獨自的封閉式網絡,從外部根本無法鏈入。 ”
“誒...照你這麼一說,那攝像頭的樣子還真是怪異啊。”
在和人指向的延長線上,安裝著一個上端是黑色球體的球狀物。 如果不說的話根本不會認為是攝像頭,而只會將其當作是照明燈。
“次時代的安保技術正在試驗中,我聽到了這則傳聞...——總之,這裡既是東京的中心,同時也是被隔離的'異界'...可能我說的有些過了吧。 ”
“啊哈哈,是有那麼一點。”
就在談話間,兩人轉過巨大石垣,來到一處很陡的坡道。 一段時間沒有說話,只是向上攀爬,視野一下子變得寬闊起來。
前方是一片朦朧昏暗的巨大草坪。 由於隆冬的原因,早已成了枯萎的淺茶色,周圍的樹木上的葉子幾乎全部落完了,春天到來的話此處定是一片令人心曠神怡的景色吧。
“這裡是江戶城的本丸遺跡。在歷史劇目中舞台裡登場的大奧,好像就是生活在這裡稍微靠北喲。”
“走吧!”
拉著和人的手,明日奈加快了腳步。 人影還是那樣的少,幾乎都是些外國觀光客似的。 途中,與帶著可愛金髮姐妹的夫婦擦肩而過,被他們請求幫忙拍一張照片。 和人很高興的答應了,遊客夫人高興地說“我也給你們拍一張吧”,雖然很害羞但還是和明日奈並排站在一起拍了一張。
通過手機接收照片數據後,和年幼的姐妹揮手告別。 目送著橙色夕陽中遠去的一家人的期間,明日奈不知不覺的嘆氣起來。
“...累了嗎?”
對於和人的詢問,明日奈稍微瞪了下他。
“不—是—這—樣—的!我們將來也會像那樣....誒,那個....真是的!”
下意識脫口而出的台詞,讓明日奈臉頰開始發熱,小跑了出去。
“喂,喂,等等!”
與追趕的和人開始了短程的賽跑,很快便來到了草坪南北的岔路處。 看到了岔路附近的長椅,隨即坐了下來。
即使這樣還是扭頭過去背坐而下,身旁的和人畏畏縮縮地說:
“恩,嘛啊,那個...如果有妹妹的話,唯一定會很高興的,恩。”
這極度直球的言語,雖然讓明日奈的臉上再度血氣上湧,但她還是小聲地說道:
“是,是啊。”
“怎麼了啊,笑我的話就過分了喲...”
“啊哈哈,抱歉抱歉。但是,真的,唯如果來到這里和我們一同生活就好了...”
唯其實是在舊SAO服務器中,兩人遇到的少女的名字。 她的本體實際是玩家的維護用的自律程序,也就是AI,她把明日奈當做母親,和人認作父親。 在艾因格朗特崩塌之際,躲避到了和人的NEARGEAR核心程序中從而避免了被消去的命運,現在的她“生活”在和人房間裡,專門她準備的,安置型機器內。
但,要和唯直接接觸,基本上只有在完全潛行【FULL DIVE】的狀態下——也就是ALO內部。 現實世界雖然能夠使用手機終端和她通話,但因為電池容量的原因也不能“一直在一起”。
是的,即便明日奈把唯當做女兒深愛著,唯把明日奈當做母親仰慕著,但兩人之間總是有著一堵隔著幻想世界和現實世界的壁壘存在...
不經意間,和人握住了明日奈的左手。
“沒關係的,總有一天會生活在一起的。隨著完全潛行的技術的更為進化,擴張現實【AR】環境終究會變得很常用的,一定會的。”
“恩...是...是啊。”
“啊啊。現實和幻想的境界,以後會越來越模糊的。現在雖然還有著因信息量的差異所化作的壁壘存在,但....”
聽完和人的話,明日奈深深低下頭,緊緊回握住和人的手,隨後又突然抬起臉來。
“話說回來,桐人剛才說了什麼,幻想世界和現實世界的差異,只有信息量的多少。那究竟是指的什麼啊?”
“這個啊...”
一瞬間視線變得很猶豫,隨後和人的視線落到了長椅上兩人緊緊握住的手上。
“打個比方,在ALO內像這樣握著手,和現實世界中握著手,果然還是不同,對吧?”
說完,明日奈把意識集中到左手上。
接觸在一起的彈力。 感受到了冬天冷氣的低溫。 這些在ALO裡的妖精假象體中都能感受到。 但,皮膚相吸付的密著感,掌紋的摩擦感,兩個人之間因血流同步而出現的微弱脈搏,就算是最先進的完全潛行技術也無法再現。
“恩...是啊。真正的手,可以感受到很多...這樣啊,這就是'信息量的多少'啊?”
“是的。但,以後AMUSPHERE也會不斷地進化,皮膚的感覺以及悸動什麼的都能再現之後,會變成什麼樣呢?只通過接觸,能夠區分真正的手和假想體的手嗎? ”
“能的。”
明日奈的立刻回答出乎和人的預料,望著他眨著眼睛的臉,明日奈繼續補充說:
“如果是桐人的手的話。別人的手,大概沒辦法。”
說完,和人的手的溫度稍微上升了些,心跳也加速起來。 見狀,明日奈笑了起來,繼續說:
“不只是手的觸碰,還有外貌,聲音,氣味,現在現實世界的信息量還有很多。所以...即使,現在的AMUSPHERE安裝上了AR機能....”
“啊啊。只要看,或者接觸到的瞬間,就可以知道那是不是真人了。”
AR機能,說白了就是,AMUSPER在覺醒狀態下所使用的,將現實的視覺聽覺與數字情報相結合的技術。 如果成為可能的話,現行的安置型PC以及手機終端都可以不要了。 視野中可以顯示出幻想的坐標,瀏覽頁面收發郵件也都能實現,或者說還能把道路情況進行導航並將人和物的情報標註在上面,用途是極其廣泛的。
現在,雖然雷克特這種大型信息機器生產商開始致力於研究這些,但身體的活動會導致脈衝信號的焦點發生偏移,因此大容量電池是不可少的,同時還有許多問題存在,所以還沒有達到實用化的地步。
“...很遺憾,現在的HEAD GEAR型是無法實現常用AR技術的。但是,總有一天技術會出現突破,我們能將在現實世界中的大容量五感數據進行儲存的話...或者說,即使HEADGEAR沒有電源,也能隨時進入完全潛行的話。”
和人點頭述說著,明日奈接過他的話繼續說道:
“我們就會穿越世界的壁壘,一直和唯在一起了。...那一天,一定會來的。”
“啊啊,是啊,一定會的。”
兩人的話,沒想到,和曾經在艾因格朗特第二十二層與唯告別時候說的話幾乎完全相同。 注意到這點的明日奈,內心感到一股溫暖擴散開來,並把頭靠在身旁坐著的和人的右肩上。
在艾因格朗特上所說的再會誓言,幾個月後就實現了。
所以說,現在的誓言一定也會實現的。
接近冬至日的夕陽,就像是以墜落的速度一樣來到了西方樹林處,不斷閃現著。 染成紅色的天空中,歸巢鳥兒正成群結隊的飛翔著。
數百年前,存在於眼前這個巨大草坪上的城堡,裡面居住的人們,一定也是看著相同的夕陽色的天空吧。 數百年後,被時間的洪流所阻隔的這個異界,一定也有著誰看著這樣的天空吧...
“....啊啊....”
明日奈,突然間胸口感到一種鄉愁,輕輕地說道。 身旁的和人將視線投向她,眼神交匯後,明日奈笑了起來。
“總算是理解了。你帶我來這裡的原因。”
“誒...是,是嗎?”
“恩。——如果說世界由時間這個軸和空間這個面組成的話,那麼東京...也就是我們所在的現實世界的中心,毫無疑問就是這個地方。然而...現在基於'THE SEED '延續開來的幻想世界的中心軸卻仍不存在,那個'城堡'也是這樣。所以這個夕陽的景色,才會如此懷念....”
明日奈的話讓和人眨了兩,三次眼睛,慢慢地將嘴巴張開,說:
“是這樣...這樣啊。其實我根本沒有考慮那麼具體。但是...聽了亞絲娜你的這番話,我可是解開了一個疑問喲。”
“誒,那是什麼?”
“艾因格朗特的外形。那個積層圓錐形構造說不定就是'時間軸和空間面'的象徵。”
明日奈想了一會兒,隨後慢慢地點了點頭。
“是啊...可能是這樣。但是,即使是這樣,團長所創造的世界,就像尖端一樣,預定會收束,滅亡的。還有就是,不知道是哪裡的誰卻在中途弄出了一次大爆炸。”
“對,對不起喲...副團長大人。”
兩人同時間,沒有發出聲的笑了起來。 數秒後,和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握住明日奈的手從長椅上站了起來。
“該回家了。這裡,五點要關門的。”
“恩,下次要帶利茲和莉琺一起來喲。在草坪上吃便當一定會很開心的。”
“是啊,等春天來了後。”
拉著和人的手,明日奈站了起來,最後她還是再度抬起頭望著那向四周延續著的夕陽天空。
想回家,明日奈是這麼想的。 但世田谷區宮阪那裡的,實際上並不是結城的家。 她內心中的家,是在舊艾因格朗特二十二層,只存在了很短暫時間的兩個人的“森林之家”。
那小小的房間,隨著浮游城的崩塌也消滅掉了——雖然這樣,但對於明日奈來說還是有一個溫暖內心的計劃存在。 在實現那個之前,於ALfheim的世界樹上租借的那所房屋,已成為了亞絲娜和桐人,以及唯的家。
朝著北側平川門出口處走去,明日奈對著和人問道:
“我說,今晚你還上線嗎?我想把今天的事告訴唯喲。”
“啊啊,好啊。二十二點的時候。”
笑著點了點頭,和人突然又露出了很為難的表情。
“阿勒,有什麼事情嗎?”
“不,沒什麼。今晚沒關係,不過...那個,亞絲娜..我...”
很少說話吞吞吐吐地和人,數秒內說了幾次啊嗚,隨後又突然講出了讓明日奈膽戰心驚地話來:
“...我,最近一段時間,可能要把ALO的'桐人'帶到別的遊戲去戰鬥也說不定...”
“...誒,誒誒誒!?”
附近樹梢上的數隻小鳥,因明日奈的叫聲,受到了驚嚇飛了出去。

