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滿眼盡是美少年

新婚之夜——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最是銷魂與得意,新婚之夜「小登科」,其樂盡無窮。

容琦睜開眼睛,差點被大紅的喜字晃花了眼。她仔細感覺一下,好像現在自己正光溜溜地躺在床上,就連這床也是掛著大紅的帳幔,上面描著金花錦絲很是華麗。床裡是層層疊疊的錦被喜氣洋洋。

容琦再側臉看向帳幔外,那發著炙熱光芒的是兩根大大的蠟燭,燭火此時此刻在歡騰地跳動。

看著這兩根蠟燭和那紅的耀眼的喜字,容琦想到了幾個字——洞房花燭夜。她頓時渾身一震。

容琦正呆坐著,一股股滑膩的香氣從鼻端傳來,她忍不住伸手去摸索那香氣的所在,手指觸拿到了一個漂亮的鏤空花紋銀熏球,她下意識地拿起聞了聞,本來就不大清晰的思維變得更加混沌起來,一絲絲熱度悄悄地爬上她的臉頰,這種怪異的感覺不禁讓她手一抖,那銀熏球頓時落在床被上。

她發出的細微聲音可能早就已經被人注意了,輕輕地腳步聲由遠至近傳來,那厚重的帷帳終於被人撩起,就著亮堂的光亮,兩個人的目光撞擊在一起,容琦的眼睛猛然之間睜大了。

——仁盛五年,完夏國長公主容琦金鑾殿上索要駙馬。聖許,三日後大婚。

《完夏國史‧長公主容琦傳》


第一章 無敵公主洞房夜

長公主的府邸本來就是京城裡許多八卦的源頭。

她的府裡養著的三百贊畫個個是有風流之姿的美少年。

即便她荒唐到肆無忌憚,仍舊得先帝、新皇寵愛,是唯一一個能出入朝堂的女子。

就是這位完夏國公主,恃寵而驕在朝堂之上做出一件驚世駭俗的事,她張口向皇帝討要駙馬,那駙馬竟然還是個打入天牢的死囚。

容琦之前還以為自己大概是看了太多的穿越小說,竟然稀裡糊塗地做起夢來,但是這個夢也太真實了,簡直就像她真的到了古代一樣。

更讓她難以接受的是,她只是一個在空中飄蕩的魂魄,她看著繁華的街道和往來的人群,沒有任何人能看到她似的。

老天跟她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本來嘛,穿越是後現代的衍生詞,現實中沒有這種事發生。

死後轉生,靈魂出竅,投胎,這些才是正途,黃泉路上大家都打聽著奈何橋的方向,就她還不死心真的想做曠古爍今穿越第一人,同行的幾個老鬼都笑她太孩子氣。

放著大好的青春年華,她還不想去死,等真的過了奈何橋,想回去都來不及了。

容琦半途中脫離了隊伍,走了好久才終於見到了久違的光亮。

那光芒不知道是來自于那兩支紅紅的蠟燭還是蠟燭邊上那個發著熠熠光芒的容顏,她甚至還來不及細想,整個人被龐大的力量吸引一下子飛起來然後重重地摔入黑漆漆的漩渦當中。

容琦一覺醒過來一切都變得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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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重新有了知覺,只是整個人像是被凍僵一樣,要慢慢地才能融化,只是眨眼之間,她已經再世為人,這種感覺酸甜苦辣難以言喻。

被褥間軟軟的帶著一絲香氣,四肢百骸有溫暖的氣息在流動,整個房間都透著一股閒逸的氣息,比之前她在空蕩的街頭遊蕩,那簡直是天上地下的區別。

這也許就是歷盡千帆苦盡甘來。

容琦迫切地想趕緊睜開眼睛看看周圍,誰知道眼皮就像墜了千斤,她拼了全身力氣也動不得絲毫,就在這朦朧當中,終於一個聲音將她從沉寂當中解救出來。

那聲音就像戳破了她身上那無形的禁錮,要不是仍舊不能開口說話,她肯定要舒服地長呼一口氣。

容琦剛想要放鬆整個身心真正地休息一下,剛剛有感覺的皮膚忽然感覺到一股涼氣,她的頸項上似乎正放著一件冰涼的器物,這件東西緊緊地貼著她的皮膚,似乎稍一用力就能切進她的身體。經歷過生死的她,立即又嗅到了一股死亡的味道。

怪不得她會那麼容易就進入這個身體,原來這具身體也在死亡的邊緣,剛剛才嘗回生的滋味,她不想這麼快就又成遊魂,可此時此刻她是身不由己,連睜開眼睛說句話都做不到。

仿佛是金屬一樣冰冷的東西,在她頸項間滑動著,容琦的心仿佛都要從胸腔裡蹦出來,房間裡似乎還有其他人。

「放下。」

那如同一泓清泉一樣的聲音,雖然淡的讓人捉摸不透裡面的情緒,裡面的內容卻讓容琦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愉快。

容琦感覺到那放在她頸子上的東西微微動了動,仍有不甘。

稍微粗一點的聲音反駁道:「外面全都是她事先安排好的人,現在不想辦法脅迫她出去,等她醒過來就來不及了。」

容琦的呼吸簡直都要停滯了,這是哪裡?她怎麼會走到這裡來,竟然面臨這樣一個危險關頭。而且那聲音中飽含著惱怒的情緒,好像恨不得一刀捅了她似的。

「像她這種手段卑劣的女人本就該死。她讓你連降三級丟了官職又陷害你入獄,廢了你的武功用天牢裡那些官員的性命來逼你成婚,如今又在房外埋伏了那麼多武將,她要做什麼可想而知。」

容琦感覺到脖子上的刀劍又緊了緊。暗暗苦笑,重生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費勁千辛萬苦才重返人間,卻不料想穿越到這樣一個人的身體裡。這難道就是有得有失?老天啊,你也不要太公平了。

「誰不知道她的名聲,她和府裡的三百贊花雖然不是個個都有私情,就說她和那個……你還真將她當成你的……不成?」

「事已至此,如今我們只能想辦法脅迫她才能出去……」

「啪」地一聲放棋子的聲音,「就算你能順利地讓我出去,你總不能再能脅迫公主放了天牢裡那些受牽連的官員吧!」

「別人我管不了,我只要……」

「時辰不早了,公主要醒了,你出去吧!」這一聲雖然淡淡的卻有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讓人再難反駁。

那柄刀劍動了動終於離開了她的頸項,跟著是咬牙切齒地冷冷一笑,「今晚他們敢做出什麼事,我就將他們全都殺死。」

這聲音一過,屋子裡就重新恢復和寧靜,只有棋子落在棋盤上的叮噹聲響,容琦仔細地聆聽竟然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有沒有離開這個屋子,又是怎麼離開的。

容琦鬆了一口氣,她的第二次生命總算是保住了。這要謝謝屋子裡的那個人,要不是他阻止她現在大概就要淪為案板上的肉了。

經過了漫長的等待,容琦的身體終於完全恢復了知覺,她慢慢地睜開眼睛,眼前所見的景象頓時讓她驚住了。

這裡明顯是一間臥房,卻和普通的臥房不同,有著她想像不到的奢華。

她雖然在睜眼之前已經有了心裡準備,可當看到紅豔的帳幕和耀眼的喜字時仍舊張開了嘴巴。

她正一絲不掛地躺在紅色的大床上,身上是血紅的錦被,她擁著被子坐起來,立即看到了透過帳幔照進來的燭光,雖然看不真切但是她能猜測到那是兩根大大的喜燭。

枕邊是一隻散發著馥鬱香氣的銀熏球,這房間華麗的讓人咂舌,空氣中透著一股曖昧的氣息,看著這個地方,她完全無法和她剛剛聽到的一番交談聯繫起來,正當她萬分驚疑之際,那厚厚的帷帳微微一動,被一隻修長的手攬了起來。

那是一張讓人看了就挪不開目光的臉。

雖然嘴唇蒼白臉上有著病態的潮紅,身體似乎過於瘦弱,當他的唇角淡淡的勾起,全身上下透著讓人無法忽視的高雅,就像天空中的一抹淡彩的雲朵,飄忽著讓人琢磨不透。

他穿著一件紅色的薄衫,那衣服如蟬翼般在燈火的映照下顯得有幾分透明,頎長的身體在衣服中舒展,長髮隨意地披散在肩膀上,愜意中帶著許隨和,清澈的眼眸仿佛能映照出別人的影子。

他看向她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是溫柔且熟悉的,可不能給容琦帶來半點安慰,她忍不住大聲地「啊」了一聲。

如果不是之前有一把利器抵在她的喉間,說出一通讓她驚恐的話,她也不會如此的吃驚,她沒想到你死我活的戲碼會在一個新婚之夜發生,而這個決定她生死的人顯然就是她的丈夫。

容琦剛想要低頭掩飾一下自己倉皇的舉動,那人卻先她一步,微微一笑,「公主可是要起身?」

公主,容琦乍一聽到這個稱呼,半天緩不過神來,難道她竟然誤打誤撞成了公主?

那麼在這個洞房花燭夜中,她眼前的這個就應該是她的駙馬?

就算是古往今來公主和駙馬的錦繡良緣少之又少,也沒聽說哪個朝代的公主和駙馬在新婚之夜的刀劍相向。

想到此時此刻自己身上還是光溜溜的,忍不住抱著被子向後一縮,手掌隨意就撐在了被褥間一個凸起上,待她回過神來,那凸起已經被她按了下去。

一串銀鈴聲頓時響了起來。


第二章 搶來的駙馬

黑夜當中,那鈴聲響徹的格外刺耳,容琦縮起手腳愣住了。

比起她一次又一次的吃驚,那人顯得十分的從容,銀鈴剛剛響起來,他就已經伸出手拿起憑欄上的衣衫,穿在了身上,那紅色的吉服蓋在他身上,仿佛又給他多一層隱藏,那雙發著流光溢彩的眼眸輕輕一瞥容琦,容琦立即就有被看穿的感覺。

不知道他是看穿了她這個假公主,還是看穿公主早就準備好的這個洞房花燭夜的餘興節目。

一切都順理成章的發展,就算是容琦現在說她是不小心按動了機關,恐怕也沒有人會相信。

容琦還來不及想太多,房門已經被人不大客氣地打開了。

嘈雜的腳步聲裹著一股股冷風沖進房間裡,兩支喜燭的燭光搖曳著差點就要熄滅。

那些人顯然早就知道要做什麼,跑到屋子裡,看到床上的容琦,頓時都鬆了一口氣,然後氣勢洶洶地將地上的少年團團圍住。

「公主……」低低的呼聲還沒有發全,就被人一把推開又隱沒在人群中,一個管事丫鬟樣打扮的人急切地湊上前來,「公主,公主,你沒事吧!」

容琦剛抬起頭來看那丫鬟,丫鬟仿佛就像得到了什麼暗號一樣,沖著容琦微微點頭,然後站起身擋在容琦身前準備說什麼。

震驚當中容琦總算相信了,正如那人說的一樣,今天晚上這個洞房中真的會上演一齣你死我活的戲碼,這位公主是想洞房花燭夜裡就……可,這不是她千方百計才弄到手的駙馬嗎?為什麼這樣迫不及待地要置他於死地。

下面那些訓練有素的武將,顯然是早就安插在洞房周圍的,他們等待的就是公主按下機關,清脆的鈴鐺聲響就是行動的暗號。

這位公主真是用心良苦啊,將機關設置伸手就能觸及的位置,可是她大概沒有想到早就有人識破了她的計謀,容琦想起那柄寒冷的刀劍在她頸項上滑動的感覺,她頓時打了一個冷戰,她立即看向她面前那個丫鬟。

「你們把……」那丫鬟本準備一鼓作氣地將話講完,哪知道她剛剛說完三個字,猛然感覺到手一沉,轉過身來才發現扯動她的是公主,難道是她說錯了什麼?她每一步每一句話都是照著公主之前吩咐去做的啊,她仔細地去看公主,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在公主眼睛中找到往日裡那讓她熟悉的神色。

公主只是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臉色雖然有些蒼白,可是眼睛中閃爍著一種不常見的神采,她微微抿了抿紅木棉般的嘴唇,平日裡因為過於養尊處優在臉上留下的那股迷茫和遲鈍似乎像湖面上的霧氣一樣被風吹散了。

丫鬟心裡一緊,眼前這個人的確是公主,可是為什麼又給她一種陌生的感覺。她自小就陪伴在公主身邊,為什麼今天心裡這麼恐慌。

容琦知道她這個時候實在不應該打斷那丫鬟的話……可誰叫她初來乍到就遇到這種情況,不是她裝裝傻,扶扶額頭就能隨便蒙混過關的。

雖然她可以冷眼旁觀任由事件發展,一蹴而就順水推舟地看著這些人將整件事做完。

這樣一來她不但省力,也更像之前的那位公主。可是等到這丫鬟將這戲頭演完,下面的駙馬被抓起來的一刻,難免什麼地方會忽然冒出一柄劍猛然刺穿她的喉嚨。

既然他剛剛能避開外面的這些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這裡,那麼他也應該有能力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完他剛剛沒有做完的事。

在沒有弄清楚這一切之前她絕對不能輕舉妄動,不管是引人懷疑還是會被揭穿身份,對她來說沒有什麼比她的性命還重要。

更何況,容琦看向下面的美少年,要不是他,她也不會那麼順利地就重生在這裡,他怎麼說也算得上是救了她一命,她實在沒理由一脫險就以怨抱德。

再說這個美少年應該是個好人,如果換作是她被人這樣陷害又強迫成婚,她一定恨不得將那人剁成八塊喂小強。

容琦縮了縮肩膀,儘量用那丫鬟擋住她的臉色,卻又能從旁邊的間隙中打量著下面的人。

那穿著吉服的美少年被圍在中央,他的嘴角漾著一絲朦朧的微笑。

「駙馬。」容琦用試探的語氣輕輕地喊道。

他那長長的睫毛微微一動,眼睛抬了起來。他的眼神不卑不亢,裡面的情緒也不加流露,有一種安寧卻深邃的悠遠。

容琦定了定神,還沒說話,那丫鬟已經緊張地扶住她的肩膀,「公主,公主,您別嚇奴婢,您……」

容琦咳嗽一聲,「我沒事。」嗓子略微有些沙啞,儘量假裝疲憊地垂下眼簾,不讓任何人看到她眼睛裡的神色,「現在是什麼時辰?」

丫鬟愣了一下,「現在是寅時,還……不到早朝的時間。」

早朝?公主要上早朝?這裡難道是唐朝?可唐朝也沒有哪個公主正大光明地去上早朝參與朝政啊。

「你們先下去吧,我有些累,想再休息一會兒。」容琦微微閉了閉眼睛,說完這句話就像是在賭博一樣。

「公主,那,那駙馬……」

「駙馬也去歇著吧!」

公主幾乎不假思索地說出來,讓瑾秀愣了,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她看著公主抬起頭來,那眼神堅定,不像是說錯了或者開玩笑。

「公主……這……」

「本宮的話,你們沒聽清楚嗎?」容琦故意皺皺眉頭,口氣也嚴厲了一些。

果然已經有人焦躁地熬不住了,小心翼翼打量了她之後領著人退了出去。臉上那些詫異的表情一直在臉上氾濫著。

他們的這些表現,容琦早就預料到了。

她沒有料到的是駙馬的表現。

在駙馬的臉上並沒有過多的變化,就像是他聽到那人說,外面埋伏了許多人公主的用心可想而知那句話時一樣,並不驚訝也不慌亂,似乎這些事都與他無關,他就像天地間一處難尋的幽僻之所,與喧囂俗世格格不入。

無人能進駐。

他微微一笑行了個禮轉身走了出去。


第三章 不擇手段

雖然駙馬爺沒有感激涕零地看她一眼,對別人的反應她還算滿意,容琦在心裡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一個人變成另一個人雖然很難遮掩,但是像借屍還魂這種事,就算在古代大家傳的神乎其神,也不會有什麼人輕易就想到那上面去。

只要想著自己如今是公主,口氣嚴厲一些也不怕有人不聽從她的命令。容琦睜開眼睛悄悄打量了一下周圍,能糊弄的都糊弄下去了,如今她身前就剩下了這個滿臉焦急的小丫鬟。

這丫鬟一看就是公主的心腹,太瞭解公主的脾氣秉性,所以現在才對她的舉動異常驚異,等到人都走光了,她跪下來,「公主,你就這樣讓駙馬……您雖然請求聖上撤了他的官職又在天牢裡讓人斷了他的琵琶骨廢了他的武功……可是……您別忘了,駙馬爺是狀元出身,深的聖心,三年之內就官居二品,公主和……雖然暫時將他……可朝裡和他交好的官員不再少數,萬一等他喘息過來,您想再動他恐怕不易。」

容琦越聽越口苦,撤了官職又斷了琵琶骨,這公主哪裡是喜歡駙馬啊,簡直就像有深仇大恨一樣。聽這丫鬟說的,做成這樣還不夠,新婚得手之後,還得給他來個五花大綁送到斷頭臺?斬草除根才行。

怪不得會恨得那人想要殺了這個公主。那樣一個容貌俊美,高貴清雅的少年公子,應當是少年意氣風發,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夢想嫁給他為妻,可如今卻做了這樣一位公主的駙馬。想到他清澈的眼眸中那片看不到底的平靜,也許是任何人都捉摸不透的。容琦不由地歎了一口氣,心中油然生出一股異樣的感覺。

她在胡思亂想什麼,難道還期望在古代演一場伉儷情深不成?即便她不是之前的那位公主,可在這位駙馬心裡,一切大概都萬難挽回,她可是準備新婚之夜未盡就迫不及待對付他的妻子,賢良淑德和她一點都靠不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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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我們府裡有那麼多長相好看的公子,何必非要留著駙馬。將來您要如何向……交代。」

容琦猛然睜開了眼睛,將那丫鬟嚇了一跳,看來這似乎不像容琦想的那麼簡單。

她本來以為,這位公主是看上了駙馬才用了千般手段將駙馬弄上手,至於新婚之夜的種種做為,無非是得到之後就不加珍惜的表現。

現在被丫鬟這樣一說,洞房之夜謀害親夫不但有因由,似乎還有同謀。若那個同謀不湊巧是個男人,他們這可不就是令大家津津樂道,耳熟能詳,正正經經地姦夫淫婦嗎?

丫鬟接著說:「今天晚上奴婢眼睛都不敢眨,就怕駙馬他……」

容琦歎口氣,自己總不能一直聽丫鬟說話不發一言吧,那也太有反常態,說不定一會兒要被誤解是受了駙馬的威脅,果然……

「公主,是不是駙馬對您……您別嚇奴婢,奴婢……」

容琦扯扯嘴唇,故作薄怒的輕蔑一笑,「你當本宮是什麼人。」

那丫鬟果然懼怕。

雖然暫時糊弄過去了,可這樣等下去絕不是什麼好辦法,丫鬟絕對不敢直接喊出她的名字,可是在這種情況下她應該怎麼辦?難道像小說上的那些女主一樣佯裝失憶?……這畢竟是真實的生活,不是小說裡的狗血情節,容琦穩住心神繼續道:「別奴婢奴婢的喊了,這裡沒別人,我平日都是怎麼叫你的。」

那丫鬟哭了出來,「公主,您嚇死瑾秀了。」眼淚從大大的眼睛裡不停地流下來,「公主一直都不說話,瑾秀還以為……」

容琦微微一笑,拍了拍瑾秀的肩膀,這丫頭的名字她算是問出來了,可是又不能用同樣的方式逼問出自己的姓名吧!

她剛剛聽到那人說她是用聖旨逼迫駙馬成婚的,那麼,「瑾秀,去把聖上賜婚的聖旨給我拿來。」

瑾秀用袖子擦擦臉邊的眼淚,應了一聲站起來衝著外屋的櫃子走過去。

那明晃晃的聖旨打開來,容琦總算看到了自己這個身體的名字,長公主完夏容琦。這世上果然有這種巧合的事,容琦,容琦,真的是這兩個字,居然和她的名字一字不差。她再看下去,只見聖旨上只有一處提到駙馬的名字,狀元臨奕,沒有官職和其他,只是一筆帶過。

可即便是這樣,還是能從這一堆辭藻中輕易地看到這個名字,臨奕。

自關而西,凡美容謂之奕。

她正好讀過王安石的《祭呂侍讀文》,「伯夷相唐,尚父賓周。受氏胙國,重光奕休。」

「公主還在看駙馬的名字?」瑾秀顯然理解錯了容琦的意思,這個字只不過是恰好勾起容琦對往事的一些回憶,她之前特別喜歡這個字。

瑾秀道:「臨姓真的不常見,奴婢也是第一次聽說有人姓臨。前朝國姓東臨……公主說過自完夏國開國以來東臨一姓已經滅絕……瑾秀覺得公主之前猜測的也不是沒有可能……」

瑾秀悄悄湊過來還要說什麼,門口忽然就傳來脆生生的喊叫,「讓開,我要見公主。」

那聲音清脆的就像往水晶杯裡注水一般,時而輕緩流淌,煞是好聽。


第四章 與仇人共枕

門口頓時傳來打鬥的聲音。

那人似乎推開門口的侍衛闖了進來。

容琦只看見人影一閃,那人還沒有沖進內室就被後面的人用劍制住。似乎公主府的安全係數沒有她想像的那麼糟糕,不是人人都可以隨便闖進來做什麼。

「公主,」那人大聲叫喊著,「公主說過的話,難道不算數了嗎?」

容琦側過頭向前望去,眼前那個小少年十三四歲大的年紀,雖然穿著樸素的衣衫,卻掩飾不住他驚人的美麗,臉上是那種健康的膚色,帶著許少年的稚氣,大大的眼睛微微斂著,目光如同朦朧的月光一般,他比駙馬多了一份稚氣少了一份淡雅,卻也讓人難以挪開目光。

那個站在他身邊用劍抵著他的人,穿著一身俐落的黑衣,皮膚黝黑無比,站在昏暗的屋子裡讓人看不清楚五官,他手上那柄亮閃閃的長劍已經刺破了那少年的頸項,幾滴鮮血沿著雪白的劍身流下來。

那少年仿佛不知道疼似的,還堅韌不屈地掙扎著。

容琦正在想該怎麼解決這件事,她抬起頭來正好看見瑾秀沖她望過來,容琦微微點了點頭,她與其自己在這亂想,還不如交給公主的心腹好,她也好一邊學習一下應該怎麼做這個長公主。

瑾秀果然不辜負她的期望,頓時熟練地應對起來。

先是苦口婆心地勸慰了少年一通,那少年顯然是這種話聽的太多了,冷冷地笑兩聲,眼角的目光頗為不屑,掙扎了兩下道:「公主,晉王謀反一案牽扯官員幾十人之多,兄長只是一個四品官員,只要公主肯放過兄長,將來想要瑞梓做什麼都可以……」

這個公主幹的壞事還真是不少,短短幾分鐘之內她就聽到了好幾個。

以她一個公主的身份,想找幾個心甘情願的姦夫那還不容易,她怎麼就看上那些堅韌不屈的主,難道她覺得越掙扎越有意思?而且她逼迫的手段都差不多,不是揪著人家兄弟姐妹就是抓住了人家的親朋好友。

而且瑞梓顯然比駙馬受的罪更多,露出來的皮膚上都隱見青紫,脖頸上還有一個大大的咬痕,掙扎中露出了半截手腕,腕上的捆綁痕跡襯著他小麥色的皮膚,竟然有那麼一點閃耀的野性美。

瑞梓和駙馬顯然是兩種截然相反的性格,心裡想什麼都表現在臉上,性格身體雙重衝動,胸口急促地起伏,漂亮的眼睛也發著輕蔑的光芒,就連音調仿佛都帶刺,「公主不是很喜歡瑞梓嗎?為了我連做這麼一點事都不肯?」

雄性動物會在求愛的時候露出漂亮的羽翼,勉為其難的時候也能做做樣子。瑞梓彎起姣好的嘴唇,「如果公主肯放了我兄長,我保證會陪在你身邊一輩子。」

人說萬兩黃金易,知心一難求。長公主能將人家一個美少年逼得心甘情願留在她身邊也是不容易地,如果這裡是本主,大概會立即將他撈過來親親我我,然後說一大堆肉麻的話。

可惜她初來乍到貴寶地,什麼都還弄不明白。這山盟海誓,她無論如何也發不出。容琦不由地皺了皺眉頭。

一旁的瑾秀只當她已經膩煩了,急忙給那黑臉男使了眼色,那黑臉男立即點了瑞梓的穴道。

瑾秀熟練地在一邊擺樣子,「公主要上早朝了,有什麼事等到公主下朝再說。」然後揮揮手,門口的侍衛立即走進屋來,抓起少年的兩隻胳膊就往外拖。

那少年無法掙扎,可是清冷的目光像一把刀一樣看著她,漸漸遠去。容琦看著地上留下的一滴血跡,頓時感覺如芒刺在背。

「等等,」容琦側臉看向窗外,「外面是什麼聲音?」

瑾秀畢恭畢敬地道:「恐怕瑞梓闖進來的時候,驚動了院子裡的其他公子。」

什麼驚動,恐怕是來集體來抗議的吧,能闖進來一個就能進來第二個,這樣下去可怎麼得了。容琦指指被人架著的瑞梓,「從正門出去走一圈再回他的屋子。」反正拖都拖了也不在乎替她肅清外面的人口。

長公主大早上就這樣喪心病狂地虐待美少年,沒想到她剛到這裡就給長公主臉上又重重地添加了一筆。

瑾秀站在門口滿意地看到人漸漸散去,再看看時辰,關好門轉過身來道:「公主時辰不早了,別誤了早朝。」

容琦不由地歎了一口氣,想休息是沒門了。

做公主的,梳洗打扮是件麻煩事,不過人靠衣裝馬靠鞍,貴族向來樂意幹此事。

幸好長公主沒有早晨醒來喝人奶的嗜好。就是讓丫頭用溫熱的巾子敷臉,然後請了個樂師在外面吹奏一番趕走睡意。

洗漱,梳妝用去很長時間,然後再穿上厚重的朝服,頭上的金步搖顫顫巍巍,腰間的玉牌掛飾環佩叮噹,一切準備停當,容琦往往窗外,天還沒有亮,她沒想到上個早朝,比她高中時代的早自習還要早。

瑾秀已經在一邊催促,院子裡幾十盞燈籠漸漸彙聚,卻也照不亮整個公主府。

大宅院,數不清的奴婢,穿衣服鞋子全都有人伺候。穿朝服之前還有人給捶背松肩,來來往往不少的奴婢都是打一照面就走出去,往來不帶重複的。

公主的生活也太舒服了,驕中養奢,說的一點都沒錯。

臨走之前瑾秀不放心又去外面看轎子。

容琦坐在房裡的軟塌上,對面是一面玻璃制的鏡子,看人極為的清晰。

鏡子裡襯出的人影,讓她既熟悉又陌生,那是張無比嬌美的臉孔,大概輪廓和她現代的相似,卻比她美貌了不知多少倍,朝霞映雪的面龐,一雙眼睛如寒潭一般,幽深中帶著絲霧氣,溫婉的髮鬢上是華貴的髮髻,嫋嫋婷婷地似朵出釉的雲,紅棉般的嘴唇輕抿,整個人看起來有些弱不勝衣。

卿本佳人奈何做賊啊。

本來是嬌弱的公主相夫教子賢妻良母的料,真不知道為什麼要做一個那麼狠的毒婦。

容琦低頭看看自己身上那繁瑣的衣衫,這衣服她今天雖然已經親眼見證瑾秀幫她穿過一次,可如果下一次讓她自己穿,她大概還是會弄錯,容琦低頭去數袖口。

幾乎是不經意間她在杏黃色的內袖中發現了一張折好的紙箋。


第五章 親密愛人

容琦將那張疊的整齊的紙箋拿到手裡的時候,馬上抬起頭看向屋外,瑾秀還沒有回來。

她拿著這張紙走進內室。

這紙張從何而來?是誰塞進她袖子裡的?難道說是瑾秀在幫她穿衣服的時候悄悄地塞進她袖子裡的?

不可能。完全沒有這個必要,瑾秀如果有話想說早會湊著她耳邊就說了,又怎麼會寫在紙上。

容琦猶疑著將那紙箋打開,湊到蠟燭邊去看,俊秀的字體立即映入眼簾。

開頭是兩個字——容容。

如此親暱的稱呼。

容琦心裡油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接下來那字條中的內容果然證明了她的疑慮。

————————————

瑾秀將暖爐放在轎子下的空格裡,又換上了軟墊,這才返身走回來。

她打開那扇熟悉的門,看見公主正端端地坐在軟塌上。公主似乎正在想事,長長的睫毛半垂者。

公主這種嫻好靜謐的姿態她不常見到,或者說此時此刻的公主令她感覺到陌生。

公主抬起頭來看她,露出一絲微笑,「準備好了?」那笑容隨意卻如此的清澈迷人。

瑾秀點點頭,將手裡的暖爐送到公主的手裡,公主站起身從她面前走了過去。

公主的腳步似乎比往常多了些生澀,那高高的宮鞋穿在她腳上仿佛讓她感覺到不大適應,可是她走的極為沉著,氣度和往日沒有什麼區別,直到公主彎腰低頭進了轎子,瑾秀似乎才如夢初醒地快走兩步跟了上去。

瑾秀本來剛斥責完下面人的流言蜚語,沒想到她自己也油然生出這樣的想法,今天的公主和往日的仿佛不似同一個人。

容琦剛剛坐下,立即感覺到暖融融的感覺從身下的軟墊上傳了上來。暖暖的溫度讓她的心稍微有了一絲安慰。即便她一再說服自己要鎮定,可難免心亂如麻。

容琦緊緊地握住手裡的暖爐。駙馬,瑾秀,瑞梓,只是公主府裡這三個人就仿佛耗費了她一大半的精力,現在又要馬不停蹄地上朝面對那些朝臣和公主的至親高高在上的皇帝,就算她再冷靜也害怕自己會露出馬腳引起別人的懷疑。

別人懷疑還不要緊,她大可以用公主的身份將他們壓制下去。

可是萬一皇帝對她有所懷疑……

容琦深吸一口氣,沒有繼續想下去。

這時有人輕輕地叩了兩聲轎門,一個古樸的檀香盒子被人慢慢地送了進來。

容琦不知這是什麼東西,她放下手裡的暖爐,將那盒子接了過來。盒子一到手,外面立即有人跪下來喊道,「恭送公主。」

轎子這才被人穩健地抬起來。

那盒子是長方形的,盒子邊有兩隻把手,輕輕一扳盒蓋就彈開來,容琦在黑暗裡輕輕摸索然後對著月光望去。

這東西她在故宮裡見過,就是古代臣工呈給皇帝的奏摺。

容琦剛剛還發愁早朝要怎麼應對,沒想到完夏容琦這公主做的夠滋潤的,上朝的奏摺都有人給寫好了。

但是這種不勞而獲的運動做多了未必是件好事。

誰又知道這小小的奏摺中又有什麼貓膩呢。古今中外但凡不親手掌握掌權的主,全都會變成名副其實的傀儡。

容琦將奏摺打開,可惜這轎子密封性太好,月光並不能照射進來多少。瑾秀在外面吩咐說,「一定要在天亮前進宮門。」

容琦感覺著這轎子行走的速度,等到太陽照在桑乾河上恐怕還要好長時間。

容琦暫時將奏摺放進木盒裡,她倒不怕這段時間沒事幹,她要想的事實在太多了。

她袖子裡躺著的那張紙條上面寫著。容容,洞房之夜殺了他。

這句話就像是連環任務的第一環,好像不做下去其他都沒法進行下去了一樣。

特別是這張紙條到底是誰寫給她的。

稱呼那麼親密,可是內容卻那麼的狠絕。

敢這樣稱呼長公主的人應該不會有幾個,親人?心腹?還是……偏偏她又不能隨便將這紙條拿出來問別人。

起碼現在這些人她都不能輕易相信,整個公主府看起來像是一切都在公主的掌控之內,可是她總是感覺不是那麼一回事,想要切實地掌握一切,還得她一點點慢慢來,至少要培養幾個她信得過的人。

容琦想到了瑞梓。駙馬如同一汪深潭,深不可測,瑞梓的眼神看起來清澈的多。她畢竟當過幾天高中老師,看孩子的眼力她還是有幾分的。

容琦又胡思亂想了一陣。轎子慢慢地停下來,有人低頭彎腰向她回話,她慢慢從轎子中走出來,一眼就看見了巍峨的宮牆。

在宮門前還有人提著燈籠等著她。


第六章 金屋藏嬌地

是個年輕的官員,長的乾乾淨淨舉手投足透著幾分精明,頗有點市長秘書的感覺,他看到容琦下轎來急忙快走幾步然後一揖到底。

眾人都靜謐下來,火把的跳躍下容琦和那官員面面相對。

多虧她是二十一世紀的獨立女性,否則真的會被這會前式的緊張氣氛嚇倒。

所有人見了她都退避三舍,官道上空空蕩蕩的,有幾頂官轎乾脆不往前走了,遠遠地停在後面,她看誰一眼,誰就要警覺地退後一步,那些躲不了的侍從都爭先恐後地向她請安,足見之前那位公主是個威懾八方的人物。

容琦淡淡地點了點頭,那官員顯然是個平日裡和她接觸很多的人,臉上已見親近之色,他湊過來小聲地在她耳邊說,「將軍八百里加急戰報入京,還帶回來了家書。」說完從身後的侍從手裡接過一封信和一隻精緻的包裹。

容琦臉上實在不可能有什麼特別的表情,對她來說,什麼將軍,駙馬,甚至是皇帝在她心裡都是白紙一張,聽起來沒什麼區別。

那官員顯然對她的表現有所奇怪,嘴唇蠕動了一下,卻又沒說出什麼來。

容琦將東西接過來放到瑾秀手裡,那官員才終於忍不住了,「公主不打開看看嗎?將軍千里迢迢地送回京都想必是一件稀有珍貴的東西。」

容琦本想開口拒絕,臨說話前她看了看那官員的眼睛,斟酌了一下,返過身將瑾秀手裡的包裹打開,包裹套著包裹,用的是上好的布帛,疊的極為仔細,再往下就是一個檀香木的盒子,幸好那盒子一看就知道怎麼打開,萬一有個鎖孔什麼的,如同呈報密折的盒子一般,她就真的要想辦法找藉口遮掩了。

容琦將盒蓋抽開,宣紙的包裹之中是一個精緻的雕像。她伸手取出來一看,這才將那東西完全看清楚。

那是用翡翠雕成的小舟,上面站著一男一女,手牽著手,是有著同舟共濟,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意思。

