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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深夜的奇斯城城堡

「怎樣?」傑瑞特一看里昂從蘭房裡出來,馬上出聲詢問,不是他們杞人憂天沒事找事,而是蘭永遠瞞不了任何一個關心他的人。

「睡了。」

「我可以請問您跟蘭說了些什麼嗎?」雖然兩個人的年紀在這一個世界裡來說相差並不多,但是以修的經歷,里昂還是用了敬語。

「別那麼稱呼我,我只跟他聊了一些簡單的事情並歡迎你們加入我們而已。」對於里昂沉穩不亢不卑的態度,修很是欣賞,將剛剛跟蘭的對話大概說了一次。

「你們都可以看出他的心情變化?」如果是里昂他們,他倒是沒什麼好訝異的,而他自己身處於領導地位,探看人心的本領自然不在話下,但是就連達迦也能看得出來,這就有點令人訝異了,那個小東西的掩飾功夫應該不差。

「蘭有一雙沒辦法說謊的眼睛,當他不安難過時眼睛是如夜空一般的深藍。」里昂想起蘭會說話的雙眼,英挺粗獷的臉柔和許多,從救起蘭到他張開眼睛的那一瞬間,就一直深深被那一雙多變的眼瞳所迷惑。

「所以每次如果蘭想要掩飾什麼時,都會不自覺地垂下眼簾,但是又怎麼可能逃得過我們這些關心他的人的眼睛……我曾經見過純真美麗的精靈,但是蘭比精靈還要潔淨,這世上沒有精靈擁有一雙像蘭一樣純潔清澈的眼睛。」雷瑟露出笑容接著說,他是個經驗豐富的冒險者,為了獲得更多的資料與訊息,在這一片大陸上的種族他大部分都見過。然而第一次看到跑到他們教室找里昂的蘭時,愣了半天也沒辦法將他歸類為哪一種生物。

那天他跟里昂在魔獸窟裡說的,其實並不完全是一種笑語,而是真的覺得蘭獨立於這一片大陸上的種族而存在……而事實上,有時候靜靜不說話的蘭,也的確給人一種虛幻的不存在感,總讓人覺得他隨時隨地都會消失,這也是里昂跟他們無時無刻總是盯著他的原因,怕一個眨眼,人便消失在他們眼前。

「會變色的眼瞳?」修望向仍未關上門的休息室,床鋪上對他們來說絕對可以說是嬌小的身子正好動了一下,側過身子,讓完美無瑕的臉龐顯露在眾人眼前,銀色帶點透明感的柔細長發順著臉頰滑下,遮住了一起爬上床睡在身邊的水藍,毛茸茸的小小腦袋晃晃,撥不開纏人的細絲,小爪子又抓抓,終於張開水汪汪的大眼迷糊瞪著銀髮半晌,小爪子抓著髮絲又睡了過去。一大一小的兩個,不但模樣可人,連性子都一般可愛得教人不禁莞爾。

「還有銀色的髮絲,我活了這麼久,從來不曉得飛翔大陸上有如此美麗的頭髮。」達迦瞧見首領紫瞳裡閃爍的銀光,知道他也注意到那一頭秀髮的稀罕,在送里昂他們到城堡之後,他特地去城堡裡的圖書室查了書,雖然這裡的書比不上光明學院那麼豐富,但是基本該有的書籍都有,沒有一本書裡提到任何銀髮或瞳色會因心情更改的種族,就連最不常看到的神、魔兩族都沒有。

里昂輕輕關上房門,心裡想起救起蘭時的景象,那時有很多的事情他都放在心裡沒問,因為蘭怎麼說,他便怎麼信,蘭不想說的,他也不願勉強。在這樣的時代裡,一個身分不明的人很容易為自己帶來問題甚至死亡,但是瞧著蘭努力隱藏不安卻總是讓瞳色洩漏心情的模樣,他變得不是那麼在乎。

只要蘭好好地在他身邊就好,他不在意蘭究竟是誰,也不怕蘭帶給他任何麻煩。他想,騎士的榮譽之所以延續至今,正因為每一個人都能擁有與他一樣心情的時刻,想要用自己的手保護對方一生,看著對方的笑而喜悅。儘管他還沒有騎士資格,但是他已經懂得了騎士所要守護的榮譽是什麼。

「你們知道他來自哪兒嗎?」

「遙遠的地方。」幾人不約而同的回答,然後各自愣了一下回看彼此,輕笑出聲。

「那是蘭給我們的答案。」傑瑞特看修與達迦都是一臉疑惑,於是補充說明。

「就這樣?」

「就這樣。」

「你們沒再多問嗎?」

雷瑟聳聳肩,「沒那個必要,蘭如果不想說,那我們也就不會多問,反正我們相信蘭不會害我們。」

傑瑞特拍了雷瑟的肩膀一掌,「你應該說,就算有什麼問題,我們一肩擔起就是了,只要蘭開心就好。」

「這樣可不太好。」看他們笑得無憂無慮的樣子修想起自己似乎很少有過這樣的情感。因為自身的優異,在他很小的時候,便接受了超過年齡所該學習的知識,早早地便踏上戰場,不管做什麼事情、說甚麼話,都會不由自主地觀察場合再決定。然而這群年紀跟自己差不了多少的少年,還沒有機會學習到這種圓滑。

「什麼意思?」里昂信任這個人所散發出的氣度與能力,並沒有為他的反駁而馬上就怒火衝衝,修這個人不會因為外表的年輕就失去讓人信任的力量,而他自己也不是會因為外貌取人的那一類人。

「你們的關係很容易被人利用,只要誰掌握了蘭的安全,等於就掌握了你們的力量。」而他們的力量現在固然還不足以令人驚駭,但是想必再過個幾年,必然會有驚人的成就。

在他眼中,叫做里昂的紅發男子擁有非常難得沉穩不失智慧的氣質,再搭配高強卻無比內斂的武力,將來絕對會是雄霸一方的將領。

而穿得一身邋遢,臉上帶著壞笑,名叫傑瑞特的男子,雖然懶洋洋卻有著跟里昂完全不同的信任感。給人一種靜不下來的感覺,大概會是最容易攻破人心防的軍官。

黑色頭髮的這一個,長相帶著一股豪邁氣息,可是一雙眼睛有著藏得很深的精明,老練的說話方式和行為,同樣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

他們都還年輕,等成長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擁有了與能力相配的權勢時,房間裡的小東西就會成為權貴眼中最炙手可熱的獵物,這還不包括小東西本身的價值。

經由修這麼一提醒,這才想到自己也會替蘭帶來麻煩,腦子裡只想過如何隔絕那些覬覦蘭的惡人,倒是沒想過自己也可能是別人眼中的對象,那不是他們所願意見到的。

「我懂了。」這只是一個好意的提醒,提醒他們別輕易將蘭對他們的重要性給曝露於外,並且提醒他們在還沒有自己的地位之前,儘量隱藏並暗中提升自己的能力。

修讚揚地看著這一群馬上就能瞭解他想法的人,要是能將茁壯後的這一群人納入自己的軍隊,想來軍隊的實力可不僅僅是人數的提升這麼簡單而已。

「你們什麼時候回學院?」如果能有多一點的時間,他想要好好瞭解那個小傢伙。

「明天就要回去,因為某些原因,我們幾個的課程比較多。」

「得罪了人?」幾乎是不加思索地,修馬上就道出可能性。

「你果然是故事裡的人物。」傑瑞特嘖嘖有聲地微笑,在這個男子面前,他確切意識到他們之間的差距不僅僅是短短的年齡,還有太多自己所不能及,上天果然不是很公平,有些東西就算學一輩子,恐怕也及不上眼前的這個男子。

傑瑞特的話對他來說已經算是接近公開的稱讚,修以一個淺笑帶過,至於內心的真正想法,恐怕只有他一個人才知道。

「我等你們畢業。」那是他在這天留下的最後一句話,一句充滿自信像是具有預知力量的話,之前他對聖蘭緹斯說了一次,現在他又說了一次。

 

 

只在那個被里昂他們譽為飛翔大陸唯一樂土的城裡待了三天的時間,很快的我們又趕回學校努力完成自己的學業,尤其在將要開始測驗的日子,沒有太多的時間去回憶那短短的三天。在那三天之中,我也只見過修那麼一次。畢竟是人人口中故事裡的人物不會有太多的時間來陪伴我們這些學生。離開前達迦跟我們說,那一顆難得的魔晶石,已經請矮人族最好的工匠,打造成一把強力的魔導武器,相信在未來的戰役裡可使獲得它的戰士多了一股強大助力。並且歡迎我們時常到城裡玩,即使手中沒有可以賣的魔晶石也沒關係。

不過說是這樣說,對那大陸著名的黑色軍團崇拜不已的幾個人,還是帶著我一起到魔獸窟裡殺怪取晶石,目的除了賺錢之外,最大的原因是希望這些晶石可以幫修的軍隊帶來助力,也順便訓練自己的戰鬥能力,早日離開學校,投入到戰場上。

我想,對於里昂他們的幫助,修他們應該是非常欣喜的吧。

畢竟鑄出一把融合高等晶石的武器,或是做出一個高等的卷軸,等於使戰場上多了一個戰將或魔導級的人物,想起那天在練習場上看到的兩個隊長,如果讓他們手中握有能使魔力增幅的武器,相信使出所謂的禁咒並不是沒有可能。

能使出禁咒的魔劍士,在戰場上會變成讓敵人聞之喪膽的死神,在大家都以為沒有戰力的情況下,隨手拋出一個高等卷軸,也同樣是一件可怕的事。

「流口水了,需不需要手帕。」

心裡想著之前在奇斯城的一切,傑瑞特的大臉突然出現在眼前,還故意擺出一臉「惡!好髒!」的表情。

哼!別說本少爺連發呆都美得緊,絕對不可能流口水,單單他那種癟腳的演技,怎麼可能騙得了我。

「免了,謝謝你的『好意』。」回神仔細一瞧這才發現不只傑瑞特,連剛剛還在練劍的里昂都已經圍到我身邊看我發呆,而且從他們的表情跟動作看來,大概已經看了不久的時間了。

真是的,就連發呆都有人欣賞,這讓我很難不驕傲呢。

唉……

「你們不練劍在幹嘛?」因為給了雷瑟他們能量劍,所以才趁下課的時間到這魔獸窟附近的偏僻地方練習,有空還可以順便進去裡頭殺殺魔獸賺賺錢。

「已經接近晚上,該回去了。」里昂笑著摸摸我的頭,幫我把落在頭上的葉片取走,很快的一個動作,但還是讓我瞧見了他虎口處的磨傷,忍不住皺眉。

「這麼認真做什麼?第一次看到有人用能量劍都能磨出傷痕來的。」往其它人身上看去,果然每一個人手上都傷痕累累。要知道能量劍可以順著配戴者的心情做變化,只要略微感到磨手,它就會自動做出調整,很少有人會因為練習而磨傷,可是現在卻有幾個例外在我眼前。

「還好。」

「騙人。」很快地念著咒語,瞬間將所有人手中的傷痕給抹去。

為什麼這麼認真?

其實不用問我也知道。

那幾天裡,他們有機會瞧見自己與真正戰場上軍人的差距,為了早一日自立,他們才會如此磨練自己。

只是……值得嗎?

生在沒有戰火的年代,我無法理解他們那一顆炙熱的心,無法認同所謂的奉獻犧牲。

「又出神了,你最近常常心不在焉。」里昂擔心的眼神讓我心裡微微地疼,我的困惑似乎也嚴重擾亂了他們的心。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在這個世界裡,我,什麼也不是。

「里昂……」

「嗯?」

「你們……」向來有話直說的我.突然問不曉得該不該問。

「問吧!別擔心什麼,我們一定可以回答你的。」雷瑟扛著用能量劍化成的巨刀在肩上,無比信心的瀟灑模樣卻帶著難以言喻的溫柔。

再看向里昂始終不曾改變的溫柔眼瞳,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大家在畢業後,都會加入修的軍隊是不是?」

「你一直都在煩惱著這個嗎?不喜歡我們加入修的軍隊?」眾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同時眼中閃過一陣看不出是什麼思緒的情感。

「蘭不喜歡修嗎?」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問……」接下來的話一旦問出來,大概會惹出不好的響應吧,說不定還會以為我是個沒良心沒志氣的膽小鬼……雖然,我的確是有點沒良心沒志氣……

「想問……你們一定要參加軍隊嗎?一定要加入戰爭嗎?」如果你們全加入了這一場混亂,那我該怎麼辦?跟著你們一起?還是剩下我一個人?

「蘭……」聽了我的疑問,眾人紛紛在我身邊坐了下來,然而如此近的距離,我卻不敢抬頭望,害怕瞧見他們眼中充滿的,是對我的鄙視,或是一種早已經有了決定的堅定。

「我知道你不喜歡血腥,也知道從小生長在深山裡的你,不會懂得我們想要投入戰場的心情,但是生長在這些戰亂國家中的我們,太瞭解戰亂帶給我們的痛苦,那時候在村子裡,你也發現了,除了老年人跟我們這些未成年的孩子()幾乎沒有健壯的成年男子。自小很多事情,都是由母親來帶領我們完成,並不是我們的父親不願意幫忙,而是我們的父親無能為力,因為他們有的身在遠方的戰火中,有的已經不在人世。太多太多的人,從小就是沒有父親的孩子……那種痛沒有人願意持續下去,只要是生活在這一片土地上的人,有誰不希望終有一天,可以不再聽聞戰火,可以不用怕妻離子散。」

「所以……」

「所以你們不可能放棄是不是?」我搗住里昂的雙唇,寧可由自己的口中說出這必然的抉擇。

「蘭,我知道你不喜歡戰爭,我想並不是每一個人都需要參戰的是不是?你可以在後方援助我們不需要投入到戰場之中……」

「然後等你們回來?為什麼你們總是要我等?」從小到大,我哪一天不是在等待?

等待有人可以想一想我?注意到我?等待爸爸媽媽有一天可以好好看著我?

「是不是我就真的那麼沒用,除了等待之外,永遠也幫不上忙?」在星際,我曉得自己很聰明,但是來自一個龐大的家族,聰明的孩子多得是,單靠才智,永遠也站不上檯面,天底下總是會有比自己更聰明的人物,一旦不是最好,那麼也就永遠也無法讓長輩注意到自己,誰讓我是個空有外貌才智,卻不能武、體力也不好的混血種。

「當然不是,你怎麼可以這麼想!」

「那不僅僅是我的想法,那是事實不是嗎?里昂別想騙我,從小我就知道自己是個麻煩。」所以才會努力存錢,假裝自己其實很獨立,以為等到習慣孤獨的那一天.就不必繼續在別人的眼中瞧見對自己的厭煩。

「因為我長相的關係,不論到哪裡都會惹人注意,因為我除了一顆不笨的腦袋之外,連保護自己的力量也沒有,別人眼中的善良其實不過是因為我膽小,如果有人覺得我體貼其實只是我不想惹人討厭……我…嗚……」

「不准你這麼說自己!」一雙強壯有力的臂膀,緊緊、緊緊地將我納入胸膛,將所有的話語一起淹沒在那寬闊結實的天地裡。

砰咚、砰咚,有力的心跳聲,不斷自耳邊打入心坎中。聽著那有力的聲音,有種我們都是一樣的感覺……不管是在星際,還是在這一個世界,人們胸膛裡的聲音,都是這樣噗通噗通響著。

「蘭……在你眼前的我們,都是大人眼中的孩於,很多事情,我們懂的不比大人多,但是有一件事情,我們都很清楚。」溫柔地把我扶起,讓我的雙眼可以直直地看進那一雙溫和充滿力量的眼瞳。

「你知道是什麼事情嗎?」

我搖搖頭,「你不說,我怎麼知道。」因為不安而顯得有些任性的話,叫一邊仍一臉嚴肅的大夥兒不禁露出笑臉來。

我又沒說錯,你們不說,我怎麼可能知道是什麼事情,我可沒未卜先知的能力。

「那我說,你要仔細聽著,也要牢牢記著。」

我點點頭。

「過去……不,或者應該說到目前依然是……我們同樣都是在後方等待的人,如果照你剛剛說的,那我們也是麻煩嗎?」

「當然不是。」我很快搖頭。

豈知,里昂他們卻點點頭,「不,我們的確是麻煩。」

突然,我疑惑了起來,我以為他要說的,應該是想盡辦法證明我不是麻煩的話,誰知道,卻來了這麼一句讓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話語。

「蘭,在戰場上.凡是不能夠參與的人,的確是稱為麻煩沒有錯,但是在戰場之外呢?你曾想過既然我們是麻煩,那為什麼在前方作戰的勇士,在後方辛苦的母親們,卻要用自己的汗水鮮血與性命來保護我們這些麻煩昵?」雷瑟在里昂對我說話時,手裡拿著乾淨的帕子小心翼翼、仔仔細細地幫我擦掉掛在眼角遲遲不肯落下的眼淚。

我不是傻瓜,我知道里昂想表達的是什麼意思,真難為他了,平常一個沉默寡言的人,自從認識我之後,開始學會怎麼樣說故事安慰任性小鬼。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里昂。」忍不住,我伸出雙臂抱抱他,也許是從小就缺乏擁抱的關係吧,來到了這個世界之後,好喜歡好喜歡被他們像抱娃娃一樣抱著,也喜歡像無尾熊一樣掛在他們強壯高大的身體上,真的好溫暖。

「知道了就好,與其說是麻煩,還不如說是一種牽掛。」

「讓人心疼的牽掛。」傑瑞特捏捏我的臉頰笑著說。

「為什麼?」可是,我還是懊惱,還是有好多好多的不明白。

「什麼為什麼?」里昂摸摸我的頭,乾脆把我像孩子一樣抱在懷裡,反正我們兩個人的體格差異的確就像大人跟孩子一樣。

「為什麼你們願意這麼疼我?」在遙遠遙遠的地方,除了好久不見的學長,我幾乎可以說是爹不親娘不愛的孩子,如果說長得好看就肯定人見人愛,那絕對是騙人的。

畢竟一個有權有勢的家族裡,能被重視的只有未來可能成為繼承人的人選,我的年紀太小,家族裡的堂哥堂姐們都已經展露出他們能幹的一面,讓決策者開始預定人選,我的年紀正好卡在完全沒有機會的地帶,所以不會有人注意我。唯一可能注意我的只有我父母,偏偏他們只對彼此跟自己的事情有興趣,弄得我跟棄兒沒什麼兩樣。

若非星際的人都曉得名字上冠了個「聖」字的人背景惹不起的話,我早不曉得被棄屍到哪個角落去了。

因此我從來不認為有誰可以平白無故就獲得別人的疼愛,至少在我自己身上,我至今依然不懂里昂他們願意對我這麼好的原因。

「這個啊……」不只里昂,每一個人都是一臉不曉得該怎麼回答的表情。

「蘭,你的問題不是普通的難。」

「會嗎?」會想要疼一個人應該都是有原因的吧?

「嗯!」幾顆頭一起搗蒜。

好吧,雖然他們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是我曉得,並且再清楚不過他們對我的好,至於為什麼,好像就不那麼重要了……「真的說不出來?」

「真的,喜歡就是喜歡。想疼就是想疼,要什麼原因?」忍不住嘟嘟嘴,再往里昂懷裡黏,暖呼呼的好不舒服。

「真的?」

「蘭……」無比無奈的語氣。

「呵呵。」好吧,放你們一馬。

不過……如果有一天,你們上了戰場,即使我會害怕,即使我什麼都幫不了忙,我也不會傻傻在後面等候。

在這裡……我再也不要在看不到對方的地方等候,寧可一起往前,即使迎接的是淚水,在這一刻我真的相信,只要能看得見,我就能學會無畏……

 

()每個國家成年定義不同,一般以二十歲獲得長輩洗禮為准,在學校就以畢業為准。

 

 

 

 

第二章

「你們最近好認真。」

下課的午後,我懶洋洋地一個人坐在宿舍裡頭的小院子等待里昂他們一起去魔獸窟練習時,辛西亞老師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我身邊,用輕輕柔柔的語氣對我說。大概是因為驚嚇次數過多所以已經習慣,對她的出場方式,我連眼都沒眨一下。這裡的人——尤其是力量越強的——都喜歡用這一種方式出場,跟鬼一樣無聲無息,仿佛這樣才能夠顯露出身為一個優良魔法師的神秘感一樣。

「有這麼認真的學生,老師應該感到高興才是吧?怎麼您的口氣聽起來卻像是惋惜?」

辛西亞摸摸我的頭,在另一邊石頭上坐下。

這個世界的人真奇怪,好像每一個人都喜歡當長輩,老以摸我的頭為樂趣,我又不是寵物!下次我應該一看到有人朝我伸手,就把水藍遞過去,反正那小東西愛撒嬌得很。

仿佛知道我在想它,昏昏欲睡的小東西突然抬起頭看了我一下,確定我沒打算伸手扔它之後,才又繼續睡眼朦朧……這算不算是一種後遺症?

「因為我知道你們努力的原因。」我望向她美麗的臉龐,鵝蛋的臉型,總是柔柔的笑容像觀音一樣的慈祥,那張一點都不顯老的面容,除非深深看進她的靈魂之窗,否則永遠都不會有人猜得出眼前的美麗,竟深藏著無數歲月練達的刻痕。

「很難瞞得過您。」

「你會陪他們一起不是?」

「看得出來?」我眨眼。

辛西亞老師輕笑,「別人想瞞我或許還有一絲絲可能,但是蘭,你大概一輩子都瞞不了我你的想法。」

我皺眉,「我的眼睛只會顯露情緒,可不會顯露思緒。」有雙瞞不了心情的眼睛已經讓我困擾,千萬別跟我說它們現在進化到連我想什麼,它們都會透露給別人知道。

「但是你的臉會。」

「這怎麼可能!」愛說笑,我之前可是靠這能力吃飯的,怎麼可能把思緒輕易顯露在我的臉上。

「是真的。」一邊說,辛西亞老師手一張,不曉得從哪兒變出一個小小的鏡子遞給我。「剛來學院時的你,我的確是難以看出你的思緒,如果不是你那雙會顯露心情的眼瞳,恐怕我連你是喜是悲都難以猜測。但是,現在的蘭,我可以很清楚地猜出你心裡點點滴滴。」

我看向鏡子,十分熟悉的臉龐,一樣連我自己都很難習慣的美麗,外在的皮相,幾乎是沒有多少改變,只是,有一點點……跟過去似乎不太一樣。

「看得出來嗎?」

「看不出來。」我把鏡子遞回給她,「但是我知道。」我要是連自己的心境開始有改變都不清楚的話,那恐怕我也只剩下外貌可以被人稱讚了,對於花瓶這一類的稱呼,目前我敬謝不敏。

「你一直是個聰明的孩子。」

「這樣是好還是不好?」我曉得那一絲絲的不同是什麼,因為過去的獨立,所以我可以很容易地控制自己,要哭就哭,要笑就笑,好似站在攝影機前,我不過是隨自己編出的劇本演出的演員。

但現在我學會了依賴。因為學會了依賴,不知不覺地忘記自我掩飾的能力……不知不覺地想讓喜歡的人、愛護我的人,瞧見自己最真實的一面。

不想再欺騙,在這裡,我不想要繼續欺騙。

「好啊,怎麼不好,我喜歡看孩子無憂無慮,自自然然……」辛西亞說著的時候.眼睛裡沾染了些許的傷悲。「也許是因為我教導的孩子,最後都踏上了戰場一去不返,因此我好希望在他們還不需要為這些事情操心時,能夠自在地成長所以看見你的改變,蘭,我只覺得滿心歡喜,那代表我的孩子是快樂的,是有人呵護的,你說是不是?」長長的秀髮在半空中飄揚,粉色的唇帶著好溫柔的笑,就像……就像我想像中一個母親該有的模樣。

我點點頭,陪著她一起笑。

「辛西亞。」直呼著她的名,距離仿佛在一瞬間又靠近了些。

「嗯?」

「有一天,我也會陪著里昂他們一起上戰場。」

「我曉得。」

「可是……」我站起身,讓風吹過我的身我的發感覺連心裡的一切疑惑與負擔,一起隨風而逝,輕輕鬆松,自自在在,除了自己,再也沒有別的拖累。

「可是什麼?」她喃喃接著我的話自語。

從她的雙眼.我可以清晰瞧見裡頭那抹美麗的白影,是真正的美麗,沒有一絲一毫陰影的美。

「可是不管什麼時候,如果有再相遇的機會,我答應你,未來的蘭,永遠是像現在映在你眼中的蘭一樣,因為有人愛著,有人關懷著,而簡簡單單,平平凡凡。」我願盡我所能去這麼做,那是一種幸福。

輕輕的笑聲,從那微張的紅唇裡逸出,聽起來像是美妙的音符。

「我相信。」修長的身子站得筆直,那柔柔的手又伸過來撫亂我細細的髮絲。

「我真的相信,因為你們是我最驕傲的孩子。」如蚊般低語,仿佛默念著幸福的咒語,隨著辛西亞的目光,送向遙遠的那一方,給她的孩子,給每一個她曾安慰過的孩子。

戰爭,有一天一定會停止。

那時候,我們會再相遇,再度瞧見那深埋心中的淚……

也許在那時,我們已經足夠堅強得可以為彼此拭去那些歲月累積的傷。

 

 

時光飛逝,歲月如棱。

這兩句話,是來自地球中國古老時代的一句諺語。

雖然我不太清楚這個「梭」長得什麼樣子,不過知道第一句話意思,想來那個「梭」大概是那個時代速度很快的東西吧。

來到飛翔大陸已經一年又六個月的時間,本來以為還會長大的我,很奇怪地連零點一公釐都沒長,在這個絕大部分人都生得高大威猛的地方,「嬌小」兩個字實在不足以形容我的個頭。尤其在里昂他們幾個人身邊,不曉得是不是這一年來訓練過度還是怎地,讓原本就還處在成長期的他們,身高、體格有如故事裡的傑克豌豆以驚人速度抽拔著,跟他們站在一起,就算我長相傾國傾城也沒半點屁用,根本沒有人有辦法透過巨人叢看到我一根寒毛。

不過,奇怪的是我的大名還是每一個來到光明學院的學生都必然會知曉,不懂為什麼,即使我被藏得再好,每一個剛到的新生都還是會知道光明學院裡有個美麗無雙被稱為「雪精靈」的高年級學長。

高年級學長?

