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因為「均恩令」之故,容恬暫時失去了西雷。
也因為「均恩令」之故,鳳鳴在同國的宴會裡,遇上現任西雷王瞳兒的使節,激發了一段精彩的論辯。
面對考驗,已受丞相烈中流特訓許久的鳳鳴,不但可以舌戰群敵,
也嘗到了能夠為情人出一分力的甜美果實,
他能夠在四面環敵、敵我難分的盛宴中得到最後的勝利嗎?

落入余浪手中的烈兒,是否仍安全;
被單林王子賀狄盯上的子岩,是否能保住自身安危、為鳴王開闢雙亮沙航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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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全場皆靜。
夕陽已下,夜幕降臨。
無數彩燈從殿上方垂照下來,印照各色奢糜華貴的衣飾,還有一張張神態各異,卻都有些動容的臉。
偌大同國正殿上,裡三層外三層,上百坐席,連同那些陪伴各自主人而來,在旁邊侍奉的侍女侍從並寵姬美人,在鳳鳴開口後,都不約而同安靜下來。
一種古怪的氣氛籠罩了整個正殿,卻又使人充滿叵測的期待。
誰都知道,蕭家少主的一番話,現在已可視為對目前西雷之主將容恬趕下王位的做法的置疑。在王權至上的世界,這種問題永遠是最危險的政治性問題,不到萬不得已,或有充滿準備,絕不可輕易觸及。
這樣一來,本來意義平常的同國宮廷宴會,極有可能會成為涉及他國大政的歷史性會議了!
果然,蘇錦超立即猶如準備戰鬥的獅子一樣回到殿中央的空地處,仔細打量了鳳鳴一番,鄙夷一笑,「你剛才在問,容恬的均恩令是否背叛西雷?」
「不錯。」
蘇錦超奇怪地看了他一下,驀然哈哈大笑。
鳳鳴知道在場人多數是王公貴族,這種場合絕不可以輸了氣勢,從容自若的等著蘇錦超笑得差不多,才很有禮貌地問,「這個問題有這麼好笑嗎?」
「不好笑,是可笑。」蘇錦超收起笑容,環視四周嘉賓,侃侃道,「均恩令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想必各位都知道一二吧?」
他這麼一問,在場的人,十之八九都點了點頭。
也不奇怪,容恬在審問瞳劍憫之後,清楚表示絕對不會放棄均恩令的推行,甚至下令將擬定的均恩令抄寫多份,以各種方式散發張貼到各國。
連離國的大街小巷都絡繹出現均恩令的蹤跡,何況同國就在西雷旁邊?這種有關政治性的隱秘流言,內容又匪夷所思,有哪個權貴會不加以注意?
所有人中,大概只有賀狄一直遠在海的另一頭,對此不太瞭解,暗中把空流招近一點,聽空流附耳說了幾句,眼眸深處閃了閃,笑著靜待事態發展。
蘇錦超對鳳鳴的提問其實相當歡迎。
這可是難得的表現機會。
大笑一輪贏得了所有人的注意後,蘇錦超面帶春風,鬥志昂揚,清了清嗓子,「我西雷自開國之時,先王就制定了世襲官爵制和貴族挑選制,代代傳承,才有一代又一代的良臣勇將出現。而均恩令,卻棄西雷有尊貴血統和高雅風範的世家於不顧,竟要實行什麼選拔制,甚至讓下等賤民和貴族一起參加考試,從考試的人裡選擇出新的官吏。在座各位都是讀書明理之人,請各位想想,這樣的王令,誰可以接受?」最後一句,說得痛心疾首,可圈可點。
其實,關於均恩令的討論,西雷宮廷裡面不知已經舉行了多少次。
為了證明自己繼承西雷王位的合法性,鞏固自己的王權地位,瞳兒每隔幾天就要在朝堂上把均恩令的問題拋出來一次,讓所有大臣都來痛駡駁斥均恩令,以求逐漸削弱容恬在西雷政局的影響。
蘇錦超要投容瞳所好,當然也要跟著一起狠罵。
所以對如何痛駡均恩令,蘇錦超可算做過強化練習,如同大考時碰上一道做過很多次的題目,當然信手捏來,輕鬆自如。
「所謂的均恩令,說來說去,就是要把尊貴的人應該享有的權利和財富,都拿給那些下等的賤民,讓那些賤民把貴族世家的東西都奪走。西雷立國百年,歷代大王對世家貴族們一向恩德厚重,世家貴族們也一直對王族忠心耿耿,靠著王族和貴族的精誠團結,西雷才有今日。而如今,容恬卻心志昏聵,自己坐在王宮裡,一邊享受著忠臣們的侍奉,一邊居然謀劃著把那些忠誠之人趕出殿堂,讓賤民們佔據高位。要不是我們現在的大王容瞳發現這個陰謀,恐怕我西雷國,如今已經上下顛倒,尊卑難分了。」抑揚頓挫的說完前面的這番話後,蘇錦超容色一整,站在坐在矮幾旁的鳳鳴面前,居高臨下,直接向鳳鳴發難,「此令動搖西雷國本,傷害對西雷王族最忠誠的眾多貴族世家,足可令我西雷崩潰分裂。請問蕭家少主,打算頒佈此令者,難道還不算背叛西雷?」
他的這些話,其實在場人中不少人是贊成的。
這裡在座的多半本身就出身貴族,生下來就享受奢華生活,高人一等,做官對於他們是必然的事情,一輩子不用為飽暖憂心,誰會希望自己的大王宣佈這樣一個和自己過不去的王令呢?
鳳鳴自從蘇錦超應戰,開口痛駡均恩令和容恬以來,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裝出一副乖學生的樣子,好脾氣地聽著蘇錦超表現口才。
看著蘇錦超站到自己面前,氣勢洶洶的向自己「請問」,才抬起頭,眨了眨眼睛,半晌,從容地問,「蘇副使認為,人生來有就分三五九等,有貴賤之分,對嗎?」
「當然。」
「請問何為貴,何為賤?」
蘇錦超不以為然地笑道,「最尊貴者,當然就是王族,貴族世家次之,下等百姓,自然都是賤民。」
子岩跪在鳳鳴身後,聽得暗中惱火。
他出身平民,從小被抓入軍中服役,幹最苦的活吃最糟的飯食,受盡貴族的氣。同樣為西雷軍隊效力,平民不管戰功多高,殺敵多勇敢,永遠都只能做最低等的士兵,被長官呼來喝去,還要受到肆意鞭打。而貴族子弟不管多怕死怯戰,一入軍隊就至少是個中級將領,遇到敵人就逃,平日卻在軍營中囂張跋扈,虐待平民士兵。
要不是大王容恬看重他,將他從軍營裡特意挑出來加以調教,恐怕他現在仍被那些豬狗不如的貴族子弟鞭打糟蹋著。
眼前這個洋洋得意,嘴裡放狗屁的傢伙,一看就知道是個嬌生慣養的貴族子弟,居然在他面前一口一個賤民,真該死!
雖然很生氣,但子岩生性內斂,並不露怒色,抬頭看著蘇錦超在鳴王面前搖頭晃腦,只將握著劍柄的五指暗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
賀狄眼力極好,看似漫不經心地調戲著身邊美人,其實子岩一舉一動,甚至最輕微的舉動,都沒逃過他的眼睛。
「我卻不這麼覺得。」鳳鳴以柔和的音調,微笑著道,「我覺得,每個人都是上天耗費心血而成就的生命,人是生而平等的,並無貴賤之分。」
此言一出,全殿大嘩。
人無貴賤之分,生而平等,這話在現代平常到了極點,隨便哪個小學生都能夠明白。
但在等級森嚴的古代,卻可算是破天荒的發言。
子岩正恨蘇錦超口口聲聲辱駡賤民,沒想到鳳鳴一開口卻說出這兩句,彷佛心窩上被人用手溫暖的撫摸了一下,剎那愕然之後,竟覺得眼眶有些發熱起來。
鳳鳴不理會周圍的譁然,繼續斯條慢理地道,「一個嬰孩降生,眼神澄清,如白紙一樣,有無限發展的可能,怎麼可以單憑他的出身,而斷定他的貴賤呢?」
蘇錦超顯然覺得鳳鳴的說法非常可笑,不可思議地瞪著他,「怎麼不能斷定?他是貴族之後,就必會受到貴族的禮儀教育,長大後品德高尚,睿智可靠。他若是賤民之後,從小跟隨粗鄙賤民生活,不識詩書,長大後只會行為粗魯愚蠢。」
「如果一個貴族之後,生下來被不慎拐賣,流落到民間,長大了會如何呢?睿智可靠,還是粗魯愚蠢。」
蘇錦超哪猜到鳳鳴反應這麼快,頓時愣了一下。
他能當上西雷的文書副使,全靠自己的出身還有和現任西雷大王的交情,其實他本來並不是辯論高手,關於均恩令的很多批評都是在西雷朝堂上鸚鵡學舌一樣的學來的,現在和鳳鳴一對陣,難免就缺少急智。
鳳鳴則剛好相反。
沒吃過豬肉,多少也見過豬跑。他再單純,畢竟也曾和博陵、三公主、鹿丹、祭師院一干老巫婆,甚至若言打過交道。這些人,哪個不比蘇錦超厲害?
「如果一個賤民之後,因為某種原因,被人當成貴族之後來撫養,長大後又會如何呢?」鳳鳴又問了第二個問題。
蘇錦超臉色又開始一陣青一陣紫,「這個……當然……」
「當然什麼?」
郝垣絳心知要糟,暗中歎氣。
這件事他本來不想管,但他身為西雷文書正使,副使在他國當眾窘迫受辱,自己絕不能袖手旁觀。
「蕭家少主,」蘇錦超還在遲疑中,郝垣絳端坐在自己席座上,咳了一聲,「你剛才說的那兩種情況,都非正常的情況,不可和一般貴賤齊論。本使反而覺得,蕭家少主所問的問題,也並不能解釋你提出的觀點。天下是有秩序的,尊卑有分,所以上天才會指派王族來管理貴族,又指派貴族管理平民。若沒有貴賤,怎麼會有現在的一切呢?」
鳳鳴偷偷咋舌。
薑果然是老的辣,這老傢伙看著好像昏昏欲睡,一臉懵懂,說話居然一針見血,比蘇小子厲害多了。
鳳鳴也知道自己的觀點和在場的大部分人觀念抵觸,要論辯成功非常不容易。
沒辦法,他畢竟不是蘇秦張儀之流嘛,只盼望蘇錦超比較好糊弄。
可沒想到把文書正使給招惹出來了……
唉,事到如今,不行也要硬著頭皮上了。
「哈哈,」鳳鳴也來個仰天大笑,笑得大家都莫名其妙後,才收斂笑容,認真地看著郝垣絳,「請問文書正使,貴族是否比平民尊貴?」
「是。」
「王族又是否比貴族尊貴呢?」
「是。」
「你們之所以反對均恩令,是因為均恩令破壞了尊卑,使平民和貴族居於同等地位,對吧?」
郝垣絳點頭,「不錯。」
「所以,你們認為,世間萬物一定要尊卑有度,不可以有絲毫逾越,是嗎?」
「是。」
「那麼請問,文書使你和同國慶彰王叔比起來,誰尊誰卑?」
鳳鳴忽然把同國王叔扯進來,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郝垣絳更是瞪大了眼睛。
這可是同國王宮夜宴,稍一回答錯誤,會立即影響兩國邦交。而且,自己也絕不能讓西雷丟臉。
「這……」惟一的回答也只有,「本使和同國慶彰王叔同為國家重臣,也是貴族,地位相當,是平等的。」
「哦,原來是平等的。」鳳鳴純潔的看著他,「那麼,同國大王和西雷大王,誰尊誰卑呢?」
全場又是一驚。
把兩國大王拉進論戰裡,後果更不堪想像。
慶離聽鳳鳴提起自己父王,更是大怒,手掌往矮幾上猛拍。他身邊的美人裳衣唯恐壞了慶彰的計畫,趕緊雙手抱住慶離的手掌,嫵媚地一笑,柔聲道,「殿下息怒,橫豎西雷的文書正使會教訓他,何必動氣呢?」
豐滿的胸脯曖昧地擦過慶離手臂,哄得慶離轉怒為喜,低笑道,「小寶貝,只有你會討我歡心。」
長柳領著貼身侍女獨自坐了一席,隔著慶離這席並不遠,瞥見他們兩人無恥的當眾低語調笑,心生惱怒,偏偏又不能發作。
「同國大王和我西雷大王,都是一國之君主,當然也是極尊貴之人。」
「那麼也就是說,是平等的了?」
「呃……不錯。」
「請問文書使,如果是平等的,那麼應該就是互相尊重的,對吧?」
「當然。」郝垣絳咳嗽一聲,道,「我西雷大王一向尊重同國大王,所以這次才會派本使過來。」
蘇錦超不耐地插話道,「蕭家少主說了半天,都沒有說出點真正有意義的話來。反而問了許多無聊的問題。我看你對於自己所說的不分尊卑,只是一派胡言吧。」冷笑地看著鳳鳴。
這個時候,鳳鳴除了剛才爆發出來的「生而平等」外,還沒有其它實質性足以震撼眾人的發言。
西雷鳴王睿智之名威震天下,在座的人人不管是否贊同他的觀點,但對他可以大發神威都充滿看好戲一樣的期待。可聽到現在都沒能聽出什麼,反而十足象在拖延時間,對鳳鳴的印象不免開始扣分了。
子岩也開始凝神,悄悄探指,在容虎掌中寫道,是否相助?
容虎盯著大有興師問罪之態的蘇錦超,緩緩搖頭。
憑他對鳴王的認識,鳴王通常在看似最可能丟臉的時候,反而最能奇兵制勝。
不管怎樣,眾目睽睽的壓力下,鳳鳴至少一直都保持著不卑不亢的良好風度。
「蘇副使真的要聽我說嗎?」
蘇錦超咄咄逼人地冷笑,「那是當然,難道這裡有誰不允許蕭家少主開口不成?」
「那我就大膽說說我的看法了。」鳳鳴向四周微微一頜首。
這長身而起的姿勢經過容虎和秋藍一眾侍女靜心調教,加上和容恬長期在一起養成的天然氣質,襯以繼承了搖曳夫人容貌的俊美臉頰,直如風度翩翩的佳公子,渾身上下都充滿引人好感的優雅。
而這優雅之中,又有另一種普通的王族權貴難以呈現的淡泊自如。
外形果然是重要的!
西雷鳴王在眾人心中的分數,憑藉這麼一個瀟灑的動作,還有柔和淡然的表情,頓時又往上小竄一下。
「上天造萬物,並非希望它們分出尊卑貴賤,而是希望它們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享受上天的贈與,利用自己的天賦,快樂的度過一生。」
人人都一愣。
以為西雷鳴王,蕭家少主面對西雷文書正副使咄咄逼人的詰難,長時間的忍耐後奮起反擊,至少也應該有個硬朗的開端。
誰知道鳳鳴開頭第一句,完全是詩人般充滿感情的語調,而且臉上還浮現一絲純真的讚歎感激。
猝不及防下,本來懷著各種心思打算看好戲的聽眾們,不由自主隨著鳳鳴唇角浮現的一絲憧憬的微笑,開始接受鳳鳴的洗腦。
「猴子和魚,誰貴誰賤呢?猴子善攀山爬樹,所以採摘野果,在山上自由玩耍,魚有腮可以在水裡呼吸,所以可以隨著波浪闖蕩江湖。」
「農夫和士兵,誰貴誰賤呢?」
「農夫耕種糧食,所以天下的王族、貴族、平民,才有飯可吃。士兵保護國家,所以國中的所有人才可以安逸的生活。」
「平民和貴族,真的有貴賤之分嗎?」
鳳鳴的目光,緩緩從眼前這些權臣貴族臉上掃過。
他的眼睛澄清烏黑,並無一絲憤怒不滿,象一個天真的孩子尋求一個簡單公平的答案,竟讓不少人心中微動。
「貴族中,確實有不少人才,他們中有驍勇的將領,可以保衛疆土,保護百姓不受敵國侵害,也有不少管理國家的人才,使國家運行順暢,司法嚴明,百姓的冤苦糾紛可以得到解決。」
他侃侃讚美了貴族階級一番,忽然轉到了另一方面,清朗地問,「可是如果一個國家,只有貴族而無平民,又會如何呢?」
大殿更加安靜。
針落可聞。
白癡都知道,一個沒有普通百姓的國家,是不可想像的。
「沒有農民耕種糧食,貴族們就會餓死;沒有士兵,再勇敢的將領可以獨身抵擋敵國的千軍萬馬嗎?沒有工匠,宴會上呈酒水和菜肴的碗碟從何而來?沒有漁夫,我們吃不到鮮美的魚蝦;沒有織匠,我們能穿上這麼漂亮舒服的衣服嗎?」
對鳳鳴緩緩問出的一連串問題,惟一的答案只有沉默。
大部分權貴臉上都顯得有些不自在,但許多跟隨在權貴之後的侍從侍女,包括跪在大殿門外等候傳喚侍候的樂師舞女等,臉上都掠過不敢過於明顯的贊同之色。
他們之中的許多人,本來就來自民間。
雖然被挑選出來侍奉貴人,比一般平民得到更多的賞賜,吃穿也比一般百姓好得多,可從前受到的欺淩壓迫,許多人並未忘記。
許久,開始顧盼生輝,現在僵木頭一段般站在空地中心處的蘇錦超才想起要駁斥對方的話,色厲內荏的哼了一聲,「你剛才說的只是賤民們應該幹的事情罷了,耕種服役等等,本來就是他們分內之事,又怎能就此抹去貴賤之分?」
鳳鳴用一種令人不敢直視的清澈眼神打量著他。
蘇錦超被他上上下下看得非常不自在,不屑地問,「你在看什麼?」
就等他這句!
鳳鳴暗中表揚,蘇小哥你真配合啊,我還擔心你不問呢,你要是不問這一句,我這場戲就演得不夠精彩了。歷史證明唱雙簧永遠比獨角戲受歡迎啊……
雖然心裡對著大場面還是會有點手腳發軟,擔心說話聲線顫抖,讓人看出破綻。不過這次他可是卯足了勁要幫容恬扳回一城,說什麼也要做到最好,博一個滿堂紅。
嘿嘿,說不定表現好了,回去可以向容恬請功,順便提個今晚要壓在上面的小小要求……
想到這裡,心情頓時大好。
「我在看你。」鳳鳴又展露一個很有魅力的和藹笑容。他還真的看得很認真,圍著蘇錦超,緩緩繞了一個圈,表情清冷地歎了一聲,然後才油然道,「你身上穿著平民織造的衣裳,佩戴著平民在深山中辛苦開鑿出來的美玉,腳上穿著的平民縫製的靴子,每天喝著平民釀造的美酒,吃著平民耕種出來的糧食,住在平民一磚一瓦一木辛苦建造的房子裡。蘇副使,你所有的吃穿用度,均來自平民,沒有平民,你會沒有房子住,沒有車子坐,沒有飯吃,沒有衣穿……」
他感慨了一大段,列舉蘇錦超的世界裡失去平民這一族群的種種悲慘狀況,最後提了一句問題,「平民們辛辛苦苦為蘇副使提供了這麼多好東西,有他們,蘇副使才能象現在這樣舒服度日。請問,他們到底賤在何處?」
這一問緊緊跟隨在一大段訴說平民功績的陳詞之後,問得一針見血,痛快淋漓。
子岩聽得心頭大快,抬頭看那蘇錦超目瞪口呆,被問到發傻的樣子,又覺得好笑,忍不住唇角輕輕彎起一點,剛毅硬朗的臉頓時增添了一分陽光般耀目的神采。
那個男人的笑容!
賀狄心中重溫過萬次的笑容終於瞬間出現在眼前,豺狼般犀利的佔有眼神一時忘了掩飾,直直投在跪坐著的修長身影上。
子岩頓時察覺,警告般的挑眉,對賀狄不滿一瞥後,目光又似不在意地轉向了鳴王的方向。
唇邊那抹笑意,如夢境一樣剎那閃現,剎那消失。
彷佛從未出現過。
賀狄瞇起細長的眼睛。
這男人,真是……誘人的倔強……
沒人注意這一對之間的暗流激蕩。大部分仍被鳳鳴風格迥異的辯論吸引著,雖然貴族們對於「無分尊卑」並不贊成,不過看見西雷副使被西雷鳴王幾句話問到結結巴巴,臉色灰白,倒也不失為一件解悶的趣事。
「平民賤在出身。」悶了半天,蘇錦超總算擠出一句話,「就算他們對貴族有些小功勞,但這並不能改變他們的出身。」
這個回答,鳳鳴早就猜到。
不過就算早就猜到,鳳鳴也很想直接給他雪白的臉蛋來上一拳,順便送他一字評語──豬!
雖然到了這個階級分明的世界很久,不過還是第一次直接面對這麼冥頑不靈又自命高貴的混蛋。
你這種只知道吃喝玩樂的豬才賤!
可惜,宮廷宴會之上,要是來這麼一下,不但西雷鳴王,蕭家少主的形象全毀,連容恬的形象都會被連帶破壞。
鳳鳴只好保持臉部快抽搐的微笑。
「那麼,請問蘇副使,你認為貴族的貴,又來自哪裡呢?」
蘇錦超見鳳鳴對自己的答案沒有異議,想來這小子一定是沒話擠兌我了,信心恢復不少。
聽見鳳鳴的新問題,神情鎮定了許多,把鼻孔朝天一揚,「出身。」
果然,就知道是這個沒營養的答案。
鳳鳴笑著繼續問,「出身決定了人的貴賤,也決定了人的將來,也決定了人的子孫的將來,對嗎?」
「確實如此。」
「如果一切都早已被決定,那麼人生還剩下什麼樂趣呢?一切只不過是按照從前人劃分好的路子去走,奮鬥和努力還有什麼意義?」
鳳鳴語風一轉,論辯的主題頓時又抬高到另一層次。
尊卑問題,轉變為人生問題。