容琦的手不禁抖了一下,心跳幾乎漏掉半拍。

那官員一邊陪笑道:「果然是個精美的物件,只有將軍才能有這樣的心思。」

這是給她的新婚賀禮?還是有其他的意義?……

那官員道:「將軍還帶回來了其他東西。」說著又將另一名侍從手裡的東西拿過來。

容琦打開一看,裡面都是一些女子用的東西,胭脂水粉和精美的步搖和梳子。

那官員接下來的話讓她更加驚訝了,「將軍帶回來的東西都在這裡了。將軍說這些東西公主挑完了再差人送到他府上即可。」

將軍,為什麼她聽到這個詞就莫名其妙地眼皮亂跳,心臟也不正常起來了。似乎勾動了這個身體極為重要的東西。

特別是聽到後面那句話,甚至還有一絲的憤恨。

容琦看著琳琅滿目的首飾,半天才緩過神來,點點頭。

那官員算是都彙報完了,一步步地退了下去。

周圍沒人了,容琦這才接著往前走,瑾秀在一旁提著燈籠照照前面,然後得意地道:「公主,她果然來了。」

容琦抬起頭向前望去,看到宮牆邊那個紅衣人影的時候幾乎不肯相信。

容琦穩住自己的心神慢慢往前走,那女子看見她之後沒有露出別人臉上那種恐懼,表情更多的是平靜和謹慎。

瑾秀先上前一步淡淡第叫了一聲,「將軍夫人。」話意是恭敬的行禮,可是話音卻不冷不淡。

剛才來了一個將軍,現在是個夫人,容琦難免要聯想到一起去。

事實似乎也確實是如此。那紅衣女子向她行禮之後,看向瑾秀的手上,眼神頗為迫切,容琦從她身前經過,她眼睛的餘光仍舊看著那盒子不放鬆。

瑾秀那丫頭的尾巴恨不得翹到天上去,得意洋洋地抱著盒子,臉上的表情非常哈皮。

容琦實在想問問瑾秀這是怎麼一回事,誰知道那丫頭心底藏不住半句話,早就跑到她耳邊來笑了,「公主,這些東西這麼好看,您還是都留著吧,將軍口信裡又沒說一定要將這些送……」

容琦一邊聽著一邊去看瑾秀手裡的信。

此時此刻天漸漸亮了,那信封上的字體已經能看得很清楚。信封上雖然沒有寫什麼,可是注腳落款上的日期足以讓她看出一身的汗來。

容琦恨不得將袖子裡的紙張拿出來放到一起比較。顧不得吩咐瑾秀,容琦已經伸手將那封信拿過來,然後急忙去掉漆封。

瑾秀似乎對她這種猴急的表現非常之受用,還在一邊抱著盒子樂呵呵。

那是一張素白的紙箋,看上去似乎和平常的紙張沒有什麼不同。只是稍微短了一些,如果仔細看的話,能發現這張紙讓人從下緣裁掉了。

容琦握著紙張,抬起頭,「瑾秀,去那個僻靜處,幫我看著人。」

瑾秀點點頭,從前面帶路,她進宮的次數繁多,且公主經常有這種需要,公主說的僻靜處她早已經是輕車熟路了。


第七章 甜蜜安樂窩

的確是個僻靜所在,有許多暗兵把守,似乎比她的公主府還要安全。

瑾秀和她這個公主臉自然就是開門的鑰匙,往前走到處是恭敬的禮節。雖然一路暢通,卻讓她起了一身的汗。

那肅殺之意不是假的,就算是閉著眼睛也能聞出來,和這裡相比她的公主府就像是廢鐵做的,漏洞百出。

瑾秀將門推開,容琦幾乎是個太陽一起走進這個屋子,然後跟著陽光打量這裡的一切。

似乎不像是一個密室。

更像……比她那新婚時的洞房還有幾分溫馨。

軟塌上甚至還放著一件男子的長衫,仿佛是隨手搭在那裡,讓人可以隨手就拿起來披在肩膀上。

窗子大大地開著,有幾分寒冷,容琦被這溫馨的情景感染,幾乎伸手就要去取那衣衫。

她看著自己伸出去的手,頓時一愣。

瑾秀已經在屋外催促,「公主,時辰已經不早了。」

是啊,她這是怎麼了?容琦微微扶了一下額頭,按住心中那份異樣,快步走向書桌。

桌子上有尚好的筆墨,鎮紙,雪白的宣紙鋪在桌面上,桌角上放著一本書,容琦打開看了看,裡面的話語晦澀難懂,但她隱隱看出來似乎是一本兵書。

她在書桌前坐下來,小小的空間裡流淌著一股不屬於她的清香。那封信函鋪放在桌子上,然後她取出袖子裡那張紙條。

兩張紙往前一湊,她心裡頓時一緊。

雖然這紙張是用利器割開的,但是其中一處仍舊故意留著一些痕跡,如果單獨看不覺得什麼,放在一起就一目了然,她袖子裡的紙條就是從這張紙上撕下來的。

上面的筆跡似乎也是同一個人的。

她不敢確定,因為那封家書上的字實在太少,只有四個字。

安好,月歸。

如果她穿越的時候醒來是這個屋子,看到這封家書,她大概認為這就是她的家了,而她的丈夫遠在千里之外。

其實不然,這裡只是皇宮一個僻靜所在,她手裡的書函和那些禮物全都不是來自于她的丈夫,書信上的另一個內容恰恰是讓她在洞房花燭夜手刃親夫。

而那句。安好,月歸。是不是也透露了詢問的意思。

問她那件事是否進行的順利。

完夏容琦到底和那位將軍有著怎麼樣的關係?那只盒子不可能是新婚賀禮,沒有哪位官員會這樣將新婚賀禮送給公主。

況且宮門外那個焦急的將軍夫人臉上明顯露出一股哀怨的神情,那是一種無可奈何的隱忍。

容琦將家書收好走出屋子,外面的瑾秀已經有些著急了。容琦點點頭讓瑾秀將屋門關好,木門漸漸合起的瞬間,容琦看到房間角落裡的掛著的一副甲胄,旁邊還有一尾沒有上完弦的七弦琴。

這個房間她以後大概不會再來了。

不單單是因為她實在不具備之前那位公主的偷情技能,而且這種溫馨又親密的場合不大適合她,最重要的是,情人眼裡容不得半粒沙子,越和公主親密的人,她越應該遠離。

何況她也沒有做小三的愛好,和別人共用一夫是萬萬不可能的。

只不過,容琦臉上浮起一絲譏誚的表情,這世上的事真是千奇百怪,人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說的一點都沒錯。

風水輪流轉,現在輪到她做莊了。

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在袍袖裡漸漸收攏,「瑾秀,你將這封家書還有這些東西全都送去將軍府。」

瑾秀的笑容僵在臉上,半晌吸一口氣,「公主,您……您是想……」然後恍然大悟,顯然理解成容琦要表演什麼欲擒故縱的節目。

容琦歎一口氣,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瑾秀的思想已經完全被公主腐蝕了,她只能慢慢地正確引導,然後再給她扭轉回來。

瑾秀覺得容琦的主意不錯,大大崇拜了一把,然後屁顛顛地送東西去了。那將軍夫人接到這些東西,再看瑾秀這恐怖的笑容,大概會一晚無眠。

她本來是想要做好事,可想而知人家才不會領情。

不過這樣也好,夜不能寐的不該是她一個人。

容琦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不多久就又看到了大批的官員,證明她的方向感關鍵時刻還沒掉鏈子。

臨到正殿官員已經分成了兩派,東西兩派有明顯的差別。

容琦不用想就知道自己應該走哪邊。

這一邊大人們油光粉面,就連鞋子的花紋也是明繡暗繡極為精美,眾人看到她時眼睛閃閃發光,彙聚過來前仆後繼,「公主,您可來了,如今將軍不在大家都沒有了主心骨,看到您這才松一口氣啊。」

容琦再悄悄地看那一邊。許多官員挺拔如秀竹,頗有清流的風姿。

——我的尊敬公主大人,您要適應您的新生活,此時彼岸人家就是清流。

雖說清流那邊的官員眼神閃爍,但至少是有一個人在看她,眼神中是那種打量的意味,他的長髮束在官帽裡,卻難掩慵懶的神色,暗黑的瞳孔外似乎發著一圈淡藍色的光芒,微微一笑像一隻慵懶的貓,然後他從那邊走了過來。

這隻貓兒那種目光火辣辣地照射在容琦身上,她還從來沒有被人這樣關注過,不加以遮掩赤裸裸地挑釁。

正當她和他四目相對未分勝負的時候,有一個人大汗淋漓氣喘吁吁地跑來,一把拖住了那人的手腕,將他拽到容琦面前,「公主,您還記得他嗎?」


第八章 初見聖顏

那人像波斯貓一樣的眼睛蜷縮一下,然後笑了,「才兩天的事,公主當然記得。」

眾人全都釋然,然後有人想起,在某個聚會上公主似乎頗為喜歡這個人,當時缺少一個人舉薦他入公主府,結果讓這個小官員取了頭籌,這不,公主大婚剛過他就巴巴地將人送來了。

「公主,」那官員壓低聲音,「您想要的人,我給您帶來了。」

這個禮物她似乎沒法當眾拒絕,而且那官員眼睛中已經閃爍著交易後的光芒。她的態度不能在這個事上前後差異太大,何況這件事對於完夏長公主來說只是稀鬆平常,她太過在意反而會讓人懷疑,她現在最明智地選擇就是從這只貓面前走開,來個此時無聲勝有聲。

她禮節性地笑笑,然後順著官員們給她讓開的路向前走去。

她不認為她的表現有什麼不妥之處,騙過這些對她抱著尊敬和一絲懼意的官員已經足夠了。

可是她忘記了,貓看起來溫順,其實是最狡猾的動物。

「公主,」那貓兒笑著已經拉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指修長有力,像是一條絲帶輕巧地溜進她的指縫,緊緊地將她五根手指困鎖住,微微一歪頭。她以為他會說出什麼和長公主調情的話。

他的眼睛眨了眨,略顯得有些調皮,「公主,您在害怕什麼。」然後用他的手肘輕輕碰碰她。

容琦立刻感覺到手臂一陣酸麻。

「手臂端地這麼緊,過一會兒就會酸疼。」

她的身體的確像一張拉滿的弓弦,緊張著又小心翼翼,這畢竟是她第一次以一個別人的身份來面對這些陌生人,就算心態再好的人也會有這種反應。

可是她將這一切都藏在大大的袍袖中,從沒想過會被人發現。

人通常在慌張的時候都會微微一笑,來證實自己。容琦習慣了這種厚黑學圓滑的應對方式,自然也不例外。

她嘴角剛剛泛起的一絲微笑,那貓兒還沒等她說話,她忽然感覺到腰間一緊,放在他腰間修長的手指只輕輕一握,她的力量和身體頓時變得渺小,整個人立即落入那個高大寬闊的懷裡。周圍的人早就司空見慣,全都不留痕跡地轉過頭去。

容琦暗暗苦笑,她這哪裡是調戲別人,分明她是被人調戲。她還沒被人這樣吃過豆腐,調戲的事她司空見慣,哪個二八年華的少女沒經歷過,可是這種反客為主還假裝無辜的她卻是第一次領教。

那貓兒傾身過來,將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他整個人似乎變得嬌弱無力,他的手臂卻不是這樣表現的,他白皙的臉頰邊一直通到鼻尖都帶著羞澀的粉紅,他的臉頰蹭過她的耳垂,聲音輕得甜膩柔滑,「公主,輕蔑的笑容是來掩飾慌亂和謊言的。」說完最後一個字,他的手指猛然鬆開,帶著明媚笑容的嘴唇一開一合,秀麗的脖頸揚起,幾乎不發出任何聲音,但卻能讓她聽見,他說:「公主是忘了我們的約定,還是根本就不知道。」

容琦的眼睛重重一跳,那貓兒已經被人拉開。

陽光下,他的笑容是那種興致勃勃,意猶未盡的味道。

那貓兒是料定這種場合她就算吃虧也不會有所行動。

他那些話足以讓她震驚半天了。

她至少現在不能被他那幾句話影響,她要調整心態,更嚴峻的考驗還在後面呢。更何況,眾官員們都當沒看見,一個個讓出一條路來拱手請她先行,她也就順水推舟若無其事地向前走去。

皇宮本來就給人一種巍峨肅穆。皇帝議事的大殿又是古往今來能工巧匠們刻意修飾的場所,再加上周圍的種種氣氛,容琦走上那玉石臺階的時候,華麗的朝服劃過地面確實有點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感覺。

因為早有官員等在前面為她領路,所以容琦順利地就找到了她的位置。

她坐在龍椅之後的椅子上,聽到朝臣們山呼萬歲,看著眼前那琉璃簾子輕輕的晃動,這才噓一口氣。

原來公主上朝不是站在下面,而是坐在這琉璃簾子之後。

不必直視帝王,讓她頓時輕鬆了不少。

她端正地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正覺得腰酸腿麻。那個皇冠龍袍的身影在一聲聲呼喝聲中緩緩從那簾子外走過。她的心都快跳了出來,她順著那琉璃簾子的縫隙看過去,那穿著明晃晃龍袍的男子,狹長的眼梢飛斜,衣袍上那一條條龍紋張牙舞爪地帶著淩厲的氣勢,抬起眼睛時,那雙黑眸冰冷深沉,讓人一眼望不到底,注視她片刻便轉頭走了過去。

這是個年輕的帝王,看年齡應該和長公主是兄妹關係。

而且他並不像她想的那樣是一個十分昏庸的帝王。

他出乎意料地……甚至透著一股幹練和精明,當他注視她的時候,薄薄的嘴角微微上翹,算的上是,在微笑?


第九章 九五之尊

這個王朝顯然和歷史上以往的朝代有些不同。

起碼皇帝身邊沒有那娘娘腔的太監公公,也就沒有那烏鴉嗓喊:「有本上奏無本退朝。」

有專門的官員將大臣們的奏摺呈給皇帝。

容琦正聽著外面的動靜,那琉璃簾子一動立即就有人來到她面前。

幾乎是同時她想起她正抱著那個盛放著奏摺的木匣子。那官員顯然是按照程式來取她手裡奏摺的。

容琦伸手將那盒子按住。

她已經不是以前的那位長公主,就算是不羈、弄權也得是她自己親力親為,不可能在還未弄清楚這東西內容的時候,就這樣署著她的名諱遞上去。

她看著那位官員輕輕地搖搖頭,那官員立即了然然後恭敬地退了下去。

看來她猜測的沒錯,也並不是所有人都要遞摺子的,她這個長公主平日裡吃喝玩樂沒少幹不正經的,忘記寫奏摺那應該也是稀鬆平常的事。

容琦看看周圍,發現簾子後只遠遠站著兩個侍女,皇帝也不可能忽然從龍椅上走下來。這才放心地打開那只盒子,仔細看那本奏摺。

她能確定這本奏摺根本不是那長公主寫的,奏摺上是一手俊秀的好字,只有練過字的人才能寫出來,而這位長公主的手指,她一個個都摸過了,沒有因為握筆留下的繭子。

那本奏摺很長,裡面的內容也正是目前朝堂上再議的事。

關於晉王謀反案。

這本奏摺上說的很清楚,晉王謀反案宜早做處理,凡涉案官員應早做處置。然後剩下的內容就是涉案人員的名字,容琦將奏摺打開,整整三頁密密麻麻都是人名。

在古代不講什麼鐵證如山。

就算是講證據,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容琦光聽著這朝堂上的辯解就已經明白。長公主容琦和將軍聯手起來接著晉王謀反陷害了一大批清官,駙馬爺就是其中之一,現在他們這一派是主張早點將那些官員殺了以絕後患,她剛剛的奏摺如果呈上去那後果可想而知。

典型的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她真的能眼睜睜看著這些人死在她手裡?

顯然她做不到。

聽著那些關乎一個省市的大事瞬間落錘定音,容琦的神經終於在種種複雜的情緒中緊張的有些麻木了。她從一個小小的公民成為一個大權在握的皇室成員,這樣一個身份的變換顯然她還得慢慢適應。

她盡可能地從中吸收所有她有用的資訊,然後做為裝飾她這個新公主的籌備。

不能說那些朝政她聽不懂,她雖然不是天天聽新聞聯播,但是一年總會被薰陶個幾十回,所以還算有一定的政治常識,國家的麻煩事都一樣,兵部,戶部,工部,吏部,刑部這幾個部門天天都有事。

一個官員提出問題然後解答,皇帝批允。

容琦聽著好像這皇帝也沒有做出什麼錯誤的決定,可是為什麼他就偏偏縱容長公主到這個地步。

早朝的時間一常,容琦坐在椅子上也自然鬆懈下來,禮部說異國使節的朝貢,將軍不在沒人能與這些番外人士交談,主要是之前將軍監管禮部,後來調任之後帶走了許多部下。朝廷裡那些懂外交的人士都被調走的調走,將軍帶身邊的帶身邊,禮部許多官職空閒,反正朝廷裡現在是無人可用了。番邦那些鳥語只能等到將軍班師回朝的時候再調人翻譯。

那些異國的書籍被呈上來,容琦欠著身只能隱約地看到一些類似英文字母的東西。

似乎是有人站出來進言說是要培養與番國交往的人才。

靜謐之後,容琦聽到那陰沉的聲音響起來,「前朝那一套。」

顯然這位年輕的帝王似乎不在意那些邊緣小國的外交關係。

她看著那些東西卻有些躍躍欲試,畢竟有可能這裡只有她能看懂那些東西,古代和現代最大的區別就是系統化的大眾教育。

外交雖然不能另一個國家脫胎換骨,但至少可以保存實力,不至於迅速滅國,而南北朝時太多國家幾乎就是一戰而亡。

容琦正胡思亂想之際,冷不防聽到一個聲音道:「在想什麼?」

她不由地嚇了一跳,膝蓋上的盒子差點就溜到地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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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式化的臺詞沒有抑揚頓挫本來就讓人聽著無趣,於是早朝時間一久她就漸漸地鬆懈了,畢竟從醒來到現在注意力一直都是高強度集中,精神一開小差,整個人也走私了,竟然連前面喊退朝都沒聽見。

如果皇帝再晚來一會兒,她大概會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她連忙護住腿上的盒子,心臟仿佛要從胸腔裡跳出來一樣,呼吸也變得不規則起來,她將視線一點點從下向上挪。

先看到的是那繡金龍的龍袍,上面張牙舞爪的金龍穿梭在雲海裡,顯得格外的深沉。他臉上的輪廓和她有些相似,只是她從來沒見過一個男子長著一張柔美的臉,卻一點都不見嫵媚,一雙滿是紅血絲的眼睛透著濃濃的威嚴,薄薄的嘴唇緊緊地抿著,讓他這個人有一股濃濃的陰鬱。

她還沒來得及行禮。

「朕聽說你沒有帶駙馬入宮。」他的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話音剛落,又仔細地看著她。

容琦現在才知道,那種透著股熟悉和親切的目光是最可怕的,因為她內心深處無法給予相同的回復。她會不由自主地閃躲。

她這是處於完全劣勢吧!在公主府她還能用身份做她的保護色,入宮之後面對皇帝她就像剛剛去了殼的雞仔兒。

她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臉頰也緊張地潮熱起來。

「朕一早就聽說你和往日似乎有些不同,」那雙細長的眼睛似乎不會忽略她臉上任何一個表情,直接看進了她的內心。那話音帶著濃濃的戒備和謹慎,無論是誰都能輕易地聽出來。

一切變端都讓容琦始料未及,她好像是一隻撞上門的兔子,只等著被生吞活剝。


第十章 步步驚心

難道皇帝已經看出了端倪,看出她不是以前的那個長公主?他臉上的表情那麼篤定,仿佛連確認一下都不需要。

她到底是哪一步走錯了?

容琦的手猛然之間被握住,整個人就像隻小雞一樣被提起。

皇帝頓了頓,「也好。」聲音低沉,進一步在她眼睛中找他想要的答案,頓了頓,他似乎已經明白,臉上忽然綻放出一抹笑容,「以後朕再替你找個好駙馬。」

料定她不會有異議一般,轉身之間已經有了決定,「來人呐,」威嚴的聲音呼喝一聲,「去公主府將駙馬給朕抓起來。」

她這時實在應該明哲保身,不應該充什麼英雄好漢,眼前浮現起什麼駙馬被折磨的消瘦的模樣,「等等。」

話一出口,覆水難收。

那些準備遵旨的侍衛只能站在原地,皇帝對公主的寵愛他們知道,公主府是京城裡除了皇宮外最大的府邸不說,皇宮內還為公主留著一處宮殿,平日裡公主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現在公主發話了,他們又怎麼敢擅自行動,只能悄悄觀察,靜等下文。

皇帝果然十分地詫異,他慢慢轉過身來,「皇妹想說什麼?」眉毛習慣的皺起,眼睛裡閃爍著一種氣息。多疑。似乎對任何人和任何事都不會輕易相信,而現在對容琦的懷疑又多增加了幾分。

容琦從看到他第一眼起,就知道他對她有所懷疑,只是不知道懷疑的是哪一點?

是她表現的僵硬和疏遠?即便是她在一邊靜靜地什麼也不說,恐怕也難以闖過這一關。

皇帝和長公主之間仿佛有什麼事是別人難以跨越的。

屬於他們倆之間的秘密。

否則皇帝也不會再一見面的時候就露出那樣的表情。一瞬間,似乎在尋找,尋找慰藉或是共鳴。再找不到的時候,他的臉色變了,口氣也生硬起來。

皇帝轉身坐下來,臉上陰鬱的表情更甚,容琦只覺得他放在自己手腕上的那隻手發著滾燙的溫度。

「皇妹忘記了你和朕的約定?」

「我……」父母常說她十分會狡辯,錯的也會被她說成對的,後來還給她取了個外號叫「常有理」,可是現在她忽然發現說不出任何辯解的話。

她只能緊緊地攥著手指,小心翼翼地抬起頭。

皇帝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佈滿血絲的眼睛中露出一種孤獨和淒然,然後好像被滾滾的雲朵籠罩,醞釀起濃濃的殺機,現在的他和剛才比較仿佛瞬間變了個人一樣,從一個威嚴的君主變成了一個多疑暴虐的人。

容琦幾乎被他流露出的這種神態驚住了。

完夏長公主既然能朝堂上求夫,又能成為唯一一個上朝的女子,她應該是倍受皇帝寵愛才對,再說那麼偌大的公主府,奴婢成千上萬,這些人都在她身後為服務,她實在沒必要如此驚慌。

她身邊這個人只是她的哥哥,對她寵愛異常的哥哥。

她小時候素來和表哥交好,她想著那種純粹的親情所帶給她的愉悅。

再和皇帝四目相對的時候,她的眼中露出依靠,懇切的神態,雖然只是淡淡的,但是她認為已經足夠了。她常和哥哥這樣撒嬌,不用太多的言語。

她不知道這招能不能奏效。

皇帝的眼神似乎柔和了很多,仿佛是被人在懸崖邊拉了一把,臉上的戾氣像霧一樣散去了些,可是表情依舊讓人難以琢磨,「朕說過,如果駙馬真的有問題,你又不能下手,今天早朝你只要不帶駙馬入宮,一個人去永樂殿祭祖,朕就會明白,朕會替你將剩下的事都做好。」

「可是現在看來,兩件事你都沒有做。朕在永樂殿等了你良久,卻沒想到會自己出現在朝堂上。」

她心裡緊繃的琴弦仿佛一下子斷了一般,嗡鳴的聲音不絕於耳。

多麼好的約定,在人不知不覺中就能達到某種目的。她不是完夏長公主,她自然不知道這一節,她自以為隨機應變就可以瞞天過海,將一切做的很好。她將這些都看的太過於簡單了。

兩條路她可以選擇一條來回辯,解釋她為什麼沒有去永樂殿,或者解釋為什麼沒帶駙馬入宮。

「駙馬身體抱恙,所以不能和我一起入宮。」駙馬那病秧子的身體,想必皇帝是知道的,她現在搬出來似乎也沒什麼不妥。

大概這樣說對她來說更簡便一些,畢竟祭祖這種事沒有幾個人能忘記。。

她的下頜一緊臉被抬起。

她不大意外地看到那雙陰鬱的眼睛微微斂起,這很正常無論是誰聽到出乎他意料的事都會有這樣的表情。

她本來就是個冒牌公主,被懷疑是平常的事。

她就算過了今天這一關,她以後還是會做出有悖於之前那公主的事來。畢竟長公主不算是個正常人,她又沒有渣到她那個地步。

「駙馬的病有那麼嚴重?」他那皺起的眉毛也微微舒展,又打量了她半天微微一笑,「皇妹,你今天真的和往常有些不同,朕不得不懷疑。」

容琦覺得下巴一輕,她臉上的手已經鬆開。

他轉過身向前走了幾步,忽然轉頭拉住她的手,「朕就和你一起回公主府。」


第十一章 險關重重

她臉上的表情一定是錯愕多於驚訝,她心裡剛剛想皇帝會不會去公主府一探究竟,不料果然被她這張烏鴉嘴說中了。

她原本想,皇帝出宮的儀仗會很隆重,公主府在皇宮裡應該安插著探子,看到苗頭不對一定會送信回公主府,誰知道皇帝起駕去公主府這樣大的事卻做的靜悄悄。

容琦想讓瑾秀先回到公主府傳信給駙馬,可是卻找不到瑾秀那丫頭的身影。皇帝真的是對她有了疑心,生怕她逃掉似的。換衣服的空擋都給她加派了許多侍衛,將她看的死死地。

她有點看不透這個皇帝,從他臉上她分明能看到兄長般的親情,可是他嘴裡說的卻是一點都不相信她的話,如果他親眼看到一切並不像她說的那樣,抓到她的把柄,會不會轉眼就將她殺了?還是會找一些道士做法,將她這個鳩占鵲巢的傢伙驅散?

這些她都不怕,她只是覺得她根本看不透皇帝到底在想什麼。這個猜疑的過程實在太過痛苦了。

容琦坐在軟塌上左想右想,還是走出去透透氣,她雖然不認識宮裡那些長公主的走狗,那些人想必是認識她的,她露出個小臉,希望有間諜能自動送上門來。

誰知道她站了半晌,卻沒有一個人藉故來靠近她。

周圍過於靜寂,對她來說不算是件好事。

正好有人呈上來一隻新燒制好的花瓶,彩釉燒制的比故宮裡的國寶還漂亮,容琦拿到手裡把玩,手指一滑,那花瓶不小心落在地上,發出清脆地碎裂聲音。

宮裡的奴婢頓時跪倒一片,容琦淡淡揮了揮手,那些奴婢就忙碌起來。那些收拾碎片的奴婢,其中有一個抬起頭來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

她冷笑一聲道:「今日我就讓皇兄看看我公主府裡的瓷器,省得你們拿這種貨色來蒙混過關。」高高的宮鞋踢飛了一塊殘片,那奴婢連忙去撿。

容琦看著那一去不復返的奴婢,這算不算是將消息傳遞了出去?

不知道她這個長公主上朝之後,府裡是誰在坐鎮。按照常理來說,當然應該是駙馬。可顯然這個長公主比較特別,和駙馬玩著水火不容的戲碼,弄得她現在也不知道府裡有誰能接應她一下。

如果她能過的了皇帝這一關,她一定要馬上著手整頓公主府,在府裡安插一些她信任的人。

皇帝出去了很久,回來的時候臉上已經粉飾太平。只是嶄新的衣衫上似乎沾了不少的灰塵,他一邊走,那些丫鬟就小心地跟著收拾,一個個的全都噤若寒蟬。

皇帝和長公主不止是容貌相像,他們的神情也是那麼的相似。

細長的眼睛,過於陰柔的神態,如果不是因為長公主的皮囊換了人,容琦大概也會從長公主的眼睛中看到濃濃的陰鬱。

這到底是因為什麼?又和他對長公主過分的寵愛有著怎樣的關係?

她一時半會兒實在猜不透。

也許以後也用不著她再猜了。皇帝只要一進她的府邸就會明白,她是在撒謊,一個一眼就能看透的謊言。

她上朝之前,瑾秀偷偷問她,府裡的人馬調派是不是還和以往一樣?她點點頭,然後發現一群人將一個房間圍了起來,那是駙馬的臥房。

她剛剛還說駙馬沒有問題,既然駙馬沒有問題,為什麼還將駙馬的房間圍地像個鐵桶一樣?

駙馬氣色看起來的確不好,可是她早朝走的匆忙,她實在無暇管理家務事,也就沒有派人為駙馬診治。

府裡沒有任何療養傷病的氣氛,之前長公主布下的肅殺之意還沒有散去,任誰都會一眼看出她和駙馬之間的異常。

皇帝又怎麼會看不出來?

何況她和駙馬沒有時間通口供,若皇帝一進門就問些含有技術含量的話,到時候她不知道要怎麼去解釋。

她是經過高考的人,臨戰的心理素質還是有一些,既然阻止不了,她也就不去費心了,索性就閉上眼睛靠在轎子裡養神,這回她想睡著都沒那種心情了,一天的瑣碎事不停地在她腦子裡轉悠,不想這個就來那個,就像走馬燈一樣。

轎子慢慢停下來,穩妥地落在地上,有人將轎簾掀開,她這才從轎子裡走出來,公主府外如今已經站了不少穿黃馬褂的御前侍衛,可見他們是打頭陣的,現在已經將她這個公主府裡裡外外摸了個清楚。

皇帝先她一步下了轎子,如今正站在一旁聽一個侍衛彙報。

皇帝聽完之後沉吟了一下,然後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人將她圍在了中央。她就這樣被前呼後擁著往前走去。

皇帝算是給她留面子了,沒有讓她公主府裡的各色人等都跪到院子裡。否則當著自己哥哥面展覽她收藏的那些個姦夫,就算她是個假公主,面子上也會掛不住。

府裡的情況沒有她想的那麼糟糕,整體都在運作中。容琦先停下來道:「還不恭迎聖駕。」

下人們忙都跪下來,沒有露出特別慌張的神態。

可惜皇帝不是來巡視一圈就走人的,他是肯定要親眼看到駙馬的情況才肯甘休。皇帝距離她這麼近,她府裡的那些心腹走狗不敢輕易近她的身,完全都派不上用場。

走進內院轉過一個彎,容琦的心還是不由地提到了嗓子眼。


第十二章 御前應變

她一眼望過去,內院還是站了許多人,除了那一株株青竹在風中自在的輕微搖曳外,所有一切都顯得十分拘謹。

有個丫頭手裡拿著託盤恰好從她的屋子裡走出來,看到這個陣仗急忙跪下來沖著容琦行禮。

容琦似乎隱約聞到了一股中草藥的味道,她上前一步將那侍女放在地上的託盤看了個清楚。

那侍女已經伏在地上道:「啟稟公主,駙馬剛剛用了藥睡下。」

那紅色的漆盤上果然是一個空了的藥碗。

這世上真的會有這樣的巧合?她只是在皇宮內隨口撒了個謊,駙馬就真的病倒了。

到底是有人通風報信,還是她太過運氣。

駙馬住的房間佈置的還算是雅致,長公主這個大婚雖然只是走個過場,但是在道具上她還真的是不吝血本。

房間裡也掛著大紅緞子洋溢著厚重的喜氣。筆墨紙硯一應俱全,就連書架裡也放滿了書籍,旁邊還有供人看書的躺椅。

容琦向內室一望,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駙馬。

駙馬的樣子和她初見的時候沒有什麼區別,只不過現在看起來更為安然,人在睡眠的時候難免會流露出最放鬆的表情,不管面對的人是誰。

紅色的錦被襯著他潔白的皮膚,呼吸的聲音靜地幾乎都聽不到,這是貨真價實的「睡著了」,他那淡定的眉宇中透著一股掩飾不住的舒適。

容琦側過身,對跟在她身邊的下人呼喝道:「駙馬什麼時候會醒?」

那下人自然回答不出。

容琦又道:「愣著幹什麼,去把郎中給本宮叫來。」

下人剛準備流竄下去,馬上就被皇帝嚇的一哆嗦,然後跪倒在地,皇帝細長的眼睛瞇了瞇,裡面沒有一點信任感,容琦期盼他就這樣相信得了,如今看來那是不可能的,他薄薄的嘴唇開啟,「不用了,朕帶了御醫來。」說罷揮了揮手,門外立即彎腰走進來個鬍子都花白了的老御醫。

老御醫將藥箱放下,跪在一邊的下人急忙搶上前去服侍,屋子內外的禁衛戒備到了極點,緊緊盯著御醫,右腳先左腳一步,仿佛只要那御醫說出什麼不正經的來,他們就要立即手起刀落。

容琦的腦子一嗡,這皇帝的疑心病和曹操有的一拼,親眼看看還不夠,還帶著御醫重新給駙馬把脈。

那老御醫將手指搭在駙馬的手腕上,然後微微一皺眉,容琦的心臟幾乎就停跳了。

如果這是假的恐怕下一刻就要穿幫。

容琦本想看看皇帝,誰知道一扭頭看見了門口的瑾秀。

這丫頭滿頭大汗,呼吸急促,面色焦急地看著門口的幾個禁衛,臉上有些不大安全的表情,好像有兔子博鷹的準備。

容琦一看心涼半截,瑾秀這丫頭這種表情,顯然是在告訴她,駙馬病倒在床是事先安排好的。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那御醫已經診斷完畢,從凳子上滑下來,跪倒在皇帝面前,「啟稟皇上,駙馬他……並非得了重症。」

話音剛落,屋子裡的所有人臉上幾乎立即變色。

不等皇帝再發話,那帶刀的禁衛果然按住刀柄走上前去。

皇帝那陰柔的臉上也露出更為深沉的表情,嘴角一彎仿佛露處絲冷笑。

眼見那些禁衛就要動手,容琦也顧不得其他了,往前站一步,擋住了那禁衛的去路,然後面帶微笑地看著地上篩糠的御醫,「你可要看好了?」也顧不得那御醫一大把年紀,伸手拽住他的官服,低下頭眼睛瞇起來,「駙馬爺是昨晚洞房花燭夜在本宮床上暈倒的,你現在卻告訴本宮駙馬沒事。」

那御醫面如篩糠在地上不停地磕頭,連頭上的官帽也磕了下來,嗓子裡「咕嚕,咕嚕」如同灌了水一般,「臣該死,臣……不是……說駙馬爺無恙……臣敢問公主昨晚是不是用了迷迭香之類的催情藥物?」

容琦冷笑一聲,「那是本宮的事,還需向你彙報不成。」

那御醫幾乎癱軟在地上,「臣該死,臣……萬萬不敢……臣只是……駙馬之前……已經大傷元氣,又用了催情藥物,身體一時承受不住,所以才會……。」

容琦故意不去理會別人,專盯著那御醫,那御醫顫顫巍巍地說道:「公主殿下,微臣該死,駙馬確實並非得了重症,而是精氣瘀滯又加上身體衰弱所致,只要精心調養一段即可好轉。」

容琦冷哼一聲,「要幾日。」

老御醫顯然聽出她的話外弦音,「恐要月餘,否則留下病根就……」

容琦眉毛頓時一豎。

老御醫再次趴在地上。

容琦道:「我看你的老糊塗了,並非重症怎麼還要那麼長時間才能調養好。」

那御醫一通咳嗽幾乎喘不過氣來,連連哀求,甚至將古醫書上的句子搬出來,到了最後開方子,幾乎連毛筆都握不住。

皇帝的臉色這時候才有些緩和,跟著容琦進了她的臥房,然後斥退周圍閒雜人等,坐在了軟塌上,一把拉住了容琦的手。

他那雙陰柔的眼睛極其細膩地看著她。


第十三章 兄妹玩曖昧

若論相貌,皇帝也可算的上是上上乘,只不過他整個人就像是一個隨時可以爆破的炸彈,親近他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粉身碎骨。

他臉色初霽,嘴角泛起一絲難得的笑容,「容琦,你不會又怪朕疑心太重吧?」他伸出幾根頎長的手指,將她的鬢角掖在耳後,「朕總是覺得你今天看起來非常的不一樣,恐怕你是府上有所變故,朕對駙馬並不是很放心。」

容琦終於明白為什麼皇帝明明對她有親情流露卻還那麼懷疑她,原來始終是她理解錯了,皇帝懷疑的是駙馬並不是她。

皇帝懷疑她被駙馬脅迫才會跟她來到公主府看個究竟,這樣看來皇帝真的很寵愛他這個妹妹。

皇帝喊她容琦,想必這是兩個人之間最親暱的稱呼。

「自從父王母后大行之後,只有我們相依為命,這世上朕唯一信任的就是你。」皇帝頎長的手指一轉,已經摸上了容琦的臉,「容琦,你還會做夢嗎?朕昨晚又做了夢,所以早早就去了永樂殿,朕以為你會很快看到你,誰知道你沒有來。」說著他用手撐起自己的額頭,「容琦,你陪朕躺一躺,朕已經兩天沒合眼了。」

皇帝站起身,扯開頭上的束縛,長長的青絲頓時就落下來。容琦任憑著他拉著自己走向內室,心裡卻翻江倒海驚訝不已。

她萬萬沒想到皇帝會拉著她一起休息,這似乎有悖天理倫常,可皇帝做起來卻是那麼的純熟。

還好皇帝臉上沒有流露出情欲,只是濃濃的倦意。

皇帝走到內室,看到紅紅的帳幔和錦被皺了皺眉頭。

容琦幾乎立即明白,「來人呐,將這被褥都換成新的。」

進來的是瑾秀,處理這種事她早就有經驗,甚至在容琦還沒有吩咐之前就已經準備好被褥在外面了。

容琦說完話,還不到五分鐘的功夫,一切都收拾停當,除了床,一切都是嶄新的。

皇帝似乎頗為滿意,細長的眼睛舒展開來,坐在了床邊上。

他這是幹什麼?等待她給他脫鞋?