沒錯,一年的辛苦,讓我跟里昂他們全跳了級,實力不但不比那些比我們大的同學差,甚至還能得意洋洋地站在頂端。

說起來這一切除了要歸功於大家可以說是日夜不休的努力之外,還要感謝魔獸窟裡那些血腥獸類,以及那勒斯死胖子他們那群人不斷攪和之下的磨練,導致我們為了生存而必須讓實力不停上升,戰技咒語熟練得好似身體的一部份,警覺心跟最前線的士兵有得拚……我承認戰技還有最後一項的警覺心我不被包含在內,那要怪里昂他們把我保護得滴水不漏,讓我想要練習也找不到機會,真的不是我的問題,真的!真的不是!

現在在學校裡沒人敢欺負我們,因為實力無法比較,就算背後勢力堅強,但由於處在這種各國貴族彙集的地帶,誰也不願意一不小心做出什麼惹人非議的事,使其它人有攻擊自己的機會。

值得一提的是,這樣的情況不只是在學院裡發生,本來偶有戰火的各國,在這一年中也少有血戰,似乎同樣都處於彼此算計的狀態,等待哪一天有可以落井下石的機會。

辛西亞老師擔憂地說,這並不是一件好事,那代表著每一個國家都在努力培養自己的實力,將來一旦動了,爆發的將是最慘烈的一戰。

這樣也好不是嗎?往另一方面想,至少這一年的時間裡,人民得以休養生息,未來的一戰就算痛苦,最終勝利者終將勝出,那時候才是真正平和日子的到來。因此在這一年裡,里昂他們磨練戰技的時間我便用力地啃書,專心地冥想,偶爾參加一些小型卡賽(注一)賺點錢,幫里昂他們將一些戰場上需要的裝備收集齊全,再買進大量可長期儲存的糧食分給大家的親人,並找尋一些隱密能躲藏的地方準備,這樣等到大家上戰場時,可以比較毫無牽掛。

不過這些事情我都是偷偷地做,因為里昂他們老把我當成摔不得的陶瓷娃娃一樣,怕我太累或是有什麼危險,不希望我做這個那個的,所以我只好偷偷摸摸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這句話就是這麼來的。

「聽說泰勒迦納與翔龍開戰了。」消息靈通的雷瑟等所有人在餐桌邊坐好位置之後,馬上就開口說道。

「真的?終於打起來了,那飛齊可有得樂了。」傑瑞特幸災樂禍地說,因為飛齊就在翔龍的另一邊,而鄰國泰勒迦納(注二)可是戰力驚人的國家,這一打起來,翔龍絕對損失慘重,一邊虎視院院的飛齊若是趁此機會落井下石夾攻的話,翔龍面臨的將會是滅國的危機。

「怪不得喬會提早離開學院。」想到前天來到我寢室告別的喬,儘管還是一臉從容不迫.但是偶爾仍可以瞧出憂心的樣子。

「是啊!也怪不得那勒斯本來就噁心的臉,現在整天掛著不堪入目的賊笑。」

「那勒斯在這幾天大概也會提出提前畢業的申請吧。」亞南靜靜地說,亞南是我們這些夥伴裡話最少的一個,平常喜歡看書,模樣斯文,個子也只比我高近一個頭而已,五官柔和不像里昂或是修那麼吸引人注意,接近于地球人中的亞洲人種黑髮黑眼也像。但是雷瑟說最好少惹他生氣到失去控制,我沒看過那是什麼模樣,但是里昂他們似乎見識過,比較溫和的里昂想了很久,覺得可以用陰沉這個詞來形容,在說這個詞時,傑瑞特跟雷瑟不斷翻白眼,非常不以為然,讓我越來越好奇亞南的終極型態有多麼可怕。

「如果飛齊決定對翔龍進攻的話,那勒斯必然會回去,他的家族不可能放過這麼好的立功機會,只要特克這年輕的一輩可以在戰場立功,那勒斯家族的地位便可以持續下去。」雷瑟認同亞南的說法。

即使特克在軍隊中沒半點資歷,而且也尚未從學校畢業,不過貴族嘛,哪裡需要什麼實力證明,當朝宰相隨便一句話,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把人給拱上去.然後等翔龍早已疲兵無力,簡簡單單地跟在一邊收尾,換取功勞,這樣好康的事情,特克不回去才真有鬼。

「這樣也好,特克他們回去了,我們也輕鬆不少,如果不急著上戰場,接下來的日子也就不用跟之前一樣那麼趕,可以好好吸收一下戰技之外的知識,如果急著上戰場,這個時機也好得很,三個大國一開戰其它的國家不可能繼續沉默下去,修也許會趁此機會茁壯軍團吸收人馬,那就輪到我們表現一下了。」

對於自己的能力,傑瑞特他們幾人有強大的自信,我大概是他們幾個人裡最沒信心的一個。這些日子來,我長進的也就是那些防禦魔法、輔助魔法跟想盡辦法把圖書館裡的書全記到腦子裡而已。

至於我的戰技跟攻擊魔法——弓箭勉強進步到十箭至少可以有八箭到達百米距離,這還是藉助魔法風力的幫助,至於射中標靶,那八箭裡有個一、兩箭就不錯了。而我的攻擊法術,進步到大腿粗的水柱不曉得能不能打得死兔子。反正這兩樣東西,早已經沒有人對我有期望。

我的寵物水藍反而比我有用,雖然還是小小的一隻,不過正常狀態已經有一隻成年兔子一樣的大小,沒有任何結界可以困得住它,身體靈活度與自身攻擊力同樣比我強,尤其是在汲取我送過去的魔力之後,可以瞬間變得如同巨犬一般大,銳利的爪子可以輕易地抓開敵人的胸膛。里昂他們忙著練習沒空陪我時,它就是我最好的保鏢,讓特克他們完全失去下手的機會。「怎樣?表決一下,要不要上戰場去?」雷瑟話一出口,所有人不約而同地看向我,誰叫我是唯一一個一點也不想上戰場的人。

「這學期快結束了,修完這個學期,我們就可以向學院申請提早畢業,我想不差這一點時間吧!」我早說過我不會阻止他們的意願,而且也絕不會讓他們單獨前進,只是,我希望做事可以有始有終,既然辛辛苦苦來到這個學校就學,就要拿出自己的實力得到一份屬於自己的證明,證明自己真正地做到,不曾因為辛苦貪功而放棄。

「蘭說的沒錯,就差這麼一點時間,要有始有終。」從我到這個世界來後就幾乎與我形影不離的里昂,看透我心裡所想,很快地點頭同意我說的話,在他臉上還看不出自己國家被攻打的著急擔憂,因為他的立場並非跟翔龍王室相同,從小住在偏遠地界,整個村於裡的人對效忠王室這件事並不熱衷,他們只知道自己親眼看了多少個親人死在戰場上。

「說的也是,我可不想未來在戰場上成了名,卻被學弟認為不過是畢不了業的學長,怎麼可以成為壞榜樣。」雷瑟笑著應和,眼裡充滿驕傲的神采.想必是想到了將來也會成為學院學生的弟弟妹妹,他身為家裡的大哥,可要成為好榜樣才行,而且他的母親一直希望他可以順利取得畢業證書。

因為這些年來雷瑟都是一邊打工一邊讀書,如果不是我們常常當證人證明雷瑟可以畢業的話,雷瑟的母親恐怕會因為自己拖累了兒于而感到傷心。

「那就這麼決定了。」亞南總是下最後結論的人,簡短一句話,整理了我們幾人的決定。

「那麼,現在目標……」

「努力!畢業」把果果水當酒,幾個人舉起杯子在半空中敲了一下,一口氣喝完.有默契地看著彼此大笑。

一定的。

我們一定可以闖出自己的一片天,然後一個也不少地回家!

 

 

「決定好要走了? 」決定畢業後參戰的那個傍晚,我在進入宿舍大門的小庭院裡,遇到了正等待著我的辛西亞老師,總是帶著溫和笑容的臉龐上,是早已猜出我們決定的了然。

「你是不是還有一門叫做預知術的魔法忘了教我?」不然為什麼總是那麼正確無誤地猜測到我們的行動與想法?一年前是這樣.一年後的今天還是這樣。

辛西亞微笑,「這門技術可是我的壓箱寶,沒得教的,我有東西要給你……算是作為一個紀念。」

「什麼樣的紀念?」

「紀念你將會是我學生裡最後一個上戰場的紀念。」

最後一個?

「又是一個預言?」

她輕輕地笑。「不,是一個希望。」

辛西亞老師的學生都上了戰場,一開始的娜塔紗後來的莉莉雅,再來是我跟另外兩個女孩于也都在今年學期結束後分別加入自己所支持的軍隊。

剩下沒走的,是今年年初才剛入學不久的三個孩子。如果戰爭在三年中結束,那麼也許辛西亞老師的希望有機會成真,如果三年內無法結束,這些剛學會中級魔法孩子裡,依然會有人站在戰火不斷的土地上。

「我希望你的希望成真。」因為我也討厭戰爭。

她搖搖頭,摸摸趴在我肩上休息的水藍,然後牽起我的手往她的住所走去:

「把你的希望留給你自己,把信念留給你自己,讓它守護你的心你的將來,我不只希望你會是我學生裡最後一個上戰場的孩子,也希望你會是存活下來的孩子,我會等待在未來日子中,可以在歷史的頁數裡,數著你建設國家的功績,而不是戰場上的奮鬥。」

「我會的。」我們都會的。

辛西亞的手,緊緊握住我的,我們都清楚,也許這將會是在戰火平息前最後一次聯繫。

 

(注一)魔法卡。

(注二)半獸人與獸人的國家。

 

 

 

 

第三章

飛翔大陸聖龍二四八八年九月十五日,奇斯城中央廣場。

奇斯城本身就是一個很大的城市,因此常常用來作為慶典典禮、閱兵典禮場所的中央廣場,單單是中間那一塊沒有任何障礙物的空地,就有足以容納兩萬人的大小。

偌大的空地十分平整,當初建造此城的工程師特別調用奇斯城後朗卑雅山特有的堅耀石鋪成,聽說這種石頭的堅硬度,連高級魔法中的破地術與萬冰齊發都無法對它造成損傷。奇斯城本身的防禦設施,也都是由這種石頭建造而成,因此當初修佔領這一座城時,其實內地裡花了不少的心思才成功。

中央廣場在沒有活動的時候,其實就是黑軍的募兵處,依照每一個報名者的實地演練結果分派兵種,實力好的人甚至可以直接成為小隊長帶領二十個小兵。

當我們到達的時候,中央廣場已經聚集了不少人。從六月份泰勒迦納攻打翔龍至今,戰火不但沒有平息的跡象,反而越演越烈,大陸上的每一個人都瞭解到已經到了最後一刻,因此有不少人開始決定陣營準備參戰或是遷移家園避開戰火。

「人挺多的。」傑瑞特四下張望了一圈,下了這麼一個大家都知道的結論。

「看來修的聲譽不錯,來的不只是人族而已,連精靈、矮人、半獸人族都有,如果不是龍族向來不理事的話,說不定連龍族都有呢!」雷瑟大手搭在我的肩上,把我往四個人中央帶。「雖然連少數種族都到了,但是我看最顯眼的還是我們,你們把蘭好好看著,我去問問看怎麼報名,說不定能遇到達迦,可以讓我們插個隊。」

我看向四處,的確有不少人往我們這裡望,就算我的個子小沒機會讓他們發現,可是里昂他們幾個看起來就知道不好惹的人站在一起還是吸引不少目光,而且他們四個人除了亞南的身高稍微正常一點之外,另外三個人都是比一般人高上好大一截,其中以里昂最驚人,尤其他身邊還帶著跟地球上的獅子相比,甚至多出兩倍大小的火舞。

「他們是誰?」

「沒見過,可是看起來不太好惹。」

「是啊!每一個人身上都有召喚獸,尤其是紅色的那一隻,恐怕已經是成獸了吧!」

「恐怕是,沒瞧見有人身上帶武器,這麼大的個子會是魔法師?」

「那一身肌肉看起來不像,說不定是魔武雙修。」

這話一出口,身邊的人齊譁然,要知道這大陸上魔武雙修的人數都數得出來,怎麼可能一次出現這麼多個。

里昂他們雖然不算是魔武雙修,但是魔法方面也算不錯了,所謂的魔武雙修是指魔法跟武技同時達到自身最高水準的人才配被如此稱呼,像修˙亞倫提特就是。

「裡面那個小個子一直都沒機會瞧見。」

「精靈吧!」

「我也這麼覺得。」

「沒見過銀色頭髮的精靈。」

「可以見到精靈的機會又不多,說不定真的是。」

「不是,精靈沒有那種發色。」一個悅耳的聲音解釋,淡然的聲音卻有音樂一般的起伏節奏。

我悄悄地偷看了一眼,發現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和人族沒有太大的區別,不過體態輕盈還有尖尖的耳朵,背上背了一把綠色長弓。

「那是精靈嗎?」學院裡也有精靈,但數量很少,忙於學習的我沒機會瞧見,這是第一次看到,挺好看的種族,不過還是比不上我們。想到連神話裡才會出現的精靈都比不上亞列一族,我心裡有點小小的得意。

「是精靈沒錯。」里昂也轉頭看了一眼,正好跟那個女精靈對上眼,刹時女精靈的臉龐有些暈紅忙轉過頭不再繼續往我們這裡瞧。

我看看她,再看看里昂,忍不住想嘟嘴,忍了下來。

亞南先發現了我的反應,一向酷酷冷漠的臉龐添上寵溺的笑容,伸手摸摸我的頭,「沒有你好看。」

呵呵。

「謝謝。」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決定不跟那女精靈計較。里昂雖然不像修那樣美型,不過在人族裡還是算相當英俊,加上高大英挺的身材跟充滿安心感的沉穩氣質,會讓女孩子臉紅是一定的,就像我偶爾也會對里昂……還有修臉紅一樣。

不過雷瑟他們也不算差啊,我怎麼就不會對他們臉紅?怪了。

「你幹嘛皺眉?」一回神就瞧見里昂對著我皺眉頭,忍不住踏起腳尖抬手幫他抹平。

「我擔心。」

「擔心什麼?」

「蘭,你的樣子不適合團體生活。」

知道他的意思,我歎了一口氣,新的生活才剛要開始而已。「放心,魔法師團人不多,而且也不像你們這樣粗壯,保護自己的能力我還是有的,況且我覺得修那傢伙要是真的有腦袋的話,就不會把我安排在一群人裡頭。」太清楚自己的外貌惹麻煩的能力,自古紅顏多禍水這一句話可不是隨便亂說的。

「要不然我把臉遮起來好了,像這樣。」如同兩年前我跟里昂一起遇到狼群攻擊時一樣,將能量衣覆蓋到臉上形成一副面具,純白色的面具上只有一條藍色的痕跡像淚水一樣從左眼滑到下巴。

「這樣是好多了。」

「可是我不喜歡。」我嘟囔,僅管能量衣沒什麼存在感,但是臉上有東西的感覺並不是很舒服。

「弄下來吧,一頭銀髮還戴著面具,太過神秘反而更引人注意。」剛探完消息回來的雷瑟一看到我這樣立刻說道。

「怎樣?」

「好消息,我才剛走到徵兵處門口,就有人跟我說我們不用排了,你們猜怎麼一回事?」

「一定是修他們早就猜到我們會投靠他,所以安排好的對不對?」一年前一見面就表態的人,自然會安排好一切等我們踏入他的計畫之中,這太容易想到,沒什麼好猜的。

「沒錯,不只如此,因為蘭太過於引人注目,修還特地幫我們弄了一份資歷,所以我們四個不但同一隊,還都是中隊長,蘭則是修身邊的魔法侍衛長。」

「中隊長跟魔法侍衛長是幹什麼的?」

「目前奇斯城的軍隊裡分成小隊長,領二十兵;中隊長,領十個小隊長,大隊長,領十個中隊長,然後就是團長,領十個大隊長,再來就是內閣了。而魔法侍衛長是負責保護城主的侍衛統領,不領兵,但是可以命令城裡的每一個侍衛,絕大部分時間都必須跟在城主身邊。」

要我一天到晚跟在那個讓人膽顫心驚的人身邊,那我會提早嗚呼哀哉。

「那不是很危險嗎?」

「嗯,但是我覺得修……城主的目的應該不是希望蘭可以保護他,反而是他可以照顧得到蘭吧!」我猜他沒有說出來的話是:如果敢奢望讓攻擊力幾乎等於零的蘭保護,還不如自己撞壁死一死會比較輕鬆。

「這樣的安排應該算是最好的吧。」

「才不好,我想跟你們一起。」

「呵呵,蘭,跟我們一起的話可要天天聞一群男人的汗臭味,吃大鍋菜,沒舒服的床睡,還要在大太陽底下哂喔!」知道我懶又怕髒而且還吃不了腥味太重的食物,里昂提醒我。

我皺眉。

「我是那種嬌生慣養的人嗎?」

不等他們回應先自己回答了,「我是。」如果真讓我待在那樣的軍營裡,我不是累死就是餓死,而且還會為里昂他們惹來一堆麻煩。

「所以?」

「我會乖乖待在修身邊的。」人貴在有自知之明,我不但有自知之明,還知道別為這種事情任性,連這點小要求都做不到的話,那德行自己看了都討厭。

「以後要叫城主了。」

誰要叫他城主!

遠處傳來響亮的哨子聲,接著是宏亮的自報姓名,以及一堆募兵流程及客套話,說話的人應該是挺有名氣的,每隔一陣子就有人歡呼,也不曉得在歡呼個什麼勁,看樣於是準備開始新兵測試了。

「我們快走吧!等一下人會很多。」像是印證雷瑟的說法一樣,聽見哨子聲,不管是來徵兵的也好,還是遊客也好,一堆人往廣場擠準備看熱鬧,竊竊私語的聲音也跟著混亂起來,沒辦法像之前一樣聽得仔細。如果不是有里昂他們幫我擋著的話,恐怕我早被夾成肉醬然後被一雙雙大腳踏過。

「去哪兒?」

「城主已經在堡裡等我們,似乎過幾天就有重要的任務,主要將領正在開會做準備,現在說不定已經結束了。」

「我們可以知道是什麼事嗎?」

雷瑟想了一下,「我們不清楚,不過你應該可以。」

「是嗎?那我再偷偷跟你們說。」

「蘭,這可是洩漏軍機啊!」傑瑞特無可奈何地歎息。

「騙你們的啦!我又不是笨蛋。」真是的,照顧我成習慣,都不知道喔!

想到接下來的日子恐怕會跟修形影不離,就忍不住頭皮發麻,他可不是像里昂他們一樣把我當寶貝、好好疼我任我耍賴的人。

從軍,果然是一件吃苦的事情。

 

 

進到堡裡的時候,果然會議已經結束,還留在會議室的幾個人全都是奇斯城最重要。

大家都認識的有修跟達迦,至於另外兩個人,我知道他們是誰,里昂他們沒看過,他們就是那次我在練習場上偷看時互相對打練習激烈的兩個隊長。

「你們應該是第一次見面,我幫大家介紹一下,這是南影軍團長蕭恩,北炎軍團長泰爾。泰爾、蕭恩,這是蘭、里昂、雷瑟、傑瑞特跟亞南。他們是剛收入我們軍隊裡的好手。」達迦很快幫所有人介紹一次,只是那兩個軍團長從頭到尾眼睛都放在我臉上,也不清楚到底聽進去沒有。

「這一個小娃娃可以做什麼?軍隊的擺飾品?」看來是聽進去了,那個粗壯的大個兒首先無法置信地失禮大吼。

小娃娃……我可以戳瞎他的眼睛嗎?

「分在哪一個軍團?」蕭恩則很實際地詢問現況。

「蘭,當那個大個子是根會講話的拄子就可以了,柱子沒腦袋,別跟他計較。」達迦先跟我為泰爾的言辭致歉,然後才回過頭來回答蕭恩的問題:

「他們都是東魔軍團的人,蘭則是侍衛長。」

「我抗議,這不公平,這樣東軍一下子就多了四個好手,誰分配的?」泰爾並不計較達迦罵他,一聽到里昂他們全分配到東軍之後,馬上抗議,而且言詞中還是完全忽略我的實力……或者說,乾脆忽略我的存在。

「我分配的,誰讓你們兩個一天到晚待在軍營裡面除了打架之外全將軍務丟給自己的內政官,我先看到的自然歸我管。」修毫不客氣地回答,我這才知道原來東軍軍團長是他。這樣一來,我們五個還是常常有機會可以見面,看來修也不是很討人厭嘛!

扯扯里昂的手,他也懂我的想法,溫柔對我一笑,「這樣你可以放心了吧?」他小聲在我耳邊說。

「嗯。」至少不會那麼不安,畢竟來到這個世界之後,里昂一直都陪伴在我身邊,突然之間少了他的蹤影,心裡會不安是一定的,幸好修是如此安排。

我看向正在和泰爾應對的修,他注意到我的目光,聰明的腦袋更是輕而易舉明白我現在正在想什麼,好看的唇微微勾起一道弧,刹時讓本來就俊美得令人難以逼視的臉龐更加光彩奪目,只是那一抹笑裡隱含的意義有點教人想要生氣。

大概是笑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或者是這麼大了還要奶爸跟著的意思。

哼!果然還是個討厭鬼。

「總而言之,這是早已經決定的事情,抗議無用。」三句話解決泰爾的抗議,然後轉頭看向里昂:「雖然你們是直接納入軍隊,但是三天后的宣誓典禮還是必須參加,我想宣誓服從這一點重要性,你們應該清楚。」

在這個動盪不安的年代,武士的宣誓是十分重要的一個儀式,那代表榮辱與其的理想。

「蘭可以不用宣誓。」

「為什麼?」我瞪他。

「我相信你會與我們榮辱與共,但是我也明白要你完完全全打從心裡服從我是一件不可能的事,發一個你不會完全遵守的誓言,我想並沒有意義是吧?」聞言,我幹幹地笑了一下……被他猜對了,我一點也不想把他當成是什麼城主之類的人物,在星際裡沒有主人跟奴隸的關係,我可以按照他的安排行事,卻不想要把他當成主人,一見面就跪下尊稱什麼的。

「那並不合乎紀律。」蕭恩提醒修,從他講話的冷淡跟表情的僵硬就明白,這個人一定是那種做事井井有條,而且可能並不是非常通人情的人。

「沒關係,我不介意,反正蘭的責任就是跟在我身邊,並不會影響到你們。」這時候修頗有君王的架勢,說一就一,不會更改決定。

於是蕭恩跟泰爾兩人都沒有再說話,至於達迦跟里昂他們因為早已跟我很熟的關係,對修的決定沒有絲毫異議。

「沒有其它意見的話,等會兒里昂你們跟達迦一起去登記,順便好好認識一下你們將來要帶領的隊伍,那並不難,配給你們的手下,每一個都已經經過戰火洗禮,該遵守什麼樣的紀律他們都很清楚。」聽起來像是特別照顧的話,其實別有含意,意思是你們如果不努力表現,好好做出一番成績,以後肯定會被那群老鳥給看不起。

「知道了。」他們都懂修話底下的意思,一個個雙眼躍躍欲試。我相信以他們的能力以及比一般人多十分的努力,再過不久就可以聽見他們的名字在軍隊裡傳頌吧。

 

 

等達迦跟里昂他們走之後,會議室裡就只剩下我和修還有泰爾跟蕭恩四人。

「接下來我們到朗卑雅山的礦區。」

「去那兒做什麼?」既然他不需要我宣誓,我自然也就不會以君臣的方式相對待,有什麼疑問問什麼。

「這件事剛剛我們在會議裡已經討論過,之前我們曾試過要在朗卑雅山開一條通道,讓我們可以經由這條通道到達幕特國邊境,這樣一來等於多了一條其它國家所不知的退路,同時也是進攻的路線。事情一開始進行得很順利,不過在前天傳出了問題,現在就是要去看看情況。」

沒想到他真的對我沒有隱瞞,一點都不像是一個可以領導大軍作戰攻城、老奸巨猾的英雄。倒是身邊那個隱藏不住想法的大個兒率先投來不贊成的目光,想說話卻被身邊的蕭恩給扯了一下又閉上嘴巴。

「出了什麼樣的問題?」

「建造中城垛塌陷,因為造了通路,就一定要有城防,於是我們選擇了地勢最高的地方建築城防進行到三分之一時,蓋好的城垛轟然倒下,第一次我們認為可能是建築設計上的問題,但是依照重新設計的城牆建造之後,就在前天又傾倒了,所以我們決定重新勘查地形一次,決定是放棄那一塊地,還是再次設計新的城牆建造。」一邊走一邊把一張大大的設計圖遞給我看,也沒問我看不看得懂。

「你就這麼確定我看得懂?」一邊跟在他身邊走一邊打開設計圖,我仔細看了一下整個建築架構工程。

「你在學院裡學了什麼,辛西亞她都有跟我說,既然成為我的部下,我當然會好好利用每一點力量。」修抓了我的臂膀一下。幫我轉個彎然後繼續前進,讓我不用擔心一邊走路一邊看東西會撞壁或是跌倒。

「原來辛西亞是間諜。」早該從那一次練習場事件猜到他們兩個關係頗深,居然出賣我。

「不過是沒有隱瞞,還稱不上間諜,怎樣,能找出問題嗎?」

「看不出有什麼問題……」話還沒說完,後面就傳來一聲冷哼,不用想也知道是那個大塊頭髮出的,大概自以為是地認為猜中我果然是個擺飾品的事實吧。

「不過,我大概可以猜出是什麼原因了。」其實不需要看設計圖,我也可以猜出問題是出在地形上,修的個性不會用沒有用的設計師,既然用了就一定是最好的,所以問題不會是出在設計圖上。

「喔?是什麼問題?