夜幕降臨。
低垂的雲朵,被開始西斜的太陽的淡黃色陽光染成黃色。
散佈在淨是岩石與沙子的荒野上的已是舊時代遺物的高層建築廢墟所描繪出的影子正在逐漸變長。 如果還要繼續待機一小時的話,就不得不考慮換上夜間戰用裝備。
使用到夜視儀的戰鬥,為了消除殺與被殺時的緊張感,但這並不是詩濃喜好的原因。 在陽光消失前,難道目標隊伍不會出現了嗎,詩濃蹲伏水泥掩體的陰影中嘆息著。 而且,和詩濃一同鬱悶地趴在那裡的五名夥伴,毫無疑問也都在考慮相同的事。
就像全員內心的寫照片段一樣,團隊中的一人,在腰前掛著一把小口徑短柄機槍,擔任前衛職務的男子低聲嘟囔道:
“真是的,要等到什麼時候啊...我說戴因啊,他們真的回來嗎?這些不是騙人的吧?”
被稱作戴因的,身材高大,一副粗俗容貌的小隊【公會】領袖,撥弄著肩膀下挎著的大個突擊步槍,搖了搖頭。
“那些傢伙在這三週內,近乎每天都是同一時間,同一路線外出狩獵。我親自確認過。確實今天他們這次來的有些遲,也有可能是被路上的MOB【怪物】黏上了吧。會給你加錢的,你就別抱怨了。”
“但是啊。”
前衛男子,還是用不滿的口氣回答道。
“今天的獵物,確實是前週襲擊的同一幫人吧?他們可能出於警戒改變路線了...”
“我在這裡都潛伏了六天了。他們在被襲擊之後,依然走這條路去相同的狩獵場。他們是一幫專職狩獵MOB的強化小隊...”
戴因的嘴邊,掛起了嘲笑的笑容。
“無論被襲擊多少次,即便儲蓄都被搶走,只要以後狩獵掙回來就好了,他們就是這樣想的。他們對於我們這種對人小隊來說是個極佳獵物。再來個兩三次也能得手。”
“但是啊,我還是不信。一般來說,被做掉一次後一定會採取某種對策猜對啊。”
“遇襲的第二天可能會警戒,但很快就會忘記的。因為領域MOB的算法每天他們都會在一起。經常進行這種狩獵行動,他們也變得和MOB一樣了。是一幫毫無尊嚴的傢伙。”
聽起來有些不愉快,詩濃再度把臉埋進圍巾中。 感情的起伏讓勾著扳機的手指也遲鈍起來。 雖然她都明白,但心中對於自以為是的戴因還是火冒三丈。
對於每天例行公事似的狩獵MOB而強化的隊伍嗤之以鼻,那我們這些PvPer【對人團隊】,就像是不會因為幾次潛伏並襲擊他們的這個做法而損傷自身的尊嚴似的。 與其在中立區域耗費幾個小時等候,還不如去地下遺跡迷宮和高等級的團隊交戰一次比較好,收入的差距也會很大。
當然,如果敗北的話,裝備掉落到並“進入死亡狀態”的可能性很高。 但這才是戰鬥。 只有在緊張感中,才能鍛煉靈魂。
詩濃被戴因的隊伍邀請時再兩週前。 參加之後立馬就後悔了。 雖然是一支對人戰的部隊,實際上也專門挑些自己佔絕對優勢的對手下手,像是危機狀態,甚至算不上危機就立馬撤退,是一支安全第一的集團。
但詩濃到現在,對小隊的方針從未有過異議,只是默默地遵從戴因的指示扣動扳機。 這並不是處於忠誠心。 而是在為以後與戴因敵對,站在戰場上的時候,積蓄資料,從而解讀其思考,行動,爭取一擊必殺用一顆子彈貫穿其眉心。
完全是在性格上不喜歡對方,但在上次的BARRETT OF BULLTES中,這位進入了第十八名的男子其數值,與肩膀下挎著的稀有“SIG SG550”突擊步槍射出的五點物流毫米口徑子彈的威力都是貨真價實的。
戴因繼續說:
“...大體上,為了狩獵MOB而聚集的都是些拿著光學槍械的傢伙,應該不會準備充足的對人用實彈的。充其量,支援武器最多也只有一把。要打敗他們,今天只需要詩濃的狙擊槍了。對於作戰來說是沒有任何死角的。對吧,詩濃。”
對於話風突然轉向,詩濃只是點了點埋藏在圍巾中的臉。 依然沒有說任何話,像是在表達不想參加會談似的。
戴因無聊般的發出鼻音,其他攻擊者隊友也向著詩濃笑了笑,說:
“嘛啊,就是說啊。詩濃的遠距離距離毫無疑問是有著優勢的啊,這點沒有改變過。——對吧,小詩濃。”
表情放鬆露出笑容,即便如此還是趴在掩蔽物的陰影之中,攻擊隊友們來到了詩濃身旁。
“今天,有時間嗎?我想提高聚集機能,想和你談談。能和我喝杯茶嗎?”
詩濃把視線很快的轉移到男子腰下掛著的武器。 是實彈系的短機關槍,“H&K UMP”也是這名男子的主要武器。 像是AGI型的,正面戰鬥的迴避力應該也不賴,但是不論是等級,裝備,這些情報在記憶中根本沒有對方的情報。 對方的名字也是想了很久才記起來,詩濃微微地低下頭。
“...抱歉,銀龍先生。今天我在現實中稍微有點事....”
發出了和現實中自己的聲音說像也像說不像也不像,的高音清澈可愛的聲線,詩濃內心感到十分煩惱。 就因為這個才不怎麼想說話。 銀龍這名男子,對於冷酷的拒絕毫不在意,就像入迷似的臉上的笑容根本沒有消散的意思。 一部分男性玩家,像是聽到詩濃的聲音就很會產生喜歡的感情似的。 想到這裡,詩濃的背部冷氣直冒。
初次進入這個VRMMORPG“GUN GALE ONLINE”遊戲時,希望自己的分身是個粗獷的男性姿態。 隨後知道這個遊戲裡,角色之間是不可能進行性別逆轉的,既然如此,就盡可能地變成肌肉質感的,身材高大的,士兵樣式的女性吧。
但是,根據隨機參數生成的角色卻是個,小個子纖細,人偶一樣的少女形態,雖然當時詩濃有著想要廢棄這個賬戶重新創建一個,但勸誘她到這個世界的友人卻用“好浪費! ”這種強硬的主張,毫無退路的詩濃只得一點一點的將角色提升到了現在這個級別。
就因為這個,有時候會出現這種麻煩的事情。 這對於只是想戰鬥詩濃來說只能用鬱悶來形容了。
“對了,小詩濃在現實中是學生吧?大學生?是要交報告什麼的吧?”
“...誒誒,嘛啊...”
而且,從那次下線時不小心回答說了“學校”之後,他便開始執著地跑來約我。 真實身份是高中生這點,就算是撕裂嘴巴也不能說的。
一直蹲坐在地上操作者狀態窗口的其他兩名前衛玩家,像是要製止銀龍似的靠了過來。 其中一名,綠色的前額頭髮搭垂在被煙熏黑了的護目鏡上的男子張口說道:
“銀龍你讓詩濃很困擾。現實中的話題是不能說的喲。”
“是啊是啊。對方和我們一樣都是寂寞的單身喲。”
另一名,斜披著迷彩外衣的男子笑著說,銀龍邊用拳頭頂著兩人的頭旋轉著,邊回答道:
“什麼啊,明明你們也是好多年都沒有春天到來了的說。”
在哈哈哈笑著的三人身旁,詩濃更加縮緊身體,同時不由得感到不可思議。
如果是以與玩家對手戰鬥這個目的來玩這個遊戲的話,待機中應該要精神集中,或者檢查裝備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來度過,如果是為了出售遊戲幣來賺錢而去掙錢的話還還不如假如MOB狩獵的專門團隊比較好。 如果是追求邂逅的話,即使是相同類型的固定性別的題材,那也不應該選這個煞風景的殺戮世界,而該去選擇夢幻氣息的女玩家較多的遊戲比較好。 究竟他們是出於什麼而選擇這裡的啊。
再次將臉埋藏進圍巾中,詩濃的左手指尖描繪起,架立在身旁的兩足大型步槍槍身來。
——究竟什麼時候,才能用這把槍把你們的假象體給打飛啊。 在那之後,看你們還敢和像這樣笑著和我說話嗎?
內心深處這麼念叨著,就像是吸入了大桶冷氣一般,焦躁地情緒也慢慢地冷靜了下來。
“來了——”
雙筒望遠鏡從損壞的水泥牆壁中持續著搜索敵人,剩下一名團隊成員低聲說到的這話時候,時間又經過了二十分鐘。
三名前衛與戴因的交談停止了,在場的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
詩濃抬頭望著天空。 黃色的雲朵慢慢變成了紅色,但光線的亮度依然很充足。
“終於出現了啊。”
小聲念叨著,戴因彎著腰移動起來,接過靠在牆壁邊偵查人員的望遠鏡。 從同一個洞穴向外觀察起來,開始確認敵方戰力。
“...確實是那些傢伙。七個人...比起上週要多了一人啊。光學系BLASTER【放射槍】的前衛有四名,大口徑激光步槍一人。還有...哦,持有'MINIMI'有一人。這傢伙上週還是光學槍,匆忙就換成了實彈系武器了啊。如果說是狙擊,那就是這傢伙了。最後一名...身披斗篷,無法看見其武裝....”
聽到這裡,詩濃保持著伏地射擊的姿勢,將臉靠近步槍的高倍率瞄準鏡。
詩濃一行六人潛伏的地方,是建立在稍微有些高的地方,前文明的遺跡中。 既能用破爛不堪的水泥牆壁與鋼筋可以當做掩體,又能監視前方廣闊的荒野,此處是個絕佳的地形。
再次仰望天空,確認假想的太陽不在會被透鏡反射的位置之後,掀開瞄準鏡前後的濾鏡上的擋板。
右眼挨在透鏡上,通過設定的最小倍率,視野上可以看到小小的點在移動。 用手指調節倍率旋鈕。 隨著細微的CLICK音,芝麻粒大小的黑點慢慢擴大,終於變成了七名玩家的樣子。
和戴因說的話一樣,四人攜帶者光學系突擊槍,其中兩人頻繁的使用雙筒望遠鏡,正警戒著周圍。 但是,要發現對面潛伏著的詩濃一行人,沒有極高的索敵技能要一下子發現時不可能的。
集團中有兩名肩挎大型槍械的玩家在行走著。 其中一名攜帶的是半自動的光學激光步槍,另一名則是實彈系的輕機槍“FN MINIMI”,是現實世界中自衛隊採用的很優異的分隊支援武器。 因為對於光學槍武器的攻擊有著可以減少一半以上傷害的防禦護盾存在,所以MINIMI有著壓倒性高威脅度。
在這個“GUN GALE ONLINE”遊戲中登場的武器,分為實彈槍械和光學槍械兩大類別。
實彈槍械的優點在於,每一發的威力都很大,並且有著貫穿防禦護盾的能力。 但是缺點就是槍體沉重,彈倉無法攜帶許多,還有就是風和濕度對彈道的影響很大。
相對而言,光學槍的武器就是槍體自身很輕,射程長且命中精度高。 而且作為彈倉的能量包也很小,不過對於身著“防護護盾”的玩家防具,其威力可以被打散,這就是其不足之處。
因為以上原因,對怪物使用光學槍械,對玩家使用實彈槍械已成為原則了,這兩種類型的槍械,出了性能之外特徵也有很大的不同。
那就是,所有的光學槍械都是架空的名稱和樣式,相對來說實彈槍械都是將在現實世界中存在的武器原模原樣照搬過來的。
因此,在GGO的玩家中相當一部分像戴因,銀龍這樣的槍械愛好者都是喜好平時攜帶實彈系槍械,在狩獵MOB時更換成光學槍械。
如今,貼在詩濃臉頰上的狙擊步槍也是實彈系的。 但詩濃在來這個遊戲世界之前槍械什麼的一概不知。 將其當做遊玩遊戲所必須的道具,方才記住了槍械的名字,但實際上她對現實的槍械一點興趣都沒有。 她認為在這個世界無限存在的槍械幾乎都只是3D建模而成的,但現實世界的槍械一看到就覺得討厭。
單單就是因為,在這個殺戮的世界裡,用假想的子彈持續破壞假想的敵人。 她才能夠將心變得和石頭一樣硬,將流動的鮮血冷酷到凍結起來。
因為這些,詩濃今天也扣動了扳機。
揮去多餘的思考,詩濃的槍械微微移動起來。 敵人隊列的最後,臉被巨大的護目鏡蓋住,身著迷彩斗篷玩家正步行著。 和戴因說的一樣,看不見裝備。
是個相當壯實的巨漢。 背部像是背著大型背包似的,斗篷膨起很高。 從衣袖裡伸出的雙手空空的。 腰部攜帶的武器,最多也就是短機關槍類型的槍械。
“因為斗篷看不見臉啊。”
身後響起的是銀龍的聲音。 緊接著是像是開玩笑的語氣,但又夾雜著微微的緊張感的話語。
“是那個嗎?傳說中的...'DEATH GUN'?”
“啊,難道說,拿東西在現實中存在嗎?”
戴因一笑而之。
“而且,死槍不是個身著狙擊迷彩服【Ghillie suit】的矮小男子嗎?這傢伙也太大了。身高近兩米了。大概是...極端STR型的搬運人員吧。背著所得的道具,以及彈藥,能量。武器應該好不到那裡去,戰鬥時直接無視就好。”
聽著這話,詩濃盯著瞄準鏡中的男子,仔細打量著。
因為粗糙的裝甲護目鏡的緣故,無法看到其表情。 只有嘴巴顯露在外。 嘴巴也被牢牢裹住,連微微動彈也不可。 其他的隊員,邊警戒邊雜談著,時而露出的白色牙齒綻放出光芒,只有最後的大個男子一言不發。 默默前進的步伐,一點也不紊亂。
詩濃半年GGO遊歷經驗所培養出的直覺認為,比起MINIMI,這名男子的威脅更加強力。 不過,除了身後的背包外,斗篷並沒有顯眼的凸起。 大概是隱藏著小型大威力的稀有槍械吧。 但這種類型的槍械只存在於光學系武器中,對人戰鬥應該起不到決定性作用的。 那麼,從這名男子身上感受到的壓力難道是錯覺嗎...
迷惘最後,詩濃小聲地說:
“那名男子,我有一種不好的感覺。我想第一個狙擊那個斗篷男。”
戴因的臉離開雙筒望遠鏡,揚起眉毛看著詩濃。
“為什麼?他明明沒有什麼大型武裝啊。”
“...雖然沒有根據。只是因為不確定因素,我有種不好的感覺。”
“照你這麼說,那把MINIMI很明顯地不應該是不安定要素嗎。因為那個耽誤了時機,讓手持BLASTER【放射器】的敵人趁機接近的話就麻煩了。”
雖說防護護盾對光學槍械有效,但其效果會隨著敵我雙方的距離縮小而減弱。 如果在極近距離攻擊的話,因為激光BLASTER每盒彈夾的彈數都很多,因此有可能會陷入壓倒性的不利局面中。 詩濃不得已接受了這個意見,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第一目標就是MINIMI。可能的話下一發子彈我想打那個斗篷男。”
話雖如此,但狙擊的成功有效,只在於敵方沒有發覺狙擊手狀態下的第一發子彈。 被知道射擊點後的狙擊,敵方會根據得到“彈道預測線”能夠很輕易的進行迴避。
“喂,已經沒有說話的時間了。距離只有兩千五百了。”
擔當索敵的男子,拿著從戴因那取回的望遠鏡看著前方,說道。 戴因點了點頭,轉向面對著身後的三名擔任攻擊隊員。
“好了。就和作戰方案一樣,在正面的大樓陰影處等待敵人過來。——詩濃,行動開始時我們是看不見他們的,狀況發生變化的話要通知我們。狙擊時機到來時我會給你指示的。”
“明白。”
簡短的回答過後,詩濃再度將右眼貼在步槍的瞄準鏡上。 目標團隊沒有任何變化。 還是那樣,用慢慢的步伐在荒野上移動著。
他們和詩濃一行人之間是一片二點五公里廣闊的荒野,中央稍微靠近這邊,有一座巨大的樓房遺跡直立在那裡。 戴因五人,就是利用這個目標團隊的死角,開展猛烈的偷襲作戰。
“——好了,行動吧。”
簡短的戴因聲音後,除詩濃之外的隊員都簡短的進行了回應。 留下皮靴與沙粒的摩擦聲與踩踏聲,一行人從高台後方滑了下去。 詩濃一直等到傍晚的風鳴聲將他們的足音完全抹消之後,方才將頸部的小型耳機取了出來,戴在左耳上。
接下來的數分鐘,詩濃作為狙擊手,不得不持續進行著壓力與孤獨並行的戰鬥。 自己放射的一發子彈,對於接下來的戰勢所趨會產生很大的變動。 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手指,以及無法說話的槍械。 詩濃的左手摸著利用兩根支架架設起來的巨大槍身。 黑色的金屬只回應了她冷冷的沉默。
對詩濃來說,能作為這個世界很少有的狙擊手而成為出名的玩家,很大的程度上是因為這把實彈槍的存在。
說到名為“PGM Ultima Ratio HecateII”的這把槍。 按照圖紙所示全長一百三十八厘米,重量十三點八公斤,五十毫米口徑,也就是說可以使用直徑為十二點七毫米的巨大子彈。
在現實世界中被分類到對物狙擊槍類中。 也就是,以貫穿車輛,建築物為目的的槍械。 因為那極強的威力,在某條名字很長的條約中,像是禁止對人狙擊使用的。 當然在這個世界中式沒有那些法律條文的。
得到這把槍是在三個月前,作為GGO的玩家來到高手區域的時候。
心煩氣躁,隻身一人進入首都SBC古羅肯的地下廣闊而巨大的遺跡迷宮的詩濃,由於不注意掉進了一個射擊陷阱中。
GUNGALE ONLINE所設定的世界舞台是說的人們乘坐移民宇宙船回到了,在久遠的過去的大戰中文明被毀滅了的地球,從而生活在那裡的故事。 古羅肯街道原本就是宇宙船,其地下有著一座因大戰從而被破壞了的巨大都市沉睡在那裡。 都市的遺跡中有著無數的自動戰鬥機器,以及遺傳因子被改造了的生物在那裡蠢動著,等帶著想要一獲千金的冒險者們。 詩濃所落入的是最高級別危險度的迷宮最深處。
當然,她也沒想到會單獨來到這個地方。 一定會遇到第一次的敗北,並且已經做好了到街道的存盤點復活這個覺悟,在街道上步行著的詩濃的面前,出現了一個廣大的圓形球場空間,有著許多異形生物正蹲坐在那裡。
不論是體型還是名字,都讓人想到是BOSS級別的怪物,但過去從未在情報網站上見到過它們的樣子。 意識到這些,詩濃的內心中,遊戲玩家的靈魂被微微的激發了。 反正是死,倒還不如戰鬥看看呢,這麼想著的詩濃來到了體育館上部的通風口,舉起了槍。
戰鬥出現了意外的展開。 BOSS怪物有熱線,鉤爪,有毒氣體等其他多種多樣的攻擊方式,但是無論是哪一個,都無法到達詩濃所潛伏的場所。 另一方面,詩濃的步槍有效射程也正好,給予的傷害也只一點點。 考慮到攜帶的彈藥數量,一發都不能射偏,全部的子彈都必須打中BOSS的弱點也就是額頭上小小的眼睛,否則的話是不可能擊破的。
詩濃有著冰一般的冷靜與集中力,她做到了這點。 BOSS被打倒了,多邊形構成的身軀爆炸散開那時,離戰鬥開始已經經過了三小時了。
BOSS怪物掉落的東西,是從未見過的巨大步槍。 設定是,在NPC或者玩家工房中製造而出的強力實彈系槍械,街道上販賣的都是一部分低威力的貨色,要取得中極品以上的話必須得到遺跡裡去發掘不可。 詩濃入手的這把步槍——“PGM Ultima Ratio HecateII”屬於發掘的武器中稀有度最高的那部分。
如今,冠以munchkin-material RIFLE的槍械,包含詩濃的hecate在內整個服務器也只有十把存在。 當然,買賣的價格也是很恐怖的高價,在上次的拍賣中所賣出的槍械價格達到了遊戲內通用貨幣二十M GREGITE,像是值兩千萬的價格。 因為電子貨幣【遊戲幣】兌換系統中的匯率是一百對一,如果要換成日元的話大概要二十萬日元才能買到。
詩濃在現實世界是高中生,並且一個人生活,每月千辛萬苦籌措錢款方才勉強夠生活補貼,當她知道這消息時說白了事很迷茫。 最近每個月聯網費用好不容易成了半價,雖然有大約一千五百元可以兌換成現金,即使如此零用錢還消耗了一半。 如果繼續增加DIVE時間的話,成績的滑坡也不會奇怪的。 但如果有二十萬的話,可以收回至今為止全部的聯網費用並還有大部分剩餘。
但,詩濃沒有賣掉這把槍。 她進入GGO的目的並不是賺取錢財,而是——想打倒所有比自己強悍的玩家,克服自己的懦弱僅此一點而已,那也是她第一次,從不過是道具的槍械中感受到了“心”。
HECATEII,因為其巨大的槍型與重量所以被設定為需要很大的STR值,作為狙擊手的的詩濃比起AGI更加提升STR終於勉強能夠裝備上了。 初次帶著它上戰場,在瞄準鏡中看到敵方的那時,詩濃從手中沉重冰冷的鐵塊上,感受到了力量,以及這把槍的想法。 那是渴求殺戮,尋求死亡的冷酷鐵塊。 詩濃是這樣體會到的,但並沒有屈服,沒有動搖,站在戰場上的她從未流過一滴眼淚。
在那之後不久,詩濃給知道了“HECATE”這個的名字,是取自於希臘神話中司掌冥界的女神的名字。 這把槍是自己最初也是最後的搭檔,當時的詩濃是這麼考慮的。
瞄準鏡中的目標團隊還在持續移動著。
抬起臉,直接望著下方的荒野,可以看見目標正朝著夾在路中的崩塌大樓前進,接近著戴因一行五人。 兩個集團的距離,已經縮小到七百米了。 詩濃再次將右眼貼近瞄準鏡,等候著戴因的指示。
數十秒後,耳機中傳來了混在著雜音的聲音。
“——報告敵人方位。”
“了解。敵人的路徑,速度並沒變化。你和他們相距四百。我和他們相距一千五百。”
“還很遠啊,能行嗎?”
對於戴因的提問,詩濃只是毫無感情色彩地回答了聲“沒問題”。
“...好,開始狙擊。”
“明白。”
簡短的通話後,詩濃閉上了嘴,右手食指放在大個的扳機鎖上。
瞄準鏡中的視野,肩挎MINIMI的第一目標男子,還在沒事一樣的邊談話邊行進。
上週的戰鬥,詩濃沒有擔任狙擊而是裝備突擊步槍直接擔當支援的工作,應該在相當近的距離中看到過他的臉,卻毫無記憶。 但從他可以裝備的支援武器來看,應該是達到了相當高的等級了。
咚,咚,詩濃抑制著激烈的心臟跳動,移動著瞄準鏡中的十字。 考慮到距離和風向,目標的移動速度瞄準到左上方一米開外的位置,食指則是放在了扳機上。
此時,在詩濃的視野中,出現了些閃著淺綠色光亮的半透明圓型。
晃晃悠悠的周期性直徑發生變化的圓,在男子的胸口,擴大到了膝蓋的位置。 這都是只有在詩濃視野中才會表示出的攻擊輔助系統“著彈預測圓”。 擊發而出的子彈,會命中在這個圓形內側隨意某個地點。 如今的大小,男子的身體只佔了圓面積的三成左右,也就是說命中率有百分之三十。 還有就是,不管HECATEII的威力有多麼大,命中手腕和腿部末端也是不會當場死亡的,要有一擊射殺的概率方能出手。
著彈預測圓的大小,是根據與目標的距離,槍械性能,天氣,光亮,技能數值進行變動的,但其中最重要的因素就是,狙擊手的心臟跳動。
AMUSPHERE可以監測現實世界中躺臥著的玩家真身的心臟跳動,並把數據傳送到系統中。
心臟跳動的瞬間,圓環會變到最大。 之後慢慢縮小,到下一次跳動再次變大。 也就是說,要想提高命中率的話,必須得在兩組心跳波的波谷時進行狙擊不可。
但是,在放鬆狀態下,心跳是六十次——也就是說在冷靜狀態下心跳也有著每秒一次的程度,一旦進入狙擊狀態便會出現緊張,心跳也會急速上升到兩倍的速度,圓環也會快速的擴張收縮。 根本抓不住脈搏的波谷。
這也是GGO裡狙擊手很少的最大原因。
無法命中。 在狙擊中無法止住緊張的情緒。 當然接近戰時心跳上升也造成預測圓的波動,但距離夠近的話還是可以打中的。 全自動的輕機槍【SUB MACHINEGUN】以及突擊步槍更是如此。 但從距離千米以上進行長距離的狙擊是很平常的事,預測圓也通常是人類身高的數倍。 現在詩濃視野裡顯示出的,命中率只有三成的規格,也已經是奇蹟了。
——不過。
詩濃在心中默念著。
這樣的壓力,不安,恐怖究竟可以達到何種程度呢。 距離一千五百,這樣的距離,就如同把紙團扔進廢紙簍一樣。 是的——
和那時候的情況相比的話。
呼,腦袋冷靜了下來。 心臟的跳動不可思議般的收縮了。
——冰。 我是台用冷冰製成的機器。
著彈圓的變動圓環一下子變得緩慢下來。 同時時間也感覺延長開來,圓環變成最小直徑的瞬間也能清楚地看到了。
一....二...第三次收縮的圓環,鎖定在手持MINIMI男子心臟附近的瞬間,詩濃扣下了扳機。
如同雷鳴般的咆哮震撼整個世界。
HECATEII槍口設置的製退器迸發出巨大的火花,放射而出的子彈隨著槍聲的落下突進而出。 因為反作用力詩濃的身體被槍身稍稍向後推出,但她卻用腳猛踩地面停了下來。
瞄準線的另一頭,不知是不是意識到了發射火花,男子突然抬起頭。 與瞄準鏡中的詩濃的視線交匯——
的瞬間,男子的胸部從肩膀那個到頭部,都化作了極小的碎片變得粉碎,消散開來。 稍微過了一小會兒,剩下的身體也如同被敲打的玻璃像一般碎裂開來。 不走運的是,其肩膀上背著的極高價格的輕機關槍成為了隨機掉落物品,滾落到了沙地上。 該男子一定會在回到街道復活之後,一段時間都會因為一擊斃命和武器掉落受到兩倍的打擊從而不敢參加戰鬥了吧。
確認到自己對於以上的行動毫無激動情緒之後,詩濃的右手自動動了起來,拉開槍栓。 隨著金屬聲響巨大的彈殼彈了出來,砸在附近的岩石上消失了。
下一發子彈裝填的同時,詩濃把槍體稍微向右移動,將第二目標的巨漢鎖入瞄準鏡內。 男子用帶著護目鏡的臉直直望著這邊。 待瞄准其身體稍微偏上的部位後,再次輕輕扣下扳機。 再次出現了綠色的著彈預測圓,並立即朝著一點收斂。
離第一發子彈擊發出去,只經過了三秒。 如果是半自動步槍的話可以進行連發,但只能單發釋放的HECATEII卻不能這麼做。 即使如此,對於一般玩家來說,一下子看到眼前的伙伴身體粉碎所產生的驚愕,硬直,待其精神狀態重新恢復並識別狙擊點,進行迴避準備也需要五秒。 如果利用這個混亂的話,第二發也有可能成功,但是——
斗篷男沒有一點慌張的神情,大型護目鏡的深處正直直地凝視著詩濃。 果然這傢伙是個相當有經驗的老手啊,一定是有名的玩家,想到這裡詩濃扣下了扳機。
此時在男子的視野中,襲擊自己的彈丸描繪出的“彈道預測線”形成了一條淺紅色的半透明光線。 這個是讓槍戰的戰鬥,變得更加火爆有趣而引入的守備輔助系統。 如果是反射神經優越,高AGI,並且膽量很大的玩家的話,五十米開外的突擊步槍連射都有一半的機率能夠躲避。
狙擊手這個職業最大的優勢在於,最初的一發子彈是不會給對方預測線的,也只限於這最初的一發。 但是,詩濃已經擊發了一發病暴露了位置,這個優勢也就失去了。
再次發出的轟鳴聲。 無慈悲的手指讓HECATEII釋放出了凝結著“死”寓意的子彈,撕裂淺黃色的大氣飛翔而去。
但就和詩濃預想的一樣,男子很冷靜的向右邁出一步。 之後,十二點七毫米的子彈穿過了巨大身軀的旁一米處的空間。 在遠後的荒野上突出的水泥牆壁,打出了一個圓型彈孔。
詩濃的右手下意識地動了起來,裝入下一發子彈,但握緊槍託的手指卻沒有放在扳機上。
再進行狙擊恐怕也是白費的了。 非得要狙擊的話只能從現在的狙擊點移動,離開男子的視野隱蔽起來,等待識別情報重置所需的六十秒時間。 但在這段時間戰鬥的趨勢也就定下來了。 詩濃繼續從瞄準鏡望著敵方,對著嘴邊的通話機低聲說道。
“第一目標成功,第二目標失敗。”
戴因很快便回答道。
“明白,攻擊開始。...GOGOGO!!”
嚓! 輕微的踩踏地面跑動聲響傳了過來。 詩濃將屏住的氣息慢慢呼出。
被賦予的人物已經完成了。 HECATEII是個超級稀有的槍械,如果背著它參加戰鬥,萬一死亡武器掉落的話那就麻煩了,只能說聲抱歉了。 而且戴因也說過,狙擊完成後就待機這話。 第二發射偏心裡本來就很遺憾,但接下來要做的事就只有懷著“討厭的心情”進行祈禱了。
這麼想著的詩濃,再次調整步槍,將瞄準鏡倍率下調將所有的敵人鎖入視野。 四名前衛慌忙躲進附近的岩石以及水泥牆壁掩體中,後方手持大型激光BLASTER的後衛已架好槍械,而剛才那名斗篷大個男則——
“啊...!!”
詩濃下意識發出聲來。 大個男雙手向上,脫下了迷彩斗篷。
男子的雙手上並沒有武器。 腰間也沒有。
寬廣的背部背負的,讓人認為是搬運道具的背包物體也顯露了出來。
寬廣的肩膀與肩膀之間,有一條金屬的彎曲鋼條延伸而出。 懸掛著裝備在身後的是一既粗獷又精緻的金屬物體。
Y字型支撐框架內是圓筒形的機關部。 上部突出的是一巨大的CARRIER HANDLE,下部延伸而出的是六根集束在一起的槍身。 槍長超過一米。
機關部上裝配著子彈帶,與同樣在鋼條上懸掛著的大容量彈倉緊緊相連。
那東西說是槍卻有著巨大而猙獰的外表,詩濃曾在GGO情報網站上的武器圖鑑中見到過一次。
好像是名為“GE M134 MINIGUN”。 武器歸類為重機關槍。 是在GUN GALE ONLINE登場武器中最大的一個。 六連槍身告訴旋轉同時進行裝填,發射,排彈,每秒鐘可擊發近百發七點六二毫米子彈,這瘋狂般的速度可以將物體粉碎,是外號為噩夢般的槍械——不,簡直可以說是兵器了。
想當然的,其重量也很驚人。 光是本體就有十八公斤,加上那麼多的彈藥一起應該超過四十公斤。 不管是怎樣的STR極端型玩家,要在重量限制內收納這種武器可以說是不可能的。 當然,在過重狀態下是要受到移動懲罰的。
那個團隊並不是因為移動緩慢,而導致狩獵隊伍拉得過長的。 恐怕那是男子最大的步行速度。
吃驚的詩濃在瞄準鏡視野的中央,看到大個男子右手移到背後,握住MINIGUN的操作架。 巨大的機關槍順著鋼條滑了過來,從男子身體右側九十度迴旋到前方。 兩腳大大張開,六連砲身正面向前突出——男子護目鏡下方的嘴巴首次動了起來,浮現出了猙獰的笑容。
詩濃慌忙調整旋鈕,把倍率調至最小。
視野左側,銀龍等三名攻擊隊員,正攜帶者SUB MACHINEGUN向前突進。 敵隊前衛正用激光BLASTER發射的帶著青白尾巴的光彈進行迎擊,就在銀龍前方一米處左右的空間,產生了水面般的波紋衰減下來。 這就是高性能“對光彈防護護盾力場”的效果。
進行回擊的全都是實彈系的短機關槍,槍口噴出火花,從岩石中探出身體的敵方BLASTER隊員中的一名,散發出了深紅色的中彈效果倒地四散而去。 銀龍等人進一步向前突進,就在他們來到更為接近敵方集團的水泥牆壁掩體處時——
大個男子突然蹲了下來。
MINIGUN的砲身告訴迴轉,放出閃亮的光帶,只用了零點三秒的時間。
也就這點時間,水泥掩體全部連同銀龍的假象體便被分解,消滅掉了。 就像用水流沖擊的沙質人偶一樣簡單。
“......”
詩濃咬緊嘴唇。 抱起地面上的HECATEII,收起支架將槍帶掛在身上,背了起來。
全長一百三十八迷離的HECATEII,背負在了身長只有一百五十五厘米的詩濃肩膀上,但這還是在重量限制以內。 為了攜帶超小型短機關槍“H&k mp7”作為副武器而不會超過限制,都是因為詩濃的STR值進行了提高並且HECATEII的彈夾內也只攜帶七發子彈的緣故。
即使是肉眼,也能看到近乎一點五公里開外戰場上的幾朵如同綻放般的槍口火光。 但詩濃還是什麼話也不說,全速向前奔去。
這樣下去,戴因等人完全處於壓倒性的不利局面。 如果就一名使用MINIGUN的男子作為對手的話,在中距離以上的位置保持高速移動並攻擊,也是可能擊倒他的。 但如果被在MINIGUN的援護下的激光BLASTER近身到防護力場失效的距離並進行肉搏的話,那就等於送了對方一份大禮。
雖然是小隊的一份子,但詩濃就此撤退的話別人也不會說什麼的。 因為她已經完美地達成了狙擊目標的任務。
但是,詩濃還是順著一條直線朝著戰場跑去。 她並不是想幫助同伴。 只是,那名MINIGUN男子浮出的笑容,讓詩濃的腳向前行進。
男子有著在戰場上露出笑容的強悍。 還有得到MINIGUN這種和HECATE一樣稀有槍械所需要的遊玩時間。 以及裝備這種武器所需的STR以及承載重力的忍耐力。 除此以外,還有著冷靜應對詩濃狙擊的膽力。
與這種對手交戰,並殺掉對方,應該可以將另一個弱小的自己——詩濃體內移植存在著的經常哭泣的,年幼時期的“淺田詩乃”給消滅掉了。
就是為了這個,她才踏入了這個充滿瘋狂的世界。 如果在這裡逃掉的話,至今為止累積的所有東西就都白費了。
詩濃用參數所准許的最大速度全速在地面馳騁著,切裂充滿塵埃的空氣,一個勁兒的向前跑去。
反复穿過混雜著沙礫的沙地,避開、越過突出的岩石倒塌的牆壁,僅僅數十秒的移動便進入了交戰區域。
AGI參數支援全開,順著一條直線猛衝。 進行躲避一點都沒有考慮。 敵對集團應該也捕捉到了接近中的詩濃的身影了。
兩軍交戰的區域,和剛才相比已經進行了大幅度的移動。 當然,向後退卻的是戴因等人。 由於MINIGUN的亂射支援,敵軍集團的前衛確實縮小了距離。 為了逃避光學槍械的有效射程,連同戴因在內的私人只得持續的從一個掩體轉移到另一個掩體,並不斷後撤。
跑到荒野處逃走已經是不可能了。 如果暴露身體的話,馬上就會沐浴在MINIGUN瀑布一般的槍擊下,並被打成馬蜂窩。 而且,現在戴因們背靠著的水泥牆壁,在退路上也基本上看不見了。 剩下的只有最初接近時利用的,倒塌了一半以上的大樓遺跡群了。 如果逃到那裡的話,就如同甕中之鱉了。
瞬時理解了狀況的詩濃,一口氣朝著戴因他們蹲伏的掩體處跑去。 就在這瞬間,三條淺紅色的光線,出現在了詩濃正前方。
“嗚...”
詩濃咬緊牙,進入迴避體式。 那些光線都是敵方進攻人員手持的激光BLASTER的彈道預測線。
詩濃首先把身體壓低到極限,讓最初的預測線從上方穿了過去。 隨後,沿著頭上的線,一條青白色的熱射線灼燒了頭上的空間。 隨後,眼前又出現了第二條預測線。 詩濃使出渾身力氣用右腳蹬地跳了起來,躍身於空中。 腹部旁邊隨即射來了第二條激光,一瞬間將視野染成了白色。
第三次的預測線於詩濃飛翔的軌道稍微高一些的位置交匯到了一起。 詩濃拼命將頭縮回,想要迴避飛來的熱射線,但淺藍色的射線尖端還是稍微觸碰到了她,啪嚓啪嚓地散出光的顆粒。
總算是躲過了激光BLASTER的連射,落到地面上的詩濃眼前——
出現了一條十分粗大的,直徑約五十厘米的血色的線。
沒有錯,這就是MINIGUN的彈道預測線。 零點幾秒鐘後,猶如暴風雨般的連射便會來襲。
恐怖鞭策著身體,詩濃將剛落在地面上的右腳猛地一使勁,再次立即跳了起來。 於空中縮緊身體,猶如跳高的背躍式一樣全身向後仰起。
隨後,可以從離背很近的地方感受到暴風雨一般的猛烈的能量流。 閃耀著白色光芒的實體子彈群在視野的一端通過,打在了稍不遠處的破敗不堪的廢墟大樓的牆壁上,並將一部分牆體完全打飛了。
就在背部落在沙地前的瞬間再次將身體收縮,用兩手兩腳著地。 同時很快地將身體向前一躍。 翻滾幾次之後,終於來到了戴因一行人躲避的水泥牆壁掩體處。
對於突然出現的詩濃,小隊領隊用驚訝的視線望著她。 不管怎麼看都是好意,但他的眼神中卻沒有感謝的光輝,有的只是對方特意到這個絕境是不是出於自身的喜好的這種疑慮。
但戴因很快便把臉移開,將視線落到手上握著的突擊步槍上。 聲音也變得很低。
“...他們,好像請保鏢了。”
“保鏢?”
“你不知道嗎,就是那個MINIGUN使用者。他叫做'貝希摩斯',是根據地在北大陸的肌肉男。專門受僱於沒有毅力卻有錢的團隊,做著護衛一類的事情。”
是比你更要讓人尊敬的玩家類型啊,詩濃這麼想到,但是她並沒有說出。 詩濃望著隱蔽在戴因前方的位置,時而探出頭去,朝著敵方集團嘗試進行一些沒用的反擊的攻擊三人組,用勉勉強強讓全員都能聽見的音量說:
“在這麼躲下去很快就會全滅的。——MINIGUN子彈差不多該沒了這還是有點疑慮,全員進攻的話一定會遭到掃射的。只得從這裡衝出去消滅他們。SMG兩人從左邊,我和戴因從右邊迂迴,M4就在這裡進行援護....”
說到這裡,戴因用很大的聲音打斷了詩濃的話。
“...不行的,還剩下三名BLASTER呢。如果衝過去的話防禦護盾效果就...”
“BLASTER的連射效果沒有實彈槍快不是嗎,半數都能躲過去的。”
“還是不行啊!”
戴因頑固地反复說道,頭不住的搖動。
“衝過去也會被MINIGUN給突突掉的。...雖然很遺憾,但放棄吧。如果取勝的自信被他們壓倒的話,就在這裡登出吧...”
即使是從中立區域【neutral field】登出,也不會很快消失掉的。 失去了魂魄的假象體在數分鐘間仍然會留在戰場上,依然可以作為被攻擊的對象。 雖然機率很低,但武器或者防具還是會出現隨機掉落的。
即使是現在這種請況,領隊發出後退指示的時機還是太早了,難道就此自暴自棄,說出如同廢柴小孩般極度任性的提案嗎,這點詩濃完全沒有料到。 她望著呆呆的戴因,凝視著經歷過很多戰鬥的士兵的臉。
突然間,戴因咬緊嘴唇,大聲呼喚道:
“什麼啊,遊戲需要這麼認真嗎!不管選哪一個都是一起死,衝出去也只是白白送死啊...”
“那就去死好了!”
詩濃反射般的回答道。
“至少要在遊戲中,嘗試一次面向槍口而死啊!”
真是的,我為什麼要對這個被自己當做目標的男人說到這份上啊。 在此之前,應該早就和此團隊緣盡了的啊。
內心某處想著這些,詩濃抓著戴因的迷彩服衣襟將其拉了起來。 同時,對著眼睛睜得溜圓的剩下三名隊員低聲快速的說:
“三秒就可以了,你們能夠吸引MINIGUN注意的話,我會用HECATE了結掉他的。”
“....明,明白了。”
護目鏡上垂著綠色髮絲的攻擊隊員,鬥爭了許久總算是做出了回應,剩下兩名隊員也點了點頭。
“好,我們分兩路行動,左右一齊出動。”
詩濃推著鬧情緒的戴因,來到了掩體的一端。 拔出左腰上的副武器MP7,用手語進行倒數。
三、二、一。
“GO!”
同時間蹬地,朝著持續多待一秒鐘就會死亡的戰場突擊而去。
就在此時,眼前出現了數條彈道預測線。 將身體傾斜,利用滑行進行迴避,敵軍集團便進入了視野之中。
右斜前方,大約二十米的牆壁處有著激光BLASTER隊員兩名。 稍微靠左邊的地方有另一名。 MINIGUN男子處於中央位置十米的後方,射線集中到了從左邊跑出的兩名己方隊員身上。
詩濃朝著右邊跑去,同時用左手的MP7對準BLASTER。 按下扳機讓著彈預測圓顯現而出,此時的心跳再怎麼也無法抑制得下來,隨著脈搏的跳動預測圓的範圍大於敵方隊員的身體大小。
即使這樣也要射擊。 HECATEII相比手掌上感到後坐力等於沒有一樣,四點六毫米的二十發彈夾一口氣便全部射了出去。
就像是對於這種無謀的反擊慌了手腳一般,兩名BLASTER趕緊躲進對面的掩體中,但數發子彈還是擊中了他們的身體。 雖然沒有將HP削減到零,但還是可以爭取數秒的時間。
“戴因,援護!”
詩濃呼喊的同時從身一躍,同時將背上的HECATEII取下雙手握住。 沒有展開支架的閒暇時間。 承受著巨大的重量,眼睛貼在瞄準鏡上。
在依然是低倍率的視野中,出現了貝希摩斯的上半身大部分。 他的臉直直地盯著這邊,詩濃沒時間等待預測圓的收縮直接扣下了扳機。
隨著轟鳴聲必殺的閃光撕裂空間——從貝希摩斯的頭部旁飛了過去。 由於衝擊力護目鏡從貝希摩斯的臉上被刮落,化作了粉末。
打偏了——!
詩濃咬緊嘴唇,兩人的視線在瞄準鏡的視野中交匯。 貝希摩斯暴露在外的臉上,灰色的雙眼放出炯炯有神的光芒,同時嘴巴也浮出了傲慢的笑容。
詩濃的全身被巨大的紅光包圍。
無法迴避,詩濃一瞬間這麼判斷道。 已經沒有從伏地的姿勢起身,朝著左右跳躍進行躲避的時間了。
至少,也該對著槍口——
遵循著自身的話語,詩濃站起身直直望著貝希摩斯。 突然,對方巨大的身體上很多地方,啪啪! 發出了光亮。
是戴因。 單膝跪地手托著突擊步槍,是為了獲得命中精度而進行的狙擊。 在這種情況下,這種距離數發都能命中對方,姑且不論其人格,其槍法也是十分了得的。 邊想著這些詩濃隨即朝著右側躍去。 隨後,剛才身體所在的位置被來襲的數十發子彈引發的風暴所切裂。
“戴因,再向右移動...”
就在詩濃叫喊的時候。
重新從掩體內現身的兩名激光BLASTER,對著剛站起身的戴因毫不留情地射出了光之箭矢。
因為距離太近了。 戴因的防護盾被熱線所貫穿,其身體接二連三地被擊中。
戴因一瞬間望了下詩濃。 隨即又把臉望向正面——
“唔噢噢!”
大叫著徑直跑動起來。
對著偶爾襲來的光彈之雨戴因進行了迎擊。 躲避,鑽縫隙,戴因用很快的速度向前突進。 但是要迴避全部的子彈是不可能的。
最後的幾秒鐘,戴因拔出腰間作為護身符的大型手榴彈,朝著掩體處扔了過去。 同時HP全部損失掉,假象體就這樣背對著詩濃,化作無數個多邊形四散而去。
隨後,世界被閃光染成了白色。
如同巨神的大錘撞擊地面的衝擊。 青白色的能量流讓狂風大作,捲起大量的沙土。 一名BLASTER的身體也混雜在內,被捲到了空中,在落到地面前就粉碎,消散掉了。
——NICE GUTS!
面對著退場的戴因送去了簡短的讚許聲,迎面撲來的塵土讓詩濃瞇起了眼睛,很快的又轉到了戰場上。
左翼進行突擊的兩人像是有一人被MINIGUN幹掉了,但原本站在那邊的一名BLASTER的身影也消失掉了。
右翼的戴因由於那等同於自爆一樣的特攻行為,連同敵方一名前衛一同消散掉了,另一名前衛大概正處於麻痺狀態吧。
隨後——在逐漸散去的塵埃之中,有一個順著一條直線逐漸逼近的大個身影。
這樣下去的話,接下來就是貝希摩斯與詩濃的單挑局面了。 而且必須要在這種距離下,用狙擊槍與重機關槍進行決勝。
必須得找到一個讓MINIGUN無法進入射擊態勢的死角處不可。 但是在一對一的正面戰鬥下,哪裡又有死角呢......
——不。
詩濃一瞬間屏住呼吸。 因為戴因扔出的手榴彈捲起的塵土讓四周覆蓋上了深色的顏色,貝希摩斯現在應該還無法確認自己的準確位置。 當然自己也因看不清對方而無法進行狙擊,不過,應該可以移動到那子彈的風暴無法觸及的地點也說不定。
想著這些,詩濃轉身猛地跑了出去。 戰場後方,一座破敗不堪的大樓遺跡正直立在那。
通過入口進入大樓,因為大樓後方半數都已坍塌所以可以看到黃色天空,不過隨即便在右側的牆壁處看到了想要找尋的東西——通往上層的樓梯。 詩濃為了不讓地板上堆積的瓦礫發出聲響謹慎地接近到那裡。
金屬製成的樓梯,這裡那裡的階梯也像是要脫落似的,但詩濃毫不在意的跑了上去。 踩踏著休息台處的牆壁進行方向轉換,繼續向上跑去。
不到二十秒便上了五樓,那裡已經沒有樓梯了。 左側有一巨大的窗戶。
從這裡應該可以爭取到不讓貝希摩斯發現,做好狙擊態勢的數秒鐘時間吧。
想到這裡,詩濃把HECATEII的槍托頂在肩膀上,從窗戶處望著下方的區域。
突然,視野染成了紅色。
十多米下方的地面處,貝希摩斯早已將MINIGUN抬起到了臨界的高度,正好對準詩濃。 被看穿了啊。 詩濃的思考與作戰,全部。
後退的時間,臥倒的時間都沒有。
厲害。 他才是GGO的玩家,不是士兵。
但,這樣的對手,才是詩濃夢寐以求的敵人。 殺掉他。 一定要殺掉他。
沒有猶豫的時間了。 詩濃沒有取消狙擊態勢,右腳踏上窗框,猛的跳了起來。
同一時間,閃現出如同燃燒般光輝的能量奔流從地面上襲了過來。 啪! ! 一股猛烈地衝擊直接擊中了詩濃的左膝下。 假象體的腳部被擊飛了,HP猛的削減了很多。
但,詩濃仍然活著。 她飛起越過MINIGUN的射線,在空中飄舞。 仁王般站立著的貝希摩斯,直直的望著天空。
就像是要射擊直到在彈倉完全變空,貝希摩斯向後仰起,讓射線追擊者詩濃。 但依然無法觸及到對方。 懸掛在身後鋼條上的MINIGUN ,根本無法採取垂直射擊的角度。
開始落下的同時,詩濃將HECATEII的槍托頂著肩膀,眼睛貼上瞄準鏡。
舍業中貝希摩斯那粗獷的容貌完全收納在內。 他的臉上,笑容早已消失。 犬齒畢露,兩眼放出由驚愕與憤怒的混合燃料所引發的火焰。
詩濃意識到自己在思考的時候,嘴角會不自覺地抽動起來。
就像是和對方對調了一樣,嘴角上浮現出了笑容。 那時猙獰,殘虐,冷酷的笑容。
落下後的安定姿勢雖然是一處遠射,但距離還是太近了。 槍口離貝希摩斯的頭部只有一米的極度逼近的距離,綠色的著彈預測圓突然收縮,固定到了男子麵容的中央處。
“THE END!”
說出這話的同時,詩濃扣下了扳機。
從冥界女神的手指處,放出了在這個世界上,蘊藏著一發子彈最大能量的光之矛。
貝希摩斯的臉部直到身體瞬間被打出一個大孔,子彈深深地鑽進了瓦礫混雜的地面。
隨後,爆發般的衝擊聲響響徹這個空間,貝希摩斯的巨大身軀按照圓筒狀分解,擴散開來。
在出校門的途中,乾冷的風毫不留情地吹過了她的臉。
朝田詩乃停下腳步,把白色的圍巾緊了緊。
等戴著圓框眼鏡的臉有一半都被圍巾遮住了,她才再次邁開腳步。 在堆了一層枯葉的人行道上,她在心中輕輕感嘆著:
……這樣子,高中三年六百零八天的日子,就過去一百五十六天了。
終於過了四分之一。 才一想日數,就開始為這被強制的苦行之長而感概。 但如果把中學時代也算進去的話,那就已經有六成的日子已經度過了。 總有一天會結束的……總有一天,會結束的。 像是在念什麼咒語一樣,她在心裡重複著這一句。
話又說回來,就算到了高中畢業的一天,她也不是想著要去做什麼,或者成為什麼。 只是,她實在是想從至今為止被半強制所屬的、名為“高中生”的集團當中解放而已。
每一天每一天都要去那個形如收容所似的地方,聽著老師們有氣無力的講課,跟那些恐怕從孩提時代就沒有任何變化的傢伙站成隊列做體操……這些事到底有什麼意義,詩乃實在是無法理解。 雖然也有極少數的、把課上得有意義的教師,雖然也有值得尊敬的學生,但那些傢伙的存在對詩乃來說也不是不可或缺的。
很久以前,詩乃就跟她實際上的監護人,她的祖父母述說過自己的願望。 她希望不升上高中,馬上投身工作,或者去專業學校裡接受職業培訓。 古板的祖父馬上就氣得滿面通紅了,而祖母則是哭著說什麼如果詩乃不能去所好學校嫁個好人家的話,就對不起她的父親了。 然後詩乃無可奈何地拼命學習,終於才考上了東京一所還不錯的學校,但進到學校後又嚇了一跳。 因為這裡的本質跟她鄉下的公立中學,居然一點不同都沒有。
結果詩乃她,只能像中學時代一樣,每天出校門時都像進行儀式似地數著剩餘的日數。
詩乃單身生活的公寓,位於學校跟JR線列車站的中間。 雖然只是一個六塊榻榻米大小、帶著小小的廚房的狹窄房間,但正好在商店街的一頭附近,買東西十分方便。
現在是下午三點半,對一條拱廊商店街來說,還不是人開始聚集起來的時間。
詩乃先到書店的平台看了一眼,雖然發現喜歡的作家新出了一本書,但為了節約開支還是忍著走出了店。 只要在網上預訂的話,等大概一個月就能從區立圖書館那借到了。
然後她在文具店買了橡皮和方格本,確認了錢包裡的剩餘金額後,邊考慮著晚飯的菜單邊走向商店街中央的超市。 一般來說,詩乃的晚餐只有一菜一湯,營養、卡路里跟價格的平衡掌握是第一要務,味道跟賣相都是次要的。
就做芹菜蘿蔔湯跟豆腐漢堡牛肉餅吧,正當她這麼想著,走過遊戲中心門口邁向旁邊的超市時——
“朝田—”
在兩個建築的夾縫,一條小巷中,傳出了這樣的一聲招呼。
反射性地停下腳步,詩乃慢慢地把身體轉了90°面向對方。
出現在小巷裡的,是穿著跟詩乃一樣的製服——但是裙子的長度卻差很遠——的三個女學生。 一個人正蹲在牆角擺弄著手機,其餘兩個人則是靠在超市的牆上,滿面笑容地看著詩乃。
看見詩乃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裡,站著的其中一人便一臉假笑地向詩乃說:“你過來啊—”
但是詩乃並沒有動,而是小聲地問道:“……什麼?”
忽然,另一個人大踏步地走了過來,抓住了詩乃的右手腕。
“別問啦,過來就是了—”
當詩乃被拉到商店街一側無法看到的小巷深處時,蹲著的那人才抬頭看向她。 這個名為遠藤的學生,是三人中的首領。 她那帶著漆黑眼線的吊眼睛,還有尖尖的下顎,都給人一種像是肉食類昆蟲的印象。
“抱歉啦,朝田。我們剛剛在卡拉OK裡唱得太盡興了啊,現在沒錢坐車回家了。明天就會還給你的,借點錢來吧。”
她豎起了一根手指。 那不是指一百日元也不是指一千日元,而是指一萬日元。
說唱得太盡興什麼的現在離放學連二十分鐘都不到、車費甚麼的三個人都明明有月票、再說只是坐車為什麼要一萬日元——詩乃如此在心中列舉著她們所說的理由里的矛盾點,但如果說出來的話下場可不怎麼好。
被這三個人用這麼蹩腳的理由勒索已經是第二次了。 上一次,她說沒這麼多錢而拒絕了她們。
同樣的手法成功兩次的機率很低,雖然是這麼想的,詩乃還是回答說:“我沒帶著這麼多錢。”
遠藤連上的笑容消失了一瞬間,然後再次露出了微笑。
“那,你去拿錢吧。”
“……”
詩乃一言不發地走向商業街。 她們總不會跟著她到人來人往的銀行,離開這裡有哪個笨蛋會回來呢——正當她這麼想著的時候,遠藤說話了。
“書包留在這。錢包也是。只要拿著卡就OK了吧?”
詩乃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遠藤的嘴唇還是擺出笑容的樣子,而瞇細的雙眼,則是放出玩弄獵物時的貓一般的光芒。
曾經有那麼一段時間,以為能跟這三個人做朋友的啊,我。 這麼想來,詩乃越發感到了自己的愚不可及。
高中入學後,因為詩乃是從鄉下升上來的,理所當然地沒有朋友、也沒有共通的話題,只有默默地度過每一天。 對於這樣的她,第一個聊天的,就是遠藤她們。
開始時是叫上她一起吃午飯,後來四人更是經常在放學後一起去快餐店。 詩乃主要是聽她們說話,雖然很多時候聽不懂她們的話題,但即使如此她也很高興。 因為遠藤她們是相隔很久才交到的,不知道“那個事件”的朋友。 在這個學校能做一個普通的學生了,她是這麼想的。
發現到這三個人是因為從班級聯繫薄那知道詩乃是一個人生活的才接近她時,已經是很久一段日子之後了。
能去你家玩嗎? 被這麼問的時候,詩乃馬上就答應了。 公寓的房間被遠藤她們誇獎、羨慕,那天四人一直吃著點心聊天直到晚上。
之後,三個人經常在詩乃的房間裡換衣服,然後坐車到別的地方玩。 每當那時,詩乃的房間裡總會留著她們的衣物,不知何時起她們的衣服已經擺滿了小小的衣櫃。
鞋。 包。 化妝品。 遠藤她們的私物越來越多。 到了五月,出去玩的三個人喝醉後來到房間,然後直接住了下來。
持續了一段時間後,詩乃終於戰戰兢兢地向她們訴苦說,像這樣每天都來的話,她很難專心學習的。
遠藤的回答是,“我們是朋友嘛”的一句話。 第二天,還向詩乃要備用鑰匙。
然後,在五月尾的周六。
從圖書館回到家的詩乃站到門前時,聽到房間裡不斷地傳出大笑的聲音。 而且不止是遠藤她們的聲音。
詩乃屏住呼吸,靜心傾聽。 像她這種偷看自己房間狀況的行為,也只有無家可歸的人才會幹吧。
很明顯地,聽到了幾個男人的笑聲。
自己的房間裡,有著不認識的男人。 這麼一想,詩乃便因為害怕而起了雞皮疙瘩。 然後怒意湧了上來。 她終於發現了真相。
她走下了公寓的樓梯,用手機叫來了警察。 來到的警察雖然因雙方的主張不同而感到迷惑,但每當問到詩乃時,她都只是堅持說著“那是不認識的人”。
總而言之去派出所一趟吧,被警察這麼催促著的遠藤,用可怕的眼神看了詩乃一眼,然後留下一句“嘿,這樣啊”就把行李全部帶走了。
報復來得很快。
遠藤展露出了從平時的她根本想像不到的惡魔般的調查能力,把詩乃一個人生活的理由——五年前在遙遠的小鎮裡發生的、已經幾乎不登在網上的“事件”調查出來,並在校內公佈了。 因此跟詩乃搭話的人再也沒出現,連教師都不敢跟她直視。
一切都像是回到了中學時代一樣。
但是詩乃她想,這樣也好。
想要朋友這種軟弱的想法,只是一時昏頭才有的。 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必須只靠自己的力量強大起來,然後超越那個事件留下的傷痕。 為了這個,朋友什麼的根本不需要。 或者說需要的只有敵人。 必須打倒的敵人——周圍的一切都是,敵人。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詩乃直直地看著遠藤的臉。
遠藤那瞇細的雙眼裡,開始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她終於把笑臉完全扔開,用低沉的聲音說道:“怎麼了。——快點去啊。”
“不要。”
“……啊?”
“不要。我根本不想藉錢給你。”
直面著對方的視線,詩乃如此答道。
如此堅決的拒絕,應該會激起更強的敵意吧。 明知會這樣,但詩乃不止不打算聽從威脅,連用曖昧的態度來製造機會逃跑也不願意。 不是因為遠藤她們,而是自己不想看到“軟弱的自己”。 想變強,只想著變強而度過了這五年。 如果在這裡屈服了,那些努力就白費了。
“賤人……敢小看老娘……”
伴隨著右眼角的抽筋,遠藤向前踏出了一步。 剩下的兩個人快速地繞到詩乃的後方,在最近的距離製造了一個包圍圈。
“——我要走了,讓開。”
詩乃用低沉的聲音說道。 就算再怎麼做出威嚇的樣子,遠藤她們都沒有膽量做出實際行動來。 就算是她們,回到家後依然還是一副乖乖女的樣子。 之前那次被警察通知到家裡,聽說也受到了懲罰。
但是。
遠藤她,對於詩乃的弱點——刺激哪部分最能造成痛苦,可是最清楚不過了。
閃著流光的嘴唇,浮起了嘲笑似的形狀。
遠藤慢慢地把右拳舉起,伸向詩乃眼睛的鼻托。 然後,從拳頭伸出了食指,做出了孩子才會做的、用手模仿手槍的動作。 一個無聊的、幼稚的動作。
但是,只是這樣,詩乃的身體就開始不停地顫抖。
雙腳慢慢失去氣力。 平衡感逐漸消失。 小巷裡的景象慢慢失去色彩,而遠藤那定在眼前的手指,塗著漂亮的指甲油的長長的指甲,吸引了詩乃全部的心神。 伴隨著心跳的加速,耳鳴像是高週波一樣越來越高……
“砰!”
遠藤忽然叫了出來。 幾乎在同時,詩乃的嘴裡也發出了尖叫聲。 恐懼從身體的深處爆發出來,讓詩乃的身體顫抖不已。
“嘿嘿……我說,朝田啊—”
維持著指向對方的姿勢,遠藤用混著嘲諷的聲音說道。
“你的哥哥啊,拿著多少把仿真槍來著。下次我在學校拿給你看吧?你也喜歡的吧,手槍。”
“……”
舌頭動不了。 寒意驅趕了口中所有的濕氣,舌頭也因此而縮成一團。
詩乃顫抖著搖了搖頭。 要是在學校忽然看到真的仿真槍的話,她很可能當成暈倒。 現在只是想像那個場景,她的胃就開始收縮,身體也忍不住彎了下來。
“喂喂,別吐啊朝田—”
身後傳來的,果然還是帶著嘲笑的聲音。
“那次世界史課上你也是吐了之後倒了下來吧,之後清理時好廢工夫的呀—”
“不過,這裡的話會被當成喝醉酒的大叔吐出來的呢—”
笑聲越來越響。
想逃走。 想飛奔著逃走。 但是那種事她做不到。 相反的二個聲音,在腦裡滾成一團。
“總而言之,就先拿著你現在有的錢吧,朝田。畢竟你看起來好辛苦啊—”
雖然看見遠藤把手伸向右手拿著的包,但無論如何都抵抗不了。 不能去想、不能回憶起來……越是這麼想,記憶的銀幕上那黑色的光輝就越是清晰。 那厚重的、潮濕的鐵的感觸。 逼進鼻裡的火藥的氣味——
這時,背後響起了一個叫聲。
“這邊!巡警先生,快!”
是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
遠藤的手馬上從包那縮了回來。 三個人以令人驚嘆的速度跑向前方,然後消失在商店街的人群當中。
終於連腳跟都失去了氣力,詩乃像是要馬上倒下一樣左搖右晃。
拼命地調整呼吸,壓下恐懼症發作的跡象。 慢慢地,來購物的顧客發出的騷動、從超市門前發出的燒鳥的香味都能再次感受到了,回憶的斷片也像惡夢一樣遠去。
應該花了幾十秒吧。 然後從她的背後,傳來了一個結結巴巴的聲音。
“……沒事吧,朝田姐?”
最後再深呼吸一次,詩乃向脫力的腳註入勇氣,站了起來。
在扶直眼鏡的同時回過頭去,詩乃看到的是一個瘦小的少年。
第一眼看到的是他穿著的尼龍套頭衫,還有肩上那深綠色的便攜背包。 戴著一頂黑色棒球帽的臉看上去有點圓圓的,雖然穿著便服卻怎麼看都像是中學生,但他眼神裡帶著的濃重的陰影卻讓他給人的印像老成了不少。 【注:日本學生在那個時段都是被要求穿制服的】
詩乃知道這個少年的名字。 在這條街上唯一認同的——至少不是敵人的存在,而在不是這裡的另一個世界裡,甚至是好到可以稱為戰友的關係。
在心跳終於恢復過來的感觸裡,詩乃帶著小小的微笑,回答說:“……沒事了。謝謝你,新川君。——警察呢?”
看了看背後,在略暗的小巷裡依然是空無一人,不像會有誰出現的樣子。
新川恭二抓了抓戴著帽子的頭笑了。
“那是假裝的啦。電影跟漫畫裡不是經常有這種鏡頭嘛。一直都很想試一次來著,能順利嚇跑她們真是太好了。”
“……”
詩乃呆了呆,然後輕輕地搖了搖頭。
“……真虧你能急中生智呢。為什麼你會來這種地方的?”
“啊,那邊有個遊戲中心嘛。從後門出來就……”
恭二轉身看了眼背後。 在小巷那被雨跡侵襲的水泥牆上,確實能看見一扇小小的銀色門。
“那些傢伙把朝田姐你圍起來了嘛。其實我應該打110的來著……”
“不,你幫大忙了。謝謝你。”