容琦還沒來得及想太多,皇帝已經拉住了她的手,讓她坐在床上,「朕知道你從小就不喜歡做這種事。」他放開容琦,蹲下身,頎長的手碰到容琦的鞋子,手指一合,竟然熟練地將那鞋子脫了下來。

容琦注目著腳下的這位天子,皇帝神情柔和,臉上沒有不愉快的表情,他重新做回床上,又脫掉了自己的靴子,然後躺在了裡面,過了一會兒見容琦仍舊坐在那裡,也不多加強求,「你還記得田曦嗎?小時候她經常被送進宮陪你的。」

皇帝似乎太過於疲倦了,閉上眼睛,「她昨晚侍寢,朕將她殺了。」就像是在說一件極其平常的事,「朕做夢說了夢話,她全聽到了。」

容琦聽的不寒而慄,她沒想到,剛剛給自己脫過鞋的少年天子竟然是如此的狠絕。

「容琦,那個秘密只能朕和你知道。」皇帝蓋上被子蜷縮了一下,薄薄的嘴唇一抿,就像是一個平凡瘦弱,缺乏安全感的少年。「容琦,我今天又去了那個地方,又將那天的事想了一遍,真像是一場噩夢,父皇,母后,我竟然看到你也死了。」微微睜開眼睛,「還好,你在我身邊。」

皇帝的呼吸聲逐漸的均勻,臉上的陰暗沒有了露出一片的純淨和祥和。

容琦靠在床邊也閉上了眼睛,這個公主不好當啊,從駙馬到皇帝似乎身邊的人一個都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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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皇帝,容琦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倦意。

瑾秀送來一個暖爐,握在手裡讓她覺得非常的舒適,容琦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瑾秀整個人有點驚嚇過度,半天才緩過神來,問道:「公主,要把駙馬送回地牢嗎?」

「送回地牢?」這又是哪一出。

瑾秀道:「駙馬爺不是一直都在地牢裡的嗎?因為公主大婚所以才……」

容琦總算聽明白了,原來她臥室旁邊的那間新房純粹是道具啊。容琦微微一笑,把瑾秀嚇了一跳,「你沒聽見御醫怎麼說嗎?駙馬需要好好調理才能痊癒。」

容琦走出去很遠,瑾秀還愣在原地,公主這是什麼意思?她腦子裡翻江倒海,終於想明白了,公主喜歡駙馬是因為駙馬的長相是府裡所有公子都不能及的,公主之所以沒有殺駙馬又對駙馬這樣好,那是因為公主新婚之夜沒有得手,沒有到手的東西自然不能隨便的扔掉,等駙馬養好身體,公主得償所願之後一切才會按照之前計畫好的實施。公主的手段果然比之以前更加的厲害了。

容琦看到瑾秀那一臉敬佩之情,心裡總感覺有些不大舒服。她忽然想到皇帝身上的那些灰塵,和他剛剛提及的隻言片語,她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瑾秀,宮裡那廢棄的宮殿你知道嗎?」

瑾秀手一顫,端著的一盤蜜餞差點就掉在地上,半天才吱吱唔唔地說:「公主,你是說甯霞宮鬧鬼的事?」


第十四章 三宮六院七十二美男

容琦看瑾秀這丫頭一臉的怪異,想她一定是在宮裡聽說了什麼,於是淡淡地問,「都聽說了什麼,說給我聽聽。」

瑾秀一臉的為難之意。

容琦放下茶杯微笑道:「瑾秀,我一直把你當作心腹,這府裡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雖然算是懷柔政策,不過容琦說的也是實話,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培植她可以相信的人,瑾秀是長公主的貼身丫鬟,自然是她要籠絡的人之一。

長公主和皇帝一樣,疑心很重,這樣的話大概從來沒說過。

瑾秀看上去也非常的驚異,不過馬上就被隨之而來欣喜的表情所代替了。公主雖然一下子變得和以前不大一樣了,可是對她來說她無疑更喜歡現在的公主。

「奴婢在宮裡聽說,田曦娘娘在廢棄的甯霞宮裡自縊了。」說到這裡她還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宮裡的奴婢都在說,田曦娘娘怎麼好好的會到甯霞宮裡去,甯霞宮自從先皇先後大行之後,就被封貼廢棄了,這麼多年從來沒有人進去過……沒想到昨夜裡田曦娘娘會……」

甯霞宮,先皇先後大行,廢棄的宮殿,這些似乎與長公主和皇帝兩個人的秘密有很大的關聯。

瑾秀說到這裡又有些吞吞吐吐了。應該是說到了什麼禁忌的話語。

容琦遣散了周圍的侍女,瑾秀才悄悄地接著說:「她們都說,甯霞宮裡有不乾淨的東西,因為甯霞宮是前朝皇帝皇后大婚之所,前朝帝后也是在那座宮殿裡馭天的,當年不知道為什麼先皇一定要選擇住在甯霞宮。他們還說先皇馭在甯霞宮也是受了前朝的詛咒,就連先後殉葬死在甯霞宮也是……」

先皇大行,先後殉葬,那晚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就是這件事才將長公主和皇帝的兄妹情變得如此的微妙。

長公主無論做出什麼事,皇帝都會袒護,這個謎團她只能慢慢地解開了。

瑾秀顯然已經將宮裡聽說的所有事都說了,容琦又等了一會兒,便覺得很奇怪,皇帝來之前,公主府應該都已經做了佈置,可是佈置這一切的人為什麼遲遲不來向她彙報。

瑾秀居然也覺得理所當然一般,提都不提今天的事。

容琦只能隨意地問,「今日府裡的事是誰佈置的?」

瑾秀道:「還是文公子。」

容琦想了想,「去把文公子給我叫來。」

瑾秀臉上明顯有了特別的表情,嘴巴開開合合欲言又止,好像不大相信容琦會說出這樣的話。

容琦抬頭看了她一眼,瑾秀忽然跪下,「公主,這不關文公子的事,是奴婢傳出消息太晚了,若不是公主在內殿打碎了花瓶,奴婢一點都沒看出有什麼異常狀況。」

她看起來那麼壞嗎?怎麼才說一句話,就把瑾秀嚇成這樣,做為一個公主隨便找府裡的一個公子,應該是稀鬆平常的事吧,難道還要她親自去拜訪不成?容琦停頓了一下,「我只是讓人把文公子叫過來,順便將府裡的花名冊拿給我看看。」

瑾秀磨蹭了一會兒,這才領命走了出去。

容琦知道這位文公子身上一定有什麼蹊蹺,但是說出去的話就不能改變,這個人她要見了再說。

她雖然自認為不是個壞人,可是穿越來之後,似乎並不沒有讓周圍的人變得輕鬆啊。

她那跳進黃河也洗不乾淨的壞名聲,也有愈演愈糟糕的趨勢。

瑾秀終於回來覆命了,先到的是那本花名冊,厚厚的幾大本密密麻麻都是人名,任誰看了都會頭疼,瑾秀翻了幾頁那些難辨認的繁體字就像是活蹦亂跳的魚蝦一樣,不住地在她腦子裡撲騰。

這些人留在公主府絕對不是長久之計,一大堆人裡面混上幾個奸細她想查都查不出來,她應該想辦法不露痕跡地分批次處理。

她養的這些人,大部分在府裡都沒什麼事做,負責府裡諸多事宜的就應該是這位文靜初,文公子。

容琦將手裡的名冊大概翻了翻,沒有找到駙馬的相關記錄,這個長公主就像是有收集癖一樣,每弄到一個人都會寫一大堆的注解,可是她府裡最大的收藏品卻沒有出現在她的家產清單上,這的確讓人覺得有點不尋常。

也許她覺得新婚過後駙馬反正是一死,她記不記錄沒有什麼必要。

殺一個人對她來說是件無比簡單的事,她為什麼這樣大費周折,甚至將自己的婚姻也玩進去?

容琦看看外面的天色,在揉揉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折騰了一天她還什麼都沒吃過,桌子上甜膩的蜜餞,實在不對她的胃口。

這位文公子不是要等到日落西山再來和她一起分享晚餐吧!

容琦活動活動僵硬的脖子,頭上的步搖頓時叮噹亂想,她是真想把頭上那朵大大的堆花連同那些首飾和步搖一起給摘下來,然後再換上寬大的睡衣飽餐一頓滾床單去。

她這一天的工作量已經遠遠超出平常上班的了。

容琦剛剛站起身,就聽到了外面繁雜的腳步聲,這回沒有讓她再空等,那位文公子已經落入她的眼底。


第十五章 欺女霸男第一步

大概是她看過了太多的絕色男子,所以看了第一眼的感覺是文靜初長相非常的平庸年齡也稍大一些,高雅、清秀、邪魅統統算不上,除了那雙眼睛中有那抹難以掩飾的光華之外,其他的地方實在沒有可圈可點之處,更何況他是被人抬來的。

一雙腿蓋在毯子底下,讓人一看就已經知曉一大半,他有腿疾。

怪不得瑾秀會覺得奇怪,想必長公主之前有事都是直接到文靜初那裡去,而不是差人將他抬來。

這一次他失去了往日的特權和禮遇,瑾秀自然是覺得容琦因為剛才的事怪罪到了他頭上。

不過恰恰是他這張平凡隨意的臉,讓人心生出一種親切來,平平常常,笑的時候眼角會有表情紋,五官周正無可挑剔,放在一起非常的柔和,看過去很是的順眼。看來長公主將府裡的大權交給這個人實在是事出有因。

瑾秀為他說好話自然也是這個理由。

幾個人小心翼翼地將那躺椅放下,可仍舊在他臉上看到了一絲痛楚,想來是觸碰到了他的疾患,他皺皺眉頭,不徐不疾,「公主是問我剛才府上安排的那些事?」

穿越文中滿視野都是帥哥,長公主府更是藏龍臥虎,只是她可沒想到,公主府裡還有一這麼一個普通人,張嘴就直奔主題,沒有仔細去觀察她,也不去掩飾自己的情緒。

「公主是覺得我處理不當?」

「並不是。」

「那公主是懷疑我怎麼會處理的這麼得當。」

容琦幾乎忍不住一笑。

「本宮並沒有怪罪你。」

文靜初幾乎是氣極反樂,「那公主可知道光是從我住所到這裡,我已經濕透了兩重衣衫。」說罷他指指自己的腿,「這疾患不是鬧著玩的。」說罷,他小心挪動了一下身體,「公主今日沒有帶墨染一起上朝,光憑瑾秀一個人來回打理送回來的消息本來就不多,我只知道聖上駕臨公主府,卻不知所為何事。」

「無奈公主府太大,公主的贊畫太多,卻沒有一個公主信得過的人。我對朝局不瞭解,想要猜測聖心實在不容易,所以我去找了駙馬。」

容琦有點驚訝,「你是說這一切都是駙馬安排的?」

文靜初道:「算是裡應外合蒙混過關吧!」

容琦看看瑾秀,瑾秀立即帶著人從房間裡走了出去,兩扇木門被關緊,容琦將桌子上的花名冊拿起來推到文靜初眼前,「公子覺得這裡面的人有幾個是可用的。」

文靜初看也不看一眼,「現在看來都不可用。」

果然和她想得一樣,府裡的可用之才大多是她掠來的,對她要麼不屑一顧要麼恨之入骨,怎麼可能為她效命,至於那些心甘情願的,又大多想著怎麼樣從她身上獲得最大的好處,她總不能用這些人吧。

文靜初又道:「不過公主如果用了一個人,府裡的情況就會大有改觀。」

容琦心裡一動,「你說的是駙馬?」

文靜初道:「公主忘了,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曾將完夏國所有的才子都說過一遍,公主問我有誰能跟當朝定安大將軍相比,我說是狀元郎。」他頓了頓又說:「公主忘了也不奇怪,我們相識之所本來就並不高雅。」

容琦道:「本宮確實記不清了。」

「香紅樓。妓院。」

沒想到長公主還有這種愛好。

「公主只不過是獵奇。」

「那公子呢?」

文靜初笑了,「妓院本來就是給男人開的。」

「我本來就一無所有,想做什麼也無拘無束。公主就不一樣了,公主想要真正掌握自己,眼下就有一個大大的難題。」

「晉王謀反案。」

公主府如今就是渾水,好在她已經不是之前的長公主,她看不到別人,別人也看不到她,這也公平。

「我想讓公子繼續管理這府裡的一切。」

文靜初果然露出為難的神色,「定安大將軍頗得聖上賞識,他是唯一一個能騎馬入皇宮的官員,這些年公主能夠心想事成除了這個身份還仗著將軍護駕,現在公主要自立,選我做幫襯那就是大大的失誤。」

「公主要和我密謀,必定會時常出入我住所,我一無俊秀的容貌,二無拿得出手的才藝,三無大好的青春年華,公主找我所為何事明眼人一看既明。」

文靜初扯掉腿上的毯子,「再說眼見我已經病入膏肓,藥石無效,恐不能陪伴公主長久矣。」

那雙腿看起來似乎和正常的並沒有什麼不同,文靜初想了想,伸手將褲子撕開,露出了裡面的皮膚。

黑如墨般的印記,一塊塊陳列在大腿上,滲透入皮膚紋理裡,讓人看著觸目驚心。

「身體裡的毒被我逼到腿上。」

容琦道:「那公子有沒有想過……」她伸手一揮,做一個砍的手勢。

截肢本來就是現代常見的治療方案,文靜初看起來不是個文弱書生,聽起來應該還會一點的武功。

既然這樣,就應該像金庸古龍武俠小說裡的大俠一樣,砍砍手腳不皺眉。

誰知道他皺皺眉毛,斬釘截鐵,「我沒想過。」

「總比有一天你無法控制這毒,擴散到全身來的好。」

「公主說起來很輕鬆,是不是也經常看一些閒書?這世上就算是有點穴止血的功夫,那都是處理一些小傷患罷了。」

容琦想了想,「如果我救你一命……」

「我只是在公主府裡混口閒飯。」他繼續推脫。

容琦歎口氣,「看來只有如此了。」她轉身走向門口,卻不推門,「瑾秀,去將文公子的衣物搬到本宮屋裡來。」

「公主之前不是嫌棄我又老又醜,通常都閒置起來嗎?」

容琦道:「你看本宮是個墨守成規的人?」不等文靜初回答,她轉過身長長地歎一口氣,再一次從桌子上拿起那厚厚的名冊,「文公子,你說現在誰屋子裡最熱鬧?」


第十六章 去見美少年駙馬

她不是故意要冷落駙馬。

只是她覺得駙馬是一個高難度專案,她想要挑戰就要有足夠的精神準備。

她就這樣孤零零的一個人,拿什麼和才子的偶像鬥。

不管是夫妻還是盟友,都是站立在平等互助的基礎上,如果她沒有什麼東西能拿來交換,她就算是說出天花來讓別人相信,她自己也不能高枕無憂。

文靜初已經被人抬上了床,她正好讓她剛才從皇帝那裡扣來的御醫給他診治,她對他這般禮遇,純粹是他因為想要明哲保身,逼得她落井下石。

官大一級壓死人,何況她這是貴族,想到這裡她心裡不免……爽啊。她幾乎能為所欲為。

這種事的發生率將來一定不會少。

她這喪心病狂的公主,還指不定能做出什麼事來。

容琦握著手裡的這張紙,上面寫著,皇帝,瑾秀,墨染,還有幾位官員的名字。文靜初已經在第一時間感覺到她要脫離安定將軍的掌控,而這張紙是他來告訴她,就算沒有安定大將軍,她身後還有這麼多人支持她,她公主的地位是牢靠的。

當然,這些都是在她還是公主的情況下。

如果安定將軍是曹操是王莽就算是個吳三桂,那也夠她受的。

當朝皇帝疑心甚重,性格陰暗,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實在不能算是個好君主。更何況滿朝文武,他最信任的是安定大將軍。

如果拿皇帝對她的信任和安定大將軍火拼,估計會是兩敗俱傷。

「公主,」瑾秀打斷了她的思緒,容琦將手裡的紙疊好,收在袖口裡。

「駙馬已經醒了。」

容琦點點頭,站起來,看到外面侍女們捧著的大盤子小碗。

總算是開飯了,怪不得古代人那麼苗條,原來都是餓的。早上一碗奶,中午一碟點心,晚上才有一頓飯。

容琦點點頭,那些大盤子就不客氣地招呼上桌了,「好了。」眼見桌子上已經擺了四五盤,後面還絡繹不絕。

這些就留給文公子,至於剩下的那些,容琦笑笑,「跟我一起去駙馬那。」

看來瑾秀已經習慣她了,不管她做出什麼來,都不會再驚訝。

本來餓一天了,她恨不得趕緊飽飽地來上一頓。

可是想一想,又不能錯過這個和駙馬聯繫感情的機會。

畢竟古代只有一頓正餐啊。

中國人向來都是餐桌交際,她自然也是一個大俗人。

何況在有家人的情況下,她是從來不獨食的,駙馬爺算得上是她的家人吧!

正興致勃勃地要去來個神經肉體的雙重滿足,誰知道偏偏有人在這時候來打攪她的雅興。

一個小廝跑過來,瑾秀連忙迎上去,然後回來回稟她。

「公主,是兩位少卿遞摺子要面見公主。」

少卿是官名,她就算不知道也能猜出來,品級嘛,她不是研究歷史的,就不知道了。

只是京官們應該更懂得禮儀才對,官再大也不能趕人家飯碗子啊,除非是早有預謀,「他們還帶來了什麼人?」

「兩位少卿大人說,要推薦兩位贊畫給公主。」

送人口啊……都送到她家門口來了。

「跟他們說,就說公主在駙馬房裡呢,不許任何人打擾。」她已經結婚了,以後送姦夫就不要這樣明目張膽的了。

瑾秀應了一聲就要去門口打發那兩個人販子。

「等一等,叫他們把摺子留下。」

無利不起早,巴巴地送著送那,當然是有事要求她。她倒要看看他們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微微一笑,容琦接著往前走。

府裡的許多武將都讓她撤去了,頓時少了一份肅殺感。踱步到了駙馬門前,心裡不由自主地有點緊張。

戀愛她就談過,當人老婆還是頭一遭。

進人房間是不是應該先敲門?還是直接闖進去。

還好這個問題沒容她多想,就已經有了解答。

那兩扇門自己就開了。門剛剛一開,恰好有一陣風吹來,過著幾絲細雨,吹散了他們的衣角。

四眸相對,她的心噗通一下。

像被閃了一樣。

他微微一笑,「外面冷,公主進來吧!」剛剛能下床就已經穿戴整齊,臉色蒼白卻依舊神采奕奕。

試想一下,高考全國狀元,無不良嗜好,儀錶堂堂,品德高尚,這樣的美少年誰能不動心啊。

更何況,她已經明媒正娶。

遇到這樣一個相公,第一感覺絕對是好好過日子,而不是要打離婚。

飯菜林林總總地擺上了桌。

瑾秀也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遞上來兩本帶著雨星的摺子,然後自覺地帶上門走出去。

這下剩下他們二人世界了。

既然駙馬能猜出皇帝來公主府的目的,也應該知道她現在對他實在沒有任何的惡意,不過她是出於什麼目的,他大概就不得而知了。

她略嫌有些緊張,第一次約會誰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鑒於她剛剛救過他,所以他們不是敵人不是朋友也更不是親密愛人。

她能信任他,卻還需要長時間的觀察和小心戒備,至少都要給對方適應的時間不是?

想到這裡,她將手裡的奏摺推了過去。

他也沒有多說話,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捏,撿了起來。


第十七章 收羅人心才是妙招

若是在平時,長公主絕對不會將這摺子裡的內容給任何人看,它會直接出現在早朝之上,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她已經看過摺子的內容,按照當朝天子的脾氣,這摺子一經他預覽百分之八十會簽字畫押。

「是光祿寺兩位少卿送給公主的?」臨奕合上手裡的奏本,「這兩位大人和公主素來交好,他們呈給聖上的奏本都是先經公主御覽,公主若覺得可發便再差人送還他們府上,他們才會署名,第二日早朝的時候呈給聖上。」

臨奕微微一笑又道:「公主府上的贊畫,有很多是出於他們的手筆。」

容琦臉微紅,岔開話題。

「這兩本奏摺,駙馬以為如何呢?」

他笑,「這兩本奏摺說的不無道理。」

確實如此,哪朝哪代只要出來什麼謀反案,都是一牽連,二火速解決,以免夜長夢多引發其他事端,那些被牽連進去的人一但死了,外面的人也就不會想著如何救他們出來,那些利用他們再牽連別人的人也打消了這個念頭。

皇帝對謀反案很是惱怒,但凡有點剛強的,看到謀反兩個字,腦子裡浮現的都是……殺掉殺掉。

如果不是長公主從謀反案中提出一個駙馬來,大概這些人早就做了刀下亡魂了。

皇帝現在將此案擱置,說不定明日就會想起來。

偏偏她府裡還有人不明就裡,想著聯繫外面的官員上奏摺力保那些被牽連進去的清流。

「墨染。」容琦喊了一聲。

不到半分鐘,門就被人打開了,那一身勁裝面目黝黑的少年出現在她視線範圍內。

「我讓人查的事怎麼樣了?」

「不出公主所料。」

容琦點點頭,讓那兩本奏摺遞過去,「把這個送到瑞公子那裡去。」瑞梓看了這個如果還想搞什麼聯名上書的話,那他就是真的沒救了。

墨染接過摺子,身形一閃就離開了她視線範圍之內。

她不禁要猜疑,以墨染這樣好的身手,洞房花燭夜的晚上,怎麼會有人闖進她的屋子。

這件事先擱下,她要先處理眼前的事。

她抬頭之間,忽然發現駙馬的眼睛中似乎稍稍有些異常,可惜她還沒來的及研究,那光亮就輕輕一閃就不見了。

難道他已經察覺了什麼?同一個人做事前後差別太大,無論是誰都會懷疑吧!

她稍微停頓了一下,「駙馬以為這件事還有沒有轉機?」

臨奕搖搖頭,「謀反案被重審從來都是牽扯更多人進去,能從中將人救出來的,公主可算得上是第一個。」

好在臨奕不是那種將表情都擺在臉上的人,否則她要免不了尷尬。

「晉王謀反案中涉及到的某些方面也並非是空穴來風。牽連進去的官員雖多,但有一半也確實是有些問題的。」

她知道,剩下那部分那就是長公主和安定大將軍剷除異己牽扯進去的清流。

「此案已經坐實,無法更改。」臨奕頓了頓抬起頭,「只不過,公主,你可知道,除了晉王之外,皇族的血緣就只剩下您和聖上了。」

容琦心裡不禁一顫,她沒想到完夏國皇族的血脈竟然如此的單薄。

「曾有老臣以此為由上奏聖上讓晉王為先皇守靈盡孝以償他的罪過。聖上撤了他的官職,說他仍念舊朝恩。因為先帝是與前朝帝后合葬在一起的。」

容琦忍不住驚訝。

她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事。

開國皇帝會與舊朝帝后合葬,他斷送了人家的江山,還要和他們同陵寢。這裡面到底有一個什麼樣的故事。

「聖上對自己的血親尚且如此,更遑論他人。」

真的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嗎?看來這筆血債她勢必要背定了。

背上這個黑鍋,她還想轉型成好人?那簡直比登天還難。

不過事態已經發展成這樣,換了誰也沒有辦法……等等,她忽然想起什麼……猛然間她抬起頭,正好對上臨奕那雙烏黑卻閃亮如皎月的眼睛,只是輕輕一觸,似乎有一種特別的感覺……恍惚是一種肯定和暗示,讓她瞬間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對,她想的不會有錯,那麼做一定能行得通。

她房間裡今天沒有來得及遞上去的奏摺,也可以原封不動地送交上去。

晉王謀反案涉案人員應早做處理,除了長公主的駙馬外,無一赦免。

至於那些人,她也有辦法讓他們全身而退,並且對她來說不費吹灰之力。

容琦微微一笑,「駙馬,穩妥起見,那些官員的人名你還要圈劃一下。」這是第一次考驗他們之間的信任關係,讓臨奕圈劃那些人,就跟從他心裡掏名單沒什麼兩樣,哪些是他的人,一看便知,萬一她耍手段為的就是這份名單,那麼……

卻沒想到他想也不想,便伸手提起筆來。

難道他就一點都不怕?

容琦剛想到這裡。

他就抬起頭來,眸光輕斂,微笑,「若是公主不搭救,他們必死無疑。」

她倒是忘記了這一點。不過她還是有些不相信,如果她不伸手搭救的話,臨奕就真的會眼看著這些人被當作反賊砍下頭顱?


第十八章 處理情敵

不管如何,她和駙馬的第一次相處總算是融洽的。

至於那些人被救出之後,到底是否能承她的恩情,還需要她再做打算。

解決了一件大事,就更覺得饑腸轆轆,低頭看了看桌子上的飯菜,幾乎全都是肉食,實在不適合一個正在生病的人吃。

容琦正想叫瑾秀。

誰知道她還沒開口,就傳來瑾秀的敲門聲。

好好的晚餐又被第二次打斷了。

瑾秀進屋,一通的擠眉弄眼,然後乾脆湊到了她的耳邊,「公主,將軍夫人在府外求見公主,還拿著早晨公主讓奴婢送給她的東西。」

人真是很奇怪,她盼望得到一樣東西,自己明明給了她加量包,她反而覺得不真實了。

看瑾秀的神色,就像打了一個大勝仗一樣,既有了面子又能把東西收回來。

將軍夫人,不過是個稱呼罷了。

容琦想到那紅衣女子嬌弱的樣子,頓時想起她那種無畏的眼神來,帶著一絲的倔強和輕蔑,仿佛是在跟她說,你就算是個公主,可喜歡的還是我的老公,你在人前再怎麼風光,暗地裡還是會羡慕我,你其實一無所有,因為我有你最想要的東西,光憑這一點就足夠我驕傲的了。

何其相像。

她失去男友的瞬間,男友身邊的新歡也是這樣的看她。

她就算是昂著頭從他們面前經過,那新歡臉上仍舊露出不屑的神色。

容琦扯扯嘴角,她們都在拿著她最想要的東西,然後恥笑她的卑微。

到處都有她被拋棄的謠言,曾讓她一度不敢去學校,稍微一不注意就能聽到有人說她「情變」,就連她獨自一個人喝著茶看窗外,也被說成身影單薄「很可憐」。

到後來她男友來問她,何必要搞的滿城風雨,好聚好散不行嗎?一哭二鬧三上吊沒用的。然後就是她親友的電話騷擾和小三拉著男友的親密無間。

容琦抿嘴一笑,前世她都沒來得及處理這些事,現在終於有了這樣的機會。

「瑾秀,把我房裡的大紅喜字貼出去。」我已經是有老公的人了,你的老公我實在不稀罕。

然後交代廚房弄了一些清淡了小菜。

夫妻客客氣氣吃了一頓飯之後。

瑾秀又跑來說,那女人還是不肯走。

其實她大可以不用去理會,以那女人的身板站個三倆時辰就會被抬回將軍府。轉念再想想她只是一個過路人而已,犯不著這樣。

再說,今天不解決了,說不定那位夫人明天還來。她家裡金山銀山,來回推一盒步搖煩不煩啊。

當容琦緩步走到門口的時候,看到將軍夫人的表情明顯帶著驚訝。

容琦穿著完夏國新婚期的吉服,不如成親當日那麼鮮豔,卻也是耀眼的紅粉交加,長髮沒有束起來,慵懶地披散在肩膀上,隨意地抬起頭。

她忍不住畏縮了一下,臉上那種傲然的表情像冰一樣凍住了,忽然之間她似乎覺得眼前的這個絕不是她曾在心裡藐視過的公主。

公主素白的臉上帶著一絲粉紅,眼眸閃亮地凝視著她,整個人恍若置身于雲煙當中,高高在上讓人琢磨不透。她嘴角的那抹若有若無的微笑,是在提醒她,公主府正洋溢在一片喜慶當中,公主和駙馬生活的非常愜意。

這是怎麼了,她向後退了幾步,不可能,公主愛的人是誰她知道,這絕對不可能,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她手裡這些東西就成了一個笑話。

她忍不住嗤笑一聲,一定是公主耍的另一個手段,「請公主殿下贖罪,臣妾昏了頭……」

容琦從將軍夫人那灰敗的臉上看到一絲特別的表情,仿佛是在對她說。

你一定會後悔的。放棄他,你一定會後悔的。

「將軍夫人不必客氣。」

將軍夫人一愣,她以為公主永遠不會親口叫出這個稱呼。她幾乎是跌跌撞撞地坐進了轎子裡。

望著那將軍夫人的背影,容琦抿嘴一笑,心裡一陣輕鬆。那一抹單薄的身影在轎子裡掙扎著,仿佛下了最後的決心一樣,又沖出轎門沖著她大聲地喊,「你瞭解他嗎?你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嗎?你什麼都不知道……」

容琦微微一笑,她確實什麼都不知道,她不是之前的長公主,對這番話已經不可能再有什麼反應。

所有人都跪下來等著她治罪,她揮一揮袖子赦免。

將軍夫人幾乎被拖進了轎子,然後慌張地從她眼前逃離。

容琦忽然有個預感,她和安定大將軍之間的糾葛恐怕才剛剛開始。

她幾乎剛剛這麼一想。

門口就傳來了一陣馬蹄聲,馬上是個未卸戎裝的兵士,見到她立即從馬背上跳下來,單膝跪下,氣喘吁吁地從身後取下一個盒子,舉起來捧上頭頂。

容琦衝一邊的瑾秀點點頭,瑾秀迎上前去,伸手將那盒蓋打開。

此情此景,讓容琦也忍不住好奇,那看起來沉甸甸的盒子裡面到底裝了些什麼。


第十九章 千里寄相思

容琦低頭望去,不禁一愣,入眼是一片的雪白,再仔細一看,方能看到,那盒子裡一層晶瑩的冰塊內藏著一顆顆白如冰雪的荔枝果肉。

這個季節,這個地點是絕對不會有荔枝這樣的水果的。

這盒子裡的荔枝仿佛一碰就會融化般,看起來竟然像剛從枝頭上採摘下來的一樣。

是誰千里迢迢送來這樣的東西?

難道是這長公主和貴妃一樣酷愛荔枝,所以差人……

「是安定將軍送與公主的。」那跪在地上的人已經開口,解開了容琦心中的疑問。

容琦還沒說話,那人又從身後取出另一個木匣子,容琦看著眼熟,這明明是將軍夫人剛剛捧著的那一隻。

瑾秀將那盒子接過來打開。

果然不出她所料,那木盒子裡裝的是那只翡翠的「同舟共濟,白頭偕老」的小船。

容琦微微一笑,「這些東西你直接送到將軍府去吧!」

誰知道那跪在地上的人卻一動不動。

容琦倒沒有料到會有這麼一出,自從她來到這裡之後,大大小小的吩咐總有幾十次,從來沒有人敢違抗她這個長公主的命令。

現在這個人不怕死地跪在這裡,難道是覺得她真是要在將軍夫人身上找回一個面子?他們三番五次地送回來,她就會接受?

笑話。

「本宮讓你將東西送回將軍府去。」容琦冷笑一聲,加重了語調,然後看了看瑾秀。

瑾秀傻愣了一會兒才將那兩個木盒子蓋好,交到那人手上。

那人接到東西,用那種沒有音調的聲音道:「安定將軍說,如果公主不肯收下,命屬下即將這些東西毀去。」話音剛落,他一抬手,那盒子裡的翡翠船立即掉落在地上,摔成了兩截。

清脆的聲音過後。一段時間靜寂無聲。

似乎誰也沒有預料到,這巧奪天工價值連城的器物就會在一眨眼間變成如此。

那碎裂的翡翠在陽光下發著冶豔的光芒。

「大膽,來人哪將這不知死活的……」

容琦伸手阻止了瑾秀的呼喊,微微一笑,「你就不怕本宮殺了你嗎?」

那人不慌不忙地跪趴在地上,「屬下有罪,任憑公主處置。」

「本宮不殺你。」

容琦看看瑾秀,「讓他把這些東西帶回去。」就算是砸碎了,也還是要帶回去。

容琦又看了看地上那破碎的翡翠,轉過身去。那安定大將軍果然不是個尋常人物。他遠在千里之外,卻這麼快就知曉她早晨的決定。

古代沒有什麼行動電話,就算是飛鴿也要幾天才能將信送到。那麼,安定將軍這是在提醒她什麼?