「到那裡我才能確定,不過我想設計圖還是要改,設計師在現場嗎?」

「在。」

「那我們到那裡再說吧。」

哼!當我是擺飾品,就讓你們知道擺飾品的腦袋比你們高多少,我的腦袋裡可是累積了不曉得多少星球、多少年的歷史精華啊!以前在學校可不是白念的,光明學院圖書館那一堆書在星際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

死大個子,信不信我不但糊了你的眼睛,還要戳穿你的喉嚨,再一腳把你從朗卑雅山山巔踹到山底下去當標本!大概是聽到了我的喃喃自語,肩膀上的水藍伸出爪子,一下子做出毒瞎眼睛,一下子又做出刺穿喉嚨跟一腳踹開的動作,水汪汪的大眼很努力露出陰狠的表情。

旁邊的修忍笑,很難不猜到原因,讓我差點伸手往那只笨蛋的頭上打下去。

你一定要做得這麼明顯嗎!

 

 

他們所選的地勢果然很高,連坐讓他們掉眼珠子的飛行器毫無阻礙地騰空直線飛行,也飛上一頓飯的時間才到,建造的地方覆蓋白色積雪。

「你穿這樣會不會冷?」一到寒風凜冽無比的山上時先說話的人反而是泰爾,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始終認為我只配當擺飾品,八成連點寒冷都無法撐過去而問,還是單純的直性子怕我冷所以問。

「還好。」現在能量服的樣於雖然是簡單的祭司袍,可是純能量的遮罩幾乎可以完全抵擋寒風,維持身體溫度,不過如果可以有件披風遮著溫暖效果會更好。

看見我身上的單薄、修解下他的披風蓋在我身上,後來發現兩個人的身高有差,那個披風有一大截拖在地上走,只好使出騰雲術帶著兩人一起浮在半空中;其實我想說那個載我們上來的飛行器可以變小帶我們移動,不過既然有溫暖的人體懷爐可以依靠,我當然不會傻得拒絕。

「這裡就是塌陷的地方。」跟我們一起坐飛行器上來的中年男子叫卡亞,就是城牆的設計師兼督工,聽說是飛翔大陸城牆碉堡設計師裡最好的一個。

我看了看塌陷的地方,扯扯修,「帶我到那裡去。」指的是城牆外低下的山坡半腰處。

修擁住我一個輕動,人已經像風一樣飛落,速度很快卻不至於無法呼吸,從這裡可以看出他真的是一個很細心的人,沒忘了顧慮到我。

到了我指的地方停下,我蹲身用手撥開那一層積雪,發現頗有厚度,只好看向修請他幫忙。

「火,請你回應我的呼喚,隨著我的意志,融解眼前這一片土地。」簡單幾句咒語,腳下的冰層瞬間化成水,嘩一聲快速流到坡下然後又結成冰留下灰黑色的岩石地。

「看不出來有什麼問題。」泰爾幸災樂禍地在後頭說。

我笑了一笑,要修放我下來,一個人走到前面的岩石壁,解開能量衣轉換成的手套,將手貼上冷冰冰的岩石面,一寸一寸慢慢移動,只一會兒的時間,就讓我找到了問題所在。

朝修招招手要他過來。

「摸摸這裡。」指著我剛才摸過的地方。

修依言摸上那一塊石壁,「濕的,有哪裡不對嗎?」

「當然不對,你試試看把它烘乾,不用太久的時間它馬上就會再有水流出來,這岩石壁後恐怕是一道暗泉,說不定是下面藏嵐江的源頭,水道上是不能蓋城牆的,因為這裡的土質比較疏鬆,而且容易朝著石壁斜面滑落,就算蓋好了城牆,只要有敵人在這個位置用地震術輕輕一震,整面牆就會垮掉,到時候恐怕不但阻擋不了敵軍,還會造成我方的損失。」這個世界的魔法雖然強大,但是在科學方面的研究仍處於地球的中古時代,對於地形與建築物之問的影響仍不夠瞭解。

「那應該怎麼改善?」問問題的是卡亞,剛剛他在聽我說的時候就一副眼睛閃閃發光、求知若渴的模樣,現在我一說完他馬上提出疑問。

「方法不少,可以更換城牆位置,或是在岩石壁前面先築起一道堤,然後在堤與石壁之問的空隙填土,築堤的方式必須先在要築堤的位置往下挖三尺,從三尺下方蓋起,如果要蓋的城牆越高,下挖的地要加深,至於水道的地方一定要找出確實位置,留下空間,下面三尺的部分以柵欄的方式深埋……回去再跟你說,這裡冷得要死。」突然發現自己很無聊,要解釋的東西可是一大堆,腦子有病才會笨笨地在這種鳥不生蛋、狗不拉屎的地方解釋。

「既然已經確定問題所在,那我們先回城再說。」修聽我這麼一說,很快地下了指令。

這一次我故意對泰爾做了一個鬼臉,將手中的飛行器變化成飛馬,拉著修一起坐上去,剛才瞧不起我的人就自己慢慢走下去吧!

「你們慢慢欣賞風景啊!」笑著揮揮手,不意外看見泰爾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心裡覺得暢快無比,連同之前在練習場的仇一起報了,我猜那時候那一記大火球就是他轟的。

剛剛要是順便把人給踹下山,也是一個不錯的主意……眯起眼睛,做出陰狠的模樣,肩膀上的水藍睜大眼睛傻愣愣地看著我完全感覺不到我的殺氣,讓我又想一巴掌拍下去。

「你真是不吃虧啊!」修無奈地說:

「當然,如果不是看在你以後是里昂他們的主子的話,我連你一起丟下去。」

「那我該謝謝你的寬宏大量了?」

「沒錯!要怎麼謝我?」有利不坑非聖蘭緹斯者也。

「這個送你如何?」沒瞧清楚他從哪里弄來一條手煉幫我掛上,雖然不常掛這些裝飾品.但是看在它值錢的份上,暫時保留。

「我可以知道我們坐的這一匹馬到底是什麼東西嗎?」也許是看我心情正好,他終於開口問我從山下就讓他非常有興趣的飛行器。

「飛行器,可以隨主人的想法任意變化,最多可以搭乘五個體重跟你一般的成人。」至於最快的速度是用每小時公里計算,說了他也不懂到底是多快。

「怎麼製造。」

「不可能的,你別奢望了。」想要製造飛行器,以這個世界的科技來看,還要好幾千年,尤其這裡的人有魔法幫助的關係,科技的進步反而會更慢,誰教科技這東西是因應人類的懶惰而出現的星際定律,越懶的人種,其實科技文明越高。

「既然有這一架,為什麼不能有第二架?」顯然他不相信我的說法。

「是真的。第一沒材料,第二,唯一會做這個的人已經死了。」這不算是說謊吧?

「是嗎?那真的是太可惜了。」

「如果可以,我早跟你說了,我也知道你在想什麼,如果這東西可以生產,那我們的軍隊在戰場上幾乎可以所向無敵。」要是你看見了我背包裡頭的那些東西,恐一怕會讓你嚇掉下巴,星際的戰爭物品,不是你所能想像的。奇怪的是星際明明沒有戰爭,各個勢力依然已改造武器為樂,就像是恨不得快發生點什麼一樣。

「如果你知道你會說?」

「當然。」

「我以為你是不喜歡戰爭的人。」

「又是聽辛西亞說的?」出賣得可真是徹底。

「是她說的。」

「我是討厭戰爭,所以希望戰爭能快一點結束,傷亡越少越好。你是一個帶兵打仗的人,我想應該很清楚什麼型態的戰爭可以很快結束,並減少傷亡。」修沒有說話,不過我想那並不是他不曉得答案。而是在等待我繼續說下去。

「就是強弱分明的敵對型態,如果戰爭的一方擁有所向披靡的戰鬥能力,每一個人都可以以一擋十,再加上優秀的將領,那麼也許甚至不用將敵方砍殺殆盡,單單是一份威勢便足以讓敵方投降當然,想要敵方投降,將領可以說是占了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你認為什麼樣的將領可以讓對方願意投降?」

「戰場上如惡鬼.和平下如慈父。」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在你爭我殺的戰火中,如果不能做到殘酷,不能使敵方恐懼,和平後如果不能寬厚心慈,得不到完全的臣服,投降不可以僅止幹投降,而是必須心誠意服。

「你認為我做得到嗎?」修輕輕地問。

我轉頭看他堅毅不拔的眼神,想著奇斯城目前和樂的景象,「我相信你做得到,但是最重要的不是我相信,而是你自己相信你可以做到,我想這點你比誰都還要清楚不是嗎?這世界上最瞭解自己的人,除了自己還會有誰?」

他專注地回視我,幽深的眼瞳變得深沉無比,如果說我剛剛還可以感覺到他的心思,那麼現在我與他之間像是隔了一個世界那麼遠。那,是一個君王所擁有的眼神。

坐在最高的位置上,必須擁有無人可以看透的雙眼。

想起聖家族領導的爺爺伯伯們,他們擁有的就是這樣的眼神,從小到大我沒什麼見他們的機會,可是在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就覺得在人群中光彩奪目的他們,看起來好孤獨。

這樣的人是最具有野心,也是最無私的。

真正自私的人,不會讓自己過得不快樂,就像我的父母一樣,他們可以蠻不在乎地傷其它人的心只要自己快樂就好。

或許是受到他們的影響,我不願意自己成為那樣的人,可又怕喜歡快樂的自己,有一天也會像父母傷我那般去傷人,所以我一直都是一個人,也曾希望就這麼一個人到老。

那樣的生活雖然不見得快樂,但是也沒有太多悲傷,而且永遠不用害怕自己傷人。

是命運改變了我所有打算。

「現在不是在戰場上,我也不是你的敵人,別擺出那樣的眼神,否則即使有一天你成就所有願望也得不到快樂。」我伸手遮住他的雙眼,不想看見那樣的眼睛,我願意相信這世間還是有不覺得孤單的君王。

這樣的命運安排,使我與許許多多人的一生攪和在一起,如果心中彼此都有牽掛,那麼為了將來回想過往時能不傷心,當下我想用盡所有努力去看他們快樂。

「你不像一個十七歲的少年。」我遮著眼的他,輕輕地說。

「我想一個人成長的方式,不會只是歲月變遷,而是隨環境改變。你認為你自己還是個孩子嗎?別忘了你現在的年紀在這片大陸上,就像一個正在學步的嬰兒而已。」我們兩個年歲相差並不像外表所表現得那樣歧異,如果修的父母親們在,想必也會心疼地想要將他納在自己羽翼下,即使他完全茁壯也捨不得他一個人飛。

修伸手抓住我蓋在他眼上的手,看向我的雙眼回復到原本的清澈,讓人可以感覺到其中的溫暖與思緒。

「你知道你剛剛的話是在對我要求嗎?」

「要求什麼?」我笑。

「要求我絕對的信任,一個領導者不能有讓他絕對信任的人你知不知道?」

「不對,是一個不得人心的領導者不能有讓他絕對信任的人,你覺得你不得人心嗎?還是你覺得我會背叛?」我知道自己在對他要求什麼,可是如果不想看見他孤獨,不願意在這個世界裡總是勾心鬥角,那我必須這麼要求。

「如果我相信你,那你昵?你會相信我?」他是在提醒我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我相信你,真的相信,不過不是相信你永遠都不會出賣我、害我,而是相信有一天即使你出賣了我、害了我,也一定有你的道理。」利害相關取其輕,這是為人君者一定要懂得道理,聰明智慧如他,不會不明白。

「你這是在默許我。」

我笑了一笑,其實有點不明白什麼時候自己變得如此不在乎生死。「那對你來說不是比較好嗎?只是如果真的有哪麼一天,別讓我太恨你。」要死也要死得從容,我可不想自己是在飽受驚嚇屈辱的狀態下而死的。

修笑了一笑,「放心,如果有那麼一天,我會給你逃走的機會,這是我的保證,你絕對可以相信的保證,我從不對朋友食言。」

「朋友?」

「是的,朋友,暫時,我選擇相信你,千萬別有背叛我的一天。」

「啊!我寧可你相信我的決定而不是相信我的人,這樣壓力很大你知不知道?」連我都不相信我的人了。

修大笑,拍拍我的頭。

「你真是個寶,蘭,你真是個寶。」

 

 

 

 

第四章

飛翔大陸聖龍二四八八年十二月

由於飛齊正式加入泰勒迦納與翔龍的戰爭之中,各國開始趁此加強邊界防禦,並迅速擴充軍備,製造武器用的礦場紛紛成為政府搶奪的主要目標,能夠增加武器附加魔力的高等魔獸晶石在市場上的價格不斷高漲,人民也開始想盡辦法囤積糧食,不少因為戰爭而流離失所的流民竄向四周的國家,成為每一個國家執政者的一大困擾。

要收或是趕走,都關係著未來戰爭的方向。

儘管奇斯城嚴格上並不能算是一個真正的國家,還是有不少流民認為以修的能力、在戰場上所向無敵的黑色軍團,還是有保護他們,並且在未來獨霸一方的可能性。

一場關於戰爭未來走向的會議已經開了有七、八天的時間,就只剩下流民的問題尚未得到共識,我無聊地站在修的身後,把那只始終沒怎麼長多大的小傢伙當成毛線球,丟高再接住,接住再丟高,完全忽略它一副小白菜、渾身充斥被虐氣息的可憐模樣。

會議上眾位丈人的意見分為兩邊,一邊認為將流民收到城裡,一來可以增加我們的戰鬥人力,二則可以得到良好的名聲,這在未來我們要對外發展時,將會有很大的效果。至於另外一邊則認為,現在如果將流民收到城裡的話,以目前我們擁有的資源,大概撐不到兩年,就將因為糧食缺乏、土地面積不夠而衰滅,更別說要向外發展了。

兩邊都有道理,這是一定的,所有事情本來就有好與壞兩面,可是他們再這麼吵下去的話,大概什麼也做不成。

我覺得自己像是看一場鬧劇的人,而我身前的修,雖然看不出他有什麼特別的表情,不過我大概可以猜出來他和我一樣都在看戲。

「那是你的好朋友兼重臣呢,你不幫忙他們解決問題嗎?」小聲在他耳邊說,他們不覺得嘴巴累,我卻已經腿酸得要死,也不想想你們這些大人物都是坐著,而我們這些可憐人只能站在一邊守衛。

「我在想他們可能是最近太安逸了,連腦袋都不會轉動,吵一吵把一些垃圾丟一丟會好一點。」

「你沒聽過牛牽到北京還是牛嗎?」

「北京?」

我乾笑,「一個小村落的名字,意思是指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差點忘了這句話用在這一個世界會出問題。

修的表情終於有了點變化,看樣子是有點想笑,「你對他們的評價就這麼低?」

「目前看起來的確就只有這種水準。」害我浪費了一堆時間活受罪,「你也差不多,明明就已經有決定了,還要死等他們覺悟。」什麼樣的上司就有什麼樣的部下,同樣無藥可救。

停止拋動手中的毛茸茸球體,小東西一臉可憐兮兮,偏偏又張嘴吐了一個呵欠,不怕死地繼續躺在我手心。

……這到底像誰啊!

修看著我輕笑,溫和的笑容讓會議室裡一干觀察力高深的重臣將領們給全看進了眼裡,臉上紛紛露出訝異及羞愧的表情。

看來……他們還不是太無藥可救,還知道自己的上司對他們的爭吵已經到了視若無睹、聽而不聞的高深境界,跟一邊看起來像是「花瓶」的侍衛長聊起天來了。

「我們想知道城主的意見。」與眾人對視一眼獲得大家的共識之後,身穿著赭紅色袍子的老者開口詢問,一雙看起來像是沒睡醒的眼睛,在不經意間看了我一眼又回到修的臉上。我假裝沒瞧見,繼續在一邊微笑,認真扮演「花瓶」這個身負養眼重責大任的角色。

「一群人在會議室裡聊了一個上午的天,最後的結論就是這麼一句話?」修的聲音不高不低,音調也沒多少起伏,就像在講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一樣,不過在他開口的那一瞬間,整個會議室的溫度像是突然掉了十幾度一樣,讓我以外的其它人,都是一臉僵硬。

「最近天氣怎麼會這麼冷啊!」我拉拉衣服小聲嘟嚷,不過在場的哪一個不是厲害的魔武高手,更別提離我最近的修了,冷冷的目光瞬間瞪向我。

不用猜也知道他心裡肯定有點火,畢竟現在是在教訓部下的場面,我也不是不知道,卻故意用如此小聲的一句話打破這種寂靜無聲的氣氛,如果我接下來沒有什麼特別表現的話,就算修對我有那麼一點點的容忍,也不會讓我好過。「看來我的侍衛長有什麼好意見要發表了?」

我聳聳肩,「我來這裡可沒多少的時間,不像在場各位有才之士那麼瞭解奇斯,怎能提出比他們更好的辦法呢?」就算此時心裡已有計量,對那些一直都把我當擺飾品看的傢伙,我可沒打算讓現在的情況快速解決。

雖然無法察覺修此刻的心情,但是我就是知道他現在不但不火了,反而打算配合我的行動。

「這倒是,不過有時候事情既然不可能出現上上之策,那求下下之策也不無可能,你說說你的意見如何?」說話的同時,瞥了在場所有人一眼,稍微有點頭腦的人就知道修這個目光的意思,紛紛露出尷尬與深思交雜的表情。

「這可能需要大家的幫忙,我懂得事情可不多,除了一張臉之外又沒什麼才能。」故意露出一副很自卑委屈的模樣,淚光隱隱。

愛說笑,我懂的事情會不多?就算只來這裡一天的時間,只要有資料,我也能夠背完,更別提我來這兒已經有三個多月,天天跟在修的身邊聽這些大臣報告,對於奇斯的瞭解,比之他們我恐怕只多不少。

「說這什麼話,我是那種會因為外表而取用人才的人嗎?」修淡淡地說,這下子恍然大悟且羞愧的人又更多了,以貌取人並不是什麼值得得意的事。

「多謝城主信任,那麼小的就貽笑大方了。」滿臉陽光燦爛地一笑。笑得在場所有人全看傻了眼。

哼!一群不知變通的笨蛋,瞧不起我這擺飾品,偏偏我這擺飾品一笑還不是把你們迷得魂魄不曉得飛到哪兒去。

「我想請問,根據基本估計,在將來一年之內,懇求庇護的流民最多可能人數有多少,最少人數又有多少,人群集中時間大概在哪幾個時間?」

掌控經濟大權的老臣夏爾達考慮了一下站起來說道:「以目前開打的國家人口,全部都是人口過十億的大國,通常流民都是以老弱為主,在饑餓侵襲、敵人殺掠、野獸襲擊之下,能夠順利遷移與逃出戰火的不會超過千分之一,尤其本城可以說是位於最偏遠的地帶,許多食糧有限為了生存下去的流民,不會考慮往這裡移動,因此猜測會採取往其它國家尋求庇護或是直接至山林野外生存,最後經過我們詳細的估略,最多應該會有二十萬流民,最少也會有八萬左右。人群集中移動的時間最主要是看戰事如何演變,另外就是季節目前十二月環境嚴苛,除非是迫不得已,要不然不會考慮長程遷移,到了二月雪融,採集野實也較為容易,絕大多數人會集中在此時移動,再來就是戰況到了一定的程度而凝滯不動時,這也是遷移的最好時機。」

「謝謝。」他這些話我都知道,要他說明是為了讓在場所有人都能夠跟上我的思緒。

「我再請問,本城的糧食一次湧入所有人潮可以維持多久時間?十二月一萬,二月九萬,五月十萬人分批湧入,又可以維持多少時間?」這次的計算快了許多,夏爾達馬上就回答我:

「一次湧入大概可以維持七個月的時間,分三次湧入的話,不計算明年生產,單以存糧可以維持到明年十一月,如果將明年收穫以往年平均計算可以維持到後年五月。」

「換句話說,如果讓這些流民進城我們最壞的情況就是到明年七月初絕糧,好一點的情況就是到後年五月缺糧了?」

「沒錯。」

「那我們折衷好了,我們都很清楚一次湧入的狀況可能性不大,但是也不見得會完全照我們猜測的時間移動,所以就以可以維持到明年十二月計算如何?」折衷的數值不需要太過精准,畢竟世事難料,在場所有人都懂,點頭附和。

「既然大家都同意的話,我接下來的問題是,本城有多餘的空間能夠容納這多出來的二十萬人嗎?」

建設大臣鴻英皺了一下屆。「可以,但是耕地會減少。」

我笑笑,「那不是問題,人不一定就得要住平地,耕地也不一定要在平地,只要容納得下就沒問題了。」

「耕地不在平地是什麼意思?難道人民以果實為生?果實不像米糧可以保存良久。」

「這個我自然有辦法,不論是將果實儲存良久,或是在山上種米糧,如何進行我會在決議後再跟你說明。」我不像你們從小生長在魔法萬能的世界,在星際,是以科技技術取勝。

「現在相信大家都已詳細地瞭解情況,那麼接下來就是我要說的下下之策了。」我笑,確定所有人都專心聽我講話之後接著說:「解決這件事情沒有不需要容忍就可以達到的上策,但是借著一些小事情也許不但可以撐到戰事結束,甚至還有足夠的能力讓我們擴展。」

修這次很仔細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那是意外,意外我要提出的意見竟然可以有比他更大的空間,我猜如果照他的想法,最多是可以撐個四年的時間拖延問題。

「第一步,增加耕地,這段時間我大概看過了奇斯城的地勢,本來是打算之後再向城主提出建議,現在告訴大家也無妨,依照我所知道的技術,在二十萬人進駐本城之後,不但不會減少耕地,還可以增加大約一點五倍的種植面積,請問如果增加這麼多面積,我們可以維持到幾月?」夏爾達馬上開始在腦中計算,翻閱手中的資料,一邊用筆計算。

「後年六月。」

「再來,目前整個飛翔大陸上每一塊田地幾乎一年僅只一獲,也就是在九月的時間,如果我可以讓一部份耕地每年兩獲,另外一部份耕地每年三獲,所有糧食增加二點五倍呢?」

這話一說,整個會議室突然如熱水沸騰一般鼓噪了起來,目光與表情裡有無法置信,有嘲弄、也有深思的。

「可以維持整整九年以上的時間豐衣足食。」夏爾達突然耳光專注地看著我,充滿智慧的眼裡我找不到半點懷疑。

沒想到,他竟然會如此輕易地就相信我。看來修的手下,不過是腦筋堵塞了一下,還不至於不知變通,他肯定是瞭解到我既然可以提出如此精准的數字,要是沒有信心,這些數字從何而來?

「我再問,這九年的時間,我們會一直固守原地嗎?戰爭還會繼續嗎?」在我所知道的歷史裡,最長的戰爭可以維持百年之久,但是並非百年之間一直都在打仗,而單以戰場上的戰火來說,能僵持個三、四年算了不起,恐怕到了那時候,也沒兵可打,只能等著被人滅國了。

這次所有人的目光全看向了修。

「不會。」修很肯定地回答,他佔據此城,目的可不是龜縮於此終老一生。

「那……? 」我目光環繞在場所有人一眼。

「我們就這麼一個城,不是擴張領地,就是被滅亡。相信被滅亡的話我們就不用繼續假設其它事了,如果我們所有人都能夠縮衣節食直到擴張領地,增加耕種面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他們剛剛最令修不滿的地方,就在於忘了人是可以前進的,就算沒我的辦法,在縮衣節食,食物採用配給制度,增加經濟來往以增加糧食的許多政策下,要維持到擴張領土那一天還是有相當大的可能,偏偏他們的腦袋局限在收了流民會怎樣,不收流民又會怎樣這些直接的問題上。

「如果你真的能做到你所說的,還是存在一個問題,耕種的人呢?一旦打起仗來,許多壯丁將無法繼續耕作,是否能維持正常耕作就是一個大問題。」這次是負責軍部調配的瓦肯問道。

「這個問題根本不是問題,我們把那些流民接進來,可不是放在那裡供養,一旦打起仗來,後方整個生活的維持自然要他們負責,不要跟我說女人跟小孩能做多少事情,要知道一旦一遇到困難,真正能夠堅強支撐下來的反而是被你們小看的女人跟小孩。」這個世界太落後,依然把女人跟小孩認為是弱者,全然忘記在戰場上去世的將兵們,他們的家人絕大部分都還努力生存於這世上,靠的是那些死去的男人嗎?不!是他們自己,他們用雙手為自己開闢了一條生路。

瓦肯默然,他也是從小就失去父親,要瞭解我的話並不難,在場很多人都是在戰火中生存下來的遺孤,話盡於此,再不瞭解的話,恐怕不配處在這一個會議室之中了。

「你果然是處處充滿驚奇啊,我的侍衛長。」修臉龐不再冷厲,能夠完全解決這個問題而無後顧之憂,可以依照自己的計畫無阻礙進行,讓他肩上的負擔減少不少。

「這是身為一個臣子該做的事情不是嗎?」儘管他們眼中已經不再對我有任何嘲弄或看不起的意思,可我還是忍不住想諷刺一下,我承認自己可不是什麼寬宏大量的人。

「不過……」我抬眉看著修。

「怎麼?」

「先說好,要我提供技術,可是有條件的。」

「是哪個人剛剛說這是身為一個臣子該做的事情?」修眯起雙眼,看出我的不懷好意。

「我啊!」我還年輕得很,可沒健忘症,記得清楚得很。「你忘了,我現在只是個『侍衛長』身為一個『侍衛長』,該做的事情就是跟在你身邊保護你沒錯啊!」我可沒聽過哪個侍衛長必須提供什麼經濟建設的方案之類的職務。

所有人撐大眼睛,不敢相信我一個小小的侍衛長竟然公開在其它大臣面前跟主子大談條件。

「好吧!那請問什麼樣的條件,才能使一個『侍衛長』提供他剛剛說的那些技術?」修沒好氣地學我把「侍衛長」三個字特別強調。

我輕笑比了一個給錢的姿勢。

「蘭,你還嫌自己的錢不夠多啊!」這些年來買過我們不少魔晶石的達迦,太清楚我的富裕程度,忍不住叫了起來。

瞪了他一眼,「你聽過誰嫌自己錢太多的?」

一邊的大個兒泰爾首先大笑出聲:「好!說得好!我泰爾欣賞你!」看來我的直率終於讓這個大個兒有了認同感。

「沒錯,侍衛長的要求並不過分,既然這本是我該設法的事情,卻讓侍衛長傷神了,這一部分的薪水,就從我這裡扣吧。」夏爾達摸摸自己的白色長須說道。

「老夏,這恐怕會讓你家裡的人餓肚子吧!你扣一半就好,另外一半從我這裡扣,這也有我的份不是嗎?」鴻英也跟著說。

「還有我。」瓦肯也立刻回應。

我看向修,千萬別以為我會讓步,過去一個人生活久了,我太清楚金錢這東西的重要,不管修未來會不會成功,我都需要一筆足夠的錢來維持後半生。

「既然你們這麼說了,那在所有建設完成之前,夏爾達、鴻英、瓦肯三人的薪水各提出三分之一給蘭侍衛長作為提出好方法的獎勵。」

我嘟嘴,「就這樣?」

「不然呢?」這次連修都睜大了眼睛。

「可你不覺得以目前的薪水請到一個懂得經濟、懂得建築等等一堆技術的侍衛,會不會太苛刻了點?」

「說到這個。」修雙唇勾起微笑,「我是有想過,以目前的薪水,請一個連基本攻擊魔法都有執行困難的人當侍衛長,似乎……」

我瞪他,張口打斷他接下來要說的話:「算了!早該猜到你很摳。」如果不摳,怎麼維持一個大城豐衣足食。

「這是實話不是嗎?」

「閉嘴啦!」

這一次我對他們主子的不尊敬,所有人全都笑大了一張嘴,不但沒換來他們訝異或是憤怒的表情,反而是像是我跟他們有仇,因此我被踩到了痛腳他們特別得意似的。

「你們也通通閉嘴!」

哼!什麼樣的主子有什麼樣的屬下,全都是同一種貨色。

這下子他們笑得更大聲了,而我身上那只不安分的小東西,微微撇嘴,水汪汪的眼睛抗議眾人吵到了它的休息。

看見那張似曾相識的小臉,莫名地惱火。

哼!等一下找里昂他們聊天去!