這是即使容恬在場,也會深為驚歎的高深辯論了。
這是一個尖銳又不得不面對的問題,如果說開始的尊卑問題仍讓權貴們以看熱鬧的心態旁觀,這一次,卻足以讓參與宴會的有識之士認真思索起來。
慶彰王叔露出聆聽的專注表情,長柳公主更是神色一動,連一直只把心神放在子岩處的賀狄,也稍露詫色,以一種全新認識的眼神掃了場中央的鳳鳴一下。
蘇錦超對這樣高深的命題顯然難以招架,又是重重一哼,「你這樣夾纏不清,到底要攪和到什麼時候?本來應該說均恩令,你卻去說尊卑之分,尊卑之分沒有說清楚,又去說什麼人生樂趣。哈,這樣說下去,恐怕到天亮都說不出個結果來,我看你還是閉嘴吧。」
不等鳳鳴開口,賀狄歪在高枕上打個哈欠,居然學著蘇錦超的語調開口,「哈,本王子還以為同國風氣開放,宮廷論辯可以暢快直言呢,原來還有可以不讓人說話的。」
他懶洋洋的一句,已經表明立場支持鳳鳴。
畢竟是一國的王子,代表著單林王族的勢力,這個面子可是非常大的。
郝垣絳是聰明人,不象蘇錦超那樣衝動沒腦子,知道無端開罪單林王族,後果難以預料,趕緊在蘇錦超未有回答之前,輕輕笑道,「這裡是同國宮殿,我們也只是客人,蕭家少主所說所做是否應被制止,只有宮殿的主人才能做主。」
慶彰為了以後對鳳鳴下手時方便行事,這段時期一定要和鳳鳴保持良好關係,當然力挺鳳鳴,當即響起他招牌式的哈哈笑聲,揮手道,「蕭家少主是有名的睿智之人,有幸聆聽大言,我高興還來不及呢。蕭家少主,請,請繼續往下說。」
又一聲「哼」在大殿響起來。
這次不是蘇錦超,而是一臉不高興的慶離。
不過他也只能哼一下就算。沒辦法,誰叫他擁有舉世無雙鋒利兵刃的「好盟友」賀狄已經發言支持鳳鳴那個混蛋了呢?
就算服食了許多令思考混亂的藥物,但現在,他至少還知道不能失去賀狄這個強大的靠山。
得到這麼多人支持,鳳鳴真是有點喜出盼外。
慶彰也就算了,畢竟大家現在交情不錯。但連郝垣絳也出來打圓場,而單林王子那個看起來頗詭異的傢伙也三番四次力挺他,這就比較讓人感動了。
他哪裡知道,賀狄這種千年難得一遇的「好心」,完全是針對他身後那個渾身散發著生人莫近氣息的下屬所發的。
上百雙眼睛的注視下,鳳鳴以從容無比的優美姿態,緩緩含笑道,「生命是珍貴的。」
不再和這些立場完全不同的權貴們討論絕對不可能討論出個結果的尊卑問題,那和勸一群狼改吃素一樣不可能。
所以鳳鳴第一句開章,就聰明的挑了一個讓大部分都會認同的觀點。
「一個人要長大,需要經歷多少風險?母親十月懷胎時,一刻也不能疏忽,也許摔一跤,一個嬰孩就再也無緣這個世界,即使出生,那麼脆弱的生命,要經過多少人守護哺育,才可以平安的成長。這樣經過無數心血澆灌才能養成的生命,難道不珍貴嗎?難道不應該珍惜?難道要一輩子墨守成規,被限制在祖先們已經規定好的種種桎梏中?」
這種非常感性的演講,恰好符合鳳鳴天馬行空又纖細敏感的天性。
開始的時候還帶著點忐忑不安,慢慢說下來,竟越來越進入狀態。鳳鳴不知道,他的語調,玉樹臨風般挺立的身姿,還有臉上籠罩的淡淡光芒,都正漸漸把所有人吸引進屬於他的世界。
「生命如此珍貴,每一秒都應該好好珍惜,因為時間有限,人生最長也不過百年,而在我們談話、歎息、飲食、觀看歌舞的時候,時間就一點一滴從我們指尖流淌過去了。不管在座各位怎麼想,至少我是不願意墨守成規的過一生,死板的按照自己的出身,過自己出身才能過的日子。出身好,我就吃喝玩樂,出身不好,我就低頭受苦。」
「在我眼裡,人生並不是一副早就由血統出身描繪好一切的老圖,而應該是一張白紙。上面要畫些什麼,應該由我自己決定。」
「不管將來生活是好是苦,吃穿用度是否奢華,其實都不要緊。」
「我若只想享受,大可留在蕭家大屋,足不出戶,每天賞玩珍寶就好了。可這樣的日子,又有什麼意思?既然生而為人,就該善用自己珍貴的生命,不要浪費,好好活出自己的樣子,縱橫天下,快意江湖,做自己愛做的事情,一直朝自己的夢想飛奔,就算夢想遠不可及,就算今生無法到達,會為此耗盡生命,至少死的時候,也能含笑而終。」
「人生最可怕的不是經歷磨難,而是當你臨死前回頭反思,懊惱今生碌碌無為,如螻蟻一般逝去無痕。」
最後一個「痕」字落地無聲。
鳳鳴的談吐用詞和說話時的憧憬表情,呈現一種無法形容的透明感,奇異地滲入聽眾心房。
一時之間,寬敞的大殿沉浸在深深的寂靜中。
這是難以想像的場景。
鳳鳴選擇了一項最有利的武器展開他溫柔的攻擊,那就是天下權貴們都視入猛虎的──枯燥的人生。
雖然奢華、富貴、享樂不盡,但醉生夢死中,仍能感到單調、荒蕪、沒有生機的人生。
「說得好。」
寂靜之中,一人忽然如鶴立雞群的長身而起,雙手高持酒杯,穿越席間,大步走到鳳鳴面前,審視鳳鳴片刻,露出一個俊朗笑容,「昔日曾聽博間太子談及蕭家少主,在博間王宮中,蕭家少主說莊周夢蝶的故事,韻意深遠,令人回味不已。沒想到今日,武謙居然有幸親耳聽到蕭家少主博論人生。」
赫然就是宴會開始前引起鳳鳴注意的那個男人。
他自稱武謙,可見容虎的猜測果然是對的。
「請蕭家少主滿飲此杯。」武謙莊重地把酒杯雙手舉到鳳鳴面前,黑亮深邃的瞳子深深看入鳳鳴的眼底,「謹以此酒,敬蕭家少主最後那一句,人生最可怕的不是經歷磨難,而是當你臨死前回頭反思,懊惱今生碌碌無為,如螻蟻一般逝去無痕。每個人都應該珍惜自己的生命,去做自己愛做的事情,對嗎?」
鳳鳴對他的風度氣質也很滿意,暗忖道,這人眼神充滿正氣,一看就和慶離那種傢伙合不來,怪不得雖然是王族,卻不受重用。
對武謙展顏一笑,剛要接過他酒杯,洛雲卻不知何時早就過來了,「恭敬」地跟在他身後,無聲無息就搶先把酒杯給接了過去。
不會是要驗毒吧?
這樣在國宴上當眾驗毒,驗的還是當地王族親手敬上的酒水!太丟臉了……
鳳鳴偏過頭,瞠目結舌地看著他俐落地把鼻子湊到酒杯旁嗅了嗅,又伸出舌頭在杯子裡沾了一下,才「恭敬」的雙手把酒杯奉還給鳳鳴,「少主請放心飲用。」
鳳鳴知道自己拿他沒辦法,只能保持大度,轉回來朝武謙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家母嚴命,任何入口飲食都必須經過洛雲,讓人見笑了。」
武謙頗有風度,只道,「愛子心切,天下母親都是一樣的,哪裡可笑了?」
敬上的一杯烈酒當眾下喉。
兩人同時歸席。
鳳鳴坐回自己的矮幾前,立即靠近洛雲壓低聲音道,「下次不許這樣。這可是國宴,你知道你這樣做對方會多尷尬嗎?」
「生命可貴,一絲疏忽都不能有。」洛雲臉色千年不變的冷冰冰,同樣壓低聲音,「屬下的人生樂趣就是不讓自己保護的人出任何差錯。」
鳳鳴一窒。
這小子,沒想到口才還不錯,居然懂得抓字眼。
「蕭家少主的一番話,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卻經不起推敲。」對面忽然傳來鬥意高昂的聲音。
蘇錦超剛才已經回到自己席位上,和郝垣絳並排而坐。
這混小子也不是個全然的笨蛋,借著武謙敬酒,鳳鳴回座這麼一會功夫,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又開始伺機挑鳳鳴的破綻。
「哦?請問蘇副使,我的話如何經不起推敲?」
蘇錦超悻悻道,「你剛才不是說,人生而平等嗎?」
鳳鳴暗道,你倒也不是完全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嘛,這麼重要的一句都被你記住了。點頭
「不錯。」
「那麼,在蕭家少主的眼裡,那些賤民也有什麼珍貴的生命和夢想了?」
「當然。」鳳鳴正色道,「但他們只是平民,而不是什麼賤民。能決定一個人是高尚還是下賤的,只能是這個人自己的行為,而不應該是這個人的出身。」
象抓到鳳鳴的紕漏,蘇錦超嘴角抽起,浮現一絲狡黠得意,「按你的說法,如果天下所有人,包括那些賤民,都去追求什麼人生樂趣,那麼耕種織造等下等事情,誰去做呢?哈哈哈,可見你剛才說的,不過是個空想罷了。難道人能餓著肚子找樂趣?」
這姓蘇的小子……
如果不是在宴會之上,眾目睽睽,鳳鳴簡直想抱住他傻得可愛的臉狠狠親上幾下以表感謝。
真是天衣無縫的配合啊。
他正愁剛才一堆感慨不能和均恩令拉到一塊,結果上天立即就把「見義勇為」的蘇錦超給派來了。
借著蘇錦超的話題,鳳鳴精神更加抖擻,倚著矮幾,舒展一下跪坐的長腿,改為愜意的斜坐,繡工精美的長裳拖曳展開在坐席上,愜意地擺出一個心平氣和暢談的模樣,微笑道,「耕種織造,怎麼是下等的事情?蘇副使難免把世間人想得太單一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想,有不同的愛好,有不同的天賦。有的人善於管理,適合做調節糾紛的官吏;有的人善於從大局思考問題,適合做管理國家的朝臣……」
蘇錦超冷笑道,「那自然有人善於種地了?」
「對。」鳳鳴才不會被他的態度激怒,他正要大展拳腳推廣容恬的均恩令呢。
這可是丞相交給他的重要任務之一。
鳳鳴侃侃道,「有人善於種植,掌握天時和土壤的知識,適合從事耕種;有的人天生一雙巧手,可以製造種種令人驚歎的碗具杯碟,就成為了傑出的工匠。各有專長,各有專工,只要可以發揮所長,不管在那一行,都可以做到最好,活出自己的精彩人生。」
「哼,那是把耕種等下等活計,拿來和朝廷大臣等職並論了。」
鳳鳴夷然不懼,淡淡道,「不錯。職業無分貴賤,在我眼裡,一個種地種得好的農民,至少比一個看見敵人就嚇得落荒而逃的將軍要值得尊敬。人只要有一技之長,能夠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是尊貴的。豈不聞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眾人都是一愕。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確實沒聽過。
眼看蘇錦超又開始臉紅脖子粗,老成的郝垣絳心裡暗暗歎氣。
他當年跟隨容恬任職國家稅長,對鳴王的本事也知道一點,這鳴王平日看起來天真單純,但每論及國家大政,總有驚人之言,其言談深駭,有時候連大王都大為讚賞,蘇錦超怎麼能鬥得過他?
可他們兩人身為西雷文書正副使,不能讓西雷在他國王宮中失掉顏面,郝垣絳雖然不願意和鳴王當面衝突,也不得不再次無奈地開口。
「恕本使橫插一句,」郝垣絳輕咳一聲,「若按蕭家少主的說法,各有專長的人,才可以做適合的事情。有管理國家才能的人,才能做國家大臣。那麼請問,是否大王這個位置,也要按照你的說法,有專長才能坐?」
當!
這一記可是如晨鐘暮鼓的重錘,砸得在場人士耳膜亂震。
老姜果然不可小看,郝垣絳這一招,立即把鳳鳴小心開展的論辯拉到了一個可怕的陷阱前。
王權歸屬,是這個世代最最不可觸及的東西。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鳳鳴臉上,看他怎麼反應。
鳳鳴也一陣發慌,他本來打算循序漸進,通過各司其職的論調,向大家解釋一下均恩令裡面選拔法的正確性。
現在?
他表面鎮定微笑著,其實心裡七上八下,這個問題稍一不慎,恐怕立即會被以藐視同國王權的罪名砍成十七八塊,但到了這個關鍵時刻,也絕不能退縮,否則前功盡棄,日後傳揚開去,容恬辛苦推行的均恩令就毀了。
該死的!要是容恬在就好了……
不行!應該自力更生。不可以象以前那樣什麼都靠容恬!
暗地裡幫自己打氣,鳳鳴眼眸深處又浮現阿曼江水戰時那種豁出去般不顧生死的泠洌,做了一下深呼吸,昂起頭,清晰答道,「不錯。」
頓時,殿中低呼聲此起彼伏。
長柳公主擔憂地看著鳳鳴。
鳳鳴逐字逐字從容地道,「做大王是天下最艱難的一份工作,做了大王,就要日夜為國家操勞,稍有鬆懈,或者下錯一個決定,也許就要承受國家衰敗的苦果。」
郝垣絳還待開口。
長柳公主和西雷使者的坐席靠得很近,一眼瞥到,暗呼不好。她和鳴王已有秘密結盟,當然不願意鳳鳴出事,雖然極不願意在公眾場合暴露雙方的關係,一直小心翼翼不表明立場,但現在情況不妙,只能冒險一試,幫幫鳴王了。
希望不會被人看出蹊蹺。
「那麼,」長柳在郝垣絳之前,搶先一步,朱唇輕啟,矜持地道,「要做這份艱苦的工作,需要有怎樣的專長呢?」
鳳鳴現在又想抱住長柳公主狠親一頓了!
真是佳人,果然知情識趣,不枉「不要帝王」杜風愛她愛到骨子裡,還為了求得安神石和文蘭專程登船拜訪自己。
他也正擔心郝垣絳那塊老薑繼續死纏爛打,扯到可能冒犯同國王權的論題上去面。
「當然是善觀大局,善於用人!」鳳鳴重重答了一句,接著道,「善於用人,猶為重要。如果國家是一盤大棋,大王就是棋手。將,要放在將的位置,相,放在相的位置,馬卒等等,也需放在馬卒的位置。將各有專長的人,安置在合適的位置,使他們共同為國家出力。」
「如果把不適合的人,放在不適合的位置,那麼國家就無法強大,大王就成了失敗的棋手。嗯,這個倒和我們海船上安排水手們的道理差不多,方向感最好的才選來掌舵,善攀的人才能專派做登帆瞭望,腕力大的,適合上下重錨。」賀狄懶洋洋地插了進來,助鳳鳴一臂之力。
一邊說著,細長的眸子一邊朝子岩若有若無斜去。
本王子就不信,你這男人能忍著不把眼睛看向這邊。
鳳鳴對賀狄的相助非常感激,道,「確實如此。」
「所以,容恬推行均恩令,棄用世襲制,改用選拔制,」這些都是剛才空流給賀狄提供的情報,賀狄順手捏來,「並非是要動搖西雷國本,而是為了尋找最適合的人選。只有這樣,西雷才可以繼續保持強大。」
看見子岩如黑寶石的瞳孔終於正面對著自己,賀狄撇唇而笑,手按在身邊美人的酥胸上,指尖隔著薄薄衣料圍著乳頭打轉。
邪氣四溢。
子岩果然如他所願,頓時想起當日在船上被賀狄剝去上衣,用劍尖輕薄肌膚的事,脖子一梗,不屑地瞪視賀狄一眼,把臉轉了開去。
「正是!」
和身後的屬下恨得賀狄咬牙切齒正相反。賀狄是今晚第三個鳳鳴想抱著好好親一口的乖寶貝,雖然這傢伙在阿曼江上把他蕭家船隊打得落花流水,不過這些過錯似乎都可以彌補了。
借著賀狄這股西北風,鳳鳴趁勢而起,揮灑自如,「容恬擬定均恩令,並非是背叛西雷,而是要讓西雷繼續強大。選拔制會讓國家尋找到更多的人才,讓真正有才能的人發揮專長,也會讓更多的西雷人找到自己的天賦,讓百姓生活得更充實。」
他越說越動人,顧盼生輝,「想像一下,出身和尊卑不再能禁錮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天賦,讓有畫才的人成為一流的畫家,讓雙手靈巧的人成為一代巧匠,讓懂建築的大師建造出人間最美的宮殿,讓懷有詩才的人成為千古風流的詩人,讓真正的勇士帶領軍隊保衛疆土,這樣不是很好嗎?」
「這就是均恩令的目的,選拔人才,強大西雷。要讓西雷的所有人安家樂業,這難道有錯嗎?」
「容恬身為大王,不但愛憐對王族百年來忠誠的貴族世家,也愛憐自己的普通百姓,難道有錯嗎?」
「尊重上天給予每個人的天賦,採用選拔的方法找到有傑出天賦的人,讓他們為國家效力,這難道是一種罪過?」
「容恬絕沒有背叛西雷,他永遠不會背叛西雷。」
改變開始溫婉和致的風格,鳳鳴一連串慷慨激昂的發言,以令人熱血沸騰的語調接連提出問題,最後一錘定音。
說到一句話落地,才感覺到自己心跳得異常快,需要默默深呼吸幾次能安撫急促起伏的胸膛。
不過,真是太爽了!
容恬,我終於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把你受的冤氣狠狠出了一口。
真希望瞳兒那個小混蛋也在,看他怎麼駁斥你的均恩令,包管他除了那套什麼祖制尊卑之類的陳腔濫調,說不出別的。
環視殿內,不少人臉上動容。
更有人在低頭默默思索。
「精彩!」賀狄懶洋洋的聲音,在大殿空曠的上方回蕩。
要把那個男人弄到手,就需要先下點功夫在這言辭大膽的鳴王身上。
賀狄是王族和海盜的結合體。
不問就搶是海盜的作風,阿曼江上已經讓鳴王見識過了。
先施恩後勒索報酬,則是王族權貴的做法,賀狄打算今晚在宴會上好好使用一下。
「有開明的君主,國家才能富強。只有人民充滿生機,國家才會充滿生機。」賀狄不再歪著,從高枕上坐起來。他本來不正經的歪靠著,顯得幾分流氓氣,如今跪坐起來挺起腰板,身形頓顯,骨骼剛勁挺拔,而且頗有令人不敢小覷的氣勢。
他正在發言,就算西雷的人還有慶離要說什麼,基於禮貌,也只好暫時忍著了。
賀狄笑道,「我也出身王族,從小享受榮華富貴,卻越來越覺得無趣,人生要是每日都是吃喝玩樂,那真的太單調了。蕭家少主說得對,最重要的不是吃穿,也不是享樂還是受苦,而是要過得精彩。」
慶彰身為主人,有讓賓客感覺快樂,調節宴會氣氛的義務,於是擺出好奇的樣子,問道,「王子所說的精彩,到底是怎樣的呢?」
賀狄神秘地笑道,「我身上,有一個最精彩的傷口。」
「哦?」
當著眾人之面,賀狄隨手把衣裳前襟打開,露出肩上一道已經癒合的傷痕,坦然道,「不敢相瞞,本王子對自己的劍術,一向自視頗高。劍術有成後,還不曾試過受傷,沒想到某一天,讓本王子撞上了一個劍術也不錯的男人,竟中了對方一劍。」
蜷挨在慶離身邊的裳衣一臉媚態,嬌聲道,「哎呀,那一定很疼。」
「疼只是其中一種感覺。但劍尖刺入身體的瞬間,我忽然覺得很快意,刺激得很。」
「咦?」
「那是一種我沒有經歷過的精彩感,就好像找到了一個目標,沉悶的生活忽然變得新鮮。就如蕭家少主所言,人生充滿了樂趣。」
慶彰打哈哈道,「看來賀狄王子的目標,是不斷找人比試劍法,再嘗嘗受傷的滋味了。」
賀狄狂傲地仰天大笑,搖頭道,「不,我的目標是要把這股讓我熱血澎湃的感覺留住,永遠留在我身邊。到今天我還記得鬥劍時的那一幕,別人都說美女的滋味是天下最美的滋味,我卻覺得,那一刻的滋味,比抱著美女的滋味更好。」說到後面,語氣漸漸詭異的低沉下去,嘖嘖動著唇,彷佛真在回味某種佳餚似的。
容虎一直和子岩並肩跪坐,見子岩不斷握緊自己的劍柄,奇怪起來,低聲道,「哪裡不對勁嗎?」警惕地看看四周。
子岩臉色黑如鍋底,咬牙道,「沒事。」
咚!
一記響亮的鼓音從殿門傳來,再次震動所有人耳膜。
餘音渺渺。
慶彰早就猜到似的,施施然站起來,舉杯朝四周一讓,「亥時已到,不敢讓各位貴賓太過勞累,飲宴過甚。今日聆聽眾家高論,不勝欣喜。慶彰謹以此酒,謝過各位。」
大家都知道亥時是同國宮廷宴會例行的結束時間,見慶彰站起,紛紛舉杯站起來。
同飲一杯。
鳳鳴和身後三大侍衛都松了一口氣。
這危機四伏的同國宮廷夜宴,總算結束了。
而且成績還不錯。