————————

容琦剛走不久,不遠處的幾個人影小心翼翼地閃進了駙馬的房間。

臨奕正負手看著窗外,他眼前那美麗的景色,恍惚突然之間就變成了另一種格調,讓人琢磨不透。

他轉過身來,臉上是那種閒暇的寧靜,微微一笑,「你不該到我這裡來。」

那人在臨奕的桌子上找到一張被墨蹟稍稍陰濕了的宣紙,顯然臨奕剛剛在這張紙上寫過東西,從滲透下來的墨蹟上,他隱隱約約看到了幾個人名,然後心裡猛然一顫。

嘴巴大大張開,「你將這個交給了公主?你……真的以為那完夏容琦她會……」

「他們會沒事。」

話音剛落,駙馬的屋門忽然被大大地打開了,那眼睛通紅的少年捏著長公主轉給他的奏摺闖了進來,他的手指緊緊地攥在一起,指節發白,似乎是嘶聲怒吼,「我哥哥怎麼會跟著你這樣的人,你自己從牢裡出來了,就把他們……」

「瑞梓。」那人死命地攔著他。

瑞梓倉皇一笑,他本來以為臨奕會想辦法救他哥哥,可他怎麼也想不到……「如果他不是跟了你,他也不會如此……他天生聰穎本就是眾裡難尋的,他一直都是我的驕傲,他不該淪落到這個地步,全是因為你……你不會瞭解失去親人的痛苦,更沒法體會眼睜睜看著你最尊敬的人陷入絕地。」

臨奕抬起眼睛,他深不可測的眼眸中泛起一絲漣漪,然後逐漸地擴散開來,「看到那份奏摺,你應該有所期盼。如果公主想要做什麼,那份奏摺不會在你的手上。」

瑞梓抬起手露出自己被捆綁過的手腕,幾乎咬牙切齒,「她什麼花招都能用出來。」

「如果你覺得公主是為了別的,那麼你可以去試一試。」

瑞梓放下手臂,「你說的不錯,為了我的親人,只要有一點能營救他的可能我都會去嘗試。」

說完他轉身闖出門去,幾個人想去追瑞梓,卻都聽到臨奕淡淡地吩咐,「隨他去吧!」

眾人這才又坐下來,說了好半天的話,才陸續離去。

等到屋子裡的人都走光了,臨奕坐下來慢慢地看書,似乎那些擾人心神的東西在他這裡都會化作了煙雲被風吹散。

至於倔強的少年的那句,「你不會瞭解失去親人的痛苦,更沒法體會眼睜睜看著你最尊敬的人陷入絕地。」

臨奕只能微微一笑,人世間的痛苦何止於此,也許被人埋藏在心底的永遠不會說出口的那才是真正的痛苦。


第二十章 爪牙不用白不用

容琦回到院子裡,看到駙馬的房門是關著的,她想了想轉身走向自己的屋子。

在這深深的公主府內,至少目前誰也無法做到彼此毫無隱瞞,她不想看到她不想看的東西,更不想讓這剛剛培養出來的初步信任付諸東流。

她也正好有事要去安排。

她將袖子裡的那份名單拿給文靜初,她要讓文靜初再確認一下上面的人名,以及講述一下他對這幾個人的瞭解。

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完全相信一個人,並不是個明智的選擇。她要選擇幾個人分別去確認,才能得到最後的結果。

而且她總不能做一個救蛇的農夫,她要對她要救的人有一個瞭解。

好在文靜初並不像他外表那樣普通,對她提出的問題沒有一個不能對答如流。而名單上的這幾個人誰也沒有讓她失望,的確都是些耿直人士。

文靜初接著說:「新朝建立不久,國家能有這麼多人才已經非常難得,先皇十分懂得如何用人,是當今聖上遠不能及的。」

文靜初邊說邊在宣紙上寫出那些人名。

這個時空似乎大家都練就了一手好字。

就算是躺在軟榻上看書的文靜初,看起來平平常常,可是一抬手就是一把讓她驚羨的小楷。

文靜初磨好墨汁,提起筆,這一套動作如果從遠處看來,一定會認為是出自一個絕色男子,絕對不會想像到他長著這樣一張平凡的臉。

文靜初寫好了名單,見容琦半天沒有下文,不禁相問,「公主今日要讓我代筆嗎?」

這話說出來的時候純熟無比,想來長公主容琦之前也是這種作風,多虧容琦只是一個吃喝玩樂的公主,讓她省了多少事啊。

似乎是看出來她心中所想。

「公主想要寫出這樣的字也不難。」

「公主為我治傷腿,我教公主寫小楷如何?」

聽起來是個不錯的交換,「如果本宮不喜歡小楷呢?」

「中楷,大楷,行楷,顏、柳體公主喜歡哪一樣。」

容琦抿嘴一笑,「看不出來你還有這樣的才情。」

文靜初道:「家有嚴父,除了我母親之外恐怕難以找出不懼怕他的人。我雖然和其他兄弟姐妹不同,養就了一身的懶骨頭,但是有些方面還是不能隨意糊弄的。」

簡單地幾句話,容琦的心情忽然輕鬆了許多,她一邊說一邊看著那秀麗的字躍然而紙上,意思和她口述的一樣,只不過措辭更為準確。

長公主府贊畫幾百位,以她看來真正的贊畫幕僚就只有文靜初一人。

吹幹墨蹟,容琦拿起那一式兩份的紙箋,叫來瑾秀,「你將這兩封信送到分別送到兩位少卿府上去,就說本宮交代,要他們務必將此事辦妥,否則永遠不必再來見本宮。」

「依公子看,此事把握有多少?」

文靜初道:「駙馬能將這份名單給公主,那就不會有錯了。」

能得到一個敵人的首肯是多麼的不容易啊。

——————————

天色漸漸暗下來,屋子裡的銅燈已經被點燃了,那燈設計的幾位精巧,照出的光芒十分的柔和,卻又不像燭光那麼暗淡,古人的這般工藝,現代早已經失傳了。

容琦本來正在為文靜初的住處發愁,出去轉了一圈立即有了主意。

這長公主府設計的跟皇帝的寢宮沒啥兩樣,主房旁有次房,就是駙馬如今的房間,院子裡還有幾間側房,應該是長公主為那些服侍她的美男準備的。

由於公主大婚,這些美男暫且都搬去了旁邊的別院。

文靜初提到別院這個詞彙,神情難免曖昧,容琦立即就猜到,別院就是長公主收羅的那些贊畫公子們的住處。

容琦考慮了一下,便讓人將文靜初的東西搬來側屋,這樣一來她不管是召見還是密談都比較方便。

命令一下去,顯然大家都誤解了她的意思,以為她的色心又蠢蠢欲動,本來很簡單的一件事,立即變得複雜起來。

瑾秀辦完她交代的事,就馬上著手安排這些,然後出於文公子和駙馬的身體狀況考慮,建議容琦讓側屋再住一個公子進去。容琦淡淡地說:「不用了。」

她就用那雙鹿眼眨巴眨巴,露出同情且不忍的神色,「文公子第一次服侍公主,恐怕會……」話沒說完,被容琦一眼看過去,她連忙縮起了脖子。

文靜初這傢伙分明是連妓院都去過的人,居然有人來替他擔憂這些事。

容琦走回屋中,瑾秀自然就跟了進來。

「那兩位少卿大人怎麼說?」

「兩位大人看過信後非常詫異。就問奴婢公主還交待了什麼?奴婢就將公主所說的重複了一遍。」

「那兩位大人果真問奴婢,現在公主是否只寵幸駙馬一個人?奴婢就按照公主吩咐的說,公主正在寵幸文靜初文公子。」

容琦點點頭,坐在梳粧檯前,瑾秀連忙幫她卸掉頭上的裝束。

頭上頂的那些個華麗的首飾拿下來之後,容琦立即暢快地吸了一口氣。古代皇帝不是還有常服嗎?她可是從上朝回來就沒換過衣服。

「瑾秀,將我的衣櫃打開。」

瑾秀連忙應一聲將那兩扇衣櫃的門打開。

全都是鮮豔的織錦緞,上面的繡花栩栩如生,長長的拖尾華麗異常。

容琦一看不禁皺起了眉毛,她平時流覽網頁,看到這種衣服,盼望自己能穿上一回,現在看到滿衣櫃都是這些衣服,忍不住心裡發苦。

這些衣衫好看是好看,就是穿在身上特別的沉,估計一件怎麼也得好幾斤重,走一走就累的不行。

偶爾穿一次尚可,如果天天穿……簡直就是每天跑負重兩公里啊。

「瑾秀,明日叫人為本宮量身,本宮要再做一些衣衫。」

瑾秀抿嘴一笑,「公主是該多添置些衣物,上一次聖上賜給公主做衣袍的錦緞還沒用過呢。」

如果她說要做一些輕便的衣服,這丫頭指不定又會想到哪裡去。

這件事,還是明天丟給裁縫來頭疼吧!

反正她不是一個名聲好的貴族,別人穿西服她在家穿T恤也沒什麼。


第二十一章 魅惑的毒草

被人服侍著洗漱完畢,終於換上了一身睡衣,雖然不像她家熊寶寶睡衣那麼隨便,也不算太繁瑣,裡面一件絲質的紫裙,外面罩著白色褙子,容琦的頭髮沒有被污染過,又長又黑,簡簡單單散在後面很是好看,瑾秀要拿一根帶子將她的長髮系住,容琦急忙說:「就這樣吧!」

這樣散著實在好看的讓她愛不釋手。

瑾秀點點頭,又將容琦服侍上床才走出去。

屋子裡的人都走光了,容琦往外看看,其實現在並不晚,只有七八點鐘的樣子,古代人都習慣早睡早起,她今天早上上早朝的時候也就才四五點。

容琦抱著被子滾在大大的床上,忽然有點不太適應。

夜深人靜了,總是習慣地想起往事。

容琦搖搖頭,乾脆坐起來,穿上高高的宮鞋,在屋子裡溜達著四處瞧瞧。

這屋子裡什麼都有,就是書籍太少,她平日裡素來喜歡看枕邊書,養成了這種習慣還真的不好改。

容琦忽然想起文公子搬家的時候那一箱箱的書,伸手一推門走了出去。

門口的侍衛看到她,臉色稍微有一些異常,容琦沒有感覺到自己有什麼不妥,於是接著往前走。

似乎有人比她還要忙。

侍女往來川流不息。

幾盤子幾盤子的東西往進遞,然後忽然間卡住了,裡面還傳來聲音,「文公子,請您更衣。」

這是什麼場面?

熱水,熏香,竊竊私語聲。終於有人發現了她,不等她使眼色阻止,她已經跪在地上高呼起來,「公主千歲。」

然後眾人全都像下餃子一樣跪下。

容琦向屋子一望頓時樂了。

文靜初正看著那一桶香噴噴的洗澡水皺眉,他身邊站立了四五個貌美的女婢,捧衣服香料的有之,拿鞋子的有之。

文靜初不禁苦笑,「公主,洗澡我可以自己動手。」

讓一大堆異性看著自己寬衣解帶,換作是她她也是堅決不幹的,遣退所有的女婢,容琦笑著從那託盤上拿起一包香料來聞。

文靜初斜靠在床上,長髮也被散開。見身邊的侍女都走了,他不禁鬆了一口氣,手指一張開,身上的被子就不小心滑落下來。

容琦的嘴邊本來正浮起一絲不羈的微笑,看到此情此景不禁僵在了臉上。

薄薄的紗衣中是一副頎長的身體,隱隱約約遮蓋不住體型的勻稱和俊美,被子落在窄窄的腰間,腰線輪廓行雲遊水像一副豔麗的圖畫,鮮豔而嫵媚。

容琦一下子想起她那個損友的話來。

她說,你們這些蘿莉只知道看著動漫上美男的腰身花癡,你們見過現實中男人漂亮的腰線嗎?知道為什麼腰線那麼具有誘惑力嗎?

容琦當時只知道男人窄腰很好看,卻不知道這裡面還有什麼玄機。

她損友接著說,男人窄腰好看那是因為,窄窄的腰正好能容納女人的腿,腰和腿契合起來才更加豔麗。

腰線漂亮,那才是雄性動物誘惑的美。

想到這裡,容琦抬起頭,正好對上文靜初的眼睛。

那雙亮如星辰的眼睛閃閃爍爍透出攝人心魄光芒,似乎讓人忽略了他臉上平凡的容貌。

沒想到文靜初這個柔弱的書生此時此刻卻給人一種特別的感覺。

優雅,霸道,致命,像一棵毒草。

「公主,那香叫魅惑,不能久聞。」

那聲音似乎像清涼的泉水一般。

容琦霎時驚醒,她回過神來,發現那香包仍舊被自己舉在鼻端,她急忙放下,再去看文靜初,剛剛那一瞬間的感覺又不見了。

「那魅惑香是特意為我準備的,是怕我的容貌讓公主難以入眼。」

容琦鬆了一口氣,怪不得她會有那種錯覺,原來是受了那香氣的侵擾。

以後她要下令別亂用這些東西,否則有一天中招的不是別人,肯定是她。容琦將那荷包放入託盤裡,轉眼間文靜初已經穿上了長衫。

雖然行動不便穿衣速度倒是一流的,這全要靠她的聲名狼藉在一旁督促。

穿戴整齊的文靜初仍舊是那般懶散的樣子。

微微一笑,眼角帶著許表情紋。

表情紋是真的,很自然。

絕對不是什麼十八九,二十歲的少年臉上能有的。

文靜初有多少歲?二十幾?三十?

容琦歎了一口氣,雖然她不太相信某種香氣能讓人產生幻覺,但是事實擺在她眼前她又不能不去相信,一個人穿不穿衣服前後差別那麼大?不,她寧願相信是那迷香的緣故。看來只能有機會再試一試,容琦想了想又將那香包再撿起來放進了袖口裡。

「公主今晚點了我陪侍?」

容琦失笑,「沒有。」

「那公主今晚準備去駙馬那裡了?」

「本宮今日只想自己……」容琦的話還未說完。

「公主說笑了。」文靜初打斷她的話,「公主和聖上有一個共同的秘密。」

容琦的心裡猛然一凜。難不成完夏容琦已經信任文靜初到了這個地步,連她和皇帝的秘密都告訴了他?

「公主和聖上一樣,晚上從不熄燈,從不獨眠,完夏國上下人盡皆知。」


第二十二章 緣來是卿卿

容琦猛然想起皇帝拉著她說的那番話。

皇帝說,他已經好幾日沒有合眼了,唯一一次小憩還說了夢話,然後他親手殺了那麼聽到他夢話的人。

難不成之前的長公主也有這樣的毛病?

有些習慣是永遠無法更改的,顯然容琦和皇帝的這個習慣就屬於這一類。

既然不能自己獨眠,那該去駙馬那裡,還是乾脆順水推舟傳召文靜初。

又或者她應該「雨露均沾」。

容琦開始在文靜初那一堆堆書籍裡尋找她需要的,可是找了半天才發現文靜初這個人竟然喜歡看些野史雜書,這些書拿來平日消遣到是可以,就是不太符合她現在的胃口。

兩個人對著看書,這情景稍微有些古怪。

還好在文靜初這種人面前,任誰都會變得輕鬆隨便一些。

煩躁的文字終於漸漸麻痹了她的大腦,容琦還真的想就睡在這裡算了,可是想想自己的大業,還是勉強地爬起來推開門。

做個公主的心腹丫鬟也挺不容易的,工作時間絕對不止八小時,天天加班還有賣身契。

容琦抬眼一看,瑾秀拿著斗篷等在那裡了。

斗篷披在她身上,很是暖和。

「公主今晚……」

「去駙馬那裡!」

「公主要在駙馬屋子就寢嗎?」

容琦點點頭。

「可是公主屋裡……」瑾秀欲言又止,似乎說了些什麼,容琦並沒有聽清楚,再回頭詢問,瑾秀已經吩咐去拿熏香了。

「熏香就不必了……」她哪裡知道容琦平時都用什麼,沒弄清楚之前,她還是不要碰完夏容琦那些香香罐罐的比較明智。

駙馬屋子裡還亮著燈,顯然是她沒睡別人也不能睡。

夫妻同屋而眠最是天經地義,她就安安心心地享受長公主的福利。

既然是他們的臥房,她就習慣性地不習慣別人進駐,讓瑾秀她們呆在門口,容琦自己推門走了進去。

駙馬也在房間裡看書,和文靜初的慵懶不同,他帶著一股高貴優雅的氣質,隨意地坐在凳子上,那種感覺卻是誰也模仿不了的。

也許是近情情怯,或者是她看到美好的東西就會緊張。

反正見到駙馬,她總是有些不自然。

而駙馬卻好像早就知道她會來一樣,放下手中的筆,笑著看她。

屋裡氣氛溫馨,屋外的人也都鬆了一口氣,他們本要在公主從文公子那裡出來之前想辦法進入公主的寢室,卻不想被駙馬阻攔回來。

駙馬猜測公主不會回到自己的屋裡,果然沒錯。

————————————

容琦往前走,看到了駙馬已經寫了厚厚的一摞紙,小楷字比之文靜初的更加的細潤。

「駙馬這是寫的什麼?」

他微微一笑,「是聖上下令毀去的四國國史和金國國史,我曾看過孤本,現在也是憑著記憶寫一些。」

容琦低下頭來看,臨奕並沒有阻止。

原來完夏國之前是金,再往前是四國,東臨,西豐,南國,北國。皇帝會下令毀去金國史,那可能是因為金國畢竟是前朝嘛,怕有些人念念不忘前朝恩,可是為什麼還要毀去之前四國的歷史。

「駙馬對四國史也有研究?」

「只是一部分。四國歷史太長記得並不全面。」

可是似乎已經很全的了,厚厚的一摞紙,寫了很多很多。

「我年少時,先皇就已經下令毀去史書,我能看到的也只是一小部分而已。」

容琦看著那紙上記錄的文字,「駙馬似乎偏重于一個國家。」

臨奕笑道:「四國我記得最多的是東臨,然後是前朝。東臨元昌年統一四國改國號為金,元昌十五年先皇帝繼位改為完夏。」

也就是說完夏國是奪了東臨的江山,怪不得她來的第一天瑾秀就說什麼東臨一姓已經滅絕。

雖然是金國,但是東臨卻是國姓。

改朝換代,向來都是用血來染紅江山。

國破家亡,完夏皇帝只不過是做的更徹底了一些,不但滅了東臨一族,而且還挖開了金國帝后的月陵。

容琦接著往下看,第一次看到了完夏國開國皇帝的名諱。

原來她不姓完夏,這個時空的人只不過習慣將國號和姓名連起來罷了。

她姓楚。

完夏國的開國皇帝是楚辭。(有興趣看金國建立,東臨碧,金宮和楚辭之間事的,請看《金宮》不看不妨礙閱讀。)

當今聖上她的哥哥叫:楚亦,而她就是楚容琦。

大概是因為看了沉重的史書,容琦這一覺睡的並不安穩,她夢見駙馬站在她身邊說,他就是金國太子,現在他是來復仇的。

還好這一夜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發生,她睡覺第一次如此的老實,就守著她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一刻也沒有侵犯到駙馬那邊。

要不這怎麼說,人總是被名聲所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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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容琦入眠之後,還有人在等待召見。

兩位少卿接到公主的密信之後,坐如針氈,他們聚在一起悄悄商議之後,決定去找安定大將軍。

兩個人一直等到了很晚,才有侍衛前來引路。

夜色如墨,只有一盞昏暗的燈光在搖曳。

先是走路然後改乘轎子,一路抬到走到宮門前,領前的侍衛拿出腰牌,兩個人下了轎子悄無聲息地入了宮。


第二十三章 春深似海才子佳人

這時候皇帝還在勤政殿裡,宮裡一切照常,似乎沒有人注意到這三個人走了進去。

兩個人被領著走進那個熟悉的小院。

月亮雖然已經完全被烏雲遮蓋住了,氣氛顯得十分的詭異,但是當他們推開門看到了那抹身影,他們的心頓時安定下來。

他的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正在為那古琴上弦,臉上波瀾不驚,似乎像飄蕩在空中的花瓣,自在地飛舞。

「將軍……公主她……」

兩位少卿還沒來得及將話說完。

「照公主說的去做。」

兩個人張大了嘴巴,看著面前的主子,「真的將那些人……」

「這件事沒有那麼簡單,如果公主想做,就由她去做。」

主子的命令絕對不會下第二遍。

「將軍……有沒有覺得公主有些異常。」

他已經開始試琴音,並沒有回答。

兩位少卿呆立了一會兒邊恭敬的退了出去。

沒有誰能摸透主子的心思,所以很多事在他們心中都是一個迷,既然如此,何妨再加上這一件。

屋子裡再一次剩下他一個人。

他頎長的手指撥弄了一下,那琴弦輕輕顫動。

音質清脆卻不乏柔美的質樸,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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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琦早起的時候忽然覺得有些微微的頭疼,一撐起身子渾身酸軟,再加上濃濃的鼻音,顯然是感了風寒。御醫來請了脈,她也就算是拿了假條名正言順地不用去上朝了。

早朝剛剛過,她立即就接到了御賜的草藥和補品,然後是官員們陸續的孝敬。

她雖然不方便露面,卻也在府裡辦了個宴席,請來訪的官員吃個飯。

長公主賜宴那也是一種榮耀,轉眼之間她那不小的桃花林就坐滿了人。

請客吃飯,自然要有歌舞助興。

長公主府養了不少的伶人,瑾秀拿來節目單請容琦過目,那單子上都是寫風花雪月的名字,稍稍一聯想就知道那是粉紅的溫柔鄉。

容琦將那單子扣了下來,「這件事交給文公子吧!」

瑾秀很是詫異,「文公子從來沒有為公主辦過宴席……」

是啊,文公子在這妮子心裡是偉大的文豪,自然不懂得什麼叫奢侈糜爛,「就讓他去做。」

容琦微微一笑,她想要有所改變,並不一定要她自己出頭去說。

對於公主好像變了的流言反正已經不少了,今日不如就揭開來給他們看一看。

經過了公主府史上最枯燥的宴席,滿朝文武終於逐漸明白起來,公主最近的審美有了些改變,以前那些俗套的她一概不愛了,喜歡上了才子佳人那一套。

她府上極為受寵的文公子竟然長著一副平平常常的臉,甚至於還身有殘疾。

這種傳言出去之後,本來不敢出現在都城集市的美男子,開始戰戰兢兢地試探著出來遊玩,倒是那些有些隱疾的男子霎時間開始舉家搬遷。

兩位少卿此時此刻再看那手上的名單已經有所頓悟,原來公主沒變,變得是她的審美,好看的事物看時間長了也會覺得乏味。

公主府收藏了那麼多的美男子,公主看也看膩了,現在想換一些清淡素雅的菜品來嘗一嘗。

他們本來就是幫公主收羅美少年的,公主想要誰他們千方百計都會做到,科舉場上沒收試卷、夜晚入室綁人、將人全家老小投入大獄,他們什麼都做過,現在公主像往常一樣寫上她想要的人,只不過這些人都是死囚,並且是和他們水火不容的清流。

他們找了幾個人開始秘密謀劃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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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琦一病就是幾日,除了頭有點暈沉之外,一切都讓她感覺到特別的愉快。

就算喝的藥汁也是拿蜜糖調製好的。

感冒造成的鼻塞用一些宮中特製的藥膏抹在人中之上,症狀立即緩解,簡直比吃康泰克還要好用。

飯食起居更是被人伺候的舒舒服服,她除了享受就沒有其他事可以做。

本來要七日才能好轉的感冒,兩三日下來症狀幾乎就不明顯了。

墨染回來告訴她,她那兩個做少卿的爪牙已經開始行動,從其他的方搞來了幾個死刑犯等著魚目混珠。

整件事容琦也是一瞬間有的靈感,既然她已經是長公主,她運用自己的權利那是合情合理的,那兩位少卿以前沒少為她做壞事,現在再做只不過是輕車熟路罷了。

將駙馬那些人說成是她要收進府的贊畫,不管那兩位少卿是誰的人都會頭疼,要麼忤逆她的意思,要麼規矩地照辦。

如今看來那安定大將軍倒是有心放她一馬,又或者有一個天大的阻礙正在等待著她。

既然她想不出會有什麼狀況發生,只能隨機應變。

一切都準備停當,她的奏摺也該遞上去了。那份奏摺寫的是請求聖上早日了結晉王一案,現在只要再加上幾筆,推薦那兩位少卿協助辦理,這樣無論兩位少卿做起什麼事來都順理成章一些。

做完這些,容琦伸個懶腰,賴在駙馬屋裡好幾天了,她也該起身回到自己屋裡去準備準備,容琦站起身來,看著藏在陰影裡的墨染,忽然想起一件事,「墨染,本宮大婚那天,你在哪裡?」


第二十四章 公主要人還是要心

墨染那如同刀刻一樣冷峻的臉龐微微一動,「公主下令鈴聲未響起來之前,不准任何人接近新房,因為屬下耳目皆異于於常人,公主命屬下寅時之前待在別院。」

容琦點點頭,這就對了,否則以墨染的武功怎麼可能會讓其他人進入她的臥房。長公主想在無人打擾的情況下渡過一個美好的新婚之夜,卻沒想到世事無常啊。

長公主這個身份應該隨時隨地都有人保護才對。

容琦苦笑一聲,她和長公主不同的是,她更喜歡擁有自己的個人空間,更不喜歡走到哪裡全都前呼後擁的,可顯然這個身份決定她並不能如願,除非這個院子裡她信任的人逐漸增多,多到她可以高枕無憂。

看來這個府裡的侍衛不能夠撤走太多,只能在墨染不出去辦事的時候,她遣退一些守衛,留墨染一個人在她身邊。一但墨染離府,她就更該嚴加戒備。

容琦讓墨染留在門外,自己走進了屋子,臥房裡換上了青翠色的紗簾,看著更加有春天的氣息,她剛剛走到櫃子前,拿出她放在裡面的奏摺,兀然之間,她感覺到有人很快地接近了她,在她還沒有看清楚是誰之前,她的身體被人緊緊地抱住。

頎長的手臂緊緊地攬著她的腰身,另一隻手捂住了她的嘴,然後將她攏在懷裡,腰上的手搶下了她手裡的奏摺。

容琦嗓子一啞,輕輕地嗚咽了一聲,她門口的墨染已經聽到聲音,她的心臟為這突如其來的擁抱鼓動,可是她並沒有失去冷靜,鎮定地拉開她嘴上的手,「墨染,沒事。」

墨染頓了頓,繼續守在門外。

剛剛想到安全,沒想到馬上就被襲擊。

那人並沒有想要她的命,否則上來便可以用刀抵住她的脖子,而不是捂住她的嘴,搶走她手裡的奏摺。

「瑞梓。」她低低地喚了一聲。

她腰間的手微微鬆了一瞬,可是立即抱得更緊了,清澈動聽的聲音立即響起來,「瑞梓每日都在公主房裡等著公主,誰知道公主只寵幸駙馬一個人。」

瑞梓的聲音帶著一絲甜膩和幽怨,可他的臉上卻是化不開的冰冷,他伸手打開那份奏摺,胸膛在容琦背後起伏,容琦完全能感覺到他那激動的情緒,容琦側臉親眼看到瑞梓那美麗的眼睛中露出一抹憤恨的神情。

容琦實在不明白,難道她就這麼不值得相信?她明明已經暗示過瑞梓,「我讓墨染給你送去的奏摺你看了沒有?」

瑞梓輕笑一聲,眼角閃亮似結上了冰花,「公主想要瑞梓怎麼侍奉?公主說出來,瑞梓一定能做到。或者公主覺得玩弄一個人的身體已經沒什麼了,如今要玩弄一個人的心才有意思。」

「瑞梓,你是什麼意思?」

瑞梓將容琦抱得更緊,「公主難道忘記了瑞梓是怎麼入府的嗎?瑞梓歸家參加殿試,遇見公主之後,瑞梓心甘情願放棄殿試來赴公主之約,後來就算知曉了公主的身份,也是心甘情願入府,卻沒想到公主只是在跟我玩一個遊戲。」

容琦沒料到瑞梓是心甘情願自己入府的,更沒想到他之前真心愛過長公主。她幾乎能想像到情竇初開的少年,突然經受這樣的變故會是什麼感覺。

瑞梓一字一字地說,「公主跟我說,玩弄一個人的身體那沒什麼,最難得的是能玩弄一個人的心。」說到最後,容琦頓時感覺到脖間一片冰涼。

這是她做長公主以來,第二次被人用利器抵住喉嚨。

「公主再重新擬一道奏摺,否則別怪瑞梓會……」

有了一次經驗,就不會再那麼害怕了,容琦失笑,「不然你要做什麼?殺了本宮?」

瑞梓冷笑一聲,「公主明白。」

容琦道:「某個朝代曾啟用過一種連帶的刑法制度,叫做株連九族,九族者,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有人上奏涉及謀反案者除去晉王之外所有涉案人員都應該使用這種刑罰,以震我新朝朝綱,還有人說要株連十族,那就是再加上涉案人員的師友。這本奏摺如今也在本宮手上。瑞梓,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殺了本宮會有什麼後果?不但救不了你哥哥,說不定還會有更多的人牽連進去。」

「用本宮一人的性命換幾百上千條親友的性命,恐怕不划算吧?」

瑞梓幾乎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他想過公主會呼喊會威嚇,卻沒想到聽到這麼一番話,悵然嗤笑,「幾日不見公主更會運用自己手裡的權利了。」

容琦接著道:「如果本宮想殺你,易如反掌,用得著這樣大費周折?更何況,如果本宮不將奏摺送去給你看,依著你弄什麼聯名上書,你哥哥早就已經身首異處了。」

那奏摺裡本來說的就是晉王案遲遲不結,恐會再在朝堂上生起一番波瀾。

他們前腳製造了聯名上書的波瀾,後腳就成了別人攥在手裡的把柄,按照當今聖上那陰暗猜忌的性格,晉王一干人等勢必會被綁縛法場。

瑞梓的手垂下來,那雙眼睛仍舊閃爍著不信任的目光。

這也難怪,畢竟長公主騙過他,讓他從高處摔下來,變得一無所有。一著被蛇咬三年怕井繩,人之常情。

「瑞梓,我雖然不能向你保證什麼,但是一定會盡力救你哥哥。」容琦頓了頓,「至於你,你應該做一些該做的事!」

瑞梓本來稍微平靜的臉,忽然失笑,「公主以為瑞梓還能做些什麼?」

容琦抬起頭看著他,「那要問你自己,我不會阻攔。」雖然這話說起來有些假惺惺,「無論是誰都會經歷些波折,你尚有大好的年華。」

「這是公主說的。」瑞梓笑笑,像鬆開一塊垃圾一樣放開她,臉上那殘留的嫵媚頓時跑的乾乾淨淨。

他一口氣走到門口,忽然轉過頭,「公主是不是覺得一無所有的玩物並不好玩?要給他他想要的,然後拿走讓他更加的痛苦。公主想要我心甘情願?還是想要再拿走我的心?」

容琦微微一笑,「如果你這樣想的話,你只要握住自己的心,我就拿你無可奈何了。」

瑞梓笑了,「公主說的很有道理。」


第二十五章 很閒很銷魂

看著瑞梓離開,容琦舒了一口氣,在進屋之前,墨染就告訴她屋子裡有人,她想了想,讓墨染在她的髮簪上塗了一些毒藥。

那日她離開駙馬屋去應付前面的將軍夫人之時,她讓墨染觀察駙馬的一舉一動。墨染將瑞梓所說的話全都彙報給了她,所以她猜測此時此刻等在她屋子裡的人應該就是瑞梓。

如果不是瑞梓,那就有可能是那晚出現在她房中的人,她如果想知道那人在她屋子裡究竟想做什麼,就不能打草驚蛇,她身上有著無限的權利,完全可以放手賭一賭。

沒想到除了證實了她的猜測之外,她還有了意外收穫,讓她知道了瑞梓和長公主之間的恩怨。

「瑾秀,」容琦將外面的瑾秀叫進屋,「以後瑞公子想要做什麼,除了極其重要的事,都可以不用阻攔,只是要記得事後回稟本宮。」權利、自由她都可以給,這個府裡的任何人她都能這麼做,除了駙馬。

她越來越感覺駙馬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他從不把心裡所想的擺在臉上,讓他整個人深不可測。

既沒有像文靜初那樣隨波逐流無所謂又沒有像瑞梓那樣將厭惡擺在臉上。

讓人攥不透摸不明白,又有那麼多人以他馬首是瞻,她轉身的功夫就那麼多人來他房間秘密商議。

果然像倚天屠龍記裡張無忌母親說的那樣,越好看的人越不能相信。

容琦本想今天在家將手裡的奏摺處理好了,可誰知道文靜初卻也生了病,其實就是流行小感冒,可府裡還是如臨大敵一樣,焚香熏醋,前幾日她生病的時候在文靜初的屋裡待過,所以誰傳染給誰的還不一定呢,再說她剛剛感冒,哪可能這麼快再被傳染一次。

她剛抬腳想進屋裡去看看他,就被瑾秀死命攔住說什麼,「公主病體剛剛康健,一定要再三小心才是。」大概意思就是,文公子的房間如今已經成了毒窩,她是絕對不能去的。

並且很體貼地提醒她,「府裡有個叫柯進的公子也是滿腹才情,公主曾誇獎他……什麼……有貴族之氣。還有……別院那邊許多公子在弄一些詩會,以前公主不喜歡,可是奴婢看最近公主……」

容琦本發揚一下人道主義精神,什麼都不管了去慰問文靜初一下,可是看看下人們一副要哭的樣子,她歎口氣,也就算了。

容琦閒了幾個時辰,實在是坐不住了。

在屋子裡悶了好幾天,她必須出去透透風。

正這麼想著,瑾秀來彙報,前幾日請來的裁縫將新做的衣服送了過來。

一摞摞衣衫捧了過來,她拿起來一件件的看,純手工製作的就是好,她的劍袖啊,她的短打,一件件地抖出來將瑾秀看呆了。

瑾秀再三想張口,最後終於忍不住,「公主,上次聖上說您的衣服太簡樸了,所以才會賞下織錦緞,沒想到您不但不用錦緞,反而用這種樸素的布料……您這是想要……」

那些衣服還叫簡樸?那她在電視劇裡看到的古裝不都成了乞丐服了。

「去將我以前出門穿的衣服拿來。」長公主出門總不能也穿成這樣吧!

瑾秀去而復返的時候身後跟了一大串丫頭,手裡捧著漂亮的衣衫,男裝女裝的皆有,雖然沒有她平日穿的那麼奢華,不過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少爺。

算了,她還是穿她新做的布衫吧!那些衣服穿出去她能去哪裡啊?再說,她手裡這些新做的衣服雖然看起來不起眼,可一件也幾十兩銀子呢,布料摸著柔軟卻不那麼扎眼。

容琦挑選了一件自己最喜歡的。

「公主,您這是要出門?」

容琦點點頭。

瑾秀立即招呼丫頭們擺上種種梳妝用品,一樣樣看著就夠麻煩的,要是這樣收拾完,等她走到大街上,肯定是起個大早趕個晚集,「別那麼麻煩,就梳個簡單的。」

瑾秀連忙點頭,打開一個精美的鐵盒,頓時一股桂花的香氣傳來。

「桂花油就別用了。」

瑾秀這下有點犯難了。

「就最簡單的那種。」

「公主要著男裝還是女裝?」

容琦想想那寬大的袍子,應該能將她的性別遮掩住,就算遮掩不住,其實穿男人的袍子也挺好看,既然做了為啥不穿啊,「男裝吧!」

瑾秀將她的長髮捧起來,然後輕鬆地挽了一個髻,完夏容琦那秀麗的脖頸和圓潤的耳垂立即就露了出來,上面還有細細的耳洞。

是誰說女扮男裝不會被人發現的?簡直是天雷彙聚啊。

不過男子的裝扮確實給她增添了不少英氣,一身的短打也很俐落。

換裝完畢,容琦整理一下袖口,「墨染,跟我一起出府。」話剛說完,一抬頭,她本以為永遠不會主動出現在她屋裡人,正站在門口笑著看她。

如果她現在不美滋滋地迎上去,是不是那些崇拜駙馬的女人都要暗中罵她?