看見詩乃再次露出笑容,恭二有一瞬間轉開了臉,然後馬上一副擔心的樣子看了回來。
“……朝田姐,這種事……經常有嗎?那個……雖然由我來說有點奇怪啦,是不是向學校報告比較……”
“學校根本無法期待吧,就算再怎麼報告。沒事的,要是她們再來騷擾我的話,我會去找警察的。再說,比起我的事,你那邊……沒事嗎?”
“啊啊……我沒事的。已經不會再跟那些傢伙碰面了吧。”
新川恭二在暑假之前都是詩乃的同班同學。 之所以說“之前”,是因為第二學期開始就沒來上學了。
雖然詩乃只知道一些傳聞,但恭二在他所屬的足球部似乎受到了上級生們的虐待。 大概是因為體格比較小,而且家裡也開著一家大醫院,所以被當做一個欺負的好目標了吧。 從金錢上來說,雖然不會像遠藤她們做得這麼蹩腳,但在飲食跟遊玩時讓他代給錢這種一點點的壓榨還是有的吧。
當然,這些都不是直接從恭二那聽來的。
剛認識他的時候是六月,在附近的區立圖書館裡。
當時詩乃是在二樓的閱覽室,正看著一本標題為《世界的槍械》,大開本的專業雜誌。
在那時候,她看著照片時總算能做到不誘發恐懼症了,但當看著刊載“那把槍”的一頁數十秒就到極限了,於是慌忙地把書合上。 在那時,背後傳來一個聲音:
……你喜歡槍嗎?
說出這句話的是同班同學,這件事是稍後她才發覺到的。
詩乃馬上回答說,怎麼可能,應該是相反才對。 但是,對方當然會抱有“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看”這種疑問,而她也無法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只能靠曖昧的話語來混過這話題。
現在的恭二,當然也知道詩乃在現實世界裡對槍抱有極度的恐懼,但當時的他卻誤會了詩乃的反應,很高興地笑了笑,然後坐在詩乃旁邊。
對於他邊指著雜誌上的頁面邊展示他對槍械的認識這種行為,詩乃只能邊在心裡流著冷汗邊聽,但在那途中,恭二說起了某個“異世界”的話題。
她也聽說過幾年前所發售的完全潛行型遊戲機的事,也聽說過VRMMO這個名字。 但是,對從小就不玩遊戲的詩乃來說,所謂的“劍與魔法的世界”只在幻想小說裡存在就夠了,對此也沒任何興趣。
但是,恭二對初次見面的詩乃也能說得如此熱衷的那個假想世界,似乎既沒有劍也沒有魔法。 作為替代的是——那個世界只有槍。
那個世界的名字是《Gun Gale Online》(GGO)。 把現實世界存在的,或者是曾經存在的各種槍械精密地再現,並讓玩家帶著它們在其中隨意橫行互相殘殺的淒慘的荒野。
詩乃打斷恭二的話,突然問了一句話。
——在那個世界裡,有……這把槍嗎?
少年呆了一呆,然後點頭說當然有了。
那麼,詩乃開始思考。 如果是在那個假想世界的話,她就可以再次跟“那把槍”對峙了吧? 五年前,在十一歲的自己心底里,刻下了深深的彈痕的那一把黑色手槍。 她能再次面對它、跟它戰鬥、然後超越它嗎……?
詩乃緊緊握了下滲透著冷汗的雙手,用輕輕的聲音、慎重地問了恭二一句。 要玩這個遊戲,要花多少錢。
然後過了半年。
詩乃所創造的名為“詩濃”的少女,作為一個冷酷的狙擊手,在GGO裡闖出了自己的聲名。
但是,很遺憾的是,她依然沒碰到用“那把槍”的敵人。 所以詩乃變得不明白了。 不是詩濃的現實裡的自己,這個朝田詩乃,真的變強了嗎……?
那個答案,依然還沒找到。
“……對了,要喝什麼嗎?我請你吧。”
恭二的聲音,把正在沉思的詩乃叫醒過來。 抬起頭來,她才發現照入小巷的陽光已經開始帶著紅色了,
“……真的?”
看見詩乃的微笑,恭二很高興似的不斷點頭。
“你最近不是大鬧了一場嘛,說給我聽聽吧。往裡走的話,有一家很安靜的咖啡館的,去那坐著說吧。”
幾分鐘後,把身體癱在咖啡館最裡側的座位上,用雙手捧著散發出香甜氣息的奶茶,詩乃終於能把心情放鬆下來了。 不就是遠藤她們多半會繼續想辦法來欺凌我嘛,那種事到時再作打算吧,她抱著這種想法放下了懸著的心。
“我聽說了哦,昨天的事。你好像大顯身手了吧?”
隨著恭二的聲音而抬起頭一看,瘦削的少年邊在用匙勺不斷地刺著冰咖啡上的雪糕球,邊把視線抬起來看著她。
“……沒那回事啊。作戰上是我們失敗了。我們隊裡六個人還有四個被幹掉了。伏擊偷襲的結果搞成這樣,實在不能說是贏了。”
她聳了聳肩答道。 在現實世界裡想起槍械的事本來是很容易成為引發恐懼症的火種的,但如果說的是GGO內部的話題,似乎能有康復訓練的效果,這種時候總能夠保持平常心去談論。
“但是,很厲害了啊。那個用迷你槍的'貝希摩斯',據說到現在為止都沒試過在集團戰裡戰死的。”
“噢……是這麼出名的人啊。因為在'Barrett of Bullets'的排行榜上沒他的名字,所以我不知道。”
“那也是沒辦法的啦。貝希摩斯再強也好,拿著五百發子彈也會因為過重而走不動吧。'BoB'的形式是SOLO的遭遇戰,走不動的話被遠距離狙擊的話就輸定了。也就是說,他是因為在集團戰時能得到充足的支援才能夠無敵的。太犯規了啦,那種武器。”
看見像小孩子一樣嘟起嘴巴的恭二,詩乃不由得發出了會心的微笑。
“……按你這麼說,我的HECATEII也完全可以說是犯規啊。雖然在用的時候,也會有各種各樣的麻煩呢。多半那個貝希摩斯也是一樣的吧。”
“切,真是奢侈的煩惱啊。……那麼,下次BoB時你打算怎麼樣?”
“出場啊,這是當然的吧。上次前二十名的資料也幾乎都蒐集完了呢。這次我打算帶上HECATE去。下次我一定,要把他們……”
幹掉——才剛想這麼說出口,她就慌忙地改口說:
“……要試試挑戰上位獎。”
詩乃/詩濃在上個月舉行的第二次GGO最強者決定戰王家大會裡,作為初次參加“Barrett Of Bullets”的人而突破了預選淘汰賽,成為了進行總會戰的三十名選手之一,最後惜敗在二十二位這個排名上。
在廣大的地圖上隨機配置三十名選手的BoB裡,被捲入近距離遭遇戰的可能性比較大,因此詩濃裝備的不是狙擊槍HECATEII而是assault rifle【突擊步槍】。 但她最後卻在進行接近戰時被裝備著Leamington Spa•M40來复槍的狙擊手從遠處狙擊而輸掉了。
在那之後過了兩個月,終於也能把烈馬般的戀人【HECATE】大致馴服了,而且也得到了珍貴的輕型短機關槍“MP7”,可以對接近戰有某種程度的對應了,所以她打算在馬上要舉行的第三次BoB裡背著那把巨大的來复槍去參加。 基本上是打算躲在掩護物裡,用堪稱卑鄙的戰術把戒備不嚴地出現在視界內的目標全部轟碎。
在集結了強力戰士的GGO裡,把敵人全部打倒,確信自己是最強的。 如果能做到這一點的話——那時,一定能……
沉浸在這些陰暗的思考裡的詩乃的耳邊,傳來了恭二的感嘆聲,那把她的注意力拉回到現實來。
“是嗎……”
詩乃用有點閃爍的視線看向恭二,而恭二則是像在看什麼耀眼的東西似的,瞇細雙眼看著詩乃。
“真厲害啊,朝田姐你。能拿到那麼厲害的槍……能力上也不是像那些傢伙一樣偏強STR的吧。明明是我拉你去玩GGO的,現在已經被完全拋離了呢。”
“……沒那回事吧。新川君你也不是在上次預選時進入了準決賽嘛。那場胜負本來就是靠運氣的吧。真可惜呢,要是能堅持到決賽就能進總會戰了。”
“不……不行的吧。對AGI型玩家來說,沒超常的運氣也只能走到這一步了。當初點能力時是不是點錯了啊……”
像是配合著那怨氣的發洩似的,恭二的眉毛也滾成一團。
恭二的分身,角色“史貝蓋爾”是在GGO初期流行的AGI型,也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加點到敏捷上的類型。
這種角色,在開服後半年左右都擁有著壓倒性的迴避力跟速射能力——這裡說的“速射”並不是指槍本身的連射速度,而是從開始瞄準到把對方收入瞄準圈的時間——都是壓倒性地高於其他類型的角色。 但是隨著地圖開發,強力實彈槍所要求的STR,也就是力量值讓他們開始吃緊了。 而且要讓槍的命中精度上升必然就會帶來迴避能力的減弱,在開服已經過了八個月的現在,已經無法說是主流類型了。
但是,靠著速射能力再配上大口徑的強力來福槍,比如說“FN•FAL”或者“H&K•G3”這種珍稀的槍的話還是能在第一線發揮的,事實上上一次BoB第二位的名為“暗風”的玩家就是只加AGI的類型。 ——話又說回來,戰勝他的“澤克西特”是STR-VIT的均衡加點型玩家,這也是事實。
但是——
讓詩乃來說的話,數值的強大終究也只是“角色的強大”而已,還有比那更重要的因素存在著。
那就是,玩家自己的強大。 心靈的強大。 像是昨天對戰過的“貝希摩斯”,就是能經常冷靜沉著地行動著,而且還能保持著嘴角那一抹冷笑,帶著餘裕地去戰鬥。 那個男人的強大之處並不是他手中的M134 MINIGUN,而是那猙獰的笑容本身吧。
所以,對詩乃來說,恭二的說法實在引不起她的共鳴。
“嗯……確實珍稀的槍也是很強啦……但強者裝備著珍稀武器,並不代表珍稀武器的人都很強吧。實際上,上次總會戰出場的30人裡,有大約一半的人都是用店裡掛著的那些武器的自改版而已。”
“那是……朝田姐你拿著那超珍稀的槍,而且還是偏重STR的均衡型,當然會那麼說啦。武器的差距還是超大的……”
看著邊嘆氣邊用匙勺在杯裡攪拌的恭二,詩乃覺得再說什麼都沒用了,於是抱著結束話題的想法問道:“那,新川君你不打算參加這次BoB了嗎? ”
“……嗯。就算參加了,應該也沒意義吧。”
“是嗎……嗯……也對,你還有課業呢。專業學校的模擬認定考試,你去參加了吧?考出來的成績怎樣?”
恭二自從暑假開始便一直沒上學,因為這件事似乎跟他父親吵了一場。
經營著一間不錯的大醫院的父親,對人如其名的二少爺恭二也有著嚴格的要求,聽說在很久以前就命令過他必須考上醫學部。 因此當時緊急召開的家族會議得出的結論是,允許恭二在家裡讀書,兩年後參加大學入學資格考試,到時他必須考上父親畢業的有名的私立大學醫學部——似乎是這麼跟家里約好的。
“啊……嗯。”
恭二點了點頭,笑了。
“沒問題,排名維持在能進那學校的程度。不會又問題的,教官大人。”
“很好。”
像是開玩笑似的回了一句,詩乃也露出了微笑。
“新川君你的在線時間,實在太長啦。我還有點擔心呢。什麼時候上線都看到你在線來著。”
“上午我可是有認真學習的哦。放鬆也是很重要的嘛。”
“花了那麼多時間去玩,應該賺了不少吧—?”
“……沒那回事啦。AGI型已經不可能SOLO了……”
對話的流向又開始陰暗起來了,詩乃慌張地閉上了嘴。
“不,能賺到點卡的費用就行了呢。……抱歉,我差不多該回家了。”
“啊,這樣啊。朝田姐你是自己做飯的來著。有機會的話,真想嚐嚐看你的手藝呢。”
“嗯,啊,不,下次了。等以後……手藝再好一點時再說吧。”
詩乃又慌張起來了。
只有一次,她曾經把恭二招待到自己家裡請他吃晚飯。 吃飯時還是聊得很盡興的,但在飯桌面對面吃完飯喝完茶後,恭二的眼神慢慢變得火熱起來,而詩乃則是相應地出了一身冷汗。 就算是超級網蟲兼槍械宅,男孩子還是男孩子,把他招呼到自己單身居住的地方是不是輕率了點——她當時已經反省過了。
並不是討厭恭二。 跟他聊天是詩乃在現實世界裡極少數能放鬆心防的事情之一。 但是現在,不能想更深一步的事情。 直到戰勝那段把自己的心底塗成一片黑色的記憶為止。
“多謝招待。還有……真的謝謝你了,救了我一次。很帥氣哦!”
聽見要站起來的詩乃這麼一說,恭二繃緊表情,搔了搔頭。
“要是我能一直像這樣守護你就好了呢。那個……那個啊,等你放學時,我可以……去接你嗎?”
“咦,不,不用了,沒問題的。我自己不堅強點是不行的啦。”
看見詩乃回應的笑臉,恭二再一次像是看著耀眼的東西似的,稍微閉上了眼睛。
登上因長年被雨水沾染而變得一片薄墨色的水泥樓梯,走到第二扇門,就是詩乃單身生活的公寓房間。 詩乃從短裙的口袋裡拿出鑰匙,插入舊式的電子鎖裡,再在小小的電子板上輸入4位數的密碼,門縫上便響起了“咯吱”一聲的重金屬音。
在進到籠上一層薄暗的玄關後,詩乃便反手關上門。 然後再轉動門鎖的把手,直到聽到確認上鎖的聲效後,詩乃才無聲地說了句“我回來了”。 當然,沒有人回應她。
從鋪著地毯的地板框,伸延出約三米的細長空間。 右邊是一體化浴室的門,左邊是小小的廚房。
把從超市買來的蔬菜跟豆腐放入水槽旁邊的冰箱裡,然後走進裡邊的三坪房間,詩乃“呼”地鬆了一口氣。 藉著透過窗簾照進來的最後的夕陽,她打開了牆上的開關,點著了燈。
這並不是什麼豪華的房間。 地板舖的是木質紋樣的橡膠板,窗簾是像牙般的白色。 黑色鋼管床擺成朝向右邊牆壁的樣子,床的里側是同樣木質紋樣的寫字台,反對側的牆邊則是被小型的置物櫃跟書櫃所佔據。 一眼就可看完的擺設。
把書包放在地上,再鬆開白色的圍巾。 脫下大衣再掛在衣架上,再把大衣跟圍巾一起放進狹窄的壁櫃裡。 先把黑綠色的水手服短裙脫下,正在解開右側鈕扣的詩乃卻停下了手,把視線投向了寫字台。
雖然惹上了一場不小的風波,但能正面面對遠藤她們的威脅這一點,讓詩乃有了一點點的自信。 雖然恐懼症被誘發了也是事實,但即使這樣也沒逃出去,堅強地撐了下來。
而且在兩天前,GGO裡邊,她跟那個前所未見的強大敵人死鬥並贏了過來。 這也讓她感覺自己的心靈被一把猛烈的火鍛煉過了似的。
那個名為貝希摩斯的男人,是被傳為團隊戰無敵的——新川恭二告訴了她這件事。 那個男人身上放出的壓迫感,也證明了這個傳說並不是誇張。 在戰鬥中,詩乃/詩濃好幾次都抱上了敗北、甚至是死亡的覺悟——但最後,還是發揮出了一切力量,把勝利取到手了。
說不定……
說不定,現在的話,她已經能夠正面面對那段記憶,並讓它屈服了。
詩乃保持著那個姿勢,靜靜地凝視著寫字台的抽屜。
幾十秒後,她把還拿在右手上的短裙扔到床上,快步走到寫字台前邊。
詩乃先是做了幾次深呼吸,用來把縮在脊骨一帶的怯意趕跑。
然後她把手指搭到第三個抽屜的把手上,慢慢地拉開了抽屜。
裡邊放著的,是分類放好的、裝著筆記用具的小盒子。 把視線移到最裡側,“那個”終於出現在眼前。 發出厚重的黑色光輝,小小的——玩具。
壓抑著只是看到那個形狀就開始加速的心跳,詩乃伸出了右手。 顫抖著的右手碰到了槍的把手,握住了它,然後把它拿了出來。 把大地都吸引過來的沉重手感。 把房間內的冷氣都吸入的冰冷觸感。
這個仿真槍,並不是模仿現實世界存在的手槍而製造出來的。 把手流動著符合人體工程的曲線,大型扳機的正上方突出來的是大口徑的槍口。 記得是被稱為犢牛式的結構吧,開著放熱孔的暴力的機關部,設置在離把手頗遠的後上方。
槍的名字是“弗羅基奧斯SL”,是在gun gale online裡出場的光學槍。 分類上是手槍卻擁有著全自動的射擊模式,對怪獸戰鬥時很多人喜歡用它作為輔助武器。
雖然詩濃也在古羅肯街上的保管室裡拿到了一把,但現實中詩乃拿著的這把槍,當然不可能是她自己買來的。 再說這也不是市面上有在賣的東西。
那是在兩個月前參加Barrett Of Bullets的總會戰,得到二十二位的名次之後的數天。 詩乃的遊戲賬號上,收到了GGO營運商,名為“扎斯卡”的企業送來的英文E-mail。
花了一番工夫去解讀內容後,似乎是在說“BoB的參與獎,除了在遊戲內得到獎金或者道具之外,也可以選擇在現實世界收取弗羅基奧斯SL的模型槍”之類的內容。
在現實世界裡,就算是玩具也好,詩乃也無法接受槍這種東西。 她反射性地就想選擇遊戲內的獎金,但忽然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為了確認GGO這劑“猛藥”的效果,總有一天詩乃會有在現實世界接觸模型槍的必要。 說是這麼說,她對去玩具店之類的地方買模型槍這件事又有很大的心理抵觸。 拜託恭二的話他應該會很高興地借給她,但在拿到手的時候詩乃的恐懼症又可能會當場發作,所以這辦法也很讓她躊躇。 通過網購拿到手似乎是最可行的辦法了,但光是在網店上看到一堆槍的圖片就對她造成很大的負荷了,所以並沒有選擇這種辦法。 當然,金錢上也是一個問題。
GGO的運營商能免費送一把模型槍過來的話,那或者是對她來說最好的辦法——說是這麼說,她還是煩惱了很久,直到截止期限快到了才選擇了在現實世界接受參與獎。
一周後,沉重的國際郵遞包裹便送了過來。 而明明決定了要打開包裹的詩乃,還是花了兩週的時間去實行。
但是,那時引起的恐懼症反應,讓她的期待被狠狠地撕碎了。 詩乃把它放到抽屜的最深處,跟這段記憶一併封印到腦海的角落。
然後到了現在——詩乃再次把弗羅基奧斯拿到了手上。
槍的冷氣,透過右掌、手臂、肩膀傳了過來,彷彿一直侵蝕到她身體的最深處那樣。 明明只是樹脂制的模型,卻讓她感到了無比的重量。 對詩濃來說應該是能用手指輕鬆迴旋的手槍,但對詩乃來說卻是把她鎖在地面動彈不得的詛咒。
在從手掌奪走體溫之後,槍反過來開始帶上熱量了。 詩乃用帶著冷汗的手去感受著那個溫度,其中似乎有某個人的氣息。
是誰?
是……那個……男人的。
心跳強得再也無法壓抑,帶動冰冷的血液在全身的血管“轟轟”地奔流著。 意識開始漸漸模糊。 腳下的地板也開始變得傾斜,軟化得無法立足。
但是,詩乃的視線無論如何都不能從槍那黑色的光澤上移開。 她在最近的距離,幾乎要把槍吞掉似的瞪著它。
開始耳鳴了。 然後耳鳴逐漸升級,終於變成高分貝的慘叫。 被小小的少女,用那純粹的恐怖去塗上顏色的慘叫聲。
在慘叫的人,是誰?
那是…………我。
詩乃不記得父親的臉。
並不只是沒有在現實世界跟父親相處的記憶。 而是跟字面的意義一樣,就連照片跟影像裡,都沒見過應該被稱為父親的那個人。
父親因為交通事故而過身,似乎是發生在詩乃只有二歲的時候。
那一天,父親跟母親,還有詩乃一家人,為了在年末前往母親的娘家探親,開著車沿著東北某小縣山邊雙向單車道行駛。 因為很晚才從東京出發,時間已經到晚上十一時左右了。
事故的原因,從現場的車胎痕跡來看,被判斷為對向車線的一台貨車在過彎道時超出車道了。
貨車的司機撞破車頭玻璃飛到路面,當場死亡。 而從右側面受到直接撞擊的小型車,則是飛越欄杆從山坡上滾下,直到被兩顆樹擋著才停了下來。 在這個時候,負責開車的父親雖然受了重傷但還沒當場死亡,而副駕駛席的母親也只是左大腿骨折,在後席的小詩乃更是因為被兒童車席的安全帶繫牢,幾乎沒受傷。 但是,當時的記憶卻一點都沒留下來。
不幸的是,那條路是當地人也很少會去的山路,而到了深夜更是看不到過往的人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車裡的通訊工具也因為撞擊而無法使用。 等到第二天早上路過的司機發現這場事故並通報醫院,已經過了六個小時。
在那期間,詩乃的母親只能在旁邊看著父親因內出血而死,再慢慢變得冰冷。
那段時間裡,母親心裡的某個部分,一點點地崩壞了。
事故後,母親的時間,似乎一直倒回到跟父親邂逅的十年前。 母親帶著詩乃從東京搬到母親的娘家,但卻把父親的遺物,包括照片跟影像都全部處理掉,再也沒說過那時候的回憶。
母親變成了一個只希望平穩、寂靜地生活下去的鄉下少女。 對於詩乃這個人抱著怎樣的認識,直到事故後十五年的現在也沒人能搞清楚。 雖然可能只是把她當成妹妹吧,很幸運地,母親還是一直都深深地愛著詩乃。 晚上給她讀畫冊,唱安眠曲,這些事詩乃都還記得。
因此,詩乃記憶中的母親,一直都是帶著夢幻氣息的傷心少女的形象。 很自然地,懂事後的詩乃便有了自己必須堅強起來的想法。 自己必須守護母親,這樣的想法。
有一次,祖父母在外出時,有個登門推銷員一直糾纏不休,嚇到了母親。 那時只有九歲的詩乃,代母親向對方呵斥說,再不走的話就要叫警察了。
對詩乃來說,外邊的世界,到處都是威脅到母親的平靜生活的要素。 必須保護她,必須保護她——詩乃一心一意地想著。
所以——現在的她能想到。 會發生那件事,某種意義上也是必然的。 被詩乃盡量遠離的外世界,其惡意的餘波,波及到了她的身上。
到了十一歲,讀小學五年級的詩乃,並不怎麼出門遊玩,每天都只是直接從學校回家讀圖書館借來的書。 成績雖好卻沒什麼朋友。 因為對外部的干涉過於敏感,還認真地向因惡作劇而把詩乃的室內鞋藏起來的男孩子動手,把對方打得出了鼻血。
那是剛進入第二學期,某個週六的下午。
母親帶著詩乃到附近的郵局辦事。 除了她們,當時沒其他的客人。
母親在辦事窗處理文件時,詩乃坐到郵局的長椅上,邊把腳盪來蕩去邊看著帶過來的書。 標題已經不記得了。
吱,當她聽見門的響聲而抬起頭時,看到一個男的走了進來。 那是一個穿著灰色的衣服,一隻手藏在波士頓提包的里邊,瘦瘦的中年男性。
他在入口停了一陣,並巡視著局裡的情況。 然後跟詩乃有了一瞬間的視線相交。 瞳孔的顏色真怪啊,詩乃想著。 在黃色的眼白中間,是似乎固定著的有如深洞的漆黑瞳孔。 現在想起來,那是因為瞳孔異常地擴張了吧。 事件之後才知道,那個男人在去郵局之前註射了興奮劑。
在“轉賬、儲蓄”的窗口辦著什麼手續的母親的右手,被男人突然抓住了。 然後右手被強行拉到左手附近。 母親還沒來得及出聲就摔在一邊,並因為過於驚訝而睜大了眼睛。
詩乃馬上站了起來。 當她正想為母親所受到的暴力而大聲抗議時——
那個男人啪地在接待台上放下提包,並從裡邊拿出了一個黑色的物體。 發現到那是手槍,是在那人用右手拿著它指向窗口的男局員時。 手槍——玩具——不真槍——搶劫犯——? 諸如此類的單詞在詩乃的意識中一閃而過。
“把錢都裝到這個包裡!”
男人的嘶啞的聲音喊道。 緊接著——
“把雙手都放到桌面上!不許按警報鈕!你們也別動!!”
手槍左右移動著,牽制住了裡邊的幾個局員。
現在應該馬上跑出去,叫救援來嗎——詩乃想著。 但她不能丟下倒在地上的母親不管。
當她正在躊躇時,男人再次高喊:“快把錢放進去!!全部!!快!!”
窗口的男局員,邊緊繃著臉,用右手遞出五厘米厚的錢堆——
在那瞬間。
局內的空氣,似乎在一瞬間膨脹了。 兩耳感到麻痺,之後才發現到那是因為一聲破裂音。 然後是,叮,的一聲金屬的聲音,有什麼從牆上跳過轉動到詩乃的腳下。 是一個金色的,細小的金屬筒。
再次抬起頭,看向接待台那邊,男局員睜大著眼睛用兩手摀著胸口。 西裝下邊,白色的襯衫漸漸被紅色染上。 才剛看清,局員就帶著椅子倒了下去,連帶著旁邊的文件櫃。
“叫了你不許按按鈕的!”
男人的聲音再次提高,在局內迴響著。 握著槍的右手似乎在不斷抖動。 煙花似的氣味衝到鼻子來。
“喂!你!來這邊拿錢!!”
男人把槍口指向了全身硬直的兩個女性那。
“快點!!”
雖然男人在不斷地催促,但女局員們只是不斷搖頭,卻動彈不得。 她們應該受過防盜訓練的吧,但真的面對子彈時,怎樣的專家都會棘手吧。
男人焦躁地踢了好幾下接待台,似乎是想著是不是再殺一個人,把槍再次舉了起來。 而女局員們尖叫一聲,嚇得蹲了下來。
大概是覺得她們不好瞄準吧,男人順勢轉了一下身體,把槍指向顧客區。
“不快點的話我再殺一個!!再殺一個啊!!”
男人的槍指著的是——倒在地下,用畏縮的視線看著他的詩乃的母親。
也許是眼前正在發生的事件過於可怕了吧,母親的身體也是動彈不得。 在那一瞬間,詩乃想著——
——我,必須,保護媽媽。
從孩提時代開始就盤旋在腦中的信念,化為意志力讓詩乃的身體展開了行動。
詩乃把手中的書扔了出去,撞開了男人拿著槍的右手,然後狠狠地咬了上去。 孩子的尖牙很輕鬆地刺入了男人的手腕。
“啊!?”
男人發出了驚訝的吼叫,右手呼的帶著詩乃揮動。 詩乃的身體撞在接待台側面,同時有兩顆乳牙掉了下來,但她還感覺不到痛。 因為從男人手中滑落的槍掉到了眼前。 詩乃迷迷糊糊地撿起了手槍。
好重。
讓雙手的肌肉都緊繃起來的,金屬的重量。 有一條豎線的把手上沾著那個男人的汗水,男性的體溫有如生物般發出熱量。
這是怎樣的道具,當時的詩乃已經知道一點了。 只要用這個的話,就能阻止這個可怕的男人。 抱著這樣的想法,詩乃模仿著之前看到的舉起了手槍,兩手的食指勾在扳機上邊,指向了那個男人。
途中,發出吼叫的男人撲向詩乃,似乎是打算把手槍從詩乃手上搶走,兩手抓向詩乃的雙手。
那對詩乃來說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到現在還是搞不清楚。 但事實上,他是自己撲向槍口的。
1933年,也就是九十多年前,蘇聯陸軍所正式採用的名為“Tokarev T33”的手槍。 然後它在中國被仿製,被稱為“五四式黑星”。 這就是那把槍的名字。
它使用的是30口徑,也就是7.62厘米口徑的鋼芯彈。 比起之後主流手槍的9厘米口徑小了點,但火藥量卻更多。 因此子彈的初速超過了音速,擁有著手槍中最高級的貫通能力。
也就是說反動也大,所以蘇聯在1950年用小型化的使用9厘米口徑子彈的“Makarova”替代了Tokarev。
這種手槍,十一歲的小孩再怎麼瞄準,發射時都不可能擊中目標。 但現在,被男人握住了手,在想著“槍要被搶走了”的同時,詩乃就反射性地扣下了扳機。
猛烈的衝擊從雙手傳到手肘,再傳到了肩膀,但反動力大部分都被反向的、抓住她雙手的男人吸收了。 空氣再次被加熱膨脹。
男人發出了呻吟般的聲音,鬆開了詩乃的雙手,然後騰騰騰地倒退數步。
在他花紋灰襯衫的腹部位置,有一個紅黑色的圓在急速擴大著。
“啊啊……啊啊啊啊!!”
發出高聲慘叫的男人用雙手壓著腹部。 是大血管被傷到了嗎,在他手指之間,血液不停地湧了出來。
但是男人沒有倒下。 黑星所用的小口徑Full Metal Jacket彈,由於很快就貫穿了人體,終點彈道性能比較低。
邊發出慘叫聲,男人把染滿鮮血的雙手伸向了詩乃,想再次抓住她。 傷口飛濺出的血液,不斷沾到詩乃的手上。
那雙手像是抽筋般顫抖著,再次扣下了扳機。
這次手槍一下飛了起來,讓詩乃的手肘跟雙肩感到了激烈的疼痛。 詩乃的身體向後倒去,背後撞上接待台,讓她的呼吸都一時停止了。 至於槍聲則是聽都聽不到了。
第二發子彈,打中了男人的右鎖骨下邊,再貫通他射入了背後的牆壁。 男人腳一抖,被自己流的血一滑倒在地上。
“嗚啊啊啊啊!!”
但是那個男人還沒靜下來。 他邊怒吼著,邊把手撐在地上,想再次站起來。
詩乃陷入了恐慌。 接下來,不確實地讓他“停下”的話,自己跟母親都一定會被殺死的,她是這麼想的。
無視雙手刀割般的痛苦,她走前了兩步。 然後在仰向撐起了20厘米的男人的身體正中,她舉起了手槍。
第三次的射擊,讓她的右肩脫臼了。 這次身後沒支撐物,所以身體直接被反動力轟到地上,但她依然沒放開手槍。
跟之前一樣飛起來的手槍,發射出來的子彈大大地偏離了目標,打中了數十厘米的上方——
那個男人臉的正中央。 隨著咕的一聲,男人的頭掉到了地上。 已經,不會動也不會叫了。
詩乃拼命地爬了起來,確認男人已經不會動了。
——保護住了。
首先想到的,是這麼一句。 自己,保護了母親。
詩乃動了動頭,把視線投向幾米外倒在地上的母親。 然後,在世上最愛的母親眼中——
看到了明顯是向著自己的,明顯的恐懼。
詩乃把視線移到自己的手上。 到現在還在緊握著把手的雙手上,沾滿了紅黑色液體的飛沫。
詩乃張開了嘴巴,終於開始發出尖細的慘叫。
“啊啊啊啊……!!”
在從喉嚨深處擠出的叫聲中,詩乃凝視著兩手緊握著的弗羅基奧斯SL。 她看到血液從指甲流向手指,再怎麼眨眼都不見消失。 啪嗒、啪嗒地,有黏稠的水滴掉到腳邊。
忽然間,液體從兩眼滲出。 視界一下子歪曲起來,仿真槍的黑色光輝把一切都遮蓋了。
在黑暗之中,看見了那個男人的臉。
射出的第三發子彈,向著那張臉飛去。 中了彈之後,傷口驚人地小,看起來就像一顆痣。 但是緊接著,頭的後側就飄出一團血霧。 下一瞬間,臉上的一切表情都失去了生氣。
但是,只有那隻左眼突兀地動了起來,用那無底的瞳孔看向詩乃。
直直地,看著詩乃的眼睛。
“啊……啊…………”
忽然,喉嚨被舌頭堵住了,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同時胃部也似乎激烈地收縮起來。
詩乃緊咬牙關,用盡所有力氣把弗羅基奧斯扔到地上。 她跌跌撞撞地跑到廚房邊,用佈滿冷汗的右手轉動著浴室的門把手。
揭開馬桶的蓋,蹲到它面前的同時,熱流從胃底爆發。 身體不斷扭曲、抽筋,不斷又不斷地嘔吐,像是要吐出身體裡所有東西般地吐。
終於胃部的收縮停了下來,而這時詩乃已經全身脫力了。
她伸出左手拉下馬桶的沖水把手,辛苦地站了起來,再脫下眼鏡,用洗面台那刀割般冰冷的水,不斷地不斷地洗著雙手跟臉。
在漱口後,她終於停下來,從架上拿過毛巾擦了一下臉,走出了浴室。 思考能力已經完全麻痺了。 拖著軟綿綿的腳步,她回到了房間。
盡量把視線避開,再用毛巾把掉在地上的仿真槍包住,隔著毛巾拿起,詩乃把它扔進了還開著的抽屜深處。 然後啪地把抽屜推上,終於像是用盡氣力般倒在床上。
從濕透的劉海上掉下的水滴,跟滑落的眼淚混合,漸漸沾濕了枕頭。 不知什麼時候起,她用著小小的聲音,反反复復反反复复地低喃著。
“救救我……誰來……救救我……救救我……誰來…………”
事件之後幾天的記憶,並不是十分清楚。
穿著深藍色制服的大人們用很緊張的語氣說,把槍交過來吧,但手指卻粘在那無論如何都剝不下來。
繞著身周的無數的紅線。 在風中搖動的黃色條帶。 在黃帶另一邊閃過來的白光令她眼睛發暈。
在坐上巡邏車的時候才終於發現到右肩的痛楚,畏畏縮縮地說了出來後,警官馬上慌張地把詩乃轉到救護車那——這些都能斷斷續續地想出一點來。
在醫院的床上,有兩個婦女警官,不斷地詢問著事件的情況。 想見見母親,雖然說了很多次,但她的願望實現是在很久以後了。
詩乃三天后就退院了,回到了祖父母等著的家,但是母親卻住院超過一個月。 事件以前的平穩日常,已經再也無法回來了。
因為各大新聞媒體的自主規制,事件並沒有詳細地被報導出來。 郵局持槍強盜事件以嫌疑犯死亡的結果送交檢察院,也沒有進行公判。 但是,那隻是小小的一個市鎮。 郵局裡發生的事還是多少洩露了出來——應該說被添油加醋誇大了,如同燎原之火一般傳遍了所有街道。
留在小學的一年半里,詩乃作為一個“殺人犯”被各種風言風語中傷著,而升到中學後更是徹底地被無視了。
但是,對詩乃來說,周圍的視線本身並不是什麼大問題。 從更早以前起,她對融入集體這件事的興趣就非常的淡薄了。
但是,事件留在詩乃心中的傷痕——卻是經過不知多少年都沒癒合的跡象,一直讓詩乃痛苦著。
從那以後,詩乃只是看到類似槍械的東西都會鮮明地回想起事件的記憶,然後以激烈的休克症狀表現出來。 呼吸過度引致全身麻痺、失去認識能力、嘔吐、嚴重時甚至會當場暈倒。 這種發作,不止在看見路邊孩子們拿著的玩具槍時會發作,連通過電視看到都很容易引發。
也就是說,連續劇、電影之類的,詩乃都幾乎不能看了。 看到社會科教學時用到的錄像教材而發作也試過好幾次。 比較安全的是小說——但那也得是很久以前的文學作品——中學時代的大部分時間,她都是坐在圖書館昏暗的一角里,捧著大開本的全集書來度過的。
讀完中學就到某個遙遠的地方工作,這願望在被祖父母強硬地駁回時,那至少,想在很久以前——還是嬰兒時,跟父親、母親三人住過的東京的街道上讀高中,她這麼請求道。 想甩開一直伴隨著的謠言跟好奇的視線,這樣的心情是理所當然的,但也有著在這街上生活的話,一輩子都無法治好心中的傷痛,這樣的確信。
當然,詩乃的症狀被診斷為典型的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四年間也接受過數之不盡的心理治療。 開出來的藥也是很聽話地喝了。 但是,那些一直露出著相似的神秘笑容的醫生們所說的話,只能撫慰詩乃心靈的表層、稍為平靜一下,卻連傷口本身都沒觸及到。 在清潔的診察室裡,聽見他們說“我明白的,很辛苦吧,很痛苦吧”的時候,詩乃的心中,無數次地說著同一句話。
——那,你試過用槍殺死某個人嗎?
現在的她,也有在反省,應該是自己的這種態度才讓信賴無法形成,也讓治療效果大幅下降吧。 但是,那句話直到現在也是詩乃毫無掩飾的真心話。 自己做的事是善是惡——這件事被肯定地說出來,那應該就是她最希望的事。 當然,會回答她這個問題的醫生根本不可能存在。
在對那個男人開槍這件事上,她並不後悔。 當母親被槍口指著的時候,詩乃找不到除此以外的任何選擇項。 即使讓她再次回到事件的那個瞬間,她也依然會這麼做吧。
然後,如果詩乃選擇自殺這條路的話,那個男人也會死不瞑目吧——她是這麼想的。
所以,她想變堅強。 那種情況下這麼做是當然的,她想要能這麼斷言的堅強。 就像在戰場上,毫不留情地把敵人打倒的女士兵那樣。 想試著一個人生活,也是因為這個。
中學畢業走出街道的時候,要告別的人只有祖父跟祖母,還有依然會把詩乃當成那個事件以前的小孩子一樣,抱住她、撫摸頭髮的母親。
詩乃就這樣移居到這個空氣污染嚴重、水難喝、而且什麼東西都貴的街道了。
然後,就是跟新川恭二,還有VRMMO RPG——《Gun Gale Online》的邂逅。
終於,呼吸跟心跳都平靜下來了。 詩乃微微抬起了眼皮。
趴在床上,左頰枕在枕頭上的詩乃,視線的前方是一個橫擺著的鏡。
鏡子裡邊,劉海貼在額頭上的少女也在看向這邊。 體型瘦了點,只有眼睛顯得特別大。 鼻子小小的,嘴唇也欠缺厚度。 總而言之,就是營養不足的小貓似的印象。
跟荒野的狙擊手詩濃相比,除了體格上、還有臉頰兩邊的小辮子髮型是共通的,其他卻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她的話,應該說是猙獰的山貓吧。
在極度畏縮的情況下初次登陸GGO,搞不清情況就被帶到戰場時,詩乃有了意料之外的發現。 是因為遠離了現實世界的日本,到了一個像是異世界的地方嗎——這個世界裡不管怎麼碰槍械,不,甚至是用它們打倒別的玩家,也只是有或多或少的緊張,而不會引起那討厭的發作。
詩乃確信著,她終於找到超越那段記憶的辦法了。 實際上,在玩GGO之後,就算看見槍械的照片也幾乎不會發作了,也可以跟恭二一起討論GGO裡的武器了。
不,不止是這樣。 半年前得到的名為“HECATEII”的巨大凶惡的來复槍,是現在詩乃的最愛。 就像同年齡的女孩子們對寵物跟毛公仔做的一樣,她在摸著光滑的槍管時會平靜下來,把臉貼在圓潤的瞄準鏡上時還會感到溫暖。
跟這孩子一起在假想的荒野上不斷戰鬥的話,總有一天可以堵住傷口,消去恐怖的吧。 她就是如此相信著,把無數的怪物、無數的玩家用必殺的子彈轟飛的。
但是。
真的? 真的,這樣下去,可以嗎?
心中不斷抱著這樣的疑問。
詩濃已經是能在幾萬的GGO玩家裡走進前三十的存在。 能自在地操縱著號稱只有實戰等級的人才能使用的對物來复槍,被瞄準鏡捕捉到的人無論是誰都能確實地予之以死。 擁有冰之心的戰士,可以說是過去的詩乃所希望成為的存在。
但是——現實裡的詩乃,卻還是連一把仿真槍都無法拿在手上。
真的……真的,這樣下去好嗎……?
鏡中少女的眼睛,在眼鏡下邊露出了迷惘的神色。
從去年開始戴上的這副眼鏡並沒有度數。 它並不是矯正視力的道具,而是“防具”。 以強韌的NXT聚合物製成的鏡片,即使被子彈打中也不會碎掉——廣告單上是這麼寫的。 到底是真是假也不知道,但用盡生活費買來的這副眼鏡,卻讓詩乃得到了一份小小的安心感。 現在已經到了不戴著出門就無法安心的地步。
但是,這同時意味著,現在的她必須依賴著這些身外物的裝備。
狠狠地閉上眼睛,她再次在心裡虛弱地問著。
誰來……教教我……我,應該,怎麼做……?
——沒有誰,會來救我的!
像是要把心中的軟弱趕跑一樣在心里大叫著,詩乃抬起了身體。 在視線的前方,床邊的小台上,AmuSphere的銀色圓環正在發光。
只是還不夠而已。 問題只是這樣。
比詩濃更強的槍手們,在那個世界還有二十一人。 把他們全部打下地獄,作為僅此唯一的最強者君臨荒野,那時的話——
詩乃應該就能跟詩濃完全一體化,在這個世界也能得到真正的堅強了。 “那個男人”也好“那把槍”也好,終究會埋沒在至今為止詩濃打倒的眾多目標當中,再也不會被回想起來。
詩乃撿起空調的遙控器,讓微弱的暖氣吹入房間,然後一口氣把製服的上身脫掉。 短裙的別針也從腳上脫下來,跟上身一起扔到地上。 最後把淡藍色的眼鏡脫下來,好好放到寫字台的角上。
然後她躺在床上,把AmuSphere戴到頭上。
靠手感把電源插上後,也不管STAND BY的電子音還沒響起,開口說道。
“LINK START”
低語的那個聲音,聽起來就像哭累了的孩子一樣,孤單地消散。