 

 

第二章

前呼後擁的回到合慶王府,聽了一番慶彰的讚美感慨之詞後,鳳鳴總算可以領著洛雲三個打著哈欠回到自己的小別院。秋月等侍女早就盼穿秋水了,看見鳳鳴回來嬌呼著飛迎上來,噓寒問暖。
「鳴王,見到那個嚇人的慶離大王子了嗎?」
「他凶不凶?」「見到長柳公主了嗎?」
「宴會人多嗎?」
「……」
侍女們嘰嘰喳喳,鳳鳴問了這個,來不及答那個,一邊和秋藍等人說話,一邊被簇擁著回房。
到了屋裡,才懊惱地發現容恬還沒回來。
秋藍道,「大王不是說了嗎?有要緊事辦,今晚未必回來。」
容虎道,「鳴王今天在宴會上大展神威,為大王爭了好大的臉。」
侍女們剛剛伺候過鳳鳴更衣沐浴,七手八腳之中,很多事鳳鳴都未來得及說,她們還不知道宴會上論辯的事,聽了容虎的話,連忙追問起來。容虎今夜負責守護鳳鳴,本來就要留下的,坐在屋裡反正無事,順便把過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秋藍等這才知道鳳鳴在宴會上大出風頭,頓時又是一陣驚呼讚歎。
鳳鳴卻注意到子岩的臉色不對,「咦,我怎麼覺得你一直心不在焉?子岩,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子岩的心事哪裡會和鳳鳴說,堅定地搖頭,淡淡道,「屬下很少參加宮廷宴會,大概是不習慣吧。」
門外一個蕭家高手走進來,向鳳鳴稟報道,「少主,有一個名叫空流的來了。他自稱是單林賀狄王子的下屬。」
子岩臉色悄然一變。
偏鳳鳴現在對賀狄印象大好,一聽就笑起來,「原來是他,一定是過來談協議的事情的。哎呀,剛剛換下衣服,現在又要換正裝。」
蕭家高手卻道,「少主,那人說已經夜深,不敢打攪少主休息。不過他說賀狄王子心切兩家生意的事,希望能夠早點把專使派過去,好好商議一下,請少主答應。」
鳳鳴看看子岩。子岩心裡惱火得很,暗中磨牙,見鳳鳴看著他,又不能顯出怒色,略一思索,朝鳳鳴一拱手,冷然道,「這是屬下的事情,請鳴王交給屬下處理。」
這確實是他的事情,交給他也是對的。鳳鳴在宴會上耗了心力,放鬆之下,難免疲累,捂嘴打個小小哈欠,點頭道,「好,那就交給你了。」
子岩轉身離開,剛到門口,忽然又聽見鳳鳴道,「子岩。」
子岩回過頭來,鳳鳴趕上去,關切地道,「賀狄雖然是我們的盟友,不過他現在住在慶離府邸中,你過去那邊可能會碰上慶離。嗯,慶離對我敵意很深,你可要小心他害你。不對,我還是寫一封親筆信給賀狄好了,拜託他好好照顧你。秋月,拿筆硯過來… … 」
子岩心道,最該小心的不是慶離,是賀狄那毒蛇才對。
謝絕道,「鳴王不必擔心,屬下經常被大王派往各地辦事,早就學會照顧自己了。鳴王,屬下這就走了。」
向鳳鳴行了個禮,毫不猶豫地離開。
子岩走後,屋裡剩下容虎和幾個侍女陪伴鳳鳴,因為容恬的關係,最近容虎和洛雲商議,常常是洛雲守外,容虎守內。
鳳鳴本來打算等容恬回來,撐了大半夜都不見他的身影,眼皮開始上下打架。
秋星看著心疼道,「鳴王先去睡吧,大王也許天亮才回來呢。」
鳳鳴歎了一口氣,「恐怕等他回來,我才能睡得安穩。」依舊坐在燭旁,手托著腮幫愣愣地等。
時值濃春,夜半最惹人睡。
鳳鳴雖然堅持要等容恬回來,不知不覺眼睛合上,漸漸的被手托著的頭也半挨了桌上。秋藍等人看了,都偷偷抿唇。秋月走過去,把亮晃的蠟燭挪到了別處,光線黯淡下來,鳳鳴睡意更深了。
「鳴王?鳴王?」秋藍小聲喚了幾聲,見鳳鳴沒有動靜,知道多半是睡著了,朝容虎招招手。
容虎好像貓一樣無聲無息走過來,把伏在桌上的鳳嗚輕輕抱起,小心翼翼送到了內室的床上。
鳳鳴睡了不知多久,夢中迷迷糊糊,又像有東西拉扯自己頭髮。他懶懶掙了掙,輕輕挪動著身體,不知為何,猛地想起自己還在等著容恬,竟嚇了一跳。
也不知哪生出的力氣,就從夢中那麼懵懵懂懂地直著腰從床上坐了起來,揉著眼睛,「我怎麼睡著了?」
睜眼一看,又「呀」的一聲,笑道,「你回來了?」
容恬抓住他揉眼睛的手,「你這個小東西,虧我還小心的不敢吵醒你,怎麼自己就坐起來了?」
「我在等你啊。」
「哦,我知道了。」容恬笑著往他額上獎勵似的大親一口,摟著他道,「聽說鳴王今天在同國宮廷宴會上大展神威,再次讓所有人見識了西雷鳴王的本事。」
鳳鳴驚喜地咦道,「你這麼快就知道了?」
「別忘了,本王今晚專程去見的人是誰。」
鳳鳴還在半夢半醒中,呆呆的眨巴一下眼睛,才想起來容恬本來要見的人是西雷老臣子郝垣絳。
郝垣絳也有參加今晚的宮廷宴會,如果容恬和他見了面,當然會知道宴會上的事。
「郝垣絳到底怎樣?嗯,他現在是西雷文書使了,瞳兒有升他的官哦。不會見到你深夜潛入就大喊刺客吧?」鳳鳴舒服的把容恬的胸膛當成枕頭,大模大樣挨在上面,後頸同時還接受容恬大掌的殷勤撫摸。
容恬志得意滿地道,「正好相反。他對本王十分恭敬。」
「哦?為什麼?」
容恬捏住鳳鳴直挺的鼻子,調笑道,「聰明的鳴王為什麼每次見到本王,都會露出這副傻傻的樣子,又想偷懶不動腦筋了嗎?」
鳳鳴老氣橫生地道,「我今天已經動過很多腦筋了,為你的均恩令下了一番大大的苦功,現在休息一下也不過分吧?哎對了,我今天這麼乖,是不是可以請求獎勵啊?」
「當然,本王今晚會好好疼愛你。」
「反對!輪到我在上面了!」
「你腰會疼嘛,每次完事你都抱怨。」
「我機會少嘛,所以每次才會努力的做到腰疼,就像平時不能打遊戲的學生,偶爾一次當然會打通宵啦。如果你經常讓我做,我保證會適可而止,不做到腰疼的。」
容恬在他唇上輕咬一口,邪魅地笑,「做到腰疼都不能讓本王滿足,腰不疼那就更讓本王索然無味了。還是本王主動比較好,至少我們兩人都可以滿足,對吧?」
鳳鳴被他調皮的手鑽入褻褲中溫柔撫摸,一百二十分的舒服,鬥志當即被瓦解不少,只能一邊享受容恬的「伺候」,一邊不滿地哼一聲,「暴君。」
又用膝蓋頂頂容恬的大腿,催促道,「你還沒把郝垣絳的事情說完呢。」
「說得太仔細了你會覺得無聊,反正都是西雷內部的事情。丞相的猜測果然一絲不差,我們暫時按兵不動,瞳兒那群人就會自己內訌了,西雷朝廷現在已經分裂為好幾派,瞳兒和瞳兒提拔的人是一派,瞳劍憫那些將軍們是一派,維護本王被瞳兒剝奪官職的是一派,這一派目前被打壓得比較慘,大部分都在西雷都城中惶惶度日,不敢出門,唯恐被瞳兒找藉口殺了。」
鳳鳴還在可愛的眨巴眼睛,「蘇錦超那白臉公子哥兒,一定是瞳兒提拔的一派的。不過郝垣絳是哪一派啊?」
「郝垣絳的一派更有趣,是搖擺不定老臣子派。」
鳳鳴老實不客氣,手指往偉大的西雷王容恬肩膀上戳戳,「喂,好好解釋,不要一讓本鳴王浪費腦筋猜啦。」
「就說了你不會有耐心聽。」容恬把鳳鳴摟得更緊一點,指尖探入布料之下,愜意地感覺滑膩動人的肌膚,才慢慢解釋道,「郝垣絳這種老臣子,原本就在朝堂上有一定資歷,他們不敢公開反抗瞳兒,態度一向搖擺,所以瞳兒處置了那些堅定擁護我的大臣後,留下這些唯唯諾諾的老臣穩定局面。」
「也對,總不能一次把所有舊臣都換掉吧,總要留下一批。」
「不過就算是這些老臣子,現在也對瞳兒越看越不順眼,郝垣絳就是其中之一。因為瞳兒新提拔的一批大臣,都是年少輕狂,從前因為惹是生非而不受重用的貴族執彷子弟,現在忽然成了高官,態度跋扈囂張,很不把德高望重的老臣們看在眼裡。而瞳兒這個大王,卻往往偏袒自己新提拔的年輕大臣。」
鳳鳴大概明白了些,「哦」了一聲,又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容恬看他睡眼惺忪,知道他是硬撐著和自己聊的,憐愛地親親他,柔聲道,「這些瑣事以後再說,你先睡肥。」
隔了一會,低聲道,「鳳鳴,我可能會隨在郝垣絳文書使團之後,秘密潛入西雷一趟。」
鳳鳴驟然嚇得清醒過來,瞪大眼睛,「你要潛入西雷?」
被瞳兒抓住的話,你死定的哦!
容恬沉著地點頭,「和郝垣絳一番交談,我對西雷目前的局勢已經大致瞭解。瞳兒的力量越來越弱,聽郝垣絳說,最近瞳兒的行為越來越暴戾,舊臣世家們暗中都很驚恐。如果我可以回到西雷,和過去的舊臣暗中聯繫,一定可以取得極佳效果。」
一想到容恬潛入西雷會有多危險,鳳鳴心亂如麻。
不過他畢竟長了不少見識,知道容恬說的確實有道理,悶了半天,懲出一句,
「你真的要這樣做嗎?」
可憐兮兮的樣子,叫容恬忍不住揚唇而笑。
「容恬,我把容虎他們都派給你,還有洛雲。」
「放心吧,西雷是我的屬地,都城和王宮我更加熟悉,不會有任何意外。不過為了讓西雷老臣一派和瞳兒新臣一派衝突加劇,製造更有利於我的形勢,在潛入西雷之前,我打算先做一件事。」
「什麼事?」
容恬又用指尖點點他可愛的鼻子,「自己動腦筋想想,丞相說你要多點動腦筋。」
「你用丞相來壓我!」
「乖,想出來的話,我今晚還幫你舒舒服服吹簫如何?」
鳳鳴臉紅成個柿子,張著嘴瞪著容恬可惡的笑臉,半天想不出該怎麼罵他,只好放棄的嘀咕了兩句,「誰稀罕,你這討厭的色狼昏君……」
嘀咕過後,卻又真的認真思索起來,喃喃道,「讓衝突加劇,要做什麼事情呢?」
如果自己現在要加劇老臣子和新臣子的衝突,該怎麼辦?
看過的歷史劇統統翻出來,在腦袋裡過一遍。
要加深衝突,通常都需要有某某事件作為突發點吧,就像火藥需要點燃一條導火線才可以爆炸一樣。
怎樣的導火線才可以引爆西雷老臣和瞳兒新臣的大內亂呢?借刀殺人行不行?
耶?
借……借刀殺人!
鳳鳴眼睛火花驀然一閃,難道是……
「想出來了?」
鳳鳴抬起頭,再想了想,似乎又有些猶豫,撓撓腮幫,不太確定的道,「嗯……容恬,你不會打算把那個姓蘇的小傢伙給宰了吧?」
容恬高興地抱住他狠狠一親,誇道,「真聰明!我們果然想到一塊去了。光想一下就覺得有趣,西雷文書使正副一對,一同出發到同國,結果年輕力壯的蘇錦超卻死了,反而老態龍鍾的郝垣絳活著回去。瞳兒絕對會利用這次事件向郝垣絳問罪,而老臣一方也絕對會為郝垣絳喊冤,兩方積怨已久,勢力也都很大,嚴重對峙起來,我們就有機可趁了。」
意猶未盡道,「希望瞳兒再狠一點,把老臣們逼到無路可走,那他們即使再不願意接受均恩令,也將不得不投靠到我這邊來。」
「可是,這樣郝垣絳很可憐,回去一定會被瞳兒仇視的,說不定瞳兒會殺了他。而且,蘇錦超雖然個性可惡,罪不至死吧?」
「我的鳳鳴真是心腸又好又軟。」容恬親熱地和他廝磨,低沉的聲音悅耳充滿磁性,「每一個生命都是珍貴的,對嗎?」
鳳鳴愣了一下。
沒想到今晚宴會上所說的話,容恬這麼快就知道了。
不過,雖然是即興演講,但當時所說的,確實是鳳鳴認為正確的觀點。
他認真的點點頭。
容恬凝神沉思片刻,輕輕歎了一聲,「郝垣絳看似老邁無用,卻絕不是會被人隨便害死的角色,他畢竟在官場上歷練多年,瞳兒一時還不能把他怎樣。這樣吧,我們不殺蘇錦超,把他悄悄抓過來讓你打屁股好不好?他在宴會上不是一直找你麻煩,對你態度不恭嗎?」
鳳鳴呆住了。
他知道自己婦人之仁有時候惹人笑話,不適合政治和宮廷的陰謀環境。正因為如此,才對容恬這樣體貼從容感到難以置信的溫暖。
「真的?」
「當然。」
鳳鳴大呼一聲,熱烈地抱住容恬,主動狂親不止,又疑惑地問,「把蘇錦超抓過來,比把蘇錦超殺死難度大多了。容恬你真的要為了我一個傻想法選擇難度更大的那個嗎?」
「誰敢說我西雷鳴王的想法傻?」容恬溫柔地朝他展閑笑顏,「出身不能決定尊卑,每一個生命都是珍貴的,人生應該充滿生機,應該充滿精彩和快樂。」
容恬淡淡地問,「鳳鳴,你知道自己的這番言語,將對後世產生多大的影響嗎?」
鳳鳴怔怔搖頭。
「你為我的均恩令詮釋了一個令天下人憧憬的世界。等你在同國宴會上這番話被傳揚開去,你就會知道,今夜你所說的每一個字,是多麼的重要。」
「鳳鳴,你今夜的說話,已經被我認定為將來治理西雷的國策。如果我能統一天下,那麼,這也會成為奉行於天下的國策。」
鳳鳴徹底驚呆了。
這不是……說笑吧?
他真的只是隨口在宴會上說說自己的見解而已。
容恬露出充滿威儀的正容,俊偉的臉龐絲毫沒有說笑的痕跡。
「鳳鳴,天下被分割成十一國已經有數百年歷史,幾百年來,歷代都有傑出的王者希冀統一天下,最終卻無法做到。為什麼呢?是權力還不夠大嗎?是軍隊還不夠強嗎?還是糧草不足?敵人太強大?自從知道自己要登基為王,我就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夜深人靜,容恬環抱著心愛的人兒,第一次如同對著最親密最堅強的戰友一樣,低聲訴述自己作為一國之君,藏在內心深處的感觸。
「直到遇見你,每每聽見你忽然說出的見解,我終於明白過來了。僅有強大的軍隊並不能統一天下,憑藉強權,就算天下暫時統一,強悍的帝王一旦老邁,終歸無法壓制種種弊端,天下始終會再度分裂。我們缺乏的,是一種足以令天下凝聚為一體的力量。懂嗎?”
  他柔情萬分地用唇碰觸鳳鳴額頭前的柔軟黑髮。
  鳳鳴異常老實地回答,“不懂。”
  “你就是那股力量,鳳鳴。”容恬道,“你所說的話,所持的觀念,對生命的珍惜和愛護,就是一種巨大的力量。只有一套完整的尊重生命,讓天下人大部分有識之士都真心擁護,開洋精彩的國策,才能讓天下永遠統一。”
  鳳鳴烏黑的眼睛半眯起來,像在思索,半響撓頭道:“可是各國的王族和權貴,決不會贊同。”
  “那是當然。但王族和權貴,畢竟只是小部分人,更多的人是平民,打仗需要的士兵,還有糧草需要的農夫,都來自平民。而且,即使是王族和權貴中人,也有不少有見識充滿熱血的人,會贊同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
  “當然是你的想法。”容恬咬住她的耳朵,“現在是我的國策了。”
  “嗯,容恬,既然我的想法這麼珍貴的話……”
  “那麼?”
  “那麼我今晚能不能快樂地抱一下你呀?多少讓我的生命精彩一點嘛!”
容恬哈哈一笑,翻身將滿臉期待的鳳鳴壓在床上,“前半句本王忽略,不過後半句嘛,鳴王放心,本王一定讓你的生命精彩到不能再精彩。”
“嗚……抗議!嗯嗯容……容恬你……喂,衣服別撕壞啦是秋月新做!嗚嗚……”
精彩的夜晚,又開始了。