「駙馬。」她剛剛喚了一聲。

他的眼睛瑩瑩一動,「公主還是改天再出去吧!」


第二十六章 遭遇神偷日

容琦有些驚訝,她還以為只要她不去招惹駙馬,駙馬也就樂在和她劃清界限,倒沒想到今日他主動迎上來說這些話。

她還沒開口問緣由。

駙馬已經微微一笑開口道:「公主忘了去年的這個時候,公主府丟了一顆人魚淚嗎?」

容琦看看身邊的瑾秀,瑾秀恍然想起了什麼,慌忙地捂住了嘴,「公主,是那個神偷難奈何,去年偷走了前朝傳下來的一顆人魚淚。今年……」

這個神偷的名字居然不叫妙手空空或者摘星手。看來這個地方還沒有被武俠小說教育過。

難奈何,誰也拿他無可奈何。好囂張。沒想到她好不容易有一天放鬆的機會,還要見識一下傳說中神偷的絕技。

容琦轉身看一下她房間裡的東西,難不成她還會因為一個神偷的不友好來訪而改變她的計畫不成?神偷到了這個地步無非是想要一個名震天下的名聲,她才不會當他的墊腳石。他越要名動天下,她就越要不去理會。

「瑾秀,咱們公主府最貴重的東西是什麼?」

瑾秀立即扳手指。

半晌也數不出來。

是了長公主府已經富可敵國,神偷總不能將她的府邸搬空吧!

容琦看了看一邊的臨奕,他仿佛只是來提醒她一下,並不準備參與討論,「駙馬以為呢?」

瑾秀沒注意公主的問話,她已經開始琢磨公主府的那些東西能不能挪到一處嚴加看管。

臨奕微微一笑,「那難奈何雖然輕功了得,卻也不能輕鬆地在公主府來去自如,他只會在最危險的地方取一樣東西。」

臨奕那看起來不經意的一句話,卻總能猜到她心裡所想,「那就勞煩駙馬佈置一下公主府,別讓那偷兒太過囂張。」

臨奕會心一笑,眼神中似乎也帶著幾分的意外,他記得一年之前,難奈何偷過公主府之後,公主大發雷霆,在朝堂上提出要加重偷竊的懲罰。

後來許多官員議論,為什麼古往今來朝上不准有女子居高位,因為越是權利大的女子,嫉妒心越強,想要一樣東西要千方百計地得到手,若誰搶走了她的東西,她就要讓他百倍償還。

可是今日,眼前這位長公主卻只是不以為然地笑笑,樸素的笑容下面,卻不知藏了些什麼有趣的東西。

容琦已經從桌子上拿走了瑾秀給她準備好的錢袋,瑾秀還在一邊怔忡著弄不明白公主的意思,直看到容琦帶著墨染越走越遠,她才喃喃道,「公主,您還要出去啊?」

既然公主將府裡的一切託付給了駙馬,瑾秀眨了眨眼睛,「駙馬爺,公主去年買回來的那些要對付神偷的東西……」抬起頭來,正好望進臨奕那眼眸那一池深潭當中。

臨奕像往常一樣,臉上掛著一抹安寧,「那神偷不會光顧公主府。」沒有公主的公主府,就算是偷出東西,也無趣的很。

他只有去偷公主身邊的東西才算的上是不負他的名號,而公主顯然也知道這一點。

臨奕走回了自己的屋子,緊緊地關上了門。

公主內院一下子變得靜悄悄的,瑾秀站在院子中央看著文靜初和駙馬的房門,實在太寂靜了,她甚至認為那兩間屋子裡並沒有人。

——————————

容琦出府的過程是很艱難的。

大概因為難奈何又要偷她家的東西,所以許多人明的暗的都擠在她家門口了,這種情況下讓她用兩條腿走出來自然不行。

她想了千般方法,最後不得不趴在墨染背上讓墨染做了一次跳馬。

墨染有些不樂意,吞吞吐吐地臉紅半圈。

男女授受不親?沒想到武功絕高的大俠卻比個書生還要封建。最後容琦還要冷笑一聲,「墨染,本宮平時對你太禮遇了。」

墨染似乎是想起什麼,渾身一抖,然後在她面前矮下腰來。忤逆公主的都沒有什麼好下場,公主耍的各種手段多的他無法列舉,就拿她今日對瑞梓說的那些吧!就算他自命武功不凡,可是他也有師兄妹和朋友,萬一公主來個誅十族……

「墨染,本宮最近待你如何?」趴在他背後的女子今日似乎頗有閒置時間,竟然笑咪咪地跟他聊天。

「很好。」說短句已經是他的習慣。

「比之以前呢?」

「好。」對於剛剛對他說出威脅話語的女子,他還能說些什麼呢。

容琦漸漸對長公主府裡的人有了一些瞭解,文靜初會在公主府,那是因為他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調養他的身體,瑞梓出乎她意料,他並不是長公主搶入府中的,而是真的愛上了公主,可是她沒想到最讓她意外的卻是墨染。

她以前也總想,像墨染這樣武功高強,來去自由,一臉包黑炭似的生人勿近,為什麼會心甘情願地為她效命呢?

走出了公主府,她終於找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第二十七章 原來是隻小白羊

雖然完夏國建國不久,但是開國皇帝楚辭是個頗為陰柔的皇帝,他的政治手腕讓人不得不佩服。政局陡轉他還能讓整個國家很快恢復一片繁榮的景象。

都城的一片欣欣向榮就是佐證。

不過也有人說,那是因為東臨家有人在朝廷中作用的結果。

大概是因為容琦這樣一打扮顯得十分親和,那賣書的老闆遞過一本禁書給她看,她看了幾頁覺得裡面的內容十分有意思。

上面寫的大多是:傳說東臨家幾個後代的去處。

說什麼武林中一夜成名的大俠,朝堂上的權臣都有可能是東臨家的後代……

看來那金王朝確實給人留下了無限的遐想,東臨一族有可能真的像書本上寫的那麼傳神,又或者在東臨被滅族之後,這些文字只不過是記錄對他們的懷念和惋惜。

怪不得皇帝會下令毀去金國國史,又不准人提起東臨一族的事。帝王最討厭歌頌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更何況是前朝的皇族。又何況,前朝皇族的追思大概會撼動新朝朝綱。

容琦坐在凳子上看了一會兒,就發現那書局的老闆開始為墨染端茶倒水,每做完一件事都會去瞧墨染那黑臉上的表情,頗為在意。

容琦忍不住好奇墨染那擠眉弄眼地在幹什麼。

那些表情陳列在他烏黑的臉上很是有趣,將店主嚇的汗毛豎立,直往她這邊靠。

「姑娘,您的這位侍衛是不是哪裡不舒服?還是覺得我不該……」看著容琦手裡的禁書,「拿書給妳看。」畢竟像她這樣的大小姐,生長在純淨的環境,不應該被這些所污染。

「沒事,沒事,他就這樣,有點認生。」

「那麼大塊頭看著不像啊。」

「是咩?」

容琦一口氣抱了許多書,又付了訂金,「改日我讓府裡的家人來取。」

老闆笑盈盈地指著禁書,「姑娘我這裡還有你愛看的那一種。」

「都拿給我看看好了。」

老闆連忙進內室去拿。

趁著這個空擋,容琦側臉看向墨染,墨染看著她手裡的禁書,眉毛幾乎要傾斜到地上去了。他看著那老闆的背影,一副悲戚悲戚恨其不爭的表情。

老闆的女兒不怕生,蹦蹦跳跳到墨染身邊去給了墨染兩塊糕點。

墨染臉上的表情就更複雜了。

容琦接觸到墨染的目光,從墨染閃閃亮的眼神裡,第一次有一種仿佛要被人扛著跑的感覺。

墨染隱忍半天終究沒對她下手,而是眼睜睜地看著一本本禁書到她手裡。

容琦又挑了一些書,然後付了錢和老闆說著客氣話走出去,出了門回頭一看見墨染還杵在那裡。

「墨染。」容琦叫了他一聲,他這才磨磨蹭蹭地跟上。

「墨染?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公主,那一家只是……恰好……有一些禁書,並沒有做什麼……大逆不道之事。」

容琦的眉毛一豎,「經營禁書還不算是罪過?」

墨染看到公主的臉已經被氣得扭曲了,嘴角還一抽一抽的,他就知道那一家人肯定大禍臨頭,心情越發的沉重,「求公主,」他無意識地手指收攏,手裡的糕點快要捏碎了,半天才擠出幾個字,「網開一面……」

容琦微微一笑,「你看本宮像是那樣的人嗎?」

墨染下意識地搖頭,然後立即又停住了。

容琦假裝沒看到墨染糾結的表情,她側臉看那書局門口,店主的小丫頭還衝著墨染揮手呢!容琦也笑咪咪地揮了揮手道:「那孩子很可愛。」

「墨染求公主……」墨染看著那可愛的孩子,懇求的話忍不住從嘴裡往出溜,那店家也是一臉的溫和,怪就怪他給公主做嚮導,將她帶來這個經營不當將要倒閉的書局,他以為店家絕不會輕易拿出什麼禁書來的,哪知道……他本是好心,卻他害了他們一家。

如果沒有他。

「我答應你。」

墨染以為自己聽錯了,「公主是說。」他簡直不敢相信,公主會笑著答應他。

「不過要拿你的東西做交換。」

難道公主是想。墨染的眼睛睜得大大地,濃黑的睫毛在陽光下一閃一閃像一隻可憐的小羊。

「本宮不能平白無故地饒了那些人的性命,本宮放了他們可以,但是要算作是你欠本宮的,如何?」

「公主想讓墨染怎麼做……」小羊仍舊不明白。

「只是做我的護衛。不是長公主完夏容琦,而是我的護衛。」

墨染呆愣了好久,然後臉上出現了驚喜交加的表情,「公主,當真……」

容琦笑道,「本宮說的話,自然是真的。」

墨染再看看那門口的父子倆,臉上終於有了一代大俠的風采。

「墨染。」容琦還是忍不住問,「如果沒有本宮,你是不是早就已經窮困潦倒了?」

墨染臉黑,但是依然能看到羞澀的表情。

「墨染,你告訴我,你身上一共有多少銀兩?」

墨染身上摸了一遍,拿出了幾顆碎銀子。

是了,她猜的果然沒錯。

「你的俸銀是多少?」

「每月五十兩。」

「飯食呢?」

「呃,我自己……」

看吧,五十兩全都弄沒不要緊,把自己餓得跟木柴棍子一樣細瘦,容琦真的沒想到,這個站在她身邊,武功絕頂威風凜凜的狼,實則是一隻很容易就上當受騙的小羊。


第二十八章 熱鬧集市遇佐羅

「墨染,有些人是不用接濟的。」

墨染將托著最後一兩銀子的手收了回來。

「你看,他們手指並不那麼粗糙,哪裡像流民的樣子。」容琦剛說完話,那地上的男人立即爬起來倉皇的逃竄。

「還有剛才賣東西的聾丫頭,你聽她說話口齒多麼清晰啊,怎麼可能是個聾子。」那弱小的女子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她一邊講,那些找墨染施捨的人群就一邊四散開去。

看來墨染這個肥羊出現在都城城內不是一次兩次了,大家都懂得找他能騙到錢。

墨染這下有點不解了,「為什麼……」

容琦道:「耳朵聽不到正確發音,說話的時候口齒能那麼清楚嗎?聾啞總在一起,就是這個道理。」

容琦現在終於相信一個人的性格決定一個人的人生,墨染這樣的性格,只能掉入長公主府這個狼圈裡。

「墨染,你的童年是怎麼過的?」

墨染一下子嚴肅起來,「很小的時候就學武,我爹說要我長大以後保護一個人。後來……」黝黑的臉抽搐了一下,「爹娘都去世了,我就被送上了藍山派學武。」

容琦注意到墨染臉上那被浸染的痛苦之色,「你師父對你很好?」

墨染點點頭。

他師父大概從小就用一代大俠的標準要求他,所以這孩子才純淨地像張白紙,或者這孩子從小就有花錢的欲望,他最後一兩銀子從不出去,好像整個人都很奇怪,東看看西看看到處找窮人。

也許他這是在重複少年那種無憂無慮的記憶?容琦決定不再顛覆他那小時候留下的對世間美好的認知。

人世間痛苦太多了,有些無知是用來快樂的。

容琦決定用自己的方式,改變一下墨染看起來悲慘的生活,她將那一兩銀子搶到手裡,「以後你的俸祿減半。」

墨染愣了一下,他實在不明白那麼有錢的公主,為什麼和他那可憐巴巴的俸祿過不去。看著公主無可更改的表情,他只能老老實實地答應。

「飯食什麼的,我回府裡會吩咐下去,你以後就在府裡吃吧!」

小白羊之前被捏住了脈門當然不會反駁,只會沉著個黑臉任她宰割,他覺得一般的俸祿用來換一日幾餐實在有點不划算。

到了集市上,容琦第一次體會了什麼叫揮金如土,只要她看上的東西沒有什麼是不能買的,她先去香料店裝了一個香包,又去買了顆大大的寶石。

她甚至還迎著太陽光看看寶石的通透性,然後捏在手裡把玩。

墨染皺著眉頭跟在她身邊,時不時地看一眼她手裡的東西,那張雷打不動的黑臉似乎認為她太過於招搖了。

那難奈何的名號不是白撿來的。

容琦不相信這世界上有隔空偷物的功夫,現在這顆寶石就在她手心裡,只要她不放手,她不相信寶石會忽然之間不見了。

上天可能有意要讓她見識見識什麼是奇人異事。

鑒於她剛剛口頭教育完墨染什麼叫「劫富濟貧」,那難奈何就配合著來了一次演習。

她怎麼忘記了,今天她是被劫的對象。

那難奈何既沒有跑去她的府邸裡隨便摸一件寶物,也沒有失去偷她的興趣,而是真的如駙馬所說,難奈何來偷一件最危險的東西——她貼身保護之物。

難奈何真的是名不虛傳。

她本來正在看那捏的惟妙惟肖的糖人,只是覺得眼前一花,手指一軟,掌心的東西就掉落下來,她回過神來望望四周那人就像從來沒出現過一樣,但是她掌心裡的東西的確沒有了。

容琦恓然失笑,這樣快的身手,恐怕是誰也捉不到的。

像她之前吩咐過的一樣,墨染已經追了出去,留給她兩名暗衛。

容琦正想著是不是再隨便地轉悠一圈,說不定等她逛的差不多了,墨染也該回來了,容琦剛剛抬腳往前走,忽然感覺到身後傳來一種壓迫感,還沒等她回頭,她的手腕已經被人握住了。

那手指扣在她的手腕上,力氣溫和沒有惡意。

「想追難奈何嗎?跟我來!」

然後不等容琦答覆就拉著她飛快地向前跑去。

鑒於她個人不是很自願。

那人還保證說:「放心,我不是壞人。」那聲音字正腔圓,可是卻讓人想入非非,電視劇裡的淫賊仿佛動手之前都這麼說。

這個人比墨染跑的還快一些,拎著她這個包袱卻一點都不費力,容琦側臉望過去,他穿著潔白的長袍,長身玉立完全符合一位美大俠的身姿,長長的黑髮鬆鬆地繯著,睫毛上仿佛還帶著清晨的露珠,宛如從天而降的神仙。

連同步伐也十分地灑脫優雅,待他停下身回過頭,讓容琦不禁一呆。

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戴上了一只黑色的眼罩,就像參加什麼化妝舞會,正好和他諱莫如深的表情產生了對比。

難道這個時空也有佐羅?

容琦忍不住笑起來,這幾日她本來已經進入角色做一個「完美」的「好」公主了,可是今日她卻自然而然恢復成了一個無憂無慮豆蔻年華的少女。


第二十九章 你跳我也跳 

「佐羅」一直帶著她往前跑,她甚至還來不及觀察周圍的景色。

「女孩子不記路,一會兒我給妳帶回原地。」

真是一位體貼的強人。

明明是追難奈何,他們為什麼要出了城往山上跑。容琦不禁苦笑,這人該不會真的是採花賊吧。

她來之前都是長公主採花,她來以後不會這麼快就來個戲劇的反差……她還以為這個都城當中沒有誰比長公主更可怕的了,她不害怕自己,就有恃無恐,看來是她太過大意了。

「難奈何每次偷了東西都要從下面經過。」佐羅指指遠處的山下。

容琦看看陡峭的山壁,那又如何,難不成他想帶著她從山崖上跳下去?

她盼望長公主除了墨染這樣一個得力的侍衛,還有一些像火影忍者一樣專門應付突發事件的,她扭頭往後一看,不禁失望透頂。

山越來越高,雲越來越近。

芳草香氣撲鼻而來,清風拂過臉龐清新宜人。

這個季節似乎真的比較適合坐滑翔機從山高處滑落地面。

容琦發現有很多人都聚集在山頂,那些人多的是漂亮的少女,都是一臉興奮翹首以盼。

「來了,來了。」

「真的能抓住難奈何嗎?」

「去年我親眼見到的還會有錯。」也是穿著男裝的少女,將扇子在手心裡拍打兩下,『刷』地一下展開,抿嘴微笑,猶抱琵琶半遮面啊。

容琦再一次側臉看身邊的這個人,他真的曾經抓到過難奈何?

他的長袍在輕風下微拂,仿佛並不在意那些人的交談。

「去年你抓到過難奈何?」容琦詢問。

佐羅點頭,「去年他的身法沒有今年的快。」

容琦沉吟了一下,「去年他偷的什麼?」

「前朝皇族留傳下來的人魚淚。」

「今年他要偷公主身上的一樣東西。」

容琦稍微感到一絲震驚,原來這個佐羅大俠知道她就是聲名狼藉的長公主,可是他卻沒有像別人一樣表現出什麼來。

「難奈何曾嘲笑公主府戒備森嚴但是沒有人能阻擋他的去留。」佐羅附在容琦耳邊悄悄說,「可是他去年被我抓到了,就是在這裡。」佐羅指指山下,「今年他還會從這裡過。」

容琦幾乎笑出聲,「下面有好幾條路,他很有可能選擇其他的路。」

「他這個人有個毛病,總認為別人想不到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他在這裡被我抓到三次,一定覺得不會再有第四次。」

他們說話的功夫,鶯鶯燕燕們已經開始討論了。

「從這麼高的山上怎麼往下跳啊,就算武功再好,也沒有可能。」

容琦又探頭往下看了看,武功是不可能,如果有架簡易的滑翔機,就會上演天降神兵的一幕。

正在思索間。

「怎麼樣?跟我一起……」

那雙眼睛黑白分明,帶著許笑意,手裡托著大大的紙鳶。

有時候腦袋一熱就會做一些衝動的事,她竟然試了試風向就覺得那紙鳶一定不會有問題,而且佐羅伸出的手,有一種穩定堅決的沉穩,她鬼使神差地握上去,在一片的驚訝聲中,縱身而落。

輕功+紙鳶像一隻出巢的幼鳥。

容琦沒想到身體向下滑落的時候,她反而不再緊張和懼怕,睜大眼睛打量著這個特殊視覺裡的世界。

她似乎是他所遇到的最膽大的女子,開始的時候總是有一些猶豫,再後來就積極地應對,仿佛無論發生什麼她都能很好的克服。

適應了飛行的速度,她竟然好奇地打量起他來,目光的盡頭是一抹誰也抓不住的光輝,然後她微微一笑,「掌握好風向,不然你就抓不住他了。」

「你是不是和他有什麼賭注?」

他有些無可奈何,本來他充當的是挺身而出的大俠,需要她百般感謝才能灑脫的出手,她應該是那個最期望抓住神偷的失主,可是她輕易的幾句話就將包袱扔給了他。

偏偏她還眨動著眼睛等著答案。

他說:「我們約定如果這一次我再抓住他,他就要替我做幾件事。」

容琦點點頭,「那你要抓緊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竟然瀟灑地像一個看官。

「你丟了東西。」

容琦笑道,「是啊,可是那東西我沒準備要回來。」她的目光裡有一絲狡黠。

「這裡面一定有什麼秘密。」他直言不諱。

「那得等到你抓到他才能知道。」

他扯動了那紙鳶的羽翼,「看來我得千方百計,想方設法地抓他了。」


第三十章 不帶起倆外號的

紙鳶越來越接近地面。草地一片嫩綠的顏色,一群駿馬在草地上奔跑。

看著周圍的情景,讓容琦有一種莫名其妙熟悉的感覺,像是在看武俠小說中的浪蕩大俠,於是忍不住說:「你不會是一個家境富裕的公子,對仕途沒有興趣,卻只想著四處行俠仗義吧!」

佐羅的嘴角微微一挑。

「那你不會也有一匹長得奇醜的馬,但是卻是真的日行千里,那馬屁股上還有一把生滿了鏽跡的破劍,可卻真的是一柄有來頭的好劍。」

容琦剛一說完,佐羅沒有回答,而是輕輕地吹一下口哨。

容琦親眼看到那群駿馬紛紛回頭,那密密麻麻俊俏的身姿只是停頓了一下,又繼續奔跑起來,只有一匹似乎被擠扁了的瘦馬盡全力從馬群中掙脫出來。

它那花斑的身體,就像是剛從泥潭裡滾過似的,四條小細腿似乎一掰就要斷了。

屁股上背著一把古樸的長劍,金屬的劍鞘卻已經斑駁陸離。

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全都湊全了。

那瘦馬沒有歡騰地來迎接主人,而是一瘸一拐地向相反的方向跑去,然後迎面撞上了一個黑點。

那黑點在空中拐了個彎直挺挺地跌了過來。

佐羅拉住容琦輕輕一讓,那黑點就掉落在她腳下。

那是一個穿著古裝白淨淨地男子,長著一張娃娃臉,看不出年紀,但是臉上的五官非常的隨和,身形瘦小好似猴子。

那人眼睛滴溜溜地轉,躺在那裡一動也不動,然後悲戚戚地喊了一聲,「二少。」五官皺在一起如同一隻包子。

佐羅二少伸出手指笑著介紹,「這個瘦猴你可以叫他包子。」

容琦終於忍不住笑出聲。

那難奈何道:「二少,不帶這樣的,我們三教九流都不會一下給人家起倆外號。你可是大俠,有失身份。」

二少蹲下來看著包子神偷,「答應我兩件事,不然我就將你近幾年連連失手的事公佈於眾。」

難奈何連連點頭,「這幾年外面流言四起,都說你抓住過我,如果你再站出來證實,我神偷的名聲就要遺臭萬年了。」

二少道:「那你答應不答應?」

難奈何哭喪著臉,「有能耐你再抓我一次。」

二少搖搖頭轉身就要走。

難奈何連忙說:「我答應,答應。」

二少又看看那神偷的手,轉過頭來衝著容琦一笑,「我知道了,你在寶石上下了藥。」

容琦道:「不是毒藥,是奇癢散。」

一顆寶石對她來說和一顆石子沒什麼區別,神偷的手可是他最寶貴的東西。」

她在衣服邊做了一個暗兜,寶石上沾了奇癢散,她自己手上早就塗瞭解藥,她將那寶石攥在手裡就等著那神偷來取。

一個人手上麻癢一定會影響他的速度,她以為這樣一來墨染說不定就能將他抓住,誰知道這神偷比她想像的還要厲害。

容琦抬起頭在二少眼中看到了一絲欣賞。好像她這個壞公主的作風,如今總算找到了知心人。

難奈何道:「二少,我都答應你了,你快將我的穴道解開,不然一會兒被人看見……」那包子臉下垂著很是可憐,然後又看向容琦,「公主,我把你的東西還給你行不行?二位只當是沒見過我這個人。」

二少有些漫不經心,「他偷過你的公主府三次,這一次又偷了你心愛的寶石,對不對?」

「他說過進出你的公主府如入無人之境,就算是公主的枕邊之物他也能拿到手。」

二少深切地看了容琦一眼,沉痛地說,「如果我是妳,我咽不下這口氣。」撿起地上一根草莖放在嘴裡,頓了頓又道:「所以妳可以像我一樣……如此這般。」

挑明瞭說,你可以像我這樣也威脅他一下。

難奈何聽到二少這麼說,眼前一黑差點氣暈過去。

還好公主似乎沒有威脅他的意思,走上前來,在他懷裡摸索起來。

「公主,那顆寶石在靠右邊的兜裡。」拿走寶石我們就兩清了。

誰知道公主似乎對那寶石沒有興趣,而是像相反的方向摸去。難奈何眼睜睜地看到容琦從他懷裡摸出一顆木印和一隻筆,然後幾乎被半陰的太陽曬暈過去。

容琦借著陽光看過去,只見那顆印上清楚地寫著神偷的名字,那支筆也是這樣。容琦想來也是如此,神偷從楚留香開始都喜歡到處留名,她取了他的墨寶,就等於攥住了他的臉皮。

容琦轉過身來,估計墨染也差不多應該到了。

她耐心地等了一會兒,果然看到墨染快速地跑了過來。

墨染見到容琦不禁一愣,他一時之間實在想不通,公主為什麼突然出現在這裡。

容琦親手將這兩樣東西交給墨染,「你將這兩樣東西妥善藏好,藏在什麼地方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我在內,除非我問起你。」

容琦的話音剛落,難奈何的臉色已經變了,「公主想要我做什麼?」

容琦道:「我不會讓你做什麼為難的事,更不會限制你的行動,不過你如果再來偷我的東西,我只能……而且我實在不喜歡別人爬在我的屋頂上看我的一舉一動。」

難奈何道:「我承諾還不行嗎?」

容琦看看二少,「我跟他不一樣,你如果反悔,我可沒有本事再抓到你一次。」

難奈何的眉毛囧哭在一起,「二少,能跟的上你節奏的女人真的讓你找到了。你不會做萬年光棍了吧?十年前我師父就說過,二少一天沒成親,我就一日不能瀟灑江湖,現在看來的確如此。」

二少伸手將難奈何的穴道解開。

難奈何依舊喋喋不休,「人成親之後就會穩重些,也沒有那些閒時間在江湖上鬼混了。」

二少呶呶嘴,「後面有一大群人等著你呢,你慢慢說。」

難奈何翻起身來,「好,我認栽。」然後上上下下看了容琦幾眼,「公主果然名不虛傳啊。」

容琦只覺得手心一涼,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塞進三根管狀的東西。

難奈何說:「每天餵些青蟲給它們,想找到我只能用它們,萬一被你們弄不好搞死了,我可不管。」

容琦只聽到那木管裡有嘰嘰喳喳的聲音,這世間果然有這麼大的小鳥?

難奈何拍拍屁股準備走了。

容琦看著這根木管卻忽然想起了什麼,「等一等。」


第三十一章 燕燕做媒

山上的眾人沒有準備紙鳶,自然不敢像容琦和二少那樣從山頂上跳下去。

他們只能紛紛下山,然後辨別方向沿著一條路向前追,下山本來就要費上一些時間,再沿著那條路往前追,已經耽擱了大半天,空空蕩蕩的道路上並沒有她們期望看到的情景。

「太晚了,就算是他抓住了難奈何,也不可能一直留在原地啊。」

眾人不得已又走回了官路上,如果他們要回城去,肯定要經過這裡,於是抱著這種心思又守候了好半天。

這才看到一輛馬車慢慢地從遠處馳來。那馬車雖然看起來並不奢華,可是黑色刻著暗紋的車廂卻古樸而典雅。拉車的兩匹馬比普通馬匹要大出兩圈,高大神駿,皮毛又黑又亮,四蹄落地穩健有力。

眾人驚歎於馬車的雍容,全都挪不開視線。

如此華貴的馬車不知道車上坐著的是個什麼樣的人?是當朝權臣還是大富之家嬌滴滴的小姐。

那馬車的簾子被風輕輕一蕩,從裡面隱約看到那一片衣角,不似小姐身上那華麗的錦緞上絲織,也不是繡著暗紋的官袍,那片衣角看起來普普通通,一展一舒卻像天邊遙不可及的雲朵,柔軟飄搖,無拘無束。

直到那馬車走遠,有人才回過神來,忽然想起她在城裡曾見過這種馬車,於是忍不住脫口而出,「長公主。」

如果不向身邊的暗衛提出這種要求,容琦還不知道長公主在城外還有一處別院。

華麗的馬車,上面備著精美的糕點,甚至還有軟軟的墊褥和換洗的衣服。

馬車的隔音效果十分好,外面的聲音幾乎完全被隔絕開來。

容琦對手裡那個木筒很感興趣,一直在手間把玩,馬車從那些看官身邊走過,她剛想開口說話,卻被那神偷搶了先機。

「公主有沒有想過將來嫁與一個良人。」

容琦乍一聽過去呼吸一頓,笑出聲來,「本宮已經成親了。」

那神偷擠眉弄眼,「那不行,二少家規只能迎娶妻子不能入贅。」

容琦再看那二少,那人似乎什麼都沒聽見一樣,握著她的茶杯悠閒地喝著水,仿佛那杯中正是他所喜愛的東西。

難奈何似乎是想到了絕頂的主意,「不過公主可以休夫再嫁。」

容琦心平氣和地淺酌,也忍不住動容。

「以二少的家規,這樣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這樣的話,雖然沒有父母之命,嘿嘿,二少也能找一個讓公主滿意的人……做媒。」

讓難奈何這麼一說,仿佛這二少是個什麼了不得的人物,莫說她如今是堂堂長公主身份,身邊不缺各式各樣的美男子,就算是她在現代沒有人在她面前說出這種張狂的話,「難道你沒聽說過什麼叫:你情我願方成錦繡良緣嗎?」

難奈何有點驚訝,「難道公主不願意?妳不知道這世上有多少女子曾想千方百計地嫁給二少。」

容琦淡淡一笑道:「這世上也有不少人,千方百計地想走出我的長公主府。」一來一去,只不過一個是自願,而另一個是強迫,但是結果也並沒什麼兩樣。

難奈何還想說什麼,一邊的二少已經毫不在意地開口,「他說的是曾經,以前……」他的話尾音微微上揚,長長的音符潤長了再收稍,然後揚起嘴角。

馬車漸漸地慢了下來,似乎是稍微等待了一下然後繼續前行,可是沒走幾步又停下來,馬車外一個熟悉的音調問道,「是長公主殿下嗎?」

趕馬的下人恭敬地請示了容琦,然後將車簾撩開,容琦探著頭向外望去,只見將軍夫人正從一輛馬車上跳下來,她穿著長長的斗篷,淡藍色的羅裙,顯然是經過了精心打扮,看到容琦之後,恭敬地行禮,然後目光飄飄忽忽地向容琦身後望去。

容琦難不成將軍夫人還認為她馬車裡藏了她的丈夫不成?容琦點了點頭,然後馬車接著向前走去,那將軍夫人一直站在原地,久久不曾移動,她看著長公主的馬車漸行漸遠,身邊的丫鬟道:「夫人,天色不早了,如果您要出城……」

將軍夫人轉身上了馬車,她端端做在裡面,厚重的簾子遮擋下來,迎著陽光卻照出她陰暗的影子,「回府吧!」

馬車進了城。

容琦仿佛毫不在意地拿起那木筒,「這個東西似乎並不常見。」

難奈何頓時驕傲起來,「那當然,整個大金……呃,」立即發現了自己口誤,「完夏國,只有我一個人用。這個叫小鳳鳥,是我師父培育出來的。」

容琦點點頭不再多說,馬車正好也停了下來。

奇怪的是馬車停了,並沒有人馬上撩開車簾。

又靜謐了良久,那兩扇車簾終於被人分別拉開了。

撩開車簾的是兩個人,一個是墨染,另一個穿著一身黑色勁裝的少年,正沉著一張冷峻的臉瞪著墨染。

然後他們幾乎同時叫出聲。

「公主。」

「二少。」

仿佛是在比誰說話快,誰就能先將自己的主子從馬車裡請出來。

容琦頓了頓,看看前面,正好看見一輛馬車也停下來,男人先從馬車裡下來,然後才是嬌滴滴的女子。

按照古代女尊男卑的禮儀總是該男子先下車。再看這位冷臉護衛仿佛他家主子從來沒有讓過女人似的。

容琦抬眼看了一眼墨染,墨染立即伸出手來,容琦大方地扶著墨染的手下了車,然後轉過身來看著車裡的二少,「你可以坐我的馬車回去。」

二少抿了抿茶,「那就多謝公主了。」


第三十二章 十全大補丸

二少拿著精緻的茶杯品茶,看起來好像非常隨意,和他臉上的面罩很是搭配,可是那周身散發出來一種氣度,好像無論在誰面前都不遑多讓。

就說他的這個黑衣侍衛,那也是一臉的孤傲,一點都沒被墨染這張黑臉嚇著。他和墨染不同,墨染根本是樣子貨,他可真是豎挑著眉毛一臉的倔強之氣,不是一般人能左右了的。

可是二少玩紙鳶,給人取外號,一副浪蕩公子的模樣也不是隨便就能裝出來的。

如果說他是個達官貴人,仿佛也不太可能!

容琦最後看了一眼馬車,馬車的簾子剛好落下來。這二少怎麼看都讓她覺得很特別,不像是一個單純的江湖中人。

就像她一樣,別人看過來,她不過還是以前的完夏長公主。

大概那難奈何也是這樣想的吧!

聲名狼藉的公主,配鼎鼎有名的大俠已經是委屈他了。

二少的侍衛雖然目中無人,難奈何說起話來有些張狂,但是二少這個人還是給她帶來不小的歡樂。

馬車越行越遠。

「墨染,剛才那個人你認識嗎?」

墨染搖搖頭,「我辦完公主交代的事,回來的路上剛好與他碰上。奇怪的很我以前並沒有見過他,可是他卻好像對我有敵意一樣,我進了城之後,他也追了上來然後就……」

容琦點點頭,她只是很奇怪,那侍衛如何知道二少就在她的馬車上。

她當時留下二少和難奈何只是一時興起,馬車也是讓暗衛現從別院趕過來的,按道理說不肯能有很多人知道這件事。

容琦又將袖子裡的木筒拿出來給墨染看,「墨染你見過這種木筒嗎?」

墨染看了半晌,搖搖頭,「沒有。」

這就奇怪了。

容琦將那木筒收好走進府中,瑾秀立即圍上來想說什麼,但是看容琦行色匆匆所以並沒有開口,容琦走進臥房躺在床上,手不經意地從床頭落下來,手指輕巧地扳住了床沿,微微搖動幾下,那床沿便向一個小小的抽屜一樣被她拉開。

她知曉這個秘密也是巧合的很。

她剛剛穿越過來不久想找一找長公主是不是還在床上設了其他機關,本來找了一圈均無所獲,反而是在休息的時候,手不經意地垂下來摸到的這塊木板,和其他的地方有些不同,它接觸起來更為的圓滑,容琦微微用力,便將這塊木板抽了出來。

讓她意外的是,這小小的抽屜裡沒有太多的東西,只有一根小小的木筒。

容琦將那木筒拿起來和手上的一對比,竟然一模一樣,那木筒底部刻著小小的篆字,如今看來應該是個「難」字。

這是難奈何偷東西的時候不慎掉落的?