 

 

 

 

第五章

「阿嘉,里昂他們呢?」這三個月來,兵操練,絕大多數的士兵都知道我是誰,我常常跟著修一起到他的軍團裡看眾士,成為除了修之外唯一一個不用什麼口令就可以在裡頭穿梭無阻的人。

「他們正在大校場。」阿嘉直盯著我的臉說,雖然已經三、四個月的時間了,還是沒辦法讓他們適應我的模樣,據雷瑟他們的說法,沒有定性一百,目光對視時間累積超過一個月,沒有一個人可以看著我不流口水。

「謝啦!」我必須說,雷瑟的說法很滿足我的虛榮心,能後讓眾將官眼睛脫窗、下巴合不攏是我的榮幸。

快速離開阿嘉的視線,途中又經過不少露出和阿嘉一樣表情的士兵,沒多久就到了大校場。

大校場上大約一千名的士兵正在做特殊操練,兩人兩人一組,身上穿戴著一堆用魔法特別加持過的重盔甲,以一條僅手臂長短的繩子綁住兩人互相攻擊。

每次這種特訓做完,總是會身上滿是瘀血,隔天全身酸得難以下床,足足有一般盔甲五倍重量的裝備可不是戴假的。

里昂他們全部都在裡頭,據修所說,這些操練可以讓一個軍人學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殺死一個人。

為什麼?

原因我不想知道,也不想跟著他們一起學,每個人都有他們自己的堅持,儘管我的堅持在這個世界很不實際,我還是不想更改。如果有一天我殺了人,那必然是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為了保護自己或是重要的人,我才會那麼做。

坐在樹蔭底下看他們操練,由於里昂他們的武技比其它人高上許多,因此安排的組別也只能里昂跟傑瑞特對打,雷瑟與亞南對打,兩組的動作在一群人裡特別顯眼,速度快得肉眼難以跟上,那一條繩子除了讓彼此之間的距離無法加長之外,絲毫不造成任何阻礙困擾。

雖然是冬天,可是四個人的身上滿是汗水,在溫和的冬日下照耀得閃閃發光,尤其是里昂那一頭耀眼的紅發……

該替他剪剪頭髮了,好像自從去年他猛下苦工練習武技後,就沒有修剪過了。

離開村子之後,我的生活瑣事全都是里昂幫我打理,即使後來增加了雷瑟他們,替我準備三餐、整理房間,甚至梳頭發都還是里昂幫我。後來莫名其妙地,我也會幫里昂刮刮已經冒出的鬍子,三不五時幫他的頭髮做做造型,就算里昂在亞列一族的眼光裡實在稱不上美男子,但是在這一塊大陸上還是能惹來不少女孩子愛慕的眼光。在我的手藝下,再配合著東軍的納粹式黑色軍裝,上身外衣筆挺,腰間和胸前系上皮帶,褲子貼身有彈性,長靴外皮堅硬,軍團的軍階顯示在金屬肩章上,大隊長為銀色五芒星標誌……如此連我都看得想流口水的英挺模樣。里昂幾乎平均兩天就是一封情書。

「蘭,怎麼自己一個人來了?」

嗯,不過頭髮長了的里昂也不錯看,稍微修剪一下門面,弄點瀏海的話會有種粗獷與斯文揉和的矛盾美感。

「蘭又發呆了啊?」

「好像是。」

「會不會是曬昏頭了?」

「拜託!現在是冬天好不好!不過以蘭的體質,這事倒也很難說。」

「蘭?」

里昂的臉突然放大十幾倍,高挺的鼻粱差一點點就頂到我的鼻頭。

我眨眨眼,被這個突然改變的景象給嚇了一跳,連忙往後仰,可瞬間又被一雙大手拉回原位。

「小心點!後面的樹剛修過,會刺傷。」

「里昂?」

「回過神啦?」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掏出毛巾幫他把臉上的汗擦乾,「你們練習完了嗎?」

「早該休息了,是因為打上了癮才會練習到現在。」

「又弄得一身傷?我幫你們治療一下。」

「不用,一點傷也沒有。」里昂脫下盔甲,身上果然不見任何傷痕。「都練習這麼久的時間了,總是會進步的,這些天來已經很難攻擊到對方了。」

「你們動作太快,我看不到。」怪不得剛剛除了呼喝聲跟拳風之外,沒聽到什麼打擊的聲音。

「今天你沒有跟團長一起來?」

我搖搖頭,「他們還在會議室討論細節,我站在那裡累得半死,所以先跑出來了。」

「可以這樣嗎?」看著我的目光有些擔心,他們都知道這一段時間裡,我過著和他們有差別待遇的生活,他們憑著高強的武技在軍隊裡得到尊重與信賴,而我卻因為外表以及特弱武技而讓人對我的能力質疑。

「放心,沒關係的,大概從今天之後,就不會有太多問題了。」我將今天發生的事情告訴他們,說著說著忍不住將身體依偎在里昂懷裡,顧不得他一身是汗。

「辛苦你了。」在我耳邊,里昂輕輕地說,聲音裡有著說不出的心疼,讓我鼻子眼睛感到一陣酸意。

我討厭改變,從過去努力賺錢想要維持一個平穩自在的生活可以查知。

問題是,現實卻不容許我在原地踏步,來到這個世界是一次的適應,從光明學院到奇斯城又是另外一次的適應,而這一次沒有了里昂無時無刻的照顧,心裡其實是有著無法說出的難過,偏偏又愛面子地故做堅強不肯示弱。

把臉深深埋進那厚實熟悉的胸膛,努力咽下在喉頭凝鎖的痛。做人要有始有終,要面子就要得徹底,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哭,絕對不要讓里昂他們的心為我而有半點猶疑。

「大家都很辛苦!」重新抬起頭,換上一臉笑,偏偏里昂卻像是看破了一切一樣,濃濃的眉深深鎖著,一雙眼睛好難過的樣子。

「蘭,如果……」

「我們等一下去城裡的傳香吃東西好不好?好不容易跟修坑到了一筆錢,當然要好好犒賞自己不然說不過去你們說對不對!」不讓他把話說出來堅定著目光看著他。

一個輕輕的歎息,里昂解開眉頭的鎖,換上一張我熟悉的溫和笑臉,「你說的什麼都對。」

「是啊!最近吃軍隊裡的東西都吃到膩了,蘭要請客我當然說好!」傑瑞特同樣一張笑臉相迎。

「誰說我要請客了」

「啊!今天天氣真好啊!」

「臭傑瑞特,不要顧左右而言他!我可沒說要請客!」

「雷瑟!我們快去換衣服吧!穿著一身汗臭味的衣服進去飯館總是不好……」假裝沒聽到我的話,大手往雷瑟的肩上一措,就往自己的宿舍跑。

「傑瑞特!里昂,幫我!」雙手搭上里昂的肩,讓他抱起我,玩騎馬打仗似的往前攻擊。

瞬間,兩組人馬在大校場上追打起來,留亞南一個老神在在地一邊看戲一邊慢慢走回宿舍更衣。

 

 

「傳香」是奇斯城裡最好的飯館,裡頭的收費並不昂貴,可以說只要手裡有點閒錢的人家就可以進來享受一頓美昧佳餚,也因此,幾乎只要到「傳香」,不分時刻,都是人滿為患的模樣。

尤其我們到的時間接近晚膳,裡頭已經有不少客人,除了最貴的三樓廂房之外,一樓跟二樓的座位都滿了。

「布魯,我們的老位置還有沒有空?」我剛踏進門,眼尖地瞧見正忙進忙出的布魯,忙出聲打個招呼。

從一年多前第一次來到奇斯城,我們就在這裡吃過,由於我們一群人的模樣實在顯眼,因此就那麼一次,「傳香」裡的工作人員就全把我們給記住,以後每次來都曉得我們喜歡吃些什麼菜,喜歡坐哪個位置。

「原來是幾位隊長跟蘭侍衛長,有有,你們常坐的那個位子還空著,我馬上帶你們上去,還是點那些菜嗎?」布魯一看見我,馬上笑眯了眼,據他自己說,再怎樣忙得昏頭時,只要看見我他就覺得精神百倍,看樣子不像是謊話。

「不了,今天我們想吃些更好的,剛賺了一筆外快呢!」我們幾個在經常買賣魔晶石的情況下,每個人都算是家產豐厚,在貴一點的三樓吃並不算什麼。不過因為雷瑟節儉的習慣,跟里昂少求美食的情況下,就算在貴一點的三樓吃,也是吃些自己喜歡的家常小菜,既然今天這筆錢賺得意外,理所當然要好好花掉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你能吃嗎?」里昂看著我說。

「為什麼不能?」

「以前我們叫的菜都是一些比較……『美觀』點的食物,如果要換的話,我怕你吃不下。」

里昂這麼一說,我才想起自己依然沒改變多少的飲食習慣,不太敢吃那些本來是活的東西。

我嘟嘟嘴,「你們別跟我說那是什麼就好,幫我切小一點。」

「你聽到了,布魯。」

「知道知道,大概是一口大小是不是。」雖然不瞭解為什麼.但是很明白我飲食習慣的布魯馬上點頭。

「喂!為什麼明明是我們先來的,他們有位置我們還要等?」當布魯要帶我們上樓坐下時,一個聽起來有點熟悉的聲音喊道。

我從里昂跟傑瑞特兩人之間的縫隙看過去,原來是三個月前那個女精靈,她身邊還跟了一群夥伴,每一個看起來都像是贊同女精靈所說的話一樣滿臉不悅。

「這位客人,他們要上的是三樓的貴賓廂房,你們點的是二樓的位置,自然這幾位客人可以先上去。」布魯滿臉笑意的解釋,對這個場面他熟悉得很,一些外來的旅客或是比較不常來的食客常常會問這種問題,該怎麼解決他都知道。

女精靈跟她的同伴果然愣了一下,隨即一張小臉微紅,「那我們也不想等,我們坐三樓的位置。」

「三樓的位置每人最低消費一個金幣,另外收取十分之一的服務費,請問這樣可以嗎?」還是那臉友善的笑,雖然大家都可以猜得到,這樣一筆價錢恐怕女精靈一群人不太可能有辦法消費。

這下子女精靈的臉更紅了,我也替她覺得尷尬,不過要是我的話才不會這麼魯莽讓自己丟臉,凡事都要先問清楚後決定這樣才對。

「抱歉,那我們還是先等好了。」不愧是天性善良的種族,即使尷尬也沒惱羞成怒,跟布魯道了聲歉,往後退了一步。

「沒關係的,二樓再等會兒就有位置了,您再多等一會兒,照顧不周請多多包涵。」布魯一點也不介意,他可不是那種勢利的招待人員,對於每一個來「傳香」客人,他都可以應付得很好。

「哼!不愧是東軍,軍餉還真是不少,才來不過三個月,就可以上三樓消費了。」

女精靈沒說什麼,並不代表她那群夥伴也沒話說,馬上就有人酸溜溜地說了這麼一句。

「阿燦,你說錯了,咱們軍餉不管是哪一軍都是一樣的,我看八成是哪裡來的貴族子弟,家裡有福不享,跑來這裡陪我們這群平民當兵受罪。」另外一個人馬上接在那個叫做阿燦的話之後說道,同樣酸溜溜的語調。

這也難怪他們會誤會我們是貴族子弟,誰讓我們每一個人身邊都帶了一隻召喚獸,這東西在飛翔大陸上可貴了,尤其我們幾個帶的都是少見的品種,恐怕要買下一座城都不是問題。像我們這麼年輕,會有這麼多錢的,除了貴族子弟之外,大概不會有第二種可能。

如果照里昂或亞南的性子只要不要太過分的話都不會有事,但是若是照雷瑟跟傑瑞特的性子,肯定會想要打一架,可目的不是為了討回公道,而是單純的想練練身手。

不過今天因為有我在的關係,幾個人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雷瑟甚至暗示布魯別理他們,先帶我們上去坐下準備用餐。

我們的態度他們如果沒看出來的話那就實在是太笨,但是他們看出來了麻煩的卻是我們。畢竟是故意挑釁對方,然對方卻一副沒看到的模樣,這種自討沒趣的行為,在一群人的觀看下,只有「丟臉」兩字可以形容。

因此,那個被稱為阿燦的男子先拔出了掛在腰上的刀,大刀平凡的模樣一看就不是什麼寶劍。

我站在里昂跟雷瑟身後,知道那些人看不到我的動作。

「一杯果果水。」

肩上小小的爪子伸出三根。

「一杯。」

水汪汪的大眼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小小的爪子握拳,然後顫抖了一下,慢慢伸出兩根。

里昂還沒看到我的動作,倒是他身旁悠閒坐著的火舞轉頭看了我們兩個一下。

水汪汪的大眼轉向火舞,然後又慢慢看向我,小爪子指指火舞又指指它自己,最後伸出一根然後收回。

這小子,一獸一杯最後的結果還不都是你喝,火舞那傢伙的性子跟里昂一個樣,每次都把零食讓給這只笨蛋。

「好,你跟火舞都一杯可以吧!不過我先說.你要是又把火舞的那杯喝光光的話,以後就都不給你喝了喔!」

小小的爪搔了一下臉,舌頭在我臉上舔了一下,露出像是笑容的表情,下一瞬間突然消失,在那把平凡的大刀砍向我們的一瞬間,透明泛著淡藍色光澤的結界完全阻擋了攻勢,一把大刀砍在半空中,前進也不是,不前進也不是。

「水色結界!」幾個人訝異地叫出聲音。

要知道,創結界不難,幾乎只要會中級以上魔法的人都可以自創結界,但是結界的程度有分,其中又以水屬性的最為稀少,加上「水色結界」是高等魔法之一,沒有經過長長的一串咒語,很難施出。偏偏這結界來得迅速突然,甚至連咒語的聲音都不曾聽到便已經施展而出,當然叫人驚訝。

其實不過是地上那只正被火舞舔來舔去的小白球搞的鬼,可惜水屬性幻獸少見,能力像這般強的更是絕無僅有,因此沒有人認為是它做的好事,還以為我們之中有人是能力高強的水屬性魔法師。

「你家的小球不好養啊!」在我身邊把我跟水藍之間的協議全聽進去的傑瑞特,在我耳邊笑著說。

「是啊!全飛翔大陸上的召喚獸大概就它吃得最好。」單它一隻的花費就可以到「傳香」三樓看風景,如果讓這些人知道大概會吐血吧!

「魔法我們承認比不上,有種的話我們來比武技。」一個小個子突然站出來說.清秀的臉龐跟肩上背的那把大斧頭一點都不搭,不過這麼小的體型敢用這一類的武器,相信在技藝上必然有一定的實力,這下子連里昂的眼中都冒出了躍躍欲試的火花。

「我餓了」愛說笑,我是來吃飯可不是來比武的。

「沒種!」聽見我的話,剛剛那個叫阿燦的又站出來大聲罵。

啊啊!不是我不救你,這下子你可踩到一群老虎的尾巴了,里昂他們最無法克制衝動的事情裡,其中一件就是我被人欺負,以前我自己還會生氣,現在發現自己要是生氣,事情會更一發不可收拾,結果弄得我現在跟老人家一樣,只要是像這種孩子氣的挑釁言語我都火不起來,等一下要阻止里昂他們別太過火也容易一點。

「你很有種是嗎?那我們來打一場好了。」一向沉默的亞南一臉溫和笑容地站出來說。

我忍不住替那個叫阿燦的人打了個冷顫.亞南這個人平常不但不說話,連表情都很少,不過就算沒看過他笑,我們也清楚他此刻心情不爽得很,聽說這還不是他最恐怖的時候。

奇怪?怎麼會是亞南先發火?

傑瑞特偷偷指指肚子,然後比了個十。

啊!原來如此,他們剛剛竟然練習了十馬特的時間,也就是說最少有十一馬特時間沒吃過飯了,亞南只要肚於不餓的時候脾氣通常好得很,但是如果讓他餓肚子還惹他生氣的話……

一道紅光一閃,一雙細瘦卻力量驚人的手上出現了兩把長劍,其中一把足足有亞南的身高長,另外一把大約是一個手臂長。一年前把能量劍送給他們的時候,因為亞南最擅長的還是雙劍,所以我多給了他一把。不過能夠同時使用兩把能量劍的人必須一心二用的能力相當好,這樣才能夠使兩把能量劍成形完美,所以亞南花費了不少精力在控制上,使得後來長久練習下,他的招式成了四個人裡最為精准的一個,砍哪裡就是哪裡,絕對不會有一絲一毫偏差。

那群人還沒開始打就被亞南手中的能量劍給嚇了一跳,從來沒聽過有這樣子的武器,不但全身微微透著紅光,還可以在瞬間出現。

「小心點,這劍很銳利。」亞南「好心」的提醒讓我差點大笑出聲。

在這個地方,能量劍絕對不能只用「很銳利」這幾個字來形容,用「無堅不摧」可能會恰當一點。

小個子往後退了幾步,停在較空曠的街上。

「我叫勒樂,請多多指教!」

「亞南。」亞南上前點點頭,並示意可以開始了。

「需要個裁判!」那個叫阿燦的人說。

裁判?除非那個小個子的武技比亞南高強,否則不用裁判也能知道誰贏。

「那就你來吧!」雷瑟靠在一邊的樑柱上,手裡拿著布魯剛剛遞過來的菜單,漫不經心地小聲跟傑瑞特討論等一下要點什麼菜。

他的模樣又激怒對方,一臉陰狠地瞪了這邊幾眼,然後在看見我不小心露出的銀髮時愣了一下,才回到場上真的打算自己作裁判。

「肚子餓不餓?」里昂回過頭來問過。

「餓!」

「那你先上去吃,我們等亞南……」

「不要,你陪我上去。」一個人多無聊啊!就只能看水藍在那裡喝果果水,要不然就是看它被火舞當球滾還興奮得吱吱叫,這麼呆的寵物到底是誰的啊!

里昂看看我任性地掛在他的背上,然後對雷瑟吩咐幾聲,像背小孩一樣把我給背上三樓,一邊的火舞背上也坐著水藍一起上樓。

「亞南應該沒問題吧?」

「你一直看我們練武,還不清楚嗎?」

我在他背上蹭了蹭,「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武技不好,根本看不出來那個小個子厲不厲害。」

「叫人家小個子,你的個頭可比人家還小。」

「因為看你們看習慣了,當然覺得他個子小,你還沒跟我說小個子強不強?」

「自己看不就知道了。」指指老座位邊靠欄杆的位置,可以很清楚地看見在樓下開打的兩人,我才準備坐好往下看,身邊那個小白球伸爪拉拉我的頭髮,然後比出喝東西的模樣。

「受不了,果果水是吧!」圓圓的頭猛點。

我朝走上來的布魯指指那個還在比動作的小圓球,「你知道什麼意思吧?」

「知道,知道!」太瞭解我家寵物奢侈的程度,滿臉掩飾不住的笑意。

真是……奢侈啊!

「我跟里昂也各一杯。」水藍在火舞身上翻白眼,這是誰家的主子啊!

 

 

 

 

第六章

微風徐徐吹過亞南頰邊的長髮,清秀微瘦的臉龐還帶著一點點笑。

「看來他真的很餓!」我煞風景地說。

兩手劍尖指地,在微微紅光中還可以看見一層淡淡的白,里昂說那是劍氣,鬥氣越是高強,所散發出的劍氣越濃,最厲害的就是即使相隔遙遠,也可以殺人於無形。

那讓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地球中國小說裡的武俠,什麼馭劍飛行啊!彈指神功這一類像是天方夜譚的東西,而且亞南的樣子也適合,不管是臉蛋還是體格都長得很有中國儒俠的味道。

「喝!」小個子一聲大喊。采先發攻勢,巨大的斧頭在他手中像是小孩子玩的玩具一樣,仿佛沒半點重量地揮舞,揮舞的時候還不斷發出運氣的聲音,清亮的聲音其實聽起來有點小孩子氣,這時候「三歲娃兒耍關刀」特別適合形容此刻的景象。

不同于里昂他們練習的時候,斧頭揮舞的速度雖然很快,不過我倒是可以大概看出揮舞的方向。

「切!差這麼多,他輸定了。」怪不得里昂叫我自己看。

亞南自在地以簡單的步伐來回躲開對一般人來說迅速有利的攻勢,手裡的兩把劍連動都沒動過,整個身體自然地隨著斧頭的攻勢平移,隨風飄動的自在模樣看起來瀟灑極了。

「可惡!有膽就別先是躲,你兩把劍是擺著好看的嗎!?」不曉得是不是身在其中所以看不出亞南根本一直都在讓他,小個子怒氣衝衝地喊,身邊的一群朋友也跟著瞎鬧大喊。

「小傢伙,他是為了你的武器著想,雖然那把斧頭看起來值不了幾個錢,但是怕對你有什麼特殊意義,亞南才一直不動劍的。」不曉得什麼時候也跑到三樓的傑瑞特,穿著淩亂露出大部分胸膛的軍裝襯衫,閑閑趴在欄杆邊從上對下面大聲解釋,不過從他雙眼跳動的火光來看,他才沒那麼好心,絕對是想要激怒那個小個子早點把戰鬥結束才可以安心吃飯?

「不需要你擔心,放馬過來,我的斧頭雖然值不了幾個錢,還沒怕過哪一把利劍!」模樣顯然是不相信兩把劍可以對厚重的斧頭做出什麼樣嚴重的損害。

他剛說完,亞南唇邊的笑容消失,不過這並不代表生氣,而是因為可以放手一搏心裡正開心才會露出這種很平常的表情。

「多謝你的提醒,我攻擊了。」在斧頭的攻勢下一點也不感到困擾地微微點頭示意,下一瞬間只聽見利器劃過空氣的聲音,紅色的光影慢慢呈現一片又一片的圓弧狀,然後在眨眼的時間裡,數不清的圓弧組成半圓體,就像有半顆光球停留在互相攻擊的兩人之間一樣。

「啊,眼花了。」眯著眼睛,怎麼也看不出來亞南的手到底是怎麼動的,像我一樣不懂武技的旁觀者,大概都只能跟我一樣看到一個站姿筆挺的人,淡然地看著身前的光影,而更前方則是一個不斷揮動斧頭卻怎麼也前進不了的小個子吧!

「傻瓜,不要看亞南的劍,你看那個小個子的斧頭就知道了。」摸摸我的腦袋,傑瑞特懶洋洋渾身無力地說。看來他餓壞了,餓到沒力氣對下面圍觀的女孩子拋媚眼,不過不只是他,我的肚子也快開始抗議了。

我看向小個子的斧頭,沒什麼差啊?