 

第三章

深夜時分,一輛馬車在同國石疲乏上緩緩停下,前後隨從的待衛們騎馬俐落地翻身下馬,並無一人在聲吆喝,打破深夜的黑暗幽靜。
空流下馬,默默打個手勢。一直等待著子岩的同安院府邸大門,無聲無息地敞開了。
「王子還未睡下,專使請隨我來。」
子岩不語,手輕輕按在劍柄上,昴首跨過高高的門檻,如不畏死的勇士走向已經露出獠牙的猛獸。
他當然知道,賀狄並不好對付。
他以平民的低微出身,被大王容恬從千萬普通士兵中挑選出來加以栽培,若僅以劍術造詣而言,已可稱為西雷中罕見的劍術高手,連瞳劍憫這樣的老將都會經常敗在他的劍上。
練劍就是練心,高明的劍手,必然要有個一顆可看透敵人的劍心。
但賀狄,卻是一難以被看透的對手,這個出身王族卻甘於和海盜暴徒為伍的王子,細長的眼睛裡總閃爍著詭異莫測的光芒。
子岩有一種屬於劍手的直覺,賀狄會像毒蛇一樣貪婪而難纏。
心中暗自掂量著,子岩的腳步一直沉穩地跟隨著空流。
慶離對賀狄的招待可算誠摯萬分,將自己府邸中風景最好的小院打掃乾淨讓出來讓賀狄暫住。
從府邸大門直入,左走過一片假山池溏,通過小院門口層層待衛,在進入院內專供貴客休憩的內室時,卻被負責賀狄安全的貼身待衛攔住,要求子岩解劍。
「王子身份尊貴,請專使解劍入見。」
子岩停下腳步,冷淡地掃了和他一同來的空流一眼。
空流一臉無辜地回看他,「現在同國局勢複雜,我們王子又是遠途而來,難免事事小心。再說,專使只是來商談和約的,要劍何用?」
「商談和約有必要搜身解劍?」子岩從容笑道。
「專使何必為了這種小事耽擱時間?和約對於我單林而言,只是筆賺錢的生意,可對於容恬和鳴王而言,就意義重大得多了。聽說蕭縱曾傳下話,命令鳴王必須在一年內開拓一條雙亮沙航線,以證明自己的實力,否則後果堪憂,對吧?」
子岩狠狠握緊了劍柄。
賀狄確實是一條毒蛇,一口就咬住了他的軟肋。
雙亮砂航線對於鳴王,是絕不可有失的大事,否則,不但鳴王難以對蕭聖師交待,而且大王收復西雷時招募士兵和準備糧草的軍費也將遇到困難。
「是棄和約不顧,打道回府?還是解劍入內和王子殿下面談?請專使自擇吧。」空流平淡地要脅。
強盜!
一股精光猛然在子岩烏黑的雙瞳中爆亮,仿佛夜空中煙火驟然點燃,卻又瞬間消隱。
泠洌的殺氣冷颼颼從肌膚上刮過,空流不由暗中凝神戒備。
但子岩卻如磐石般站在原處。
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洩露了他此刻憤怒的情緒,片刻後,連那不斷起伏的胸膛也漸漸平靜下去。
「王子貴為我家大王和鳴王的盟友,子岩怎敢帶劍衝撞?」冷淡地答了一句。
子岩將腰間的寶劍解下,交給守在賀狄門外的心腹待從,從容叮囑道,「這是我家大王親賜的寶劍,請小心照看。」
隨著空流入了內室,簾子一掀,頓時一陣強光入眼,宛如置身另一個世界。
站在外面看,窗上厚重的多層綢簾阻擋了燈光,此刻走到裡面,才發現諾大內室裡外都燃著形狀各異的粗大蠟燭,最粗的竟逾兒臂,室內粗略數來,大概不下四五十支。
燭光搖曳,將室內每個地方都照耀得如同白晝。
傳言說單林王族崇尚奢華,果然如此。
整個內室可能除了地板和屋頂外,可能原來所有的傢俱擺設都被重新佈置過了,屋裡沒有一樣具有同國特色的傢俱,反而在地板上暴殆天物般
鋪上了幾層昂貴柔軟的絲綢,上面又覆以團團迭迭的錦枕軟巾。
似以金銀製作的細柱彎曲成美妙的弧形,像架子一樣搭建在這片柔軟精緻的溫柔鄉之上,淡紫色薄紗從上而下垂到地面,隨著微風輕輕浮動。
耀眼光芒,折射著閃閃亮光的絲綢和錦枕,身上穿戴珠寶的美貌待女,還有形形色色一看就知價值不菲的享樂器皿。。。。。。奢侈之氣撲面而來。
而袒露著上身,下體僅圍著一抹白布的賀狄,正陷在這銷魂蝕骨的溫柔窩裡,懶洋洋地打量著走進他地盤的子岩。
「西雷子岩,拜見單林賀狄王子。」
從下而上的挑起細長眼睛,賀狄的視線滑過面前綁紮結實,洗得泛白卻異常乾淨的長布靴,修長有力的雙腿,被衣料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胸膛,項頸……最後,才停在那雙漆黑如星,燃燒著旺盛鬥志的眼眸深處。
「深夜冒味將專使請來,本王子頗有歉意。專使辛苦了。」
「王子太客氣了,和約是兩家大事,子岩絕不敢有絲毫懈怠之心。」
「哦?」賀狄的聲音裡摻入一絲玩味,「專使說的是真的?」
「當然。」
這男人,連一本正經的時候也如此性感。
真是該死得讓人想一把按倒把他弄哭……
陰暗的心底湧動著邪惡的念頭,賀狄渾身肌肉都開始發燙。狹長眼眸裡,翻滾的火焰更為灼熱。
「幹嘛站著,請坐啊。」
坐?子岩掃一眼奢糜無度的一片絲綢軟枕,怎麼看都像一張隨時可以淫樂的大床。不過除了這個,似乎沒別的地方可以坐下。
略微考慮了一下,他也懶得廢話,從容地解了長布靴踏上軟綿綿的墊子,挑了一個角落盤腿坐下。
「聽貴屬空流說,王子殿下對雙亮沙從單林運送到大陸的航線劃定有所疑慮,希望在離開同國之前儘量商議確認?」
「……」
「賀狄王子殿下?」
子岩努力保持心平氣和。
被對手激怒而輕舉妄動是劍手的大忌,他知道賀狄這人並非如表面上那般不理智的輕佻張狂。
可是,正和他面對面的男人擺明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而此刻掛在臉上不懷好意的邪笑,還有那股視自己如有趣獵物的眼神,都讓人難以保持澄清如鏡的心境。
將自己心窩挑唆得發癢的男人打量個夠本,賀狄才收回過分的視線,漫不經心地道,「開拓航線不容易,我認真考慮了一下,覺得此事不宜太匆忙,必須慢慢開展。」
「怎樣慢慢開展?」
「先由我方探測航線,等找到適當的航線再試航,如果一切順利,後面就可以開始運送雙亮沙了。」
「具體是什麼時候?」
「說不定。」賀狄舒服地挨在軟枕堆成的靠墊上,一條強勁有力的長腿從錦被下鑽出來,大大方方地袒露出海上曾被曝曬成古銅色的皮膚,「大海永遠是個謎,探測航線?嗯,至少要十個月吧,試航也需要四五個月,本王子儘量明年結束前把事情辦好。」
「太久了。雙亮沙航線必須在今年內開通。」如果超過蕭縱規定的限期,那麼航線的開通也就沒什麼意義了。
賀狄嘴角噙著笑,不正經地挑起眉,審視著神態剛強的男人。
一片軟玉溫香之中,他卻那麼格格不入,即盤退而坐,腰背還是直挺如一杆永不會被風雨浸蝕的旗幟,仿佛只要他所在的地方,就會有一股乾淨澄清的空氣將淫靡享樂之氣息掃蕩一空,換上另一種屬於他的味道。
「雙亮沙航線一旦開啟,會為雙方都帶來龐大利潤。蕭家非常善於經營,誠信卓著,殿下可否儘量加快通航速度?」子岩忍受賀狄無禮的目光,端坐著正容道,「我先代我家大王和鳴王,謝過殿下了。」
「你的傷好了嗎?」
子岩微滯,挑起黑眸,迎上賀狄意有所指的目光。
半晌。
「多承關心,已經好了。」
賀狄輕笑,「讓我看看。」
子岩猛然沉默。
或挨或靠,衣著大膽酥胸半露的美人們像妖豔的小蛇一樣圍在賀狄身邊聽著兩人對話,都心照不宣地抿唇,吃吃嬌笑起來。
燭光四射的屋內,驟然蒙上一層曖味邪惡的色彩。
「怎麼?專使大人害羞嗎?我的傷口已經好了,」賀狄將指尖置於袒露的肩上,古銅色的皮膚中,那道疤痕並不猙獰,淺淺的顏色,像誰在上面不小心用淺色的筆抹了一個印子,「我可一點也不介意讓你好好欣賞--你親手製造的傑作。」
瞥向賀狄的黑瞳,從隱忍轉為強悍無懼的犀利。
「刺傷殿下的人確實是我,殿下若要報仇,請選容我寫一封親筆信呈交鳴王,請他解除我專使一職,另選他人。」子岩淡然道,「這樣,就算殺了我,殿下也不會錯失一樁大好交易。」
這個叫子岩的男人神色鎮定,似乎已經心有定計。
必有蹊蹺。
「嘖嘖,好一個忠誠為國的專使,這副熱血忠勇的樣子,也許能讓別人動容,」賀狄臉上泛起輕佻不屑的笑意,「對於我,卻一點用處也沒有。」一直放在枕後的右手懶洋洋地抽出來,把掌中握著的卷軸捏著一角隨意一撒,絲帛質地的和約輕飄飄地隨風撒場開來,露出整齊細緻的一行行墨字。
當著子岩的面,手臂往後舒展,恰好湊近一段火光旺盛的蠟燭。
事關重大的雙亮沙航道和約,如不值錢的廢物一樣不被賀狄看在眼裡,隨意地捏著,只要稍有不慎,就會落入火中,被燒成一堆灰燼。
子岩覺穩堅毅的輪廓曲線,驀地繃緊。
「本王子不喜歡廢話。」賀狄神態悠然,含笑的語氣暗藏威脅,每個字都說得很輕,「讓我看你的傷口。」
子岩一點不讓地與他對視。
伸手解開扣帶,打開前襟。
「不。」賀狄低笑著,「把上衣都脫了,我要好好看看。」
他喜歡這雙眼睛。
膽敢直視他,並無一絲畏懼驚恐,硬朗得像兩顆絕世黑玉。
甚至有想用舌頭狠狠舔舐那兩顆漆黑眼珠的欲望。
子岩一律沉默以對。
沒有扭捏羞澀,子岩俐落地把上衣脫下,扔在一旁,「你已經看到了。」沒有感情起伏的清朗聲音。
經過常年鍛煉的身體肌肉勻稱。
突顯的鎖骨之下,吸引賀狄的並不是靠近心窩處的癒合傷口,他被那一眼看過去過於嬌嫩的淡色乳頭勾去了魂魄。
像餓極了的狼忽然嗅到了鮮血的味道,募然間渾身的毛孔都緊緊收縮起來,凝聚成一個團,窒息般覬覦著天下最甜美的佳餚。
不過,高明的狼在咬住獵物之前,必會先行試毒。賀狄將身邊一個美人推到子岩那處,冷笑著命令,「去,好好陪陪專使大人。」
美人呆滯了片刻才明白過來,重新露出嬌媚誘人的笑容,曖昧地靠近子岩。
赤裸的鎖骨被紅潤的指尖輕觸,子岩挺直的上身微微一震,反射性地將靠近過來的女人一掌推倒在軟軟枕山中。
「多謝殿下好意,練武之人,不喜接近女色。」對賀狄充滿邪惡的注視,子岩不曾有片刻逃避,始終直直迎上。
賀狄呵呵低笑,「那……男色呢?」
「也不喜。」
「哈哈哈,專使大人,你總不會是未經人事的處子吧?」王子的調笑聲再度響起。
言辭更為露骨。
子岩清澈的眼神堅定地盯著他,神色既不鄙夷,也沒有被羞辱的憤怒,沉聲反問,「那又如何?」
賀狄的微笑忽然凝滯。
屋內詭異地安靜下來。
雖然知道? B前的%Ct腥司楸厝徊歡啵Q哺檬鞘芘稅降哪侵鄭鼓艿較衷諢故譴ψ櫻?
處子!
他身邊的女人都是瞎子嗎?
只要是男人,至少也該偷過一兩次腥吧?
賀狄若有所思地打量著他,目光收斂回去,忽然低沉地喚道,「空流,拿酒來!」
房門打開,空流領著兩三個心腹侍從端酒進來,「殿下,酒來了。」
賀狄身邊美女見酒水端來,紛紛跪坐起來伺候主人用酒,待從們把酒水遞給女人們的空檔,賀狄已經和最心腹的下屬空流在子岩看不到的暗處悄悄打了一個手勢。
空流心領神會,假裝上酒完畢,躬身後退,到了子岩旁邊,猛地一聲暴喝,
「拿下!」
子岩一直全神警戒,卻沒想到賀狄比狐狸還狡猾,也沒料到看似尋常的上酒之後,對方會比自己更早動手,聽見耳邊響起喝聲,本能地跳起一掌向空流後頸切下。
空流也是久經實戰的搏擊好手,又動手在先,雙手往上一格,架住勁道十足的掌,提膝向子岩腰腹猛撞。
子岩堪堪避過,身邊賀狄的待從卻已經一湧而上,人山一樣硬壓下來。對著空流這樣的好手,一對一已經勉強,他雖然身手上佳,雙拳怎可能敵得過四手?
頓時就被幾個大漢狠狠反壓在軟墊上,按著他後腦的人手勁尤其大,讓他半邊臉在墊上擦得生疼,絲毫挪動不得。
目光力所能及地往上搜索,只能看見賀狄居高臨下,得意到令人痛恨的淺笑。
「搜他的身,仔細點。」賀狄漫不經心地道。
立即,幾隻極強悍的手在子岩全身上下毫不留情的摸索搜查。
「殿下,這男人身上藏了這個。」
空流雙手呈上來的,是一枚形狀如魚刺般的匕首。
賀狄接過來,見銳刃上蒙著一層若隱若現的漆跡,放到鼻尖嗅嗅,挑眉而笑,
「專使看起來正義耿直,原來也會用毒。」
賀狄的手下聽見暗器上有毒,心裡痛恨子岩大膽,壓背的壓背,勒手的勒手,按頭的按頭,手勁更狠。
子岩手骨脊樑被壓得格拉格拉一陣輕響,疼得眉頭輕抽,咬牙一聲不吭。
賀狄也不理會他是否答話,仍舊笑著,「你以為殺了我,就能瓦解單林海盜?只要單林海盜成了一盤散沙,就算沒有和約,你家大王和鳴王還是可以憑藉實力將零散的海盜們逐一擊破,稱霸單林海峽,開拓雙亮沙航線。哼,說不定他們將來還能把單林王族給一舉滅了,像鳴王對付東凡一樣,吞併我的國家?」
子岩被勒得幾乎窒息,聽見賀狄語氣越發陰沉,大有立即向鳴王興師問罪的意思,忍著肺部的難受,儘量平靜地道,「殿下誤會了。這把匕首是我平日防身所用,故而貼身收藏,並非對殿下有不軌這心。」
頭頂上傳來輕微的哼聲。
「防身的匕首,也要在上面下毒?」
「殿下自己想想,雙亮沙航線的開拓必須在一年內完成,我就算刺殺了殿下,大王和鳴王要掃平單林海峽的眾多海盜,重新開拓一條航線,時間仍是不夠。」子岩反問,「我為什麼要放棄簡單容易的和約航道,而挑一個更難以完成的事情去做?」
頭頂安靜下來。
賀狄似乎在思索什麼邃幽暗的光芒。
良久,賀狄才嗤笑一聲,「今夜本王子累了,來了,請專使到客房休息,好好招呼,不可怠慢,也不要讓他跑了。」
讓幾個身手一流的待從們用粗繩將子岩裡裡外外縛得如同粽子,再讓他們將表情仍算鎮定的子岩押走。
賀狄揮退身邊所有美人,獨留下空流一人。
眾人退下後的內室頓顯空曠。
燭光一跳一跳,在賀狄陰冷的臉上留下晃動的影子。
「空流,你覺得如何?」
空流思索片刻,才謹慎地答道,「這男人對於王子懷有敵意是可以肯定的,可他從合慶王府到王子門外這段過程中,一直都表現得非常鎮定從容。」
「就是因為太過從容,才引起我的疑心。那個匕首,是用來行刺我,還是防身而用呢?」
空流皺眉,又沉吟了一下。
「這一點,屬下不敢妄言。不過,王子已經指出來,既然是防身匕首,不應該浸毒才對。」
「他打算自盡。」
隨著賀狄的斷定,室內溫度驟降到極點。追隨王子多年的空流敏感地察覺到主人身上那股令人膽顫心驚的暴戾之氣已經彌漫在空氣中。
「王子,這似乎有點說不過去。」
「有什麼說不過去的?」賀狄冷冷地看著刺目燭光,薄慟唇抿起一個絕不好惹的淡笑,「他應我的邀請而進入慶離的府邸,卻在某一天,在一個沒人的角落裡,莫名其妙被有毒的匕首刺死。我不但不能找蕭家的麻煩,恐怕還要向蕭家解釋他們的專使怎麼會在這裡出了意外。哼,假如我懷疑慶離的話,說不定還會導致我和慶離的關係徹底破裂,這對鳴王不是更有利嗎?」
「這個和約我也可以從中大賺,他估計我會接受另一個專使吧?」賀狄陰森森的目光令人心悸,「這男人認為我只是要折辱報復他那一劍,以為自己死了,我和鳴王之間的合作會更愉快。」
語氣一沉,「他是打算過來送死的。」
空流釋然,「既然如此,王子只要讓他明白,單林絕不會接受除了他以外的任何專使,不就行了?」
「這個本王子當然會讓他好好明白。不過,憑他剛才對喜姬靠近的反應看來,這人常年沉溺練劍,根本就沒接近過女色,也沒嘗過男風。」
空流反應出奇的大,頓時詫然,「那豈不就是處子?」
「對。」
空流神色古怪。
海盜一生與變幻莫測的老天和大海打交道,有種種絕不能觸犯的禁忌。
而侵犯未經人事的人,正是海盜甚為避忌的一件事情。因為海盜們相信海神對身體潔淨的男女情有獨鍾,會對他們處處保護,而且忌恨奪走他們純結之身的任何人。
因此,海盜搶劫商船時奸殺擄掠,無惡不作,卻一定會對挑選的下手物件先行檢查是否未經人事,免得得罪海神而招惹厄運。
如此看來,如果賀狄真要和子岩共嘗床弟之樂……
「我絕不會讓女人碰他,更不會讓別的男人碰他,破了他的處子之身。」不等空流建議,賀狄一開口就堵死了第一條道路,「他是我的。」
空流愕然半晌,只好長歎。
「那王子只有照老規矩去做,以嬴取海神的祝福了。」
「……」
想到所謂的「老規矩」,賀狄一向瀟灑的臉上,竟也驀然擰出一絲扭曲的狼狽。
該死!
本王子怎麼就遇上了全天下惟一一隻不偷腥的貓?
還是只公貓!!!!!!