或者是長公主用了和她一樣的辦法要脅了難奈何?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長公主雇傭了神偷去偷一樣東西。

容琦將那木筒打開,裡面沒有了「小鳳鳥」卻掉落出一塊石頭,那石頭晶瑩剔透上面滴著兩滴血跡。

她絕對不可能將這塊石頭當作是什麼雞血石,容琦將石頭放入木筒裡,這也許代表了一個天大的秘密,她現在雖然還一無所知,但是總有一天她會解開。

在屋裡稍作休息,容琦再一次推開門,瑾秀這丫頭還等在門外,她神色慌張握著自己的手,有點小心翼翼,「公主,瑞公子出府去了!」頓了頓,「公主,瑾秀不知道該不該放瑞公子出去,他說公主答應他不限制他的行動……所以……奴婢也不知道這麼處理對不對。」

容琦微微一笑,「讓他去吧!」他眉頭的那團日益加重的卑微和沉悶是該被外面的春風吹去一些。

瑾秀接著道:「那是不是該找人跟著瑞公子,萬一他不回來。」

容琦看了看滿園的桃花。

「公主府不是一個束縛人的牢籠。」就算是留,也要讓他自願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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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的時間自然還是要和駙馬一起度過。培養夫妻感情,欣賞美少年,這都是必要的。

皇帝留給她的御醫醫術還算很高明,只是比較喜歡在他們吃飯的時候來報告情況,她正甜甜地喝著玉米湯,那御醫就跪在門口,「稟公主殿下,駙馬即日起已經不需要再進藥石了。」

誒,那老御醫不是說駙馬的病要很長時間才能好麼?

年輕的御醫似乎看出容琦所想,於是得意洋洋地接著說:「臣專精此道,駙馬的身體已經無礙。」

容琦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緒,慌忙咽下嘴裡的湯汁,可還是狠狠地咳嗽了兩聲。

那御醫以為她過於激動,於是更得意,「微臣祖上三代都研究此術,可惜沒有施展的機會,今日能為公主效力是微臣的榮幸。」

容琦想叫那御醫住嘴,偏偏咳嗽地說不出話來。

那御醫不住地從懷裡掏出藥瓶,「這些都是藥石中的精品……臣每日都吩咐廚房放入駙馬爺的湯碗中,今天正好七日,公主……」

容琦總算止住了咳嗽,她看看自己眼前的玉米湯,忽然覺得鼻孔暖暖的,然後舒舒服服地從其中流出了東西來。

滴在她的腿上,美豔異常。


第三十三章 踹夫下床

她好久好久不流鼻血了。

小時候偷吃了一口爺爺的老人參結果流鼻血流了一個星期,從那以後誰也不敢再餵她吃什麼補品。

「公主,揚起頭。」她的鼻子被人用手絹按住,血不流出來,可還是積在鼻腔裡,有一種鼻子嗆水的感覺。

她張牙舞爪,慌亂中抓住了眼前的手腕。

「公主,仰著頭。」

「不行。」她吃力地說。反正堅決不行。

瑾秀端來了一盆涼水,然後擦了藥膏在她額頭上。

手絹一鬆開,頓時將水染紅了,洗啊洗幾乎一盆水都成血紅了,瑾秀從來沒見過長公主流鼻血,手忙腳亂不知道幹什麼好,幸虧有人將棉花碾成條送進了她的鼻腔。

手指稍微有些冰涼,碰到她臉上讓她覺得有點發麻,等她抬起頭正好看到臨奕那雙閃亮的眼睛,「為什麼不抬起頭?」

容琦按住自己的鼻子讓棉花塞的更緊密一點,「血會流到喉嚨裡,是鹹的。」

幾乎是不經意間,她第一次看到了臨奕的笑容,一閃而逝,如同曇花一現。

容琦也相對而笑,她無法形容這一刻,甜蜜美好仿佛豁然開朗。

那御醫知趣地跪在地上連連叩頭喊有罪,容琦也就板著臉將他斥責出公主府,至於他要如何回去復皇命她也管不了這麼多,這樣的御醫就算被逐出太醫院也不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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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外面的月亮,現在大概是子時了吧!

容琦翻了一個身,滿腦子亂七八糟的事,讓她無法入眠。

想起二少她就會忍不住笑出聲來。然後再摸摸自己的鼻子,轉個頭看看臨奕安詳的睡臉,不由地呵一口氣。

從她來到這裡之後,一切都還是往好的方向發展的,她會用自己的方式替代以前的長公主。

說起來,她剛剛搬進駙馬房間的時候,駙馬睡覺時穿的是一件薄衣,他伸手拉窗幔的時候,衣袖就會落下來,露出頎長的手臂,可如今這件薄衣已經變成了厚厚的褻服,就算穿著逛大街也沒什麼不可。

反正近期她是什麼都沒看到。

他們剛剛同床共枕的時候,兩人蓋的是一床大被子,後來她感冒換成兩條單人被,然後這單人被就一直持續下去了。

她第一次看駙馬和現在對比,駙馬是越穿越多,越來越保守了。

這是在說明她的品行在他心裡漸漸端正了還是越發不可靠?

容琦微微一笑,調整自己的呼吸,聞著被子上的熏香,將半個臉都埋在被子裡,伸展了手腳,舒舒服服地閉上了眼睛。

如果現在讓她許願,她可能會懇求國泰民安,皇帝再放她個大假,讓她安安穩穩地做個富貴閒人。

大概是腦子裡想著白天發生的事,睡覺的時候自然而然將整個事件夢了一遍,只不過版本比較現代。她學校搞什麼春遊,回來的時候女的集體去逛街,她的前任很沒品地將新歡帶來蹭公家便宜。

那新歡比她搶眼的很,也會說話,不一會兒就將她的同事們哄的說說笑笑,她一個孤家寡人倒沒什麼,只不過穿的衣服太少實在有點冷,可全體女同事全都冒著嚴寒美麗凍人,如果她提出要啥啥,八成會被認為怕了小三覺得尷尬,她只能在一邊強忍著,她前任給小三買來了外套穿上,大家都一片羡慕。

她正百無聊賴地跟在人屁後壓馬路,一輛保時捷慢慢停到她身邊,人們的目光紛紛投射過來,車門開了,她一眼望過去竟然是佐羅二少。

佐羅二少話不說拿出外套將她包裹住,然後拉進了小轎車,她前任眼睛瞪的那叫個大。

然後佐羅遞給她一把像筷子那麼大的刀,眨眨眼說:「我點穴給他點住,你過去願意砍幾刀就砍幾刀。」

她想了想,那小子欺騙她感情又在她面前招搖,她早該報仇雪恨了,於是一腳就把車門踹開。

這一腳真是蹬到了實處,也確實踹了東西出去,腳一動,她的身體橫了過來立即就醒了。

然後迷蒙地睜開雙眼,眼睜睜地看著駙馬被她踹下了床。

還好臨奕並沒有摔在地上,她這才心有餘悸地長喘了一口氣。望著這種尷尬的局面,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聽見有人敲門。

瑾秀焦急地道:「公主,宮裡來人了。」

容琦這麼一聽,再看看外面的天色,有什麼事非要三更半夜地來找她。沉思之間,臨奕已經遞過一件衣服,容琦將衣服穿好,然後叫瑾秀進來。

瑾秀推門進屋,手還在整理衣服上扣錯的盤扣,看到容琦立即說:「聖上口諭,讓公主馬上進宮。」

容琦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昨天已經上了摺子告訴皇帝她病癒,今日必定會上朝,現在離她上朝只有短短的幾個小時,到底是什麼樣的事非要她連夜入宮。


第三十四章 第一個愛慕者

容琦看看瑾秀,「來傳旨的是誰?」

瑾秀道:「是聖上身邊的得力御丞。」

容琦想了想,「帶聖旨了來了嗎?」古代沒有電燈電話,外面伸手不見五指的,萬一是假傳聖旨……

瑾秀搖搖頭,想起什麼,伸手將一個玉牌遞給容琦,「帶來了聖上的權杖。」

那玉牌落入她手裡,指尖觸摸到的地方頓時一片冰涼,上面刻著兩條五爪玉龍在燈光之下栩栩如生。她從來沒見過皇帝的權杖,就算手上的是贗品她也察覺不出,她對玉石也並沒有太多的研究,實在分辨不出這塊是什麼玉。

「瑾秀你去打盆水來。」

瑾秀將水打來,容琦抬起頭看臨奕,從他的眼睛中猜測出大概的意思,於是她伸手將那塊玉牌放進了水裡。

玉牌漸漸沉入盆底,那刻在玉牌上的兩條玉龍竟然慢慢地遊動起來。

像兩條真真實實的銀龍在水裡穿梭。

這世上竟然有這等寶玉。

「這塊玉牌是真的。」

容琦點點頭,駙馬這是在幫她,不然讓瑾秀端水來的應該是她,駙馬為何如此,現在她已經無暇顧及了,這半夜入宮的口諭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看瑾秀這個不太善於處理的樣子,顯然皇帝突然召長公主入宮這件事絕對不經常發生。她做長公主的這段時間沒有做出什麼值得皇帝上心的大事……

「瑾秀,去將那御丞叫來,本宮有話要問他。」

瑾秀應聲去了,一會兒功夫領來一個人站在門外衝容琦行禮。

容琦道:「聖上怎麼說?」

那御丞老老實實地回答,臉上多的是平靜沒有太多的慌亂,「聖上看過奏摺本來要就寢,然後……」他眼睛上挑皺著額頭小心翼翼地看了駙馬一眼。

容琦看了他一眼,「無妨,你說吧!」

御丞道:「是安定大將軍的密函。」

御丞說完這些臉上一陣輕鬆,就像完成了任務一樣。皇帝疑心甚重絕對不會將心中的真正想法說出來,所以再問下去也是無用,容琦點點頭,「你退下吧!」

將軍的密函裡會說些什麼?她早在收到那個碎裂的「同舟共濟」的時候就已經知道,那位將軍他並沒有遠在邊疆戰場,就算他不在都城,他至少就在這周圍。

她的日子剛過的舒坦一點,他就跑來攪和,他能在密函裡說什麼?難道還說她沒有謀害親夫不成?

大概是她之前受過小三的迫害,而那將軍夫人大概輪廓又與那小三相仿,她對一個有妻之夫實在提不起什麼興趣,再加上那些和她和安定大將軍要好的臣子,一看就是作惡良多的奸臣,她來這段日子實在聽了不少關於他們的劣跡,更何況位居要職,手握重兵的臣子實在是一個危險的訊號。

他能將長公主控制於股掌之間,卻連一個名分都不給她。

她實在不喜歡和這樣的人相處,她喜歡文靜初的爽快,二少的灑脫,駙馬雖然沉悶可是還能慢慢地培養感情。

她對宮裡的一切實在不熟悉,實在不應該就這樣隻身入宮,上一次傳出消息只是她無奈之舉,而且她不是時時刻刻都會有那樣的好運氣。

容琦抬起頭看看臨奕,關鍵時刻在她身邊的人,就是駙馬了。他瞭解皇帝,瞭解政局是可是如果駙馬也入宮,那公主府萬一有什麼變端……

文靜初正巧這時候生病了。

「公主可帶另外一個人。」臨奕總是能猜出她心中所想。

容琦點點頭,「瑾秀,」聽到瑾秀的應承,「去將瑞公子叫來,和本宮一起入宮。」

容琦說完話站起身來準備走,走到門口只聽臨奕道:「公主,一切小心。」

雖然這話聽起來心裡暖洋洋的,可是似乎帶有其他的意味,如果是以前的長公主會害怕半夜進宮嗎?容琦轉過身微笑,既然駙馬沒有將話挑明,她也不準備接下去。

容琦帶了瑞梓,所以沒有乘坐轎子而是改成了車輦,那御丞只好選擇了騎馬,只不過他的騎馬技術實在不怎麼樣,好幾次都拉著馬團團轉,本來很整齊的車馬聲響立即被他弄的不一塌糊塗。

容琦探出頭往外看,弄的他好幾次都要從馬上摔下來。

瑞梓臉上浮起一絲嘲弄,「公主府裡的馬都不尋常,這位大人才學了幾天駕馭不了的。」

他實在應該步行,雖然偶然要小碎步的跑起來才能跟上車輦,跑步的樣子不可能會很好看,但是總比這樣來的好些。

「這位大人是想討好公主,不想在公主面前失了風度,所以不願意小跑選擇了騎馬,但是他不知道,公主喜歡烈馬,就算公主府裡的普通馬匹也不大溫順。」

這長公主果然不同反響,愛好……

容琦還沒說話。

瑞梓已經在打量她的神色,「公主以前說過他長的和柯進有幾分相像,這位大人大概當真了,一直想住進長公主府裡,」瑞梓陽光般俊秀的臉稍微有些冷峭,「他不知道,公主喜歡開玩笑。」

容琦看著眼前的美少年眼底那一絲傲氣,「瑞梓,還是你替他將馬騎到宮門外吧!」

瑞梓一句話也不肯多說,轉身走出了車輦。容琦只能暗自搖頭,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她想和這美少年和諧相處還很難啊。

瑞梓快步走到那匹棗紅馬前,伸手抓住了韁繩,那御丞幾乎是哆哆嗦嗦地從馬背上下來,整個人看起來像一團泥,他在一邊站穩,親眼看到瑞梓俐落地翻身上馬,馬兒焦灼地翻騰幾下四蹄,然後安分下來。

那馬背上的少年,驕傲地像一隻孔雀,用自己的鮮豔趁著別人的暗淡。御丞小心地看了一眼車輦裡的公主。

公主臉上那種明媚而舒緩的笑容他從來沒有見過。

在他印象中長公主和聖上一樣,臉上永遠帶著一股沉悶的陰鬱。

而現在,長公主那片陰鬱完全不見了。


第三十五章 仔細應對

瑞梓騎著馬跟上車輦,車簾放下的瞬間,讓他奇怪的是容琦並沒有很吃驚。

難道公主剛剛說的不是氣話?不是因為他的頂撞而讓他當場出醜?那麼,公主何時知道他會騎馬了?公主不是一直都只注意人的外貌並不看重其他嗎?

一時之間種種的疑問讓他找不到答案。

瑞梓下車之後,容琦將瑾秀叫上了車。

這丫頭挺不容易的,大半夜的還跟著車跑,瑾秀進了車廂帶了一大股冷風來,容琦立即將旁邊的毯子遞給她一塊,瑾秀一下子有些說不出話來了,握著毯子在那裡和馬背上瑞梓一樣,臉上難掩舒暢和快樂,卻小心翼翼地警覺。

除了文靜初和二少,一時之間她還真的難再找到一個對她沒有防備的人。

不過瑾秀這丫頭和瑞梓不痛,她應該是受寵若驚,過了一會兒就緩過神來,自然就和容琦熱絡起來,「奴婢還從來沒見過瑞公子騎馬呢。」

瑾秀好奇寶寶似的看著她。

容琦喝著手裡的茶,瑞梓啊,一看就是有運動細胞的人,他看到那人臉上又那麼不屑,她就猜想他必定精於此道。

果然沒錯。

科學說第六感源於平日裡觀察,潛意識裡就會有某種因果迴圈出現,她總不能將這些道理講給瑾秀聽吧!

車輦進了宮,停在正陽門前,她這才從車中下來,宮裡似乎沒有什麼異常,但是她看來卻是危機四伏,那御丞氣喘吁吁地趕上來,然後在前面帶路。

她在宮裡走過一圈,可是看著這些一模一樣的宮牆她還是有些眩暈感,根本記不住哪邊是哪邊。

反正不是皇帝的寢宮就是勤政殿。她只要跟著走就好,前面掌燈的宮女總不會走錯吧!

空氣裡有絲潮濕的味道,興許不一會兒就要降雨。

不知道這是哪個宮,她走進去之後便看到宮殿裡的燈光,宮女們依次向她行禮,她一路走過去到了內殿。

銅燈發著熠熠的光芒,可是她並沒有在宮殿裡看到那個一臉陰鬱的少年天子。

「聖上呢?」

宮女們都紛紛搖頭。

奇了,難不成真是有人帶錯了路?

容琦在人山人海外,用眼神將那御丞揪了出來,小樣兒的臉已經愁做一團,「微臣離開的時候,聖上就在此休息……怎麼……」

容琦又看向一個年長的宮女。

那宮女急忙跪下,「聖上離開的時候什麼都沒說。」

御丞也跪下來,「能找到聖上的也只有公主您了。」

容琦看看殿外重重疊疊的院落,紅牆碧瓦全都一模一樣,沒想到她剛踏進宮門,皇帝就給她出了這樣一個難題。

偏偏殿裡所有人都在或明或暗大眼小眼地看著她。

許多事就算你再聰明也絕對解決不了,容琦走到殿外,那四個掌燈的宮女還等在那裡。她幾乎用很快的速度將從上一次入宮,到公主府和皇帝交談這一幕幕從腦子裡過了一遍。

她只要冷靜地想想就一定能想得到。

皇帝和她去公主府之前也曾消失過,而且回來的時候衣服上有灰塵,這皇宮裡該不會有很多廢棄的宮殿吧!

就算的確不少,可是能勾起皇帝回憶的大概只有一處。

容琦從臺階上走下來,「去甯霞宮。」

深夜裡去傳說鬧鬼的宮殿,特別是裡面才弄死過人。

如果能選擇,她絕對不會選擇這麼一個地方。可是在她腦海當中所有的線索全都指向這裡。

甯霞宮是東臨國皇帝東臨瑞和淩雪痕大婚之所,建的格外恢宏竟然比勤政殿還要大一些。

容琦搖搖頭,這不符合古代王權至上的建築規律啊,她去過故宮,皇帝上朝處理政務的宮殿才是整個故宮最巍峨的所在。

這裡怎麼讓這樣一個後宮宮殿殿搶了風頭?莫非建這宮殿的皇帝覺得一個和皇后生活的場所竟然比他的天下還要重要?

容琦搖搖頭,她這是受那些不切合實際的言情小說感染了,才會有一種不切合實際的想法。

前朝慣例後宮只有一主,可見皇帝對皇后的寵愛,可是也不可能會到這種程度。

前面的宮女慢慢停下來,甯霞宮畢竟是宮內禁地,她們無論如何都不敢進去的,容琦向前望去,只見偌大的宮殿內似乎隱約能看到一絲微弱的燈光。

她的心頓時穩定下來,那搖曳的燈光至少證明,她這步棋沒有下錯。

容琦接過宮女手裡的宮燈,剛想接著往前走,她的袖子忽然被瑾秀拉住了,「公主,奴婢陪你一起去吧!」

容琦看了看身邊的瑾秀和瑞梓,月光下,瑞梓的表情不溫不火,瑾秀則頗為緊張。這時候誰不願意身邊有個人陪著啊,可是無論是誰窺探到皇帝的秘密都會是一個死,她需要他們有個安全的距離,「瑾秀,你和瑞梓先下去吧,不用你們在這裡等著。」

瑞梓似乎頗為意外,挑起眉毛,眼中露出一種複雜的神色。

瑾秀欲言又止,容琦轉過頭去,挑著宮燈走向了沉溺在夜色中的宮殿。


第三十六章 再起變端

她越來越發覺,她一個長公主的身份牽連著許許多多的人,如果她有個什麼差池,那她周圍的人都難免要遭殃。

駙馬,文靜初,瑞梓,墨染,瑾秀,他們都在其中,她越適應這個身份,這些人和她的聯繫就越深,就越難以放下。

這也許就是塵世間的束縛,人和人之間糾葛束縛著存在。不論對待困難還是敵人,你越退縮就會越劣勢,勇往直前,理智分析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轉念之間容琦已經走上了通往宮殿的玉石臺階,她伸手推開那兩扇殿門,向裡面望過去。

在閃爍的燈光下,皇帝悄無聲息地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像一座雕塑,聽到她開門的聲音,他抬起頭來,那陰柔美麗的臉龐似乎和黑暗化為了一體,半晌才說,「朕知道,只有皇妹才能找到這裡。」

他微微一笑,笑容單薄孤單,拍拍身邊的軟塌,「皇妹,過來坐。」

容琦將宮燈放下,將裡面的蠟燭取出來,然後點燃幾盞銅燈,將整個甯霞宮照的稍微清晰一些。

甯霞宮並不像她之前想像的那樣荒涼或者陰森,相反的它雖然被廢棄太久滿是灰塵,但是卻透著一股抹不掉的華美。

到處都是喜氣洋洋的紅帳子,薄如蟬翼的紅紗飄搖而下拖遝在地,窗外有風吹過,仿佛隱約能看到一個人穿著一身吉服站在那裡,身上飄蕩著薄薄的紅紗,良殫美襟,越發豔麗。

「皇妹,你以前很喜歡到這裡來,你還記得嗎?」

容琦還沒說話,皇帝又道:「也是在這裡,朕第一次被人高呼萬歲。」他的手伸出來抓住了容琦的手腕。

他的掌心灼熱,似乎有漫天大火在其中熱烈的燃燒,細長的眼睛下那片陰鬱越來越深,「如果沒有皇妹,朕根本不可能順利地登上皇位。」

皇帝的臉上沒有一絲的玩笑,容琦沒想到長公主完夏容琦竟然還做過這樣一件大事。

皇帝頓了頓,薄薄的嘴唇一抿露出一絲嘲笑,「朕本以為逃離了他的控制卻沒想到,他根本還時時刻刻地在我身邊……」

容琦還沒細想皇帝話裡的意思,皇帝已經伸手一封信已經遞到她眼前,那封信他拿的似乎不經意可事實上手指卻深陷其中。

容琦拿起來對著燈光匆匆一看,先在其中看到了她的名字,這封信接下來的內容,著實讓她大吃一驚。

原來楚容琦這個名字是這樣來的。

怪不得皇帝會露出那樣的笑容,這無論對於誰來說都是一個莫大的羞辱。

她讀過不少帝王的傳記,劉徹的審時度勢、籠絡人心,李世民的眼光長遠,知人善用,朱元璋的刻毒暴虐、寡恩無情,可實在沒有見過有這樣的君主,竟然好似遊戲人生一般,所有一切對於他來說都只不過是個無聊的餘興節目,當然包括這個他奪來的江山,他的妻子和他的一雙兒女。

這封信的大概意思是這樣的:先皇愛的是前朝的皇后,而他們的母親,也就是先后,是先皇照著前朝皇后的模樣易容出來的。

先后大概是他最完美的一個作品,幾乎和他心愛的女人一模一樣。

後來機緣巧合讓她有了他的孩子。

得知他的孩子出生的時候,他一點都沒覺得欣喜,看著懷裡這兩個小玩意兒,他覺得這兩個孩子的誕生既荒唐又可笑,於是他給這兩個孩子取了一個很有創意的名字。

楚亦,楚容琦。

亦容,易容全是因易容所得,和他楚辭好像沒有任何關係一樣,只是易容後的產物。

看完這些,容琦似乎慢慢明白為什麼皇帝對任何人都缺乏信任感,他臉上的陰鬱又是從何而來,她從未想過做為一個國家的開國皇帝,楚辭,竟然是一個這樣的人物。

楚辭留給他們的陰影已經根深蒂固。

這封信函是如何送到皇帝手中的?難道是安定大將軍送進宮來的密函?

皇帝的臉尖瘦,眼睛瞇著,「朕今早下朝以後,這封信函就端端放在朕的御案之上。如果這件事是真的,那麼這世上只有一個人知道。」

這樣私密的事,通常只有和先皇最親近的人才知道。駙馬說過楚家一脈除了她和皇帝就只剩下一個人,晉王。

容琦的心猛然一顫,她不希望晉王謀反案再度節外生枝,這對她和她要救的人來說都沒有什麼好處。

「皇妹。」皇帝看容琦一直盯著那封信好長時間不說話,於是親暱地將她拉到自己身邊,挑起那狹長的眼睛,「皇妹放心,從此以後這件事不會再有人知道了。」

皇帝從容琦手裡拿過那封信,對著燈火,那被燃燒的灰塵飄飄然跳躍在半空中。

皇帝微微一笑,用十分歡快的聲音說:「朕要將那些人都抓出來,殺死。」


第三十七章 今日由誰來坐莊 

以前的長公主在政治上是毫無作為的,皇帝幾次見面問都沒有問容琦對朝廷政局上的看法,如今拉著她坐在他身邊,仿佛只是需要一個他所信任的人陪伴一樣。

皇帝甚至在空閒時問她,帶沒帶贊畫入宮。她點點頭,皇帝立即微笑,「那就好,朕要多留妳幾天,怕妳會覺得寂寞。」皇帝說話雖然依舊平緩,可是隱藏在他陰暗眼底的那份瘋狂,似乎是怎麼也控制不住了。

甯霞宮成了皇帝處理秘密事件的場所,之前的鬧鬼傳言也是為了掩蓋這個秘密,知情人口耳相傳製造謠言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不知情的人如瑾秀就真的相信了,也許瑾秀只是為了怕惹惱公主而換的一個說法。

容琦被安置在軟榻上,皇帝坐在另一側,細長的手指捏著腰間的龍形玉佩,他不久前在這裡處死了一個田妃,那麼現在……

「看來朕還忽略了很多事,晉王在朝那麼多年,宮裡的禁衛怎麼會和他沒有聯繫。」

容琦一直看著皇帝的臉,想從中看到他的表情中看出一點端倪。

皇帝將臉隱藏在黑暗當中,「皇妹,如果妳是一個男子朕就不會再將一些事假手他人了。」說完他輕輕擊掌,那扇殿門再一次打開,走進來一個人。

那人由遠而近地走過來,容琦就著燈火漸漸地看清楚了他。

他看起來很英武,穿著白色的勁裝,臉上的線條如同刀刻一般,但是表情卻很漂亮隨和,看起來非常的可信。

皇帝確實也很信任他,雖然沒有讓他帶刀劍進大殿,但是他能出現在甯霞宮也足以證明了些什麼。

他進來之後眼睛直接看向皇帝,然後只是用餘光掃了容琦一下,跪下道:「微臣呂清參見聖上,長公主。」

呂清雖然是規規矩矩地行禮,容琦也知道呂清並不很看重她,在他們心裡長公主是個吃喝玩樂的草包公主,並不會在意政治上的事,那些尊敬她的人事實上尊敬的是她身後的皇帝和將軍,只要他們其中之一出現,她也就成了個裝飾品。

呂清的所有精神都用在應付陰柔的天子上,他知道長公主素來喜歡把玩美男子,他雖然長相周正卻不是那種柔美的類型,所以對於長公主,只要他們長相安全,就不足為懼。

所以他只是輕輕一瞥公主,後來也就完全沒有去在意,更不知道長公主此時此刻正在悄悄地觀察著他。

「呂卿,朕讓你做的事怎麼樣?」

呂清搖搖頭,「宮裡禁衛數目本就多,再加上每天進宮的臣子和聖上身邊貼身伺候的宮女,想找出是誰將這封信放在御案上的實在不容易。」

皇帝顯然對這個答覆不是很滿意,他皺皺秀麗的眉毛,「那呂卿以為呢?」

呂清道:「聖上身邊有貼身暗衛保護,一般人不足為懼,只是若是宮中禁衛有異……」

皇帝瞇起眼睛不說話。

呂清接著說:「如果聖上覺得這事跟晉王有關,大可以現在就將晉王處決……」

皇帝微微一笑,「不,朕要看看那個和晉王一起謀反的人到底是誰。朕要親手將他抓出來,然後和晉王一起處死,朕要讓他知道誰也無法欺騙朕。」

皇帝的嘴唇抿起來,將那玉佩攥住,「否則朕會日不安寢。」

皇帝的這句話是發自內心的,容琦來到這裡第一天就已經見識了皇帝的疑心,只是……她仔細地看著眼前這個呂清,她總覺得這個人並不簡單,她靜靜地等著他的下文,然後從中看出蛛絲馬跡。

「那麼微臣只有一個辦法。」呂清臉色沉下來,帶著緊張和鄭重,讓人對他多了一份的信任,「微臣自堯騎大營選出兩百士兵禁衛加強對宮內的守備。」

宮裡的禁衛萬一有問題,這兩百新選的禁衛似乎真的可以彌補漏洞。但事實上真的能如此嗎?

顯然皇帝對加強守備這個說法已經接受。

「臣已經照聖上的意思暗中監察光祿寺兩位少卿的一舉一動。」

像平緩中的琴音中忽然被忽然挑斷了弦一樣。

聽到這裡,就算容琦再冷靜,也已經不能不動容。她萬萬沒想到這番談話居然會直接牽扯到這上面去。

光祿寺兩位少卿,不就是她授命去天牢裡偷天換日的嗎?監察他們的一舉一動?皇帝是否已經知道了他們目的?

如果皇帝真的抓住了什麼,那麼將來……她不認為那兩位肚滿腸肥的大人能將一切罪過承擔下來,守口如瓶不提她一個字。

「光祿寺兩位少卿怎麼了?」

呂清沒想到會聽到一聲平緩的詢問,又帶著少許的威嚴,讓他不得不抬起頭正視。

「微臣現在還不敢定論。」

容琦幾乎只思索了一瞬,就扯出一抹冷笑,「呂大人是什麼意思?莫非呂大人覺得光祿寺兩位少卿和晉王有什麼牽連?」連文靜初和駙馬都知道光祿寺兩位少卿和她素來交好,她不相信皇帝和這個呂清會不知曉,她當然不能去指責皇帝,她只是看著那呂清,提起細細的眉毛,然後瞇起了眼睛。

她和皇帝的相貌非常相似,她自然已經知道如何才能露出那陰鷙的表情,讓她意外的是那呂清並未驚慌,而是露出一種懇切的表情,似乎他所說的都是實話,他是他們最貼心的臣子,「微臣職在保證聖上和長公主的安全。查出那些有異心的臣子,有罪無罪一查便知。」

這句話是在嘲笑她不懂得朝政,三句兩句雖然聽起來是肺腑之言,實則封住她的手腳,讓她難以插手。

果然,皇帝道:「皇妹,那些臣子的狼子野心,妳和朕未必全知。」

皇帝這一句話無疑是給了呂清一個肯定的回答,而呂清則是一副重擔在肩的表情。

容琦看著大義凜然的呂清,這場君臣信任的遊戲,如果她坐視不管,恐怕玩到最後,被玩出來的人是她吧!


第三十八章 我依舊是長公主

「皇妹,朕知道妳不大信任呂清,但是朕告訴妳,呂清是安定將軍一手培養起的部屬,朕這次用他多半是這個原因。」皇帝暫時將宮內的一些事宜交給呂清去辦,大概看出她的猶疑,拉起她的手慢慢地說。

容琦不聽則罷,現在一聽到安定大將軍,更加重了她心底的疑惑。安定大將軍本就手握重兵,現在他的一個部屬竟然要管理宮內的禁衛,這未免太巧合了一些。

她不相信百萬雄師會忽然兵臨城下,但是二百個禁衛,在宮內卻能做很多事。

她不能就這樣糊裡糊塗地認同。

「皇妹,朕有些累了,你陪著朕去休息一會兒。」皇帝處理完這些事,仿佛整個人又羸弱了許多,拉起容琦的手指端冰涼。

有過上一次的經歷,這一次容琦不會再驚訝,皇帝對長公主是真真正正的同胞之情,長公主就像他的一根精神支柱,他信任並且依賴著,否則他整個人就好像會搖搖欲墜。

金色的龍袍穿在皇帝身上略嫌大了一些,歷代皇帝的龍袍那都是即位之前就開始製作的,當時的尺寸必定是十分合身……也就是說,皇帝繼位之後,瘦弱了許多。

皇帝見她沉吟著不說話,然後停下腳步,那些掌燈的宮女也跟著停下來。

「皇妹怎麼了?」

容琦的嗓子啞了一瞬,皇帝雖然做事過於刻毒可是現在站在她身邊,就確然像是一個兄長一般。她搖搖頭,微微一笑。

皇帝伸手將她肩膀上的披風拉好,然後接著向前走去。

「皇兄。」容琦忽然叫了一聲,皇帝的腳步再一次停下來,皇冠下的長髮被風吹的有些淩亂。

「我忽然想到還有一些事要做。」

——————————————

似乎想到她去而復返的人不止一個。

瑾秀搓著肩膀等在甯霞宮的不遠處,還有貼身保護她的墨染。

這世上有很多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又或者有些疑問非要等到她們彼此更親切的時候,她才會問出口。

容琦微微一笑,長公主這個貼身的丫鬟又怎麼可能看不出公主的異常。

如果瑾秀真的還當她是以前的長公主,是否會一直等在這裡,然後體貼地拿走她手裡的宮燈,要給她帶路?