再仔細一看,忍不住笑了出來,怪不得傑瑞特會說亞南不動是為了小個子的武器著想,亞南也真是惡劣,故意每阻擋一次斧頭的攻擊,就連續削下好幾片鐵片,不過因為削下的部分不大,所以除了像傑瑞特這些功力比較深的人之外,其它人並沒有發現。如果我不是有傑瑞特提醒的話,還真看不到在陽光下一點一點像雪一樣掉落的鐵粉,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亞南製造出來的光影給吸引過去了。

「那小個子每攻擊一次,亞南就回砍幾劍啊?」

「十七劍,因為那小子的速度還不錯,所以就只能回擊這麼多,不過從這裡就可以知道亞南的控制力道多好了喔!」

「怎麼說?」

「因為那個小個子也是個不錯的武者,自己被攻擊了多少下,武器重量減少了怎麼可能會沒發現?亞南雙劍的落點必須集中控制在武器同一點上連擊,並且知道對方每揮出一次攻擊會花費多少的力氣來削掉他武器的重量,也就是說對方力氣每少掉多少,亞南就讓武器減少多少重量。」

「我知道了,所以那個小個子頂多覺得自己的耐力變久了,卻不曉得自己耐力之所以加長是因為武器的重量減少的關係。」

「沒錯。」我再看向那個仍一臉不放棄的小個子,再看看很明顯只剩下三分之二體積的斧頭……真的……很惡劣……

「這讓我們知道了一件事。」

「什麼事?」傑瑞特搶了水藍小爪子裡的果果水喝了一口,馬上就被抓了一爪,還換來一臉竇娥冤一樣控訴的表情以及淚汪汪的大眼。

「什麼事都可以惹亞南,就是別吵他吃飯。」

「啊!沒錯沒錯,這個道理我們從以前就很清楚了,說起來,我們四個人裡,平常個性越是和藹可親的,發起火來越是可怕啊!」

說完,我們看看下頭依然很悠哉在削鐵粉的亞南,跟重新又幫水藍叫了一杯果果水補償的里昂。

「怎麼了?」瞧見我們的目光。里昂「忠厚老實」的臉露出疑惑的表情。

「沒什麼。」搶過水藍爪子裡剛送到的果果水一口一口喝著,懶得理它可憐兮兮的模樣,倒是傑瑞特自己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自掏腰包又幫它叫了一杯。

啊,我們家的寵物真的是太奢侈了……

等全部的菜上來,雷瑟也走到三樓的欄杆邊,朝下面的亞南喊:「吃飯了,菜全上來了。」

亞南一個抬頭,雙劍在眨眼間收回,一個跳躍一手攀住二樓欄杆底層,手再輕輕一彎一個使力拉直,身體跟著翻了一百八十度頭下腳上往三樓翻上,等到樓下大街上的人回過神時,亞南已經安穩地坐在自己的老位置,手裡捧著一碗飯,筷子伸向中央一盤看起來很香炸得酥酥脆脆的菜肴。

「臭小子,沒種,還沒比出勝負就逃!」小個子還沒說話,那個叫阿燦的人倒先出頭破口大駡。

我很專心在吃我碗裡的食物,只是這個位置正好可以輕鬆瞧見街道上的景色。瞧見亞南一離開,一旁觀戰的人沒了目眩神搖的光影,馬上就發現小個子的斧頭發生了什麼事,不認識的人偷偷在一邊竊笑著,認識的人忍著笑拉拉阿燦的手要他閉嘴,最可憐的大概就是那個女精靈,臉紅耳赤地站在一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雖然一開始的確是她魯莽,但是卻是她的同伴把事情給惹大的。

「我輸了,阿燦。」小個子垂頭喪氣地看著自己的斧頭,跟人家打那麼久自己的斧頭被削成這樣還沒發現,可見兩人之間距離有多遠,是他太不自量力,人家沒傷他嘲笑他就不錯了。

阿燦嘟起嘴,朝我們這裡瞪了一眼,又不曉得該說什麼,只好悶在原地看著他的同伴。

「幾個不錯的小夥子呢!」雷瑟一副長輩姿態地說,也不想想自己年紀跟人家差不了多少。

我也覺得他們幾個人不錯,雖然沖了一點,不過個性還挺直爽的,不會輸了還狡辯。

「喂!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吃飯?」我頭探出欄杆外笑著邀請他們。

底下一片寂靜無聲。

嘟起嘴,「他們怎麼都不理我,沒趣!」瞧見一點反應都沒有的眾人,自尊心小小受傷了一下,難道我看起來不夠豪氣嗎?不是聽說道上的兄弟都是這樣,不打不相識,一頓飯笑泯恩仇?

底下沒反應,上面的人倒是笑成一堆,連正在填肚子的亞南都在笑。

「蘭,你太久沒跟陌生人見面了,想想三個月前你到軍營看我們時的情景。」

三個月前到軍營看他們時的情景?不就是一堆人像在玩一二三木頭人一樣,張大嘴巴瞪大眼睛對著我看嗎?再望望樓下同樣神情的一群人……最近變得有些遲鈍的腦袋終於反應了過來。

「呵呵!呵呵!」

「蘭,吃飯別發出這麼噁心的笑聲……」

瞪雷瑟一眼,好久沒這麼「爽」過,讓我得意一下也不行喔,故意又朝下面很「溫柔」地笑了一下。

「碰!」不意外地看到有人直接倒在地上,更不意外有人武器掉落砸到自己的腳發出恐怖的尖叫。

啊……這世界真是太美好了,三個月來終於有讓我一吐悶氣的機會,心情舒暢得不得了。

「其實,最恐怖的還是蘭……」傑瑞特小聲念了一下。

「就是就是,亞南和里昂算什麼,平常一副牲畜無害嬌弱如花的模樣,整人於無形的就是你隔壁那個。」

「是啊是啊!你還記不記得兩個月前他在堡裡被悶壞了,結果一到軍營,一看見人就對人笑,然後弄得整個軍營裡的人七天之內三魂七魄都收不回一半,團長大人一氣之下,害我們被操得半死。」

「就是就是,明知道書記官小沈眼睛不好,沒認出他來,結果一個月前故意在練習完之後拿著手帕靠近小沈,笑得如花燦爛幫他擦臉,弄得小沈當場鼻血四溢,那距離還是刻意量過的,正好在小沈看得最清楚的位置笑……可怕……」

「嗯嗯,能將美貌運用到這個地步的人還真是可怕,怪不得小沈最近一看到銀、白、藍三色任一色的人影就開始臉紅精神緊張。」

我看著嘴碎的兩人,等他們目光全放在我身上之後,使出最燦爛最嬌媚的一笑……

「里昂,你多吃點,這個很好吃。」一盤菜全倒入里昂剛吃完的碗裡頭。

里昂看著碗裡頭的東西,再看向呆住的兩人。

「可……這是雷瑟最喜歡的……」

「亞南,你也多吃點,剛剛花了不少力氣,補一下。」

亞南很自動地把自己碗裡的食物清空,讓我倒進另外一盤色澤鮮豔可聞起來十分清爽的菜色。

「那是傑瑞特……」

「不好吃嗎?」我張大限睛看著里昂。

「……我吃……」

「……」

「啊!誰吃光的?」好不容易回過神的兩人望著兩個空空的盤子大吼,兩邊碗裡頭滿滿的人迅速解決掉碗裡的證據。

我對下面還在努力回神的人招招手要他們上來,結果一個握住受傷的腳猛跳的人一個失神,踏在還來不及撿起的武器上,武器滾了一下,腳滑了一下,身體直直非常迅速地往後……

「啊——我的頭!」

這世界……真的是很美好啊!

 

 

「先說好,我剩下來的錢要買新的兵器,等一會兒可沒錢付帳。」

勒樂一邊夾著餐桌上的食物一邊聲明,只不過那狼吞虎嚥的模樣點都不像擔心等一下會被人說吃白食。

「沒錯!是你們自己說要請的,我吃完飯還要回去訓練,可沒辦法在這裡幫忙洗碗。」

我想你洗一個月的碗,也付不了從剛才到現在你吞進去的東西。

「抱歉,剛剛是我們不好還讓你們請客,真是抱歉。」

我曾經以為女精靈很善良。可是能一邊道歉一邊紅著臉請布魯打包的人物。我想也不會善良到哪裡去。

「嚼……嚼……」

還是這一個壯漢比較實際,從坐下到現在嘴巴就沒停過,一雙筷子專挑最貴的吃……

「蘭,我先說好,是你說要請的,可別拿公帳付。」雷瑟臉色冷然,一雙手在下面計算被這四隻蝗蟲吃掉多少東西,決定先撇清晚上睡覺比較安穩。

「不過九個金幣五個銀幣又三個銅幣就可以毒死四個人的話.其實挺便宜的。」我拿著筷子,一臉嫌惡地挑著前面的食物。

「噗——」四個人很有默契地把東西給噴出口。

「先說好,我只請你們吃進去的部分,剛剛吐出來的請自付。」要演戲我最行,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現在的臉色,甚至是靈魂之窗,透露出來的都是再認真不過的神情。

「啊!忘了自我介紹,我叫蘭,這是里昂、亞南、雷瑟、傑瑞特。」一隻小爪子勾勾我的臉,然後指指自己。

我笑笑,「里昂旁邊的召喚獸是火舞,然後是亞南的風揚,再來是傑瑞特的火飄,最後是雷瑟的地獄,地獄因為是暗系中的靈魂系召喚獸,負面作用比較大,就不叫它過來招呼了。」遠處的黑色三頭犬認真地吃著它的食物,別看它現在還沒成年,光靠近它就有一種靈魂要被吸走的感覺,將來完全成年後恐怕就沒多少機會可以像這樣出現在公眾場合。

小爪子扯住我的頭髮,在上面晃蕩晃蕩。

會痛耶!也不想想自己雖然沒變大多少,但是比起剛出生那時候可差了三、四倍大,這麼大一隻還在我頭髮上晃!

「這只……顆球是水藍。」本來想講猴子的,可是這個世界猴子是極少數的動物,說了也不見得有人知道。

「我叫勒樂,跟城主是同一個地方長大的。」勒樂很得意地說,一張娃娃臉笑得滿是自豪。

「耶?那都是倫特都城長大的小孩囉?城主認識你嗎?」

「呵呵……」尷尬地摸摸頭,「我也不曉得城主認不認識我,你們也知道,城主從小就很厲害,城裡的一群孩子有誰不認識他,可是我那時候只是一個小鬼,整天除了跟一群夥伴玩泥巴之外,也沒什麼讓人記得住的地方,所以……」

「修見過你嗎?」

他點點頭,對於我的直呼其名眨了眨眼。

「那說不定他還記得。」那傢伙是個鬼,記憶可不比戴上輔助儀的我差上多少,可以說是過目不忘。

勒樂搖搖頭,「你不明白,那就像在學校裡,長得好看成績出色的人大家都知道他是誰,可是長相不出眾、成績也只是平平的人就算擦肩而過五、六次也不會記得他的名字跟模樣……其實這也是我決定離開家鄉出來闖的原因,就算不能跟城主一樣厲害,可是我也會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強,直到有一天我和城主擦肩而過時,他可以記得我的名字叫勒樂。」

勒樂剛說完,傑瑞特一掌拍在他的肩上。

「有志氣!果然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負擔與理想啊!我跟你不一樣,我生長在一個不大也不小的鎮上,小時候在那鎮上我就像城主一樣是個受大人稱讚同年紀小孩佩服的孩子王,可是這樣的日子並不比你好過,就是因為人人都知道你,人人都認為你厲害你強大,所以不管做任何事情都不能夠有疏失,當年為了考上光明學院,我可是常常一個人半夜偷偷跑到外頭的林子裡不斷練習,就怕一不小心被排除在圍牆之外,回到家鄉之後不曉得會被人怎麼安慰嘲笑,尤其是我母親她最愛說我像我父親,將來一定都是一個有成就的人。」

「你父親是誰?」聽到有成就的人,幾個一天到晚就想立功顯名的英雄主義崇拜者馬上就眼睛發亮。

結果傑瑞特一個苦笑。

「我父親的名字,大概聽過的人少之又少,小時候我老聽我母親說父親是多有名的人,於是前往光明學院的路上就一路打聽,沒想到從倫特、飛齊一路問到學院,根本沒半個人聽過我父親的名字,我一直安慰自己可能是自己走過的一路上都太偏僻.所以才沒人聽過我父親的名字,可等到我進去光明學院,跑到圖書館去查了一堆書之後,我父親的名字沒有半次出現在那些英雄名人傳記裡頭,最後我找到了每一個國家的歷年新兵入營資料,終於找到我父親的名字。」

儘管接下來眾人都清楚故事並不會多麼轟轟烈烈,甚至可能會帶來一點難堪,還是有人問出了一句。

「結果呢?」

驀地,我突然想起有一天我在圖書館裡猛背書的時候,發現本來應該和里昂他們一起練習的傑瑞特,不曉得為什麼一個人跑到圖書館裡頭找了一堆書查看,那時候我想走過去問他有沒有我可以幫上忙的地方,可是走到一半卻發現他翻動的手指停了下來,一雙眼睛看著書裡的一個小段落動也不動。

那一刻的寂靜有多久的時間我有些忘了,可是那一刻的寂靜讓我的步伐一步也踏不出,只能遠遠地看著傑瑞特的側影突然覺得有些難過。

「結果原來我父親從來就不是什麼有名的人物,他在加入戰場的第一年,就以一個一等兵的職位戰死沙場上,記得他名字的戰友,都死在同一個戰場上,唯一記住我父親名字的地方,就在死亡名單裡。」傑瑞特輕輕地說,看到父親名字的那一刻,他哭不出來也無法感受到一點被欺騙的痛,就只能看著父親的名字,靜靜地坐在原地,腦袋回想著母親對他說的每一個有關於父親的英勇故事。

「後來我寫了一封信回鎮上,鎮長才告訴我,那些有關於父親的事情,其實是母親跟父親兩人戀愛時所說的夢想,很多時候,父親會抱著剛出生沒多久的我到鎮上的酒吧,興致高昂地叫一杯酒,說上這麼長長一段冒險故事。」

坐在傑瑞特身邊的我,忍不住窩到他的懷裡緊緊抱住他,聽別人說自己的父親,感覺好奇怪,仿佛該安慰的人不是他而是自己一樣。

傑瑞特有些訝異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回抱住我笑了起來。

「所以,我想說的是,我也希望有一天能讓所有人都記住我的名字,讓我可以驕傲地回到故鄉……在以前,我為的是自己的面子,但是在現在,為的是父親未完成的故事。」

傑瑞特一說完,所有人充滿默契地舉起杯子在餐桌上用力地敲了一下,然後用最快的速度喝完手裡的那杯酒,黃金色的酒液灑在半空,從唇邊滑落到胸膛時的閃亮,耀眼得就像凝聚成一顆寶石的陽光。

「我也要說、我也要說!」女精靈紅著一張臉,大大的眼睛閃爍著。

「我叫娜娜林鈴,我不是精靈森林裡最厲害的一個,也不是最差的一個,我的朋友都記得我的名字,不認識的同伴在瞧見我時也會對我微笑,我一直以為那樣的生活會持續好久好久,直到躺在大樹的最深處不再醒來那天,可是在我一百三十一歲那天,精靈森林的外頭發生了戰爭,小小的戰火從最邊緣的一棵小樹開始燒起,然後一棵接著一棵從幾十年的小樹,燒到幾百年的大樹,再燒到好幾千年的老樹,所有的精靈每天每天就忙著小心撲滅這些大大小小的火,可是怎麼滅也滅不完,有許許多多的精靈都陪著大樹死在大火裡,精靈女王跟精靈長老都好生氣,派出族裡最強的戰士加入戰爭,想以最快的方式結束戰火。」

娜娜林鈴小聲說著,大大的眼睛也慢慢露出悲傷的表情。

「可是後來戰爭雖然結束了,當年加入戰爭的戰士也留在戰場上再也回不來,過了幾十年,戰爭又開始,小樹還來不及長成大樹,戰士還來不及有小孩,生命就一個個結束,然後百年過去又是戰爭,幾十年過去又是戰爭……精靈不像人類一樣可以迅速繁衍生命,精靈必須找到一生最愛的人才可以有小精靈寶寶,所以很多很多在戰場上失去生命的戰士們,連什麼是摯愛都不曉得……現在精靈森林比數百年前還少了一半的面積,人口連過去的十分之一都不到,你們人類希望戰爭停止是因為想要和樂平安,我們想要戰爭停止卻是怕有一天走遍天下也找不到同伴。」

歷史裡有記載,精靈加入戰爭,其實來自於人類的計謀,燒了他們賴以生存的精靈森林,逼善良的他們出來增加戰力結束戰爭,卻沒想過這一步,帶來的可能不只是戰力的增加、戰爭的結束,還有一個種族的滅亡,她的話聽起來就像是一種控訴,讓此刻可以說是所有人的表情,都閃過一點愧疚,娜娜林鈴也發現了這點,忙搖著頭想開口解釋時,我就先看不過去。

「你們愧疚個什麼勁?火是你們放的?戰爭是你們引起的?還是你們殺了哪個精靈?」

幾個人全看向我,我還是忍不住有點火。

「有嗎?有誰這麼做了嗎?沒有的話莫名其妙愧疚什麼?還是你們誰在夢裡殺人放火擄掠了?」

「蘭……」

「將來你們可是要上戰場的人,現在都還沒殺死半個人就開始愧疚,那等到上了戰場時怎麼辦?每殺個人就跪下來禱告一下是不是?」傑瑞特抱住我的手緊了一下,我依然生氣著想要發洩,將那雙手給拉開站起身。

「今天你們在這裡,不就是為了要結束戰爭?一個連殺人責任都不敢背的人,有什麼資格放話說要帶來和平,在戰場上的人都承受不了良心苛責了,那在大後方等待了的怎麼辦!?前方的戰士殺人是為了保護他們,是為了給他們更好的生活。如果一個戰士覺得這樣的自己該愧疚有罪,那叫不能戰鬥的人如何自處?手上沒殺過人沒沾過血就比較純白無垢嗎?比起為了保護家人而殺人的戰士,我們這些不能戰鬥保護家人,只能躲在後面祈禱的人是不是更可恥?因為我們祈禱的都是自己家人平安回來,沒人期待敵人可以死得少一點。」

「蘭,別這樣、別生氣,是我們不好。」里昂重新將我抓了回去,緊緊抱住我,我打著他的胸膛發洩。

生氣!就是生氣!莫名地生氣!

「我就是生氣,怎麼可以不生氣,你們知不知道我會擔心,我會怕你們如果有一天在戰場上又有了這種奠名其妙的愧疚,一個疏忽落在別人手裡時怎麼辦!?我寧願你們無情,只要能夠活著回來,就算你們被人說成羅刹我也不在乎!」我是個自私的人,流著自私血統的孩子怎麼可能無私?

我知道在這一刻,自己的快樂自己的幸福都是來自於他們,怎麼可能就這樣放棄?就算讓他們背負駡名,我也希望他們都能好好活在我身邊讓我快樂。

「我們也不在乎被人說成什麼羅刹啊、惡鬼的。」里昂對我笑了笑,溫和的臉龐有著每一次我任性時都會顯露出來的寵溺,然後還有一點一天比一天濃厚的依依不捨。

「剛剛是我們不好,你說的沒錯,我們不應該為了沒做過的事情感到愧疚,就算有一天我們真的這麼做了,也不能同情,不管是人還是精靈、矮人、獸人都是自私的,我們都是希望自己可以好好活著,快樂地活著,所以才加入了這一場戰事,而我們的快樂來自於你們,來自於我們想要保護的人,所以別生氣,是我們的錯。」仿佛看透了我心裡的想法,里昂輕輕地說,抱著我很輕很輕地說。

「責任與愧疚,等到戰爭結束之後,我們再一起背,即使那也許到我們永遠沉睡到泥土底下的那一天也無法遺忘。」

戰爭,本來就殘酷,不可能因為你一個人的同情愧疚而改變它的本質。

活在戰爭裡的人不能有太多同情與憐憫,而是必須明白這既然本來就是一個錯,那就該好好結束這個錯,將來再懷著這晚來一步的愧疚好好活下去,別讓錯誤再開始。

雷瑟摸摸我的頭,然後歎了一口氣,「說起來,你還是我們這裡頭最不曾見過戰爭一面的人,現在反而要你來教導我們什麼是對,什麼是錯……蘭,你一個小小的腦袋怎麼能裝得了那麼多東西。」

我吸了吸氣,有點心疼地揉揉里昂剛剛被我猛打的胸口,上面都紅了一片,因為怕我槌疼了手,所以老是放鬆力氣讓我傻傻地槌,傻瓜!

「我的腦袋只裝了一樣東西,沒你想像的那麼偉大。」

「什麼東西?」

我笑了。

「貪心,我的腦袋裡是滿滿的貪心。」

貪圖快樂,貪圖一起的日子,貪圖不用煩惱不用悲傷的生活。

雷瑟眨眨眼,然後笑了起來,其它人也跟著微微一笑。

傑瑞特捏捏我的臉頰,「真想不到我們的蘭原來除了貪心之外,不裝半點智能啊!」

「誰不裝半點智慧?魔法卡老玩輸我的人沒資格說我沒智慧!」

「嘖!就說你沒智慧你還狡辯,你魔法卡那麼強還不是因為貪心那一點點小獎金。」

「小獎金?那你以後別吃我用小獎金買的大餐!」伸手捏回去,看見他變形的臉龐忍不住笑了起來,滑稽的模樣一點也不像個說將來要當個大人物的人。

「啊!別這麼殘忍,我剛剛說錯話了,我們的蘭最有智慧了,那獎金多得不得了,收集個幾千幾萬次就可以買下一個大城,多大的一筆獎金啊!」

未來的大人物很丟臉地在大庭廣眾下耍賴,我對里昂笑了笑,所有的氣一下子全都不見了,不由得幸福地趴在里昂胸口聽心跳噗通噗通的聲音。

我真的只是貪心,希望即使是在老態龍鍾的那一天,也可以像這樣趴在里昂噗通噗通跳著的胸口,看傑瑞特、亞南、雷瑟等每一個人和我說說話,打打鬧鬧到最後一刻。

過往不曾相信過神,可是如今我在心裡小聲地如此對他祈禱。

 

 

 

 

第七章

這個世界以前要開墾一塊新的地方,通常都是農民、工人、樵夫之類的來完成,可是因為此刻所有的計畫都必須在短時間完成,於是奇斯城新兵訓練剛完成的第二天,執行的任務不是上場殺敵,而是到山裡頭幫忙開墾,這可能是史上最奢侈的一次建設,畢竟武力高強的戰士跟魔法師,可不是那麼容易招來的施工人員。

「不息之風!」一片又一片綠色鐮刀狀的風刃,從幾個魔武士手中飛射而出,準確無比地將林子裡的大樹割除較長的幾根枝幹,另外一群沒有足夠魔力成為魔武士的士兵待在一邊,等枝幹一落下,馬上上前扛到一邊處理成柴薪。

「扶植萬物根基的堅毅大地,請鬆動您的手,讓我排除前方萬難的阻擋。」魔法力較高的魔法師在士兵割除掉枝幹並處理好之後,念出威力不小的大地鬆動術,一瞬間失去抓地力的樹幹,樹根處仍黏著不少泥土一棵接著一棵倒下。

底下幾個功力較強的隊長們早準備好,在樹倒下的那一刻趁重力仍未和速度加成時各顯神威,有的兩個人一起支撐住樹幹,充滿默契的一聲大喊,一下子就把大樹連枝帶幹給丟到遠處聚集的地方,有的連續數十腳使下墜速度減緩,然後趁樹幹停在半空的那一刹那,側身飛踢同樣將樹幹給踢到聚集處。

最難的就是那些團長級大人的工作了,不但必須小心運勁使飛射過來的樹幹可以不受傷害地落到聚集點之外,還必須把聚集好的木頭給送到移植場所,那工程是名副其實的浩大。

修在聚集地一邊將飛過去的樹幹給停下來,一邊指揮所有人的動作,最忙的人大概就是他了,但從他工作到現在幾乎沒流多少汗喘多少口氣的程度看來,可以察覺他的功力究竟有多高。

之前在察看城牆建築工程時,我曾大概看了一下奇斯城附近的地形,利用星際的地質探測器檢查過這些地形的構成,得到的資料讓我十分感謝把我送來這裡的兩個團體。

從那些還可以用的東西裡,可以知道當初傻得用正負能量劍打架的其中一個團隊大概是礦物探源者,專門穿梭於宇宙各地為聘請他們的企業找尋可用礦源,所以他們身上的東西除了探臉用的基本防備跟裝備之外,還有一些比較專業的儀器,像我利用的地質探測儀就是其中一個。

別看它小小的只有一個前臂粗,一根中指長,它卻是以最銳利、延展性最好的金屬一層迭著一層所構成,完全展開可以深入地底達兩公里深,兩公里範圍內的岩層土層構造.在短時間內能迅速分析出來。

而奇斯城三面環山,南面是幾乎都由冰積土所構成的朗卑雅山,可說是沒什麼利用效益,西邊海格爾山卻是由營養豐富的黑壤土所構成,基本上是什麼農作物都可以種,只要稍微耕耘一下讓土地不過於堅硬,就可以一年多熟。

最特別的卻是北邊的天盞山,除了土壤是營養豐富的堆積土之外,它的地形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會冒出一大塊的岩石壁,這種岩石質地並不鬆軟但是也不像花岡這一類的岩石那麼硬脆,有一個星球的居民就住在這種岩石挖出的山洞生活,裡頭只要做好空調,保證冬暖夏涼,而那個星球的空調技術,不巧我就在學校裡讀過,因為那是物理課實驗教材,只要上過課的學生都會。利用這些岩壁,可以非常方便又不花多少成本地建設出上千戶工人居住的穴居地。

也曾經是建築學裡一大巨匠的建設大臣鴻英,手裡拿著我花了幾天的時間才粗略畫好的工程圖,對穴居的通風系統尤其感到好奇,除了每天固定詢問他前一天所發現的疑惑之外,還試圖將這一個系統往奇斯城的地下發展,認為如果能夠建設出一個通風良好的地底城的話,不論是在經濟上,還是軍事上都將會是一個偉大的貢獻。

其實他的觀念並沒有錯,且地底城的觀念在星際早已經發展了近千年的時間,可惜學校的知識教得再多,我一個人也吸收不了那麼多的東西,更何況建築那並非我的專業,目前我所提出的應用全都是從物理及化學的角度上學來的知識,正式的建築學我也只有在光明學院圖書館裡學習過,能懂的東西並不比他們那些學者多出多少。所以關於地底城的發展,恕我愛莫能助,除了幫鴻英解答一些過程上可能出現的問題之外,並沒有辦法提出完善的計畫。

「這些樹如果全部都移植到城外的話,要是敵人發起火攻的時候該怎麼辦?」鴻英在看到已經堆得跟座小山差不多的樹時,突然一心二用地問我非關穴居地的問題。

「放心,這些樹要移植的地區我已經稍微計算過距離,如果敵人使用火攻的話,對我城的影響並不大。」火攻怕的莫過於火跟煙,大火延燒到城牆耗盡氧氣及產生的濃煙是最危險的問題,但是奇斯城外繞的護城河並非人工死水,乃是由山上流下的大河,不需要擔心火勢強烈水溫升高或蒸發的問題,且奇斯城所在位置正好是背風處,一年有三季風向都是由城內往城外吹送,唯一的一季不同正好是在冬天,在雪地放火除非敵將頭腦有問題才會做這等傻事。況且我還怕真有人的魔法高到可以長時間改變風向,所以計算的距離裡已經包含濃煙送進城裡可涵蓋的範圍,並且詢問過各系魔法皆精通的修,是不是有可能造出大範圍的靜空結界,可以在短時間裡斷絕送進城裡的飛煙,也得到肯定的答案。

「你不相信我,總該相信修吧?」我提出的這些東西,全都事先經過修考慮之後才送到他們手中的。

聽到我這麼說,鴻英有些尷尬地笑了一下。

照道理說,一切跟奇斯城有關的計畫方案,應該是由他們這些大臣跟屬下一起策劃過後才送交修的手裡做決定。這一次卻倒行逆施,且原因在於他們的知識不足及對我無法完全信任。因此只要稍微提到這件事,眾人都是略帶尷尬的表情,尤其這幾天我忙著把這些東西趕出來,本就過輕的體重又下降不少,明顯地表現在外表上,讓他們看在眼中心裡更帶有一份歉疚。

「抱歉,我只是……」

「不需要解釋。」我阻止鴻英試圖想要緩和些什麼的話,在這種時候,多說些什麼不但不會化解彼此之問的溝渠,反而只會讓相處氣氛越來越是尷尬。

我想就算是聖人也有情緒,而我不過是個平凡人,對於別人給我的不信任,輕易原諒及做到毫不介意,是我此時此刻還辦不到的事情。所以現在我唯一能做的,只有體諒,體諒他們身為國家主要棟樑不能輕易相信他人的心情,畢竟他們要做的事情,與人民的性命息息相關,絕不能輕忽。

我想鴻英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因此沒有再多說些什麼關於信任的話語,倒是提起了我們之前在會議上的估測。

到目前為止,湧進奇斯城裡的難民並沒有當初預估的多,根據戰場傳來的情報,原因來自於交戰國家竟然不約而同地採用焦土戰略,所到的每一處屠殺所有百姓燒毀所有房舍,在翔龍國方面為的是不讓對方得到任何資源,將整個補給線無限拉長。而泰勒迦納方面,卻是為了激勵士氣,凡擄掠而來的財寶女人可自己享有,在嚴冬到之前快速往內地發展,即使這場戰爭失敗,也要讓翔龍國在短時間之內無法恢復國力,一種兩敗俱傷的殘酷作法。

就是因為這樣,許多攜家帶眷的人民根本逃不過騎兵快速的腳程,尤其泰勒迦納最恐怖的兵力飛龍將(),速度無人能匹敵。在兩道速刃攻進之下,能逃到奇斯的人比預估的還要少上一半。

不過,以長久之計來說,這樣對奇斯城反而比較好,若是戰場上兩軍進展緩慢,逃出的難民可以說是不分男女老幼,對奇斯來說是負擔大於助力。

然而現在兩軍進展迅速,可以在這樣危險情況中逃出的,多半是有力量運氣有智慧的百姓,這樣一來就是助力大過於累贅了。

這樣的想法很殘酷沒錯,但我想所有奇斯城的大將能臣,對這個狀況都是樂見其成。

「所以我想之前的計畫,必須在時間跟人力上重新做一下分配。」

面對鴻英詢問的眼神,我有些哭笑不得,這種事不需要先問過我的意見吧?