 

 

第四章

鳳鳴耳邊傳來鳥兒在清晨時發出的悅耳歌聲。這時代和鳳鳴過去所處的時代最令人激賞處,就是自然尚未被貪婪的人類破壞,至少鳳鳴就常有身陷鳥語花香中的感動。
並未經歷過現代那種鋼鐵森林生活的都市人,恐怕很難和鳳鳴有相同的感動。
「醒了?」
「嗯。」鳳鳴睜開眼睛,同樣的單音換了愕然的語調,「嗯?」
他正趴在容恬寬闊赤裸的胸膛上。
臀部向上,臉朝下,儼然將堂堂西雷王當成了彈性十足的立體形床墊。
對習慣趴睡的他來說,這當然沒什麼,不過……
「我怎麼睡在這?」
容恬好笑的問,「這個你問我?」黑亮的眼珠動了一下,大手方便的撫在覆於身上的翹臀上,「大概是昨晚你這裡疼,反正才睡下,你就自己說著夢話翻上來了。」
鳳鳴好奇道,「我說什麼夢話?」
容恬笑得更帥,「翻來覆去就是那麼兩句,什麼我一定要在上面,這次輪到你在下面……」
說到一半,鳳鳴剛剛清醒過來的臉已經紅了一半,伸手搗住容恬的嘴,惡狠狠道,「占了本鳴王的便宜,早上還來打趣。」裝模作樣吼道,「來人啊!給我把這個傢伙拖出去狠揍一頓!」
不料容虎恰好巡視回來,走在門外聽見鳳鳴聲音,以為兩人已經起來談起了正事,即刻掀簾子進來,「屬下在,鳴王要拖誰出去揍?」進到屋內,情勢頓時一目了然,容虎煞住腳步。
鳳鳴怎知容虎說到就到,驟見他進來,壓在容恬身上呆了一會,才慘叫一聲,縮回捂在容恬嘴上的手,仿佛被踩到尾巴的兔子一樣翻身跳到容恬身邊,企圖用容恬擋著自己光裸的身子。
容恬含笑看他一副罪行敗露的窘態。
鳳鳴手忙腳亂把被子往身上亂蓋,頭也縮了進去,宛如一隻白色會動的大布團,容恬笑眯眯抱著這團柔軟白布,「看你還敢在本王面前調皮搗蛋?」
揶揄了鳳鳴一句,轉頭對一臉尷尬的容虎道,「鳳鳴今天有什麼安排?」
容虎得了一個話題,窘色稍去,稟報道,「慶彰那裡,有派人為鳴王安排遊樂。不過昨晚是同國宴會,前幾天又一直在趕路,所以今天先不安排,也不需要外出。」
這正合了容恬的意思,點頭道,「讓鳳鳴再睡一會,這些天他太勞累了。那些無聊的宴會,也不必去得太多。你先下去吧。」
等容虎走後,鳳鳴才紅著臉把頭從被子裡探出來,聽見容恬說要他繼續休息,鳳鳴卻搖頭道,「我睡得很好,倒是你怪可憐的,被我壓了一個晚上,胸口悶悶的一定睡不好。你好好睡覺,我趁這功夫練會字。」說罷爬起來穿褻衣,把被子幫容恬蓋上。
容恬奇道,「你不是最恨練字嗎?」
「洛雲說了,蕭家少主的字不能太難看啊,以後見不得人。我答應過他每有空就練一下字」風鳴聳肩,又做了個鬼臉,自誇道,「洛雲是個比你還不錯的老師哦,我跟著他練劍,劍術長進了不少,以後讓你看看就知道了。」
說了兩句,秋藍等待女也準備著梳洗的東西到了,見鳳鳴起來,又乖巧的說要練字,都誇鳴王有上進心,把鳳鳴哄得更加高興,換了衣服,果然就鋪開細帛筆硯,秋月在一旁幫他磨墨。
容恬本來也要起床在一邊陪著看,卻被鳳鳴堅決地趕了出去,「你昨晚潛入行館都沒睡好,快給我滾回床上去。」
容恬最近確實也非常疲勞,鳳鳴態度堅決之中,眸中忍不住流露出心疼之意,看得容恬心裡融融一片,重重吻了鳳鳴一口,「寫好了叫我來看,真的有進步,我獎你好東西。」聽他的話回了床上去。
鳳鳴笑道「記得你說了獎品,等一下不要食言」喚秋星過去幫容恬揉捏按摩一下肩膀,讓他睡得更舒服一些。
秋藍在屋內點起安神的熏香,出去準備自己最拿手的糕點和菜肴,等鳳鳴和容恬一會食用。
天漸漸大亮,鳴兒也不再吵嚷。
春天氣溫宜人,人也容易靜下心來。
容恬躺在床上,默默地看著鳳鳴持筆練字。他穿著簡單長袍,端坐在書桌旁,認認真真的模樣,叫人看了又憐愛又想笑。
那般俊美挺拔的姿容,從骨子裡流逸出風流雅致,再不是第一次在西雷王宮見面時的生澀笨拙。
眼裡的,竟像畫一樣,美得近乎不真實。
看著聚精會神在筆墨上的鳳鳴,容恬說不出的安心,加上秋星的小手緩緩揉捏著酸疼的肩膀,滿腦子繃緊的神經不知不覺放鬆下來,閉上眼睛。
鳳鳴得到眾多明師指點,總算有所進步,最少寫字時已經不再像從前那樣浮躁,現在可以平心靜氣寫上一會。他對上容恬這個老師經常耍賴調皮,不過很奇怪,答應過洛雲的事情,卻肯一絲不苟的去做。
大概因為洛雲為人正經,又對鳳鳴這個蕭家少主的自覺性缺乏信心,整天一副我不相信你可以做好的樣子,所以才激起鳳鳴的好強心,一定要做得更好。
「嗯,寫好了。」
站在書桌旁的秋月探過頭來,低聲笑道,「鳴王的字寫得越來越好了,再過幾個月,也許能趕上容虎了呢。」
鳳鳴苦悶道,「你這是誇我還是罵我?容虎的字拍馬也比不上容恬,那我豈不是落後中的落後?」
秋月趕緊安慰。
鳳鳴也只是發發牢騷,他的字,和他自己比起來,已經算有進步了,嘿嘿,人嘛,只要戰勝自己就好。練習了一會,精神這麼稍一鬆散,難得的平心靜氣立即不翼而飛。他回頭去找容恬,發現容恬已經睡沉了,湊過去端詳容恬的睡相。
他一走過去,恰好容恬翻了個身,被子滑到腰間,赤裸柔韌的脊背全露了出來。
鳳鳴愣了一下,片刻後,唇角彎起一個惡作劇的笑意,趕緊到書桌拿起筆,沾了大筆墨汁。
「鳴王?」
「噓……」
秋星剛剛才把按摩的手從容恬肩上收回來,抬頭看見鳳鳴拿著吸滿墨汁的筆大步走過來,一臉要幹壞事的樣子,瞪圓了眼睛,「鳴王你要幹什麼?」
鳳鳴賊笑一聲,把中指豎在唇邊要秋星噤聲,忍著笑把筆尖慢慢湊到容恬光滑性感的裸背上。
軟軟的筆尖在緊致的肌膚上游走,不一會留下四個墨淋淋的大字——鳳鳴所有。
鳳鳴看著自己的大作,得意洋洋,把筆扔在一邊,自己站在床邊欣賞,不停地竊笑。
秋星和秋月走近一瞧,先是驚訝,後又忍不住咬唇,低聲笑得搗住肚子。
恰好容虎進來,掀了簾子見到三人都盯著什麼發笑,走進去一看,眼睛頓時瞪大,剛要作聲,已經被鳳鳴搗住了嘴巴。
「不要吵,容恬剛剛才睡著。」鳳鳴拼命眨眼皺鼻子,給容虎打眼色,一百二十個不許容虎稟報他家大王。
容虎良心掙扎半天,迫於無奈地梗著脖子點了一下頭。
鳳鳴這才把容虎放開,賊兮兮笑道,「怎樣,我的字大有進步吧?你看這鳳鳴的鳳字,真是很有氣勢。嘻,沒想到在人身上寫字會這麼有趣。」
容虎心道,等大王發現,那才真的有趣了。
想起進來的目的,連忙調轉話題,認真稟報道「鳴王,莊濮將軍求見。」
「莊濮?」鳳鳴愣道,「他這個御前將離開都城這麼久,剛剛回來不是應該挺忙嗎?怎麼會有空找我?他來幹什麼?」
「哦,他這次過來是當引見人的。有一個人很想和鳴王認識,但覺得擅自登門拜訪太過冒昧,知道莊濮和鳴王有過交情,所以請他引路。」
「是誰?」
「這個人倒是很值得深交一下。」容虎笑道「就是昨晚鳴王向屬下問起,後來又喝了他一杯敬酒的開謙。」
「原來是他!」鳳鳴沒想到武謙會來,他對這個人很有好感,知道過來的是他,也顯得非常高興,忙道,「秋星秋月快過來幫我換正裝,我要去見客人。莊濮就算了,整天兵法啊兵書啊說得我心驚膽跳的。不過武謙這個人不錯,看得出來並非凡品。對了,你們姐妹兩個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看看?是個難得的美男子啊,昨晚同國宴會,你們沒去實在太可惜了,同國那麼多權貴之中,風度姿采最出眾的就屬他了。」
秋星低頭幫鳳鳴扣腰帶上的飾物,聽著鳳鳴這麼一說,咯地一笑,「鳴王別拉秋月了,現在她可是什麼美男子都不看在眼裡。」
「哦?」
「她眼裡啊,也只有那個……唉喲……」秋星忽然低叫一聲,輕罵道,「秋月你這死丫頭,暗地裡捏得人家胳膊好疼。」
秋月笑吟吟道,「你若不拿我開玩笑,又怎會招惹我捏你?可見鳴王說得對,自作孽,不可活。」
姐妹兩人對瞪了半天,雙手卻依然靈巧,幫鳳鳴弄得漂亮整齊,交給容虎帶出去見客人了。
應該說,慶彰對鳳鳴確實是挺夠意思的。不但讓出了王府風景最優美的獨立小院落給鳳鳴,同時還大方的把一個大側廳完全讓給了鳳鳴,以供鳳鳴會見賓客所用。
對於在同國地位舉足輕重白的王非來說,這可算是對賓客最真誠最高級的待遇了。
要知道這時代等級森嚴,絲毫不能逾越,慶彰在同國是權貴,想要踏入合慶王府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要見外客,洛雲自然陪同鳳鳴一起出來。
莊濮和武謙在側廳內喝茶等著,看見鳳鳴神采飛揚地領著容虎和洛雲兩個高手待衛過來。連忙起身致禮問侯。
鳳鳴和他們禮貌的寒暄了兩句,請他們坐下,又命待女們端上各種糕點招待客人。
由於昨晚武謙在他發表對均恩令的見解後,敢於當場院敬酒表示支持,鳳鳴對開謙的興趣顯然比莊濮要大很多。
問起武謙的來意,武謙悠然一笑,「說來很奇怪,聽了蕭家少主一番話後,我竟一個晚上都無法入眠,腦子裡就不斷想著人生而平等,無分尊卑這句話。所以不等天亮,就忍不住從床上爬起來去敲莊濮將軍家的大門,請求莊濮帶我來見蕭家少主。」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聲道,「其實見到了蕭家少主後,到底要和蕭家少主說些什麼,我自己也不知道。」
這話既坦然又率真,鳳鳴和莊濮面面相覦片刻,不約而同大笑起來。
大概是經歷過阿曼水戰後,莊濮對鳳鳴有了類似「戰友」般的感情,對鳳鳴的態度比從前更為友善,笑完之後,對鳳鳴感慨著說,「不僅武謙,其實本將軍在聽了蕭家少主昨夜的話後,也一個晚上睡不著,不過我想的並不是那一句什麼無分尊卑,而是西雷王容恬所使用的選拔法。」
鳳鳴點頭哦了一聲,心理暗暗記下。
莊濮將容恬稱為西雷王,顯然對瞳兒這個冒牌西雷王挺感冒。他身為掌握兵權的同國御前將,這一點傾向也許將來可以對容恬有所幫助。
不管鳳鳴是否承認,容恬不在身邊的時候,他確實會比較願意開動腦筋,並且專心致志的竭力將事情考慮得更為周到。
「好的,將軍,實在是太難得了。」不愧是莊濮,一開口又繞到軍隊的事情上去了。國為他把事情和均恩令連了起來,這次鳳鳴難得地有耐心聽下去。
莊濮歎道,「蕭家少主所言不錯,其實在平民士兵之中,也有很多有膽量有天分的將才,但礙於出身卑賤,不能被國家任用為大將,反而許多重要的軍中職務,被一些從小嬌生慣養的貴族子弟佔據。我在軍中多年,親眼看過不應該輸掉的戰役,因為指揮的大將能力不足而輸掉了。唉,白白浪費了許多同國士兵的性命。」
鳳鳴嗯了一聲,點了點頭,忽問,「莊將軍既然有這種認識,為什麼不對同國大王或者王叔建議一下改變呢?」
莊濮苦笑道,「這樣的改變太危險了,所有的同國貴族都會立即視我為大敵的。何況,以西雷王的本領和魄力,都無法壓制國內局勢,導致眼前這樣的境況……」剩下的話就不必說了。
側廳一片沉默。
武謙似乎也曾經研究過這方面的問題,片刻後,沉穩地開口道,「其實十一國中,最懂得培養將才的是東凡。」
「啊?」鳳鳴眨眨眼睛,「東凡?」
他對東凡當然有相當深的認識,不過說東凡培養的將才多,他可沒怎麼見識過。鹿丹倒是很厲害的,不過那個不能算將才吧?
武謙解釋道,「東凡的將領,多數出自軍家。而軍家世代為將,幾乎控制了整個東凡的軍權,他們對於如何控制軍隊的知識是一代一代傳承的,對挑選將領的重要性異常瞭解。所以,他們採用了類似均恩令這樣的選拔法。」
鳳鳴又吃一驚,「是嗎?」他還以為均恩令的官吏選拔,是這世代的創新呢。原來東凡也有這樣的人才。
莊濮中途插入加入聊天,笑道,「當然,軍家權國再大,也不敢和東凡整個貴族階層作對,他們在憑實力選拔為將和權貴世襲將軍制中,採用了折衷的辦法。」
「這個也有折衷的辦法?」鳳鳴皺眉道,「難道一半是權貴,一半是憑實力上去的?」
「呵呵,原來連蕭家少主都猜不到,可見東凡最早的一任軍令司真是個有辦法的人。」武謙眼中逸出一絲敬意,「他們首先在軍隊中選拔最優秀的將才,不論出身是否卑賤,只要有足夠才能,覺得可以為將,就收為貼身待衛。然後經過一段時間的考查,更為確定這個人有才能,就正式將他的姓氏改為軍,收入軍家門下。這些改了姓氏的待衛,將來就會獲得比一般平民士兵要高的地位,也更容易在軍隊中獲得升職。」
「也算一個辦法啦。」鳳鳴思索著道,「但這樣改一改名字,隱瞞不了太久的。升到一般職位還可以,要升為大將,恐怕不容易。」
「當然沒那麼容易。如果一個出身卑賤的人,卻有成為大將的天賦,軍家會採取更果斷的措施,把他拉入自己家門,也讓他擠入貴族圈子。」
鳳鳴迷茫地看著武謙。
武謙笑道,「那就是把軍家一名女子嫁給他。一旦和軍家聯姻,立即就從平民變成貴族了。這樣,身份問題就可以解決了。」
鳳鳴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怪不得當年軍亭身邊一群貼身待衛全部都是軍什麼軍什麼的,八成有很多是改名而來。
不過就是因為軍家這種收攬人才的策略,才保持了軍家在東凡軍權系統中如日中天的地位,而且家族越來越龐大,人口越來越多。
但這樣的家庭,家庭感情。只要想一就為了招攬有能力的將領隨便把女兒嫁出去,多半沒什麼深厚的。想軍亭那張時刻板著臉,又整天要抽人幾十鞭子的怪脾氣,就知道她一定從小缺乏家庭溫暖。
鳳鳴歎了一口氣。
莊濮誤會鳳鳴歎氣的原因保住將才,蒼天卻放棄了東凡,所以才會有可怕的瘟疫發生。而這一次瘟疫,卻讓大量東凡的優秀將領死去。
鳳鳴暗中打個哆嗦。
這場可怕的瘟疫是自己和容恬一手導致的,死的東凡將兵確實不少,到現在許多人仍然以為這是天意,因為他們無法想像這樣的瘟疫可以由人力控制。
可是,不管是否出於無奈,人命就是人命,對鳳鳴來說,這是一件見不得人的事情。聽莊濮忽然提起,難免又難過又心虛,即轉移話題道,「軍家雖然愛惜將才,不過終究無法突破權貴世襲制的智庫。我看,還是容恬的選拔制比較徹底,以後大家會明白他的苦心的。來來,聊了那麼多,先喝點茶。」舉杯敬客。
眾人飲茶,又嘗了下糕點,便又繼續聊天。
莊濮三句不離本行,鳳鳴是清楚的,在阿曼江上聽莊濮說兵法曾經試過差點睡著。沒想到武謙這個王族中人,對軍隊的事情也頗感興趣,不過他不僅僅對如何打仗取勝表現出關注。
讓鳳鳴驚訝的是,武謙經常對普通士兵的悲慘狀況表示同情。
「就說盔甲吧。」武謙道,「打戰衝鋒,多數是士兵在前面衝殺,最易有傷亡。將領在後指揮,身邊有眾多護衛,離前線又有一段距離,敵人兵器難以傷害。可是,一般只有將領身上才能穿盔甲,士兵只能以肉身與敵搏鬥。」
鳳鳴愣然。
他到了這時代,向來都是錦衣玉食,樣樣有人伺候,身邊侍衛眾多。容恬唯恐他出意外,恨不得把他依護得裡三層外三層,西雷王宮裡就藏有多件容恬送他的珍貴盔甲,每一件都質地上佳,秋藍等也親手幫他用皮甲縫製過幾套。
怎麼?難道需要衝鋒陷陳,冒著箭雨衝殺的士兵,竟連盔甲都沒有?
和他接觸的一般都是高級將領,容虎這等身份的,雖然在容恬面前是個小侍從,出去恐怕也是個大人物,綿涯那種可以當上大王貼身侍衛的,一定也有盔甲。
說起這個,鳳鳴才知道自己實在和普通百姓生活相差太遠了,一點接觸的機會都沒有。
好像蕭家高手也是不穿盔甲的。
他把頭轉向洛雲。
洛雲明白他的意思,冷冷道,「我們蕭家人,向來不用那種束手束腳的東西,穿上了還怎麼做事?」不無自豪之意。
鳳鳴一想也對,蕭家錢多多,當然買得起盔甲,不過如果殺手穿著一身重盔去殺人,豈不笑死人了?
看來只有問容虎了。
他又把目光轉向容虎。
容虎正色道,「確實如此,一般的士兵不可能給他們配備盔甲。做將領的當然想愛護士兵,減少士兵的損傷,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製作盔甲耗費的材料和所用人工都非常昂貴,國家軍隊如此龐大,軍費多半要用在糧草上面,不能全用去買盔甲,能夠幫所有將領都配上一副好盔甲就算不錯了。大王登基之後曾對此下過王令,將很大一筆賦稅用在增添盔甲上面,所以連最低級的將領都可以穿上盔甲。有的國家太窮,連低級將領都穿不上。」
鳳鳴默默感歎。
虧他剛才還為鳥語花香讚美這個時代有多好,現在霍然明白過來。這樣的等級特權制度,能夠享受到所謂好生活的只有極少的權貴,一般的百姓不知活得多麼淒慘。連被徵集入伍為國效力,應該得到國家愛護珍惜的士兵都這麼不值錢,更不用說普通耕種的百姓了。
鳳鳴偷瞧一眼武謙,又心道,容虎說武謙的母親出身低微,看來情報是對的,也許就因為母親身份的關係,才讓武謙比一般王族更貼近百姓,更顯得人性化。可惜他在王族中不受重視,不然同國百姓的日子會好過很多。唉,這人如果能和那個不講道理的慶離王子換個位置該多好。
……
想到這裡,對武謙的好感又有所增加。
鳳鳴蹙眉道,「這個盔甲的事,牽涉到千萬士兵的性命,難道就沒有改善的辦法?」
莊濮大大歎氣,「能有辦法的話,早就辦了。將軍打仗最怕的就是失去大量士兵,沒兵還打什麼仗呢?可是購買盔甲太過昂貴,士兵人數眾多,誰肯花那麼多錢呢?如果全同國的權貴都像武謙這樣就好了,他竟把自己府邸中的東西賣了大半,連王族供給他的年金都用上,給普通士兵購買了盔甲。」
鳳鳴震驚的看著武謙。
武謙勉強笑道,「為了這件事,我已經被王族中人罵為傻瓜了。不過就算把我自己都賣掉,恐怕用處也不大,這些錢能制出的盔甲,還不夠給一支地方軍隊的士兵配齊。」
莊濮和他交情應該很不錯,安慰他道,「能像你這樣就很不錯了,別說是你,就算是大王也做不到把所有士兵都配上盔甲啊。你看看十一國,哪一個國家的士兵能夠全配盔甲的?要是有一個國家可以做到,那一國的兵力就足以統一天下了。」
鳳鳴心裡猛然一跳。
莊濮看見他的表情,還以為他為武謙的舉動驚訝,沉聲解釋道,「蕭家少主不要見怪,武謙是性情中人,這樣做也是有前因的,他外公和幾個舅舅曾是同國士兵,都死在戰場上了。最後一個舅舅死後,消息從前線傳來,他的母親看過書信之後,當場就斷了氣,所以……」重重歎了一聲。
武謙慘然笑道,「還提來幹什麼?王族和平民,為何從出身就分了尊貴和卑賤呢?我母親侍奉大王得孕,生下了我,在旁人看來是天大的幸運,但她在宮中依然因為出身卑微而受盡別的妃子欺辱,到死也沒快樂過一天。」目光轉到鳳鳴處,輕輕道,「這些事縈繞我心頭多年,所以昨夜聽了蕭家少主的話後,才會生出這麼多感慨。」
現在,鳳鳴總算對他的心情有了大致的瞭解。
想起他的身世,確實比自己可憐。鳳鳴就算是個孤兒,至少現在有了容恬,而且身邊還有容虎秋藍洛雲等人陪伴。
大部份日子都算是快樂的吧?
鳳鳴不欲再勾起武謙的傷心事,發揮主人的風度,又請大家用了一回點心,問道,「都說制一副盔甲非常昂貴,到底有多難呢?」
「這個就要看所用何物,是哪種盔甲,還有就是看哪位師傅製作的。」
鳳鳴露出疑惑的眼神,「材料不同我可以明白,盔甲的類型不同,我也可以明白,不過這和哪位師傅有什麼關係?」
莊濮笑起來,「原來蕭家少主對這個並不內行。師傅的製作非常要緊,有好的材料,還需有好的師傅才行,相同的鐵質,要打造出堅固的盔甲,所用的工藝大有講究。不過每一個師傅都有自己的獨門絕活,而且不外傳,具體的我也不清楚。聽說光是如何將錘煉鐵器的爐熱控制在極高溫度,就牽涉到造爐用的泥土來自何方等等瑣碎事情。」
這麼複雜?……
鳳鳴差點又要開始撓頭,手剛稍動一下,旁邊的洛雲不動聲色地一把按住,警告地橫他一眼。
鳳鳴委委屈屈地眨巴一下眼睛,只好忍住撓頭,繼續扮演風流惆儻,舉止優雅的蕭家少主。「這樣說來,高明的鑄造師傅還真的很難得啊。」
武謙卻道,「是很難得,不過,如果蕭家少主想瞭解一下盔甲的鑄造工藝,還是不難的。敞國有名的兵器大師翁橫就住在同澤郊外,若蕭家少主有興趣,不妨擇日一同過去看看。」
鳳鳴剛要點頭,洛雲已經冷冰冰的開腔,「抱歉,我們少主最近身體不適,不能到處走動。」
在安全方面,容虎和洛雲越來越有默契,簡直是心有靈犀一致反對鳳鳴溜出去。
容虎不顧鳳鳴抗議的幽怨眼神,立即也道,「慶彰王叔已經派人為我們安排專門的遊樂活動了,未必有那個時間。」
武謙和莊濮都是聰明人,一聽就明白過來。
不過這無可厚非,鳳鳴身份畢竟太過敏感,而且同澤現在什麼勢力的人都有,奸細密探不知多少。他們兩人倒是很不願意鳳鳴在這裡出什麼意外的,這會給同國帶來很嚴重的後果,便不再作聲。
三人又坐了一會,賓客言談甚歡。
鳳鳴越和武謙交談,越覺得武謙這人非常平易近人,說話也直接爽利。
談了將近一個時辰,莊濮提出自己還有公務尚未處理,向鳳鳴告辭,武謙只好一起離開。鳳鳴親自送他們到合慶王府大門,對武謙道,「莊濮將軍公務繁忙,我就不強求了,不過你要是有空,不妨常常過來,和你聊天很有趣。」
武謙笑道,「正有此意。」
鳳鳴目送兩人騎馬離去,想起容恬,趕緊帶著容虎和洛雲往回跑。
到了裡屋門外,洛雲主動停住了腳步,不再邁前。
鳳鳴回頭,奇怪地問,「最近你怎麼都不過來近身守衛?」
洛雲道,「這段日子我先守外面,裡面讓容虎負責。」
容恬的事情,洛雲已經知道了,洛雲一直跟在鳳鳴身邊,要一直隱瞞容恬的存在也不可能,經過鳳鳴和容恬的溝通,他們派了容虎去告知洛雲。
所以,現在蕭家的人裡面,知道容恬和鳳鳴在一起的只有洛雲。
有他掩護,幹什麼都容易點,不然容恬在這裡潛入潛出,太容易被其他人發覺了。
沒有了外人在,鳳鳴終於可以自由的撓頭,打量著洛雲,喃喃道,「我本來很單純的想著你不進來,是為了我和容恬可以相處,不過洛雲,我現在看起來,好像你不僅僅是為了這個理由吧?」
洛雲看不慣他撓頭的傻樣,皺眉把他的手抓下來,「什麼這個理由那個理由?如果少主命令屬下進去貼身守衛,那屬下立即和容虎調換就是了。」
「最近秋月也是怪怪的……」
話音未落,洛雲臉色一沉,「少主你說什麼?」
嚇得鳳鳴叫道,「我什麼也沒說。」抱頭鼠竄入了房內。
一進去,發現容恬已經醒了,穿了一襲黑色繡金邊的長袍坐在書桌旁看他今天新寫的字,腰問松松的,連腰帶都沒系,顯得充滿威嚴又出奇的傭懶性感。
鳳鳴歡樂地叫了一聲,跳到書桌面前,「我回來了!」眼睛閃閃發亮地忙著請功,「我的字寫得比從前好多了吧?」
容恬好笑地看著眼前七扭八歪的字,「嗯,是好了不少。」
「獎勵呢?」
「早準備好了,手伸出來。」
鳳鳴伸出雪白手掌。
容恬一把抓了他的手腕,忽然露出一個惡狠狠的報復面孔,把他抓到床上,剝開外衣。
「幹什麼?幹什麼?」鳳鳴一陣亂嚷,背上忽然一涼脫了下來。
容恬有力的大掌忽然消失了。
鳳鳴在床上翻個身,側頭去看,駭然發現容恬拿著一支筆頭黑黑的筆過來,哪裡還不知道壞事敗露,怪叫一聲,跳起來就往門外跑。
容恬一把抓住光裸著的漂亮脊背的小獵物,呵呵笑道,「給本王趴下。嗯,就寫——容恬專用——好了。」
鳳鳴抗議道,「一定是秋月秋星出賣了我,不然你怎麼知道自己背上寫了什麼?」容恬一手拿著筆,一手把他抓回床上,笑眯眯威脅道,「快點趴好,不然在你臉上畫一隻大王八,或者畫一顆西瓜也可以。」
鳳鳴怎麼會肯乖乖趴下,當然是抵死不從。
他最近劍術已經大有進步,力氣也大了,用力扭來扭去,連容恬也難以一直用單手抓住。容恬只好棄了筆,雙手把他抱住,興致起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鳳鳴的呀呀抗議叫嚷中,把鳳鳴全身衣物都給剝個乾淨。
「喂!現在是大白天啊!」
「白天好,可以看清楚點。」
鳳鳴邊示威邊做鬼臉,又問,「看什麼清楚點?」
容恬露出森白整齊的牙齒,「牙印。」把鳳鳴翻過來壓在床上,分開纖細修長的大腿,不由分說把臉湊到了兩腿之間。
鳳鳴駭然,剛要警告,猛地一聲慘叫,「好疼!」
大腿內側已經被容恬咬了一口。
容恬咬過之後,卻又去舔,「真的很疼?」
敏感的肌膚,先是咬到發疼,接著又被溫熱的舌舔舐,鳳鳴頓時被舔得渾身發顫,低吟道,「容恬....你....你住手....不,你住口!住口....」
他倒也糾正得很有道理,這個時候,已經不是住手的問題了。
可惜這話雖然有道理而且義正詞嚴,卻實在不成語調,咿咿呀呀還還夾著壓抑不住的呻吟,容恬舌尖所觸之處,雪白滑膩的肌膚陣陣微顫,宛如乞求更熱烈的愛憐,那和鳳鳴曾分開多時的色狼怎肯放過這頓美餐?
「本王餓了。」
容恬雙手緊緊抵住他雙腿內側,執拗地舔舐,越舔越上,舌頭卷上一旁的肉囊狠狠一掃,鳳鳴尖喘著揮身都抽起來,比被剛才那一咬還要激動。
胯下漂亮的器官司已經精神地挺直了。
容恬狡猾地輕輕咬住最頂端的地方,壞笑道,「本來說只要寫上容恬專用四個字就好,你偏偏不肯。現在罪加一等,再敢反抗,我就把這下流的東西咬下來。」
牙齒輕輕用力,鳳鳴嗚咽著猛抖一下,腰身酥麻得直癱下去。
被咬住的鈴口,卻淫靡地滲出大滴的透明體液。他呼呼喘氣,臉紅撲撲,眉目間都湧上春意。
往窗外一看,大好的晴天。
雖然白求恩晝宣淫聽說是古代帝王亡國的特徵之一,不過反正西雷目前已經被瞳兒占了,又逃不過容恬的「狼口」,還是享受一下好了。
想著,用腳踢踢容恬的側腰,放鬆了腰身,平躺在床上,努力鎮定自若,卻掩蓋不住情動的道,「你要怎樣就怎樣,不過.....不許咬哦。」扭著身子把雙腿打得更開。
容恬被他逗樂了,問道,「現在誰才是昏君淫魔?」
「當然是你.....」
「本王決定咬你。」容恬威嚇一句,低頭把顏色新鮮漂亮的昂揚深深含住口腔,聽見頭頂上傳來一聲半忍受半歡愉的壓抑呻吟,心裡不禁一陣泛熱,更加用心伺候起來。
兩人玩得高興,忽有聲音從外面傳來,「屬下有事稟報……」
容虎!
鳳鳴頭一次在大白天這麼肆無忌憚主動享受吹簫之樂,驟然聽見容虎的聲音,做賊心虛,嚇得驟然從床上直坐起來。
容恬正含得很深,碎不及防,牙齒直撞在半硬的男物上面,鳳鳴頓時發出慘叫。
「啊!」
聲音剛出,門外回應起震驚的叫聲,「鳴王!」
簾子立即被狠狠掀開,容虎一臉緊張地持劍沖進來,「是不是有刺……」跨入一半的腳猛然刹住,呆滯在當場。
容恬眼疾手快,把赤裸的鳳鳴一把摟了,藏在懷裡,單手把自己身上的寬大黑袍拉攏,警告地瞥了容虎一眼,泰然自若道,「不是說了鳳鳴今天要好好休息,任何事都不許打攪嗎?」
一邊又對鳳鳴附耳柔聲問,「咬到沒有?疼不疼?來,我幫你揉揉。」背著屬下的視線,伸手去幫鳳鳴安慰被嚇軟了的地方。
鳳鳴差點想去撞牆,一把按住他不懷好意的狼爪,狠瞪他一眼,大有你再敢當著別人的面亂來,我就剁碎你的氣勢。
「屬下……」容虎今天也算倒楣,同樣的事竟碰到兩次,本來已經吸取教訓,多了一個心眼,站在門外隔簾稟報,誰料到鳳鳴會忽然慘叫呢?
那聲慘叫一聽就知道不是玩笑,必定有事故發生,任何一個身負護衛鳳鳴的重責的高手,都會在第一時間做出本能反應——沖入房中。
「……因為忽然有客來訪,屬下是來請示鳴王是否……」容虎偷瞥一眼抱著鳴王的大王,暗歎自己時運一哀到極點。
容恬和鳳鳴重逢的這些天,不是車馬勞頓,就是酒宴和秘密行動,難得今天兩人都得一天清閒,想著甜甜膩上一陣,偏偏客人一個連著一個,想起來就一腔洶湧醋意。
「有客?」容恬犀利目光掃過容虎,冷冷道,「管他什麼客人,統統給本王打發掉。」
容虎為難地皺眉,「稟大王,這個人恐怕不好打發,因為……」
容恬威嚴地冷笑一聲,「因為什麼?」
「因為……」容虎無可奈何地聳肩,「因為搖曳夫人說,如果鳴王不立即出去見她,她就自已闖進來打爛鳴王的屁股……」