春天的夜晚飄著一絲細雨,於是多了些寒冷,瑾秀忽然想起了什麼,趕緊從懷裡掏出一個暖爐來塞進容琦的手裡,「公主,夜涼。」

那暖爐並不精緻,看起來非常的普通,絕對不是長公主平日裡用的那些。

這東西多半是丫頭們用來禦寒的。

容琦握著暖爐看著瑾秀,熱度順著她的手指爬了上來,她感覺到這暖爐比她以往用過的都要溫暖。

———————————————

她不用去找呂清,因為保護她在宮裡的安全,是皇帝首先交代給呂清去做的事。

長公主在宮裡有一處宮殿,是先皇賞賜給她的,後來雖然她在宮外又蓋了府邸,可是這宮殿依舊為她留著,每日有宮女除塵打掃。

呂清只不過安排一下宮殿外的守衛就可以了,誰知道他還在往宮殿裡添辦東西。

容琦走過去,正看見他指揮著佈置內殿。聽到腳步聲,呂清轉過身來笑著將她迎入宮殿。

從呂清自信滿滿的臉上,容琦就知道這宮殿一定佈置的不一般。

宮殿裡佈置的非常奢華,有一種讓人走進去絕不想再出來的感覺。

地上鋪著潔白的羊絨毯,就連外屋的軟榻都墊上了厚厚的羽毛編織的褥子,屋子琴棋書畫一應俱全,倒是非常符合目前「長公主」的審美。

最奇妙的當屬屋間門廊上的水晶簾子,容琦走過去,將那水晶捧在手中,晃蕩著手心裡璀璨奪目珠子,微微一笑,「呂大人請坐。」

呂清依命坐了下來,他隔著那那簾子看公主,公主抬起頭來,那閃爍的眼眸竟似映著那些水晶,流光溢彩、冰澈動人,果然和他之前見過的公主不甚相同。

「呂大人似乎很瞭解本宮的喜好。」

沒想到公主會說這樣一句話,和他之前想像的完全不相符。

呂清沉吟了一下,「微臣只是盡力而為。」話音剛落便聽見宮鞋清脆地落地聲響,公主從那簾子後慢慢地走出來,臉上帶著絲笑意,「本宮身邊有那麼多人,還從來沒有一個人像呂大人這樣做事讓本宮滿意。」

聽到這句話,呂清莫名其妙地嘴裡發苦,之前在甯霞宮他有意無意頂撞了這位公主,他以為等待他的是一頓斥罵,卻沒想卻是這種情況。

「呂大人還做了些什麼?」

呂清規矩地回答,「為了公主府的安全,微臣已經奏請聖上,加派人手保護公主府。」

查她手下的人,現在還要控制她的府邸,「呂大人為本宮將一切都安排好了,那本宮接下來要做什麼?」

呂清道:「臣知道公主帶進宮的瑞公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特將一切準備齊全,公主可以放心地在宮中歇息。」

他本來是低著頭回話,可是半晌不見容琦回答,於是慢慢抬起頭來。

容琦嘴角上揚著,臉上蕩漾著一絲動人的微笑。

「恐怕呂大人也未全明白本宮的心意。」容琦話音剛落,抿抿嘴唇道:「墨染。」

呂清頓時感覺到一柄長劍架在他的脖頸之上。


第三十九章 本宮看上你了

呂清臉上的驚訝一閃而逝,那細微的表情幾乎讓人覺察不出,但是瞬間過後,他沒有恢復平靜而是變得更加慌張起來,「公主,這是為什麼?」

示弱,慌張反而是個保護自己最佳的手段。

「呂大人那麼瞭解本宮,應該知道本宮最善於做什麼?」容琦伸出手指提起呂清的下巴,他的眼睛很明亮,臉上表情雖然恐懼,可是瞳孔卻一點都沒有收縮,容琦緩緩道,「本宮最喜歡收集美少年,呂大人的善解人意本宮很喜歡。」

呂清的臉這時候是真的僵硬了。

「本宮去向聖上討了你如何?」她可是個聲名狼藉的公主,該不是前些日子放出點風聲,這些人就什麼都不怕了吧。

呂清臉上露出一絲羞澀,但是臉色卻有些蒼白,「公主說笑了。」

容琦搖搖頭,「本宮從來不開玩笑。本宮認為以呂大人之姿做一個禁衛首領實在可惜。至於加派二百禁衛,本宮會請求聖上安排其他人去,呂大人今晚就好好考慮一下本宮的建議如何?」容琦鬆開自己的手指,細長的眼睛微微一斂,「畢竟,人才易得,知己難求。」

「宮內防禦刻不容緩,微臣將宮內的事安排好,之後公主若不棄……」

容琦衝墨染點點頭,那柄長劍便從呂清脖子上撤去。

「那本宮等著你。」

看著呂清狼狽的背影,墨染似乎有一些不忍,他本以為公主最近有點變化對美少年似乎不太熱衷了,卻沒想到還是和以前一樣,到哪裡就收到哪裡。

「墨染,你覺得呂大人願意去做我的贊畫嗎?」

墨染立即搖頭,一般正經的男人都不會願意吧,那呂大人看起來一身的正氣,又正值聖上隆恩,正是展現自己的大好時機,怎麼可能……

「可是他卻答應了,因為他知道,這件事過後,無法兌現他的諾言。」

容琦看看墨染,「外面是不是有他安插好的人?」

墨染正經地點點頭。

看到這個呂清,她仿佛隱約地看到了他身後的人——安定大將軍。

她現在雖然還沒有和這大將軍正式見面,可是卻時刻感覺到他無處不在。

容琦坐在軟榻上,瑞梓從外面走進來,容琦拍拍身邊的位置,瑞梓的表情有點不大自然,對她防備少了,但是迷惑更多了。

容琦笑一笑,「瑞梓,你不是會彈琴嗎?彈琴給我聽吧!」她伸手指指那具古琴。

這孩子脾氣倔的很,大概一時之間還是不很情願,容琦剛想到這裡,只見瑞梓的臉果然沉下來,一臉臭屁,可居然沒有多說什麼,轉身走向那具古琴。

瑞梓坐好,手指按著琴弦,「公主想聽什麼?」像個賭氣的孩子。

容琦想了想,「我不是很懂,你就彈你喜歡的吧!」

瑞梓眼皮一抬似乎很是驚訝,頓了頓,然後撫上琴,手指一扣,那流水般的琴音便悠然而至,那音律越來越高昂,錚錚不絕,一直傳到宮殿之外。

容琦從袖子裡拿出一個木筒,然後慢慢地走過去,就著那琴音慢慢地說話。

一曲結束,瑞梓將那木筒收到自己的袖子裡。

容琦微微一笑,還有一個時辰就要到早朝的時間了,她還有許多事可以做,她轉身走出宮殿外。

————————

皇帝還在等著她,屋子裡燃燒著助眠用的熏香,皇帝換上了淡黃色的睡袍,頭髮散落下來,遠遠看去像是一個瘦弱懵懂的少年,看到容琦回來,臉上立即浮起了笑容。

容琦直到今日才體會到做一個帝王的痛苦,看著是站在最高處,實則是被許許多多的人推到了絕頂,一不小心就會掉下來粉身碎骨,他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恐懼,想殺掉一切看起來對他有威脅的人。

日積月累,越來越好殺戮。

容琦走過去和皇帝一起並肩躺在床上,皇帝閉上眼睛休息,她也覺得自己有些累了,準備小憩一下,她朦朦朧朧地睡了一會兒,然後睜開眼睛,側頭望過去,之間皇帝正在睜著眼睛看她,她頓時嚇了一跳,額頭上頓時出了一層冷汗,一哆嗦就真的醒了過來。

原來是做了一個夢。

她抬眼看過去,侍女們正在給皇帝穿龍袍,已經到了上朝的時間。容琦剛剛下床,忽然感覺到一陣眩暈感,身邊的侍女急忙扶住她,她不得不重新坐回床上。

皇帝也慌了神,連連叫人去請御醫。

御醫哪敢有半點怠慢,忙為容琦診脈,再三斟酌,說她是舊疾未癒,要仔細調養。

皇帝點點頭,「皇妹,你早朝就不要去了。」頓了頓又道:「你帶來的贊畫呢?將他叫來給你解解悶。」

這待遇算是非比尋常了,要知道皇帝的寢宮是帝后才能來的,現在她不但躺在龍床上,她的贊畫竟然也得了聖恩可以出入這裡。

這本就是長公主的殊榮,她也就安心享受。

只是,她還有一事不明,「皇兄,我只是不明白,皇兄為什麼好端端的會懷疑光祿寺兩位少卿?」

皇帝一笑眼睛中的血絲讓他顯得格外陰厲,「最近朕卻屢屢接到奏摺,奏摺裡推薦光祿寺兩位少卿處理此案。晉王謀反案本來是朕故意擱置的,朕就是要看誰迫不及待地想要介入此事。」

「話雖這麼說,萬一是有臣子只是立功心切,那麼……」

皇帝斂起細長的眼睛,「寧可錯殺,絕不放過。」


第四十章 長公主的示愛

早朝的時間很重要,正是大家互通往來的時刻,宮裡如果有什麼消息,現在傳出去最為妥當。

皇帝剛站起來要走,剛才被遣去叫瑞梓的宮人來覆命道:「聖上,長公主,瑞公子忽然身體不適……」

皇帝皺了皺眉頭,那份陰沉頓時又糾結起來,「瑞梓?」他仿佛剛剛才想起來,「朕知道他有一個哥哥……」

「他沒哥哥了。」容琦注視著皇帝,用和他一模一樣的眼睛看著他,「他現在只是我的贊畫。」她習慣性地露出身上的刺,她喜歡袒護自己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已經將駙馬、瑞梓當成了自己的人。

皇帝安靜地看著她,手指摩梭著腰間的那塊玉,半晌才將那玉放下,眉頭也跟著散開,「皇妹,你還是以前那樣,護著你自己的東西不放手。」

容琦微微一笑,死過一次知道失去的痛苦,現在在她生命裡的這些人,她竟然一個都不想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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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離開不久,就有宮女開始為她張羅一些精緻的小點心,一盤盤看起來就讓人食指大動,容琦伸手拿了一個,輕輕一咬,滿嘴的香甜,卻不膩口,她招呼來一個宮女,「將這碟點心送到呂清大人那裡去。」

追男人她以前不大會,頂多欣賞一下,暗戀一下,這樣光明正大地給男人送東西還是第一次,更何況她剛剛才從皇帝手裡將他扣下。

瑞梓生病了,宮裡實在寂寞無聊,留下一個她比較感興趣的人,完全合乎常理。

「來人呐,傳歌舞……」宮人剛要領命下去準備,容琦笑笑又道:「送到呂清大人那裡去,就說是本宮賞給他的。」

一次賞,兩次賞,如果再不來謝恩,那他就太不懂得禮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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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清接到一盤長公主賞賜的點心,接下來是一場歌舞,一匹錦緞,一塊美玉,這些東西源源不斷地送到他暫居的地方,也讓他幾乎跑斷了腿。

他本來應該跟著皇帝上早朝,卻無緣無故地被扣下來,現在他終於知道這是誰的意思。

那個不管朝政的長公主,他本以為不足為慮,卻沒想到她隨便揮揮手,就讓他大汗淋漓。之前聽到傳言長公主如何收羅美少年,今日這些事全都印證在他身上。

他如果窩在屋中不出來,她必能想到辦法讓他不得不小跑著去見她。

平日裡大家期盼的榮華富貴,現在卻是那麼燙手。

他看看頭頂漸漸升起的太陽,已經到了這個時辰了,許多事不能再拖。

呂清第九次謝恩的時候,不小心半路中摔倒,一個宮女慌忙將他扶起來,他借著這個功夫,將一封信塞進了宮女的袖子裡。

最初的時候他本來只準備了一封信,他覺得這封信一出現在皇帝的御案上,以皇帝的疑心必定會加派禁衛,一切都算計妥當,唯一漏算的就是長公主。

如果不是公主橫加阻攔,他的二百禁衛早就入宮了,現在他不得不故技重施,增加皇帝的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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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容琦第一次毫不在意地送人東西,沒有什麼是不可送的,然後看著人跑來謝恩,之前她還感歎長公主府裡那麼多贊畫不知道是怎麼才收集起來的,現在她就一點不足為奇了,身為公主,無論你想做什麼,都是極為方便的事。

就算他千百般不願意,總會有方法讓他心甘情願。

呂清再一次謝恩走後,容琦叫來墨染,「跟著你的人還在嗎?」

墨染點點頭,「在。」

為了不打草驚蛇,她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交給了瑞梓去做。她之前在公主府和瑞梓的一番談話起了作用,不然瑞梓也不會心甘情願地幫她做事。

她只是將木筒遞給瑞梓,然後告訴他該怎麼用,剩下的部分都是由他自己完成的,瑞梓比她想像的要聰明的多,幾乎一點撥立即就明白。

如果沒有駙馬提醒,她大概還想不到帶瑞梓進宮,足可見駙馬看人的眼光十分的厲害,如果這件事她交給駙馬,不知道他會怎麼做。

容琦從屋子裡走出來,長長地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

太陽未全放光芒之前,雨過天晴的天空像褪了色的淡藍色紙箋,有一種朦朧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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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呂清之前的吩咐,那丫鬟將信封藏好,走向御書房。

今天她頂替一個生病的宮女當值,不論什麼時間她出現在御書房都能找到合適的理由,而且之前她已經做過一次,這次算得上是輕車熟路。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皇帝御案之前,然後謹慎地環顧左右,甚至不小心將一本書碰掉在地。並沒有人出聲詢問。

她將那封信緩緩地從袖口裡抽出來,眼睛緊緊盯著門口,然後她極其快速地將那封信放在了桌子上。

一切都和第一次一樣,非常的順利。

做好一切,她慢慢地從御書房中退出來。

屋子外面依舊沒有人,呂清大人說的沒錯,不會有人注意一個小宮女的。她沿著來的那條路往回走,轉了一個彎,一抬眼睛發現有一個人正站在不遠處。

那人回過頭來,是一個讓她很熟悉的臉。她覺得自己剛剛鬆一口氣,就聽那人說:「懷月,沒想到那個人是你。」
 

第四十一章 在你背後畫王八

那人的眼睛中帶著一絲憐憫和不忍,嚇得她退後了兩步,「瑾秀,你說什麼?」

瑾秀似乎不願意接著說下去,半晌她才歎一口氣,「懷月,公主都已經知道了。」

懷月的身體幾乎猛然一抖,「知道……什麼?」她幾乎想要轉身逃跑,可是她的腿竟然軟在了地上,因為她看見有兩名禁衛就站在不遠處。

「懷月,參與謀反是什麼罪過,你應該知道。」

懷月不停地搖頭,「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瑾秀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更何況是在逼問一個她相識的人,她也期望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可是公主說,「你看看你外衣的袖口裡有什麼。」

懷月雖然不肯相信,可她還是忍不住低頭看過去,那層層疊疊的袖口裡仿佛有一樣東西在裡面,她的心跳幾乎都要停止了,她的手指顫抖著將它抽出來,然後身體如同是一灘泥一樣軟在地上。

這分明是她剛剛放在御案上的那封信函,怎麼可能會出現在她的袖子裡。

這個讓她不可置信的結果,居然讓她忘記了在她的牙齒上藏著一顆毒藥,如果失敗她就會將那顆毒藥咬碎,然後不會牽連到任何人。

「你不在宮中,不知道伴君如伴虎的痛苦,你知道有多少姐妹不聲不響地就消失了?」懷月搖搖頭,「我原本以為你陪伴長公主的日子也不好過,沒想到你會……為虎作倀。」最後這幾個字她恨恨地從牙縫中擠出來。

瑾秀搖了搖頭,「公主,她不是你想得那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一說出去如此的輕鬆,這段時間公主變得真的很不同,她將這件事當成是一個不能說出去的秘密,放在心中最深處藏了起來。

懷月緩過神來,立即想到了死,她幾乎馬上要咬破那毒藥。

「懷月,命是你自己的,你別傻。」

懷月冷笑了一聲,狠狠地咬住了牙齒。但似乎她並沒有咬到毒藥上,而是咬到了軟綿綿的東西,好像是一塊折疊起來的布帛,然後她看見了一個長著包子臉瘦猴樣的男人就蹲在她身前。

然後她看見了擺在她面前的兩樣東西,一包碎銀子和一疊銀票。

那男人道:「公主說了,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將你帶出宮去。」

懷月搖搖頭,可就在她搖頭的瞬間,那男人忽然之間從她眼前消失了,她睜大眼睛四處尋找,再轉過臉的時候,那男人又忽然出現在她眼前,笑地像個肉包子一樣看著她,「這次相信了吧?」

她不得不相信。

最重要的是,現在耽擱了好大一段時間,那一時之間鼓起的自殺勇氣已經被消磨掉了一部分,而希望的誘惑又是如此之巨大。

改朝換代本就和她沒有多大的關係,她所求的只不過是活下來,過那平淡安定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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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清只需要等兩個消息。

第一個是宮裡有沒有一個宮女突然服毒自殺。

第二個就是皇帝下朝傳召他。

這兩個消息他都沒等到,等到的是公主的傳召,這次送給他的是一塊繡帕。

他不得不又重複之前做過的事,以最快的速度前去謝恩。

容琦看著運動過後臉色略帶紅潤的呂清,「呂大人不必一次次地前來。」

呂清苦笑一聲,那英俊的臉上帶著一絲的無奈,好像短短的時間,下巴上已經長出了青澀的胡茬,看起來有一絲的風塵之色,卻顯得他臉上的線條更加的粗獷。

容琦看到這張臉不由地想起唐朝歷史上吳王李恪,凡是謀反的人最後都沒有好下場,也可能這張臉看起來非常的英武,容琦竟然會有一些不忍心。

「聖上已經命光祿寺兩位少卿主管晉王謀反案,不日即要處決涉案犯官,至於晉王,大概今晚就會有個定論。」

容琦這話說出來,呂清俊朗的臉上有一絲的動容。

「本宮送了你這麼多東西,卻知道都不是你所喜歡的,於是本宮又為你添置了一座府邸,你的家人本宮已經派人遷至過去。」

呂清臉上那最後一絲的輕鬆無影無蹤,他的眉宇挑起來透著驚訝然後是沉寂,那種之前面對容琦時帶著輕挑不在意的表情一瞬間發生了巨大的改變,他不說話似乎是在想,什麼時候落入這樣一張大網當中。

容琦正視著呂清的臉,看到他眼中的光芒漸漸凝聚,而不是那種恐懼的渙散,「公主想得很周到,可是我的家人已經早就被我送出都城了。」

容琦抿嘴一笑道:「我沒有叫人去你家中。」

呂清竟然毫不意外,「我知道,」他竟然乾脆不稱卑職了,反而舒舒服服地坐下來,「公主是不是叫人在我身上留了什麼記號?我一路走過來,渾身都覺得不對勁。」總覺得那些宮人都在看他的身後。他伸手出解開自己的長衫,然後抬起眼睛,「公主不會介意吧?」

這個呂清倒是和她想的很不一樣,她以為他發覺之後至少會想著如何反抗,誰知道他卻是這番表現。

呂清將衣服拿到手上,然後展開,雪白的勁裝後背被畫了一個大大的記號,它伸著脖子翹著尾巴,是一隻大大的王八。


第四十二章 生命的價值

「自古朝堂就從不立女子,就算是市井商業也是對女子多有限制,公主之前從不管朝局,頂多就是聽聽安定大將軍的建議,所以我從未將公主放在眼中。」

這話他說的沒錯,早在容琦第一眼看到他開始就知道他心中所想。朝堂上長公主頂多是仗著自己的身份給安定大將軍助助威。

「不過現在,公主實在讓我太意外。」

容琦對藏在黑暗中的墨染點點頭,墨染走出來站在她身邊,面對一個表現冷靜的敵人,容琦不得不高看他一眼。

呂清壓根沒有反抗的跡象,「公主想讓我說出同謀之人?」他搖搖頭,「公主不用再找了,沒有同謀,只有我自己,我想調二百禁衛進宮只是想趁機制住聖上,逼聖上下旨放了晉王,這本來就勝算不大,現在又被公主發覺,我就沒想再妄作掙扎。」

有時候攻心術對有些人就是完全沒用,他的表情無驚無恐,讓你找不到地方下手,像駙馬、二少就是這樣的人,她面前這個呂清當屬於另一類,他的這番表現全是因為要保護他背後的那個人。

就算她問他,他背後的那個人到底是安定大將軍還是晉王,他也絕對不會說出來。

「呂清,人完全沒有必要自己殺了自己。」

呂清搖搖頭,嘴角浮起一絲微笑,「公主言重了。」人的性命是很寶貴,有時候卻不值一提。

呂清不是一個看淡生命的人,在找他這番談話之前,容琦已經盡可能通過一切管道對他這個人有所瞭解,他出仕較早,年輕氣盛,但頗有建樹,後來安定大將軍接管堯騎大營他還曾一度和安定將軍作對。

可讓人沒想到的是,呂清竟然會成為安定大將軍的得力部屬,這裡到底有著一個什麼故事?

呂清已經準備好不論發生什麼都坦然接受,所以整個人都像一朵飄忽的雲朵。公主想抓住他,卻又無可奈何。他微微一笑,這不是因為他有多厲害,那是他心底早就已經有了一個比他性命重要幾百倍的人,「公主知道什麼樣的人會讓你折服嗎?」

你的對手,如果你的對手讓你折服,那就是一輩子都無法改變的事。

聽到呂清這句話,再看到他此時此刻的笑容,容琦知道,她確實沒有什麼可拿來做籌碼的要脅他呂清。

呂清輸了也頂多是一個人輸在她手裡,要想像對付懷月那樣,從他嘴裡掏出點什麼,根本沒有可能。

容琦本想通過呂清來抓住他背後的人,看來這步棋是走不通了。她對眼前這個人油然生出一種敬佩之意,將他交給皇帝,他就是死路一條,儘管不是她親手殺了他……

「公主覺得什麼樣的人可為君王?」

容琦看了他一眼並不回答。

呂清接著說:「絕不是用殘虐的手段鎮壓群臣的暴君。」

容琦側頭看向身後,她擔保呂清一定看到了皇帝身上那露處一角的龍袍,那為什麼他還要說出這句話來激怒皇帝?

果然,她聽到一聲看似散漫的冷笑,「那朕就讓你看看,什麼是殘暴的君主。」皇帝從屏風後走出來,他細長的眼角仿佛都被眼眸中的血絲映襯紅了,薄薄的嘴唇陰柔地上揚著。

「來人啊,將他拖下去亂棍打死。」

呂清將衣服穿起來,轉身之前甚至還很有深意地看了容琦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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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清被人帶走。

容琦的心裡分不清楚是什麼滋味,她很難相信她剛剛斷送了一個人的性命,特別是到最後她還有幾分欣賞他的氣度,這樣的人所心甘情願臣服的人,那個人會是什麼樣?

「皇兄可以不必馬上處決呂清,不如等到……」

皇帝轉過頭仔細地看著容琦,「皇妹什麼時候變得這樣仁慈了?朕就是要讓他死,讓他馬上就死。朕要看看一個晉王還能牽扯出多少人。」

容琦之前居然忘記了,皇帝除了是寵溺長公主的哥哥之外,他還是一個寡情殘暴的人。

「那光祿寺兩位少卿……」

皇帝冷笑道:「朕要看看他們到底是不是要耍什麼花樣。」

容琦本以為揭穿了呂清,那呂清之前在皇帝面前的建議應該全都不奏效了,卻沒想到皇帝比她想像的要瘋狂的多,他恨不得死死地盯住身邊所有的人,只要一有什麼異樣,立即就會當他的刀下亡魂,她忽然不知道她做的這件事到底對不對?

可是做為一個長公主,她的立場似乎是開始就決定好的,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江山落入他人之手,特別是那個安定大將軍。但是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皇帝就這樣暴虐下去。

「皇妹。」

那冰涼的手指握住她的手腕,可是手掌貼上來的時候卻是火熱的。他的目光混亂而憔悴,微微一笑,容琦竟然從中看到了絲傷感,「皇妹,朕小時候說要保護你,可到頭來卻什麼都沒有給你,朕虧欠你的。」

「皇兄……」容琦叫了一聲,在這種壓抑的氣氛下,她竟然說不出話來,半晌她才說:「晉王謀反案交給我,我去處理。」


第四十三章 少年風華時

今日的早朝時間非常的短暫,皇帝幾乎只應允了一件事,那還是臣工們在拿到手裡的摺子後才知曉的。

——皇帝將晉王謀反案交給光祿寺兩位少卿處理。

兩位少卿在拿到朱筆批示的奏摺之後,心總算回到了肚子裡,看來公主交代的這件事,他們不會辦砸了。

只是公主的眼光越來越奇怪,手也伸的越來越長,犯了死罪的官員她都要弄回府中,將來指不定還會做出什麼事。

兩個人對看了一眼,不由地歎了一口氣。

晉王謀反案是誰都不想沾手的,皇帝生性多疑,誰都怕會引火上身,他們這也是實在無計可施,不得不硬著頭皮遞摺子。

還好一切都很順利,他們只要依計行事就能在天子眼下魚目混珠。

兩個人正說一些閒話往外走,一抬眼發現前面正站著一個人,那人穿著藏青色的長袍,梳著簡單的髮髻,暗繡的衣領將他襯得更加明麗,他們還記得當年他出現在宮門外待考時的情景,翩翩少年郎,氣度神采全都異於常人,就算是站在人群中,讓人一眼就能看到。當時所有人都以為這樣的少年將來一定會有大好的前途,卻沒想到他最後卻在公主府做了一名贊畫。

他能出現在這裡,必定是公主將他帶入宮中的,之前傳言他並不受寵,今日一看並非如此。

瑞梓伸出手,露出手心裡的玉佩,「兩位大人是否認得此物。」

他們自然認得,那是長公主隨身之物。

瑞梓接著說:「公主讓我來問兩位大人,公主殿下交代兩位的事,是否辦妥了?」

那兩位少卿一開始還不能適應瑞梓的這個改變,他們在長公主府曾見過這位受挫的少年郎,那時候他雖然依舊有著芄蘭之姿,實則已經像一顆蒙塵的瓔珞,沒有了之前的半點光華,他們本以為這孩子就算完了,就這樣被毀了,卻沒想到他還能這樣站在他們面前。

本來沉浸在他臉上那濃重的自卑,似乎被暖春的風吹散了許多。

更讓他們沒想到的是,他還能替長公主傳話,長公主還從來沒有讓一個贊畫做過這種事。

兩個人微微一沉吟,想到了那名單上有他哥哥的名字,莫非公主插手這件事,是因為他的緣故?

「兩位大人是不相信我?」瑞梓說完就將那玉佩收了回去,臉上浮起一絲傲然的神色,似乎立即就要轉身離去。

兩位少卿頓時慌了神,急忙上前一步,「瑞公子請留步,卑職等怎麼敢不相信瑞公子,」然後恭敬地將手裡的摺子遞給瑞梓,「瑞公子請過目,聖上已經應允由我們來主持晉王謀反案,剩下的事我們二人皆已安排妥當。」

瑞梓看也不看那奏摺,「公主讓我轉告二位大人,請二位大人將剩下的事交給駙馬,二位只要當好監斬官即可。」

兩個人這下聽不懂了,為什麼公主會下這樣的命令。

瑞梓沒有那麼好的脾氣,「公主如今就在宮中,兩位大人如果不信可當面詢問公主。」

「我們只是不明白。」

瑞梓冷笑一聲,「二位大人出入府邸的時候難道就沒有覺察出什麼嗎?公主讓我轉告兩位大人,莫要輕舉妄動。」說完話他將手裡那塊玉佩栓在了自己腰間。

難道公主已經將貼身的玉佩送給了瑞梓?兩位少卿面面相覷,再也不敢怠慢急急忙忙走出宮門。

————————————

瑞梓從外面趕回來,容琦一眼就看到瑞梓腰間的那塊玉佩,他走路的時候那大紅色的絲穗隨著他的動作輕盈的跳動,青澀中加了淡淡的一絲溫暖和嫵媚,容琦不得不多看幾眼。

如果這是文靜初,她大概劈頭就問,「辦好了?」

不過瑞梓總是有點小脾氣,她這樣說話就像是不相信他似的,容琦微微一笑,看身邊的瑾秀,「傳膳吧!」

她不問瑞梓果然也不主動說,只是像想起了什麼,伸手要將腰間的玉佩解下來,容琦連忙阻止,「不用了,你戴著吧,挺好看的。」說完這句話她就後悔了,她身邊的這些人當屬瑞梓將對她的厭惡表現的最淋漓盡致,她這般說法肯定會被他誤解,然後冷言冷語地來兩句。

容琦正等著瑞梓說話,誰知道看著他細長的手指停頓了一下,然後離開了腰間竟然沒有將那玉佩解下來。

這是接受了?

能夠緩和身邊人的關係無疑是一件讓人無比高興的事。

只是吃飯的氣氛比較沉悶,不論是駙馬還是瑞梓在她面前都不愛說話。容琦剛剛享受了一上午緊張,此時此刻實在不想再這樣小心翼翼下去,她伸出筷子夾起一塊肉放進瑞梓的碗裡。

瑞梓驚訝地抬起頭看她,她不由地彎嘴一笑。

瑞梓將那塊肉吃掉又吃了兩口飯,放下碗筷,「難道公主就一點都不擔心?」

「一會兒我要去天牢見晉王。」她不知道她將要面臨的是什麼樣的一個人,這場戰還沒有打完,她需要一個中場休息。


第四十四章 驕陽似火好辦事

「公主沒在聖上那裡用膳?」

「沒有,因為還有時間,我就回來吃。」就像是她的口頭禪一樣,以前的那些經常說的話不小心就從嘴邊溜了出來。

她不是不把皇帝那裡當自己家,既然她宮裡有自己的宮殿,瑞梓辦了事也要回來,所以她沒想別的,只想著中午趕回來一起吃飯,呃,很順理成章吧!

不過聽到瑞梓的耳朵裡,就有些不一樣了,他靜靜地看著容琦,似乎是在看一個從來沒見過的人。

容琦揚起眉毛,「怎麼了?」

瑞梓道:「公主從來沒說過這樣的話。」

哪樣的?稍微有點人情味?長公主是不是和皇帝一樣說起話來都冷冰冰的,和別人格格不入。

瑞梓低下頭好像想起了什麼,仿佛是在回憶他和長公主之前的事。之前長公主為了將瑞梓騙入府時,肯定也在他身上下了一些功夫。

容琦無意中的一句話,果然是勾起了瑞梓的傷心往事,瑞梓的臉沉下來比之前的態度冷了許多,低頭吃飯,不再和她說一句話。

似乎她就是一個拿著毒蘋果的巫婆,再跟她說些話他就會忍不住去拿她手裡的蘋果。

一餐飯吃完,到了後來兩個人真的什麼也沒說。瑞梓像是跟誰生氣似的,彆扭地坐在離容琦很遠的一邊,找了一本書來看。

容琦看了看瑞梓冷峻的側臉,她分析瑞梓既然沒有主動說起見兩位元少卿時的情況,這就代表他的事一定做的很順利,容琦現在才理解英文裡,那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no news is good news的真正含義。

吃了兩塊小點心,她將整件事從頭到尾也想的差不多了。

她走到門口,抬起頭看天空。

雖然是春日,今天的天氣卻格外的好,午後驕陽似火,陽光灑在人身上,綿綿不絕的溫暖讓人有一種疲倦的感覺。

皇帝夜晚睡眠不好,所以總是喜歡午後小憩,他手下的人也自然懂得什麼時候是偷懶的最佳時機,這宮殿外耳目雖然眾多,但也總有鬆懈的時候。

更何況他們的目標在於保護她而不是監視。

容琦衝身邊的墨染點點頭,墨染伸手將殿門關上。

當前最重要的不是培養皇帝的善良而是穩定住朝局,她不能什麼也不做,眼睜睜地任人宰割。

容琦轉過身來,壓低聲音,「聖上雖然同意讓我插手晉王一案,但是並沒有將所有的權利都交給我。」皇帝仍然懷疑晉王一黨沒有完全落網,他依舊命禁衛盯著文武百官的動靜。

不過皇帝的目光此時只在晉王身上,如果他一但想起被牽扯進去的那些官員,說不定就能發覺出什麼,「所以在那之前,所有事都要辦好。萬一有所閃失,我們要有補救的方案。」

瑞梓抬起頭,眼前這個女子眼睛雪亮,「瑞梓,我需要你幫我安排退路。」

本來他已經成為了一個沒用的男寵,而現在他似乎在信任和公主交付的重擔中慢慢找回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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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琦決定去見晉王,因為到現在為止她所經歷的這些事幾乎都和他有關。

呂清被抓,他帶入宮的那些禁衛也被皇帝控制起來了。皇帝的行動很迅速,看守晉王的那些官員被他一瞬間大清洗,守衛從頭到尾幾乎是同一出身,非常精純,都是皇帝親手培養的禁衛。

這對容琦來說不是一件好事,她最終的目的是從這牢裡換人出來,這樣的守衛情況無疑給她增加的難度。

從牢裡救人的事,她已經分擔了一些給駙馬和瑞梓,畢竟她是剛剛來到這裡的,對朝廷裡的一些事沒有他們瞭解,關鍵時刻她需要這樣的幫手。只是有一件事卻是誰也替代不了的,那就是她怎麼見她這位叔叔。

她和瑞梓說出要去見楚律的決定,瑞梓幾乎是馬上否定她,「你有沒有想過萬一牢裡還有晉王的人,你不就成了自己送上門了嗎?」

這她想過,但是她實在想從晉王嘴裡聽到一些有用的話,楚家的家事皇帝是絕口不提的,她這個假公主總該瞭解一些什麼。

「我會帶著墨染去。」她對墨染的武功還是非常之信任的,墨染的武功和他的抗騙能力成反比,她只要想想他那些受騙經歷就能安心很多。

瑞梓還是板著臉想了又想。

瑾秀在旁邊也像熱鍋上的螞蟻,「公主,要不然你,」她左右看看神神秘秘,「多帶些人去,宮裡不是有將軍給公主留下的人嗎?公主可以……」

容琦不禁默默歎一口氣,瑾秀這丫頭明顯不會做事,要麼大大方方地說,要麼乾脆讓她一個人聽到,現在這種分貝正好讓所有人勉強聽清楚。

容琦看看瑞梓。

大概是提到了安定大將軍,瑞梓的臉色頓時又黑了一層,「我倒是忘了,安定大將軍留給公主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說完這話,瑞梓又走到一邊去看他的書,只不過半天都沒有翻一頁。

唉,彆扭個什麼勁兒啊,不過想到長公主和安定大將軍把瑞梓哥哥捲進這件案子,這算是情有可原吧!

午休時間過了,她也該去做正事了。容琦整理一下身上的衣服,然後叫上墨染,臨走前又回頭看了一眼瑞梓,瑞梓就當沒有她這個人一樣,頭也不抬。

「瑞公子這是擔心公主吧!」瑾秀那丫頭鬼靈精似的湊到她耳邊,「以前公主做什麼他都不會過問的。」

容琦搖了搖頭,這件事涉及到瑞梓的哥哥,他只不過希望她能將這件事順利地解決。這就是前任欠債,她這個後任還啊。


第四十五章 天牢裡的楚律

楚律和楚辭嚴格來說是同族之親,楚辭奪了東臨家的天下後,身邊的人幾乎全都為此喪命,活下來的直系部署只有楚律,於是楚律順理成章就成為了開國第一大功臣後來坐上了晉王的位置。

楚律是在安排好全盤的謀反計畫之前被皇帝發覺並抓了個正著。

容琦猜測的沒錯,晉王謀反案隱藏在幕後的功臣是安定大將軍,晉王被捕皇帝對安定大將軍的信任也達到了巔峰。從皇帝楚亦這邊看,安定大將軍真的算是一個忠君之臣,如果安定大將軍投靠了晉王,那麼他皇帝的寶座就岌岌可危,可是皇帝就沒想過,萬一安定大將軍圖的不是開國功臣而是他的皇位呢?……歷史上許多奸臣開始都披著偽善的嘴臉。

容琦走入潮濕不通氣的牢房,壓抑的憋悶讓她感覺到異常的不舒服。墨染寸步不離地跟在她身邊。

越來越接近牢房,容琦放輕了腳步,似乎恐怕驚住牢房中的人一樣。

轉過一個彎,隨著她的目光,她往前一望,看到了那個人。

楚律不像是個被囚禁起來的罪犯,他既沒有表現的特別焦躁也沒有十分的沉悶,而是很隨意地坐在石板床上。容琦看他的時候,他也很隨意地看向她,只是眼睛中的神色在一點點地沉澱,似乎是在發掘著什麼。

她和長公主在外表上是一模一樣,可為什麼不管是皇帝還是晉王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都會露出這種疑惑的神態?