「這事我會跟修提的,不過我想還是先寫奏章交到修手中會好一點。」

大概是看出了我眼裡的笑意,鴻英老臉微紅,我明白他自己很可能也不曉得為什麼這明明可以自己決定的事情,竟然會不由自主出口詢問這我的意思,大概是這些日子城主都跟我在一起,彼此沾染了一點對方的氣息,突然之間誤以為眼前的人是城主的原因吧。

「抱歉。」

我笑笑,「沒什麼,舉手之勞而已。」儘管彼此心知肚明剛剛的對話代表了什麼樣的狀況,但是這種尷尬的事情,還是別一再提起的好,我也只能片面回應,假裝兩人的腦子其實沒有那麼機敏。

怕我在這裡會讓他更尷尬,只好稍微移動一下腳步,走到正在忙碌的修旁邊。

「到一邊待著。」豈知,我才剛靠近他身邊,他就用那張漂亮好看又冷酷的臉,對我說了這麼一句話。

「哪邊還不是都一樣。」要不是這裡人比較少,你以為我喜歡在這裡曬太陽啊?

「這裡危險。」看我說不聽,手裡一邊施展著法術將飛過來的大樹停在半空中,一邊開金口多解釋了一句。

「我倒覺得你這裡挺安全的。」本來最安全的地方應該是鴻英的位置,那裡距離半空中飛來飛去的樹木最遠,但是既然要避開鴻英,那剩下的地方就這裡了,這裡的人,力量可比那些幫忙拔樹砍樹的士兵強多了,如果發生什麼意外,自然是這裡最安全。

我的話換來修的皺眉,最近常常可以瞧見他這種表情,讓我有種瞧見家庭劇的錯覺,就像老爸對自己頑劣的兒子不曉得該如何教育的場景。不過修知道我的個性,他也不是嘮叨的人,看我不想再移動腳步,只好自己往前踏了幾步,將原本半空中樹木停止的距離往前推了一些,離我也遠一點。

「這樣你會累,還是退回原位比較好。」別看這麼一點點距離,漂浮術的難度是隨著物體重量增加而增加的,這附近的樹哪一棵不是參天巨木,多這麼一點移動距離,累積起來要消耗的法力不少。

「……」

我瞪眼,竟然不理我。「喂!我又不是小孩子,要是有意外,我不會自己處理喔?就算樹木飛過來,我總是會躲吧!」雖然我的攻擊魔法不強,力量又弱,但是玩玩躲避球這一類的動作連小娃兒都會。

「……」

結果,修還是沒說話,背對著我也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不過另外一邊幾個軍團長跟士官,倒是先露出一臉懷疑的表情。

「喂!你們那個表情是什麼意思!」

「……」安靜。

「不要給我裝傻!我有那麼笨嗎?三歲小孩子也會躲好不好!」

「……」

「再給我擺那個表情你們給我試試!我不過反應慢一點而已!」

 

 

一間透著窗外燦爛陽光的書房內,一個高大的身影坐在書桌後看著窗外的藍天,無聲無息地仿佛現在坐在那位置上的其實並不是一個人,不過是一個裝飾的玩偶一般。

隔了一陣子,書房的門打開,走進一個瘦削修長的人影,敬了一個禮之後便默默站立到一邊等待吩咐。

「怎樣?」久久之後,書桌後那個人似乎才回過神來,揚眉問了這麼一句。

「奇斯城似乎是決定收容所有難民,不但大開城門,還開疆拓土建設了不少新的民房跟農田。」

「是嗎?」這應該……也算在意料之中吧。一個為平民反國的軍隊,若是不這麼做,手裡舉的那把旗杆也就名不正言不順了,可,這一類的「善心」事該做歸該做,以目前奇斯的土地跟財力,若是將所有的難民全都收入城中,不像是修˙亞倫提特會做出的事情,善心歸善心,確實安定城內萬象才是他真正會考慮的問題。

「是的,我們也覺得奇怪,因此多派人手深入調查這件事,結果折損了十多名好手之後,才知道修˙亞倫提特的身邊這幾個月來多了一個侍衛長,為這一次的行動策劃了不少的計畫跟指令,不但使奇斯城在短時間內建造可供千戶以上難民居住的民房,更發明一種新的耕種方式,可以在一年的時間內,加倍提升糧食生產,就是因為如此,奇斯城那些人才敢放心將所有的難民全收入城中。」

原本坐在書桌後的高大人影站起身來,偉昂的身軀在陽光的照耀下,於紅色的地毯上拉出一條長長的黑影,即使是站在一邊的高瘦下屬,也無法平視自己主子的模樣。

「那位侍衛長的背景。」

「報告主上,屬下已經派了底下能力最高強的人馬去調查,但是除了這兩年來的行動之外,過往的資料卻一無所獲,只能知道他兩年前在靠近飛齊、倫特與翔龍的相交國界的小村子裡被救,之後隨著一個叫做里昂的少年前往光明學院就讀,半年前正式被修˙亞倫提特任命為隨身侍衛長,不但模樣比少見的精靈還要美麗,還擁有一頭不曾見過的銀白色發色,擅長水、光明、黑暗系的法術但僅止於醫療輔助類型,攻擊類法術別說入不了一般魔法師的法眼,甚至連三歲幼兒都可能還要比他強一些。不過照目前看來,最讓人忌諱的不是他擅長水、光明、黑暗三系法術這一件事,而是他目前所展現的智慧。除了剛剛所報告的幾件事之外,聽說因為他的出手?奇斯城目前正在興建的高地城牆才得以順利進行。」

「光明學院……看來有人忘記跟我提這件事了……」一雙薄唇喃喃低語,一邊的下屬想開口說些什麼,在主子一雙手輕輕一揮之下,閉上了雙唇。

「你要說什麼我知道,但是有錯就是有錯,該受到的懲罰即使是我最親近的人也不能躲過。關於你說的這個人……他叫什麼名字?」

「聖蘭緹斯,在絕大部分的場合他都是用蘭這個名字,至於他的姓氏,調查之後,發現飛翔大陸上並沒有這些姓氏的存在,因此懷疑是杜撰出來的。」

「管他是不是杜撰,再給我觀察一陣子,如果有方法可以讓他歸降我身邊就設法,如是不能,你知道該怎麼做,現在而言,他不過是一個侍衛長,成不了大器,要是他真像你所說有那麼高的智慧,我也不求非要為我所用不可,只要能在他茁壯之前毀了他,對我國來說就是一大助力,所以……接下的事不用再經過我的同意,你自己斟酌,能為我們所用是最好,不能用的話,就趁現在儘早殺了他!」他不是什麼求才若渴的人,對他來說讓敵人無法擁有那些人,與設法讓那些人歸順自己,不過是一指之間的差別,他手裡的人才還不夠多嗎?

「知道了。」

「還有什麼事嗎?」

「是的,是關於目前的戰況。」

「我知道了,去把人叫來,晚點再一起說,先下去吧。」

「是!」

等自己的屬下退出,他輕輕地將視窗的窗簾拉上,一瞬間原本明亮的書房變得幽暗。

聖蘭緹斯……哼!修˙亞倫提特身邊的人還真是不少,雖然都是一些賤民,不過賤民也有賤民的智慧,他不會因為他們的身分下賤就加以疏忽,尤其是這些賤民是在修˙亞倫提特的手下。

飛翔大陸的國家裡,他最在乎的不是那些歷史悠久的泱泱大國,最讓他警戒的,是修˙亞倫提特一手帶出來的奇斯城。他只有在那個漂亮的孩子還年幼的時候見過一次,但是就那一次,他便已經感到此子暗藏的力量不容人小覷,這些年來他的成長果然被他料中,不但成立一代將名,竟然還成立一個幾乎可以稱為國家的大城。

他不會讓他有機會繼續成長的。

在他還沒來得及站穩腳步之前,他會先把他身邊一個個有利的人才給一一去除,而這個什麼聖蘭緹斯的侍衛長,若是不知好歹,將會是殲滅計畫開始的第一個犧牲者。

他的地位,不容人動搖,不但過去如此,現在如此,以後更是如此,擋在前面的礙事者,除了死之外,不會有其它的路可以走!

 

 

晚風徐徐吹來,也許由於奇斯城處於邊疆之處,不管城裡城外的一景一物,都帶著一股自然之風,綠樹與山水遍佈於每一處角落,仙境一樣的地方,容易讓人忘記遠方其實正燃著戰火。

忽然覺得手心微癢,低頭一看,是水藍那小傢伙正在手心裡滾著,全然忘記自己已經長大,不再適合在我的手心裡打滾。

「你很重耶!」

水汪汪的雙眼討好地看著我,然後又卷起自己圓滾滾的身體在我手上滾了一圈,最後攤開全身舒服地扭動,磨贈我的掌心。

我忍不住微笑。

「你啊!好像永遠都不會有煩惱的樣子……聽說你們召喚獸如果主子死了,自己也不會獨活。如果你能聽得懂我的話,那記得,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要好好活著,幫我保護里昂他們好不好?」

水汪汪的眼睛瞪著我好久好久,過了一陣子,倏地鑽進我的衣袍裡不出來。

「逃避現實,我養的可不是一隻鴕鳥。」懷裡的圓球沒有回應。

在心裡歎了一口氣.實在不是我自己杞人憂天,即使我能夠活過這一場戰爭,可依照仍然難已知曉的壽命長短,有太多的可能,我會在里昂他們仍在青年的時刻,就先一步壽終正寢,我可不想這小東西因為如此得先一步離開這花花世界。

「算了,你要當鴕鳥就讓你當,只是如果你真的聽得懂的話,我真的希望你這麼做,自己考慮考慮吧!」深吸一口晚風,閉上雙眼,在這樣好的天氣好的風景之中,還是放寬心吧!

未來的事情,未來再說,至少這一刻很好很好!

 

()飛龍將的坐騎非真正的龍,而是一種比龍還要小上許多的翼龍,或者叫飛行大蜥蜴可能會更加適合,兩邊的翅膀可以在半空中發出兩道速刃將敵人切割成肉塊,是泰勒迦納最讓人忌憚的兵種。

 

 

 

 

第八章

接下來的日子,也許是因為上天也受夠了戰火的殘酷,奇斯城裡安排難民重新生活的工作進行得十分順利,不過為了預防有敵人混在難民之中進入奇斯城裡作亂,警備人員成了這段期間最辛苦的人,不但要對每一個難民的身分一一做調查,還要隨時隨地監視這些難民的行動,然而進入奇斯城裡的難民可是以萬人計算,就算這些警備人員的能力再如何高強,一時之間也弄個人仰馬翻。

相對於他們的忙碌,我這個隨身侍衛長就更像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米蟲。

不曉得什麼緣故,從大批難民進城之後,修在公共的場合行動時便限制我只能在城裡等待他回來,就連許多由我計畫的工程,也不准我一起前去察看是不是哪裡需要改進,每次都是等到督工完畢之後,才回到城堡裡把所有問題向我一一詢問清楚,每次我跟他說不需要那麼麻煩,我到現場去看不是更快時,換來的都是沉默。

怪了,我不是他的隨身侍衛長嗎?怎麼現在在他身邊「工作」的時間還比城門口的守衛來得少,他們至少可以在修進進出出的時候敬禮打招呼順便問問狀況,而我卻早上起床瞧不見人影,晚上回答個問題之後又馬上消失,到底我的工作是「隨身侍衛長」,還是「遠距離遙控衛星」

「蘭,怎麼今天起來得這麼早?」修臥室裡的僕役長美蒂瞧見我的出現,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通常我比其它人晚起很多,就連之前最忙碌的那幾天,也都是在修用完早點之後才見我一臉愛困地走到餐桌邊,難得今天可以瞧見一個衣衫不整眼眶還帶著黑眼圈的美男子,在一大早瞪著雙眼敲城主的房門。

瞪著她無比驚訝的臉,我開始火大自己這種矛盾的個性。

我承認自己是個很懶很懶的人,很享受懶惰的個性,然而身為一個懶人,我卻有著極端不相稱的責任感及完美主義,我討厭拿別人的薪水卻什麼事情都不需要做的感覺,更討厭我自己一手策劃的工作,在別人的進行中發生任何可能導致不完全的錯誤。就是因為這要命的兩點,害我必須違背我的懶人主義,在一大早起床去堵人,天曉得現在我有多麼的想睡覺。

「我要找修!」

「城主?城主已經離開了,現在可能在餐室用餐。」突然間,我覺得我的頭髮上飄著陣陣濃煙,在嘴角抽播的狀態中,笑著跟美蒂說一聲謝謝,然後像火箭一樣朝餐室邁進。

可惡!可惡!可惡!

我以為只要早起床,走了十來步就可以堵到人,反正我跟修的寢室就在隔壁,結果卻是必須花上一頓早餐的時間跑到餐室去逮人。

蓋奇斯城城堡的到底是哪個混蛋,沒事把住的地方蓋這麼大做什麼,一點經濟概念都沒有!知不知道光是在這個爛城堡跑來跑去的時間,就可以做好多少事情啊!

結果一整條通往餐室的路上,就瞧見許多起床一段時間,正在做準備的僕役們個個睜大眼睛瞪著一個銀白色的人影從這頭沖到那頭,然而雖然是說沖,但是由於銀白色物體的腳程顯然比大多數人慢了點,於是臉上睡眠不足怒火衝衝的樣子每一個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啊!是蘭侍衛長,怎麼今天起得特別早?」

「是啊!而且眼睛有黑眼圈耶!」

「昨天被人打了嗎?」

「怎麼可能,城裡有誰捨得打蘭侍衛長?」

「說的也是,那是昨天沒睡好了?」

「這也不可能,蘭侍衛長一向……嗯……那個……很好睡……怎麼會沒睡好?」

「這也是,那……」

耳邊聽著眾人的議論紛紛,我頓住往前沖的身子,「不要當我是聾子,你們說的我都聽到了!什麼叫做很好睡!」

可惡!我有那麼愛睡嗎?不過是睡眠品質比別人好而已,說成那樣。

「啊?您聽到了啊!」說話的人一點尷尬害怕的表情也沒有,眼裡還帶著笑意。

可惡!這張臉最大的壞處除了容易招蜂引蝶之外,就是生氣的樣子一點都嚇不到人。

「廢話,我年紀有大到耳背嗎?回來再找你算帳!」現在找修比較重要。

「呵呵,能讓侍衛長找我算帳是奧迪的榮幸,不過為了避免侍衛長找不到人,我先告知侍衛長奧迪今天就要出城執行任務,請等奧迪回來再讓小的享用這等榮幸!」奧迪侍衛年輕充滿朝氣的臉上笑容燦爛,原地挺直高大的身子對我敬了個禮之後還笑著對我眨眨眼,讓我忍不住笑了一聲,結果瞧見我的笑容,他誇張地露出一臉受寵若驚的模樣,害我終於控制不了臉上的表情,原本勉強可以算是「猙獰」的表情頓時柔和起來。

奇斯城裡的這些侍衛,一個個都寶得不象話,不曉得是哪個人帶出來的,成天就愛沒事開我玩笑。

「我會記得給你這份榮幸的,等你任務結束回來再見吧!我去找修了!」

「修?修已經出去了。」

泰爾的聲音突然在背後晌起,厚實的嗓音稍微大聲一點就可以讓聽的人覺得胸腔一起共震。

「不要躲在我背後說話,要嚇死人啊!」沒好氣地轉過身,努力仰頭瞪著那張笑嘻嘻的大臉,可是即使是一百八十度的仰角,還是只能瞧見兩個黑色的鼻孔。

沒事長這麼高做什麼?

在心裡嘟嚷一聲之後,往後退幾步,這才發現一向討厭穿一堆東西在身上的泰爾,難得全副武裝連頭盔都被他帶著夾在手裡,泰爾的軍團軍服跟修的軍團完全不同,是一身的豔紅色,一般士兵的形式跟黑魔軍類似,但是多了許多護身的小型盔甲,因為泰爾的部隊大多是衝鋒為主,而泰爾自己的軍服是跟他個性完全不同的華麗,在豔紅的盔甲邊緣裝置著大量羽毛狀的物體,我知道那並不是為了好看,那是火雀的羽毛,一旦泰爾使用火系的魔法時,盔甲上的羽毛會燃燒起火焰,幾乎沒有多少敵人敢與其正面交鋒,除非想被燒成人幹。

「我可沒躲在你背後,從剛剛到現在我一直都站在這裡,是剛剛有一個像是車頭的人把我當成牆壁從我身邊沖過去沒發現而已。」

「哼!世界上有這麼漂亮的車頭嗎?」

沒氣質的形……咦?

「你剛剛說什麼,修已經出去了?」

「嗯!」

「為什麼?怎麼會這麼快,那我今天這麼早起床做什麼?」功虧一潰的感覺讓我忍不住吼出聲,一邊的泰爾跟奧迪都很識相地沒搗住耳朵,只是太陽穴青筋冒了一下而已。

「小聲點,我知道你的聲音很好聽,不用強調了。誰讓你自己睡這麼晚,最近這幾天因為有新的任務要執行,所以大家都在戒備之中,自然起得比較早,你趕不上是理所當然。」泰爾退了一步拉遠距離,似乎剛剛才知道原來城裡最會製造噪音的除了他自己之外,還有一個不能用外表來評估實力的侍衛長。

我瞪著他,瞪著、瞪著……突然覺得充滿無力感……

算了,找不到修就算了,堵不到人就算了,不過,問題還是要問。

「修不在,問你也是一樣。」

「要問我什麼?」

我辛苦地看著他,覺得這種站得筆直還要仰高下巴的姿勢實在很累,尤其對個很想要打瞌睡的人來說更是痛苦,於是朝泰爾伸出雙手。

偏偏是這個遲鈍的大個兒,看著我的雙手犯傻,等我伸到手酸才反應過來,彎身單手把我抱起,讓我可以舒服地趴在他的肩膀上打瞌睡。

如果是里昂他們,甚至是修,不用我伸手提醒自然就明白我的意思,趴在別人身上說話不是好習慣,我要是都乖乖站在他們前面聽他們說話,一定會在滿二十歲前脖子就得關節炎。

「問你最近怎麼大家開會都不找我?還有開會不找我也就算了,怎麼連出去巡視也都不准我跟?」

「原來是這個啊!團長說你的樣子太顯眼,最近進入奇斯的人太複雜,怕要是有敵人混在其中要暗殺你的話太容易,所以才要你乖乖待在城裡頭別出去。」

「暗殺?誰會想要殺我這個無名小卒?」我又沒替誰做出什麼豐功偉業,暗殺我做什麼,妒忌我長得太顯眼?笑話!

泰爾笑了笑,「你已經不是無名小卒了,誰叫你弄出了什麼洞居跟新的耕種方式,現在飛翔大陸上知道你的人可不少,哪個國家的高層哪一個不想要把你握在手心?如果沒辦法自己使用,那當然殺了安全?」

我抬起身,皺眉稍微把眼睛睜大些。「怎麼你把我說得跟個器具沒什麼兩樣?」

「為人臣者也算是器具的一種,所以如果君王懂得善用,才能安置國家,這樣說沒什麼不對啊!」泰爾很嚴肅的說,模樣好像開重要會議時才會有的表情。

「你也會說出這種有學問的話喔!」忍不住吐這個大個兒的槽,誰讓我剛來的時候他老欺負我,平常講話還莽莽撞撞的樣子,沒料到他也會有用這種表情說這種話的時候。

泰爾回瞪我,沒多久就以他一向豪邁的笑法大笑出聲,「小傢伙,這麼不給我面子,不怕我立刻把你丟下去,距離可不低喔!」

我揪住他的頭髮,「你要是把我給丟下去,我連你的頭髮一起扯下來,讓你的獅鬃變成大光頭!」

泰爾又是一陣笑,抱著我往城堡大門走,奧迪就跟在我們後面。

「你們要一起出任務嗎?」看他們兩個人都穿著一身整齊盔甲,連腰上的長劍都擦得閃閃發亮。

「嗯!這是你來到奇斯之後的第一場戰爭。」

「戰爭?什麼戰爭?為什麼我不知道?修沒跟我說!不是要等一切都安頓下來,等時機最好的時候才開戰嗎?」聽到戰爭兩個字,最後的一點瞌睡蟲都跑光了。

我怎麼這麼笨,除了打仗之外,還有什麼時候大家會把盔甲穿得如此整齊,劍擦得如此晶亮,又不是那種和平時代的閱兵大典。

「別緊張,是我的說法錯誤,其實也不算戰爭,你知道在奇斯城不遠的地方,可以說在光明學院的附近,有一個鐵血要塞是吧?」

「當然知道,那可是歷史書裡常常提到的地方,一個可以排名飛翔大陸前五名的堅固要塞,現在是飛齊的領地,大約有五萬名士兵駐紮,不過在飛齊加入翔龍與泰勒迦納的戰爭後,移走了兩萬駐軍,現在僅有三萬多名士兵在哪裡防守。」這些死背的東西可難不倒我,現在我可常常被修說是個活字典,問什麼答什麼,博學得很。

「就是那裡,我們認為這是攻下鐵血的最好時機,趁現在三國戰爭還在白熱化階段,攻下鐵血,如果成功了,等於奇斯城多了一道防衛線,你知道那對我們來說意義有多大。」

我當然知道。現在的奇斯等於是一個沒有邊界只有首都的國家,如果敵人要攻進來,第一戰就是首都保衛戰,完全沒有戰線可以進退,如果攻下了鐵血,等於是給奇斯多了一次機會,敵人要攻打奇斯,必得先面對鐵血要塞,同時大後方也有準備的時間。之前看過修擬定的計畫,攻下鐵血一直是眾人最急於執行的第一任務,現在好不容易撇掉了兩萬駐軍,大家自然是忍不住了。

「鐵血並不好打。」或許應該說非常艱難,飛翔大陸千百年來的歷史中,有不少名將在那裡留下失敗的紀錄,造就了要塞不倒的美名。「修給了你多少軍力?」

「一樣是三萬,你知道我們沒有太多的力量,這一戰很重要,不容許失敗,因此加入這一戰的軍隊都是老兵,他們才懂得應付鐵血詭詐的地形。」

我也知道一定都是老兵,因為如果新兵要參加這一場戰爭的話,必然會有里昂他們的名字,要上戰場里昂不會不告訴我一聲的。

看著兩人在光線下光芒流轉的盔甲,心中有點壓抑,泰爾跟奧迪和我相處的時間不像里昂他們那麼長久,但是身在同一個陣營,我也會擔心,尤其是奧迪,自從我來到城堡之後,他從來沒有因為我的外貌而歧視我,認為我沒用。每次出門只要遇到他,總是會提醒我外面的天氣如何,是不是該加件衣服,告訴我最近一些有趣的事情,在我笑了的時候也一起笑,怕我覺得無聊或是被忽略,總愛故意捉弄我只為看我生氣。我很喜歡他,如果我是女孩子,那麼我必然會說他就像是一個效忠于我的騎士,與我隔著一段距離,卻用最真摯的心照看我。