5
打開瀏覽器,便自動連接到啟動設定網站,許多子窗口在電腦屏幕上重疊排開。
全部都是關於GUNGALE ONLINE的網站,尤其是關於收集“死槍”情報的網站。
“他”用右手操作著3D鼠標,點亮如今尤其關注的網站。 頭版上寫著“死槍情報網站”,只有死槍這兩個字被染成了紅色。
首先看了下履歷,確認管理員今晚沒有做任何更新後,移動到了公告板上。 在前天晚上查看後像是更新了幾條似的,記事列表到處都閃爍著“NEW”圖標。 於是乎按順序查看起來。
——沒有出現了啊,澤克西特和鱈子。 都已經一個月了? 其賬號也不能總是處於斷線狀態吧? 能夠在現實世界中聯繫到他們的傢伙,把情報留在這裡吧PLEASE!
——沒用的。 小隊成員不管是誰在現實中都聯繫不到他,不是嗎? 還有就是在GGO內洩露個人情報的傢伙才是傻子呢。
——死槍開槍的日期和時間我都很清楚,假如那兩人真的死了的話,在那個時間段就沒有其他VRMMO玩家死掉嗎,調查一下不就明白了嗎?
——這話題又繞回來了啊,去讀以前的記錄吧。 一個人居住如果死了的話誰都不會注意到的,就算去問警察也對方也不會告訴你的。 順帶一提,就算發英文郵件到扎斯卡那裡打聽,他們也不會告訴你關於玩家個人信息的,這早就是慣例了。
——應該是那個吧。 澤克君和鱈子君的引退紀念大驚喜吧。 兩人,是時候出來了,再不揭露真相的話可就要過期了喲。
——到頭來,只能叫誰用自己的身體驗證一下了。 比如,明天二三點三十分我會在古羅肯中央銀行前佩戴紅色玫瑰等你,請死槍先生射我吧。
——勇者登場了啊! 但在四千不公佈本名和住所的話就沒意義了。
——請勇者倒不如用完全潛行的方式,在某個NET咖啡館內公開發表吧。
——......
“他”很惱火的咋了咋舌。 移動鼠標,點開了另外一個窗口。 但,不管是哪個告示板與情報網站,都沒有找到“他”所期望的信息。
當初設想的是,在大家知道死了兩個人後,就會懷疑“死槍”的力量是不是真實的,並被當做傳言在網絡內流傳開來,GGO內的玩家都會害怕自己會成為下一個目標,因此一個個的相繼引退。
但現實卻是,愚蠢的網絡玩家還未意識到“死槍”真正的恐怖,始終把它當做是個玩笑來看。 GGO的玩家賬號總數也基本上沒有怎麼減少。
果然,現實世界內並為報導關於“澤克西特”與“薄鹽鱈子”的死亡消息,這也是預想之外的。 看來,必須在一天內造成相當數量的怪異死亡事件,讓人認為是明顯的犯罪時才能在新聞上播出啊。
當然,被“他”親自射擊的兩人的心臟確實是在現實世界中停止了,並且死去了,這點“他”是很清楚地。 因為這些都是“死槍”所持有的力量。
有一種強烈的誘惑,讓“他”想要把這些事情全部寫到這個網站的告示板上。 但要提供具體的“證據”對於“他”來說也是很困難的。 再說如果這麼做的話“死槍”的神秘性就會減弱的。 因為“死槍”是荒野處降臨的,是最初的夜視最後的絕對的強者,是凌駕於運營團體之上的,真正的死神。
——算了,就這樣吧。
“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平靜了下來。
不久第三屆“BARRETT OF BULLETS”就要舉辦了。 “死槍”也要參加該大會,並預定在會上再消滅兩三個人。 當然預選賽是不會使用該槍的能力突破的,為了這一天如果每天都登陸二十小時的訓練得出的數值的話,是絕對可能的。
BOB的受矚目的程度是很大的。 “MMO STREAM”會進行放送,並在現實世界也會有轉播的,不僅是GGO也會有很多其他VRMMO玩家收看的。 不僅要在那個大舞台上以最強者君臨,還讓被該槍集中的玩家消失的話,那些懷疑“死槍”能力的愚蠢傢伙就會沒有了吧。
如果達到那麼高的矚目程度的話,現在的賬號就無法繼續使用了吧,但那也沒關係。 只要有那把槍,誕生一個新的“死槍”也是很容易的。
接下來繼續殺戮。 在設想裡,祭品的數量應該上升到七名。 那時候已經就有玩家陸續退出了吧,不久之後GUNGAL ONLINE這個名稱的遊戲就會迎來死亡了吧。
過去的“死槍”就會成為傳說的。
和過去那個被詛咒的死亡遊戲“SWORD ART ONLINE”相比,雖然產生的死者數量達不到,但也不會亞於那個狂人用電子脈衝燒毀玩家大腦的行為的。
“死槍”的力量,並不只是那麼簡單那的。 幻想世界中釋放的子彈,可以把現實世界中的心臟停止。 能夠理解這個秘密的,出了“他”之外沒有第二人。 “死槍”成為真正的頂尖玩家的時刻,馬上就要來臨了。
絕對的力量——傳說的魔王——最強——最強——最強——......
“他”不知不覺,注意到右手的力道加大到了幾乎可以捏壞鼠標,喘息也變得慌亂肩膀也失去了力量。
那個日子已經不遠了。 如果傳說到手的話,繼續待在那個世界也就沒什麼用了。 就可以和讓“他”厭煩的愚蠢的同伴們永遠說再見了。
關閉所有瀏覽器上的窗口,“他”打開了一個新的HTML頁面。
上面列著七張照片——是在GGO內用攝影截取到的圖像,右側還寫著其名字與相應的武器情報。 最上面的“澤克西特”與下方的“薄鹽鱈子”的照片色調已經變暗了,上面還打上了血紅色的X刻印。
那就是“死槍”的目標名單,話句話說,也是死槍彈夾內裝填的“死之子彈”的數量。 這七名玩家,不斷是誰都是GGO內的強力玩家。
“他”慢慢的旋轉著滑輪查看檔案資料,放置在最下方的照片出現到了中央。 也是這七名玩家內唯一的女性玩家。
右斜上角擺放的是攝影截圖。 淡藍色的短髮,臉兩側繫著緞帶的頭細細流淌而下,臉頰的輪廓半隱藏起來。 深深圍在脖頸上的黃色圍巾的緣故,嘴巴無法看見,雖然很遺憾,但單單就那不知為何讓人聯想到貓的深藍色眼瞳就釋放出了充滿魅力的光芒。
右側寫著名字“詩濃”。 主要武器是對物狙擊步槍“Ultima Ratio HecateII”。
“他”曾幾次在遊戲內直接看到過她。 在古羅肯購物街買東西時候的樣子,公園內的長椅上咬著從屋台小賣部內購買的熱狗的樣子,以及在戰場上背著巨大的步槍疾馳而走的樣子——不管哪一樣,都充滿著讓人產生所有欲的婀娜多姿的魅力。 幾乎沒有看到其笑臉的樣子,眼睛裡時常充滿著憂鬱的眼神,但這樣還是吸引了“他”的主意。
“他”迷上了這個被“死槍”當做目標的名叫詩濃的少女。 如果不僅存在遊戲中,現實世界中她的身心也成為“他”的東西的話——
但是“他”的半身,作為“死槍”的另一個自己,還是期望她死去的。 詩濃是GGO內冷酷的狙擊手,被認作是冥界的女神,並且是個沒有人不認識她的有名的玩家。 如果作為獻給“死槍”的花朵的話,她是個極其適合的人。
“他”伸出右手,用手指撫摸著詩濃的照片。
從閃著光澤的屏幕的感觸中,“他”就像是確實感受到了少女真正身體的柔軟與溫暖的體溫似的。
通過交通信號燈,斜轉車身,穿過大門。
途中,由於感覺到兩側林蔭道步行的人們責難的視線正向我集中,我慌忙將摩托車的速度降了下來。
從艾基爾那拿到的一二五 CC 、 2 水冷裝置的破爛鈦制摩托車,發出了在電動引擎成為主流的這個時代裡堪稱絕望性的噪音,直葉這種人如果坐在後邊一定會馬上說“好吵,好臭,坐起來好不舒服”之類的怨言吧。 每當這時,我都想著這些聲音會在誰都沒發覺的情況下隨風飄散,但就我的看法,至少得在排氣管道上改成四水冷,並為自己沒這麼做感到後悔… …
就像這樣,當馳行的地點是像這種醫院的地界上時,更是如此。
用驢拉車般的速度沿著林蔭道慢慢前進,停車場入口出現在了眼前。 我騎車進入入口,在電動車廳停車位一頭把車停了下來。 拔出當代的鑰匙式實體點火裝置,摘下頭盔,十二月的寒風微微地夾雜著些消毒水的氣味。

與菊岡進行了高額蛋糕會談一周後的星期六。
GunGale Online 的登陸地點已經準備好了,此郵件讓我慎重起來,指定的場所為何要是千代田區的大型都立醫院呢。 雖然我一般不怎麼來東京都中心,但也不至於會在此迷路。 要問為什麼只是因為設在這個醫院內的康復中心,正是我從 SAO 中解脫出來後為了恢復體力而入院的地方。
在進行了近一個月的康復治療出院之後,我還是為了檢查什麼的曾經多次經過這條道路。 如今已經半年沒有來這裡了,抬頭望著那熟悉的白色建築,內心浮出一種懷念的微妙情感。 我輕輕的搖搖頭,把感傷拂去,朝著入口走去。
六天前的周日,離這個醫院很近的皇居散步街上,把這次要處理的事件向明日奈作了說明,當時的會話自然地浮現到了腦海中。

“ ... 誒,誒誒誒!?桐 ... 桐人,要離開 ALO 了嗎 ... !?”
明日奈睜大的眼睛開始濕潤起來,我慌忙左右搖頭進行解釋。
“不,不是不是!只是幾天喲,我會馬上轉回來的!實際上 ... 有些原因,我不得不到別的 VRMMO 裡去看看 ... ”
聽到我補充的話後明日奈終於冷靜了下來,這回兩眼又浮現出了驚異的神色。
“去看看 ... ?這樣的話你新創個賬號並用使用幾次不就行了嗎?為何又必須得轉服務器呢?”
“那個啊 ... 是以前那個總務省的,眼鏡的 ... ”
我向明日奈說明了約會的地點選在皇居的原因。 有一半的原因是菊岡誠二郎叫我出來,但這部分的原因都被我省略不提了。
剛抵達大門處話題總算說完了一段,將入場票返還到窗口來到平川門橋上時,明日奈用複雜的面孔說:
“是菊岡先生拜託的事 ... 那就沒辦法了,不過 .... 我,對他那人,有種完全相信他真的好嗎,這樣的感覺 ... 雖然得到了他很大的幫助 ... ”
“不,我也有同感。”
說到這裡,兩人都微微地苦笑起來。
但明日奈立刻恢復了嚴肅的表情,緊緊抓著我的手,說:
“ ... 盡可能地,早點回來。我們的家只有一個地方。”
我點點頭,視線落到護城河的水面上,回答道:
“當然了。我很快就會回到 ALO 的。只是稍微查一查' GunGale Online '的內情罷了。”

——就是這樣。

有關菊岡委託去 GGO 的真實目的,也就是那種謎樣的能力——可能存在——以及與玩家“死槍”會面等任務的核心內容,一概都沒有告訴她。 說了的話,不用說她肯定會阻止我的,或者和我一同前往。

說起來雖然有些任性,但我已經決定了,幻想世界裡的任何細微的危險氣息都不能讓她接近。

當然,“死槍”的話題,我認為百分之九十九是傳言的產物。

從幻想世界那裡,給現實的人帶來死亡。

不管怎麼考慮這都無法相信。AMUSPHERE ,畢竟只是普通電視的延長線上出發展而出的機器。 “幻想世界”“完全潛行技術”完全就像是科技誕生出的魔法一般,但技術本身歸根結底僅是個便利的工具,是個能將人類的靈魂從肉體分離,並將其帶到異世界的魔法道具。

但只要有一絲可能性,我都要去那個地方。

數月前,整理 PC 硬盤內存儲的舊雜誌時,發現了 SAO 啟動前,阿卡斯開髮指導茅場晶彥的簡短訪問。 那裡記載了生前該男子所說的話。

——艾因格朗特是 AN INCARNATING RADIUS ,也就是“具現化世界”的簡稱。 在那裡,你能看到所有的玩家實現自身夢想。 除了劍,怪物,迷宮這些遊戲標誌性的東西具現化,在那個世界,還有著讓改變玩家自身的力量存在——

確實我發生了改觀。 亞絲娜也是。 艾基爾,克萊因,利茲以及西利卡等人在那個世界經歷的兩年時光中,人格應該也發生了無法復原的轉變。

但,茅場所說的“改變”像是不止這些 ..... 多虧了 VRMMO 遊戲製作包“ THE SEED ”,如今幻想世界連接構造體仍在無限制的增長,也因為這個,幻想世界和現實世界的框架以及其自身也發生了變化,究竟會誕生什麼樣的因子呢 .... ?

WIN ,響起這樣的聲音,同時眼前的自動門打開了,暖暖的空氣與消毒水的氣味迎面撲來,打斷了我漫無邊際的思考。

由於現實世界已經出現了兩名死者這樣的事實,與“死槍”接觸不會存在任何危險,我也不敢這麼斷言。 等回到 ALO 後,我再向明日奈說明吧,她一定會發怒的吧。 但,最後一定會理解我的。

對於我來說——本應結束,切斷艾因格朗特的時間軸的,但對於將“ THE SEED ”製作包進行傳播的桐人來說,是沒有其他的選擇的。


首先去下洗手間,隨後按照打印出來的菊岡的委託郵件上面的內容,我來到了住院樓三樓指定的病房。 門旁的牌子上沒有患者的姓名。 敲門之後,便拉開了門——

“你好,桐谷君,好久不見!”

迎接我的是,在長時間的康復訓練中照顧我的,很熟悉的女護士。

護士帽下長長的頭髮紮成一股三編麻花辮,小小的白色緞帶扎在頭髮下方,搖動著。 薄薄的粉紅色制服包裹著女性修長的身體,張弛有度的外形能讓病患一見傾心。 左胸上佩戴著寫有“安岐”的名牌。

微笑著的小臉,有著與白衣天使這個稱呼極其相符的清秀,雖然知道要回應對方但我卻被吸引住了,硬直了一秒鐘後我很快地低下了頭。

“啊 ... 你,你好,好久不見。”

突然,安岐護士張開雙手,繞過我的手腕,直接抓住我的側腹,用力的捏了捏。

“哇 ... 哇啊!?”

“哦,長了些肉了啊。但還是不夠喲,你有好好吃東西嗎?”

“吃,我吃了啊。還有就是,為什麼安岐小姐會在這裡啊 .... ”

環視整個房間,狹小的病房內沒有見到其他人。

“我從那個眼鏡官員那裡聽說了喲。好像是為了政府進入幻想 ... 網絡?進行調查什麼的?明明才剛回來還沒一年,還真是不得了啊。因此,他務必想讓在康復訓練中負責桐谷君的我擔任監控這個職務,所以今天我輪班到這裡了。好像還對醫師說了,不愧是國家權力啊。總之,這段時間又要讓你請多多關照了,桐谷君。”

“啊 .... 我才是要請你 .... ”

難道你想說我對漂亮的人比較低聲下氣嗎,你可真會耍小聰明啊菊岡啊啊啊啊啊,我在內心中罵起了那位不在場的公務員,同時笑著握住了安岐護士伸出的手。

“ ..... 那個眼鏡官員不來嗎?”

“恩,好像說是有個脫不開身的會議要開。但有話要給你。”

我打開遞過來的茶色信封,展開手寫的紙片。

“報告書請用郵件的形式發到以往的地址,拜託了。所有的經費待任務完成後,我會連同報酬一起付給你的。追加——和漂亮護士兩個人獨處一間病房,請不要因為年輕的衝動而暴走喲。”

猛地將信紙連同信封一同緊緊捏住,扔到摩托車駕駛服的口袋裡。 如果被安岐護士看到的話,一定會以性騷擾的名義被起訴的吧。

對著一副驚訝面孔的她我強擠出笑臉,說:

“啊 ... 那麼,就趕緊連接到網絡吧 ... ”

“啊,那好吧。已經準備好了。”

安岐護士所指的凝膠體病床旁放著一台誇張的顯示機器,枕頭上放著一台發出銀色光澤的嶄新的 AMUSPHERE 。

“那請脫吧,桐谷君。”

“啊 ... 啊!?”

“我好貼電極。反正住院的時候全部都看過了,你就不要害羞了。”

“ ... 那個,只是上身嗎?”

安岐護士思考了一會兒,所幸之後她縱向點了點頭。 我放棄似的脫下夾克,長袖襯衫,躺在了床上。 上半身多處地方都被啪嗒啪嗒地貼上了心電圖監視器的電極。 雖然 AMUSPHERE 的心跳監視機能也能做到,但萬一出現故障導致其機能被停止的話,菊岡像是很懼怕這點似的。 從這一點就能看出,那傢伙是真的為我的安全著想的。

“好了, OK 了 .... ”

最後檢查完畢監視儀器的安岐護士點了點頭,我將 AMUSPHERE 戴上,按下頭頂處的電源。

“那個,我就出發了。我想大概會潛行四,五個小時吧 ... ”

“明白了。我會好好看著桐谷君的身體的,你就安心的去吧。”

“請 .... 請多多關照 .... ”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 ... 我帶著這個疑問,閉上了雙眼。

同時,耳旁響起了滴滴,以及告知準備完畢的電子音。

“ RING START 。”

我念出命令,熟悉的白色放射光芒將視野充斥,我的意識從身體中解放了出來。


來到幻想世界的瞬間,我感到了細微的違和感。

幾秒後,我終於明白了原因所在。 此世界天空的一面,染成帶點淺紅氣息的黃色。

“ GunGale Online ”內的時間,聽說和現實世界是相同的。 也就是說,午後一點稍過一點的天空,應該和剛才在病房內通過窗戶看到的藍色天空一樣。 但卻是這種憂鬱的黃昏色彩,看來應該有什麼理由。

東想西想了一會兒後,我耷拉下肩膀放棄了思考。 作為 GGO 舞台的荒涼大地,是被設定為最終戰爭後的地球。 可能是為了打造出默示錄的氣氛才做出這種效果的吧。

我再次,望著眼前寬廣的 GGO 世界中央都市“ SBC 古羅肯”。

那威容即便是在 SF 系 VRMMO 中也是十分雄偉的,其外觀,和 Alfheim 中世界樹上新設立的首都,以及過去艾因格朗特各層主街區的幻想街道有著很大的差異。

金屬質感的高層建築群想要衝破天空一般聳立在那,空中迴廊如同網孔一般將這些建築緊密聯繫。 大樓谷間的霓虹燈全息廣告正在熱鬧地播出著,越往下廣告的數量就越多,如同顏色和聲音的洪水一般。

最後看著腳下,發現我地面並不是泥土和石塊,而是由金屬板鋪設而成的道路。

身後,看來設定為初期角色出現位置的圓頂狀的建築物,眼前寬廣的主街道筆直延伸向前。 街道的左右都是些奇怪的商店,就像是在秋葉原的街區一樣。

行走交錯的玩家,都是些帶著難打交道氣氛的傢伙。

男性玩家壓倒性的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直呆在女性角色較多的 ALO 中的原因,又或者是那個世界的居民都是華麗的妖精的原因,這種大量身著軍服,黑色裝甲的粗獷男性昂首闊步的景象實在是給人一種巨大的壓迫感,或者說是精力旺盛,說白了就是不修邊幅。 不管哪一個人的眼神都很危險,要想和他們搭話實在不容易。

被他們的氣勢壓倒還有別的原因。 大部分的玩家,肩膀上腰部都掛著發出光澤的粗獷的黑色武器——也就是槍械。

和作為裝飾要素的劍和矛不同,這裡的槍械才是唯一的目的。 用這種武器,打到敵人,為此才會設計成這個形狀這個顏色吧。

原來如此,這就是這個世界被說成那樣的原因啊,我內心表示同意。

此遊戲世界存在的目的就是不斷尖銳“戰鬥、殺戮、搶奪”,同時也只有這個。ALO 裡所提倡的“在幻想世界內愉快的生活”的這個要素幾乎完全看不到了。

就因為這個,恐怕這個華麗可愛的外表會成為負面因素吧。 為了在戰場上嚇退敵人,猙獰的士兵外貌已經成為重要的因素了。 男性們大多數都留著濃密的鬍鬚,或者是臉上有著很明顯的傷痕,理由也都是這個吧。

這麼一說,我的假想體又會是什麼樣外表呢。

想到這裡,我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身體。 要把凶神惡煞的“死槍”作為目標,我希望自己的外表和好萊塢電影裡的肌肉士兵一樣——

... 我有股不祥的預感。

雙手的肌膚白皙滑嫩,手指也出人意料的纖細。 穿著黑色的軍隊工作服的身體,偏偏又比現實中的我的身體要更為纖細。 從視覺感官來看,我也不認為身高也會很高。

進入 GunGale Online 的,並不是按照前天亞絲娜說的那樣,是從一開始生成的初期角色。 如果那樣做的話,就不知道何時才能遇見以強者為目標的“死槍”了。

利用 VRMMO 開發支援包“ THE SEED ”生成的遊戲——要說得更詳細的話,就是運行在“ CARDINAL ”系統上的遊戲世界,共通的超級規則【 meta rules 】有一條。 這就是“角色轉換機能”。 只要是使用 THE SEED 製作的遊戲,這個機能是絕對無法關閉的。

使用這個機能的話,可以將某個遊戲中育成的角色資料,保持其能力移動到其他公司運營的遊戲中去。 就和更換手機終端的 SIM 卡,就能任意使用某個運營商的服務一樣,說起來就是這樣。

比方說,要把在遊戲 A 中培育出的,力量一百,敏捷八十如此數值的角色,移動到遊戲 B 中去。 就會按照遊戲 A 中的強弱尺度“相對保持”進行轉換,進入遊戲 B 中就誕生了 STR 四十, AGI 三十的角色。 依此類推,在 ALO 內屬於中上程度強力的“肉盾戰士型”角色到 GGO 後也會轉生成“中上級別的戰士”。

但這裡還是沒有增加角色複製機能。 在轉換的瞬間,原來世界中的角色資料會完全消失,能夠移動的只有角色本體,道具類物品一概無法移動,因此轉換雖然很便利但卻是要很大的決心才能做的事。 這次,為了要把 ALO 內的“ SPRIGAN 【幻妖精】 桐人”角色移動到 GGO 裡去,我將近乎全部的道具都強行寄放在了艾因格朗特五十層艾基爾新開張的雜貨舖的保管庫中。 如果沒有如此信賴的熟人的話,就要有著全部財產盡失的覺悟。

接來下,按照轉換機能,我在這個世界中會得到一個與 ALO 內的桐人——雖說如此但也是進行過一次初始化後重新培養的角色,比不過 SAO 裡初代桐人的逆天數值——相同實力的角色,但外貌和道具同樣無法帶去,究竟會隨機生成什麼樣子的外形我根本想像不到。 因此,那還不如變成一個強悍的士兵姿態,我這樣期盼著。

我帶著不祥的感覺,環視四周,朝著出生地的圓頂建築外壁上裝飾的鏡子走去。

隨後,我驚訝的睜大了眼睛。

“搞 ... 搞什麼飛機啊!?”