 


第五章

苦命的鳳鳴第二次被侍女們伺候著七手八腳套上正裝。
穿衣的時候是,鳳鳴的臉上還滿是痛楚的表情,不時還可憐的倒抽涼氣。
容恬本欲陪鳳鳴一道去見搖曳夫人,被鳳鳴當機立斷的拒絕。
「今天不許你再靠近我!」鳳鳴指著容恬高挺尊貴的鼻樑,一副剛才才被欺負過的控訴眼神。
容恬一陣低笑,抓著他,把他明顯正在生悶氣的俊美臉蛋擰過來,無奈地道,「我要幫你揉,你又不肯。」當著幾個侍女的面,附耳以只有彼此可以聽見的音量哄道,「等一下回來,我幫你舔舔,保證一會就不疼了。」
鳳鳴就猜到他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臉紅耳赤地從他懷裡掙脫出來,手往容恬耳朵上警告似的扯了一下,,悻悻道,「別妄想輕易過關,回來和你算帳。」
哼了一聲,領著容虎揚長而去。
一邊擺出不會善罷甘休的背影給容恬看,一邊心裡暗樂——利用一下容恬的內疚,今晚怎麼也該讓他上容恬一次了吧?難得的機會……。
到了側廳門外,一眼就瞧見搖曳夫人玲瓏婷的背影。
搖曳夫人穿著一身綢質白衣,仍像鳳鳴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一樣,身上並無過多飾物,長髮盡有一根木簪挽起,反益添雅致。
鳳鳴走入側廳。
「娘。」恭恭敬敬地喚了一聲,衣冠整齊的鳳鳴乖乖站在一邊。
「來了?」圓潤動聽的聲音,一點也不似已經為人母的年輕。
「是。」
「其他人都下去。」
洛雲已經帶著複雜的表情,沉聲應道,「屬下謹遵主母之命。」對容虎使個眼色。
搖曳夫人是鳳鳴的親母,又曾經救過容虎一命,容虎略一憂鬱,看見鳳鳴對他打手勢,要他不要擔心,只好隨洛去一起離開。
屋裡只剩鳳鳴和搖曳夫人兩人。
鳳鳴吐出一口氣,道,「娘,那個文蘭……」
「這個時候還想著文蘭?」搖曳夫人一轉身。
杏眼一瞪,優雅風度頓時飛到九霄雲外,「丟臉都丟到阿曼江去了,虧你還有臉叫我娘。」
她劍術高明,連蕭縱都大為誇獎,身手何等厲害。
鳳鳴毫無防備,呆呆站著,耳朵立即落入敵手,被扯得呀呀直叫,「哇!好疼~娘你住手啊!」
難道是報應,他剛剛才扯了容恬的耳朵,現在就輪到自己的耳朵被大扯特扯了。
搖曳夫人一臉興師問罪的面容。
「我問你,蕭家船隊現在在哪?」
「沉……沉了……」
搖曳夫人哼道為,「混小子,蕭家以船運發家,稱霸阿曼江多少年,你什麼不好敗,居然敗在阿曼江上,要不是我攔著你爹,又答應讓他看著采鏘,換得他一時高興,說不定他現在已經殺過來了,你不知道你爹爹最丟不起臉面嗎?」
鳳鳴耳朵都幾乎被她拽下來了,哭喪著臉道,「知道了……現在知道了,好疼啊……。」
搖曳夫人又哼一聲,終於大發慈悲放過他的耳朵。
鳳鳴趕緊一邊呵護自己可憐的耳朵,一邊呼呼喊疼,看來還是當孤兒的日子比較好,有這麼一個娘,每次見面不是中毒就是挨打,命不知道要短多少年。
鳳鳴揉著耳朵,可憐兮兮問,「爹真的很生氣嗎?」
安荷這個倒楣蛋,真是生辰八字不對啊,父母都這麼可怕,蕭縱老爹那個脾氣,說殺人就殺人,怪不得天下人都怕他。
世人最怕的就是瘋子和偏執狂。
剛好他爹兩者俱備。
搖曳夫人冷戰著臉道,「我才不管他生不生氣,兒子是我的,他敢碰你一根頭髮,我就和他拼命。」說罷,不知想到什麼,忽然認真的打量起鳳鳴的臉來。
鳳鳴正揉著被搖曳拽到紅通通的耳朵,聞之愕然,不由從心底湧出幾分感動。
親娘畢竟是親娘,果然打是愛罵是……
「哎呀!」鳳鳴又一聲慘叫,「娘你幹什麼拽我耳朵?」
片刻前還在感動,下一秒,另一隻耳朵又被搖曳夫人不打招呼地拽住了。
搖曳夫人顯然有些著惱,神色不善地問,「剛才為什麼這麼久才出來?」
「我在換衣服,娘啊!你先放手啊,好疼!」
「哼,換衣服。」搖曳夫人松了手,沒好氣地一指戳在鳳鳴頭上,把他戳得一臉苦相,數落道,「看你眉目那點氣色,就知道你在房裡好事未做完,怎麼?是容恬來了?還是又招惹了別人?」
鳳鳴雖不是第一次領教老娘的潑辣直接,還是差點被空氣嗆到,結結巴巴道,「哪……哪有……」
「還敢撒謊?」
搖曳夫人眼睛一瞪,鳳鳴立即雙手護著耳朵蹭蹭後退兩步,尷尬地小聲道,「是容恬回來啦……嗯那個……真的可以看出來嗎?」眉目之間就可以洩露自己在房裡那些……事?
「當然。」
「慘了……」這次丟臉丟大了,原來眉目會洩露的,那麼豈不每次有狀況,出門後所有人都可以看見。
搖曳夫人沒好氣地橫他一眼。「你以為像你娘這樣的高手很多呀?這查色的本領,恐怕連你爹都比不上我呢。」
鳳鳴松了一口氣。那還差不多……。
「那文蘭……」
「你要文蘭幹什麼?是不是要送給什麼昭北國的長柳公主?」
看著搖曳夫人陰晴不定的臉,鳳鳴不由自主的小心翼翼起來,「是的。」
「沒用的東西!」搖曳夫人歎道,「那長柳公主再漂亮,也已經嫁做人妻了,你討好了有什麼用,還不如和容恬那小子好好過,對了,我給你的那顆藥丸,你讓他吃了沒有?」
鳳鳴眼睛無辜地瞪大。
把搖曳夫人的藥丸給容恬吃?那和謀殺沒什麼區別嗎?
「嗯?」
搖曳夫人以瞧破蹊蹺的不妙眼神藐視著他。
「那個……忘了……」
啪!玉掌驟拍到木桌面,響聲大得嚇人。
一看搖曳夫人的表情,鳳鳴就知道大事不好,哇的一聲,抱頭逃到門邊,準備隨時奪門而逃,拼命擺手道,「娘你不要生氣,你聽我說,我不是不信任你的藥,只是……只是……」
「只是你心疼容恬。」
「嗯……」鳳鳴撓頭,隔了半天,攤開雙手,聳肩道,「可以這麼說。」
搖曳夫人上上下下打量得他渾身發毛,忽然噗噗一笑,冷咧的臉猶如忽然開了千萬朵春花一樣效果驚人。
「你這孩子,倒有點像我當年一樣癡心。」搖曳夫人歎了一聲,語調轉了一百八十度的彎,變得溫柔嬌美起來,款款坐下,朝鳳鳴招手,「過來。」
鳳鳴被嚇壞了,愣了半天,又不敢不過去,只好小心翼翼靠過去。
搖曳夫人手一動,他立即縮縮脖子。
「讓我看看耳朵,扯疼了沒有?」白蔥一樣嬌嫩的手指輕輕幫他揉著紅紅的耳朵。
鳳鳴滿腹委屈地點頭,「很疼。」
原本只是趁機裝可憐,這「很疼」兩字一說出口,鼻子卻不禁漸漸泛起一股酸熱。他被容恬寵愛撫摸,早已不下百次,可搖曳夫人給他的感覺截然不同。
雖然是任性打罵後把他喚來揉揉耳朵,偏偏心裡就是說不定的安寧。
仿佛這真的是他出生就親近慣了的母親,被打被罵都不會怨恨。搖曳夫人火暴不定的脾氣,打罵人後毫不愧疚,也不怕鳳鳴記恨,依然把鳳鳴當成小孩子一樣呼來喚去的自然態度,反而讓人覺得難以理解的親近。
「看什麼?」發覺鳳鳴偷偷瞧她,搖曳夫人又在鳳鳴鼻尖上輕輕戳了一下,「你不用打鬼主意,文蘭我說什麼也不給的,養兒子有什麼好,自己從沒一樣東西送娘,好不容易有一封書信過來,居然是張口問娘要東西的。」
鳳鳴被她這麼一說,也覺得自己不對,趕緊道,「我以後定時給娘寫信。」
「免了,信多心煩。」
可是你剛剛還抱怨……
鳳鳴撓頭,唉,真不好伺候,怪不得老爹當年拋棄她啊……呃,這樣說好像很罪過。
可能所有的女人都不好伺候吧?不對啊,秋藍也是女人,嫁給容虎之後不也好好的嗎?改天找個時間和容虎討教一下這個問題才行——如何對付心思難以琢磨的已婚婦女……
「這次船隊被毀的事情,我幫你在你爹面前擋過去了。」搖曳夫人的聲音傳來,鳳鳴不敢讓她自己在想什麼,趕緊裝出認真受教的乖模樣,「可是,一年之期的雙亮沙航線,你爹是一定會過問的。」
看著兒子單純的表情,搖曳夫人忍不住伸手重重捏了嫩滑的臉蛋一把,唇角逸出笑意,「別怕,萬事有娘在呢。不過娘也盼你能把這件事辦好,畢竟你爹總怨你模樣像我,天分又不好。如果你把雙亮沙的事情辦成了,也算替娘在你爹面前爭回了一口氣。」
「嗯。」鳳鳴用力點頭,小聲問,「娘,你就為了吩咐這個專門過來嗎?」
不問還好,這一問,搖曳夫人臉色又是一變,凶巴巴地道,「死小子,老娘是專門過來看看你在阿曼江淹死沒有的。」
鳳鳴這才明白,搖曳夫人八成是得了阿曼江水戰中蕭家慘敗的消息,放心不下,所以特意趕來。
心底一陳微熱。
「娘,」鳳鳴情秒自禁握住搖曳夫人的手,柔聲道,「兒子很好,只受了一點小傷,大半都已經好了。」
搖曳夫人把手一把抽了回來,別過頭道,「你好不好,和我有什麼干係?」從懷裡掏出一個東西,往鳳鳴手裡一塞,「拿好了。」
鳳鳴心中一喜,「是文蘭嗎?」
搖曳夫人順手往他腦門上敲了一下,「文蘭你就別做夢了!又不是你的女人,犯得著你去操心怎樣討好?這是我特製的聯絡煙火,裡面還有一幅錦帛,上面寫了聯繫的手法。你爹說采鏘劍術進步很快,要找一個更幽靜的地方教導他,我和他們在一起。」
鳳鳴笑道,「我明白了,這個是緊急的時候找娘求救用的。」
搖曳夫人照樣沒好臉色,賞他一個白眼,「沒出息,頭一個就想到求救。你找我,除了要東西和求救,就沒別的事了?」
鳳鳴嘿嘿傻笑。
在搖曳夫人面前,他已經逐漸適應,現在反而有一種什麼都不用掩飾的輕鬆感。
「我要走了。」搖曳夫人站起來。
「這麼快?」鳳鳴驚訝地道,「至少吃過飯,我叫秋藍準備豆腐?」搖曳夫人掃他一眼,「年輕人真不懂事,引而不發,容易傷及元氣,快點回房去,把沒做完的事做到底,連這種事都不小心,老來當心身子熬壞,你那個容恬,真是個不懂體貼人的蠢材。」
鳳鳴乾笑兩聲,心道,他幹這種事向來是負責到底的,這次只是意外,不過做到底也是很不體貼的一件事,每次我的腰都好辛苦。
「娘,那文蘭的事……。」
「閉嘴,不許再提文蘭,在你心裡,一個別的男人愛上的女人,都比你老娘重要嗎?文蘭可是花費我不少心血種出來的,三年功夫,好不容易才活了三百多株。」
搖曳夫人又捏了他臉頰一把,異常瀟灑地揚長而去了。
鳳鳴被她左拽一下右捏一下,弄得暈呼暈呼的,站在當場呆看著老娘背影遠去,半天才猛然回神,嚎叫起來,「原來你有三百多株那麼多啊?給一棵都不要緊啦!」
鳳鳴回了房,放心不下的容恬迎上來問,「出了什麼事?搖曳夫人到底為什麼忽然趕來?」
鳳鳴聳肩,把和搖曳夫人的對話說了一遍,只避開了搖曳夫人曾經給他小藥丸用在容恬身上的事,又拿出揣在懷裡的聯絡煙火和錦帛給容恬看。
容恬對這些東西沒什麼興趣,聽見最後搖曳夫人的話,反而大笑起來,「搖曳夫人果然是個有趣的人,引而不發,確實傷元氣,來來,本王要體貼的幫你做到底才行。」把聯絡的東西都扔到一邊,去抱鳳鳴。
鳳鳴轉身逃開,到了安全的書桌後面,才吐舌道,「她上次給你下毒的時候,你怎麼不說她有趣?不要鬧啦,我肚子餓了。」
他這麼一說,容恬才覺得自己也餓了,早上鳳鳴去見莊濮武謙,他沒有胃口,糕點略吃了兩塊而已。
兩人不再笑鬧,喚了秋星過來,吩咐快點準備飯食。
秋藍忙碌了一個早上,早就等著送飯的命令了,片刻就和秋月笑吟吟地捧了四盤勢菜上來。
剛剛擺好,秋星隨後又進門,端著四小碟涼菜,眾人想著他們難得相處,容虎無事不敢打攪,秋月秋星擺好飯菜,也退到屋外。
只留下最安靜的秋藍在一旁伺候添飯。
容恬和鳳鳴重新坐回一桌,面對面低頭吃飯,偶爾一抬眼,就發覺對面有一雙亮閃閃盯著自己萌發笑意的眼睛。
鳳鳴露齒一笑,夾了一塊獐子肉,塞到容恬嘴裡,看著容恬咀嚼得津津有味,不由問,「好吃嗎?」
容恬笑著不語,也挑了一塊獐子肉遞到鳳鳴嘴邊。
鳳鳴張嘴就吃了,噴噴誇道,「果然好吃。」聽得侍立一旁的秋藍心花怒放,自歎一個早上的辛苦總算沒有白費。
兩人非常捧場,你來我往的夾菜,一頓飯吃得情意綿綿,四盤熱菜四盤冷菜,幾乎每碟都被收拾了大半。
鳳鳴吃飽了,哄容恬陪他練劍,反而被容恬一把抓住,撈到懷裡肆意舐吻。隨口道,「剛吃過飯練什麼劍,一點都不懂保養身體,我不在的時候,你一定很不乖。」
「誰說我不乖?我聽話極了。」鳳鳴一邊抵抗眼看越來越激烈的吻,有邊努力錄找支持者,指著秋藍道,「秋藍可以作證,我在蕭家船隊飲食起居都聽你們的對吧?」
秋藍已經知道容虎早上的兩個倒楣事,哪敢摻合他和容恬的事情裡去,頓時打個寒顫,嬌滴滴道,「奴婢什麼都不知道。」紅著臉收拾了碗筷逃跑似的溜了。
容恬大聲感慨,「現在總算沒人打擾我們了,再有人來,本王非殺了他不可。」
鳳鳴心裡打著要翻身做主的小算盤,不落時機的發威,首先探取講道理的策略「今天怎麼說也該論到我在上面了。」
「哦?為什麼?」
鳳鳴對容恬的裝傻報以不屑,「哼,我今天受了那麼多委屈,怎樣也該有點補償。我娘把我兩隻耳朵都拽疼了,還不肯把文蘭給我。」
容恬眯起眼睛笑道,「那是你娘的事,和我有什麼關係?
「你咬了我!」鳳鳴嚴重控訴,「你把我咬到了,你應該賠償道歉,外加連續三十天被我壓在下麵的賠償!」
「好啦,確實是我咬傷你了。」
藐視容恬軟化的口氣,鳳鳴得意地斜他一眼。
容恬又道,「既然你那裡傷了,當然要好好養傷,不可過多運動。所以一年之內,你都給我好好躺著舒服就行,我就勉為其難多辛苦一下吧。」
鳳鳴聽到一半,已經知道不對勁,眼睛瞪得老大,盯著容恬一臉光明正大的笑容,忍不住學他老娘的招式,伸手去捏容恬的臉蛋。
容恬可不像他這麼好捏,看著指頭到了面前,張口就含住了,上牙關壓著不許鳳鳴抽手,用舌頭調皮地頂著口腔的指尖。
這淫穢的動作讓人立刻聯想到其他地方被含住吮頂的快感,鳳鳴頓時身子一顫,便有一股細細麻麻的感覺從大拇指蜿蜒到腰下,忍不住把腰往上彈了彈。
容恬拍拍自己衣料下已經隆起的器官,椰榆地朝鳳鳴使個眼色,「也好,我們來練練這裡的劍橋,好久沒磨劍了。」
「胡話,昨天晚上才磨……」鳳鳴愣了一會,終於搞清楚自己也開始口不擇言,差點咬斷舌頭,下麵狠狠踹了容恬一腳。
容恬被踢得悶哼一聲,兇狠地威脅道,「還這麼有力氣,昨晚一定磨得不夠。」
熱唇覆上,君臨天下般的攻城掠地。
鳳鳴被吻得熱潮一股接一股在全內氾濫,斷斷續續提醒道,「我們剛剛吃過飯店……對……對腸胃不好……闌尾炎……」
容恬也已經渾身灼熱,胯下硬得發瘋,嘗著鳳鳴的嘴一收,嘖嘖有聲,悶悶道,「誰吃過飯?我都快餓死了。乖,舌頭再伸出來點。」
鳳鳴連手臂都滾燙得發紅,伸著脖子任他予求予壓,空氣紊亂成一團旖旎繁絮。
恰在這時,一個平靜的聲音從屋外傳來,「啟稟……」
「又怎麼了?」興致第三次被中途打斷的容恬,挺起身朝門外爆出一聲怒吼。
片刻後才覺得不對。
原來剛才一起怒吼的,除了自己,還有身下氣喘吁吁,同樣滿臉憤怒的鳳鳴。
怪不得吼的聲音如此有力呢。
門外人卻沒有被兩人的隔門努吼嚇住。
洛雲用冷靜而且冷淡的聲音道,「少主,來自越重城的急信剛剛送到。」
「啊?越重城?是永逸王子派人送來的嗎?」鳳鳴愕然從床上爬起來,抓著長衣往身上亂罩,「烈兒找到了?」
「屬下不敢擅自拆信。」
「快拿進來。」鳳鳴一邊吩咐,一邊對容恬遺憾地擠眼。
沒辦法,本來以為最安逸的一天,變成了事最多的一天。
看來這是老天爺對容恬這個好色昏君的懲罰。
洛雲拿著書信進來,對著眼前兩人明顯是匆忙穿上的淩亂衣著,神色自然,好像根本沒有看到,一本正經道,「少主,這就是越重城送來的信。」送到鳳鳴面前,讓鳳鳴看了看並未私下拆開,又當著鳳鳴的面拆開了,驗過無毒,才送給鳳鳴。
容虎隨在洛雲身後一同進來,默默看著鳳鳴讀信,忍不住般的沉聲問,「鳴王,有烈兒的消息嗎?」
「沒有。」鳳鳴迅速讀完信把清秀的黑眉微微皺了起來,「多方搜索都沒有烈兒的消息,好像憑空消失似的。永逸在信裡提到,烈兒離開前和他說過大致路線,約定每到城鎮,會在城門外留下特殊記號,以便通知永逸自己的行蹤。」
容恬道,「這是一定的,烈兒雖然年輕,卻是此道老手,獨自外出會處處小心,他絕對不會讓己方的人失去自己的行蹤。」
鳳鳴瞧見容虎眉間擔憂之色,知道他非常擔心弟弟的安全,把讀過的信遞給容虎,讓他也看看,道,「永逸王子說他派人一路追查,發現烈兒曾在芬城碼頭留下記號,可是烈兒的蹤跡在那裡就斷了,似乎他就是在芬城失蹤的。」
容虎心裡焦急,一目十行就把書信給讀完了,書信最後的話讓他稍感安心,道,「永逸王子已經決定離開越重城,親自去芬城查探此事。希望他早點找到烈兒。」
鳳鳴好奇地看著容虎,「你好像對永逸王子很有信心。難道比綿涯還厲害?」
綿涯被容恬挑選為情報網的總負責人,手下探子無數,為人細緻精明,行動果敢迅速,在鳳鳴眼裡是查探烈兒行蹤的最好人選。
容恬在一旁揉他的軟軟黑髮,低笑著道,「鳳鳴太小看永逸了,你怎麼就忘了當初他在塞滿浸油布條的屋子裡面誘我們見面?當時你我言辭稍不合他意思,他絕對有膽量防火燒死我們。此人在關鍵時刻,應該是個角色,只是他不願再捲入王權之爭,蟄伏不動,又因為烈兒的關心,對我們一直都算態度友善,你看不出厲害吧了,否則本王怎肯把那麼能幹的烈兒送給他。要不是他對永殷荒誕淫亂的王族大為失望,心灰意冷,而且愛烈兒愛得不顧一切,願意放棄永殷太子之位,和烈兒一同快活逍遙,恐怕日後就是我西雷一大敵手。」
鳳鳴被他輕輕數落一番,反而露出欣慰之色,「如果他真像你說的那麼厲害就好了,但願他快點把烈兒找回來,唉,這世道真是亂七八糟,也沒有什麼失蹤人口記錄什麼的,以後真的統一天下,真要好好在戶籍管理和治安上狠下功夫。」瞪著容恬,搔頭道,「你那樣打量的眼神是什麼意思?」
容恬淡淡笑道,「你越長大,越讓人覺得有治國才能。」
鳳鳴趕緊罷手,「你千萬不要對我有愛才之心,我可不要當什麼丞相大臣的,累死人又不能到處去玩。」
洛雲居然冷冷插進來一句,「少主就算有那個才能,也沒有那個功夫,蕭家財產龐大,他管他自己三事都管不來。」
「鳴王,奴婢可以進去伺候了嗎?」秋月清脆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指尖挑開一點門縫,悄悄往裡一探,發現剛才斗膽打斷兩人好事的洛雲和容虎安然無恙,裡面的人都在認真討論公事。
知道此時出現不會重蹈倒楣容虎的覆轍,秋月才小心翼翼地進來道,「羅登在外面,想問他家少主是否有時間和他聊聊。」
鳳鳴吃了一驚,「難道羅登那裡也出了什麼大事?」
「不啦。」秋月抿唇笑道,「鳴王還記得容虎秋藍在船上成親時的事嗎?當時鳴王說,以後蕭家可以躲開一個生意的事,讓人們成親時乘船沿著阿曼江暢遊各國,這樣有趣的事,那些有錢的權貴富商們一定爭相追捧,能賺大錢,羅登趁著這些天的工夫,專門就此籌謀了一番,還專門寫了一大疊子建議,想看看鳴王的意思如何。」
鳳鳴懸起的心放了下來,樂道,「原來是這樣,好,我去看看他想了什麼賺錢的辦法。」向容恬打個招呼,換了衣服興致勃勃出去了。
洛雲護衛著鳳鳴出門,容虎卻留在了原地。
容恬問,「還有什麼事?」
「是,屬下還有一個消息,要向大王稟報。」
容恬若有所覺,目光停在容虎身上。「特意等鳳鳴出門了才向本王稟報,」容恬一針見血,「和鳳鳴有關?」
「是。」
「說。」
「其實,永逸王子除了書信外,還派人送來了另一樣東西,據說也是在芬城發現的,此物被商人們爭相買賣,目前已有不少輾轉以高價賣往各處。」容虎表情異常,把懷裡的東西掏出來,奉給容恬之前,謹慎地加了一句,「大王看了,千萬不要輕易動怒。」
容恬唇角揚起一絲高傲,淺笑道,「這天下能讓本王輕易動怒的東西還不多,別拖拖拉拉的,呈上來吧。」
容虎一咬牙,硬著頭皮把剛剛收到的鳴王人偶交到大王手裡,忐忑不安地看著大王疑惑地翻看手上的人偶,最後似乎有所發現地掀開了人偶身上整齊的小衣服……
令人不寒而慄的沉默。
片刻。
「這東西是何人所制?」這算平靜的聲音。
「屬下不知。」
「叫綿涯去查。」大王在沉著中磨牙的聲音,冷得可怕,瞬間,爆出一聲低吼,「不管是誰幹的,本王要他死無葬身之地!本王要撕碎他!燒死他!用車輪輾碎他!所有買賣過這下流東西的人都該死!」
「屬下遵命。」容虎打個寒顫。
果然。
天下讓大王輕易動怒的東西並不多。
可這惟妙惟肖的鳴王人偶,絕對是其中之一。
哪個下流無恥的傢伙做出這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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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曼江邊,離方敵五十裡的小鎮。
不起眼的普通民居,最近多了幾個陌生男人進出,每天有人走動,多數都在深夜淩晨。這一帶都是看天吃飯的貧苦農民,一早起床幹活,晚上按時睡覺為明天的勞動積蓄體力,誰也沒空理會別人深更半夜在幹什麼。
從破破爛爛的柵欄門往裡走,是隨處可見的老舊石屋。
誰也猜不到,從這石屋裡面的地窖進去,日光照射不到的地方燭火昏黃,是一處安置了雪白軟墊及各色小巧昂貴的用具,看起來極舒適的臨時藏身之處。
軟墊上有一道懶洋洋的身影,修長柔韌,明顯是個年少男子,可肩膀不似尋常男人寬厚笨拙,反透出一股誘人而清雅的豔麗。
他姿態自然,一點也不顯得驚惶失措,似乎對目前的處境安然處之,束在白皙手足上的鏈子細長,不知何種金屬製作,泛著銀白色悅目的光澤,乍看之下,宛如裝飾物一樣。被囚禁的人稍一動彈,鏈環相處觸碰,發出叮叮噹當的聲音,甚為好聽。
格。
地窖處於上方的開口輕微的響了一下。投射進來的陽光幾明幾暗,人影晃動,片刻之後,陽光又被堅硬的入口厚門掩上。
身後,響起帶著熟悉節奏的腳步聲。
「烈兒,我看你來了。」形狀優美的手,輕輕落在男子看似瘦弱的肩膀上。餘浪見他不作答,打量著地窖裡的擺設,還算滿意,寬容地笑道,「不要生氣,這裡是簡陋了些。太氣悶,不合你往日的脾氣,再過幾天,我帶你到別處去,看看阿曼江的景色。」挨著烈兒身邊坐下,伸手親昵地將烈兒摟住。
烈兒被他摟入懷中,也不奮力反抗,待在他臂彎裡,眉目間卻冰意寒人,緩緩道,「我沒生氣,我正在高興。」
餘浪輕輕道,「你被悶在這裡,心裡不快活,說什麼難聽的話,我都不生氣,又何必說謊?」
烈兒嗤笑,「對啊,何必說謊。你連日來不見蹤影,囚禁我的地方又換了幾處,現在還要躲到地窖了,外面一定出了什麼好事,說不定永逸已經找到這附近了。我高興極了,快活得不能再快活。」
他說著說著,示威般的笑起來,淡紅色的唇倔強地翹起一個弧形。
餘浪也不動氣,只用淡泊的眼睛靜靜瞅他。烈兒笑了一陣,激不出他一點反應,頓覺索然無味,漸漸自己斂了笑容,把臉轉到一邊,恢復開始不理不睬的樣子。
兩人身體隔著薄薄衣料貼在一起,體溫慢慢傳過來,都覺得肌膚上微弱的溫度一點一點滲到血裡,牽扯得心也隱隱跳得不穩。
地窖原本通風不錯的空氣,在沉默中凝結成一團,讓人窒息般的悶熱。
餘浪道,「你果然在生氣。」
烈兒心道,我生不生氣,只是永逸的事,和你有何干係?他一個勁在自己心底說著這話,恨不得讓餘浪從自己臉上把這句話的意思都看出來,毫無掩飾地咬著下唇。挺直優美的鼻樑逸出一股毫無兜轉的堅持。
餘浪卻硬生生看不出來,反而聲音變沉了,溫存地問,「烈兒,讓我親一下,可好?」
烈兒徒然微震,眼神頓變淩厲,磨牙道,「你愛如何便如何,我沒吃過你的那些苦頭嗎?有本事,全使出來就是。」
餘浪笑了笑,嘖嘖道,「這話讓旁人聽了,還以為我要對你用刑呢。」
烈兒冷笑不已。
這人仿佛從沒有對他用過殘忍的刑法似的,說得好無辜。
餘浪自己作主,摟著他君子地淺淺親了一口,又問,「想不想知道我這幾天去幹什麼了?」
烈兒後頭輕輕點了點,咬住牙。
餘浪雖然稍微一親就退開熱唇,掌下卻展開行動,一邊柔聲問著,一邊磨出繭來的手已經伸入烈兒衣下,順著腰腹間起伏有致的肌膚細細摩挲。
「我派人去見大王的信使,在約定好的地方與我見面,傳達大王的王令,那些鳴王人偶,大王命我立即銷毀。」
烈兒強笑道,「原來就算是若言那樣的人,也不齒你的所為。」說了半句,便緩緩喘氣,聲間微喘。
烈兒自從落入他手中,無一日不被喂藥,肌膚比往日敏感數倍。余浪是房事中的高手,又熟悉烈兒的身體,最清楚烈兒弱點,雖然只是用手緩緩撫摸,已讓烈兒渾身灼熱,備受煎熬。
他身子輕輕一扭,餘浪把他抱得更緊,熱唇貼在後頸敏感的肌膚上,磨蹭著,揚起笑意,「不但如此,大王還把我獻上的神草退了回來。那東西,我本來想他用在你那鳴王身上的。」
他卡起來風流儒雅,是個詩書公子型的人物,其實武技甚高。烈兒被他雙臂似乎輕輕的抱著,就算在往日要掙脫也要耗費一番功力,何況現在身上無力,竟一點也避不開,像被捆住手腳的小狐,只能清醒地看著獵人對他為所欲為。
聽見餘浪提及鳳鳴,列二暫時把餘浪在身上游走的手掌從腦海裡摒除,喘氣著追問,「什麼神草?」
餘浪把神草的功效說了一下,烈兒心裡暗暗吃驚,幸虧若言還有一點大王的風度,不肯用這邪惡的東西。
不過,為什麼他們那麼篤定能把鳴王抓到呢?正在暗中思索,胯下一陣火熱刺痛。烈兒痛哼一聲,雙掌勉強按住衣料下肆虐的禍首,帶動金屬鏈子一陣叮噹作響,低聲道,「餘浪,你若想要你,只管進來,何必一直這麼活折騰人?」細細眉毛蹙起,擠出一分痛楚卻異常性感的妖豔。
余浪臉色平靜,只在他鼻尖上吻了一下,「你口口聲聲說要永逸,我就算占了你的身子,又有什麼意思?餘浪難道是強暴他人的下流強徒?烈兒,你未免太瞧不起人。」拾起垂在軟墊上的長鏈,繞過石壁慢慢拉扯。
鏈子越收越短,可以活動的空間越來越少,不一會,烈兒雙手已被固定在牆上,無法動彈。
烈兒不屑道,「把人折騰到開口求你,再加強暴,你就不是下流強徒了?可笑。」朝餘浪狠狠啐了一口。
餘浪似乎真的從不生氣,側頭避過,反而展開足以令日月失色的俊美笑顏,「烈兒,太晚了,現在就算求我,我也未必肯抱你了。誰讓你這麼讓我傷心呢?」他嘴上說著傷心,卻絲毫不見於眼色,還是那般款款柔情。
一邊說著,一邊分開烈兒大腿,烈兒身上的衣物都由餘浪一手挑選,本來就是很松垮簡單的樣子,下面更是空無一物,和權貴家中豢養隨時供發洩的寵妾衣著幾乎相同。
把下擺往上一卷,纖細白淨的大腿就盡露在餘浪眼底。
烈兒掙了一下,腳裸上鏈子又悅耳地響起來。他知道又像過去幾次一樣,無論怎樣掙扎都好,反正逃不過去。餘浪不把他折磨到心滿意足,絕不會離開。心裡暗歎一聲,閉上眼睛聽天由命。
餘浪也歎一口氣,低聲道,「你這樣,難道我就饒了你嗎?烈兒,你越如此,我越放不過你。」
這人最大的本事,莫過於言行不一,嘴裡說著不放過,手去不再揉捏令烈兒痛苦萬分的胯下之物,捏開烈兒的牙關痛吻一番後,驀然退開。
他轉身躺倒在軟墊上,頭離烈兒被束住的右膝不過數寸,儒雅的臉上泛起一絲倦意,閉上眼睛,忽然沉聲道,「大王這次的所為,令我深感焦慮。神草對西雷鳴王這樣的人,是最快又最有效的控制工具,大王竟棄之不用,可見他對西雷鳴王一事上,已經分不清輕重。」
烈兒身上被他煎熬出來的欲火稍微消退,聞言低頭朝他看來。
餘浪閉眼仰躺,似在半寐半醒之間,烏黑髮絲垂散在軟墊上,寬闊的額頭和高挺的鼻樑,無一不昭示此人才情出眾。
這模樣,和當日初見時幾乎一絲不改,此刻雙目閉合,掩去犀利無情的光芒,越發溫柔迷人。烈兒趁著這難得的空檔,低著眼睛默默凝視,腦內隱約一片模糊,似又聽見他曾經的讚歎聲一一「好精緻的孩子……」
低沉雅靜的聲音,一句讚美,餘音渺渺。
他出了一會神,腦中晃過永逸的臉,吃了一驚,狠狠咬住下唇,幾乎咬出血來,回過神來,心窩又是一陣刺痛。
餘浪卻像沒什麼也看不出來,收回視線,微笑著,吐出一個仿佛過深思而做出的決定,「我要殺死西雷嗚王。」
「什麼?」烈兒劇震。
四肢上的鏈子清脆作響。
「我要殺死西雷嗚王。」餘浪緩緩從軟墊上坐起來,輕輕鬆松地道,「此人的存在對大王是一個可怕的威脅。已經有過一次阿曼江慘敗,這樣的慘劇絕不能再重演,他必須死。」
烈兒聽得目譽欲裂,咬牙道,「餘浪,你道我家鳴王是你養的兔子狗兒嗎?你要殺就殺?有我家大王在,你休想動他一根頭髮。」內心卻不如嘴上說的強硬。
別人的威脅也許他不會放在心裡,但餘浪,卻總有片言隻字就讓他心裡發寒的能耐。
這個人,絕不是空口吹大氣之輩。
他越焦急,餘浪越是悠閒,「等他落到我手裡,我不但要動他的頭髮,還要動他的小命。」
說罷,走到地窯入口,屈指敲打了兩下厚木板。
厚木板被掀開,幾道陽光直射進來,不一會厚木板又關上了,餘浪再出現在面前時,掌上托了一個小碗。
烈兒一看那碗,知道又要被喂藥,咬著牙怒視餘浪。
「這些都是我精心熬制的,雖然不太好喝,可這是為了你好。J 餘浪一邊說,一邊撬開他的牙關,一口氣灌入他喉中,「你也該猜到這裡面有毒,不過用不著害怕,我每天都給你喂瞭解藥。那些讓你身體無力,而且肌膚敏感的藥丸,就是解藥,只要你乖乖留在我身邊,這劇毒永遠不會傷到你。」
烈兒毫無選擇,碗裡墨綠色的濃汗全被灌了下去,鼻口之間全是一股詭異的濃香,胃裡火辣辣的,像熱油在裡面燒沸了,痛得他四肢抽緊,把鏈子拉得嘩啦嘩啦響個不停。
一會痛楚漸平,才停下淨紮,失神般的默默喘息。
黑髮沾上冷汗,濕灑灑地貼在臉頰上。
餘浪將他鏈子松了,把他抱在軟墊上躺下,問,「你還想不想那個永逸?」
烈兒無聲地把臉側過去。
余浪凝視著他優美的側面輪廓,輕輕一笑,道,「就算你說不想,我也不會信的。」 摟著烈兒,把額抵在他滲著冷汗的後預窩處,半日沒再說話。
烈兒僵了半日,察覺身後的人一點動靜也沒有,才悄悄轉過頭來。
餘浪居然靜靜睡了。
烈兒也是一愕,隔了片刻,似有打算,可手不過略動了動,鏈子立即礙事的叮叮響了起來。
餘浪已經睜開眼睛。
「別打算在我睡著時動手。」他眼神清醒得仿佛很本沒睡過,淡淡笑道,「我從少年離家的那一天起,就沒試過真正合上眼睛安睡。烈兒你不明白我。」
他將手放在烈兒臉上,那緻密充滿彈性的肌膚仿佛讓他感到安心。餘浪舒服地挪了挪身子,又移到烈兒腰上,將他松松的抱住了。
「你竟一點也不明白我。」
他低聲又說了一句,終於再無聲息。
又安靜地睡去了。