努力排解心中的沉重,想了一會兒,我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你們一定反復進行過不少次軍事會議,對於打仗戰略這一些東西,你們比我只強不弱,所以我也沒辦法幫上什麼大忙,但是我想有一點如果上天肯幫忙,你也許可以用得到,鐵血附近的地勢屬於黏性十分強的黃土,這種黃土平時堅固異常,一但遇水卻很容易軟化,不過因為那裡平常很少有下雨的機會,所以沒什麼人知道在鐵血附近挖洞是多麼容易的一件事情。大家都只聽到當初蓋鐵血時浪費了多少的鐵鍬、用盡多少魔力之後,沒有人想過可以挖地道進入鐵血,但是其實你只要準備水,在想挖的地方不斷澆下去,幾把鐵鍬,十幾個人,就能挖出一條寬廣的地道。」

聽我說到這裡,泰爾也懂得為什麼我說如果上天肯幫忙的話了,若是能在那裡下上一場大雨,攻下鐵血雖然說不上輕而易舉,但幾乎可以確定勝利在握。

「如果下雨,我一定會記得你的提醒。」可惜鐵血要塞的水源來自於要塞內的大湖,如果附近能有條河流,運水挖地道也不是件多大的難事了。

我抱住泰爾厚實的頸子,感覺他的溫暖,還有染上體溫的盔甲觸感,閉上眼睛歎息。

「最重要的是,要平安回來,一定要平安回來。」雖然泰爾之前曾欺負我小看我,但是我喜歡他耿直粗魯的個性,也喜歡他一邊嘟嚷一邊任我為所欲為的縱容,即使我知道他很強很厲害,但是戰場上沒有必然的因果,我會擔心。

「我們一定會平安回來的!我可沒忘記侍衛長還要找我算帳呢!」奧迪充滿信心地說,眼中閃爍著奪目的光彩,就像每一個參戰的年輕人一樣,戰場上的賓士,將會是他們年老後最大的驕傲。

我露出笑容,張手凝結了兩顆水滴狀的珠子,拔下兩根髮絲串上,替他們戴在頸子上。

「這只是一個小小的保護結界,能擋住一次中等法術的攻擊,希望它不會有消失的時候,可以成為你們永遠的護身符。」

奧迪握住頸子上的珠子,臉紅地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容,突然抬起我的手,在上頭輕輕一吻。

「閣下的祝福,會是在下捍衛希望最大的力量。」一句簡單的騎士誓言,隨著一個小小的吻手禮落下,我忍不住笑,鼻子也覺得酸酸的,比之當年達迦那一長串的稱讚,這短短的幾句話,讓我感受到騎士精神的忠誠與純真。

「保重。」

這是我能說的唯一回答,也是我最真切的希望。

 

 

鐵血要塞建造于聖龍一六五三年,距今已經有八百三十六年,建造過程為了克服土地過於堅硬的問題,動用了近萬名的工人以及大批魔法師,費時十五年才竣工。在那時代鐵血的建造的目的有兩個:一則防止敵國入侵,一則是採集鐵礦。

當初負責建造要塞的人是當時的建築奇才,尤其擅長於軍事堡壘的工程,在觀察了附近的地形之後決定建造出一個不敗的神話,而事實上,他也可以說是成功了。八百多年來歷經大大小小達七十餘場的戰役,沒有一次讓敵人成功地攻入要塞之中,使得這數百年來的君王將領,在心中有了共同的默契,戰爭的第一場,絕對不會落在鐵血這一塊號稱不敗的土地上。每一次鐵血要塞易主,必然在改朝換代之後,新任君王順利地從失敗的一方不經由戰爭接手過來。

「今天,我們要打破這個神話。」

泰爾在高原上遙遙注視著遠方的峽谷,如此遙遠的距離,瞧不見那號稱不敗的堡壘,但是想到即將留名青史的這一役將要開始,心中的激蕩有多麼高昂,只有自己明白。

當修把這個任務交給他的時候,他幾乎是當場就傻住了,不過平時有點笨拙的他,在戰場上可是少見的精明猛將,在腦袋短時間的空白之後,立刻就開始運轉起一切的可能性。

修要打下這堡壘的原因大家都知曉,而且還有一點是一般人所不敢想的。

就是因為鐵血要塞在飛翔大陸有著不敗的神話,所以不管是哪一任接管的君主,在看重這塊地之餘,派兵的方式卻十分馬虎。只因為每一個人都心知肚明,不會有人傻傻地派兵去攻佔這個不敗的要塞,因此又何必派出強兵強將來防守,對於這個功能完整的要塞來說,只要裡面的士兵懂得怎麼防守就夠了。

「團長,我們就這麼沖進峽谷之中嗎?」奧迪縱馬來到泰爾的身邊,對於鐵血附近的地形他早已反復在心裡推演過數百次,每一次都只能佩服這裡地形的渾然天成,仿佛上天打造這一塊地,就是為了防守用的。

鐵血要塞本身蓋在山上,不管是往飛齊的方向,還是往光明學院領地的方向,都只有一條峽谷,也就是說從光明學院的方向攻打飛齊的話,要先經過一條十分長的峽谷,然後攻下要塞,最後再通過一條很長的峽谷,攻打飛齊。

平常奇斯城與外界來往通商都不走這一條路,通常都是直接從飛齊另外一道關卡穿過光明學院的領地進入奇斯城,只是這一條路並不適合打仗,因為雖然飛齊與光明學院的領地僅僅一牆之隔,偏偏這一牆之隔正好是能用魔法跟不能使用魔法的差異,這種打仗的方式,對光明學院領地這一頭的軍隊而言根本是自殺行為。相對地如果飛齊要打奇斯城,自殺就的是他們,因為光明學院的領地跟奇斯城也是一牆之隔,光明學院這一塊地,在結界的守護之下,成了最強力的人為屏障。

泰爾微笑,「當然不,這一場仗大概會是我有史以來最小心翼翼的一場,我們一步一步推進。」

「但是那不就給了敵人準備的時間?」戰場上貴在迅速,如果一步一步推進,可能還沒闖過峽谷一半就讓敵人給攔截了下來。

「不讓敵人知道的話不就好了?」

「這……」望著泰爾,奧迪滿臉狐疑,要知道從這裡開始一路上都有敵人設下的關卡,雖然人數不比主要塞內多,但是想要一聲不響地一路通關可以說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我知道你也不相信我們可以做到,畢竟我們身後可是帶著三萬大軍而不是三十個人,但是,本來對這件事我跟城主都不強求,能做到多少算多少,可沒想到里昂在出發前竟然給了我這一袋東西。」泰爾從懷裡拿出一個綢緞製成的布包,上面飄著一股不像是泰爾身上該有的氣味,這種宜人淡雅的清香,奧迪一聞就知道這布包原來是屬於誰的。

「蘭大人……」這世上恐怕不會有人身上擁有像蘭大人一樣好聞的味道了,說不出是什麼樣的香味,不像是飛翔大陸上任何一朵花所能擁有的味道。

「嗯!是蘭給的。」泰爾想起那美麗非凡的小傢伙,心裡一陣溫暖,當初他之所以反對小傢伙進團,除了不相信他的能力之外,最大的原因其實是心裡面捨不得,這樣一個嬌生生的娃兒加入軍隊,只會吃苦頭而已,這樣一個娃娃天生就應該擺在家裡寵著才是,怎麼可以加入軍隊受苦。

奧迪接過那一個布袋,打開一瞧,裡面大概有七、八顆的魔晶石,比較特別的是這些魔晶石都已經經過附加咒術,就算不會使用魔法的人,只要擁有這東西,就可以使出附加其上的魔法。

「蘭在上面加了隱形結界術。」

「隱形結界?那是中上級魔法啊!蘭大人怎麼忍受得了?」雖然說有魔晶石的力量在,附加咒術在魔晶石上比直接施術容易,但是連續八次施術的結果,恐怕連高深的魔導士都無法承受魔力反噬的結果,何況蘭侍衛長雖然能力已經到達高級魔法師,可他的身子根本連一般平民都不如。

「里昂跟我說,蘭施完術之後就陷入昏迷了,現在有修跟娜塔紗在照顧,希望沒事才好。」

隱形結界術是水、光、暗三系合成的法術,飛翔大陸上能使用這種法術的大概五根手指頭就數得出來。

里昂跟他說,那天他跟蘭說完話之後,蘭就已經大概猜出了他們的戰術,知道大家一定會阻止他做這種傷身、甚至危及性命的行動,因此一個人偷偷躲在房間裡施術,要不是讓修即時發現城堡裡有不正常的魔法波動現象,從校場趕回來的話,恐怕那時候蘭不只是陷入昏迷而已。

「蘭大人……」緊握手中的魔晶石,奧迪眼睛都酸了,忍了好久還是沒把眼眶的淚水給留住,滴在黃土泥地上無聲無息。

別看平常蘭大人總是一副沒事情可做的樣子,他們這些忙碌的人可一點都不介意,因為蘭大人每次出現,都是一臉笑容,看到誰的表情不對,就會像個小馬車一樣沖到那人面前,要嘛就是臭駡對方一頓,要嘛就是陪著一起淚眼汪汪,有時候則是講到最後不知所以然,笑到都忘記自己本來在說什麼。

不管是哪一種,在和蘭大人說過話之後,好像什麼樣的煩惱都消失了一樣,讓他們好好奇,明明是那麼年輕純真不懂世事的模樣,為什麼卻總可以說出許多他們所看不透的話來,就像蘭大人的世界特別寬闊一樣,那一雙變幻莫測的眼睛,總可以看得比別人還遠。

「大男人,哭什麼,別忘記你的騎士諾言是什麼!不堅強點怎麼保護你的蘭大人!」用力拍了一下奧迪的背,泰爾深吸一口氣看向遠處他們即將要攻打的所在。

不曉得騎士一生承諾的物件能不能有兩個,回去記得問問神官,如果可以,他會先向那個小傢伙說聲抱歉,然後再謝謝他的付出,最後許下他的騎士諾言。

 

 

 

 

第九章

蘭所提供的八顆魔晶石,給予了這一場戰役莫大的幫助。

雖然一顆魔晶石的威力只能覆蓋在五百人的身上,但是在敵人完全無法察覺的情況下攻陷一個瞭望台,五百人絕對足夠,況且這次他帶來的是黑魔、北炎軍裡最老練的士兵啊!

連續佔領了要塞外的六個瞭望台之後,泰爾已經可以清楚瞧見要塞的外牆,以及架在城牆外的荊棘鋼架,那個固定在地上的東西可不好解決,正好攔在離城牆外大約十五步遠的地方,每個往前衝殺的士兵必然會先想辦法越過這個荊棘鋼架,可城牆上的士兵便可以趁此機會將停頓的士兵給射死。

現在該怎麼辦?

城內與瞭望台每三天交接一次,之前從俘虜的口中得知他們攻瞭望台的那一天正好是交接完畢的第一天,所以現在他們還有不到兩天的時間可以運用。

「要是能下雨的話就好了。」躲在樹林裡,奧迪感歎,之前他們真的試過蘭大人所說的方法,試若把水倒在堅硬的黃土上,不到一刻的時間,那土馬上軟得跟挖蛋糕似的,輕輕鬆松就可以挖下被水滲透的一大塊黃泥來,最神奇的是,水一干,土馬上又硬得跟鋼鐵一樣,如果挖地道,肯定不用擔心什麼崩陷的問題。

「這種事不是我們說有就有的。」戰場上最缺的就是水系魔法師了,要不是沒有人手的話,就算不下雨,叫幾個擅長水系的魔法師,聚集空氣中的水元素,下一場小雨也好,可借奇斯城裡水系魔法師就只有兩個,其中一個就是蘭,就算他忍心把人給帶上戰場也沒用,兩個水系魔法師,除非能使用禁咒的力量,否則想要招風喚雨……用一句蘭常說可是沒多少人懂的話,這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奧迪。」

「在!」

「想辦法抓幾個守城的人來,我們先弄清楚城裡頭目前的狀況再說。」希望到時候會有頭緒,該怎麼攻下這個不敗要塞。

聖龍二四八九年,七月。

當時的奇斯城城主修˙亞倫提特,派手中大將泰爾挑戰鐵血要塞不敗的傳說,戰火在一開始奇斯城軍幾乎不傷一兵一卒之力,攻陷了要塞外的六個瞭望台,根據當時的軍務記載,此大捷源於當時的魔法侍衛長聖蘭緹斯的助力,以及鐵血要塞軍對於要塞不敗傳說的過於自信,因此給予了奇斯城大軍一個良好的機會。

 

 

「團長,不好了,城外的荊棘鋼牆比我們預估的還要難以解決,隱形術的力量已經消退,盾兵部隊已經照您的指令掩護拆除工匠開始攻城。」

泰爾接獲消息,走出原本坐鎮的的營地,騎上自己的坐騎,清楚瞧見不遠處的戰況,耳邊傳來的廝殺聲讓他體內的鮮血感到沸騰。

「還要多久才能將所有鋼架拆除?」

「工匠說再一下子就可以了。」

像是印證他所說的話一般,話落的同時,要塞城外的荊棘鋼架轟然倒塌,拆除部隊立刻在盾兵的掩護之下將倒塌的鋼架快速移開。

泰爾一笑,揮手一揚,一邊等待已久的號兵立刻吹出指令,衝鋒部隊前攻,原本安置好的箭兵部隊也紛紛從不遠處高大的樹叢中露出人影,一支支銳利迅速的羽箭,準確地將城牆上的弓兵射殺。

「啊——」淒厲的慘叫聲不斷從城牆上士兵口中傳出,當初泰爾對此次弓兵的要求,不是一擊必殺,而是射在敵人最為痛苦的地方,射在讓敵人最無法忍受的痛楚之處,最好讓敵人的慘叫遍佈整個戰場,讓要塞裡的士兵全都清楚聽見。

而樹叢裡的弓兵個個都沒讓他失望,一支支銳利的箭,射在頸動脈上,穿血脈卻不傷喉嚨而過,激烈的痛楚讓中箭的士兵發出痛苦的呐喊,自己只能眼睜睜看著迅速不停噴灑的鮮血從頸子流出,流了滿手的鮮血,握著頸子上的箭羽,徘徊在生死之間的恐懼,讓人發瘋地喊叫。

這種殘忍的作風,讓一邊尚未中箭的士兵全軟了手腳,顫抖地將手中的箭射向敵人,然而在害怕自己成為下一個的心理下,絕大多數的箭不是落空,就是只能將箭射到敵人肌肉層裡造成不重的外傷。

有了弓箭手的幫助,衝鋒的士兵更加無所顧忌地沖向前,奇特的是他們手中拿著的並不是殺人用的武器,而是滿身的大水囊,每個士兵一沖到城門口,就立刻把身上的水囊給戳破,將水囊裡的水澆到黃土之中。

這奇特的景象,讓要塞的將領看傻了眼。

「他們是想幹嘛?水淹鐵血要塞嗎?」

「我看是因為心知攻不下要塞所以發瘋了吧!」

「哈!我還以為有名的黑焰軍團有多可怕,原來還不是臨陣就得了失心瘋的一群笨蛋。」

幾個將領站在城牆後面哈哈大笑,原來因為被敵人不知不覺偷摸到城門口而緊張的心,鬆懈了下來,城牆上士兵的哀嚎已經再也無法讓他們感到警惕,不敗的神話對他們來說,就像是一座永遠都不會傾倒的巨山,說什麼也無法讓他們相信會有被毀滅的一天。

泰爾忍在後方,看著自己往前衝鋒的部隊一個個喪命在箭雨之下,此刻的他只能忍住悲痛並慶倖由於敵人不知道黃土的特性不加以預防,否則城牆上那一桶桶燒滾的熱油澆下來,非但計畫無法繼續成型,就連衝鋒部隊也無法倖免。

「團長……」騎著馬趕到泰爾身邊的的奧迪欲言又止,可泰爾知道他想說的話是什麼。他也清楚瞧見城門下的黃土已經蔓延成一片水澤,這一場戰,他賭下了一大半的糧水,要塞中唯一一個可以利用的地方,就在城門,那是唯一一個沒有城牆築地的所在,只要在下面轟出一道窪地,他們就有機會攻入要塞之中,這比轟城門還要來得迅速,如果以正規的方法轟城門,前鋒部隊絕對少不了要面臨滾油及巨石的攻擊。

「再等一會兒,就快了。」

「殺!殺死他們這些不知好歹的人,讓他們知道鐵血不敗神話是是怎麼得來的!」城牆上的將領看著敵人在箭雨之中不斷倒地,即使己方的損失同樣慘重,但是占上風的勝利感早已經湮滅理智。

他在鐵血要塞駐守了有十年之久的時間,天天埋怨的不就是沒有人攻打這裡而得不到晉升的機會嗎?要不是他得罪了北軍團長的侄子,怎麼會被派到這種養老等死的地方,現在多虧了奇斯城這一群瘋子,他終於有機會回到首都領功,到時候看北軍團長會是什麼臉色!

「哈哈!殺啊!殺死這群瘋子!讓他們看看飛齊國的士兵是多麼地英勇!殺……啊!」耳邊呼地一聲,他只覺頸子一陣巨疼,然後原本狂吼的聲音就喊不出來,火熱的液體濺在臉上,由於四周早已經彌漫了這種鐵銹一般的腥昧,竟讓他一時之間分不清這是什麼東西的味道。

「轟隆!」

連意識自己即將失去性命的時間也沒有,一陣火光從頸子竄出,接著城牆出現一朵巨大的火雲,將領四周的箭兵連尖叫聲也來不及發出就陪著長官成為一塊塊分不清你我的屍身,不遠處被波及的士兵們身上卷起巨焰,淒厲的慘叫聲隨著火雲的炙烈而乾枯,一時之間城牆上亂成一片,火苗四處飛散,正面的攻擊頓緩。

「駱濟領罪!」一個弓兵跪在泰爾身前,剛剛那一箭就是他射的,原本稀有的魔法箭是打算用在進城之時可以瞬間毀滅大量敵人,可他實在是看不下敵方將領囂張的臉色,因此浪費了這一箭。

「沒想到你可以射這麼遠。」鐵血要塞的將領都是只會躲在後面吼,起碼有千步遠的距離,可以碰到人就不錯了,沒想到還能如此迅速地出其不意射殺敵人。

「轟!轟!」

「碰!」

還在盤算該怎麼處罰這個優秀的士兵時,沒想到城牆上被大火燒身的士兵之中竟然有人撞倒了密封的油桶,撞出一點開口的鐵桶無法控制熱油溢出,點點火苗再巧不過地沾上了開口,只一瞬間的時間,城牆上爆出驚人的火雲,可怕的紅色雲朵在一瞬間卷上天際,黑濃的煙塵籠罩整個城牆上方,城牆上本來就已經難以維持的陣型頓時兵荒馬亂,死的死、傷的傷,沒有被波及到的也全驚慌地四下奔走。

這一個意外讓兩邊人馬全呆住了,尤其這一朵襲天的紅雲尚未消去,下一瞬間又炸開了一朵,原本預備在城牆燒著的油,在一瞬間仿佛放煙花似的一個接一個炸開。

看來上天是站在他們這一邊的……

泰爾忍住笑,「弓兵駱濟聽令!」

對自己造成的景象看傻了的駱濟在聽到這一聲命令之後才回過神來,「駱濟在!」

「由於你在戰場上不嚴守上級命令,擅自作為,所以降級一等。」

「是!」駱濟一點也不覺得冤枉,他射出那一箭的時候,就已經有受罰的打算了。

「但!」泰爾欣賞地看著這個敢作敢當的男子,決定讓駱濟這個名字有一天可以揚名飛翔大陸。

「由於駱濟首先滅殺敵軍將領,依照軍規,得升官階一級,身手矯健以最小的力量造成敵人重大傷亡,再升一級!所有的人聽令,依照原訂計畫魔法師待命!」

「是!」意外的戰利,讓所有人精神一振,一直在營區等待時機的魔法師,紛紛舉起雙手,長長的咒文如樂音傳響。

「前方前鋒部隊,退!」

隨著命令一下,營區中央旗幟連續三次揮動,城門前的前鋒部隊迅速退卻。

就在這時,魔法師也完成咒語,各色光芒聚集在一隻只揚起的手中。

「攻擊!」

刹那間,電芒、火焰、風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沖向城門黃土地上,各色光芒聚集所放出的光彩叫人睜不開雙眼,只能聽見火焰轟隆、風暴呼嘯、電芒嗶啡的聲音籠罩整個大地,接著驚天巨響差點炸破所有人的耳膜,沒有人可以瞧見在所有攻擊魔法聚集下的城門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當聲音平息,煙塵仍然彌漫四方誰也瞧不見誰的時候,泰爾宏亮得讓人無法忽略的吼聲接著傳出。

「依照計畫!前鋒部隊沖啊」

「殺!」

「殺!殺!」

眾人齊吼的音浪聚成陣陣音波,可以瞧見無形的力量讓煙塵一波接著一波湧動,隱約間蓄勢待發的騎兵部隊也都準備好武器,槍兵交擊的聲音、馬匹嘶啼聲讓整個氣氛緊張到充斥著一股即將爆發的感覺。

彌漫的煙塵慢慢退散,成千上萬的騎兵從樹林中出現身影,每個人的目光都盯著城門口,當城門出現一條細縫的瞬間,頭盔下的臉紛紛露出微笑,當他們可以瞧見由炸出坑洞進入要塞的前鋒部隊手中打開的城門細縫時,眾騎兵們發出像野人一般的歡呼,黑色的兵甲彙聚成洶湧的潮水,如箭矢一般,沖入大開的城門之中。

聖龍二四八九年七月,黑焰大軍攻打鐵血要塞的第四天。

大將駱濟以「驚天一箭」開始了他燦爛的一生,後世凡提起神箭手,必然記得當初攻下鐵血要塞城門的弓兵駱濟這個名字,黑焰軍團也從這一天開始,再增加了一位讓敵軍聞風喪膽的大將,許多將領認為與其面對不曉得何時何地會出現的驚天一箭,不如與泰爾殘酷爆炸式的攻擊互相搏殺還來得安穩。

 

 

「你說什麼!?」大手用力在椅把上拍了一下,憤怒驚訝之下的力道,讓整個殿裡所有的人都可以感覺到那一瞬間的震動,宏亮有力的聲音更是讓在場的每一隻耳朵共鳴,那種雄厚的力量直達心口,膽子稍微小一點的人已經控制不住地開始雙腳打顫。

這裡是飛齊首都的宮殿,飛齊國國王亞那已經有近千歲的年紀,雖然在飛翔大陸上還不算垂垂老矣,但是多年來縱情聲色的生活。讓他的外表看起比實際年齡還要大些,不知道的人,也許會猜測已經是一隻腳踏進棺材的年紀了。

可,樣子看起來老歸老,那一份百年來位居上位的所培養出來的王者氣勢可一點也沒有少,尤其飛齊國一向重武,每一個擁有皇家血統之人,從小就會受到最好的武術指導,當亞那還年輕的時候,在整個飛齊國的武者之中,實力還是一等一的強者,單單是過去的修為,想來就算要把一張椅子給拍碎也不是什麼太難的事。

「陛下,請息怒,為臣心想,就算修˙亞倫提特那小毛孩有膽子進攻鐵血,但是以鐵血要塞的堅固,再加上三萬大軍的兵力,就算修˙亞倫提特親自出馬,對要塞來說也不過是隔靴搔癢,恐怕連第一道城牆都過不去,更別說要攻下要塞了。」一邊的右相一臉平和地站出來說,能爬到右相這個位置,豈是這麼容易就受到驚嚇而膽怯。對他來說,亞那的發威十次有九次的結果是不了了之,況且他斐真家握有飛齊四分之一的軍事力量,真的要較量的話,誰贏誰輸還很難定論。因此這麼多年來,面對亞那,他可以說是從來就不懂恐懼為何物。

右相這麼一說。亞那也稍微平靜了下來,其實剛剛要不是太過於驚訝,右相說的話,他又哪裡想不出。

「哼!你說的朕豈不知。」

「那陛下是為何而怒呢?」

「這還用問嗎?想想我飛齊是何等的泱泱大國,沒想到修˙亞倫提特這小子,竟然趁我國與他人交戰之際,妄想取下擁有不敗神話的鐵血要塞,這不是存心損我飛齊顏面?」亞那說這些話的時候,的確是沒想到自己還不是一樣趁翔龍國跟泰勒迦納打仗時,趁機攻佔別人的土地。

不過他沒想到,並不代表在場的其它臣子也沒想到,只是基於對自己生命的珍惜,沒有一個人敢當面說出來而已。

「放心,陛下,我想這一次的戰事,非但不會減損我國的顏面,反而可能有利於我。」

「怎麼說?」

「您想想,這鐵血要塞可是說攻就能攻得下的?如果真有那麼容易,也就不會有不敗的神話,這些年來奇斯城聲勢日漸強盛,不少平民偷偷前往投靠,然而會造成這種局面的原因,還不是因為修˙亞倫提特的軍隊從成立至今,一直沒嘗過敗績,因此那些沒有知識的平民直把這等賊子當成了英雄。」右相得意地朗聲說道。

他不得不承認這個修˙亞倫提特的確是有他的一套,但是最恨的是,左相總喜歡在他面前把這個人說得如何好,如何機智果敢聰明,三番兩次與他暗中較勁猜測奇斯的動向,每每都是他輸了這些暗中你來我往的較量。