鏡子內映出的,是和我所想相差一百光年的姿態。

身高明顯比 SPRIGAN 時要更矮,而且更加纖細。 髮色雖然還是黑色,但卻順滑的頭髮從頭部一直延伸到肩胛骨附近。 臉和手一樣,通透白皙,嘴唇則是艷麗的紅色。

眼睛的顏色,雖然和頭髮一樣繼承了黑色,但卻變得很大放出光芒。 被長長的睫毛裝飾著的眼睛,從鏡中放出純潔無暇耀眼的視線,我一時間忘記了那就是自己,舉目無措起來。 再次看了下自己的正面,我嘆了一長長的氣。

SAO 裡的桐人實在是一張女性的面容啊,亞絲娜經常這麼說,但那個樣子也沒到達現在這個級別。 究竟哪裡可以看出士兵的頑強姿態啊,我呆然的站在那裡,在不遠處吃著什麼東西的男子突然走了過來,從背後對著鏡子中的我說道:

“哦哦,小姐運氣不錯啊!這個假想體式 F 一三零 零系列的喲!是很少出現的喲,這個類型。怎麼樣,你現在才開始遊戲吧,不如把賬號賣給我吧?我出 2萬喲!”

“ ......”

仍處於思考停止狀態的我稍微看了看那名男子的臉,突然我想到了某種可能性,慌忙將雙手放到自己的胸部上。 但萬幸,那裡仍然是平平的胸板,讓人害怕的感觸沒有出現。 恐怖的性別逆轉事故看來並沒有發生。

最近的 VR 遊戲,幾乎所有的類型都是禁止玩家與假想體的性別不同的。 異性假想體長期使用之後,像是會在精神上肉體上產生無法忽視的影響,好像原因就是這個。 但在使用腦波類型判定玩家的性別後,極少的概率還是會出現誤判成異性的情況,進入遊戲後大吃一驚,這樣的事故也聽說過。


現在回想起來,性別逆轉設定可能的初代 SAO ,在運營後馬上就強制玩家恢復本來的性別,看來茅場早就對該“不好的影響”有所了解了啊 ... 經過這番不合時宜的思考之後,我勉勉強強望著那名男子的臉,聳著肩膀回答道:

“啊 ... 不好意思,我是男的。”

聲音也是稍微有些低,但此聲調完全可以被女生髮出。 渾身無力的我等待著對方的回答,這回那傢伙稍微無語了一陣,但隨後其勢頭像是比剛才倍增了一樣。

“那,那 ... 難道是 M 九零 零 零系列!?好,好厲害啊,那我出四、不五萬。賣給我吧,請一定要賣給我!!”

別說要錢了我想免費送給你,不把你的外表和我交換吧,我心底這麼想著,但很遺憾我卻不能這麼做。

“那個 ... 我不是初期的角色,是轉換過來的。不能用錢交換,真是抱歉。”

“這 ... 這樣啊 ... ”

男子用十分遺憾的臉全方位地觀察起我來,但馬上又恢復了精神似的說道:

“不是傳言啊,好像使用轉換前的賬號更容易獲得這種稀有假象體啊。作為參考,你能把之前這個賬號的遊戲時間告訴我嗎?”

“誒?遊,遊戲時間啊?”

我陷入了思考。 轉換前的賬號,也就是從 SAO 到 ALO 的劍士桐人的總遊戲時間啊,最低也有兩年 ... 也就是七百三十天換算成二十四小時就是 ....

“那個 ... 一萬 ... ”

本想老實回答他,但隨後又慌忙瞞混過去了。VRMMO 遊戲類型誕生才僅僅三年,如果有一萬小時的遊戲經驗的話出了 SAO 的玩家之外沒有其他人了。

“不,大概一年喲。所以說這是偶然啦。”

“恩,這樣啊 ... 嘛,如果你改變想法的話請聯絡我。”

男子說完後,把一透明卡片狀的道具塞給了我,很惋惜的離去了。 那寫著角色名,性別,所屬公會名等內容的卡片,在我查看的時候不斷在發光閃爍,大概是系統窗口中追加了地址簿還是其他的什麼功能了吧。

我仍不肯放棄地側目盯著鏡子中自己的身體,想著必須的做點什麼,但除了什麼都做不到之外沒有得出其他的結論。

將這個轉換履歷埋藏在我的角色資料內,回到 ALO 去還是能恢復成原本那個尖尖頭髮的 SPRIGAN 桐人,相應的轉換到 GGO 世界中時,被賦予的竟然是這樣一個無法辨別是少年還是少女的假想體。

從不幸中尋找幸運,這是我的座右銘,接下來的數分鐘我思考了許多,終於找到了一個“好的東西”出來了。

我來這個世界的目的,就是要和傳言中的“死槍”接觸,並要求中他一槍來判定其能力的真偽。 為達此目的,總之必須得用實力吸引他,再者顯眼的外表也是不可或缺的。

出於 GGO 的遊戲性女性玩家幾乎沒有,因此突然出現的美少女般的姿態,即便不按我設想的方向發展,毫無疑問也會十分打眼的。 沒有得到在戰場上能夠帶來威懾力的身體,那方面就只能靠戰鬥能力去填補了。

能夠達到宣傳實力效果的,總之就只有戰鬥這一個途徑了。

用一般的方式去玩遊戲——也就是迷宮攻略,有點不想這麼做, PK 玩家賺取名聲也是需要很多時間的,所幸這個世界在幾天后預定要舉辦一個“ BARRETT OF BULLETS ”的最強玩家決定活動。 參加那個,就要以擂台賽的形式開展戰鬥。 如果得到高位名次的話,一定會受到“死槍”的關注的,或者說他本人也有可能來參加大會。

雖然第一次進入這個遊戲究竟能進行戰鬥到何種程度自己也沒底,但還是不去不可。 與手持槍械的對手交戰,可能也和在 ALO 中與弓箭手,魔法師戰鬥一樣也說不定,反正都是 VRMMO 的範疇,應該會有這某種共通點的。 只能加油再加油了——如果盡力還是沒達到目標的話,那時就是將這種胡來的任務交付給我的菊岡的責任了。

總之首先還是去辦理參加大會的手續吧,接下來就是購買裝備。

最後撇了眼自己的身體,呼的嘆了一口氣後,朝著主街區走去。 隨後,我下意識地用手指梳了梳搭在臉頰上舞動著的頭髮,覺察到這點,感覺一股昏暗的氣氛朝著自己襲來。

——數分鐘後,顯然我迷路了。

叫 SBC 古羅肯的奇怪名稱的都市,像是由許多寬闊的平台相互重疊組成的多層構造一樣。 我站在原地,眼前的景象,完全像是相互連接的縮小版浮游城艾因格朗特的樓層一樣聳立在那裡,透過遙遠的上方開口處可以微微見到夕陽的顏色。 如同貫穿平台的巨大建築並排修建,直立,連接它們的空中迴廊,自動扶梯,電梯閃閃發光的樣子實在是美不勝收,其內部複雜程度就和迷宮一樣。

當然可以從主菜單調出詳細的立體地圖,但要將地圖上標示的所處位置,和實際眼前寬闊的景色對照起來,要做到也是十分不容易的。

如果是單機 RPG 遊戲的話,不管三七二十一胡亂的四處走的話,總是會回到原地的,但所幸這是 MMO 遊戲。 此時能採取的手段只有一個。

我從眼前交錯的人群中尋找並不是 NPC 而是玩家的標記,并快步靠近,從身後搭話道:

“那個,抱歉,稍微能指下路 .... ”

隨後,我意識到麻煩了。

回過頭來的,是一個怎麼看都是女生的人。

乾爽纖細蒼藍色頭髮,毫不講究的短髮髮型,鬢角兩側紮起來的一縷細細地頭髮成為了其標誌。 顯眼的眉毛下,是一對帶有貓科動物氣息的閃著光芒藍色大眼睛,接下來就是小小的鼻子與薄薄的嘴唇。

不不,難道他也和我的假想體一樣是個少女外表的少年嗎,我想弄清這個,於是用雷光一般的速度迅速打量起對方的身體,但在那土黃色的圍巾下,敞開著拉鍊的夾克衣內,襯衣完全鼓了起來。 往上,仔細看的話對方十分的矮小。 對方沒有註意到這些,可能是因為我的視線相當的低吧【可能是說主角也很矮,所以對方意識不到主角的視線所盯著的地方】。

在 VRMMO 內,男性玩家向女性玩家用“我迷路了”等話語搭話,七成都是以搭訕為目的的。

就和我擔心的一樣,轉過頭來的女性玩家的臉上明顯浮現出了警戒的神色——但意外的是,那種表情很快便消失了。

“ ... 這個遊戲,你是第一次玩嗎?你想去哪裡?”

發出清澈而美麗的聲音,嘴角處微微浮現出了笑容。 究竟怎麼了啊,我內心思考起來,終於得出了一個結論。 這個女孩可能和剛才那位像購買假想體的男玩家把我的性別弄錯了。 可能認為我和她一樣都是女性。 真是的搞什麼啊。

“啊,那個 ... ”

我下意識地想要說明自己的性別,但剛要說出口便停住了。

這在某種意義上,是個好狀況也說不定。 在這之後,再告訴她我是男性玩家就行了,如果她誤認為我是女性的話,就會少很多麻煩事。 能夠利用盡可能地都要利用,這就是我的第二個座右銘,雖然很對不住她,但最好還是讓她繼續誤解下去吧。

“是的,我是第一次玩。便宜的武器店,以及總督府,我想去這些地方可是 ... ”

我用稍微低一些,沙啞般的聲音回答道,那名女生稍稍低下了頭:

“總督府?你去那裡要做什麼?”

“那個 ... 我想參加那個,近期要舉辦的決鬥活動 ... ”

聽到這話,她那大大的眼睛睜得溜圓。

“那 ... 那個,你是今天才開始玩遊戲的吧?那個活動並不是強制參加的,還有就是你的數值可能也不夠 ... ”

“啊,我並不是初期角色喲。是轉換過來的,從其他遊戲 ... ”

“誒,這樣啊。”

女生的藍色眼瞳中放出光芒,這次很明確的笑了起來。

“我能聽聽嗎?你為什麼要來這個充滿廢墟機油氣息的遊戲的原因?”

“這個 ... 誒,至今為止都只在玩幻想風格的遊戲,偶爾也得試試競技類的遊戲看看,我是這麼想的 ... 我對槍械戰鬥稍微有點興趣。”

這也是在撒謊。 專門用劍進行近戰的我,培養出的 VRMMO 遊戲直覺,在 GGO 內能夠通用到什麼樣的程度呢,實際上我對這個還是稍微有些興趣的。

“這樣啊。一下子就參加 BOB 啊,你還真有鬥志啊。”

女生呵呵的笑了起來,點了點頭。

“好吧,我給你帶路。反正我也要去總督府那裡。前面就有 GUNSHOP 喲。你有喜歡的槍嗎?”

“誒,這個 ... ”

話說如此,我一下子也答不出來。 見到我說不出來,女生再次微笑起來。

“那,我們就去有許多物品聚集的大型市場吧。這邊來。”

轉過身,開始向前走去,我匆忙跟著她那飄動著的圍巾末端,追了過去。

完全記憶所走過的路徑什麼的我想那是不可能的,拐過一個又一個胡同,經過一個又一個活動街道,通過一個又一個自動扶梯。 步行數分鐘後,突然出現了一條大街。 迎面的見到的是一個讓人聯想到大型外資超市模樣的店鋪。

“就是那裡。”

女生很輕快地順著人群的縫隙朝著店面走去。

廣闊的店舖內,充滿著各種各樣色澤的光芒與喧鬧聲,完全就像是露天遊樂場一樣。 穿著很暴露的銀色制服的美女 NPC 店員排成一列,用天真爛漫的職業笑容來歡迎玩家。 但更讓人心動的,是她們手中拿著的、還有掛在四周牆上的,那些宣示著黑色暴力的手槍跟機關槍。

“感 ... 感覺,這個店鋪好厲害啊。”

說完,身旁的女生微微苦笑起來。

“其實比起在這個面向初學者的綜合商店,去更加專業的專門店才能淘到好東西。嘛,在這裡因為能夠找到喜歡的槍系,所以來這裡也行。”

說到這裡,在店內閒逛著的大多數玩家們,服裝也是用顯眼的顏色進行搭配的,和這名女生的沙漠色服裝比較起來,那些人都給人一種初學者的印象。

“接下來,你的數值是什麼類型的呢?”

聽到此詢問,我思考了一下。 說道不同世界中的轉換,角色能力的傾向應該也是繼承的。

“這個,力量優先,接下來是敏捷 ... ?”

“那就是 STR-AGI 型。這樣的話,就能拿稍微重一些的突擊步槍,口徑更大一些的機關槍作為主武器,用手槍作為副武器這種中距離戰鬥的類型比較好 ... 啊 . .. 但是,你是剛剛進行的轉換吧?那,你有多少錢呢 .... ”

“啊 ... 這,這個啊。”

我趕緊揮動右手,調出窗口。 雖然轉換能夠繼承能力值,但道具錢財都無法移動。 那麼物品欄下方的表示的金額是——

“誒誒 ... 一千。”

“ ... 剛好是初期金額啊。”

女生和我面面相覷,很困擾似的的笑了起來。

“恩 ... ”

很快就恢復表情的女生,右手手指抵著薄薄的嘴唇下方,歪起了頭。

“ ... 這些金額啊,只能買把小型的放射槍 ... 實彈系,只能買把中古的左輪槍 ... 怎麼樣 ... ——那個,如果,可以的話 ... ”

我,覺察出了她要說的話,連忙搖了搖頭。 不管是哪個 MMO ,新手從老手那裡接受多餘的援助都絕不是提倡的行為。 來這個世界不就是為了體驗遊戲的樂趣嗎,這也是作為遊戲者不能讓步的底線。

“不,不用了,這樣就可以了。那個 ... 在哪裡,有著可以迅速攢到錢地方啊?好像,我聽說這個遊戲有賭場吧 ...... ”

聽完這話,女生到底還是露出了些許驚異的笑容。

“那都是在,錢有剩餘,並且要有輸錢的準備才能去的地方喲。這個東西,到處都有有大有小。好像,這個店舖內 ...... ”

巡視一下後,她指了指店深處。

“那裡有類似的賭博遊戲,看。”

順著纖細的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可以看到一台帶有嗶喀嗶喀電子裝飾的巨大裝置。

走進一看,才發現完全佔領這一片牆壁的,說是遊戲機也未免太大了。

大概寬三米,長二十米。 金屬材質的底座,被齊腰高的柵欄圍著,最里處站著一個西部劇裡的槍手裝束的 NPC 。 附近的入口處沒有柵欄圍著,而是替換成了開閉式的金屬橫梁,以及類似收銀台的方柱。

偶爾從腰間的槍套拔出巨大的手槍,一邊手指上來迴旋轉一邊說著些挑釁性的台詞的槍手身後,是刻上無數顆彈痕的紅磚牆壁,以及在顯示在上方粉紅霓虹燈上的“ untouchable !”的文字。

“ ... 這個是?”

聽到我的詢問,女生邊移動著手指邊解說起來。

“從附近的入口進入,躲避 NPC 槍手的槍擊,看究竟能接近到何種地步的遊戲,至今為止最高的記錄,就寫在那裡。”

伸出的食指前方,柵欄內側的地板上,有一條發著紅色光澤的線。 大概都略微通過了全部距離的三分之二。

“誒,……究竟能得多少錢呢?”

“這個,好像是入場費五百,突破十米一千,十五米則是兩千的獎金。如果碰到槍手的話,就能得到至今為止所有玩家的入場費。”

“所,所有的!?”

“看,告示板賬簿那裡寫了喲。個,十……三十萬多。”

“好……好驚人的數額啊。”

“所以說不行啊。”

女生很快回答道,聳了聳肩。

“那個槍手,會在超過八米線的時候使出陰險的快速射擊。明明就是左輪手槍,居然能做到這種高速 RELOAD 的三點 BURST 射擊。看到預測線的同時就已經晚了。”

“預測線……”

此時,女生拉了拉我的衣袖,低聲地說:

“看,又來了增加獎池金額度的人了喲。”

視線轉回槍手入口處,三名男子正走進那裡。

其中一名身著白底淺灰迷彩,讓人聯想到寒冷地帶迷彩服的男子很有信息的站在門前。 右手掌擺到收銀台的觸摸板上,這樣就能付款了啊,一陣歡快的喇叭聲傳了出來。 短時間內,便從店內各處趕來了十多名觀眾。

NPC 槍手用英語念叨著“踢你的屁股,讓你飛到月球上去”這句慣話,同時將右手放到左輪槍上。 寒冷迷彩男面前,綠色的車棚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數字 3 ,隨著音效變成了 2 ,又減成了 1 ,變到 0 的同時大門處的金屬欄杆唰地打開了。

“哦哦哦哦哦呀呀呀呀!”

寒冷男大叫著衝出數步——但兩腳很快便張開緊急剎車。 眼睛睜大,突然身體向右跳去,左手,左腳抬起。

他在跳什麼啊,正當我思考的時候,閃著紅色光澤的子彈穿過了寒冷男子頭部左側十厘米的位置,左腋下,左膝蓋下。NPC 拔出了左輪槍,連續發射了三發子彈。 真是完美的躲閃——就好像該男子讀出了子彈通過的路徑一樣。

“……剛才那個是,彈道……?”

我把臉靠近低聲地問,水色頭髮的女生點了點頭,同樣低聲回答道:

“是的,他是根據'彈道預測線'進行攻擊迴避的。”

寒冷男子在火線消失的同時,又猛地向前衝去,隨即又馬上停了下來。 這次兩腳張開很大,上半身九十度彎曲。

隨後,伴隨著響亮的聲音,兩發子彈從男子的頭上,另一發從大腿下穿過。 還有三米,就能得到兩倍的參加獎金了——就當這時。

至今為止都在按照間隔連放三槍的 NPC 槍手,卻按照時差兩發,一發的進行射擊。 雖然寒冷男子跳躍起來躲開了遲來的一發子彈,但落地時卻失去了平衡,單手按在了地面上。 慌忙起身後已經晚了,槍手的右手發出亮光,釋放出的火線在男子的白色馬甲上散出了橘紅色的火花。

響起了軟趴趴的難為情的音樂。 槍手用髒話說出了勝利的話語,其身後的獎池金額隨著輕快的金屬聲響上升了五百。 寒冷男子耷拉著肩膀,沮喪的走出門口。

“……嗯?”

身旁的女生,在圍巾內的嘴唇微微浮出了笑容,並聳了聳肩膀。

“左右大幅度運動暫且不說,因為近乎完全都是沿著一條直線的突進,無論如何那也是極限了。”

“嗯 ... 原來如此。看到預測線的時候就已經晚了 ... 啊。”

我自語道,同時朝著入口邁出腳步。

“啊 ... 等等,你 ... ”

我對著睜大眼睛準備叫住我的女生,微微地笑了笑,把右手的現金放在收銀台上。 聽到一陣類似於老式收銀機的喀嚓聲後,奏起了熱鬧的音效。

不知是不是有新笨蛋登場的緣故,或者是我的容貌的原因,讓周圍的觀眾以及包括寒冷男子在內的三人組嘈雜起來。 戴著圍巾的女生雙手叉腰,一臉驚訝的表情微微地搖了搖頭。

槍手說出了和剛才不同的罵聲,同時眼前的計數器開始倒數了。

壓低身體,採用全力向前突進的體式。 數字減少,金屬橫梁打開的瞬間,我的腳猛踏地面衝了出去。

還沒邁出幾步,槍手很快便抬起了右手,槍口前端伸出了三條紅線。 分別指到我的頭,右胸,左腿上。

——感覺到這些的瞬間,我果斷地向右前方飛出。 隨後,橘紅色的火線從的身體左側擦過。 緊接著我用右腳蹬踏護牆板,回到了道路中央。

當然,這是我第一次在 VRMMO 遊戲中與槍械相對持。

但,不管是在 ALO 裡,或者是在 SAO 內,使用弓箭,毒液,魔法這些遠距離攻擊方式的怪物還是有很多的。 要躲避那些飛行道具的方法只有一個。 就是讀懂從敵方眼睛所釋放出的視線。 這大概都是因為遊戲開發者茅場晶彥的緣故吧,基於 CANDINAL 系統上的 VRMMO 的所有怪物,都有著將視線不偏不倚地盯著瞄準地點處的特性。 ——當然這些都只限於怪物有眼睛這類器官的情況。

這個原則,對於如今持槍對著我的槍手應該也是適用的。

我不理會紅色的彈道預測線,也不看那黑色槍口,只是凝視著槍手的眼睛。 從那咕嚕咕嚕轉動的如同有生命般的眼睛,來預測子彈射來的軌道。 同時向左向右,或者向上向下移動剛剛好的距離,迴避開了悄無聲息出現的預測線。 而在子彈通過的時侯,我早已進入了下一次前衝的體式了。

躲避了兩組三連發槍擊時,像是進入了十米線,響起了簡短的音效。 但這些聲音幾乎都沒有傳到我的意識裡。

槍手將射擊了六發子彈的迴轉式彈倉清空,在空彈殼向後飛去的同時,左手將嶄新的六發子彈裝填,隨著喀嚓的清脆聲響彈倉重回槍身,這一連串的作業僅用了零點五秒——確實是個流暢的手法——就完成了,隨後槍手又將槍口對準了我。

接下來的攻擊,就不是像剛才那樣的爽快三連射了。 而是用一種變化的節奏,兩發,一發、三發進行射擊,半數以上我都是依靠直覺進行迴避,距離又縮短了五米。 又是一陣簡短的喇叭聲。 同時槍手又用迅雷般的速度半秒完成了裝彈。

剩下的距離只有五米了,敵人就在眼前了。 也不知是不是心裡作用, NPC 槍手的面目可憎的鬍鬚臉已經能夠很清楚地看到了。

牛仔帽下方,黑色的眼睛微微的活動,橫掃過與我胸部平齊的位置。 我做出了左右迴避不可能的判斷,將身體放倒在金屬地板上進行滑鏟。 躲過了那如同機槍連射般的六連火線,距離又縮短了兩米半。

此時的敵人仍然沒有打完子彈。 如果裝填子彈有零點五秒的空隙的話,那就足以達陣了。

起身這麼思考的我,突然意識到了槍手的眼神中浮現出了笑容。

下意識地改變了接下來的前衝,猛地向上跳起。

我剛才站立的位置,被沒有進行裝填的左輪手槍所射出的六發激光打得坑坑洼窪。

這是什麼啊! 我邊叫著,邊在空中進行了一次迴旋落到了槍手面前。

想說的決勝台詞猶如山一般多,就算敵人還有陰招,即便是從眼睛裡射出激光,勝負也已經定下來了,我用很快的速度敲了敲身著皮革馬甲的敵人的胸膛。

店內的聲音如同消失了一般,在一瞬間的寂靜之後。

“ OH , MYGOD ——!!”

 

大聲叫道的槍手雙手抱頭,跪在了地上。 同時響起了狂風般的奏樂聲。

奏樂聲中混雜著卡拉卡拉的聲音,不知怎麼回事的我抬起了頭,看到槍手身後的紅磚牆壁爆發般的從內側崩塌了。 連驚訝的時間都沒有,金幣雨刷拉刷拉的從內側流淌而出。 滾到我的腳邊,發出清脆的聲音後消失了。

液晶看板下方,獎池金額數字以很快的速度減少,很快變成了零,同時金幣的瀑布也停止了。 一時間發出聲響讓整個店內充斥著喧鬧音的遊戲被重置了,槍手再次起身並將手槍在手指上旋轉。 仍像以前那樣說起了挑釁的話語,由於剛才披露出了那如同花招般的極限十二連射,讓人懷疑之後還會不會有嘗試去挑戰的人出現。

“……呼。”

我舒了一口氣,從左側柵欄處的出口,走出了遊戲廳。

就在此時,不知何時聚集了數倍觀眾的牆壁前,掀起了漩渦般的呼喊聲。 剛才那究竟是什麼啊,誰啊剛才的那人,這樣的聲音縱橫交錯。

從人群一端小跑靠近的水色頭髮少女,兩眼瞪得溜圓如同貓一般凝視著我。 數秒後,從她的嘴里傳出了聲音。

“……你,究竟是什麼樣的反射神經啊……?最後,居然躲避了眼前……大概兩米處的激光……在那樣的距離,彈道預測線與實彈射擊之間應該近乎沒有時間延遲的啊……”

“誒,那個……因為……”

究竟該如何回答呢,稍微疑惑了一會兒後,終於說道:

“因為,這個躲避子彈的遊戲,不就是要預測彈道預測線的遊戲嗎?”

“預……預測彈道預測線!?”

女生可愛的叫聲打破店內的氣氛。 所有的觀眾都張開口說不出話來。


數分鐘後,在人群終於三三兩兩散去了的武器店一角,我低著頭望著玻璃展櫃中這樣那樣的步槍。

“嗯……這種突擊步槍,比起衝鋒槍來說口徑更小,但槍體卻大一些,是怎麼回事啊?”

我向站在身旁的和善女生提出這樣一個簡單的問題,但好像仍沉浸在剛才的驚異之中沒有緩過身來的她,就像見到陌生的物體的貓一樣,用充滿著好奇心與警戒心的眼神望著我。

“……這些常識都不知道,卻有那樣厲害的會比技術……轉換,你是這麼說過吧。之前你究竟是玩什麼樣的遊戲啊?”

“誒,這個……就只玩了幻想系的啊……”

“這樣啊……——算了。如果要參加 BOB 預選賽的話,就有機會見到你實戰中的表現啊。剛才你問的是什麼去了,突擊步槍口徑小的原因?那都是從美國的 M16 開始的,重視基於小口徑高速彈的命中精度與貫穿力的設計思想……”

突然間閉上嘴的少女,像是從自己的言語中體會到了某種苦痛一般,皺起眉頭。 但那奇妙的反應一瞬就消失了,很快又被那保守的笑容所取代。

“……那種東西,怎麼樣都好。來吧,趕緊買你要的東西吧。”

“啊……好吧,拜託你了。”

感到詫異點了點頭的我,把視線移開,朝著前方大大的展櫃處走去。

“有三零 零 K 的話我想可以買個很好的傢伙……但說到底,都是依據個人的愛好與習慣來的,首先要明白這點才行。”

“習慣……啊?”

我跟在少女身後,看著一個又一個閃著光澤的黑色槍械,怎麼看都沒一個符合自己的。 那當然也是,我對槍械的認識,只停留在“說到手槍指的就是左輪以及自動手槍”這個程度上。

盯著看槍的期間,不知不覺中,來到了店內並排擺放毫無間隙的陳列棚的頂當頭。 既然如此只能讓她幫我挑選一把了——正當我這麼思考的時候,一個奇妙的東西進入我的眼簾。

長長的展櫃的某個角落,並排擺放著幾個明顯不同於槍械,金屬圓筒樣的東西。

直徑三厘米,長約二十五厘米。 一側掛著個類似於登山圓環樣的金屬器具,另一頭稍微大一些,中央處有一個像是發射什麼東西似的黑色開口。 在這個店內展示的不只有槍械這一種東西嗎,但這東西無論是握把,還是扳機都找不到。 圓筒側部只有一個小小的開關。

“我說……這個是?”

聽到這話,女生的視線看了看這邊,大概是出於習慣吧,她聳了下肩膀。

“啊啊……那個是光劍喲。”

“光,光劍?”

“光之劍,寫作光劍。正式名為' PHANTOM SWORD ',大家都叫它 LASER BLADE , LIGHT SABER , BEAM SABEL 什麼的,隨便稱呼它。”

“ jian ,劍!?這個世界也有劍嗎?”

我匆忙將臉貼近展櫃。 話說回來,這東西很像在老 SF 電影中守護宇宙秩序的騎士們所揮舞的武器。

“有是有,但沒人去用。”

“為……為什麼?”

“當然啦,因為……不到極近的距離就無法發揮作用,如果能夠靠近到那種程度的話早就被打成馬蜂窩了……”

女生的話就此打住了,只見她嘴巴微微張開,望著我。

我好不容易才收住差點露出來的奸笑,換上一副微笑的臉孔,然後說。

“也就是說,只要能夠接近就行了是吧。”

“但,但是,不論你的迴避技術有多麼厲害,要和全自動的槍械交戰……啊。”

女生的話還沒說完,我在展櫃中並排擺放的 PHANTOM SWORD 按自己的喜好選了把黑色塗裝的,並用手指單擊了一下。 在彈出的菜單中選擇了“ BUY ”這個選項, NPC 店員用很快的速度飛奔了過來,朝著我遞出了一個金屬觸摸板的東西。 我發現觸摸板中央處有著和剛才那遊戲收銀台處相同的綠色掃描機,於是把右手放了上去。

發出了一聲收銀台的清脆音色,觸摸板上方的黑色 PHANTOM SWORD 實體化了。 我拿起那把劍,店員帶著笑臉“感謝您的購買!”並鞠了一躬,隨後又用和來的時候一樣的速度回到了原處。

“……啊啊,已經買了啊。”

女生用右斜四十五度的視線望著我,說:

“嘛,蘿蔔白菜各有所愛啊。”

“就是說嘛。既然有在賣的話就說明應該也能用來戰鬥吧,就算是這種東西。”

我一邊回答,一邊將那短短的筒狀武器重新握住,在身前揮舞起來。 大拇指按下開關,隨著嗡的低音震動聲響,長度約一米的青紫色光能刃伸了出來並把周圍照亮。

“哦哦。”

下意識發出感嘆聲。 至今為止拿過大大小小各種各樣的劍,但刀身不是實體並放出光芒的劍還是第一次。

仔細觀察後發現,刀刃並沒有方向性,是個橫截面為圓形的細長筒狀物。 先用其擺出中段架勢,即便沒有系統幫助也能依靠身體本能將 SAO 時代單手直劍劍技,“垂直立方斬”施展出來。

嗡,嗡,發出聽起來很舒服的聲音,光之劍在空中描繪出複雜的軌跡。 在適當的位置突然停止。 當然,基於劍的重量,完全感受不到慣性的作用。

“誒!”

身旁的女生拍了陣手,臉上露出了多少有些吃驚的笑容。

“總感覺,這個招式很厲害啊。幻想世界的技藝……出乎意料的讓人不容小視啊?”

“不,這些還不至於……不過,這還真是輕啊。”

“當然拉,這武器也只有輕巧這個優點了。——順帶說一句,主武器就是這個了吧,但我覺得還是要把衝鋒槍與手槍作為副武器比較好。為了接近對方牽制也是很重要的。 ”

“……原來如此,可能是這樣。”

“還剩下多少錢?”

我打開窗口,原來還是三十萬的所持金,減少了十五萬。 把情況說出之後,女生眨巴著眼睛輕輕聳了下肩膀。

“嗚啊,光劍還真是貴啊。剩下只有一百五十 K 了啊……考慮到彈藥防具的花費,只能買把手槍了。”

“那個,還要拜託你啊。”

“因為要參加 BOB ,所以實彈系槍械比較好……如果是以牽制為目的的話,除了威力還得要有精度啊……嗯。”

說著這些話,女生慢慢走到了並排擺放著手槍的展櫃前,很快就用手指中了其中一把。

“剩下的錢最多只能買把這個了,但也夠了。就是這把' FN FIVESEVEN '。”

纖細的手指前方,擺放著一把槍身稍小,握把圓滑的自動手槍。

“ FIVE …… SEVEN ?”

“口徑是五點七毫米,因此和普通的九毫米 Parabellum 彈相比要小,但優點在於外形與步槍彈相近,命中精度與穿透力佔優。因為是特殊的彈藥,所以只能和 FN 社製造的' P90 '衝鋒槍通用,但只拿這把手槍的話就沒什麼關係了。”

“哈,哈啊……”

聽著這行雲流水般的解說,我再次對這個水色頭髮的少女微微有了些興趣。

由於 GGO 是性別固定的遊戲,所以該玩家本人毫無疑問是名女性,但人種以及年齡卻還不知道。 即使這樣,根據我的直覺,此人的年齡應該和我相差不大。

因為這是她正在玩的遊戲,所以有著該遊戲內的道具等詳細的知識也是想當然的。 亞絲娜和莉琺也是,如果要說 ALO 的魔法相關內容的話,說個五分鐘十分鐘也不會完的。

不過——我總覺得“槍械”還是有些另類。 而且,聽說在 GGO 裡登場的大部分槍械都是在現實世界真是存在的武器。 給人一種鮮血與殺戮的印象。 和我同年代的女生進入這樣的世界,與有著各式各樣詳細的槍械知識的老練玩家持續作戰的動機,又究竟是什麼呢……

“我說,你在聽嗎?”

“啊,是,在聽。”

我趕忙中斷思考,點頭說。

“那,就買這個吧。還有其他要買的東西呢,如何?”