 

 


第六章

同國。
慶離大王子的同安院中。
「嘔……」一陣惡酸湧上心口,長柳忍不住又一次彎起腰,狠狠嘔吐起來。
侍女們趕緊捧著青洞盆接著酸物,師敏焦急地一遍遍撫著公主的背,住外問道,「御醫到底來了沒有?」
「不要急,也許只是吃錯了東西。」長柳把胃裡的東西吐個乾淨,虛弱地仰起蒼白的臉。
「公主不要大意,奴碑看不像吃錯東西。」師敏不滿地搖頭,一邊取過錦巾為她細心地擦汗,一邊嘮叨道,「不是奴婢膽敢說公主的不是,但公主也太不愛惜自己了。前些天懶怠吃東西,當時就該找御醫,偏偏公主說是夜裡喝了京水,嫌麻煩,不許聲張,昨天嘔了一次,還說是吃壞了肚子,現在好了,一下子嘔得臉都白了……」
「好了,」長柳苦笑道,「你要數落到什麼時候?我已經這樣子了,你還要來教訓我。」神色忽地一凝。
師敏知道不好,趕緊轉頭喝道,「把青銅盆拿來,還有乾淨的軟巾……」還未說完,長柳已經猛然伏下腰,纖掌按著胸口,痛苦地把中午吃的東西全部嘔了出來。
屋裡充斥一股嘔吐物的酸昧。
師敏越看越不對,暗中起疑,等侍女們打掃乾淨,命她們都退下,親自捧了一杯溫水伺候長柳嗽口,悄悄壓低聲音道,「公主……」
「嗯?」
「奴婢瞧公主吐成這個樣子,該不是……」師敏欲言又止。
「該不是什麼?」
「該不是……有孕了?J
長柳自己也是一征,驚疑地瞥了師敏一眼,半響,眸中蒙上落寞,苦笑道,「怎麼可能?慶離自從那狐狸精入府,三個月來天天和那狐狸精膩在一起。這事……難道我一人就能成……」
師敏想想也是,歎了一口氣,腦海裡猛然驚過一事。
「未必。」她驟抬起頭來,神色緊張地道,「公主忘了上個月的事?慶離殿下喝了酒,半夜過來,醉得人都認不清了。公主那晚已經睡下,還被慶離殿下嚇了一跳,那天晚上,不是……」
長柳露出驚疑不定的表情,臉頰卻微微一紅,細若蛟聲道,「怎會?起初新婚那陣,我們倒有一段日子常在一處,當時大王急切地盼著抱孫子,慶離夜夜溫存,幾番都是白高興。這次只是一夜偶然,就……」神色一黯,「他現在心裡只有那個裳衣,日後即使他能登上王位,恐怕第一件事就是把我這個王妃廢了。這個變得和從前完全不同,我就算為他生下孩子,恐怕這孩子將來也是命苦。」
想到傷心處,不禁抹淚。
師敏知道她說的也是,這樣湊巧的事也太少了,何況裳衣那只狐理精現在把慶離迷得失去理智,有孕又如何?陪著長柳無聲無息抹了一陣眼淚。
默默垂了一會淚,長柳強露出笑顏道,「別哭了,這已無救藥,為他哭也是白費眼淚。倒是昨晚的王宮宴會,讓我見識了鳴王的風采才幹。果然是個出色人物,僅那份氣勢見識,就非一般權貴可比。現在最讓我心裡踏實的,就是已經和他結成聯盟。對了,他有派人來和我們聯繫嗎?」
「目前還沒有。」 師敏畢竟並非毫無見識的女子,見公主不再傷心,也收斂了悲色,表情變得謹慎細緻,到窗外看看四周無人偷聽,答道,「奴婢已經在院子小門處安排了信得過的人手,隨時等待嗚王的人。」
「不會讓人發現吧?」
「公主儘管放心,負責此事的蕭家總管是個辦事極為細心的人,我們已經約定好了,若鳴王派人過來聯繫,只在小門那裡通報是我的表哥師岳派來找我的,我得了消息,自會去福和門等。我表哥師岳在永殷權貴那裡做謀士,去年也曾經來過同澤一趟,報出他的名字,不會有人起疑的。」
長柳這才放心,緩緩點了點頭,歎道,「希望鳴王快點和我們聯繫,我好把慶離最近的動向好好報上。蒼天啊,請你保佑鳴王一定要平安離開同國,萬萬不能在同國遭遇不測。否則不但同國王族有難,容恬和蕭家恐怕連無辜的昭北都不會放過。」雙掌合十,優美的頸項向上仰起,閉目默默向上天乞求。所有人中,師敏最瞭解長柳處境的難堪。身為昭北的公主,慶離失寵的妻子,同國王族和昭北王族的利益都和她深深掛鉤,一旦慶離有所過錯,她勢必受到牽連。
可如今這樣秘密和慶離的敵人鳴王聯盟,若讓慶離知道,必然也是不可原諒的背叛。
她站在了最難以容身的位置,惟一的指望,就是成功聯合鳳鳴,挫敗慶離的刺殺計畫,卻又不被慶離知道自己的妻子和敵人曾經互通情報。
這樣完美而不露破綻的結局,真的需要老天庇佑才可能出現。
師敏安慰道,「公主放心,我們已經盡力保全鳴王。而且賀狄王子目前住在同安院,他也是鳴王的盟友,一定會幫助鳴王的。再說,慶離殿下現在只是一時被那個狐理精所迷惑,等鳴王平安離開同澤,我們再對付那只狐理精。日後慶離殿下定會明白公主的苦心,為沒有鑄成大錯而感教公主。」
長柳輕輕道,「但願如此。」
門外傳來動靜。
侍女的聲音傳來,「王妃殿下,御醫來了。」
師敏是長柳從昭北帶來的侍女,所以習慣性稱長柳為公主,而她在同國最主要的身份,卻是慶離的王妃。
「進來吧。」長柳乞天完畢,放下合在胸前的雙手。在御醫恭敬進門,並且小心翼翼地向她請安前,長柳已經掩去臉上的憂色,淡雅地點頭命他免禮,道,「沒什麼大的不舒服,只是有些懶怠進食,侍女們白操心罷了。你稍微看看,省得她們嘮叨我。」
御醫點頭應到,「是,請容我先給王妃把把脈。」
侍女們取來看病的小枕,御醫湊上去細心聽脈,別人也就算了,長柳和師敏因為剛才提高到「是否有孕」心理對這個小小的不舒服都看得挺重。
看著御醫一邊把脈,一邊把眉頭緊緊鎖起,仿佛遇到了什麼天大的難題,本來不擔心的毛病被他那皺眉的樣子吊起心來。
師敏憋了半天,在一旁小聲問,「御醫,我們公主哪裡不舒服?」
御醫閉嘴不答,表情專注,偏著頭又聽了一會,在像確定了似的抬起頭,對著目光充滿詢問之意的長柳和師敏。
「到底怎樣?」連長柳也忍不住開口。
「恭喜王妃,王妃是懷了身孕啊。」御醫吐出一口氣,認真的臉綻開一個激動的笑容,「慶離殿下大喜,王妃大喜!同國大喜啊!」
師敏和長柳禁不住面面向視。
竟真的猜中了。
在這種被冷落的時候,居然意外懷上同國的儲君的骨肉。
真不知是驚是喜……
周圍的侍女們嘩一聲炸開了,個個驚喜交集。
「王妃有孕了!」
「恭喜王妃!王妃大喜啦!」
「快快,派人通知慶離殿下這個大好消息……」
「對對!奴婢這就去。」
立即有幾個侍女受了指派,拖著輕紗長裙小跑著出了門。
慶離卻不在自己的廂房那頭。
晌午吃過飯,他似乎有些焦躁,便去拜訪目前住在他家的貴客。萬想不到,就在自己的家裡,居然也被賀狄手下的侍衛檔了駕。
「抱歉,慶離殿下,我家王子此刻無法見客。」
「無法見客?」慶離一臉詫異,「難道……賀狄王子病了?J 他雖然對鳳鳴滿懷惡意,對賀狄這個盟友,卻怎麼也算有點誠意,臉色上掛了一分關切。
從今天早上就隱隱開始的頭疼,使慶離一邊皺眉,一邊問,「是否昨日宮廷宴會勞累了?聽說賀狄王子操勞公務,昨天深夜還見了鳳鳴那……什麼專使。別是……那個……生病了。」簡單的幾句話,卻奇怪地說到斷斷續續。
瞧那臉色和表情,身體不適的應該是慶離才對。
檔在他身前的空流也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很快恢復平靜無痕的面孔,「慶離殿下放心,我家王子身體康健。只是王子目前正在向海神祈願期間,需要靜養。J
慶離過了一會,才「哦」了一聲,他似乎很不在狀態,遲頓地問「向海神祈願?」
「這是我們海……哦,我們單林的祈神儀式,+分莊嚴靈驗。」
「賀狄王子他……」
「王子他為了某件重要的事情,需要祈願得到海神祝福,此時實在不能和慶離殿下長談,實在抱歉。另外,」空流不卑不亢道,「敝國風俗,祈願者為表對神靈的誠意,祈願期間不可有交合之事,也不可進食酒葷。這些,」他指著慶離帶來的大壇美酒,還有新選來的幾個打扮得美貌可愛的同國少女,微笑道,「還是請殿下先帶回去吧。」
「哦……」 慶離被自己的三兩個侍從簇擁著,站在臺階前迷惑地往裡看。頭很疼,像要裂開一樣。似乎只要略想一些事情,就會疼得兩耳嗡喘作響。
慶離抬起頭看看天上的太陽,刺眼的光讓眼睛一陣混沌的白。今天真是諸事不順,他恨恨地皺眉,棠衣身子嬌弱,昨夜參加酒宴,回來就病倒了,他已經習慣了每日吃裳衣給的安神藥,現在一日不吃,頭就疼得厲害。
本想早點和賀狄商量,把那批兵器買到手,結果……
「殿下在這裡!」
「找到了。」
嗡嗡作響的耳道裡,不知何時摻入了女人膩人的叫聲。
「吵什麼?」慶離瞪著牛眼,回身一吼。
趕著通報好消息,好不吝易找到這裡來的侍女們頓時嚇了一跳,滿面的笑容變得蒼白,通通畏縮了一下,「殿下恕罪,奴婢是……」
「是什麼?」看清楚面前侍女的面孔,慶離更沒有好臉色,「你不是長柳的侍女嗎?平白無事過來這裡幹什麼?看見你們就煩,長柳又鬧什麼事了?我就知道她一天不給我找麻煩就不自在,哼。]
熱騰騰的歡天喜地,被他幾句積累了怨恨和不耐煩的惡言全部打散。
侍女怯生生道,「稟殿下,王妃有孕了。」
瞬間,院前一片沉默。
慶離也呆了片刻,不相信似的問,「你說誰有孕了?」
「王妃……」
慶離怔了一怔,眼神竟起了一點點變化。
若在住日,他一早起來就會服食裳衣送上的藥丸,就算聽了這個消息,恐怕也不會有多大反應。偏偏天可憐見,裳衣恰好昨晚病了,淩晨前才昏沉睡去。她的藥向來收藏隱秘,連慶離都不知道放哪,雖然習慣了每日要吃,卻又不忍心把心愛的美人吵醒。
這一刻,他雖然頭痛,神志卻比住日清醒了點。
「長柳……有孕了?」他小聲問了一聲,不確定地,眼神游離看著院門外。
侍女們本來想他寵愛新來的美人,但王妃有孕,怎麼也該表現出一些欣喜,畢竟是自己的骨血。現在瞧他的模樣,侍女面面向覷,低聲地小心回答,「是的,殿下。王妃最近身體不適,時常嘔吐,御醫瞧過了,確實是身孕,已經確診。恭喜殿下。」
身孕?
恭喜!
慶離腦裡模模糊糊,好像裡面藏了一個巨大的黑影,把什麼都覆蓋起來了。他努力想了想,腦殼驀然好像燃燒起來似的一陣劇痛。
「嗚……」慶離抱住腦袋。
「殿下!殿下!」侍從們大驚,連忙扶住慶離。
慶離喘息半天,皺眉睜開眼睛,臉上一片驚疑不定,「頭真疼……」他喃喃道,「蜀犬吠日去,我要去看棠衣。」
他身邊伺候的人,自從裳衣來後已經更換了不少,畢竟還有一兩個跟隨他多年的老侍從,看他眼神迷惘,不像最近那樣暴疾自負,生出一絲希望,忍不住勸道,「殿下,王妃有孕了,大喜事啊,您是不是……去看看王妃?」
「看王妃?」仿佛被催眠了一樣,慶離喃喃地跟著著說。
「殿下,您去看看王妃吧。你要有兒子了。」
「有兒子……」
「對啊,殿下,王妃正等著您呢。您要當父親了。」還在懵懂皺眉,長柳的侍女們已經看出這是讓自己主人重新得到殿下歡心的大好機會,趁著慶離此刻似乎並不抗拒,殷勤地引導著慶離向長柳公主的小院行去。
有兒子?
要當父親了?
慶離慢慢挪著腳下目光,腦子面仿佛了幾十塊有棱角的石頭,紮得好痛,裳衣呢?他驀地一驚,覺得前面通住長柳公主小院的道路陌生到可怕,轉頭去尋別的路子。
一猶豫,身邊嬌美柔和的聲音就傳進耳裡。
「殿下,請移步啊,王妃在等著呢。」
「哦……」頭,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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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岩手腳都被束縛著。
生怕尋常繩子綁不牢他,賀狄的人特意挑了油浸過的牛筋,將他嚴嚴實實捆了+幾道,門外隨時都有人看守。
這樣森嚴的監視,看來那個卑鄙陰險的海盜對他恨意已久,不把他折磨到心滿意足,恐怕不會讓他痛快死去。
那個人飄忽暖昧的視線,像蛇一樣黏答答,子岩每每想起,就覺得脊樑骨一陣厭惡的惡寒。這種人,就算報復,也不會像男子大丈夫一樣光明正大,不知道會使出怎樣卑劣的手段。
思潮起伏的時候,門打開了。「一夜沒睡好吧?」走進來的男人,還是眯著眼睛,用叫人討厭的眼神掃著他。「專使大人。」
子岩冷哼一聲,把臉別到一旁。
賀狄穿著松垮的單林王族服飾,腰帶鑲金嵌玉,將身體分出上下兩段,越發突顯他的長腿。這人站著的時候,其實非常高大。只是臉上仿佛永遠不羈偏傲的玩味,總使人看了不喜歡。
「這個,專使大人見過嗎?」
賀狄拿出一把劍,在子岩面前若無其事地晃了晃。
劍的形狀是+一國常見的隨身長劍,不同的是劍的材質似乎和普通劍有很大區別,劍身特別冷亮,上面布著罕見的黑色花紋,寒光逼人。
好劍。
「好劍,是嗎?」賀狄把劍貼近子岩的頸項。
頸項處的肌膚感覺到迫近的極寒之氣,威逼之意非常明顯。
看見子岩並沒露出膽怯,反而一直昂著脖子,一副隨時慷慨就義也不眨眼的倔強,無情的嘴角揚得更高了。
「這是我單林天下獨有的寶劍,其中摻入了雙亮沙,並且使用了只有單林王族才知道的特殊製作方法,鋒利無比。」賀狄話語中隱有自豪,「它是這世上最鋒利的兵器,硬度非其他兵器可比,可以折斷任何和它對碰的乓器。」
一邊說著,手腕輕動,劍尖從子岩頸項緩緩往下,滑過性感的鎖骨,再一次,隔著單薄的緊身衣,抵在左胸的乳尖上。
子岩臉上浮現被羞辱的恨意。
「專使大人,你不是打算把從前的花招再用一次,又主動用胸膛去撞劍尖吧?」賀狄刻薄地笑著,「本王子只說一次,你聽清楚了,什麼狗屁協議,還有什麼鳴王容恬,在本王子眼裡通通一錢不值。從一開始,這個協議就是為了你才定的,你如果不能讓我滿意,或者膽敢尋死,本王子就立即撕毀協議。」
他沒有忽略子岩眼裡一掠而過的驚訝,玩味地打裡他,「不相信?」
子岩沉聲道,「原來單林人的心胸如此狹窄,竟為了報仇小事,連龐大的雙亮沙利潤也不顧,真是公私不分,不智之輩。」
賀狄對他的指責給予譏諷一笑,「本王子的心胸一向狹窄,而且喜歡找無辜者洩憤。我要的東西,要是從你身上得不到,你猜我會找誰麻煩呢?」
子岩腦裡第一個閃過的人就是鳳鳴。
憑賀狄在單林王族的地位和在海盜中的權力,要給打算開拓雙亮沙航線的鳳鳴找麻煩,真是易如易掌的事。子岩不能允許自己反而成為大王和鳴王的絆腳石。
他抿著唇不言語。
賀狄又悠悠道,「專使大人,如果你肯乖乖台作,本王子保證雙亮沙航線可以及時開通,而且,」劍尖淫邪地輕觸衣料下敏感的乳頭,他低聲笑道,「說不定本王子被你哄得高興了,會答應為容恬提高供一批這樣的寶劍。」
不出所料,那雙漆黑如星的眼眸,瞬間如被鳳吹過的火焰一樣猛地一閃。
賀狄心中,再次感受到當日船上那種仿佛心臟被揉捏一樣的期待。他像把一顆罕見的寶石握在了掌裡,忍不住一次一次收攏掌心,壓迫著那寶石,感覺上面鏗鏘的硬度,感覺那分擁有的確定。
他喜歡看這個男人在他面前被迫打破平靜。
他討厭這個男人總是一副不把別人放在心上,仿佛永遠都只有公事,一絲不苟的澄淨模樣。
「請問賀狄殿下,本專使要怎樣做,才能一讓殿下覺得夠台作?J 子岩終於出聲道。「當然是我說什麼,你就怎樣做。」劍尖住上移去,森寒的鋒刃挑起子岩堅毅的下巴,賀狄道,「先給你一些簡單的吩咐吧。從今天起,你必須時刻待在本王子的身邊。J
子岩蹙眉。
「而且,你必須接受本王子對你做的一切事情。」
子岩被劍尖挑得不得不抬起下巴,忽然強悍地往下壓,絲毫不懼賀狄生氣起來刺穿他的喉嚨。
賀狄暗自吃驚,趕緊把劍撇回一點,這才沒有傷到他的肌膚,低喝著威脅,「尋死之前,好好想一下會連累到多少人。」
子岩冷冷問,「一切事情,指的是什麼?」
他這樣一問,反而讓賀狄消去怒氣,嗤一聲笑起來,毫不掩飾曖昧的眼神,「你覺得指的是什麼呢?」他收回寶劍,侵前一步,捏住子岩的下巴。
手腳都被束縛住的男人,健美如一同落入陷阱的年輕雄豹。
蜂蜜般顏色的臉龐,觸感好極了。
子岩從沒被人這樣情色地撫過臉龐,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但只是一步,脊背已經抵到了冰冷的石牆。
「嗯?嚇到專使大人了?專使大人,你不會想到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去了吧?」賀狄緊隨不舍,也踏前一步,手掌貪婪摩挲著子岩輪廓剛毅的臉。賀狄高深莫測地微笑,「別擔心,本王子可是很有誠意的君子。」
君子?子岩的眼神表明他打死也不會相信。
「本王子所說的對你做的一切事情,指的是,你必須接受本王子的貼身伺候。」
子岩的眼神從打死不也相信,變成你一定在開玩笑。
「從今天開始,專使大人你的貼身事情,都要由本王子親自經手,包括幫你穿衣,照顧你飲食,安撫你入睡……」賀狄溫情脈脈地撫著他的臉,滔滔說了一輪所謂貼身伺候到底包括哪些內容。
子岩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專使大人,本王子的誠意,可是天地可表,神明可證的。」
「我看你是瘋了。」
「本王子很清醒。」
「我一點也不想……」
「這一點本王子和你一樣,也是一點也不想。」賀狄微笑的臉,隱藏著仿佛咬牙切齒般的痛恨,邪氣地咧嘴,「所以,早完成早了事,大家都比較好過,專使大人你,本王子伺候定了。」
掃視子岩的視線,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即將吞噬美食的篤定。
三十天之後,我的「誠意」已經向海神表達夠了,你這個乾淨可愛的處子之身,也該正式嘗嘗男人的強勢和勇猛了。
「不如……就從伺候專使大人更衣開始,好不好?」
低沉淫靡地吐出詢問的話,賀狄還沒動手,門外忽然傳來有節奏的敲門聲。
賀狄皺起眉,暫時放開子岩。
「進來。」看清楚進門的自己的心腹侍衛,賀狄問,「什麼事?」
侍衛警惕地看被五花大綁的子岩一眼。
「有什麼就直說,他不礙事的。」
「是。」侍衛這才靠前一步,低聲票報導,「屬下遵照王子的盼咐,一直監視慶離的寵姬裳衣,發現她果然有和外面的人秘密通信。」
賀狄一點也不意外,「約定地點時間,互相碰頭嗎?」
「沒有碰頭,看來是約定了互遞信件的秘密地點,那女人昨夜明明生病了,可今天趁著慶離不在,晌午之後就勉強爬起來,藉口到同安院後門不遠處的一個花圃散心,屬下一直都悄悄在遠處跟著,發現她遣散左右,趁著無人注意,翻開一塊石頭,在下面放了一封信。」
侍衛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裡掏出一張紙來,遞給賀狄,「屬下生怕打草驚蛇,沒有將她的信直接帶回來,只是抄寫了上面的內容。原信還壓在那塊磚下,拆開封印和放回原信時屬下都非常小心,不會讓收信的人看出破綻。」
賀狄接過那紙,住上面隨意一掃,抬頭去看,恰好瞧見子岩暗中集中注意力的表情,狡詐地眯起細長眼睛,懶洋洋地問,「專使大人是不是對這上面的內容很有興趣?」
子岩瞥他一眼,把臉重新轉開。
那侍衛問,「王子,如果有人前來取信,屬下是否要命人暗中把他抓住?」
「這裡面又沒我的事,抓他幹什麼?J
「那屬下……」
「你繼續監視那女人,她送去的信,你還是抄寫過來讓我瞧,還有,如果有人在石頭下面壓信給她,也抄來給我過目。」
「是,屬下遵命。」
賀狄細長的眼睛又眯得更厲害一點,仿佛有些睡意,偏偏裡面閃爍的光芒清醒無比,悠悠道,「我看慶離那個模樣,八成吃了不少影響神志的藥,這種東西在外面不易買到,那女人也不可能公然在同安院中用太過惹人懷疑的藥材煉藥。既然有人和她通密信,說不定藥也是通過這種方式傳遞進來,你好好監視,如果發現除了信件,還有藥丸一類的東西,就……」
他忽然停下來,回過頭,邪惡的目光掃過落在他手裡的鳴王專使。
「……就把那些藥掉包,弄些模樣差不多的換上,至於真藥,帶回來給我,我正好弄幾顆喂人試吃一下,嘖,專使大人何必露出這副表情,本王子也沒說是喂你。」賀狄把紙張遞還給侍衛,慵懶地打個哈欠,「去吧,希望這場熱鬧更有趣些。」
遣走了侍衛,賀狄靜靜挨在牆邊,像似寐未寐的野豹一樣眯著眼睛,用視線舔舐跑也跑不掉的獵物。
良久,輕輕笑起來,「我們剛剛聊到哪了?哦想起來了,先從伺候專使大人更衣開始。」
賀狄危險地微笑,「我先幫你解開身上的繩索,讓你麻痹的四肢放鬆一下,再幫你換乾淨衣裳。但是先說明白,本王子一輩子沒伺候過別人,耐性也不好,如果專使大人不合作,我會竭盡所能找鳴王麻煩的。」
子岩迎上他的目光,不禁脊樑一陣發冷。
這個變態混蛋海盜王族!卑鄙無恥的下流小人!
什麼貼身伺候,更衣餵食。
這樣令人頭皮發麻的眼神……
看來……他是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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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澤的日子過得非常充實,充實到令蕭家少主欲哭無淚。
回想在大船上沿著阿曼江前進的日子,是何等悠閒,現在好不吝易可以和容恬相處,卻每天都是忙不完的事。
西雷的文書使者團來得真不是時候,容恬似乎真的想把蘇錦超那小子抓來打屁股,每日晝伏夜出進行和西雷有關的秘密事務,幾乎每次都要子夜之後才回來。
晚上相處的時間驟減,偏偏大白天,來找蕭家少主的人絡繹不絕,鳳嗚想縮在房間裡和容恬膩一會都不大容易。
慶彰王叔是主人,百忙之中總會抽點時間過來親自慰問一下,就算沒有親自過來,也常常派人送來各種新鮮的同國土產,基於禮貌鳳鳴怎麼也要抽出時間致以謝意。
另外,羅登的「新婚夫婦游阿曼江計畫」自從獲得鳳鳴點頭,也立即風風火火開展起來。
「少主實在太能幹了,這樣賺錢的事情,怎麼我們從前就沒有想到呢?」
幾乎一天一個進展報告,每次都是羅登親自過來向鳳鳴稟告進度。
從船隻的選擇,到船隻的裝潢,收費,遊歷會經過的地方,遊玩的方式等等,都一一開始商討。
鳳鳴這才見識到這位負責蕭家船隊的管家是何等的熱心賺錢,怪不得蕭家船運名滿天下。
秋星等幾個侍女覺得這事有意思極了,反而比鳳鳴更積極,紛紛提出各自想法。
「新婚的人多喜紅色,很吉利,我看要準備專門用於這個生意的船隻,上面鋪滿紅綢子。」
「大船比較好,一船可以裝不少客人,每對夫妻一間大艙房。」
秋藍也開始動腦筋,一本正經地道,「依我看,多備幾條小船栓在大船後面,遇到風景好的地方,恰好天氣好,客人可以租小船獨自在江岸附近逛逛。」
「對!對!」秋星拍手笑道,「這樣更有趣,等弄好了,你和容虎便可以這樣好好玩一陣子。兩人月下泛舟,何等逍遙。唉,只可憐我們這些沒人陪的。」
秋藍心情極好,罕見地學著她們的樣子,做個鬼臉,促狹地道,「你沒人陪嘛,我也相信,不過秋月怎麼會沒人陪呢?明明就有一個呆子等著。」
秋月一掌拍在秋藍後腦上,嬌嗔道,「秋藍你不學好!」
羅登和這群侍女相處已久,不再像從前那麼拘束,看著她們笑成一團,不由也感覺愉快,開口道,「不要吵了,還是繼續商量正事吧。我對這個新的賺錢大計很有信心,正式開展起來一定有不少富人會有興趣,到時候很快就可以賺到足夠的錢,彌補這次大船隊遭到襲擊的損失。」
被賀狄偷襲的蕭家大船,五艘幾乎都遭到嚴重損壞,就算沒有沉沒的也需要大修,這的確是一大筆損失。
蕭家當然不止那麼幾條大船,不過因為是少主要用,調來的都是蕭家名下大船中的佼佼者,一下子重傷五艘,按照搖曳夫人的話來說,蕭縱沒過來捅鳳鳴一劍算不錯的了。
鳳鳴後知後覺地吐吐舌頭,不好意思的道,「幸虧除了主船,其他四艘沒有沉在阿曼江中央,船上的寶物打撈起來也比較方便。希望冉青他們可以把我老爹的心肝寶貝都找回來。」
羅登道,「少主放心,船上的寶庫艙門和牆壁中間都夾了一層鐵板,不會散落出來隨水流被帶走,就算船沉了,派好手潛到水底逐一取回就好。丟也丟不了多少。」
談到一半,蕭家侍衛過來稟報,武謙又登門拜訪了。
自從上次莊濮和武謙登門,鳳鳴和這兩人日漸熟絡起來。
他本來覺得莊濮言談單調無趣,但有了武謙的加入,才發現原來莊濮也是性情中人。大概開始在王叔和他的面前一直保持御前將領的謹慎,所以言談一直中規中矩。和志同道合的武謙在一起,莊濮的感觸很多,讓鳳鳴越來越感到這是一個值得交往的朋友。
趕到側廳,鳳鳴一眼就看見等待著他的武謙。
「怎麼今天莊濮沒有來?」混了這些日子,鳳鳴也跟著武謙開口叫莊濮的名字。
這樣也方便點,不然整天將軍蕭家少主武公子的來來去去,多浪費口水。
武謙似乎很喜歡黑色,今天又穿著一件簡單的黑袍。他生性闊達,不受拘束,見到鳳鳴,朗聲一笑,擺手道,「莊濮多少是個將軍,自然有他自己的正事要忙。不過我帶了一個人過來讓你認識。」
把身邊一個男人引過來,道,「你不是對盔甲的製作有興趣嗎?我帶了一個鑄劍師過來見你。鴻羽,來,我向你引見蕭家少主,天下聞名的鳳鳴。」
鳳鳴欣喜的看過去。
這位鑄劍師出奇的年輕,大概只有二十出頭。在鳳鳴的印象中,這個行業的人多數濃眉大眼,手腳粗大,不然怎麼掄錘子打鐵嘛?而且鑄造業要近火爐,煙熏火烤,衣裳也會有很多汙跡。這個叫鴻羽的卻剛好相反,臉色白淨宛如女孩子,手腳也比尋常男人纖細,穿著一身麻衣,質料雖然常見,卻異常乾淨整潔。
他看鳳鳴好奇的打量他,朝鳳鳴拱了拱手,「拜見蕭家少主。」接著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快人快語道,「請不要聽武謙吹牛,我才不是什麼鑄劍師,只是一個剛剛出師的新手小子罷了。」
武謙對鳳鳴道,「還記得我上次向你提及的兵器大師翁橫嗎?鴻羽就是他的弟子。他一向醉心鑄造寶劍,我便喚他做鑄劍師。」
鳳鳴笑道,「不要叫我什麼蕭家少主,太麻煩了,直呼鳳鳴就好了。」
人以群分,物以類聚,果然不錯。
武謙結交的朋友,言辭都比較直接,給人的印象也落落大方。
「好,」鴻羽點頭道,「你也可以叫我鴻羽。」
洛雲和容虎侍立鳳鳴後面,互相看了一眼,微微不滿。
這小子,也太狂妄了點吧。
這時代身份等級森嚴,絲毫不能逾越,何況鳳鳴和容恬若言等人,幾乎屬於一個層次,尋常貴族見了他都未必敢直呼其名,這個叫鴻羽的衣著看起來連權貴都不算上,鳴王(少主)隨口一句,他居然敢這麼不當一回事的就點頭。
多少也應該謙遜幾句才對。
「原來鴻羽喜歡鑄劍。」鳳鳴永遠都是充滿好奇心的大男孩,請武謙和鴻羽坐下,立即就開始提問題,「為什麼特別喜歡鑄劍呢?」
鴻羽毫不猶豫的答道,「劍是兵器中的君子,而且要鑄出一把好劍,並不簡單。我一向喜歡難度大的事。」
「哦,要鑄一把鋒利的寶劍,真的如此困難?」
武謙小著對鴻羽道,「你看,我沒有撒謊吧?他真的很喜歡和人探討各種問題,和他聊天會很有趣,正合你的脾胃。」
看著鳳鳴不像其他權貴,只是敷衍性的意思意思發問,而是真的眸中帶著期待多少聽點的光彩,鴻羽心裡也非常高興。
「不僅僅是鋒利那麼簡單。」鴻羽的眉目非常清秀,微笑的時候眉毛輕輕往上揚起一點,看起來是個思維活躍的人,「其實,一把劍是否可以被稱為寶劍,要看兩點——鋒利和長度。」
其實,鳳鳴肯開動腦筋思考的時候,還是很聰明的。
他一聽就明白過來,點頭道,「果然!長度夠才可以在更遠的距離刺傷敵人,不讓敵人近身。我以前曾經聽說過,很多大王的劍都是特長的,也只有著名的鑄劍師可以造出這麼長的劍來,所以數量不多。可見鑄造長劍有技術上的難題。」