現在可好了,那臭小子也不看清自己的實力,妄想攻打要塞,看這下子左相怎麼繼續去說。

心裡想得得意,瞥眼瞄了一邊的霍克˙那勒斯一眼,偏偏那傢伙一臉無動於衷像是沒有瞧見他的眼神一樣。

可惡!你那勒斯家不就是開國時期好運立下了功勳,否則以那種倨傲的態度,哪來的機會一直位居高位至今,遲早有一天把你給拉下臺。

「現在亞倫提特那小子自取滅亡,以僅僅三萬的兵力就想攻下要塞,想都不用想,恐怕他的勝績就要在這一場戰役裡終止了。因此這一場戰,不但不損我國國威,恐怕還能讓其它國家知道我飛齊的厲害,那個黑色軍團的第一次失敗,將由我國取下。」

「嗯!右相說得是。」亞那認同地點點頭,一點也不認為鐵血要塞有被攻下的可能。

「陛下,微臣有話要說。」霍克看也不看右相一眼,從原本站著的位置跨了一步出來。

「什麼事情,你說!」亞那眯眼看著這個跟自己相處已經超過百年之久的老臣子,他的計謀一向比任何人都還要準確,只是那種自己絕對不可出錯的態度,即使是相處了超過百年之久的時間,依然是一點都不討喜。

相較之下,右相阿諛狡猾的個性固然也令人厭惡至少還讓他覺得自己是個王者。

「臣認為亞倫提特這一次的攻擊,應該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狀況下而攻打要塞,所以提不上有萬全的準備,但是以他過往的戰績而言,即使是在最艱難的狀況下。他也能帶領他的將領突破難關,尤其這一次攻打要塞的儘管不是他本人,卻是手中最負盛名的大將之一,這個泰爾在平時像個莽漢,但是一旦上了戰場,威力並不比亞倫提特弱上多少,各有各的戰略特色。依照這幾年來的資料顯示,這個泰爾曾經有過四次攻城紀錄,其中之一就是奇斯城,當初拿下奇斯城,他是先鋒部隊,四次攻城戰中,沒有一次失敗。以這樣的紀錄來看,即使鐵血號稱不敗,我們也應該要注意,如果能及時派兵援助,以最快的速度繞過光明學院領地,在敵人無法預估的狀況下從背後包圍攻擊,相信不但此戰能勝,擒下泰爾也不是問題。」

亞那還在考慮他的意見,一邊的右相倒先嘲弄地冷哼一聲。

「我說那勒斯,你是不是太過於緊張了?這分明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也不想想我飛齊的駐兵和泰爾一樣都是三萬大軍,加上又佔有要塞堅固、地形易守這等優勢,如果輸了,豈不是笑掉天下人的下巴?你的意思分明是我飛齊的軍隊不如人是吧?」

霍克沒反駁,高大健美的身軀在大堂上站得筆直,一身黑色的長袍,把那一頭金色的頭髮襯得十分耀眼奪目。當初修見到特克˙那勒斯時,實在無法把他跟這個人的模樣連接起來!!一個是曾經在戰場上被稱為「金色戰神」的美男子,他的孫子卻長得腦滿腸肥一臉狡猾的模樣,難懂怎麼這樣一個人,會養出這樣的孫子來。

「右相大人,我想你我都很清楚,並不認為我飛齊的軍人不如他人,因為當初認為要塞堅固,駐守要塞的三萬大軍,的確是能力比較低下的新兵,還是軍事學校裡能力最差的廢物而已。但是奇斯出的可是軍隊裡的菁英,兩者的力量相差多少,相信不需要我多說,你也能明白。」霍克終於看了右相一眼,只是那一眼裡的意思不會是稱讚。

「你——」

亞那皺眉,他的確是忘了要塞兵力的狀況。

其實這還是左相說得比較好聽一點而已,因為當初認為要塞堅固,目前唯一的威脅也只有奇斯這個大城,從來就不覺得有需要派大軍駐守的需要,因此每次分派過去的,除了新兵之外,大部分都還是軍事學校裡能力最差的廢物……而亞倫提特的菁英部隊……他還沒老到連誰強誰弱都還分不清。

「那勒斯,你知道我們現在兵力很難分撥出來。」除了負責守衛國家的防衛軍之外,絕大多數的軍力都已經投入這一次的戰爭裡了,儘管現在戰況稍微停頓,一下子把大軍給叫回來可是件難事。

「陛下,向外的征討固然重要,但是目前的戰局,我國可以說是三國中唯一可以隨意進退的國家,即使我國暫時退出一部份的戰力,對整個大局的影響並不大,況且在包圍戰的狀況中,只要能調出大約一萬五的兵力,相信有九成的機會可以殲滅那個一直所向無敵的黑色軍團。」

「哼!這麼好的條件,用了那麼多的兵力,也只有九成的機會,如果是善戰之人,應該是肯定殲滅無誤吧?還是說當初的金色戰神如今年老,所以對上戰場這種事情已經沒有當初的掌握?」右相再度發出冷嘲熱諷的話,在他認為,以一萬五的精兵,在那種包圍之下,滅敵根本不是什麼困難事。

霍克看向這個對戰場上的事情一直是一知半解的文官,要不是他的手段夠狠,否則以這種討人厭的個性跟缺乏學問的腦子,怎麼可能爬到和自己同等的地位?

「既然右相如此有把握,若陛下願意調軍,讓右相大人來領軍如何?」然後找個機會亂箭把這個白癡給殺了,省得耳邊一天到晚有蒼蠅圍繞。

「若陛下願意調軍,為臣的我自然願意犯險。可,請陛下三思,我們需要為了一個僅僅三萬兵力的部隊,放棄當今戰場上不斷推進的局是嗎?」右相一臉忠心地對亞那說,他在陛下身邊雖然沒左相長久,不過要捉摸陛下的心思倒也不是一件難事。陛下是個好大喜功的人,從過去到飛齊創國,陛下總會露出一臉的野心勃勃,那勒斯的地位固然不同,可依照陛下的想法,他的意見仍然是比較中聽的那一個。

亞那看看底下的兩位重臣,在心裡歎了一口氣。

「你們,讓朕好好想想,朕會儘快做出決定的。」

從小,父皇整天提的就是當年在戰場上的故事,每次說到最後,都會露出一臉遺憾的表情,那時候才多大的年紀,雖然可以懂得父皇臉上的神情是什麼意思,但是卻無法深刻體會。

而現在,他明白了……很明白……只是在明白的同時,雙鬢的發白得一天比一天還快。

終於面臨到了做抉擇的這一天,說起來,這還是大陸紛亂開始後,他第一次感覺到要做出抉擇的猶豫與為難。

以前有父皇可以告訴他答案,現在就只有他自己來做這個決定了。

 

 

 

 

第十章

「他媽的,混帳!」奧迪抹去臉上的灰塵,四周彌漫的煙霧讓他看不清楚四周的景象。

在預料之外也在預料之中,飛齊派出了援兵,讓原本很順利的戰局,瞬間陷入危機之中,眾人在泰爾的命令之下,一部份的人轟進了城裡,另外一部份的人調到佔領的六個瞭望台,努力將來援的敵人給困在外頭,讓攻城戰得以順利進行。

其實依照原來的預估,如果沒有蘭侍衛長的幫助,他們現在應該是在峽谷區的瞭望塔與「可能來援」的飛齊士兵作戰。那樣子的話,要塞裡的兵力因為都是比較弱的士兵,不適宜出戰,他們又可以占著瞭望台與敵人援兵攻殺,情況也許還不會如此混亂。

可在自己的預料之外,也在敵人的預料之外,沒有人能料得到他們竟然在短短的五天之中,佔領了要塞的外城牆,並且在第六天,已經有第一批先鋒部隊進入了內城。敵我雙方在這種情況下,所下的指令更改度異常地高,就連沙場老將泰爾也必須一邊殺敵,一邊在腦子思索剛剛下的命令是否有誤,更別提他們這一隊負責衝鋒的騎兵了。

必須沖得比別人快的結果,就是命令常常趕不及行動,個人各自看情況應付的結果,殺到裡頭時整個人馬亂成一片,一百人的隊伍,現在他能瞧見的,就只有他自己一個。

用力槌了身邊的城牆一下,別說想撼動了,就連一點點碎石都敲不下來。

「還真不是普通的硬。」要不是有蘭大人的方法,光是應付這些炸都炸不壞的城牆,就夠讓他們傷腦筋的了。

「奧迪,你閑著沒事幹啊!在這裡槌牆?」一陣刀光閃過,「匡!」,兩把長刀揮開濃煙,這才看到彼此,奧迪的隊友風恒破口大駡。

之前熱油爆炸的威力實在是太強,把除了堅硬城牆外的東西爆的爆,燒的燒,弄得整個要塞裡裡外外都是黑色的濃煙,看不到敵人的情況之下,只好一聽到聲音就砍,反正他們都很清楚隊友的實力,不會連一刀都欄不下來。

「你以為我願意啊!煙這麼濃,根本看不到自己的位置,我剛剛找半天找不到半扇門,倒是殺敵人已經先殺到手軟。」

「這樣沒什麼不好……」兩人同時揮刀,再度破開濃煙後地上多了兩具飛齊兵的屍體。「只要敵人的身手不夠好……我們大概派出五個騎兵隊,就可以開始屠城了。」

「屠你個大頭,我看還沒殺到百人,自己就先因為迷路而昏死。」一個聲音在不遠的地方響起,沒多久另外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兩人面前。

「怎麼,還沒死啊?」風恒看向衛德身上血淋淋的傷口,嘴裡發出嘖嘖聲。

「你以為每個人都跟你們兩個人一樣幸運,可以槌牆發表演說啊!剛剛該死地沖進飛齊的集合區,我的飛雲被砍了起碼上百刀,我可以沖出來已經算是幸運的了。」想到愛騎的慘死,衛德就是一陣咬牙切齒。

「沖進去的只有你嗎?」

「……」奧迪的問話換來一陣沉默,只是不需要回答,他們都已經猜到答案。

沖進去的不只一個,只是出來的就只剩下衛德了,剛剛他不說,就是不想影響到他們的心情。

「集合區在哪個方向?」

「你想做什麼?現在沖進去還是死路一條。」

「非沖不可,鐵血要塞的湖就在集合區後方。」奧迪冷靜地說,他是隊長,少數幾個可以參加會議的人,因此只要給他方向,鐵血要塞的構造他便可以在這濃煙之中一一摸清楚。

「只有我們三個,即使沖得過去,任務也難達成啊!」

「不!現在還聽得見交戰的聲音,應該有其它隊的人也沖進集合區了……而且就算只剩下我們三個,任務還是要執行,我們不能讓已經先走一步的隊友失望,會被笑慘的。」

「說的也是。」拉直疲累的身子,三個人重新振作精神,手中的長刀緊握,傷得最重的衛德,肩膀上的傷口流得整只手臂都是血,鮮紅色的液體順著刀刃滑下,在刀問凝聚成血珠子,一滴一滴落在泥地上。

奧迪望著瞧不清天空顏色的上方,露出淺淺的笑容,「……今天一大早,城裡傳來了消息,我們的侍衛長已經從昏迷中醒來。」

「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衛德露出歡喜的笑容,忍不住原地歡呼一聲。

他跟奧迪一樣,平常沒有戰事的時候,就在宮裡當侍衛,所以和對蘭熟悉得很,尤其他的個性比奧迪還外放,常常假裝忘記長官的命令。跟無聊沒事做的蘭在城堡裡探險,這次蘭的昏迷可讓他擔足了心。

「他還好吧?」比較少見到蘭的風恒也喜歡那個像天使一樣的侍衛長,尤其這一次能順利進佔要塞,可以說是他的功勞,他知道遭受魔力反噬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情,那根本是冒著生命危險,那樣纖弱的一個人竟然有如此大的勇氣這讓他感到非常地尊敬與心疼。

「神官說還要觀察一段時間,因為蘭侍衛長的身體太過虛弱,無法負荷反噬的力量,所以雖然是醒來了,但是在還沒有把力量完全消解時,還是有很大的危險,只是比起昏迷狀態來說,算是好多了。」他們這些學魔法的人,都知道那種痛苦,活像是有利刃在自己身體內部割剮拉扯一樣,所以絕大多數的人,寧可自殺也不願意承受那種痛苦。

「蘭他一定不會有事的!」衛德露出充滿信心的笑容,長刀換手,扛在沒有受傷的肩膀上,短短幾句話的時間,他已經恢復不少力氣。

「是啊,他是很堅強的人呢!」

「那麼美麗純真的一個人,神一定會保佑他的,而我現在要做的,就是在他身體好之後,將這一場勝利贈送給他當作禮物!」風恒動動全身,骨骼發出喀拉喀拉的聲響,目光望著手裡的刀,即使在黑煙彌漫之下,銀色的刀身仍然閃亮,那是他出城前,弟弟替他磨了一夜的成果。小騰,如果哥哥再也回不了城,相信你還是一樣可以收到這一份戰勝的禮物。

奧迪笑了一聲,第一個沖進濃煙之中,只要耳邊聽見聲響,毫不猶豫地就是一砍,身後的殺伐聲,讓他知道他的兩個隊友一直在背後一起守護著這一份信念,讓他可以毫無顧忌地往認定的方嚮往前沖。

時間在這裡早已失去意義,腦子裡計算的只有手中劍又劃過一個身軀,身上的傷又多了一道,許多時候,差點被腳下靜靜躺著的屍體給絆倒,他們無法去瞧瞧踏過的是誰,怕自己瞧了,會恨自己竟然殘忍踏著兄弟的胸膛而過。

「奧迪,風,加快速度!」衛德帶笑的聲音突然大聲響起,仿佛一點也不在乎讓敵人確定他的位置。

聽見他的聲音,兩人都沒有回頭,咬牙,手中武器如箭如電砍過阻擋的敵人。撞開前進的身體,然後耳邊聽到那在自己預料中的聲音,沉重、神聖且讓人無法不哽咽。

「舉起我的聖刀,循著心底的呼喚穿越浩浩蕩蕩的空間,讓我的忠誠換與永恆的光彩,開啟生命最大的極限!崇高的創世之神,讓我的身體回歸混沌,將眼前的事物隨我一起煙消雲散,滅世之力!」

耀眼奪目的光芒透過煙塵,自中心照耀四方,如果奧迪他們回頭,可以瞧見空氣裡四射的光芒,一點一點吞沒黑暗,在那一塊令人無法睜眼的土地上,仿佛容不下半點污穢,在刹那轉瞬之間,把所有的一切化為光芒,消散在天地之間。

有一種死亡,就像出生一般,沒有半點來去的痕跡,有如天下間,從不曾出現過,就連讓人可以憑弔的一絲細發,也不留一根。

他們身為神的騎士,從來就不在戰場上數著同伴的屍體,因為許多時候,就像衛德那樣,什麼也不留,連讓他們再看一眼說再見的機會都不給。

「奧迪,還有多遠。」風恒的聲音很平靜,一點也不因為同伴的死亡而難過慌亂。

「再一下子,如果沒有計算錯誤,再五百步的距離就到了。」

「那……你跑快點……」

「風?」奧迪終於忍不住回頭一看,風恒只跟他相距不到五步的距離,他的身邊可以清楚看見數不清的長劍正往他身上招呼。

「可惡,我來幫你!」

「快走!」

「才這麼一點距離,我們可以一起過去的!」該死的,他才剛失去了一個朋友,別在這麼短短的一眨眼間,再讓他親眼目睹!

「沒有辦法的,快走!」風恒架開身邊的劍影,一張英挺的臉龐堅毅得如同往常。

奧迪還想說些什麼,卻瞧見他的一隻手,扯開身上的軟甲,一道深可見骨的劍傷從左肩劃到腰上……

「快走!」已經不用再多說,他會知道他的意思,這樣的傷能支持到現在已經是他最大的極限,他甚至可以從敵人眼中的恐懼瞧見傷口處可怕的景象,連死之前都可嚇倒敵人,他也算是一個高手了。

奧迪咬牙,就像剛剛沖出衛德的範圍一樣,不顧潮水湧來的敵人,用盡自己最大的力量,沖出風恒的視線。

「幫我跟我弟弟說一聲。」至於該說什麼,他們都明白。

「如果我還活著的話,一定!」隨著話落,一陣熟悉的低吟重新在耳裡傳繞,乍放的光芒,這一次連天上的濃煙也掩蓋不住光華,讓奧迪瞧見了上方的蔚藍以及就在眼前的浩大湖泊。

鐵血要塞的湖泊,很大。在要塞還沒有蓋好的時候,它其實連接著一條河流往山下流,而當初設計鐵血要塞的人認為那將會是一個防禦上的缺口,於是設了攔水壩把湖口給欄住,只有在湖水過高的時候才會打開柵門,讓一部份的湖水隨著原先的河谷流出。

在知道這裡黃土的特性之後,這一個湖泊成了這場仗裡最重要的目標。

「活著?臭小子,你真的以為你能逃得出去嗎?」

「還想要報訊呢!我看是去報自己的死訊吧!」

「給這個臭小子一點顏色看看,不要以為我們飛齊的軍人真的有那麼好欺負!」

外城牆被佔領,讓固守要塞的將兵們既是恐懼又感到可恥,沒想到鐵血不敗的美名竟然會壞在自己手中,別說能不能逃出黑色軍團的手掌心,即使今天真的守住這個城了,恐怕上面怪罪下來,不是頭沒了,就是被分配到奴隸營去作勞工。

「就是,竟然以幾百人的人數就想攻佔內城,分明是瞧不起我們,不給他一點顏色瞧瞧,別人還以為我們飛齊真有如此窩囊!」一開始發現敵人沖進來的時候,他差點嚇得屁滾尿流,以為今天一條小命就栽在這個地方了,幸好援軍來得及時,而且沖進城裡的不過是幾百人的小隊,這下子不但肯定死不成,而且說不定還有機會扳回一點顏面。

看著眼前這一群人,他實在很想失禮地吐一口口水,像這樣沒有能力又厚著臉皮倡狂的人,怪不得會被當成廢物分配到這裡來,偏偏他的一群好友就是死在這種人的圍攻之下,真是不值。

儘管敵人挑釁的聲音不斷在耳邊叫囂,奧迪仍專心一意地朝著湖泊的棚門前進,手中長刀像是有生命一般,每一刀割在喉嚨的傷口,都準確無誤地朝向柵門的方向,一路殺來,鮮紅色的血液在黃土上染成一條暗紅色的路,來不及滲透到泥地中的液體,順著地勢慢慢、慢慢擴散蔓延。

「飯桶!你們這群飯桶,連一個人都殺不死,還不快點把他給解決了!」一個軍官模樣的大漢,氣急敗壞地在一邊吼叫,那個如修羅一般的男人,仿佛剛從地獄裡爬出一樣,全身染滿了鮮血,早已經難以分辨的五官,只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雙眼,如光如炬盯著每個朝他湧去的敵人,身上滴下來的鮮血分不清是他的,還是阻止他的人的。

鮮紅色的河流蔓延到他的腳邊,不曉得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的雙腳慢慢陷入堅硬的泥地,紅色的液體有如死者的手,竟然覺得他想把自己一起拖入地獄之中。

「快殺死他!快殺死他!」歇斯底里地狂吼,狼狽地跳開那一灘紅色的死水,可以說是連滾帶爬地奔到高地,取過練習用的弓箭,手忙腳亂的搭弓上箭。

「嚇!」

羽箭從奧迪臂膀邊擦過,火辣辣的痛楚比被劍砍還疼,目光瞪向遠方那個手裡拿著弓箭發抖的人,簡短的一個咒語,銳利迅疾的風刃瞬間劃過對方頸子,手裡的長刀再度砍下兩個敵人的首級之後,拿著弓箭的軍官,才砰然倒下。泉湧的鮮血彙聚成另外一條小河流下。

「怪物……怪物……殺死這個怪物啊!」飛齊兵因為他的英勇被嚇壞了腦子,從來不曉得戰場上能力可以如此懸殊的人驚慌地喊叫一通。

有時候人的恐懼,反而是一種最可怕的力量,包圍住奧迪的飛齊兵,因為這麼驚慌的一句喊叫,全都發了瘋似的亂砍,眼中瞧見四周睜著眼睛死不暝目的同伴,一雙眼睛頓時殺紅了眼,每個人你推我擠地想把這個怪物給殺死。

「啊!」

又一支遠處飛出的羽箭射穿奧迪的大腿時,奧迪終於發出一聲怒吼,其實身上多處的傷口早已經讓他頭暈目眩,如果不是還有該做的事情要做,他早就像風恒他們一樣,向創世神祈求解脫了。

風……我看你弟那兒我可沒辦法替你說了。

「嚇!」

一支側飛而來的箭,深深地插入腰脅處,劇烈的痛楚幾乎叫奧迪咬斷自己的舌尖。

「嚇!嚇!」

一個人的力量怎麼能擋住聞訊前來的弓兵,一支支飛箭橫越高空,不分敵我地,如雨射在那一塊紅色的土地上,弓兵的首領,冷冷瞪著遠處那已經彙聚成血池的土地,紅色的血池上,一個修羅般的男子全身插著箭,對他露出一個笑容。

奧迪看著沒入地面的飛箭,感覺自己的腳踏在沼澤一般的土地上,嘴邊發出一抹愉快的笑容。

謝謝你提醒我執行任務的時間到了,那個笑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什麼意思。

從懷裡拿出一顆水晶狀的物體,那是他出戰前,泰爾團長要他好好保護的,不管如何一定要送到目的地,如果身死,死之前也要找到下一個人繼續執行任務。

鼓起全身的力量,將晶石扔在血水灘之中,也許是因為這裡的地就在湖邊,所以泥地比想像中的還要柔軟。

「喝!」長刀一揚,刀尖抵著晶石,在奧迪用盡全力發出的力道下,深深陷入血池之中,血水慢慢從被打出的小洞湧入,久久不見填滿。

又讓蘭侍衛長說中了一件事情,湖邊的泥地,硬的只有被陽光曬乾的表層,其實深處早已經讓湖水給滲透徹底。

蘭侍衛長,抱歉,奧迪沒辦法回去等你算帳了。

「舉起我的聖刀,循著心底的呼喚穿越浩浩蕩蕩的空間……」

飛齊兵聽見這個熟悉的咒語,原本殺昏頭的人立刻清醒過來,一大半膽怯的人飛快地往外逃跑。

「讓我的忠誠換與永恆的光彩,開啟生命最大的極限……」

另外一半的人,立刻反應過來開始更猛烈的攻擊,試圖在咒語尚未結束之前,將敵人的喉嚨割斷,讓咒語無法完成。

可是,曾經有人說過,騎士最可怕的一刻,就是在向創世神析求回歸的時候,因為抱著煙消雲散的悲哀,所以他們至少要為自己留下一個無形的名字,那是唯一可以讓人記得他曾經存在過的方法。

此刻的奧迪,仿佛身上沒有傷口沒有中箭……仿佛心裡最重要的人,就在眼前瞧著他努力一般,掛在腰間的長劍在四周舞成燦爛銀光,沒有人可以阻止最後的析求。

「崇高的創世之神,讓我的身體回歸混沌,將眼前的事物隨我一起煙消雲散,滅世之力!」

蘭大人……希望您能平平安安渡過難關……奧迪將這個小小的勝利當作禮物,希望能換來一個最美麗的微笑……

飛箭穿過胸膛,鮮紅的血液來不及濺出,化成耀眼的光芒吞食天地……

 

 

「傳令下去,要大家準備最後的指令,魔法師準備。」泰爾看向來自城內,一道直沖天際的光芒,眼前的視線突然蒙上一層霧氣。

奧迪,我希望你可以親自回來向我報告你的任務成功……但是,如果……這個給你,它可以在最後一刻,通知我是不是該下最後一個命令。

「……」閉上雙眼,鐵血要塞內發出驚天巨響,比起前天的火雲更加震聾欲耳,所有人都可以感覺到腳下的土在一次劇烈的搖晃後,下一瞬間耳朵出了問題似的聽見海浪拍擊岸邊的聲音。

泰爾睜開雙眼,混濁的大水從要塞城門湧出,源源不絕地往峽谷沖去。

「書記官。」

「是。」

「記得,將奧迪這個名字寫在封賞的名單中。」

「……屬下知道了。」望著不知蓄積多少時日的湖水,在峽谷彙聚成一條大河,眼中的水氣再也克制不了,一滴滴透明的液體,順著臉頰滑落在紅色的軍裝之中。

 

 

當我睜開雙眼,瞧見里昂正在一邊擔心地看著我,一雙大手小心翼翼地撫著我的臉頰。

「怎麼了?很痛是不是?再忍一陣子就撐過去了,別哭!」

我搖搖頭,無法控制自己的眼淚落下。

「別哭啊!會沒有力氣的,別哭。」擔心地把我從床上抱了起來,讓我可以依偎在他的懷中,聽著他在耳邊安慰。

而我,只是搖頭,沒有半絲說話的力氣,也不曉得該怎麼說出這種不知來自何處的傷悲。

什麼時候開始哭泣,我一點也不曉得,唯一能懂的,就是在仿佛遠方有人呼喚著我的同時,淚水便莫名其妙地溢出雙眼。

 

 

聖龍二四八九年七月,鐵血之役的第六天。

沒有人料到應該是最困難的戰役,竟然會在短短六天結束。

奇斯城騎兵隊隊長奧迪炸毀要塞湖水水門,蓄積了數月的大水,以無人阻擋之勢直沖到峽谷谷口,未來的火焰將軍泰爾一聲令下,魔法師使出禁咒毀滅之風,號稱不敗的鐵血要塞在短短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內發出第二次驚天巨響,原本躲過水劫的飛齊兵全數死在倒塌的城牆中無一倖免,不敗神話到此終止,即使飛齊已經派出五千精兵,依然無法挽回頹勢,鐵血版圖從此歸於奇斯所有。

然而這一戰雖然奇斯損失人數奇少,但是強大的前鋒騎兵部隊共一百五十名全數陣亡,曾經參與此役的士兵,想起當初的景象,說那是他一生中,頭一次見到祈求之光有如絢爛煙火一般,一個接一個地綻放在黑煙彌漫的天空。

當要塞重建,湖邊立了一個騎士之碑,後來所有以當騎士為志的年輕人,都會在願望實現之後來到此地宣誓,碑上第一個名字,是後來被稱為「騎士光榮」的奧迪˙羅倫家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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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arasu 琉璃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