在其推薦之下,我不但買了這把名為 FIVESEVEN 的手槍,還購買了手槍之外的預備彈夾以及厚實的防彈背心,馬甲型的”對光學槍械防護力場發生器“等其他小件物品,剛才玩躲避遊戲賺取的三十萬就這樣華麗的消失掉了。

右腰掛著 PHANTOM SWORD ,左腰別著 FIVESEVEN ,感受著其重量走出商店,黃昏的天空又增加了些紅色的感覺。

“真是給你添麻煩了。謝謝你。”

我低下頭,女生藏在圍巾下的嘴微微笑了笑,搖了搖頭。

“不,我一直到預選開始都沒什麼預定的事。……啊。”

中斷了對話,女生慌忙看了下左手腕上的粗獷的手錶。

“不得了了,好像報名時在三點結束。嗚啊,就算跑到總統府去也來不及了啊……”

“誒,你接下來也是要去報名啊。”

“嗯。”

就像臉色發青的少女一樣,我也看了下剛買的數碼手錶。 上面顯示的時間是——十四點五十一分。

我趕緊抬起頭,急忙問道:

“啊,那個,沒有傳送的方法嗎!?或者是轉移道具或者魔法,不超能力什麼的嗎?”

“邊跑邊說吧!”

女生大聲說道同時轉身過去,順著大街朝北跑去。 我趕忙跟著那搖動的圍巾後面追了上去。 數秒後跑到了她的身旁,她瞥了我一眼,用緊張的聲音說:

“……在這個 GGO 裡,可以讓玩家產生瞬間移動的現像只有一種情況。那就是死亡之後回到復活點。古羅肯地區的速生點雖然在總督府附近,但在街道中 HP 是絕對不會減少的,所以這個方法也沒用……”

少女一邊在玩家與 NPC 的間隙中全力向前奔跑,一邊向我解說著。 要追趕她已經是很費力了。 而且視點比 ALO 中要低讓我很不習慣,並且這名少女的跑步速度也十分得驚人。 預期說是狀態的影響,不如說是完全熟悉了完全潛行環境下的動作了,動作十分地完美。

少女再次看了看手邊,指了指道路的前方。

“……總督府就在那裡。市街的北端,還有三公里。報名操作要五分鐘才能完成,如果三分鐘內不趕到的話……”

順著筆直的街道向前看去,遠處,可以看到一個被夕陽紅暈的光澤照耀的巨大塔樓。 在筆直的路線上,邊避開通行的路人按照一分鐘一公里的速度前行,即使是在不會發生氣喘現象的 VR 世界中也是十分難辦到的。

即使我沒有趕上報名,把目前調查的結果上報也就可以了,但在旁邊奔跑的這位水色頭髮的少女,如果不管我的話也應該可以趕得上的。 看著她緊咬嘴唇,眼瞳中浮現出拼命神色的側臉,我的萌生出了罪惡感。 混雜著假象呼吸聲音的話語聲傳入我的耳中。

“……拜託了……拜託了……要趕上啊……”

——恐怕對於這個少女來說,接下來開幕的“ BRATTE OF BULLETS ”大會預選並不單單只是個遊戲,二有著重大意義。 是有著無論如何,不管怎樣都要參加的理由存在的……

直覺上想到這些的我,尋求著三分鐘內到達遠方塔樓的方法,拼命向四周望去。

隨後,一塊招牌進入了我的眼簾。

招牌左側延伸的寬廣車道擴展成了一停車空地的形狀,那裡擺放著三台很漂亮的原色小型車輛。 最裡面立著的屏幕上,用畢喀畢喀閃爍著的霓虹燈標記著,“ RENT A BUGGY !【大概是三輪越野摩托車】”的文字。 我找到方法了。

“……那個!”

我突然抓起少女的左手,偏離原來的方向。 我拉著發出“誒!?”的驚訝聲音的少女,用如同要飛起來一般的速度穿過路旁隔離帶,來到“ RENT BUGGY ”處。

並排擺放著的車輛,全都是前輪一個,後輪兩個的三輪摩托車。 來到最近的紅色三輪摩托車旁,讓少女踩著車後踏板乘坐上去,自己則跨坐在前座上。 計價器屏幕的下方,可以看到一個和買東西時所使用的完全相同的掌紋掃描儀,我把右手放了上去,隨著一音效聲響,引擎發動了。

三輪越野摩托車前半部分,所幸和摩托車的架構幾乎相同。 看來操作是手動模式的。 我握緊車把手,毫不猶豫的打開油門閥。 內燃機發出吼聲,摩托車的前輪浮了起來,如同彈起一樣朝著車道飛馳過去。

“呀——”

後座傳來了可愛的叫喊聲,同時我的腹部被纖細的雙手環抱住。

“抓緊了!”

現在才想起說這句話,摩托車就像要把路面燒焦一般向右轉彎,速度全開。 持續不斷地加速不一會兒計數器屏幕上現實的速度就超過了一百公里每小時。 我深切的感慨道,在現實世界中,不僅電動車,就連帶有換擋裝置的古董級摩托車也騎過,這真是太好了。

在車道上一邊左右躲避著未來版本的四輪車輛,一邊忙著換擋操作,此時右耳旁傳來了女生的叫聲。

“為……為什麼!?這摩托車,可是很難駕駛的,就連男性玩家能讓它這樣跑起來也沒幾個。”

——很抱歉,其實我就是男性玩家。

總之在這種情況下是不能說的,我含糊起來。

“這……這個啊,以前我玩過競速系的遊戲啊……哦!”

前方的大型公車突然變更了車道,我讓後輪打滑完美地避開。 掛回低檔後再次加速,一口氣超了過去。 嘛啊,確實在二零二五年這種車輛已經沒有了,有手動換擋的舊式摩托車駕駛經驗的人幾乎是絕跡了。 而且在駕校那裡實習的也幾乎是電動車。 由於我是艾基爾的熟人,因此得到了免費學習並取得了手動駕駛中型執照,而那輛鈦合金摩托車,實際上是原來的車主為了省下報廢車輛費用而送給我的,知道這些都已經是後話了。 因為,汽油車這一類的車輛在數年後會全面禁止的……

——正當我想著這些的時候,突然腦後傳來的笑聲,讓我吃了一驚。

“啊哈哈……好厲害,感覺真好!”

這個聲音,我稍微花了一些時間才察覺是貓眼少女所發出的。 總覺得有些緊張,並且讓人感覺很孤寂的這位女生,沒想到也能發出這樣的笑聲啊。

“我說,能夠……再快一些嗎!”

聽完少女的叫喊聲,我望著前方約一公里處的總督府塔樓的威嚴景象,“ OK ”回答了對方。 低下頭,掛滿檔。 喀喀喀,引擎發出兇猛的吼叫聲,車速儀錶盤的針逼近二百公里。

在這種速度下,只需數十秒就能跑完一公里的距離。

但也就在這極短的時間內,少女輕快的笑聲,給我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在通往總督府的寬闊階梯前,我將三輪摩托車橫向滑行停了下來。

看了看手錶,離三點還有五分鐘多一點。

“這樣就趕上了!這邊來!”

從後踏板上躍身而下的少女,握住我的右手奔跑起來。 她的側臉,已經恢復成了刀刃一般——不,如同高性能槍械一般的銳利表情。 究竟哪個才是真正的她啊,我暫且將這些思緒放在一旁,拼命向上攀登起階梯。

登上二十幾層階梯後,無邊無際的巨大金屬塔樓便屹立在眼前。 前後端是長長的流線型結構,處處都有天線樣式的圓盤,不,是如同雷達般的圓頂。

“這就是總督府。通稱'艦橋'。你在這個遊戲的出生點'回憶大廳',與其處在差不多相對的位置上。”

女生拉著我的手,說。

“ bridge ?橋……?”

聽到我的詢問,女生略微歪了歪頭。

“不是的,大概是'艦橋'的意思吧?古羅肯是過去宇宙船時代的司令部,在那時好像就是這麼稱呼的。”

“宇宙船……,啊啊,所以說街道看起來縱向很長啊。”

“是的,正式名稱' SBC '是'宇宙戰鬥巡洋艦【 Space Battle Cruiser 】的簡稱。活動的參與什麼的,遊戲相關的手續全部都在這里辦理。”

邊進行著解說,我倆走進了塔樓,不,是艦橋一層的入口。

內部是個極其寬廣的圓形大廳。

雕刻著極具未來風格圖案的圓柱,排成十字序列一直通向天頂。 周圍的牆壁上全部安裝的是大畫面的液晶顯示器,從各式各樣活動的通知,到企業廣告給昏暗的大廳內帶來了原色的光芒。 當然,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正面的大型顯示器播放著的,'第三屆 Barrett of Bullets '的宣傳影像。

但,我現在沒有閒暇欣賞這些。 少女拉著我的手,急忙來到了右側深處的角落。

牆壁上縱向並排擺放著數十台機器。 好像擺放在便利店內的, ATM 兼自動售貨機的多功能終端。

少女把我帶到其中一台機器面前,用很快的語速說:

“這就是用來報名參加大會的機器。因為是觸摸平板式終端,操作很簡便,能行嗎?”

“嗯,我試試。”

“嗯,我就在旁邊,不懂就問我。”

我低聲向著右側操作終端的少女道謝後,眼睛回到了畫面上。

顯示器上出現的主畫面上有著“ SBC 古羅肯總督府”的標記,令我很吃驚的是連同目錄在內全部都是日語顯示。 潛行前在現實世界訪問 GGO 官方網站時見到的全部都是英文,當時就感覺有些不適,但現在看來游戲內部在某種程度上進行了本土化設置了啊。

用手指檢索著目錄,終於找到了第三屆 BOB 預選賽的報名按鈕。 毫不猶豫的按下。 隨後畫面轉到了姓名,職業等各種各樣數據輸入的頁面。 剩餘時間,一百八十秒。

既然是在遊戲裡的話,角色名什麼的直接讓系統決定啊,再說我的職業應該寫什麼啊……這樣邊看著表格邊在心裡碎碎念,最上方寫了些讓我吃驚的文字。

內容是“以下的表格請填寫現實世界中玩家本人的姓名,以及住址等那日偶那個。空著不寫或者填寫虛假地址也能參加活動,但無法得到前幾名的獎金。”

看到這裡,一時間我的手指停了下來。 我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在大會上讓“死槍”把我當做目標,但獎品兩個字卻又激發了 MMO 玩家的興致。 因為,這些獎品都是在通常情況下游玩絕對無法得到的超級稀有的裝備……

我的手指點了點姓名欄,用虛擬鍵盤剛輸入“桐谷”的 K 字時,頭腦總算是清醒過來了。

這次我並不是來玩遊戲的。 與謎之玩家“死槍”接觸,驗證其能力的真假才是第一要務。 如果,假如,萬一他有什麼力量的話,在遊戲內不公佈真實情報才是英明的決定。 如果“死槍”是運營網站的人,並可以自由連接到所有玩家的登陸資料,這也絕對不是不可能的。

我甩開了稀有獎品的誘惑,將所有的表格空著,忍痛按下了最下方的 SUBMIT 【提交】按鈕。

畫面再次刷新,出現了報名被接受的文字,以及預選淘汰賽一回戰的時間。 日期是今天,時間是——三十分鐘之後。

“弄完了?”

突然間,水色頭髮的女生從身旁向我搭話道。 看來她也順利地完成了報名似的。 我低下頭,說:

“誒誒,總算是完成了。……很多地方都真的很謝謝你。給你添麻煩了……”

對於我的謝罪,女生微微笑了起來。

“沒關係,剛才乘坐三輪摩托車已經讓我很高興了。還有就是,你預選賽被分到哪一區了?”

“這個嘛……”

我再一次望向屏幕,回答道。

“ F 區, F 區三十七號。”

“啊……這樣啊。可能是同時報名的緣故吧,我也在 F 區。是十二號……太好了,無論如何都要在決勝中碰頭哦。”

“太好了,嗯,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假如來到預選淘汰賽決勝賽,不論勝負都能在決賽中的 BATTLE ROYLE 戰登場的。所以說,我們兩人同時進入決賽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在決勝賽中碰頭了,不要因為這是預選賽……”

給人貓一般感覺的眼睛裡放出了光芒。

“而放水喲。”

“啊啊……原來如此啊。當然,碰頭的話我會盡全力戰鬥的。”

我笑著回答了對方,此時顯示器又回到了主頁面。 順便我又提出了一個問題。

“話說回來,作為一款西洋遊戲,此終端卻毫不含糊的製作了日本語界面啊。官方網站明明只有英語的說。”

“啊啊……是這樣的。運營團體'扎斯卡'雖然是美國的企業,但這個 JP 服務器的工作人員裡好像有日本人。但,不論 GGO 日本的還是美國的,在法律上都有見不得光的地方。”

“是'通貨還原系統'的緣故吧。”

聽到我的話,少女稍微露出了苦笑,並點了點頭。

“是的。在某種意義上,就像是私營賭博一樣。所以對外的主頁上只提供最低限度的情報。就連地址所在地都沒登出,這些都做得很徹底。角色管理什麼的,通貨還原系統用的電子貨幣賬戶的輸入什麼的,遊戲相關的手續幾乎都是在遊戲內部完成的。”

“該怎麼說呢……這遊戲真是強啊。”

“所以,這里和現實世界幾乎是完全隔離開來的……但,也就是因為這個,現在的自己,現實中的自己,完全就像是兩個人……”

突然,察覺到她眼中掠過的陰影,我眨了眨眼。

“……?”

“沒,沒什麼,什麼事都沒有,抱歉。——該去預選會場了。雖說是會場,其實就在這裡的地下。你準備好了沒?”

“嗯。”

我點點頭,“這邊走”少女再次拉起我的手,朝著總督府一層大廳正面的深處走去。 那裡的牆壁上並排安放著幾台電梯,少女用纖細的手指按下了最右側門旁的下降按鈕。

很快,門便滑開了,少女走了進去,這次按下了 B20F 的按鈕。 看來這個塔樓,上下距離也十分地長啊。 在真實的落下感與減速感相繼襲來之後,門打開了。

一看到對面昏暗的景色——我便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和一層大廳一樣寬廣,同樣是個半球形的圓頂。 照明減少到了最低,四處安放著的被鐵框所覆蓋的弧光燈放出十分稀薄的燈光。

地板和柱子,牆壁所有的這些,都是黑亮的鋼板與紅褐色的金屬絲網所組成。 圓頂的牆壁周圍,並排擺放著一排排粗獷的桌子。 天頂部上安放著巨大的多面虛擬圖板。 畫面一片漆黑,上面顯示著“ BoB3 preliminary ”以及剩餘不到二十八分鐘的倒計時紅色字體。

不過,讓我緊張的,卻不是這裡的光景,以及那播放著的金屬 BGM 。

在牆壁周圍的桌子,以及地板上延伸而出的鐵柱旁集合著的大量的身影——正確來說,是他們所散發的氣勢讓我產生了緊張感。

明明是在遊戲中,這裡卻幾乎沒有歡樂和喧嘩的傢伙存在。 有幾人聚在一起交頭接耳,或者是單獨在一旁保持沉默。 幾乎全員,都被幻想世界所影響,並深入到了骨髓,全都是很有經驗的 VRMMO 玩家。

——不,如果比較總遊戲時間的話,我在這個空間內或許比他們任何一個都要長。 因為,前年到去年著兩年間,我幾乎天天都呆在這裡,無法登出。

不過,對於玩家來說有“遊戲類型”這麼一說。 和我是專門玩 PvE 【與怪物作戰】相對——他們全部都和老道的 PvP 【 PK 戰】玩家一樣。 從毫無光澤的鋼盔,厚實的風帽

下盯著我看,那執拗於打探情報的犀利視線讓我想到了這些。

我在今年春天 ALO 現行運營體制被移交以後的這段期間,幾乎沒有對人作戰的經驗。 長時間的空白,我的 PvP 直覺應該有了很大程度的衰減。 能從這幫男子那放射般的視線中感受到壓力,這點就是證據。

——又給我出了一個難題啊,菊岡這傢伙。

內心深處如上所想的我,右手肘被輕輕地碰了碰。 我轉過頭去,發現水色頭髮的少女正以一副驚訝的面孔望著我。

“……怎麼了啊?”

“沒,沒什麼……”

慌忙低聲回答了對方,少女微微點了點頭,同樣低聲說:

“首先,去選手控室吧。你也必須要裝備上剛才購買的戰鬥服吧。”

隨後她在玩家之間的空隙中開始前進。 步伐十分自然,完全沒有緊張的感覺。 她對周圍玩家的視線完全不理會。 男性玩家們與對待我不同,用極其強勢,刺眼的戰意對著少女投去。 其中,還能見到一些擺弄著放在膝上的槍械,拉動槍栓故意發出很大聲響的傢伙存在。

能夠做到無視這些壓力,究竟要有多大的膽魄啊。 感到十分驚訝的我,追趕起戴著沙色圍巾的少女。

圓頂建築深處的地方,幾張毫無裝飾的並排安放鐵門取代了之前的桌子。 少女打開一扇亮著綠燈的房門,帶著我走了進去,關上門後操作起門內側的控制面板。 喀嚓一聲,伴隨著上鎖的聲音,指示燈變成了紅色。

這是一間內部稍微狹窄的休息室。 當然,除了我們之外沒有其他人。

“……呼。”

走到房間中央處,少女輕輕地舒了口氣,自語起來:

“真是的……淨是些狂妄的傢伙。”

“誒……狂,狂妄的傢伙!?剛才那幫冷酷的人!?”

邊回想著剛才那些滿臉可怕神色的傢伙的樣子,邊提出疑問,少女想當然的點了點頭。

“是的。在比賽前三十分鐘讓別人見到自己的主武器,這不是好讓對方研究對策嗎。”

“啊……啊啊……原來如此……”

“你也是,在自己比賽前再把光劍和 FiveSeven 裝備上比較好喲。”

少女微笑著說道,我唯唯諾諾的點點頭,背過身去。

之後,少女做出了比起剛才的言語要強勁數十倍的,讓我大吃一驚的行動。

這時,少女擺動右手,調出主菜單窗口,按下了解除一切裝備的按鈕。

沙色的圍巾消失了,稍濃色彩的卡其布外衣也消失了,緊接著及膝短褲【 cargo pants 】也不見了,毫無裝飾的 T 卹也沒了。

如今包裹在少女身上的,只是帶有機能素材樣式光澤的,小面積的內衣。

“嗚……嗚啊!?”

我不斷地發出聲音,同時慌忙用右手摀住臉。 從手指與手指的縫隙間,看到少女正用不可思議的表情望著這邊。

 


“你在做什麼啊?趕緊換衣服啊。”

“是,是,那個,這個……”

面臨進入 GGO 以來最大級別的狀況,我拼命思考起來。

這種狀況下的選擇有很多。 第一,什麼都不說逃到房間外面去。 第二,乾脆裝成女的裝備上身體護甲。 但不論是哪一個,都是對這個和善的少女不誠實的表現。

無可奈何,我只好在她更進一步解除武裝釀成悲劇之前,選擇了第三項。

我以最大速度低下頭,同時將從主菜單中實體化的名片,用雙手朝少女遞去。

“那,那個……很抱歉!我至今都沒有自我介紹……我【私,男女通用自稱】,不,是我【男性用自稱,俺】,是這樣的人。”

“誒?我……?【男性自稱】”

伴隨著驚訝般的聲音,我感覺名片離開了我的手指間。

“桐……人。嗯,好有趣的名字啊…………嗯…………”

我並沒有參加公會,不在這個世界被稱作“小隊”,所以名片上出了姓名外,就只剩下性別一欄了。

“ Male ……我說,誒……?但是,你,那個……”

少女發出驚訝的聲音,從下到上打量起我,同時可愛的腳向後退了過去。

“騙人…………男,人…………?這樣的假想體…………?”

緊接的是一陣沉默。

我忍耐著休息室充滿的緊迫感,抬起頭來。

突然,一個白色的東西用猛烈地速度向我襲來,在我的左臉頰上炸裂開來,迸發出紫色的 FLASH 特效。

那就是少女的右手掌,意識到這些的我因為那猛烈地勢頭旋轉起來,腦袋上佈滿了閃爍著的星星,並坐到地上倒了下去。


“不要跟過來!”

“但,但是,之後該做些什麼啊……”

“不要跟過來!”

“但,但是,我又不認識其他人……”

“不要跟過來!”

就這樣進行著低聲的交談,我拼命追趕著前方水色頭髮的少女。

少女換上了迷彩色澤的軍用外套,以及同色系的防彈裝甲,和戰鬥用靴。 與街道用裝備相同的只有圍在脖子上的圍巾。 和剛才的忠告一樣,武器並沒有實體化。

雖然我的裝備也相同,但我卻像是夜戰用裝備似的,是近乎黑色的迷彩。 這回完全放棄了興趣,本想挑選具有通用性的顏色,但因為裝甲是根據地形隨機改變顏色的,並且預算也不足,結果還是根據自己的喜好選了這個。

給我這番建議的,就是眼前那個離我一米遠頭也不回的人。

她發怒也是想當然的,並且我也一直都裝作“女性”來欺騙她。 這點我確實是利用了她的誤解,對方換衣服自己也換衣服,如果事先就告訴她的話可能就不是這樣了……

我帶著這有些愚蠢的思考,追趕著圍巾末端,突然間少女雙腳停了下來。 眼前出現的是一半圓形的圓頂空間。

少女轉過頭來,望著同樣停下了腳步的我。

藍色的眼瞳直直地等著我,如同貓一樣,不,已經變成了豹子級別的程度。 小小的嘴唇吸入大量的空氣,我縮了縮脖子準備承受對方的怒罵,但等到的卻是對方大大的嘆息聲。

咚,少女在身旁的包廂席位坐了下來,再次目露凶光起來。 我則是戰戰兢兢地,坐到了她對面的座位上。

抬頭望瞭望圓頂中央處的虛擬平板,預選賽開始的倒計時已經只剩下十分鐘了。 接下來要做些什麼,我完全不知道。 開始前腰移動到什麼位置,或者說還要辦什麼手續,或者好需要到哪裡填寫一些情報,我完全不知道。

縮著頭的我身體一動不動,少女再次瞥了我一眼。 再度,發出一深深地嘆息。

“……我只作一些最低限度的說明。之後我們就是真正的敵人了。”

少女用很低的音量說出這番話,讓我不由得表情舒緩了一些。

“謝,謝謝。”

“不要搞錯了,我可沒有原諒你。——那個倒計時器變成零的話,這裡的參加者每一個人,都會和不知在何處的預選賽一回戰的對手,兩個人一同被自動傳送到戰鬥區域。”

“嗯,嗯嗯。”

“場地是邊長一公里的四方形區域,地形類型,天氣,時間都是隨機生成。最低兩人會在距離五百米的地點開始,勝者可以繼續留在這裡待機,失敗者則會被傳送到一層大廳。即便失敗也不會出現武器的隨機掉落。勝利的話,在那個時候,如果有下一個對戰者的比賽結束的話,就會立即開始第二回戰。結束的話繼續待機。 F 區總共有六十四人,只要能夠取勝五次就能挺進決勝賽。——除此之外我不會再做任何說明了,也不接受任何提問。”

根據對方生硬卻又詳細的說明,我總算是對預選賽有了個簡單的構想。 我再次向少女致謝道:

“大體上我都明白了,謝謝你。”

說完,少女望了下我,只有一瞬,隨後立馬將頭扭了過去。 嘴巴微動,傳出了細微的聲音。

“——一定要來決勝局喲。由於我教授了你很多內容,因此再告訴你最後一點吧。”

“最後?”

“子彈的味道宣告著敗北。”

聽完這話,我下意識露出了微笑。 這不是嘲笑也並非苦笑,而是發自內心的微笑。 對於像我這種心理狀態的人,根本就不討厭這個。

“……一定會很愉快的。不過,倒是你,沒關係嗎?”

少女,哼,地吐出一口氣。

“如果預選賽落選的話,我就引退。這次一定要——”

凝視著整個圓頂建築裡的對手們,我感覺少女的眼瞳中放出了強烈的琉璃色的光芒。

“——把強者,全部殺掉。”

這句話幾乎沒有任何音量,但從那略微的嘴唇顫動中,我通過直覺聽到了這樣的聲音。 少女嘴唇動了動,形成了猛獸般的笑容。 我的背部出現了很長時間都未曾出現過的寒冷的戰栗感。

男人們釋放出的壓力,這位少女不可能沒有意識到。

但,少女卻釋放出了比起他們更加具有壓倒性的魄力。 作為 VRMMO 玩家,都是依靠其技量的——而支撐技量的,就是自身的精神。

屏住呼吸,一語不發的我瞥了一眼少女,她的笑容消失了。 像是思考著什麼似地,視線停止下來,右手擺動呼出主菜單。 簡短的操作後,其手指上出現了一小小的卡片。

將其順著桌子滑了過來,讓我接住後,少女說道:

“這番話是今天所說的最後一句了,所以在此報上姓名。——這也是,之後不知何時會打到你的人的名字。”

我沉默的低頭望著名片。 上面用文字寫著——“ sinon ”,性別當然是 F 。

“詩濃。”

我念著那名字,少女搖動著水色的頭髮,輕輕地點了下頭。 我再次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本人乃桐人。請多指教。”

下意識將右手在桌上遞出,但詩濃卻想當然的無視了這個動作,把頭扭到一旁。 我苦笑起來,把手放下。

詩濃依然保持沉默,嘴巴也沒打算再次張開。

我抬頭望著圓頂上的屏幕,只剩下五分鐘的時間了。 是老老實實坐在椅子上呢,還是再次搭話惹惱對方呢,得出結論之前,我的耳旁傳來了接近的腳步聲。

我抬起臉,看到一位垂著銀灰色的長髮,身材高大的男子徑直走到桌旁。

全身上下穿著深灰色帶著稍淺一些的灰色的直線花紋樣式的迷彩服。 肩膀上挎著一比較大的機關槍——大概不是衝鋒槍而是突擊步槍,與健壯的身體相稱的犀利面容。 裝甲維持在最低程度,給人一種在戰場上能夠進行很敏捷行動的感覺。 與其說是久經沙場的士兵,不如說是特殊部隊的成員。

男子連看都沒看我一眼,直直盯著詩濃,嘴角浮出了笑容。 隨即,犀利的少年面容變成了舒緩柔和的樣子,我不由得眨了眨眼【估計很吃驚】。

“呀啊,好晚啊,詩濃。我還擔心你會趕不上呢。”

男子用溫馴的語氣說道,我本以為詩濃會用如同子彈般的言語回應對方,但意外的是,水色頭髮的少女那冰點以下的白皙面容突然緩和起來,嘴唇浮現出了笑容,回答道:

“你好,史貝蓋爾。預料之外的事情耽誤了些時間。那個,但是……你不是不出場嗎?”

說完,這個名為修比蓋爾的男子,發出了害羞的笑容,同時右手撫額。

“雖然讓我很困惑,但我還是為詩濃來助威來了。既然如此,比賽也應該用大畫面轉播啊。”

看來這兩人是朋友,或者是工會成員。 詩濃的身子稍稍挪了挪,史貝蓋爾想當然的坐到了她的身旁。

“話說回來,預料之外的事情是?”

“啊……就是,帶某人來到這裡……”

對於史貝蓋爾的提問,詩濃再次用冷眼瞥了我一下。 我只得將脖子伸了伸,朝著這次總算是意識到了我的存在的史貝蓋爾解釋起來。

“你好,我就是那個人。”

“啊……你好,你好,初次見面。誒誒……你是詩濃的朋友,嗎?”

雖然給人一種極其爺們的氛圍,但史貝蓋爾看來和他的犀利外表不同,性格上像是極其有禮貌似的。 又或者說——果然,他也把我的性別給弄錯了。

這裡該如何回答他呢,我正在思索這些的時候,詩濃簡短的說:

“不要被騙了。這傢伙是男的。”

“誒!”

對著眼睛瞪得溜圓的史貝蓋爾,我只好報上了姓名。

“啊,我叫桐人。是男的。”

“男,男的……誒,照這麼說,那個……”

史貝蓋爾用很疑惑的表情,交替望著我和詩濃。 看來,他好像認為詩濃和我一樣也是位男性玩家。

誒,哦,嗯,想到這些的我,稍微想捉弄下對方,讓他的混亂程度更加加劇。

“那個啊,我在很多方面都受到詩濃照顧了,很多方面。”

突然,詩濃用如同青色激光般的視線盯著我,語氣慌亂小聲地說:

“等……不要這樣啊,什麼給我添了麻煩了啊。還有就是,我什麼時候允許你用詩濃稱呼我了啊……”

“你還是這麼冷淡啊。”

“什麼冷淡不冷淡的啊,你這個陌生人。”

“誒,你明明就連裝備調整都幫了我的說?”

“那……那是你……”

就在對話準備繼續下去的時候。

突然,圓頂建築內播放的 BGM 音量逐漸淡出,接替而來的是急促的電子吉他演奏出的火爆音樂。 緊接著,甜美的合成音,以很大的音量在數百人的頭頂上,響徹開來。

“大家久等了。從現在這一刻,第三屆 Barrett of Bullets 預選賽正式開始。所有的參加者,在倒計時完畢後,都會被自動傳送到第一回戰的場地中去。祝你們好運。”

圓頂建築內,被盛大的鼓掌聲,呼喊聲所充斥。 噠噠噠嗒嗒的自動槍械的聲響,高分貝的激光發生器的聲音持續不斷,對著天井釋放出各種各樣如同煙火般的光芒。

喧鬧聲中,詩濃站起身,對著我伸出右手食指。

“一定要到決勝局來喲。因為你的腦袋,是要被我砰地一聲打掉的。”

我站起來,笑著回答:

“如果是約會邀請的話,我是沒有不赴約的理由的。”

“你,你這傢伙……”【譯者吐槽:桐人,你太強悍了】

就在二十秒的倒計時接近零的時候,我朝著詩濃擺了擺手,身體向前做好傳送的準備。 隨後,我的視線和一直盯著我的史貝蓋爾交匯到了一起。

那犀利的眼神,明顯帶有警戒與敵意,有點做得太過分了吧,正當想著這些的時候——

我的身體被青色的光柱圍住,瞬間將所有的見到的東西擋住。

被傳送到的場所前,黑暗之中浮著一枚六角形的屏幕。

眼前有一紅色的虛擬窗口,上方用很大的字體寫著“ Kirito VS 餓丸”。 和名字只能用英文字母表示的 SAO 不同, GGO 裡用日文也是可以的。 這個讀作餓丸的對手的名字,當然我沒有任何印象。 在窗口下方,並排寫著“準備時間:剩餘 58 秒 場所:失落的古代寺廟”。

恐怕,這一分鐘是讓玩家根據地點調整最適合的裝備的時間,但對於像我這種,沒有預備裝備,又沒有地圖的知識的人來說,這一分鐘毫無意義。 我用右手呼出菜單,在和 ALO 相似的裝備窗口的武器欄中,將固有名為“景光 G4”的光劍設定為主武器,“ FiveSeven ”設定為副武器。 在確認沒有遺忘防具類裝備後,關閉了窗口。

數字一點一點地減少的期間裡,我因某種奇怪的可能性,陷入了沉思。

我曾一瞬間見到的那位名叫詩濃的少女,所展現出的猙獰的微笑。 就像是可以貫穿任何盾牌與鎧甲的步槍子彈一般,凝聚著殺氣。

就像是心靈感應一般,我的腦海中出現了她的聲音。

我要殺掉,所有的強者——在某種意義上,這是只有小孩才能說出的言語,雖然是個過於直接的話語,讓我想起了身在 SAO 時不知多少次感到的那種戰栗。 超越角色扮演,達到了真實的程度,她小小的身軀上強烈地釋放出了這樣的信號。

在這個基於電子信號所製作出的幻想世界中,能夠感受到那樣強烈的意志力的玩家幾乎很少遇見。 而女性玩家,極端來說,能夠認真起來的,除了亞絲娜之外,我沒碰到過第二個。 不——即使是“閃光”,在此之前都被稱作“狂劍士”的亞絲娜,都沒有給我這樣勇猛的印象。

大概有這種可能吧? 水色頭髮的少女,和我所搜尋的“死槍”,會有怎樣的關係呢?

從菊岡給我的音聲資料中聽到的死槍的聲音,那種如同碾壓金屬般的令人不快的叫聲,和詩濃那清澈的聲音完全不同。 但,說到底 GGO 還一個與 SAO 不同的,普通遊戲世界。 一名玩家持有多個角色,在登錄的時候決定使用哪一個。

而且,從口氣來說,詩濃像是有著絕對能夠進入 Barrett of Bullets 正式比賽的自信。 而死槍也一定會參加這個大會的,如果我預測正確的話,一直到候補選手減少到三十名,詩濃都會是其中的一名。

但那毫無掩飾的心情,卻讓我不想再深究這種可能性了。 帶我去商店,介紹這樣那樣東西時的她,根本感受不到一點殺氣。 還不如說,那個時候的她,似乎有一點寂寞,甚至像是渴望著跟人說話交流似的。

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詩濃呢。

——不,只考慮這些事無法得出結論的。 如果刀刃相向,不用槍械對戰的話,一定會明白些什麼的。

這麼想著的我,將俯視的視線抬起,就在這個瞬間,剩餘時間變成了零。 我的身體,再此次被傳送帶來的效果籠罩。


這次被傳送到的地方,是一片陰鬱的黃昏下。

流淌著高昂的笛聲,吹拂著強勁的風。 上空的雲朵被切成許多塊,飄動著,腳邊的枯草激烈地搖擺。

身旁很近的地方,直立著即像是愛奧尼亞風格,又像是科林斯風格的巨大圓柱。 按照三米的間距修建,排成“ㄈ”字型。 有些柱子的頂端已經崩塌了,或者完全倒塌了,完全一副很早以前就被毀滅掉了的神殿的廢墟。

於是乎我靠在附近的柱子旁,以很快的速度環視周圍。

褪色的草原如同波浪一般向四周延伸,對面低矮的丘陵上,也有著一座和這個相似的遺跡。 根據詩濃的說明,雖然場地是邊長一千米的四方形,但總感覺到地平線那裡就像是有數十公里一般。 恐怕是被設定成按照小河,崖壁的形狀進行移動的領域吧。

我繼續回想著她的說明。 對手,應該會在和自己至少相距五百米的位置出現,但視野中卻沒看到人影。 一定,和我一樣躲在遺跡當中了吧。 這裡並不存在告知敵人位置所在的指示器般的東西,總之還是先搜尋敵人的所在地吧。

就這樣繼續隱蔽,採取麻痺對手的行動來發現其所在,雖然我思考著這種戰術,但卻沒有等待的性格。 與其等待,還不如全速移動到離對方遺跡最近的地方,如果遭遇槍擊的話,也就能更快地找到敵人的位置…………邊思考著,我的左手,不知不覺當中確認了下掛在腰部處的手槍—— FiveSeven 。

一陣強風吹來,周圍的草原如同波浪一般激烈拍打起來。 強風過去,草原再度停止,就在這個瞬間。

眼前很近的地方,略微二十米開外的草原處,突然悄無聲息的站起來一個人影。

雙手緊握,架起突擊步槍,靠在槍身處的茶色鬍鬚,戴著深色鏡片的護目鏡與頭盔,如同靶人一般從草原中站了起來,這一瞬間的景象頓時印刻在了我的視網膜上。 但在此區域是只有我和對手存在的,因此這人就應該就是名為“餓丸”人吧。

究竟何時來到如此之近的距離的啊,完全搞不懂。 在看到餓丸身上穿著的迷彩服後,原因便全都清楚了。 細細的迷彩紋,是與周圍的草原近乎相同的色澤以及花紋樣式。 原來如此,這就是活用了那六十秒的準備時間啊。

不一會兒,敵人抵在右肩部的黑色步槍槍口,發出了不下於數十根紅色線條——“彈道預測線”,直接穿過我以及周圍空間。

“嗚啊!”