「這裡面的玄妙很多。」說起鑄劍,鴻羽眉飛色舞,「外行人總部明白為什麼長劍難鑄,其實答案很簡單。劍越長,使用時越容易折斷,這取決於鐵質的不同。要鑄造長劍,鐵質要軟,腰有一定韌性才不會輕易被折。」
鳳鳴露出恍然的神色,接道,「可是有韌性的鐵質,刀口就不夠鋒利。所以鐵質夠硬,你就要為長度頭疼,鐵質夠韌,你就要為鋒利度頭疼,對吧?」
雖然他對兵器鑄造實在算不上什麼專家,不過好在態度積極,認真參與,鴻羽大覺武謙言之有理,和這麼一個充滿朝氣,英俊親切,風度翩翩的蕭家少主聊天,果然不是一件苦悶的事情。
鴻羽輕輕擊掌,歎道,「正是,這才是最讓鑄劍師左右為難的地方,當然,還有別的難題,但都是沒這個令人頭疼。」
武謙和顏悅色道,「翁橫大師對這個問題的見解,是應該取適中。不能過度偏頗,鋒利而過短,或者長而不夠鋒利,都不能算是好劍。」
鳳鳴情不自禁又想撓頭,剛要舉手,眼角潛意識往後瞄瞄一旁的洛雲,忍住了。喃喃道,「這個應該算是目前國際上的技術性難題吧?誰可以鑄造出又長又夠硬的寶劍,誰就可以在戰爭中稱霸。試想一下,如果一個軍隊的兵器比敵人的要長,而且更鋒利,那麼敵我強弱立即就會有所改變,就像老虎和兔子打架,想當年七國時期的秦軍……呃,暫且不說那個。」
鴻羽道,「長度夠,而且鋒利的寶劍,天下並不是沒有,最著名的就是單林王族秘密鑄造的寶劍,真正稱得上是神器,鋒利無比,劍身上有黑色花紋,非常漂亮。更讓人驚歎的是,這劍不容易折斷,可見鐵質很有韌性,偏偏又很鋒利。如此兩種不應該一同存在的特性,居然可以同時存在於一把劍上,真叫人怎麼也想不通。」
武謙道,「裡面一定摻了雙亮沙,難怪雙亮沙被眾多鑄劍師視為神物。」
「如果是雙亮沙,那就比較好辦了。J 鳳嗚眨眨黑溜溜的大眼睛,笑開來了,「我已經和單林的賀狄王子達成協議,將來會開拓雙亮沙航線。到那個時候,這個難題就有望揭開。」
「非也。」鴻羽搖頭道,「我的師傅是同國著名的兵器大師,也曾經有同國王族派人送來上好的鐵石和一小袋雙亮沙,請師傅為他打造一把寶劍,雖然師傅最後製作的寶劍確實比一般的寶劍鋒利很多,但卻無論怎樣也比不上單林王族製作的那種寶劍,可見除了摻入雙亮沙外,單林這種寶劍的鑄制工藝,必然有其獨特之處。」
好高深的技術性問題……
鳳鳴想了一會,頭都疼了,偏著腦袋蹙眉道,「嗯,這個問題我們這樣想也是想不出來了。對了,武謙這麼推薦鴻羽的鑄劍術,弄得我也起了好奇心,有沒有鴻羽制好的成品,拿出來看看好不好?」
鴻羽笑了笑,奇怪的沒有說話,反而把目光移向武謙。
鳳鳴不解地看著武謙,向他露出詢問的眼神。
「成品當然有,日後再給你看,現在先說正事,」武謙含笑道,「其實我們這次是有求而來。」
鳳嗚更加迷惑,眨巴著眼睛看他,「求什麼?」
「求財。」武謙呵呵一笑,坦然道,「我就直說吧,鴻羽已經從翁橫大師那裡出師,他鑄劍的本事學得不錯,現在想開一個鑄造坊,可惜本錢不夠。」
鳳鳴驚愕地看著他們,哈哈笑起來,「搞半天,原來是過來找我打秋風。咦,難道開鑄造坊要很多錢?我以為就是燒火的爐子,幾把大鐵錘什麼的。」
「可惜我的錢不久前都花在免費派送給士兵的盔甲上面,不然也不用腆著臉帶鴻羽過來。」武謙道,「一般的鑄造作坊當然不需要太多本錢,但是鴻羽這次要開的鑄造坊,卻不是一般的鑄造坊。」
鳳鳴好奇的目光又投向鴻羽。
鴻羽又是露齒一笑,躊躇滿志道,「我要建火窯。」
「火窯?」鳳鳴驚訝地問,「是不是要用這個提高火焰溫度?」
鴻羽和武謙對視一眼,兩人臉上都有顯而易見的震驚。
鴻羽這才道,「 你怎麼會知道?火窯是我結合多年跟隨師傅學藝的心得,最近才豁然想通溫度問題得出的方法,解決了高溫的控制,就可以煉出更好的鐵,難道西雷已經有人比我更早想出這個法子?」
鳳嗚心忖道,有是有,不過和你不是一個世界的。
中國古代,就有建窯來燒瓷器還是什麼的,原理應該也是提高溫度。不然燒不出好瓷器嘛。
到現在,他都搞不懂他魂魄落到的這個世界,到底和他出身的地球世界有什麼異同。說不是地球吧?可是人和風俗,物品,都和歷史書上的古代有雷同之處。
說自己是魂魄落到了古代,可是古代的朝代和國家,和這裡沒有一個符合的。
難道真的有什麼不同次元的地球空間存在?
想起這個問題就頭疼,何況又有一個驚訝的鴻羽盯著他等待回答,鳳鳴把腦海裡的事拋到一邊,搖頭道,「估計你是第一個想到這個辦法的,我只是根據你說的火窯,隨便猜猜而已。」
「這也可以猜到?」鴻羽大為佩服,等著鳳鳴打量,良久才感慨道,「怪不得人人都說西雷鳴王睿智絕頂,要不是今天親眼見識,誰會相信呢?」
鳳鳴暗中大做鬼臉,汕笑了半天,又轉回剛才的話題,「火窯雖然比一般爐子耗錢,但花錢應該還是有限的,我可以資助。」反正蕭家錢多多,他當少主自然要幫忙花掉一點,「還有其它問題嗎?」
面前的短暫沉默,顯然還另有要事。
鳳鳴看看他們兩個,和顏悅色地問,「還有別的?」
「還有一點別的,我看,還是要先和你說明白才行。」武謙思忖一會,向鳳鳴露出認真的神色,「我這次之所以把鴻羽帶來見你,除了開設鑄造坊需要錢財支援外,也因為鴻羽需要個有背景的人保護。」
「保護?」看來鴻羽的問題還真不少,鳳鳴愕然看著鴻羽,「你得罪了很多人嗎?」
看不出來,這麼白淨清秀的樣子……
「很快就會得罪了。」鴻羽苦笑道,「因為我這次開設鑄造坊,不但要用心研究我多年的鑄劍構想,希望能對現在的鑄造技術做出一點有益的改進,也想收一批有潛質的弟子,培養更多優秀的鑄劍師,讓鑄劍術發楊光大,這是我從師時就已經許下的心願。J
鳳鳴點頭道,「很好啊。」
看著面前兩個人的表情,皺眉道,「有什麼問題不成?」
武謙歎道,「當然有間題,而且問題還不少。J
「嗯?」
武謙道,「鑄造是一個古老的行業,它和其它普通的耕種紡織不同,因為寶劍和盔甲,都是權貴們甚至大王希冀得到的東西,往往不惜重金求之。在眾多行業中,這一行比較受人尊崇,甚至有過權貴出身的年輕人投身于此,成為一代大師的前例。」
「嗯。」鳳嗚還是點頭。
他也沒別的話可說,因為到現在,他都不是很明白武謙的言下之意。
鴻羽看著他的表情,知道他還不明白,在一旁解釋道,「鑄造這一行雖然屬於平民行業,卻並非所有平民子弟都可以加入。要入門,必須拜師,而這一行裡規矩眾多,光是收徒就有大量默定的成規,例如,父母姐妹兄弟中如果有犯過罪的人,不能被鑄劍師收入門下;天生殘疾被很多地方視為受神明厭惡,所以,嫡親中有天生殘疾的人,也不能成為鑄劍師的弟子。這些煩瑣的規矩不但束縛希望拜師學藝的年輕子弟,而且也束縛著有能力收徒的鑄劍師。」
鳳鳴終於恍然大悟,「如果鴻羽打破規矩,不再顧慮學藝者的家庭情況,採取有天分就收入門下的方法,說不定就會得罪別人,至少也會遭到同行們的排擠。」
鴻羽苦澀地道,「不是說不定,而是一定會。到那個時候,師傅都會站出來責駡我。也許我太年輕衝動,這樣的事情應該等我有點名氣之後再做。」
武謙斷然道,「不可。如果你現在未有名利纏身,都擔心會遭到排擠而不行動,將來等你有了名氣受人算敬,又怎會再有勇氣拋棄一切,實現自己的心願?」
「武謙說的對。」鳳鳴也露出嚴肅的表情,「我總算明白武謙為什麼要帶你過來見我了,呵,我還是第一次被人挑選出來當靠山呢。難道平時人們要找靠山,都是這麼直截了當地說出來嗎?」話到後面,臉上又是一副毫不隱藏的好奇寶寶表情。
武謙被他惹得笑起來,「當然不是,一般都是巴結一段日子,委婉討好。不過這種事情我做不來,只好直接一點了。不過,如果沒有和你聊過均恩令的事,我是絕不會這樣貿然把鴻羽帶過來的。你不覺得,鑄劍師收徒的等等限制,和權貴平民之間的尊卑分別有很大相似之處嗎?」
「對。」鳳鳴點頭,歎道,「沒想到僅僅平民和平民之間,也有這種不公平的等級制度。鴻羽,你不要擔心,這個忙我一定會幫。錢財方面我會供應,甚至你需要的鐵器,蕭家也可以供應。呃……可以供應吧?」很沒有蕭家少主氣勢的,居然回頭去看容虎和洛雲的臉色。
容虎點頭,「屬下回去就把這件事記錄下來,詳細的情況,等屬下以後和羅登商量一下,派個專門人選來和鴻羽聯繫就好。」
洛雲對鳳鳴的要求只有一個,不要丟蕭家的臉,至於蕭家財產什麼的,他卻從不在意,冷瞪鳳鳴一眼,沉聲道,「少主自己就可以作主。」
鳳鳴得到同意,高興地轉回身來,對鴻羽道,「至於當靠山,我還是第一次,真不知道怎麼才算靠山。不如這樣,鑄造坊是你的,不過和我們蕭家簽訂一個供貨協定,你以後鑄造的兵器,大部份都供應蕭家,這樣一來,人人都知道你和蕭家的關係了,你覺得怎樣?」
鴻羽大喜,眼睛亮晶晶的,笑道,「這樣最好,我竟連打造出來的東西怎麼賣都不用煩惱了,不過你放心,我打造出來的兵器,絕不會是劣品,賣給蕭家價錢也會是最便宜的。
鳳鳴嗯嗯點頭。
價錢他才不管,反正只是友情贊助。
反而是武謙一臉興奮,對鳳嗚道,「蕭家肯買他作坊的東西,真是一件雙方得益的好處,除了建立作坊需要錢財支援,鴻羽還一直為作坊日後的生計擔心,要知道鑄造大師們多數和權貴有交情,得罪整個鑄劍業,也許就沒人肯買他的東西了,他還打算收窮困的弟子,全部都不要學資,還提供吃住,這樣支出更大。有蕭家這樣一個大主顧,難題就解決了一大半。」
大家聊得氣氛熱烈,鳳鳴問了一會,從鴻羽嘴裡更深入的瞭解到鑄造業裡的種種奇怪規矩,原來別說當將軍或者當官吏這樣的好職位,就算當個鑄劍師,也有身份背景等要求。
森嚴的階級制度,在每個行業都有所體現。
官吏看不起普通的鑄劍工匠(能夠造出寶劍的大師級人物如果得到權貴賞識,那就不一樣), 鑄劍者看不起小商販,小商販又瞧不起日子過得最苦的耕農。
芸芸眾生,在死板的制度下被壓制得奄奄一息。
難怪容恬的一道均恩令如巨石投入死水,激起層層動人心魄的水花,因為這和太多人的生活有所牽連。
聊了將近半個時辰,話題又換回了最開始的盔甲處。
「原來武謙把自己府邸裡的財物搜刮起來,都送到你那裡去了。J 鳳嗚的笑聲輕快地在側廳中響起。
「才不是。」別看鴻羽樣子斯文,其實性格大大咧咧,很快就和鳳鳴廝混得熟了,解決了作坊的資金靠山等難題,更是談笑風生,無所隱瞞,「那些錢都花在買原料上面,一副盔甲需要的鐵材不少,當然要花錢。我可是白做工的,他還一直在旁邊催,我替他忙了兩個多月,總算領著幾個小師弟把盔甲趕了出來。」
武謙道,「並非我想逼鴻羽白做工,而是他的手藝我信得過,如果找有名的師傅製作,手工昂貴,恐怕兩三副盔甲的錢,只能買到一副,能穿上盔甲的士兵就更少了。如果找不認識的師傅製作,我又擔心出來的都是劣品,這和不穿何異?鴻羽忙完之後,累得大病一場,我到現在還深為內疚。」
鴻羽一陣默然,隔了一會,偏過頭,朝武謙笑道,「你這次幫了我一個大忙,咱們誰也不欠誰了。」
鳳鳴卻還記掛著盔甲製作這種事,向鴻羽這個鑄造人才請教,「到底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改進鑄造術,用更少的錢做出更多的盔甲,造福普通士兵呢?」
「這個問題,我和武謙早已思索多時,可惜不管怎麼改進,都不可能達到全營穿上盔甲的目的。」鴻羽臉色一黯,秀氣的眉毛微蹙起來,「這筆帳一算就明白,就算鑄造師人人都肯白做工,甚至連打造時的火炭等費用一併不算,光是盔甲的材料費,就是一大筆錢,即使只給十分之一的士兵配上盔甲,購買這麼大量的鐵,也是一個可怕的金額。」
「再說,鐵可不是糧食,多派人去種就可以種出來的。這東西需要開礦採集,必須找到山脈才可以開採。現在天下局勢不安,各國的大王都在積極籌備軍隊,到處都需要鐵和銅,就算有錢,也未必可以買到足夠的鐵器。」武謙歎道,「普通士乓的人命,在很多人眼裡,連一副盔甲都不值。」
鳳鳴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跟著武謙歎了一聲。
討論到這個現實的問題,別說武謙,連他這個號稱富甲天下的蕭家少主都深感無力。即使以他的財力,也未必可以籌到足夠的錢為西雷所有士兵準備一件保命的盔甲,金額實在太巨大了。
而且,如果他這樣做,不用蕭縱出手,說不定搖曳夫人就會先過來喂他吃一把毒藥——敗光蕭家百年的基業,他這個名副其實的敗家子被清理門戶也是無可厚非的。
亂世之中,當一個有責任心的權貴也不容易,太多不公平的事情要煩惱了。
鳳鳴總算體會到當一個悲天憫人的上位者有多辛苦。
「說到底,最重要的是材料的問題。」
鐵銅稀少,權貴們更願意把它花在進攻敵人的兵器上面,而非保護士兵的盔甲上。
鳳鳴忽道,「如果可以不用鐵銅做材料,那就好辦多了。」
武謙和鴻羽都古怪地看著鳳鳴。
鳳鳴道,「幹嘛都這樣看著我?不過提個建議而已,討論討論,也許就找到辦法了。科學都是靠天馬行空的設想才得以進步的。」
「不用鐵銅做材料,可以用什麼?」鴻羽露出一本正經的面孔,和鳳鳴認真討論道,「打戰時的兵器都是鐵銅所制,鋒利度和硬度,都根據鐵銅的質地而確定。如果選用不夠鐵銅硬朗的材料,那兵器會破盔而入,不能保護身體,所以必須選用夠硬朗的材料。」
武謙也道,「如果這世上有比鐵洞便宜而且更硬朗的材料,天下的大王們早就把它用於兵器盔甲了。可見這種東西很本就不存在。難道我們要用石頭來製作盔甲,那又太笨重了,士兵們穿著還可以動彈嗎?」
鳳鳴被他們潑了兩盆冷水,摸摸鼻子道,「聽你們這麼一說,好像確實不是很實際。唉,該怎麼辦呢?」
看他大口歎息,武謙又笑起來,安慰道,「你不要煩惱,這事也不是我們幾個坐著就可以想出方法來的,天下的君王們為了增強各自國家的兵力,早為這種事想破了頭。多點耐性,日後也許有解決的方法。」
鳳嗚點點頭。
這時,秋月從側門婆娑走進來,向鳳鳴行禮後,一臉正經地稟道,「羅登總管說有緊要事情請示,請嗚王立即入內商量。」
鳳嗚一驚,「什麼要緊事?不能等一下再說嗎?」
武謙和鴻羽得到鳳鳴親口承諾建立鑄造坊的資金和鐵器供應,還答應給予保護,早就心滿意足,知道鳳鳴另有要事,不想他耽擱,都站起來告辭。
鳳鳴也站起來,遺憾地道,「我們才剛剛聊了一會。」
鴻羽淡紅色的唇微揚,非常親切悅目,「鑄造坊也不是一天兩天就可以建起來的,築火窯需要多少材料和錢等等,我都要過來和你商量稟報呢。說不定明天我又要過來了。」
武謙站在鴻羽身旁,也道,「橫豎我閑著無事,也陪著鴻羽一起來吧。要是莊濮能抽出時間,也邀他一道。」
兩人告辭而去。
鳳鳴跟著秋月出了側廳,一邊走,一邊問,「到底出了什麼要緊事?羅登這麼急急忙忙地找我過去?不會又有蕭家的船隊被人打沉了吧?」
秋月一改剛才正兒八經的表情,噗嗤一下,嬌美如花,「我騙鳴王的啦,羅登哪裡有什麼要緊事?是大王在房裡等得不耐煩,叫我快點客人趕走,讓鳴王可以回來。」
鳳鳴懸著的心這才放下來,氣得牙癢癢,在秋月臉上捏了一把,「你越來越不聽話了,居然聽容恬的話來幹壞事,小心我罰你。J 說完,朝著休憩的內室大步走去。
秋月看著他神采飛揚的背影,抿著唇站在原地笑個不停,忽然覺得有異,轉過頭,頓時沉下臉問,「你看什麼?」
洛雲不過才偷瞅了她一眼,竟被她敏銳的抓個正著,大感尷尬,冷著臉把眼睛轉到別個方向,匆匆找個方向就走。
「喂!」秋月在後面叫了一聲。
洛雲站住腳。
秋月走到他面前,不服氣地抬頭看著他,「你去哪?」
洛雲不吭聲,仿佛不屑和她交談,連正眼也不瞧她。
秋月似乎打定主意和他鬥到底,昂著頭,一直盯著他的眼睛看,等他說話。
良久,洛雲才口氣不好地道,「讓開。」
「哼,想躲著我?沒那麼容易。」
「讓路。」
秋月伸出右手,朝他攤開手掌。
「幹嘛?」洛雲皺眉。
「還給我。」
「還什麼?」
「我的小手帕,前日洗乾淨了,掛在院子後頭的竹竿上的,被你偷了。」
洛雲一眼掃來,陰森得可以。
秋月也不禁縮了縮脖子。
洛雲咬牙道,「我沒偷。」
「真的?」因為他那可怕的目光,秋月聲音放軟了一點,不像開始時那麼兇惡,懷疑地打量面前渾身散發冷冽氣息的劍手,「那怎麼會有人告訴我,他看見你藏了一塊天青綠的手帕?」
「那是掉在地上,我檢到的。」
「掉在地上的,也是我的。」秋月也咬牙,杏眼圓瞪,「你不知道那是我的手帕嗎?」
「知道。」
秋月想不到他如此老實,既坦然認了,無一句狡辯,口氣不由地溫柔了一些,咬咬下唇,垂著視線低聲問,「既然知道,怎麼不把東西還給我?」
「我討厭和凶巴巴的女人說話。」
秋月立即憤怒地抬起頭來,「誰是凶巴巴的女人?」
和她的視線一碰,洛雲立即又把頭轉到一邊,粗聲粗氣道,「讓路。J
真奇怪,雖然是小路,也不知道被秋月攔著就走不過去。他劍術高強,身形敏捷,十個秋月也擋不住,偏偏腳上好像釘了釘子一樣,愣站著不動,非要秋月讓路。
秋月大怒,「你還我的手帕,我就讓路,不然,你今天休想逃掉。」
洛雲不耐道,「你難道還缺手帕用?」
「你還不還?」秋月又站到可以和洛雲面對面的地方,對著洛雲的眼睛。
兩人鬥雞一樣,身形一強一弱地對峙,冷冷沉默了半天。
洛雲緩緩收回視線,終於,從懷裡掏出一塊乾淨的天青綠手帕,不吭聲地遞給秋月。
秋月滿腹說不清楚的惱怒,一把扯過來,把自己親手繡好的手帕丟到地上,咬著牙就一陣亂跺。
洛雲在一旁冷冷看著,見她跺夠了,喘著氣停下,才沉聲道,「我就知道。」
秋月幾乎被激得跳起來,尖著嗓子問,「你知道?你知道什麼?」
洛雲閉上嘴,哼了一聲。
秋月恨瞅他一眼,也不顧地上被睬得面目全非的心愛手帕,轉身就往內室方向走。
走了幾步,似乎還有餘怒未消,又猛然轉回過身來。
還未開口,被身後不知什麼時候跟上的黑影嚇了一跳,剛要驚呼,胳膊已經被兩隻有力的手緊緊握住,往前一拉,撞入男人結實強壯的胸膛。
「你……」
熱唇強硬地壓上來。
其後的驚呼嗚咽,通通淹沒在貼合的唇瓣上。
秋月驚訝地瞪大眼睛,看著眼前幾乎全然變得陌生的英俊殺手。
渾身的力氣,似乎都被那雙冷冽又熱情的眼睛,奪走了。
********************************
大王和鳴王在房裡胡鬧,容虎在門外一如既住地冷靜守衛著。
洛雲無聲無息地來到他的身旁,默默站著。
「如何?」 容虎沉聲問。
洛雲搖頭。
容虎微露詫異,「難道你還是沒和她說?」
洛雲半響才閑口,低聲答道,「也算說了吧。」
「怎麼說的?」
「一個字也沒說。」
容虎眉心斂得更緊,「你在和我猜字謎嗎?什麼算說了又一個字都沒有說?」
洛雲涼涼地道,「我親了她。」
「什麼?」發覺音量大了點,容虎警惕地立即閉上嘴,觀察過屋裡的大王和鳴王並沒有被驚動,才壓低聲音道,「我要你別把話悶在心裡,可沒有要你這樣……這樣……唉,那親了之後,秋月有什麼反應呢?」
「很生氣。」
容虎歎了一聲。
那是肯定的,秋月的脾氣,比一隻母老虎好不了多少,何況她一直都對洛雲兇狠蠻橫。不管秋藍和秋星說了多少次秋月一定會對洛雲有意,反正他是不太敢確定。
過去也許真的有點意思,現在全被洛雲的急躁給毀了。
半天,容虎拍拍洛雲的肩膀,認真的安慰道,「不要太放在心上,將來想點辦法讓她消氣吧。如果烈兒在,這種事問他就最好了。」想起弟弟的行蹤尚未確定,容虎臉上露出愁雲,沉悶了一會,才問洛雲,「秋月到底有多生氣?」
「她說,」洛雲煩惱地微微斂眉,「如果我敢把這事告訴別人,她就殺了我。」
容虎大為同情。
他們兩個一同護衛鳳鳴,從開始的敵對,在後來一起對抗阿曼江的惡戰,友情逐步加深。
現在由於秋月的事情,反而更添一種難兄難弟似的默契。
正在兩人不約而同默默苦惱時,鳳鳴的笑聲和誇張叫聲卻從簾裡隱隱約約傳出來,「救駕!救駕!謀殺啊……嗚……你這個昏君,說好不能在書桌上做的,嗯嗯……嗚啊……」
一連串劈裡啪啦的聲音,隔著簾子悶悶的傳入耳膜。
看來是凳子或者什麼擺設被胡鬧著的兩個人踢到一邊去了,說不定連書桌上的硯臺筆墨都遭到池魚之殃。
容虎和洛雲不由自主互瞅了一眼。
「這個事,也許鳴王有辦法,你要不要去問問?」容虎試探著問。
洛雲目光霍然一跳,堅決搖頭。
沉默了一會,一臉不自然地對容虎道,「這事,如果你告訴別人,我也殺了你。」
容虎搖頭,道,「你不殺我,秋月也會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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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離鳳鳴和容恬玩得興致昂揚的地方不遠。
和鳳鳴目前居住的警備森嚴的小院數牆之隔,合慶王府主人專用的密室之內,剛剛到達的洛芊芊坐在椅上,緊捏著手中的銀盃,恨聲道,「搖曳那賤人也到了同澤附近,聽說不久前還到了王叔這裡一趟。」
「她是過來見鳴王的,只逗留了一會,我並沒有和她碰面。J
洛芊芊輕哼一聲,道,「那個女人的事情暫且不提,王叔的計畫,準備何時進行呢?」雪白粉嫩的玉頸輕輕一轉,看向慶彰的方向。
慶彰心臟一跳。
這個女人不能說絕美,卻渾身充滿了危險又誘人的因數,尤其她一直擺出日後會讓慶彰肆意妄為,目前卻不許亂碰的姿態,更令人心癢難熬。
得不到的,也許才是最好的。
「我也想儘快下手。」慶彰低歎道,「可是小院那邊的護衛還是非常嚴密。我本以為這樣熱情招待,有了交情,鳴王放鬆警惕,怎麼也會比較好下手。即使到現在,我送過去的東西,他的手下仍要驗來驗去。而且,他們也不肯接受我派去的侍女伺候,全部送了回來。他雖然是住在我的王府裡,其實和單獨租了一處宅院並無不同。裡面情況到底如何,根本無從探知,更別說接近鳴王休息的內室。J
洛芊芊淡然一笑,臉上逸出一絲冷靜的無情,「護衛的事情,王叔不必過於擔心,蕭家人手,我隨時可以調開。少了蕭家高手們的保護,那賤人的兒子身邊就只剩幾個容恬派給他的侍衛,慶離花那麼多錢秘密請來的高手,不會連這麼幾個侍衛都解決不了吧?就算他解決不了,我相信王叔一定也有辦法幫他解決,對嗎?」
「夫人放心,我既然答應了你,就一定不會失言。」她臉上冰冷一片,看向慶彰的目光卻有著明顯的求助軟弱,截然相反的兩種神態,恰如其分地激起慶彰的雄性豪氣。他頓時露出慷慨之態,「慶離手上有哪些高手,我這裡都清楚,最近他又用重金請來了兩個北旗的著名劍手,另外,還有一個來自樸戎的弓箭高手。慶離這小混蛋雖然腦袋不好用,這件事做得卻實在不錯,這樣的實力,一旦發動,足以對付身邊有西雷侍衛保護的鳴王。」
洛芊芊聽了,垂下美麗的眼睛,幽幽道,「那麼,請王叔早日為慶離製造機會,對那個賤人的兒子下手。」
「關於慶離,目前出了一個難題……」
「什麼難題?」
慶彰問,「夫人有沒有聽說,慶離的妻子長柳有孕了?」
洛芊芊奇道,「這有什麼關係嗎?」
「大有關係。J 慶彰道,「長柳有孕,慶離又受到那些侍從們的挑唆,竟開始對長柳重新留意,這兩天,他都有到長柳所居的小院去探望。」
「男人都是這樣,哪裡是對女人憐愛,只是看重女人肚子裡的孩子罷了。」洛芊芊不知想起什麼,露出恨恨的淩厲眼神,沉默一會後,又恢復了悠然的語調,「王叔派去的裳衣,不是每天都給慶離下藥嗎?難道即將有子嗣的消息有如此大的作用,竟連藥物的控制都可以抵抗?聽說慶離用藥,已經有一段日子了。王叔是否要派人通知裳衣,命她加大給慶離的用藥裡?」
慶彰歎道,「這件事,我也真的非常奇怪。前幾天我已經給裳衣送了密信,並且信裡還附上了讓她給慶離每天吃的新藥。這些藥都是我親手按照方子配的,特意加入從離國高價求來的迷魂草,藥性應該會更強才對。可是據裳衣的來信上說,慶離這幾日神志不像從前那樣昏聵,倒是每天叫嚷著頭疼,偶爾還會對裳衣發火。」
洛芊芊神色一凜,「他刺殺那小雜種的心意,可有改變?」
從慶彰口中,她早就知道,慶離之所以會把鳳鳴視為殺父仇人,並且要殺鳳鳴報仇,大部份是裳衣對慶離下藥後,趁著慶離神志昏聵時催眠慫恿的結果。
一旦慶離脫離裳衣控制,計畫可能就會被迫中斷。
慶彰仔細思索了一會,緩緩搖頭道,「應該不會。他雖然對懷孕的長柳多注意了一點,不過對裳衣還是非常寵愛,晚上也在裳衣的院中睡覺。而且裳衣給他的藥丸,慶離也每日如常服用。可見他還是很信任棠裳。但凡長期服用藥物,總有一段時間藥效不穩,服食者會有反復,這也不奇怪。大概過幾天就會恢復了。」
任憑他想破腦袋,也猜不到賀狄這個單林王子兼海盜頭目,每到一處都要偵查各方情況,派人監視所有引他懷疑的人。
這不是因為怕死,而是海盜看慣了變幻莫測,危險神秘的大海,早養成要竭盡所能掌握一切情況,以便隨時應對可能出現危險的本能。
他更想不到,他辛苦秘密配製,派人放在石下送給裳衣的藥丸,已經全落入賀狄手中,充當了嚇唬獵物子岩的小道具。
而慶離每天吃的掉包貨,不過是賀狄的侍衛隨便找來的顏色氣味都差不多的,治便秘的單林土藥罷了。
洛芊芊低頭冥思片刻,抬起頭來,靜靜道,「事情再拖延下去,恐怕會出更多問題。趁著慶離現在還受王叔的人控制,刺殺的高手又招募得差不多了,我們必須立即動手。」
「立即?」慶彰愕了一會,低聲道,「要下手成功,必須先將那人引出合慶王府,而且暗中把消息通報給慶離,好讓慶離調動人馬刺殺他。時機未到,夫人不可輕舉妄動。」
洛芊芊柔聲反問,「王叔覺得什麼時候才是好時機呢?」
「夫人莫急,很快就是我王兄慶鼎的生辰,雖然他已失蹤並且傳聞逝去,但一夭找不到他的屍首,他仍是同國在位大王,全國都必須有盛大的歡慶儀式。按照一向的慣例,都城同澤的慶祝儀式,會從大王繼承人的府邸中開始,以表示儲君的孝心。鳴王如果在那個時候去同安院,那就是慶離最好的機會,而且所有人都會認為他悲憤父王的失蹤,而在父王的生辰痛下殺手。」
洛芊芊蹙眉道,「那賤人的兒子非常怕死,怎麼肯到慶離的同安院去?」
「這個夫人可放心,他這人雖然看起來懦弱,卻時常做出豪氣的舉動。對於同國大王是他殺死的謠言,他一直非常氣憤,希望可以找到機會洗刷掉這個罪名。」慶彰篤定地笑道,「只有在那麼重要的一天出現在同安院,才可以表示他不心虛,向同國上下展現他的誠意,為他蕭家贏得更多資本,只憑這點,他就會心動而冒險一次。何況,本王叔還會讓他相信,他的安全受到同國大軍的保護,慶離絕對沒有碰他一根頭髮的能力。」
洛芊芊閉目深思。
密室昏暗的燈影,在她不年輕卻依然嬌美動人的臉龐上搖曳跳動。
良久,流轉著冷冽光芒的瑩眸緩緩睜開。
她看向慶彰,唇角泛起蜻蜒點水般若隱若現的笑容。
「好,我就等到那一天。」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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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arasu 琉璃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