我大叫起來,同時蹬踏地面,跳了起來。 朝著預測線密度稀少的方向——上空躍去。

隨後,敵人的步槍噠噠噠嗒嗒! 發出了輕快的音符,我右腿小腿部分連續感到了兩次沖擊。 視野左上部顯示的 HP 槽,咚,咚地總共減少了一成左右。 這些彈數之多是無法全部迴避掉的。 此時我又想起了,詩濃所警告的,“全自動槍械射擊”的可怕之處。

我在空中空翻,落在身後倒塌了一半的圓柱上。 總之試著進行回擊吧,左手將手槍從槍套中拔出。

但,我卻還沒來得及給予敵人回擊。 身體再次被無數根預測線所指中。

“嗚啊啊啊!”

我慘叫著,滾落到了圓柱後方。 不過,還是有一發子彈掠過左臂,毫不留情地扣除了些 HP 值。

傾注而來的子彈雨幾乎全部命中了石柱,發出霹靂霹靂的聲音,同時碎片飛濺,我拼命地將雙手雙腳緊縮,躲在圓柱後。

——我的天啊,這的確和劍與劍的對戰完全不同。

在那個躲避子彈的遊戲中,面對槍手的每一間隔最大六連射,要全部迴避都必須得將精神全部集中,但再怎麼說——面對每秒十發以上的連射,可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要想用掛在右側腰部的“景光”光劍去砍餓丸那鬍子臉的話,就必須得靠近到其面前不可,但在接近之前恐怕就被打成馬蜂窩了, HP 也必然會被全部扣除。

既然完全迴避是不可能的,那就只能想辦法防禦那些子彈了。 但不巧的是,在這個世界,只有著可以減弱激光武器的“防禦力場”卻沒有抵禦實彈攻擊的魔法護盾。 如果是在 SAO 的話,至少還存在著使用盾牌的“武器防禦技能”。


我將帶著鐵環別在腰帶上的光劍握在手中。 這把劍,至少能夠抵禦幾發子彈的吧。 這不是不可能的,因為在以前的科幻電影大作中確實存在著用劍彈返子彈,不是嗎。 再說這是美國人做的遊戲,一定會再現那個景象的。 但,如果要重現那離譜的動作的話,必須得預測來襲的子彈彈道……

不——

不,這些都是可能的。 一定是可以做到的。 因為,子彈的軌跡,不是通過彈道預測線告訴我了嗎。

我嚥下一口口水,猛地將光劍從腰帶上拔下。

現在,槍擊一時間停止了下來。 恐怕餓丸再次將身體潛入了草叢中,準備朝左或者朝右迂迴前進吧。

我閉上眼睛,將精神集中到聽覺上。

風依然在呼呼的吹著。 我在意識中排除著那吵鬧的效果音。 接下來,將精神集中於波浪般的草原中發出的樹葉摩擦聲響。 在有規律的聲音中,探尋那沒有規律的音效。

對各種各樣的聲音中成分進行分離篩選,即便是在 VR 空間中,也是一門技術,在 SAO 中被稱之為“系統外的技能”。 如果想得到S 級別的食材,必須得會這項技能才能取得。

——最後。

我的耳朵捕捉到了,左斜後方,七點鐘位置開始,往九點鐘方向緩慢移動的,不規則音源。 移動兩三秒便停止下來,探尋本人動向的氣息。

敵人再次開始移動,停止,當準備進行下一次移動,就在這個瞬間。

“上……吧!”

我大叫著,腳部猛踏地面,朝著敵人潛伏的位置筆直衝去。

此時,在草叢中匍匐前進的餓丸,幾乎也很難想像我會對著他徑直衝去吧。 他連忙從草叢中爬起,單膝跪地架起突擊步槍,這一切動作耗費了一秒半的時間。

利用這段時間,我縮短了自己與敵人相距二十五米的一半距離。 跑動著,右手大拇指按下手握的 Phantom Sword 開關。 嗡,隨著一聲可靠的震動聲,閃著青紫色光芒的刀刃應聲而出。

這是第三次,從餓丸的步槍槍口延伸出的數十根著彈預測線。

到剛才為止我都會反射性地尋找躲避處,但這回我雙眼直視前方。 縮著脖子忍受著恐怖的撫摸,仔細觀察,細細的紅色光線並沒有同時全部出現,而是稍微有些時間差。 這些時間差,恐怕就是槍械槍口射出的子彈順序吧。

突進中的我,由於跟現實比較身材要矮小很多,因此捕捉到我的預測線總共也只有六根。 其他的全都偏離到了四周。 由於距離十分靠近,敵人的步槍——或者說是槍手自身的命中精度,意外地沒什麼了不起。

長時間沒體會的 PvP 的緊張感,終於開啟了本人的齒輪進入了戰鬥模式。 視野的邊緣部分呈放射狀延伸,只有目標物變得鮮明起來,這就是讓我很懷念的加速感【加速世界啊】。 在速度逐漸降低的這段時間裡,只有我的意識還在以猛烈的速度運轉著。

敵人的槍口,突然出現了橘紅色的光芒。

就在這個瞬間,我用光劍的刀身,根據瞄準身體的六根紅線,按照初彈與次彈的軌道順序,分毫不差地進行格擋。

啪,啪! ! 橘紅色的鮮豔火光,在刀身上迸發而出。 意識到這個的瞬間,我的右臂早已迅雷般的速度移動到了第三發,第四發軌道處。 再一次,響起了子彈被高密度的能量彈開的聲音。

我無視“不會擊中的”子彈,任其在耳邊高聲呼嘯而過,繼續向前衝刺。 這是極其耗費精神力的行動,但我還是咬緊牙關繼續舞動著光劍。

 


五……然後是第六發! 將剩餘的命中彈成功彈開的我,為了將剩餘的距離一口氣縮短,我全力蹬踏地面。

“騙……人的吧!”

餓丸那長滿濃密鬍鬚的下顎,掉了下來,嘴大大張開,發出驚愕的聲音。 但,即使如此他的雙手仍沒有停止下來。 按照習慣性的動作,將打空的彈夾換下,同時從腰部取出備用彈夾,裝到步槍槍身上。

在此同時,我將左手握著的 FiveSeven 對著餓丸。 吃驚的是在手指觸碰到扳機的瞬間,敵人胸口中心部分出現了一個淺綠色的圓,我毫不理會連續五次扣下了扳機。

意外很小的後坐力從手肘傳到肩膀處,半透明的圓環內部,餓丸的肩部以及側腹連續被命中了兩槍。 剩餘三發則是打倒其身後的草叢中消失了,看起來命中的子彈像是擊穿了其防彈裝備似的,畫面右上角的 HP 槽減少了一成。 餓丸的身體晃動起來,一瞬間變得無法動彈。

時間夠充分的了。

看到這個機會的瞬間,我的身體微微向右傾斜——

如同要蹬破假想的大地一樣踩踏著地面,同時藉助仍未減弱的衝刺速度全力向前突進,將在 SAO 裡一定會被稱作“等離子衝擊”的必殺一擊,刺向敵人的胸口。

伴隨著如同噴氣式飛機一般的震動音,光之刃很簡單就貫穿到底了。 那感觸就如同毫無方向性的能量風暴,一瞬間全部灌入敵人的體內一樣。

隨後,強烈的光芒以及聲音從我的右手部呈圓錐狀放射開來,敵人的身體變成了無數塊多邊形的碎片,朝著四周的虛空擴散開來。
疲勞的戰鬥餘韻擴散到了全身,我慢慢地站了起來。

嗡嗡,我將發著聲音的光劍左右揮舞一下後,一瞬間想要將其收納到背部,最後還是慌忙將開關關閉了。

把劍別到右腰處的扣環上,同時將左手的手槍放到槍套內,總算是能夠放鬆一下,長舒一口氣了。 抬頭望著黃昏的天空,垂在雲層當中的屏幕,顯出了 congratulations 的字樣。

第一回戰總算是勝利了。 光劍用來防禦步槍彈還真是個不錯的好材料。 雖說如此,但其操作還是需要相當大的集中力,我的神經早已散發出燒焦般氣味的煙氣了。

這種辛勞的戰鬥,還有四回——

肩膀耷拉了下來,我的身體又被青色光芒所包住。 孤寂般的風鳴慢慢遠去,當聲音變成許多人的喧鬧聲時,我已經回到了待機區域了。

看來,我被傳送回的地點是和剛才相同的包廂附近。 左右望去,並沒有發現詩濃和史貝蓋爾的身影。 詩濃不用說正在戰鬥當中,而多少和她有些關係的那名男子究竟去了哪裡呢,這點我很在意,並用視線環視起四周,在稍微靠近圓頂建築中央處,我看到了許多眼熟的都市迷彩服背影。 他們好像沒有覺察到我的歸來,依然很仔細地抬頭望著上方懸掛著的複數顯示屏。

我也抬起頭,發現預選賽開始時顯示倒計時的那塊巨大的毫無裝飾的屏幕,如今正在同時播放數場戰場情況畫面。 把在沙漠,熱帶雨林,或者是廢墟內,手持手槍和機關槍,或者是步槍不斷發射著子彈的玩家身影,用極富魄力的角度捕捉拍攝,如同動作類電影一般。

恐怕,這些都是從如今同時進行的數百場戰鬥畫面中,進行甄選播放的吧。 偶爾,會出現一些玩家中彈化作多邊形四散開來的畫面,正都會讓現場的玩家歡呼雀躍起來。

是哪一個呢,詩濃比賽的影像,我向前走了幾步。 從右上角的畫面一個接一個進行確認,由於攝像機拍攝的鏡頭把我晃得頭暈目眩的緣故,很難進行分辨。 我集中視線,搜尋起她那水色的頭髮。

——但是,冷不丁傳到我右耳中的聲音,把我嚇得心臟都要停止了。 這個低沉乾涸,並帶有些金屬質感的聲音,就像直接烙印到我的直接聽覺當中一樣。

“你,是,本尊嗎?”

“……?”

反射性地向後退去,同時轉身過來。

我一瞬間,想到了“幽靈”這個詞。

當然,這個本尊的含義,我一點也不明白。 站在我眼前的是一個猶如艾因格朗特六十五層的古城區域中,在夜間出沒的“幽靈”系 Mob 的傢伙。

披著破破爛爛的深灰色斗篷。 斗篷帽向下耷拉著把臉隱藏在漆黑的陰影中。 其深處,只有眼睛放出詭異般的紅光。

在待機場所昏暗的燈光下,在我眼前站著的,是一位無限酷似 SAO 有靈犀怪物的人。 所以我,下意識向後退去準備拔劍。 此衝動沒有完全抑制下來,右手還在微微顫動。

略微呼吸一下後,我看了看那傢伙的腳部。 從破爛的斗篷下方,微微能看到皮靴的前端。

不是幽靈,而是玩家啊。 確認了這個之後,我終於舒了一口氣。

仔細看去,那紅色的眼睛也不像是鬼火,而是覆蓋臉部的黑色護目鏡鏡片發出的光澤。 對於自己那如同初學者的反應,以及那毫無禮貌悄無聲息接近自己的對手,都有些火大,我粗魯的回應道:

“本尊……什麼意思?你是誰啊?”

但,披著灰色斗篷的玩家沒有報上姓名,趁此機會再次靠近了我。 此次則是俯視起我,我只得接受從僅有二十厘米的距離發來的無機質般的視線。

那像是使用了變音器,如同和聲一般讓人不快的聲音,再次突然響起。

“我,看了你的比賽。你,是使用,劍的吧。”

“啊……是的。但,那也沒有違反規則,不是嗎。”

我應答的聲音,被 AMUSPHERE 將內心的動搖完全再現了出來,稍微有些顫抖。 就像是看穿了這一切一樣,灰色斗篷再次把臉靠近了數厘米。

接下來的聲音十分細微,在如此之近的距離如果不好好聽都無法聽明白。

“再一次,詢問。你,是本尊,嗎?”

在理解這問話之前,我有一種如同雷擊般的直覺,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我,認識這傢伙。

沒錯,我絕對認識這傢伙。 不僅見過其面貌,也和他交談過。

 


但,究竟是在哪裡呢。 在登錄 GGO 後與我搭話的傢伙只有,在出生點附近的假象體買家男子,以及引領我購買東西參加大會的詩濃,或者是她的朋友史貝蓋爾,只有這三人。 所以,應該不是在這裡見過。

那就是在 ALO 中? 在 ALfheim ,在許多假想體同伴中我見過這傢伙? 拼命檢索起記憶,尋找語氣,氛圍與其匹配的人。 但完全沒找到。 我不可能沒有與這位,只是站在面前就能釋放出讓我汗毛豎立的寒氣傢伙,見面的記憶。

究竟是在哪裡。 我在哪裡,和他……

此時,破爛的斗篷搖擺起來,從中伸出細細的手臂。 我再次準備向後退去,但那戴著與斗篷相同布料手套的手中,沒有任何東西。

他的手在空中,對著我調出窗口,用缺乏生氣的動作操作起來。 上面顯示的是,現在正在進行的第三屆 BoB 預選賽分組情況,總共被分成了六個區。

銅絲般的手指,點了點 F 區。 將畫面擴大。 再次單擊。 朝著正當中移動。

我的視線,也集中到了其手指所示的方位。

上面並排顯示著兩個名字。

左邊是“餓丸”。 右邊是“ Kirito ”。 右側名字的線條發出微微的光芒,延伸開來。 看來是剛才的對戰,我將餓丸擊敗,進入了第二輪戰鬥的消息被報導公示出來了。

他的手指微微動了下,從上至下劃了了下“ Kirito ”的名字。 再次發出聲音。

“這個,名字。那種,劍技。……你,是本尊嗎?”

瞬間,我受到了第三次,也是最大一次的衝擊。

膝蓋顫抖,身體險些晃動起來,我拼命地進行忍耐。

那穿著灰色斗篷的玩家——居然知道這些!

“桐人”這個名字的由來。 以及我將餓丸擊倒時使用的劍技。 這兩樣,他都知道。

也就是說……就是說,我和這名玩家見面的地點,並不是在 GGO ,也不是在 ALO 中。

而是在 SAO 內。 “ Sword Art Online ”。 在那個死亡遊戲的艾因格朗特的舞台上的某處,我和這傢伙遭遇過。

躲藏在斗篷中的假想體……以及,通過 Amusphere 連接假想體的玩家真身,和我一樣,都是“ SAO 的生還者”。

不知何時,我的內心猶如敲鐘一般響了起來。 即使是在昏暗的圓頂建築內,只要我的假想體臉色變得蒼白的話,就會暴露的。

冷靜下來。 冷靜下來啊。 這段話不斷在我腦內迴盪。

即便是遇到了 SAO 生還者,也沒有恐慌的必要。 在艾因格朗特崩壞之前, EX 技“二刀流”的事情,由於與血盟騎士團希斯克利夫公開決鬥的緣故,我的名字被廣泛流傳開來。 剛才對餓丸使用的那招“等離子衝擊”,就是主流單手直劍分類裡的劍技。 如果是艾因格朗特內達到高等級的玩家,看了剛才的比賽影像,以及上面標示的名字的話,都有可能聯想到我是不是 SAO 攻略組內的“桐人”。 換做我也會,如果在這個會場遇到熟悉的玩家的話,同樣也會上前去搭話,敘敘舊也說不定。

所以,沒有恐慌的必要。 沒有這個必要。

因為,我已經是……

——突然間,我的視線被那關閉窗口,收回斗篷內的細細手腕上的一點吸引住了。

那如同破爛不堪的繃帶般手套前腕部分,手掌內稍許偏上一些,有一處小小的縫隙。 可以看到裡面青白色的皮膚。

在那皮膚上,刻著一個邊長為五厘米左右的正方形紋身。

圖案是諷刺畫風格的西洋棺材。 棺材蓋上畫著一個讓人感覺不舒服的嘻嘻笑臉。 棺材稍微打開了一點,昏暗的內部伸出一隻骸骨手臂,朝著看見它的人招手。 這與曾經,不是在這個世界內,用下毒的水讓我麻痺,想要殺掉我的男人身上的紋身完全一樣。

“微笑的棺材”的紋章。

在認識到這些時,我能強忍著叫喊,倒下,或者因腦電波異常而強制退出的情況發生,近乎可是一個奇蹟了。

我就這樣站在那裡,紅色鏡片看著什麼反應都沒有的我,破爛不堪的斗篷玩家低聲說道:

“提問的,意義,你不明白嗎?”

我慢慢地,慎重點了點頭,說:

“……啊啊,我不知道,本尊這個詞的意思。”

“………………”

灰色斗篷男,悄無聲息地向後退了一步。 紅色的眼睛,如同眨眼般的熄滅掉了。

在經過了讓我感覺很漫長的數秒鐘後,對方用更加無機般的聲音說:

“…………那就,算了。不過,還是,被名字給騙了,是假貨啊…………如果是,本尊,的話……”

轉過身去的同時,留下了最後一句話。

——總有一天,要殺了你。

此言語,在這個角色扮演的遊戲內的我壓根就沒想到。

破爛的斗篷,彷彿幽靈一般靜靜地遠去——突然間消失掉了。

周圍就和數秒前一樣,那玩家完全沒有留下一點存在過的痕跡。

這次我那小小的身體終於顫抖了起來,我拼命站好,抓著身旁的座位失去平衡般的坐了下來。 抱住細細的腿,將額頭靠在膝蓋上。

緊閉的眼瞼內,大概不到零點一秒,我確實看到了那小小的紋身鮮明地烙印在上面。

微笑的棺材。 在艾因格朗特內使用那種紋章的集團,只有一個。

那就是殺人【紅之】公會,“ Laphin Kofin”。


在長達兩年的 SAO 攻略時,相比較而言都在遊戲初期出現了因無法糊口從而搶奪其他玩家的道具以及金錢的犯罪【橙名】玩家,,但他們都是以眾多的人數圍住少數的玩家,強迫他們進行交易以此搶奪,最多也就使用些麻痺毒,並只停留在一定程度上。

如果攻擊導致 HP 全部損失的話,那名玩家在現實世界中野會死去,因此要做到雙手沾滿鮮血這樣的行為,所有的人都沒這樣的覺悟。 因為,遊戲中的一萬名玩家基本上都是重度的網游玩家,在現實生活中都是與犯罪無緣的人。

而打破“將他人 HP 減少至零時不允許的”這個不成文的規定,是一位異質的玩家。

那玩家名叫“ PoH ”。 是個很具有幽默風格的角色名,但卻意外的具有某種強烈的氣質。

理由之一就是 PoH 有著異國般的美貌,而且能夠流利的說出至少三國語言。 也有可能是日本人與西方人的混血吧,其日語還混雜著流暢的英語,西班牙語的俚語,那宛如職業 DJ 般的 RAP 言語,很輕易的能夠改變周遭人群的價值觀。 他從一名網游玩家,逐漸朝著冷酷頑強轉變,並創立了真實的無視法律的集團。

第二個異質就是, PoH 的強悍之處。

他耍弄短劍可以說是天才級別的。 就像是自己手臂的延長一樣自如,即便不依賴系統技能——也能將怪物或者玩家擊倒。 在死亡遊戲的後期,得到了名為“友斬庖丁”這把名氣很大的大型短劍之後的他,有著讓攻略組都十分畏懼的實力。

他的性格和血盟騎士團的希斯克利夫相比是兩個極端, PoH 慢慢地,慢慢地把因仰慕自己聚在自己身旁的玩家們的心理極限逐漸軟化。

遊戲自開始過了一年,在二零二三年的除夕夜。

規模膨脹到三十人的 PoH 一行,襲擊了到此地域進行觀光的小規模公會,並一個不留的全部殺掉。

第二天,因違反系統規定,被冠以“紅名”的公會“ Laphin Kofin ”成立的消息,由艾因格朗特的主人送達到了情報屋處。


剛才和我接觸的那名身著灰色斗篷玩家,至少應該不會是 PoH 本人。 他那毫無頓挫的分段式的說話方式,和如同連珠炮一般充滿激進煽動性口吻的 PoH 完全不同。

但,那種說話方式的人,“ LaphKof ”內我記得確實是有的。 我應該見過其本人,交談過——甚至用劍和他戰鬥過。 他應該不是無名的小卒。 而是個相當高級的干部。 明明都能做出此種推斷,為何卻記不起對方的長相以及名字呢。

不,這個原因,我應該是很清楚的。 因為我自身,在抗拒著回想這些內容。

“ Laphin Kofin ”是在二零二四年元月元日成立的,在八個月之後的某個夏夜被消滅了。

那並不是自發性的解散,也不是由於內部紛爭自我瓦解的。 而是由攻略組,也就是在最前線作戰的玩家五十名,組成的討伐部隊,以劍的力量將其搗毀的。

本來這個方法是在初期就決定了的。 但在這八個月內,由於無法找到其根據地而不得不中止下來。

在艾因格朗特內,玩家可以購買的家以及房間,不管是在街區內還是街區外,都能在 NPC 不動產屋那裡找到確切地址。 而要容得下三十人吃住這樣的規模,必須的購買較大的房屋,甚至是城寨一樣的建築作為根據地才行,這些都只是設想,得到了攻略組委託的情報屋,從第一層開始逐個排查起了大型房屋。

但卻只找到了一些中小規模的橙名公會的根據地,關鍵的“ Laphin Kofin ”的根據地經過了好幾個月都沒一點消息。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他們也沒有利用聯繫已經被攻略了的低層迷宮與上層迷宮的塔樓,而是利用了被設計者配置,卻被遺忘了的小型洞穴的安全地帶作為根據地。 攻略組的玩家基本上都在迷宮區的塔樓進行攻略,中級玩家也只會進入人比較多的迷宮當中。 當然這個洞穴也偶爾會被發現,應該也有玩家進入了那裡,但他們都被輕易的滅口了,這點也不難想像。

巧妙的隱藏起來的“ Laphin Kofin ”的根據地,在八個月後終於被發現了,恐怕是因無法忍受殺人的罪惡感的一名隊員向攻略組高的密吧。 在經過偵查,確定那裡毫無疑問就是他們的根據地後,終於集成了大規模的討伐部隊。 擔任領隊的是,規模最大的公會“聖龍聯合”的干部。 “血盟騎士團”以及其它強力的公會也派出了有實力的人參加,而沒有參加任何公會的我也接到了邀請。

強襲根據地頂在早上三點進行。

部隊的人數以及平均等級,應該比“ Laphin Kofin ”要高很多。 我想只要封鎖根據地安全地帶的出入口,兵不血刃的讓對方全部投降也是極其可能的。

不過——就和“ Laphin Kofin ”內部出現了告密者一樣。

機密又機密的討伐作戰計劃的情報,在行進中,還是走漏的風聲。

當我們闖進迷宮時,“ Laphin Kofin ”的成員,沒有一人在安全地帶的大房間中。 但他們也並沒有逃亡了。 全員都躲在迷宮的岔路當中,並從後方朝我們襲來。

陷阱,毒,眩暈各種各樣的準備讓我們措手不及。 討伐隊一開始陷入了混亂當中,但應對突發事件的能力,是攻略組成員必須得具備的。 很快便重整態勢的我們,猛地開始了反擊。

——但,“ Laphin Kofin ”與討伐隊之間有著意想不到的差距存在。

那就是對殺人這種忌諱感的有無。 處於狂亂狀態的“ Laphin Kofin ”隊員們,不管自身的 HP 降低到何種程度,他們決不投降,意識到這點的我們,內心激烈動搖起來。

對於這種狀況,在事前都商討好了。 逼不得已做出了將敵人的 HP 減少到零的決斷。 但,面對血槽變成紅色的對手,要給他們致命一擊,包括我在內可能誰都沒有做好這樣的覺悟。 因此討伐隊當中出現了一些扔掉武器,蹲到地上的隊員。

首先是討伐隊中出現了數名死者。 為此攻略組同樣變得瘋狂了,面對這種反擊,“ Laphin Kofin ”也出現了數名死者。

眼前宛如成了一片鮮血的地獄。

戰鬥結束時,討伐隊有十一名隊員陣亡。 而“ Laphin Kofin ”有二十一名人員死亡。 把其中兩名成員血槽變空的,就是我手上的劍。

從敵方死者,以及被俘者當中卻沒有找到 PoH 的名字。


如果灰色斗篷玩家,是那場戰鬥倖存下來並被送到黑鐵宮監獄的“ Laphin Kofin ”十二名成員之一的話,那可能就和我在清理戰場這個時刻交談過。 明明記得其說話的口氣,卻想不起來他的容貌,那可能是因為自己強行將討伐“ Laphin Kofin ”這件事給忘記了。

……不。

不,難道。 躲在斗篷之下的那名玩家。

是我親手殺害的兩名玩家中的其中一個。

想到這裡,我抱著膝蓋激烈地搖起頭來。 使勁咬著嘴唇,拼命地重整思緒。

死者是不可能複甦的。SAO 事件的四千名被害者,無論是我喜歡的人,憎恨的人,全都回不來了。 所以,那名灰色斗篷的傢伙,一定是“ LaphKof ”十二名倖存者之一。 我應該記得他們全員的名字。 於是乎我強忍痙攣般的痛感,發掘那深深埋藏著的記憶——

此時。

我才意識到了另一種可能性,並氣喘起來。

那灰色斗篷男的金屬般的扭曲聲音。 只能低聲說話的那傢伙,如果大聲叫喊起來會是什麼樣呢。

耳朵內,響起了一周前在音聲文件中聽到的喊叫聲。

“這就是真正的力量,真正的強大!愚蠢的傢伙們啊,將這個名字和恐懼一同刻在心裡吧。”

“我,和這把槍的名字是'死槍'……' DEATH GUN '!”

一樣的。 沒錯。 聲音的波形近乎完全一致。

那傢伙就是——

那灰色斗篷,就是“死槍”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來到 GGO 內,變得矚目,並成為“死槍”目標的任務就能盡快達成了。

但是……不過。 這樣順利的展開,我想都沒想過。

“死槍”是 SAO 的生還者,並且還是原 Laphin Kofin 所屬的殺人玩家——這麼說來的話。

那人就是在遊戲內用槍擊,使得現實中兩名玩家死亡的傢伙。

那種能力,說不定……說不定是,真的…………

突然間我的左肩被人拍了拍,讓我險些沒慘叫起來。 渾身顫抖著將臉抬起,看到的是飄動著的艷麗的水色短髮。

“……你的臉是怎麼回事啊?”

對著皺著眉頭說出那番話的少女——詩濃,我將僵硬的臉頰動了動,終於浮出了笑容。

“啊……沒,沒,沒什麼……”

“難道比賽就那麼勉強嗎?你出乎意料地回來這麼早啊。”

聽到這番話,我才想起來,自己正處於“ Barrett of Bullets ”預選賽當中。 眨了眨眼睛,發現與原本應該熙熙攘攘的寬闊大廳,玩家不知什麼時候幾乎少了一半。 預選賽一回戰看來是結束了,敗者都被傳到地上去了。 馬上就是決定我第二輪對手了,大概二回戰也馬上就要開始了。

但,就以這樣的狀態,我完全不認為自己能夠認真作戰。

我按順序看了看從稍遠些地方用驚訝的眼神望著我的史貝蓋爾,以及站在眼前的詩濃,從緩緩張開的口中很無力的呼出了一口氣。

“也就是個一回戰你就這個樣子,想到決勝戰去就和做夢一樣。給我加油一點……我啊,還想從你那討回你欠我的賬呢。”

隨後詩濃握緊拳頭,再次頂到我的肩膀上。

下意識間,我用雙手抓住了對方想要收回的小手。 拉到自己胸前,頂在額頭上。

“等,等等……你在做什麼啊?”

詩濃慌張地低聲說道,想要把手抽回,但我依然緊緊握著不放。

即便是由多邊形製作而成的假想體所釋放的虛擬熱度,還是給我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溫暖感覺。 覺察到盤踞在內心的恐懼所帶來的寒冷,我的身體彷彿現在才開始抖動了起來。

“…………發生什麼了嗎…………”

聽到對方不知所措般的話語,我感覺胸口處的那細小而又,溫暖的手,漸漸地失去了力氣。

感覺著右手食指上殘留著的小小痛楚,詩濃皺起了眉頭。

本打算用拇指把痛楚擦去的,但那種麻癢的感覺卻纏繞著指骨,難以消去。

要說原因的話,她知道。

是桐人。 是那個無禮、傲慢且臉皮極厚的新人,用盡渾身的氣力握緊了她的右手。

常識上來說這是不可能的,腦袋裡的一部分也能想清楚這點。 詩濃現在正用著 AmuSphere 在假想世界裡完全潛行,即使再怎麼被緊握著手,現實裡肉體的血脈神經都絕對不會受到影響。 因為在這個世界發生的一切肉體感覺,都只是機器用電子脈衝發送虛擬信號到腦部造成的。

——但現在——

詩濃的右手,卻能切實地感覺到被黑髮的光劍士所緊握時殘留下來的壓力跟暖意。 雖然在那之後,已經過去了整整兩個小時。

不再理會那感覺,詩濃把右手放回到被支架固定著的對物狙擊步槍,在調整過彈簧的扳機上,輕輕扣上自己的食指。 伴隨著自己走過無數戰場的愛槍“ HecateII ”,其把手已經熟悉得有如身體的一部分了。 但即使在這契合的感覺中,那小小的痛楚還是沒有消失。

現在的詩濃,正藏身於高崖邊的一叢小小的灌木中,等待著狙擊的時機。

場景是“曠野的十字路”。 地形的特徵是交錯在乾燥的高原中央的,兩條筆直的道路。 對手的名字是“史丁格”。BoB 預選 F 區第五戰,也就是準決賽第一場,從開始起到現在已經過了約 12 分鐘。

雖然名字起成那樣,但他當然不可能真的裝備著攜帶式地對空導彈“毒刺”。 記得他的主武器應該是“ FN • SCAR ”卡賓槍,光是這就已經是足夠威脅性的武器了。 他還在其上裝備了高性能的 ACOG 瞄準鏡,讓集彈率得到了大幅度的補正。 要是讓他接近到能目視對方的距離的話,身為狙擊手的詩濃一定無法抗衡的吧。

幸運的是,在這個場景裡,要在被道路分開的四個格子之間移動,就必須經過中央的十字路口。 二個玩家的出現位置,最短也隔開了 500 米,所以不可能出現在同一個格子裡。

也就是說,史丁格想要把詩濃納入自己的射程範圍內的話,就算明知會被狙擊也得經過中央的十字路口;反過來詩濃則是必須在史丁格試圖突破十字路口時想盡辦法讓狙擊成功。

這麼一來,史丁格那邊會用的戰術也能大致推測出來了。 盡量推遲強行突破的時間,消耗詩濃的集中力。 雖然能推測出來,但也無法否定他逆向思考地早早現身的可能性,結果詩濃也只好一直緊繃著神經,像這樣一直看著瞄準鏡了。

現在,編號從 A 到 O 的 15 場預選淘汰賽里,已經有一半以上結束了決勝戰,還在進行的比賽估計只有 10 場左右吧。 在待機室、一樓大廳還有街上的酒館裡,可以看到所有的比賽直播,所以專注於詩濃對史丁格的觀眾,應該會感到無聊透頂吧。 畢竟從比賽開始到現在,雙方連一發的子彈都沒發射過。

而另一邊,同時進行著的 F 區準決賽第二場,估計會是跟這邊的情況完全相反的華麗展開吧。

畢竟那場比賽,是駕馭著兩把輔助機槍的近距離戰專家,跟揮舞著超近距離的接近戰武器的——光劍士之間展開的決鬥。

現在的她必須集中精神。 雖然腦裡是這麼想著的,詩濃的思考,卻不由自主地回到了那個渾身謎團的黑髮少女,不,少年身上。


第一戰用了十分鐘左右就結果了對方,回到待機室的詩濃,先是接受了史貝蓋爾——新川恭二的祝福。 簡單地道了聲謝,然後回到之前的坐席附近時,詩濃被坐在那的桐人嚇了一跳。 沒想到這傢伙居然比自己還早回到這裡。 哦,還挺能幹的嘛——才剛想對他這麼說一句而走近坐席時,詩濃又在另一種意義上被嚇到了。

直到開始比賽之前,都是一副輕浮相的桐人,正抱膝縮在長凳上,而且低下的頭跟柔弱的肩膀都在不停地顫抖著。

……明明是他贏了啊,跟用槍械的人戰鬥,讓他如此的害怕嗎?

這麼想著的詩濃,在無意識之下伸出了右手,伸向夜色特工用夾克包裹著的肩膀。

忽然,桐人像被嚇了一跳似的全身縮了起來,用只能以戰戰兢兢來形容的動作抬頭看了一眼。

不知底細的人絕對會認為是女性的、同時兼備可愛跟伶俐的虛擬體的那張臉上——浮現出了彷如窺見地獄深淵的神色。

“……幹嘛擺出這種臉色啊。”

詩濃不自覺地低聲說了句,而聽到這話的桐人極快地眨了幾次眼,努力在嘴邊扯出了一個微笑的動作。

沒事啦。 見桐人用這麼虛弱的聲音回話,詩濃便問他第一戰是不是打得很辛苦。 但是,少年把表情藏在長長的黑髮下邊,只是顫抖著吞吐周圍的空氣,再也沒回過任何一句話。

已經盡人事了,沒必要再關心這個人了吧。

這個桐人,應該是知道詩濃對他的性別產生了誤解的吧。 但他故意沒解除這個誤會,讓詩濃幫他指路、購物,最後還帶他到了同一個更衣室。

當然,一直誤會著他是女孩子,也沒確認名片的詩濃也有不對的地方。 所以,詩濃的怒火有一半以上都是發向她自己本人的。

自從現實世界裡被同學們盡情利用了一回,她便從心底決定了,再也不依靠他人、再也不交朋友了。 這種決心,在碰到 GGO 裡很少看見的女孩子玩家拜託她指路的時候,卻完全被忘到腦後了。

很高興啊。 在市場買這些那些的時候、在坐上三輪摩託後席的時候,詩濃在 GGO 裡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她自己也有自覺。 沒錯——實際上詩濃她,並不是因為桐人是男的而生氣。 而是因為在跟他一起的時候,自己放下了心防而生氣。

所以,在知道桐人通過了第一戰時,詩濃真的感到很高興。

在決戰中跟他碰頭,然後用 Hecate 的子彈轟碎他那可愛的相貌,就能變得比碰到他之前更強了。 但在她抱著這種想法回來時,桐人卻換了一個人似的露出一張畏縮的臉。

詩濃幾乎是下意識地,用帶著怒火的聲音說話了。

“不過是第一戰就嚇成這個樣子,還想打到決戰?給我振作點啊……我啊,還想從你那討回你欠我的賬呢。”

然後握著右拳,再打了桐人的肩膀一次。

那個拳頭,忽然被白皙的雙手包住了。 然後被順勢拉到他那疲勞的胸前,緊緊地抱著。

“喂、喂……你在幹什麼啊!”

詩濃反射性地叫了出來、然後想拉回自己的手,但桐人卻用著從那纖弱的身體難以想像的 STR 值抱著她的雙手。

他的雙手有如冰那麼冷,吐在詩濃手上的呼吸也是全無溫度。

在這個時候,詩濃的視野裡,已經出現了閃亮的性騷擾行為舉報按鈕。 只要用左手去點一下,或是說一聲“舉報”的話,桐人的虛擬體就會被傳送到古羅肯的監獄區域,短時間內都不會出現在自己眼前了吧。

但是,詩濃既沒有動,也沒說什麼話。

看著緊握自己的手、全身都在顫抖著的這個纖弱的虛擬體,詩濃感到了強烈的既視感。 露出這幅樣子的女孩子,她曾經在哪裡看到過。 才剛這麼想著,馬上就發現到那並不是別的誰,而是她自己。

不是狙擊手詩濃,而是在現實世界的朝田詩乃。 害怕著那段血跟硝煙,縮在床角,低哭著說著救救我、救救我……那樣的詩乃。

在察覺到這一點的時候,詩濃不由自主地放鬆了右手的氣力。

“…………怎麼了…………?”

雙手合握著詩濃的手的,黑髮虛擬體——不,隱藏在其中的、名字跟相貌都不知道的那個玩家,應該是跟詩乃一樣,被相似的黑暗所囚禁著吧。

發生過什麼事呢,詩濃想向他問出這麼一句。

但在那之前,桐人的身體就被淡淡的光輝籠罩,然後消失了。 他的下個對手已經定下來了,所以他被傳送到第二戰的場地那了。

從他那樣子看來,應該不可能認真應戰了吧。 詩濃作出了這樣的判斷,然後小小地嘆了一口氣。

輸掉的人,不會再出現在地下的待機室而是出現在地上的總督府大廳。 所以,桐人要是輸了的話,今天——或者,以後都不會再見面了。

當然,那也算不上什麼大事。 他們之間連朋友都不是,只是剛好同路一起來到總督府的關係而已。 過了今天的話,連相貌跟名字都會忘掉的吧。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但桐人卻超出了詩濃的想像,在第二戰、第三戰乃至第四戰都只憑光劍跟手槍一直贏下來了。

在等自己的下場比賽時,詩濃曾經有過那麼一次,觀看桐人比賽直播的機會。 他的作戰風格,連背水一戰都難以形容,是極端的捨身特攻戰術。 面對使用突擊槍的速射 AGI 型對手,他用那把小手槍——詩濃建議下買來的 FN Five-seveN 邊對射邊正面突破,無視射向虛擬體身周的子彈,只用光劍擋下致命的彈道。 用著這種反常的戰術,他在轉眼間就去到對方身前,把敵人連步槍一起一刀兩斷。

用這種方式戰鬥的人,在第一回、第二回的 BoB 裡都沒出現過。 待機室裡的人都為此驚嘆不已,而詩濃也驚訝得只是睜大眼睛看著畫面。

帶著這樣的氣勢,桐人殺入 F 區決賽的可能性極高。 相對的,詩濃又要怎麼面對那種亂七八糟的對手呢?

從看到桐人的比賽直播以來,詩濃即使在自己的準決賽開始之後,也一直分出腦中的一部分來考慮這件事。

一起購物的時候,他露出的那種好奇心旺盛的天然笑臉。 在他身為男性的事實曝光之後表現出的,讓人恨不得煎皮拆骨的厚臉皮態度。 第一戰之後,抱著詩濃的手顫抖著的柔弱身軀。 還有——用蒼色光芒的刀刃,毫不留情地把對方斬落的,有如鬼神的身影。
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桐人”呢?

而自己,又是為什麼一直在想著這些呢……

醒悟到自己在毫沒來由地煩躁著,一直瞄在高倍率瞄準鏡的詩濃輕輕咬了下嘴唇。就在這時——

注視著一公里外的十字路口的視野,捕捉到了從左側山影處飛馳出來的巨大影子。

詩濃反射性地微調了下Hecate 的瞄準。風向是從左邊吹來的時速 2.5 公里。濕度 5% 。從閃著細光的瞄準線中心往上偏一點點,在著彈預測圓剛開始收縮的時候就毫不躊躇地扣下扳機。

轟的一聲——

瞄準鏡的視野裡, 50 口徑的子彈帶著一片模糊的空氣飛出槍管、穿越空中。逆時針旋轉著的彈頭畫出一條螺旋軌道,命中了影子的上半部分。

“……哦?”

低叫一聲,詩濃拉了一下Hecate 的槍栓拉柄。空彈殼彈了出來,下一發子彈被收入藥室。

被啪的一下鈍響擊碎的那個黑影,並不是對手史丁格,而是一塊直徑1 米左右的普通的石塊。

下一瞬間,從石塊飛出的那個地方,更大的一個輪廓捲著土塵轉了出來,並對這邊展開了突擊。

那是四輪的裝甲車,“ HMMWV ”。這種車輛系道具並不是玩家所持有的,而是配置在地圖上特定一個點,動作快的人坐上去就能駕駛了。應該是全新的車身上,正面卻有一個小小的凹痕——詩濃馬上推測出剛才的經過:最早飛出來的石塊,是那輛車特意撞出來的。

駕駛席上的史丁格,當然知道詩濃的主武器HecateII 是無法連射的栓式槍機步槍。而且,也知道自己必須通過的十字路口被詩濃瞄準著。

所以,他定下了先用HMMWV 把石塊撞出十字路口讓詩濃狙擊,然後在詩濃的第二發擊出之前通過十字路口的作戰。

思路很正確。事實上,詩濃拉下拉柄的時候,車子已經駛到十字路口中央了。就算想再發射的話也只能打出一發。而且沒時間讓她慎重地去瞄準。

但史丁格的計劃在奪去詩濃作為狙擊手最大的武器“沒有預測線的第一發”的同時,也給了詩濃一個很貴重的情報。詩濃的腦海裡,還鮮明地殘留著第一發子彈所劃過的曲線。只要不慌張地調整,第二發也會在同一軌道上飛過。只要利用這個的話,精度遠遠高出第一發的狙擊就能實現了。

詩濃對槍身作出微調,然後冷靜地扣下扳機。炮火的聲音再次響起。

擊出的子彈,像是被吞沒似的命中了HMMWV 側面的小窗,毫不停留地貫穿了厚厚的防彈玻璃。

下一瞬間,車輛劃出一個大大的弧線,再登上路邊的岩塊,然後整個車身都橫了過來。緊接著車子正面撞上旁邊的山壁,車頭引擎更是爆出了紅黑的火焰。

“……如果下車奔跑的話,說不定還能靠預測線避開狙擊的吧。”

邊這麼說著,詩濃裝上了第三發子彈。右眼保持在瞄準鏡上,十字虛線的交叉點直直瞄著火焰中的HMMWV 。等了好幾秒史丁格都沒有出現,應該是在駕駛席上當場死亡了吧——雖然是這麼想的,但她依然保持著射擊姿勢。

直到黃昏色的空中顯示出CONGRATULATION 的字樣,詩濃才離開遮蔽點的灌木叢,站了起來。

比賽時間, 19 分 15 秒。準決賽,過關。

這樣一來,就跟計劃一樣拿到了明天BoB 總會戰的入場券。但是詩濃別說勝利姿勢了,連微笑都沒展露出來。她的意識已經移向了即將開始的F 區預選決賽了。

那個謎之來訪者桐人,毫無疑問會用比詩濃更短的時間通過準決賽。他的對手是雙手裝備著SMG 的近距離戰風格。再怎麼展開彈幕也好,只要讓那個光劍士接近到身邊的話,在把對方的HP 槽降到0 之前就會被那把熱能劍一刀兩斷。畢竟桐人他的反應速度可以做到“預測彈道預測線”這種驚人的特技。要在正面戰鬥中壓制他,那真的非要拿出M134 迷你槍這種武器不可了。

所以,詩濃保持著抱住Hecate 的樣子,一動不動地等待著被傳送到下一個戰場的瞬間。

幾秒之後,她並不是回到待機室,而是直接飛到決賽的準備空間。六角形屏幕上浮現的窗口所標出的對手名字,果然像她想的一樣是“ Kirito ”。


在又經歷了一次傳送之後,打開眼睛,看到的是一條直線伸展出去的高架橋,以及在橋盡頭的像血那麼鮮紅的落日。

“大陸間高架橋”場景。雖然跟之前的戰場一樣是邊長1 公里的正方形,但因為無法從中間那貫通東西的百米寬的公路上跳下去,實際上的戰場只有細長單純的一條路。

但是路上停滿了無數的私家車跟客車,甚至還有掉下來的直升機殘骸,而且到處都是崩裂著高低起伏的路面,所以從路的一邊無法看到另一邊的情況。

詩濃快速地向後看了一眼,確認自己身處地圖幾乎最東的角落。也就是說對手的桐人,是在向西伸延的高架橋上,至少500 米外的地方出現吧。

再確認了一下四周的情況,詩濃馬上跑了起來。她的目的地是,右前方的大型觀光大廈。從半開著的後門進入大廈內部,然後從樓梯登上二樓。在大廈前方的落地窗前設置好槍口,然後採取伏射姿勢,再把瞄準鏡前後的折疊式掩護豎了起來。

太陽就在正前方。所以,就算是想在屋外的某個地方架槍偷襲,也可能會因瞄準鏡反射陽光而被對方發現。沒有比暴露了的狙擊手更容易對付的存在了。

但在這大廈裡邊的話,裝飾用的鏡能很好地藏起瞄準鏡的反射光。而且這裡有高度上的優勢,能看穿路上的大部分掩體。

桐人那傢伙,應該會在遮蔽物的影子之間高速移動逼近過來吧。對付這個敵人的話,有彈道預測線的狙擊恐怕無法命中。機會只有在他還沒確定這邊位置之前的,唯一的一發。

——能中的。一定能。

把這樣的信念刻入心中,詩濃把右眼放到瞄準鏡前。

為什麼如此地想贏呢,她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誠然,詩濃是被桐人隱瞞著性別騙去幫他指路、買裝備了。而且更在更衣室裡被他看到了換衣服的樣子。

但是,真要說的話,也不過是這種程度的事。她的道具金錢也沒損失,被看見的也只是虛擬體的內衣。從古羅肯街上的邂逅,到在待機室前邊的分別也只有幾十分鐘,要忘掉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但是現在的詩濃,就像是把至今為止在GGO經歷過的戰斗全部拋在腦後似的,只是一心一意地渴望著打贏桐人。對——就連那個可怕的迷你槍士,貝希摩斯也忘掉了。對手只是今天才來到這個世界的,而且連槍手也算不上,只是一個走邪道的光劍士。對這種人,為什麼她會如此地…………

…………不。

不對,或者那理由,早就在心中了。

那是因為,我從心底里,無法把那傢伙當做“敵人”看待。在冰冷的長凳上,被他那不停顫抖著的冰冷的雙手握著的時候,我的心中產生了一種不知名的感情。

同情?不對。

憐憫?不對。

同病相憐……?不,絕對不是。

沒有能跟我同病相憐的人。讓我無比痛苦的黑暗。能跟我一起背負這黑暗的人,根本不可能存在。我曾經期待著有這樣的人,但結果只是不斷地不斷地不斷地不斷地被背叛而已嘛。

能讓自己得救的方法,只有讓自己堅強起來。正因為明白到這一點,才有現在的我。

我根本不想知道桐人有著怎樣的過去,也沒必要去知道。只要用無情的一擊把那個讓迷惑著我的虛擬體轟飛,他就會埋沒在之前我所打倒的無數的目標之中。然後被我忘卻。

我要做的事,只有這一件。

慎重而又慎重地定下了決心,詩濃盯著瞄準鏡中的視野,手指緊扣在扳機上。

所以——

在深紅的夕陽背景下,那個影子出現在眼前的時候,詩濃在一瞬間忘了身為狙擊手所應有的抑制,發出了一聲驚叫。

“…………什……”

被微風吹拂著的長長的黑髮。被夜間迷彩的特工服包裹的纖弱身體。掛在腰帶上的光劍柄。毫無疑問,那是桐人。

但是他並不是跑著過來的。而且更沒有一絲想藏起身形的樣子。在公路的正中央,稍高於周圍的中間分離帶上,慢慢地、慢慢地走著。跟之前的比賽完全相反的,毫無防備的姿態。

——是就算沒彈道預測線,像我這種程度的狙擊也可以輕鬆避過的意思嗎?

在炸藥般的思考在腦中爆發的同時,詩濃把瞄準鏡的十字跟桐人的頭部重合。然後就是扣下扳機——之前的瞬間,她醒悟到一秒前的推測是錯的。

桐人他,並沒看著前方。他只是深深地低下了頭,像是虛脫一樣放鬆全身氣力,機械性地交互拖著雙腳前進而已。那是跟之前比賽里背水一戰的氣勢正好相反的,有氣無力的腳步。

那種情況下,要避開詩濃的狙擊是絕對不可能的。 HecateII發出的子彈遠遠超出了音速,聽到槍聲時已經太遲了。而且從下邊看上來的話,當然也看不見發射子彈時的膛口焰。

也就是說——也就是說,桐人打一開始就沒想著要避開第一發子彈。他打算故意受到攻擊,然後輸掉結束掉這場比賽。只要達成得到總會戰出場權這個目的,之後就……跟詩濃的比賽甚麼的,他根本沒所謂。就是這麼一回事。

“…………開、什麼……”

詩濃的口中,吐出低低的怒吼。

把手指搭上扳機,並註入氣力。綠色的著彈預測圓出現,然後以桐人低垂著的頭為中心急速擴大又縮小。那激烈的動作,揭示著詩濃那混亂的心跳,但他們之間只有吹著微風的400米。開槍的話絕對會中。

在食指下邊,扳機發出了喀的一聲。但之後手指卻鬆了下來。再一次灌注氣力,讓扳機發出了喀的一聲。然後手指又鬆了下來。

“…………開什麼玩笑啊!!”

她的叫聲,像是孩子的哭聲一樣,連聲線都扭曲了。

同時詩濃扣下了扳機。 50口徑步槍的咆吼在觀光大廈裡不斷迴響,大量的前窗玻璃在變得花白的同時碎裂。

飛射而出的子彈,貫穿夕陽那深紅的光暈直直前進——通過了離桐人右頰差50厘米以上的空間,打中了後方極遠處的客車腹部。火柱帶著黑煙噴射出來。

被擦著頭飛過的12.7毫米彈頭所帶來的壓力一推,桐人的身體晃了一下。與此同時他停下腳步,抬起了頭。

像是少女般工整的容貌上浮現的是,為什麼沒打中,帶著這種疑問的神色。凝視著在瞄準鏡正中間的那張臉,詩濃拉了一下槍栓拉柄,一刻也不停留地再次發射。

這一次,子彈越過桐人頭部的上方飛往場地的另一邊。

再上彈。扣下扳機。第三發子彈在黑衣的腳下,稍為左一點的柏油路面上留下了巨大的彈痕。再上彈。發射。再上彈。發射。再上彈。發射。

六個彈殼在詩濃的身周轉動著,過了一陣就消失了。

毫髮無傷地站在那的桐人,通過瞄準鏡,只是把帶著疑問的視線投向這邊。

詩濃啪地站了起來,雙手抱著Hecate,開始走在大廈的通路上。隨著殘留下的玻璃逐漸崩落到街上,她的腳步也慢慢加緊。

數十秒後,站到跟桐人相距5米左右的身前,她才停下了腳步。

正面凝視著還是不打算作戰的黑衣光劍士,她翻動著嘴唇。

“……為什麼啊。”

這個問題的意思,還有隱藏在其中的責難,似乎傳達到了桐人耳邊。黑色的瞳孔晃了幾下,然後再次低下了頭。

終於,他用像是NPC般不帶感情的聲音低聲回答了。

“……我的目的,只是在明天的總會戰出場。已經沒必要再戰鬥了。”

跟預想一樣的回答。但是,“正是因為這樣才無法饒恕”的想法在胸中膨脹,讓詩濃再次吐出了話語。

“那你在比賽開始後馬上用那把槍自殺不就行了!連子彈的錢都不想用?還是想給我添一個擊落數,以為這樣子就能讓我滿足嗎……!?”

詩濃向低著頭的桐人,再走前一步——

“不過是VR GAME裡的一場普通勝負,要這麼想也是你的自由!但是別把那種價值觀強加到我身上啊!!”

用顫抖著的聲音叫著的同時,詩濃也自覺到她口中說著的是連她自己都無法說服的道理。

把個人的價值觀強加到對方身上,這種事正是詩濃現在在做的。要是覺得桐人無法原諒的話,那她應該在第一發子彈就決出勝負,然後忘掉他就行了。但她沒有這麼做,反而擊空6發子彈去威嚇對方,現在更是面對面地向對方宣洩自己的想法。應該說,做事毫無條理的是詩濃這邊吧。

————但是。

就算心中這麼想著,詩濃還是收不住心中的衝動。抱著Hecate的雙手不停地顫抖著,臉也緊皺著,還有淚珠不斷地從眼角滾落著——這一切她都收不住。

背對著遠方即將沉下的太陽,把半個身子藏入影子裡的桐人深深地閉上了眼睛,嘴唇也緊緊地抿了起來。

終於,纖弱的虛擬體放鬆了身體,用虛弱的,但卻滲雜著一絲感情色彩的聲音說:“…………我……我在很久以前,也被人這麼說過呢………… ”


“………………”

偷偷抬頭看了還是一言不發的詩濃一眼,桐人再度低下了頭。

“…………真的很抱歉。是我錯了。雖然只是遊戲,雖然只是一場胜負,正因如此才要全力以赴……不然的話,就沒資格在這個世界裡生存了。明明以為在很久以前就知曉了這一點的啊,我……”

然後這位來自異國的黑色劍士抬起了頭,用漆黑的瞳孔直直地看向詩濃。

“詩濃,能給我一個補償的機會嗎?接下來的時間,我想跟你決一勝負。”

“什麼接下來,就算你這麼說……”


BoB的預選賽跟決賽,都是以不清楚敵人位置的狀態開始的遭遇戰。既然已經像這樣不開戰的前提下碰面了,當然不可能回到開始時的狀態。

但是聽見這句話的桐人卻笑了一下,然後把左腰上FN Five-seveN從槍套上摘了下來。他對反射性擺出架式的詩濃做了個手勢,然後拉了一下彈匣。然後他敏捷地抓住了彈射到空中的子彈,再把槍放回到槍套裡。

靈巧地把細長的5.7毫米子彈翻到左手指尖,桐人問道:

“你那把槍,還留著子彈吧?”

“…………嗯,只有一發。”

“那麼,就用決鬥的風格決勝負吧。我想想看……離開10米的距離,然後我用劍去擋你的步槍。我會把這子彈扔出去,當它掉到地上時就開始。這樣如何?”

驚訝,不,應該說目瞪口呆,那就是現在詩濃的感想。她連上一刻湧上心頭的怒意漸漸消淡都沒發現,開口說道:

“我說啊……你以為這種情況可以決出勝負嗎?只是相隔10米的話,我的Hecate絕對會中的。有我的技能熟練度跟身體能力補正,再加上她的數據,從系統上來說沒可能打不中的。你連揮光劍的機會都沒有。結果也跟你自殺沒區別。”

“不試試看你又怎麼知道呢?”

擺出一副驕傲的樣子扔出這麼一句話之後——桐人的紅唇輕輕地笑了一下。

在看見這表情的瞬間,詩濃的背上流過一道電光。

他是認真的。這個光劍士,真的想跟詩濃來一場西部式的決鬥,然後取得勝利。

確實,HecateII的彈倉裡只剩下一發子彈。所以只要想辦法避開這發子彈就有可能贏了,抱著這種想法也不足為奇——太天真了。對於必殺必中的子彈來說,“想辦法”什麼的根本不可能做到吧。跟商城裡“避子彈遊戲”那個槍手用著的古董左輪比起來,無論是彈速、精度還是威力,都不是一個水平的。

但是——如果桐人真是有“什麼”辦法的話——

那還真想看看啊。無論如何。

下一瞬間,詩濃點了點頭,說:

“……好吧。就用這個辦法來決勝負。”

然後轉過身去,在中央分離帶上走了十來步,再轉回去直面太陽。

兩個人的距離,剛好是十米。她舉起抱在手中的Hecate,把槍托靠在右肩上,兩腳站開擺出了一個標準的射擊姿勢。

現實世界的話,即使是再強壯的大漢,都不可能採用立射姿勢打出對物狙擊步槍的子彈,但GGO裡只要有足夠的身體能力值,那就不再是不可能的事了。當然人也無法抗衡那巨大的反動力,打出一槍後就會向後倒下了吧,但子彈也只剩一發了,所以沒所謂。

拉動拉柄,把彈倉裡殘留的最後一發子彈送入藥室。

把機匣貼在臉旁,透過瞄準鏡望出去,即使是最小倍率也只能剛好把桐人的身影放入去。

那有如少女的美貌上,已經沒有了數分鐘前表現出來的無力感。而讓這黑曜石般的相貌閃閃發光的,則是在嘴角浮現的那無畏的笑容。

桐人用左手指尖夾著從FN Five-seveN拔出來的子彈,然後左手直直地伸在身前,另一隻手則是從右腰拔出了光劍。用拇指按下開關,發出青白色光輝的能量刀刃隨著振動音伸長開去。

現在在外邊看著F區決勝賽的觀眾們,應該都搔頭想著這兩個人在搞什麼花樣吧。但是他們不可能想到的。一彈對一刃。雖然是場常識上不可能成立的決鬥,當局者的詩濃卻感受到了頸脖上那麻癢的緊張感。

————果然,那傢伙有著“什麼”辦法呢。

帶著這樣的預感,詩濃微微地調整了一下Hecate的準心。

而在十字的另一邊,桐人開口了。

“……那麼,開始了。”

然後他毫不猶豫地彈了一下左手手指。子彈旋轉著高高飛起,在夕陽底下發出了紅寶石般的閃閃光輝,飛到了空中的一個頂點。

桐人低了低腰身。擺出的是一個左側在前的架式。右手的光劍斜斜地垂在身旁。那是一個從下擺到指尖都看不出什麼緊繃相的,不緊不慢的站相。但是即使是這樣的站姿,一股讓人感到心臟被步槍槍口指著的威壓感,還是從那個纖弱的身影上散發到四周。

詩濃又一次感覺到,自己的神經急劇地變得敏感起來。飛舞在空中的5.7毫米子彈的動作時那麼的遲鈍。所有的聲音都消退,只有自己的身體跟HecateII存在於自己的意識中。不,連這兩者之間的隔閡也已經消去。射手跟槍已經完全合二為一,成為了只為命中目標而存在的精密裝置。

視野裡,無論是白色瞄準線,還是綠色預測圓,都全部消失了。

 

 

在靜靜地佇立著的黑衣劍士身前,慢慢地、慢慢地落下的,信號的子彈。雖然在穿過瞄準鏡的視野後消失在下方了,但詩濃還是能感覺到它的存在。翻滾著、翻滾著接近路面了——尖銳的彈頭碰到了瀝青——判定到兩個物體接觸的遊戲系統,把發出音效的命令傳達到AmuSphere——信號端放出的電子脈衝,讓詩濃的聽覺裡——

叮。

在小小的聲音響起的瞬間,右手的食指緊緊地扣下了扳機。

下一秒鐘所發生的幾個現象,被詩濃那加速過的意識裡鮮明地感覺到了。

從Hecate的大型膛口制退器噴出了橙色的火花。

而在另一邊,青白的雷光斜斜地把昏暗切開。

像是流星一樣閃過的兩道白光,分在左右向遠方飛去。

在對物狙擊步槍的巨大反動力作用下,向後倒下的同時,詩濃終於明白了自己看見的情景意味著什麼。

他斬開了。

信號的子彈掉到地面的瞬間,桐人把右手的光劍斜斜斬上,把想要命中自己的致命的50口徑子彈切斷在空中。詩濃看見的兩顆流星,就是被高密度能源的刀身切斷,掠過桐人的身體兩側飛向後方的子彈碎片。

但是——那不可能啊!

彈道的可能性多如牛毛,如果他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亂揮劍刃擋下的話,那還可以理解。但是詩濃並不是理所當然地去瞄準虛擬體的中心線,她瞄準的是桐人的左腳。

像Hecate這樣的大口徑槍,有著名為“衝擊傷害”的追加效果。在這個超近距離的情況下被攻擊了的話,即使命中的只是手腕或是腳,衝擊帶來的範圍攻擊力也會把HP一口氣削到0的。

今天才註冊進入GGO,而且完全沒有關於槍的知識的桐人,怎麼想都不會有這方面的知識。所以,在子彈可能從任何一個角度飛來的情況下,他當然會以身體為中心展開守護。

但是桐人只以光劍的一閃,就準確地把瞄準著左大腿的子彈切開了。這不是在賭。而且這個距離、這個彈速的話,預測線的輔助也毫無用處。到底為什麼——他是怎麼做的…………

在被驚訝壓倒的這一瞬間,詩濃的手還是沒停下來。飛向後方的左手鬆開了Hecate,本能地拔出腰間的MP7。

但,比那更早的是。

有如閃電般穿過十米距離的桐人,已經逼近到了肉搏戰的距離。在他右手上舞動著的刀刃,把視野染成一片青色。

會被斬開。

雖然有了這樣的預感,詩濃還是沒有閉上眼睛。在她瞪得大大的眼前,看到的是巨大的夕陽為背景,畫出扇一樣的弧度的光亮黑髮——

然後,一切都靜止下來。

右手拿著Hecate、左手拿著MP7的詩濃向後倒下了,但過了很久都沒掉到地面上。因為被桐人的左腕抱住了背後。

然後劍士的右手,則是握著光劍,架在仰躺著的詩濃那無防備的喉嚨旁。耳中聽到的,只有等離子低低的振動音,還有遠遠吹過來的風的聲音。

左腳深深踏前伸出身子的桐人,還有仰躺著倒下的詩濃。像是舞蹈裡的某個瞬間裁剪出來般的親密接觸著的兩人。一時之間,時間失去了意義。

漆黑的瞳孔,就在她的眼皮底下。到現在為止,無論是在現實世界乃至這個假想世界裡,都從來不許別人靠近過來的這個距離。但詩濃卻沒意識到這點,只是看著桐人的眼睛深處低聲問著。

“……你是怎麼預測到我的瞄準的?”

在能源劍的另一端,他也輕輕地開口了。

“就算有瞄準鏡的鏡片隔著,也能看見你的眼啊。”

眼。也就是說——視線。

從詩濃的視線裡讀出彈道,黑髮的劍士是這麼說的。

能做到這點的人居然會存在於這個世上,至今為止詩濃連想都沒想過。像是戰栗又有點不像的感覺,從背上一直伸延到頭頂。

好強。桐人的強大,已經超越了VR GAME的層次了。

但是,既然這樣的話——為什麼那個時候,在待機室的角落裡,他會那樣的害怕著的呢。為什麼會用那冰冷的雙手,緊緊握住詩濃的手呢。

從詩濃的口中,傳出了更小的聲音。

“強大到這個程度的你,又是在害怕著什麼呢?”

然後她看到桐人的眼神有了一瞬的動搖。在短暫的沉默後,桐人像是在忍耐著什麼似的回答了。

“這樣的不能叫強大。只是技術而已。”

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詩濃忘了喉嚨旁的光之刀刃,動作很大地搖了搖頭。

“騙人。你在騙人。只是技術的話不可能斬開Hecate的子彈。你應該知道的。怎麼辦才能變得像你這樣強大?我……我就是為了知道這個……”

“那就聽著吧!”

忽然打斷了她,桐人用低低的,但卻帶著蒼炎般的熱量的聲音開口了。

“如果那把槍的子彈,真的能殺掉現實世界的玩家……然後,如果不殺掉對方的話,自己,或者某個人的最重要的人就會被殺死。那種情況下,你還是能扣下扳機嗎!?”

“…………!!”

詩濃連呼吸都忘了,瞪大著雙眼。

他知道的嗎,一瞬間,她這麼想著。這個謎之來訪者,知道那件把詩乃的過去染成漆黑一片的事嗎?

——不,不對。那是不可能的。恐怕是……這個人以前也…………

抱在詩濃背後的手一瞬間緊繃起來,馬上又放鬆了。輕觸著詩濃的劉海,桐人無力地搖了搖頭,低語著。

“……我已經做不到了。所以我必須強大起來。我…………那個時候斬殺的兩個人,不,三個人,連他們的名字都不知道…………只是閉上雙眼,塞起耳朵,裝作已經忘記了一切…………”

這句話的意思,詩濃一點都不明白。

但是,只有一件事是她能明白的。桐人的內側,果然埋藏著跟詩濃一樣的黑暗——恐怖。然後在待機室等待下場比賽的時候,恐怕是發生了什麼。讓本應深埋在心中的黑暗再次溢出的,“什麼”。

詩濃左手拿著的MP7滑落下來,掉到地上。

而空下來的手,像是被看不見的絲線牽引著一般,繞過光劍伸向桐人那白皙的臉頰。

在手指快要碰到,的前一個瞬間——

出乎意料地,桐人的臉上恢復了之前那輕浮的笑容。雖然眼神深處還殘留著痛楚,但劍士還是輕輕地搖了搖頭,像是要阻止詩濃的手一樣開口了。

“——好了。現在看來,決鬥是我贏了……你說對嗎?”

“咦……?啊,那個……”

在詩濃還沒把心情切換過來,不停地眨著雙眼的同時,桐人再把臉逼近一步說話了。

“那麼,能請你投降嗎?我不怎麼想斬女孩子啊。”

聽見他那極其無禮的厚臉皮的話,詩濃才終於發現到自己現在處於怎樣的狀況。也就是說,她是被背後的左手跟喉嚨旁的光劍所拘束,不能動的狀態下跟人親密接觸著的淒慘至極的樣子——而且這一切都會實況直播在待機室、總督府大廳跟古羅肯的所有酒館中,這樣的狀況。

在自覺到血液都衝到臉上的同時,詩濃從緊咬著的牙縫中吐出詛咒般的語句。

“…………謝天謝地能有多一次跟你決鬥的機會。明天的總會戰,如果見到你的話絕對不會讓你活下去的。”

然後她別過頭去,大叫了一聲“Resign!”。


比賽時間,18分52秒。

第三次Barrett of Bullets預選賽F區決賽,結束。


(待續)

 


後記


我是川原 礫。非常感謝您夠買了本系列第五作,算上另一個系列的話就是第十本書的“SWORD ART ONLINE 05 PHANTOM BARRETT”。


接下來,說到網絡遊戲,除了MMORPG外還有兩個大人氣的類型。一個是“Real-Time Strategy”,另一個則是“First Person Shooting”。

我兩者都很喜歡,如果從RTS開始說的話這點篇幅根本寫不下,所以就免了吧(笑)。

而FPS這個類型的遊戲,和其名稱體現的一樣,就是以主人公(=玩家)的一人稱視角,使用槍械進行戰鬥的遊戲。發源地是美國,我想現如今不論是遊戲數,還是玩家人數,美國仍都具有壓倒性的數目,在線與玩家對戰時,有時會出現想說“你怎麼不轉生成Simo H?yh?【芬蘭的狙擊手,被蘇軍稱白色惡魔】呢”這話的情景。比如,我明明還在全速奔跑,當遠處傳來“砰”的一聲後,下一個瞬間便眉間噴血倒在地上。或者是在近戰時,會有類似這樣的情況發生,我拿著突擊步槍亂射,對方卻躲開了子彈,來到了我的身旁,用匕首把我解決了(在這種場合下應該喊道“你為何不轉生成Steven Seagal【美國一很牛的演員,大家可以自行GOOGLE】呢!”)。總之我很菜就是了。

MMO中的PvP對戰,等級差距,裝備差距,對結果都有著很大的影響,相對的,FPS的角色能力都差不多,完全都是憑藉玩家的技術。我寫PHANTOM BARRETT的目的,就是為了能夠把類似於這樣的“強悍”在SAO系列中體現出來。

但問題就是,我雖然喜歡FPS遊戲,但對槍械卻完全是個外行……本次作品中,出現了各式各樣槍械的名稱,以及專門用語,全部都是臨陣磨槍出的,冒充內行的知識。如果大家仔細閱讀的話,我想很多場景大家都會想說出“這不可能吧!”類似這樣的言語,但還請大家把這些都當作只會“發生在遊戲當中”吧,真是太感謝了。

關聯任務在不斷增大,很耐心地陪同我修改原稿的擔當三木先生,以及漂亮地描繪出本卷兩位充滿魅力的女主角(笑)的插畫家abec君,以及對上卷後記中的“下一卷會進入迷走狀態”毫不理會,依然閱讀到這裡的你,我要獻給你們充滿感謝的HEAD SHOOT。下卷也請多多關照!

二零一零年六月十日 川原 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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