晉王明顯要比皇帝厲害的多,他不說話,但是表情越來越耐人尋味。

在他這種目光下,容琦的心跳快了幾拍,但是她馬上就穩定下來,她又不是沒被人看穿過,從瑾秀到駙馬誰不曾懷疑她。

她不擔心晉王會看穿她,因為他本來就是一個將死之人,又犯了天大的過錯,無論說出什麼誰都不會相信。

楚律沉默了一會兒,「呂清被你們發現了?」

容琦點點頭。

楚律像早就能預料到一般,淡淡地一笑,「這樣也好。」

這樣也好。

未必不是一種解脫。

大概因為畢竟是血親,所以很快就能確定這種異樣,皇帝是疑心太重懷疑多了有時候反而分不清楚,但是楚律不一樣,他看了她一會兒,臉上終於有一絲濃烈異樣的表情一閃而逝,容琦幾乎認定,他已經找到了她的漏洞,看出了端倪。

可是他似乎並不想揭穿,而是說:「容琦小時候我抱過她,我記得那小丫頭躺在我懷裡經常蹭我一袖子口水,楚辭給取個名字叫楚容,還是我非要他再加了個字,容琦,聽起來好一點。」

那聲音平平常常,可是聽到容琦耳朵裡卻似乎帶著一絲感傷。

她猶疑了一下想說話,可是楚律並沒有想為難她,而是接著說,「楚家和東臨家從來沒有什麼恩怨。統一四國的是東臨家,楚辭充其量算是竊國,東臨家的江山勢必還會回到他們手中,完夏國,只不過是楚辭創造出來插在東臨家族中的一根魚刺。」

她之前是想會轉折聽到一些對她有益的話,卻沒想到這麼簡單就從楚律嘴裡說了出來。

「原因很簡單,楚辭這一生唯一愛過的女人成了東臨家的皇后,她死之後,楚辭只不過是想離她近一些,並不是你們想像的那樣,住她住過的宮殿,掌管原本那是她夫君的天下,就算完。楚辭是想在歷史上和她保持很近的距離,他甚至想怎麼死才能離她近一些。」楚律看著容琦,「你懂嗎?」

「你不懂,因為楚辭和別人不同,他只有他的思維,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是一個不正常的人,他是個瘋子。」

一個強大的瘋子,如果他不強大他又怎麼能竊國,如果他不強大他沒法把自己留在他想留的歷史裡。

他很強大,但是到頭來他一無所有。

他雖然掘開了月陵和他心愛的女人躺在了一起,但是誰都知道,他這麼做只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

「楚辭的繼位詔書上寫的很清楚,只有將他葬在月陵,楚亦才有繼位的權利,但是在這詔書公佈之前,就在那甯霞宮裡,楚辭曾想殺了楚亦。要不是皇后替兒子擋了一劍,那麼楚亦早就死了。」

「楚辭臨死之前殺了自己的女人,再沒力氣殺自己的兒女了,所以你們才活著,容琦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就是將楚辭手裡的劍放到了皇后的手裡,然後對外聲稱皇帝晏駕、皇后生殉,才草草遮掩這一件事的真相,楚亦才順利登上皇位。」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怪不得楚亦說沒有楚容琦他不可能當上皇帝。怪不得皇帝和長公主晚上從不滅燈,從不獨睡。無論是誰只要有過這種經歷,精神上都會受到巨大的刺激。

可是楚辭為什麼要殺自己的兒女?難道就因為皇帝和長公主的母親實則是他創造出來的,並不是他真愛的女人?所以臨死之前他要毀去一切不應該存在於世的東西。


第四十六章 唯君可寄

「其實我並沒想要做什麼皇帝,可是時間一長我就覺得楚亦其實沒什麼資格踩在我頭上,甚至還用一種戒備的眼睛看著我……」說到這裡楚律微微一笑,「這大概都是天意,楚家本來就有善鬥的血統,你不殺我,我就要殺你。所以我和他之間必須要死一個,否則誰都會很辛苦。」

楚律凝視了容琦許久,沉默了一會兒,「我跟你說了這麼多,也是在試探……如果是容琦她不會有興趣聽這些陳年舊事。」他抬起頭,一雙眼睛閃著光,「我不想知道你是誰,我只是想說,我家的那個孩子其實跟楚家沒有一點的關係,七八歲大的孩子不懂得什麼是謀反,如果公主肯的話,還請搭救。」

還請搭救。他的語調似乎沒有任何的波動,但是眼神中露出一種懇切。

七八歲大的孩子,就算不是這樣的懇求,她也不能不動容,這麼大的孩子不應該收到任何的牽連。

這個楚律真的很不簡單,他似乎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什麼人,然後用這種方法觸動她的心,然後再求她幫他做事。

這顯然是個比一開口就談交換更好的方法。

她雖然沒有說話,楚律卻已經從她的眼睛中看到了答案,於是微微一笑,「為了答謝公主,我可以為公主卜上一卦。」

「雖然說仿佛只有楚辭和東臨家有的牽連,但是現在看來恐怕公主也跳不出去。容琦從小就喜歡金鑾殿后面的那把椅子,楚辭曾說過容琦成婚後將那把椅子送與她。」

「只不過他的意思不是單純地送一把椅子,而是送一個權利,東臨家的女人都是和夫一起上朝,也就是帝后共同臨朝,後面的那把椅子就是東臨家的皇后坐的。容琦之前雖然上朝,但是從來沒坐到後面去,因為先帝有言在先,只有大婚之後方可如此……我敢問公主,那把椅子你坐了沒有?」

就是龍椅後的那把椅子?原來那是長公主第一次坐到後面去。

容琦點點頭。

楚律道:「什麼時候?」

容琦覺得已完全沒有必要欺瞞,「大婚後第一天。」

楚律沉默了一會兒,「沒想到容琦她是……」說罷頓了頓,「大概是天意如此。」

如果是以前,容琦絕對會失笑出聲,她想來不相信什麼天意、命運,可是從遊魂到重生,她似乎再也不能鐵口否決某些事。

楚律沒有她想的那麼壞,他身上的人情味似乎比皇帝還要更濃重一些。她忽然後悔天牢之行了。她畢竟不是封建社會的統治者,沒有那麼冷酷,她總是會被感情所牽絆。

「公主不用替我操心。」楚律已經躺在了石床上,「我已經算出今日是我大限。公主若能投桃報李,請盡力而為。」

容琦想了想,「呂清真的是你的人?」

楚律道:「我本想利用他,誰知道到頭來沒有掌控住。」

那就是說,呂清果然不是晉王的人?楚律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如果呂清是他的人,就不應該失敗?難道呂清的失敗是他故意的?容琦感覺到背後一陣徹骨的涼氣。

「你是說,這有可能是安定大將軍……」

「公主既然抓住了呂清,那麼他不能為我做事,同樣也不能為安定將軍做事。只不過公主想要抓住安定大將軍,恐怕不是那麼容易的。皇帝很信任安定大將軍,公主想要找出強有力的證據,就要設下陷阱步步為贏。」

「呂清是安定大將軍的部屬。這次的事和他脫不了干係。」

楚律道:「那公主不妨試一試。」話語中帶著一股慫恿,意思是:嘖,你試一試就知道了。

容琦從楚律那裡退出來,走出天牢,見到陽光,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牆邊的野花開得正盛,鮮豔的有些過於蒼涼。

她不想讓楚律死,可是楚家善鬥的血液卻讓楚律和皇帝成了死敵,這是一個很難解決的問題。

想事想的有些心不在焉,下臺階的時候一錯步竟然踉蹌了一下,多虧身邊的侍衛扶了她一把,容琦重新站好,忽然覺得有些不對頭,這種情況下扶她的不應該是侍衛,站在離她最近地方的人應該是墨染才對。

驚訝間,容琦朝那侍衛看過去……

這個人的面容雖然被拿東西模糊掉了,但是眉眼的輪廓仍舊是那麼清晰,他雖然靜止不動,卻像淡淡流淌的山水,從容中帶著許驚豔。

只有一個人會給她這種暢快的賞心悅目的感覺。

可是,臨奕,他怎麼會在這裡?


第四十七章 一根魚刺

容琦只是稍稍驚訝了一瞬,然後馬上就想明白,她讓瑞梓告訴那兩位少卿,將剩下的事交給臨奕,臨奕出現在這裡也就不足為奇了。多虧她剛剛只帶了墨染去見楚律,不然她和楚律的那些對話,臨奕一聽便會全都知曉。

走至一個僻靜之所,墨染停下來,容琦和臨奕接著走了幾步,臨奕這一身侍衛裝穿的很英武,和他在長公主府裡穿長袍的感覺孑然不同,她原本想臨奕也就只是一個文弱書生,此時看來就算讓他掛帥出征也並無不可。

容琦眨眼間問道,「準備的如何?」

臨奕點點頭,「雖然接管的十分倉促,但是一切都準備停當。安排好一切我本想悄悄退出去,可是正好看到了公主,於是我便留下來等了一會兒。」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臨奕嘴角微微的笑容她竟然有幾分安心。

「雖然墨染的武功少有對手,但是公主以後若要再行諸如此事,還要多加小心。」

那麼他的意思是說,剛剛多少是因為覺得她可能有危險,所以才留下來的?容琦只覺得自己心中那暖融融的部分在悄悄的蔓延。臨奕是一個把什麼事都藏在心裡的人,他的表情從來不隨意地擺在臉上,可當你從他臉上找到一些特別表情的時候,就像是打開一個寶箱。

心裡異常驚喜。

他這種內斂的性格,讓人覺得他似乎有別人想像不到的潛力。

容琦想到她心中的疑慮,「駙馬,你對晉王有什麼看法?」

臨奕道:「謀反之罪,必死無疑。」

這算這放在現代也是死罪難逃。

「駙馬你可知道晉王家有幾個七八歲的孩子?」

臨奕幾乎不假思索,「晉王的養子楚鴻。」

楚律沒有騙她,她剛剛得到的那些訊息,就是楚律用來交換他養子性命的。

「公主想要救楚鴻?雖然不容易,但是……」

容琦道:「這個我會去安排。」

臨奕笑一笑,「只是公主要記得,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否則永遠都是禍患。」

臨奕說的沒錯,皇帝疑心太重,在他面前憑空消失是不可能的,一做不好可能後患無窮。臨奕終究不能久留,看著他瀟灑地走出去,容琦心裡油生幾分羡慕,現在如果回到公主府,傳個膳再找幾個才子作陪,賞賞歌舞,哪怕是去文靜初那裡找幾本閒書看,那該多好啊。

可惜她還要回去解決這件事。

容琦上了馬車,剛到鬧市,忽然聽到車廂外面嘈雜的聲音,容琦撩起簾子想看一看,無奈中間的主角被圍的密不透風,她什麼也看不到。

「墨染,那是怎麼回事?」

墨染耳力常於其他人,不一會兒就弄了個清楚,「是番邦來的使節,語言不通,說一些亂七八糟的話。」

容琦仔細聽一聽,仿佛真的聽到了英文,她又向那個地方看了看,只見人群一陣騷動,一個穿著藍衫的小少年擠了出來,看著他摸著頭眨眨眼睛一臉茫然的表情,本來心情沉悶的容琦,也忍不住笑出聲。

容琦放下車簾,可惜她現在抽不開身,否則真應該上去問問,看他說的到底是不是純正的英文。

其實容琦可以回公主府去,但是以皇帝那樣陰沉的性格,容琦覺得還是在他身邊,隨時隨地知道他的想法安全一些,總之只要度過了明天處斬之日,她來到這裡的第一個任務也算是完成了。

進了宮,皇帝在處理奏摺,見到她去而復返,不由地高興,請她到軟榻上坐好,然後又忙著看起奏摺來。

容琦一邊喝茶一邊偷偷地觀察皇帝,皇帝緊鎖著眉頭打開一本本奏摺,然後反復琢磨。絕對不是敷衍了事。

以前她聽說明朝的末代皇帝崇禎就是一個非常勤政的皇帝,可惜明朝末期內憂外患他實在是無力回天。

現在她眼前這位皇帝,也不是什麼昏庸的帝王,只不過因為他的性格殘虐偏激,他的江山似乎也岌岌可危。

容琦腦海中顯現出楚律說的話,難道完夏國的江山真的只是一根突然梗骨在喉的魚刺?到頭來這一切勢必還要回到東臨家手中?

皇帝的心情似乎很不穩定,容琦留下來陪他吃飯,趁著御膳擺上桌,容琦叫來瑾秀,讓她回去告訴瑞梓她在外面吃了不用等著她。瑾秀顯然從來沒有幫長公主傳達過這種消息,臉上一片茫然,半晌才明白過來,一臉的曖昧,然後小跑著出去了。

唉,這丫頭又想到哪裡去了,長公主確實沒必要對一個贊畫這樣,但是她畢竟不是楚容琦,她做的事會越來越自我,她有她的一套生活方式,既然她讓瑞梓進宮陪她,她就該這樣負責任。

容琦轉身坐回位子上,看著滿滿一桌子御膳,她頓時感覺到腹中饑餓,皇帝拿起筷子皺起眉毛,似乎沒有什麼胃口,他想了想夾起一塊燒肉放進了容琦的碗中,然後抬起眼睛詢問容琦,「皇妹想吃什麼,朕給你夾。」

她的碗不一會兒就變成了一座小山,皇帝卻吃的甚少,一只小碗裡的飯也就二兩,他吃不到一半就放下了。

皇帝心中似乎總有放不下的疑慮,一件接著一件抗在他心裡,仿佛有一天會突然將他壓垮。


第四十八章 請不要離開我

夜幕漸漸降臨,外面的天色昏暗著讓人有一種很疲倦的感覺,容琦靠著軟榻接著看書,皇帝叫人拿了蜜果來放在她手邊,她一邊吃蜜果一邊看書,太過於安逸的環境,加深了她的睏意。

皇帝拿了薄毯蓋在她身上,暖和的溫度打垮了她最後一點意識,她縮了縮身體,再看看端坐在御座上的皇帝,然後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有人打破了這份沉靜。容琦半睜開眼睛,看到御書房的門被人推開,走進來一個侍衛打扮的人,皇帝出人意料地親自走下去貼身問話。

談話的內容似乎非常的重要,皇帝沉吟良久再三確認,然後才點了點頭。

讓人退出去的時候,容琦正好完全睜開眼睛,朦朧的視線落在皇帝的臉上,看到了皇帝那如雨後出霽般的笑容。

彎起的薄薄嘴唇仿佛是打了個勝仗一般,歡喜卻也帶著一股濃濃血腥的味道。

楚亦見她醒了,似乎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歡喜,歡快地衝著她走過來。

容琦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竟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迎面過來的皇帝,身上那件金黃色的龍袍,在燈光的照射下似乎變成了血紅的顏色,容琦心裡一緊,不經意之間向後縮了縮。

楚亦本來已經伸出手去,卻沒想到會被容琦躲開,他臉上那笑容瞬間僵住,逐漸變成了一種深深的悲哀,眼底深處風雲瞬息滾動,神色陰沉而不可置信,「皇妹,你竟然……也怕朕?」

之前的突然驚醒,讓容琦處於昏沉沉的狀態,到現在才真正地清醒過來。

她還沒開口說話,皇帝的手已經撫上了她的臉,那稍稍帶著溫度的手,和他的表情一樣正在漸漸地冰冷,「皇妹,誰都可以離朕而去,只有你不行,朕……」那稍微帶著感情的微笑已經如同頹敗的花朵,被他那深刻的陰暗遮蓋住了。

容琦搖了搖頭,「皇兄,我只是剛醒過來……」她的話還沒說完,放在她臉龐的手已經垂下來,她頓時感覺到腰間一緊,皇帝已經緊緊地將她抱住,他的身軀緊急起伏著,仿佛是驚慌未定,楚亦似乎是一個垂死掙扎的人,他緊緊地握著容琦這根稻草,突然發現這根稻草將要從手心裡滑落,他的心裡如同頹然倒塌的河堤一樣,他的手臂緊緊地抱著她,不肯放鬆。

「皇妹,你別嚇朕。」他的音調居然帶著一絲的顫抖,「什麼都能改變,只有你不行。」

皇帝的頭垂在她的肩膀上,似乎連呼吸都是涼絲絲的,又過了半晌容琦才從他的懷裡抬起頭來,看到御案上放著一杯熱茶,容琦想起身去拿那杯茶水,皇帝顯然沒有理解她的意思,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皇兄,」她的手放在他的手背上,手心裡的溫度漸漸地暖和了他冰涼的手指,「我去幫你拿杯茶。」

楚亦怔怔地看著容琦去拿水,她將茶杯拿到手裡遞給他的時候,眼中的微笑像這杯茶一樣的溫暖,她的臉上沒有了以前的陰沉,而變成了一種清澈寬廣的親切。楚亦忽然之間想到了他們小的時候,每一次楚辭要回來之前,容琦都會站在他面前跟他說,「別怕,我會保護你。」

小時候她比他長的要高,可是經過了這些年她越長越慢,現如今已經縮到他的下頜下去了,他的手臂能輕易地環住她的肩膀。

他第一次被三呼萬歲的時候,和文武百官一起下跪的容琦,她的手藏在衣袖裡,手指上都是母親的鮮血,她拼命地搓著,擦著,卻好像怎麼也擦不掉。

從此以後她就和他一樣,臉上有化不開的陰鬱。

楚亦低頭喝了一口茶,口齒芬芳馥鬱,卻依舊蓋不住一股澀澀的血腥味,「朕已經讓人將楚律處死了。」

果然如此,容琦心裡一顫,她雖然知道皇帝處決晉王的時候一定會安排的非常縝密,可她還是沒有想到皇帝連一晚都等不了這麼快就下手。

「其實朕已經命人每日在他的飯食裡下毒藥,他不碰天牢裡的食物能支持到現在已是不易。」

怪不得楚律會虛弱地躺在了石床上,急切地將許多的事向她全盤托出,楚律已經知道皇帝肯定會挑在這個時機下手,幾天來皇帝已經磨光了他的精力和氣數,現在就差一把將他那微弱的生命之火攥滅。

楚律對容琦說那些話,實際上就是在壓最後一個賭注。容琦的出現對他來說是一個意外,讓他心中燃起了希望的火焰,在有限的時間內,他要不顧一切地緊緊把握住這次機會。

「容琦,朕知道之前晉王對你很好。」楚亦垂下目光,長長的睫毛覆蓋下來在臉上留下兩片羽扇般的陰影,「所以朕才讓你在他臨死之前見他一面。」

她天牢裡的那一面,竟然就是晉王的催命符。

「朕已經讓人去他的府邸……」皇帝捧著茶碗,那光亮的釉瓷仿佛照亮了他的眼睛,和那個剛剛擁抱了她的少年相比,仿佛已經換了一個人,溫熱的茶水化不開他目光中的冰冷,「朕懂得什麼叫斬草除根。」

除了長公主,他心裡的親情已經全都被磨滅了。殺了一個晉王,現在他又要殺更多的人,連一個七八歲的孩子都不放過。

那畢竟是他的叔叔,是他家族的血脈。

容琦剛想要起身,皇帝已經攥住了她的手,瞇起眼睛來看她,「容琦,過了今晚,朕就可以好好睡一覺了,朕實在是太累了。」


第四十九章 伊人如斯

宮女點燃了助眠了香料,楚亦靠在軟塌上小憩,他此時此刻靜謐地躺在床上,就像是一個受過驚嚇的少年郎,他緊張而疲憊,實在需要好好地休息,他緊緊地攥著她的手,直到睡著了才慢慢地鬆開。

楚亦給她的感覺就像他的人一樣,帶著許悲劇色彩,但是手段殘虐地讓人無法去可憐。可是從古到今哪個君主不是如此?他們稱霸天下順理成章地去用別人的鮮血奠基他的霸業,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楚亦做的沒有錯,皇帝就應該如此。

她只不過是個從現代來的人,接受不了古代這種血腥的政權制度。

楚亦的性格似乎也不適合做一個君主,他有狠絕的手段卻沒有廣闊的胸懷,他行事雖然沒錯,卻多有偏頗。

這和他少年的經歷是分不開的,楚辭給了他生命,也創造了他這樣一個性格。

容琦又坐了一會兒,楚亦似乎已經睡熟了。

她剛剛站起身想開離開,御書房的門就被小心翼翼地拉開了,緊接著走進來一個宮裝美人。

容琦隨意地抬眼一望,不由地一驚,目光再也挪不開了,那女子穿的十分的正統,杏黃色的內衫,大紅色的落地長袍,她有著一張朝霞映雪的面龐,一雙眼睛如寒潭一般,幽深中帶著絲霧氣,溫婉的髮鬢上是華貴的髮髻,整個人站在那裡就像是一朵嬌豔的花朵,讓人永遠都看不膩似的。

她確實有一種讓人屏息的美麗,可是她讓容琦驚訝的卻不是這點,容琦乍看到她時,竟然像是在照鏡子。

這女子身上的穿著和打扮竟然和她上一次入宮時一模一樣,就連她臉上的五官也和她有著大致的相似,只有仔細地打量一番,才能發現她和她的不同,女子身上的衣服上沒有象徵皇族的雲紋和高貴的鳳凰,五官比起容琦也增添了幾分細膩和柔美,杏核眼不如她細長的眼睛那麼嬌媚。

如果容琦不是早就知道楚家只剩下楚容琦和楚亦兩個人,她一定會將這個人當成是長公主容琦的姐妹。

那人表現的就極為平常,臉上沒有什麼驚訝的表情,似乎覺得她在這裡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她的動作和表情是那麼的從容優雅,不管是舉手投足都透著一股溫柔賢淑的味道,不知道和以前的長公主相比較會如何,只不過現在看來遠遠強於她這個冒牌公主。

這似乎才是古代真正的大家閨秀。

她上前幾步對著容琦就要行禮,容琦急忙伸出手來制止,皇帝睡眠很輕,她們只是在靜謐中互相交換了眼神,然後各自行事。

容琦走出門,瑾秀拿著披風站在門後呆愣著,顯然也是被那剛剛進屋的美人震撼住了。

見到容琦這才連忙將手裡的披風蓋在容琦肩膀上,兩個人離開御書房一段距離,瑾秀才小聲地說:「公主,那趙大人之女果然和您有幾分相像。」

如果除去她身上那些刻意模仿她的裝飾,那人和長公主應該有著五分的神似。

「奴婢早就聽說趙大人之女入宮伴駕,可一直都沒見過。」

容琦有些好奇,「她叫什麼名字?」

「趙瑜,大家都說她是,完夏第一才女。」

多奇怪,完夏第一才女,卻和一個聲名狼藉的公主有幾分相似。只不過這個趙瑜似乎有著和她外貌相匹配的品行,容琦微微一笑,若不是她權柄在握,都城中最繁華之處該是這位小姐的府邸吧!

「聖上雖然沒有將她封為嬪妃,但是也對她隆恩甚重。」

這倒是說的沒錯,沒有楚亦的傳召,這個趙瑜是不可能在這個時辰出現在御書房的,只是楚亦既然喜歡她,又為什麼不將她納入後宮呢。想著趙瑜和她有些相似的臉,容琦心裡總覺得怪怪的。

如果讓她府裡的贊畫看到這位趙瑜小姐,不知道是個什麼反應。是否會更加感歎自己的處境悲慘。

就算是做為女子的她和瑾秀都難免挪不開眼睛。駙馬、瑞梓、文靜初看到了她大概也會流露出一股驚豔吧!如斯美貌又有才氣的女子世間難尋啊。

斂住自己的思緒,容琦抬起頭來。

此時已經是皓月當空。

容琦停下腳步,「瑾秀,陪我走一走。」

瑾秀應了一聲,挑起燈籠走在她身邊。

容琦不大喜歡宮裡的氣氛,到處都是一模一樣的建築,人工的味道濃重,宏偉的宮殿給你一種喘不過氣的感覺,假如讓她天天呆在宮裡,她大概也會焦躁不安。

宮中唯一有點柔情的地方就是這個甯霞宮,宮殿的整體線條有些圓潤,宮殿不遠處有一個桃花林,晚風習習,桃花的淡淡的香氣撲鼻而來。

容琦在桃花林裡站了一會兒,好像是有些無聊,於是從袖子裡取出一支毛筆在指尖把玩,那毛筆剛剛在她手指上繞了兩圈。

一個無奈的聲音就響起來,「好了,好了,我出來還不行嗎?」


第五十章 誰在一手遮天

那聲音響起來的時候,容琦只覺得手指一輕,那支毛筆便不翼而飛。

然後「嘖」了一聲,那毛筆又被扔了回來。

包子臉像一個委屈的小媳婦,「小公主,我那支筆呢?什麼時候還給我。」

每一次面對難奈何的時候她都嚴肅不起來,尤其是他瘦猴樣跳來跳去帶著他那張苦兮兮的包子臉到處晃悠,容琦就有點時空錯亂的感覺,好像皇帝那裡是一個世界,難奈何這裡又是另一個。

沉悶的代表作是皇帝。

輕鬆的代表作就是佐羅二少,難奈何屬於那種買多了奉送的贈品。

難奈何幫了她不小的忙,如果沒有這個神偷,她對付呂清恐怕還要多費些周折。

只不過她讓難奈何去做一些偷偷摸摸的事,他就比較樂意,可是提到要去看一個七八歲的孩子,他的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容琦知道這有些為難他,可是當時她剛剛從天牢裡出來,實在不知道要怎麼去看看那個叫楚鴻的孩子。

她坐著馬車在市集上轉了一周,為的就是讓墨染去打聽消息,呂清既然沒說對晉王府加強防衛,那就是皇帝已經胸有成竹用不著擔心。

墨染回來告訴她,晉王府圍地像個鐵桶,她就算再有權也不能一手遮天,她頭頂上還有個皇帝。

可是看著市集上的孩子們快樂地看捏面人,吃攪糖,買糖葫蘆,再想起楚律的眼神,她的心裡就一陣陣地發酸。

不得已她又想到了神偷。

進出長公主的府邸如入無人之境的神偷,想要進去晉王府應該不會很難。

誰知道難奈何一聽就推辭,可是看到她皺著眉頭不說話,手裡還拿著一支毛筆玩,立即就想到了被她拿著短處,只能扭扭捏捏地說去試一試。

容琦和他約定好在甯霞宮外的桃花林裡等他的消息。

不過現在看到難奈何臉上的表情,容琦的心已經沉了下去。「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皇帝絕不會因為楚鴻才七八歲就放過他。

「公主若是讓我偷一樣東西還可以,可是讓我在眾目睽睽之下大變活人……尤其是那位小爺被許多人看管著……」難奈何露出一副沮喪的表情。

容琦自然知道楚鴻必定是重點監護對象,萬一楚律還有什麼動作,楚鴻就是皇帝拿出來的第一個擋箭牌。

「那孩子是挺可憐的,誰知道我一轉眼的功夫他就不見了。」

難奈何的這個回答讓容琦有點意外,「你說什麼?」

難奈何道:「我本來是想見機行事,按照公主說的,趁機將他弄出來然後送到很遠的地方……」

容琦皺眉看了難奈何一眼,難奈何這才止住嘮叨,「王府裡的禁衛實在太多,我沒法下手,後來是因為皇帝的聖旨到了,我去前廳偷看,等我回來的時候,我就發現那小爺不見了。」

「我滿府裡找了幾圈,都不見那小爺的影子。」難奈何神秘兮兮地看容琦一眼,「王府裡現在炸了鍋。如果過一會兒再找不到那小爺,就會有人進宮稟報皇帝。」

如果說楚鴻被人救走了,那麼救他的人絕對不會是單單對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起了憐憫之心。

她還是晚了一步,她本想讓難奈何注意晉王府中的動靜,誰知道竟然有人會這樣不聲不響地將所有的事做好了。

那個人會是誰?安定大將軍?

難奈何咳嗽了幾聲,大概覺得自己沒將這件事做好,所以找個藉口就腳底抹油了。

容琦站了良久,墨染才從桃花林內走出來,手裡拿著一張紙條,「難奈何說的沒錯,至少我安插的人沒有看到他帶人出來。」

容琦沉吟了一下,「難奈何身法很快,會不會他出來的時候……」

墨染搖搖頭,「不會,難奈何如果帶人出來,他的身法必定會受限制,就不會像往常一樣神出鬼沒。越是頂級的輕功約束就越多,重量是最重要的一個因素,所以古往今來的神偷都只會去偷一些精巧的事物。」

那麼真的像難奈何所說楚鴻忽然不見了?不可能,這絕對不是輕功能做到的。

「公主,夜深了……早點回去歇著吧!」

容琦看著樹枝上搖晃的桃花,被風一吹花瓣飄落在地。

晉王府,現在一定是一片血腥狼藉,但是……她要去親眼看看到底是誰在那裡一手遮天……一片花瓣飛進她的衣領中,「回御書房。」

她要去跟皇帝要聖旨,猝不及防地揭開那人的面具看一看。

————————————

她在宮裡的住所其實離甯霞宮並不遠,走過一個長廊就能看到宮殿裡的燈光。

去御書房就要經過這裡。

剛才她從御書房出來的時候,因為心裡惦記著這件事所以路過住所也沒有停留,現在……容琦正考慮著是否要帶瑞梓一起去晉王府,忽然聽到一聲清脆喊聲,「請問瑞梓瑞公子是在此處嗎?我有東西要呈給公主。」


第五十一章 迷途的侍郎

那人穿著棗紅色的官袍,雖然看起來微微有些狼狽,可是仍舊掩飾不住容貌的清秀,衣冠雖然穿著的十分整齊,可是頭髮從官帽下垂了幾縷下來,肩膀上居然還帶著些灰塵,手提著燈籠,燈罩上沾的全都是泥土。

他焦灼地站在殿外向裡面張望,臉上的表情有點不大自信。

容琦這還是第一次看到有這樣的男子主動上門來找她,之前皇帝的那個御丞一臉討好她的意思,可是眼睛混沌,一看就是個平庸之輩,這位除了狼狽之外,一雙眼睛炯炯有神,讓人看一眼不禁十分的舒暢。

容琦向前走了幾步,這位總算發覺,轉過身來愣了一瞬,立即道:「啊……公主。」頓了頓才想起來行禮,「微臣謝章……參見公主。」

容琦還未說話,那兩扇殿門緩緩打開了,瑞梓站在門後。

那謝章下意識地轉頭一看,整個人立即像打了雞血一樣,眼睛一亮,更加地容光煥發起來。

容琦視線挪到謝章手上,看到他手裡果然正捏著一封信函。

上面清晰地寫著:呈長公主。

看到這封信,容琦已經不得不暫時擱置去御書房的計畫,她沉思了一瞬,走過謝章,淡淡地吩咐了一句,「進來吧!」

以容琦的經驗,長公主說出這樣的話,稍微漂亮點的男人都會稍微掙扎一下,臉上露出不自然的表情來。

可讓容琦沒想到的是,這位看起來膽小的謝章竟然連猶豫都沒有,甚至還欣喜無限地跟著走了進來,容琦坐下來開始觀察謝章臉上的表情,這人的臉紅撲撲的,眼光單純,站在那裡大多時候是用餘光在看瑞梓,而不是看她。

顯然謝章並不是來跟她獻媚的,他的目標是瑞梓。如果是現代的腐女大概馬上想到了男男愛上的問題,可瞧瞧瑞梓和謝章倆人的表情就會知道,愛倒是肯定沒有地,曖昧嘛也裝不出火花,謝章眼睛雪亮,露著對瑞梓赤裸裸的崇拜。

瑞梓似乎比往日要明麗很多,站在一旁眼角斜飛,帶著一股傲人的風采,眉目之間透著淡淡的靈氣。

容琦幾乎能想到,瑞梓當年走在人群中,翩翩風采,讓長公主一見難忘。

若是在平常容琦倒想好好欣賞一下眼前這一幕,可是現在……她看向謝章,「你說有東西要呈給本宮?」

謝章本來已經開始神遊太虛,被容琦這樣一說才緩過神來,忙從袖子裡抽出一封信函,規規矩矩地遞給瑾秀。

瑾秀小心翼翼地將信接過來,然後遞給墨染去看,墨染將信封檢查過後才來到容琦手上。

這是一封沒有封口的信函,落款沒有火印,看起來普普通通。容琦將信封打開,一股沁人心脾的墨香頓時撲鼻而來,她慢慢地抽出裡面的紙張,打開來看。

雪白的紙箋上用很清秀的字體寫著一句話:你想要的,我辦好了,什麼時候要,可隨時來取。

字跡是她所熟悉的,安定大將軍的筆跡。

沒讓容琦開口詢問,那謝章已經說:「微臣聽說瑞兄在宮中特意來拜訪,途中遇到禮部的一位官員,那位大人不常進宮迷了路,微臣聽他說是送信來給公主的又有緊急公務在身,所以就自告奮勇替他將這封信呈給公主。」

謝章這話說的十分自然,並不像是在撒謊。

容琦看了看他官袍上的塵土,「你衣服上的塵土從何而來?」

那謝章不禁赧然,「其實微臣本想將那位大人帶到此處,誰知道半途中竟然將他丟了,於是到處尋找,好不容易將他找到。」

這個謝章她以前沒見過,並不熟悉,從他的外表來看,他不應該是什麼頗有心機的狡詐之人,不可能在她面前面不變色地編謊話,可是他這番說辭卻也讓人聽之詫然,他難道竟然相信有官員會在宮裡迷路?竟然還兜了幾個圈子好不容易將人找到,這個人未免單純的有些滑稽。

容琦側頭看瑞梓,瑞梓臉上沒有什麼懷疑的表情,顯然是在告訴她,他對這個謝章的話深信不疑,瑞梓的目光落在著她手中的信上,微微皺起眉頭,若有所思。

至少她可以相信這個謝章沒有什麼問題。

也多虧此時此刻她身邊的人是瑞梓,如果是駙馬,他心裡想得什麼她絕對猜不出來。

「那人有沒有說他從哪裡來?」

謝章點點頭,「說過,他說他這幾日在晉王府辦差。」

「他叫什麼名字?」

謝章皺了皺眉頭,「石丁安。微臣剛剛調任侍郎,對這位大人並不熟悉。」

石丁安,容琦將這個名字念了一遍。

是定安。

此時此刻,對這個安定大將軍,她心裡不得不又加重了一筆。

他在那信函中說的話讓人分辨不出是敵是友,內容如此明晰卻又讓人看不到什麼蛛絲馬跡。

他似乎掌控著整個大局,甚至於對一個剛剛上任的侍郎竟然也利用的如此暢快。


第五十二章 我踢我打我咬你

安定大將軍的府邸。

有人正黑著臉提著一個不停踢打的孩子。

他十三歲就已經練就一身精妙的劍法,十五歲就名滿天下,十六歲敗在主子手裡,可從此之後他就沒有再有過煩惱。

可是現在這個孩子似乎正在鍛煉著他剛勁的神經。

對一個七八歲大的孩子,打不得,罵也沒用,無論是誰都束手無策。

這個孩子不但手腳並用地又踢又打,他還會露出滿口的牙齒,咬人。他恨不得將這個孩子提起來扔進府裡的池塘裡,他實在討厭這個嘈雜的聲音,這麼多年他似乎還沒有接過比這個更困難的任務。

伸著手臂,他只能黑著臉看那正在亭子裡悠閒賞月景的主子,他無比地期待主子能將這個麻煩接過去。

在他的手背被咬了兩口之後,他的主子終於在他懇切的目光下走了過來。

那孩子踢踹的更加用力。喉嚨裡嗚嗚咽咽。

「咬人,哭鬧都是小孩子做的事。」

「聰明的孩子會用心觀察大人們做的事,從中獲取更多的東西,我小時候雖然不是個聰明的孩子,可是也知道怎麼搗亂讓大人更頭疼。」

咬人,哭,顯然都是最無效的手段,沒有任何的作用。

那孩子一直掙扎的身體終於停下來,鷹爪一樣的手指鬆開,但是一雙眼睛還死死地盯著眼前這個人。

孩子安靜了,才有人敢上前將他帶走。

「為什麼要救他。」鬆開手裡的燙手山芋,沉吟了良久,他還是猜測不出主子到底要做什麼。

「你七八歲的時候會做什麼?」

「現在還不是他的世界,他沒必要牽連其中。」

安定將軍站起身,他今晚少有的忙碌。

離亭子稍遠的長廊上,站著一個俏麗的身影,她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嘴角蕩漾著許久未有過的微笑。

她祈禱著今晚就這樣過去。

靜寂了一會兒。

終於等到有人抬了一塊血糊糊的東西回來覆命。

「再晚去一會兒就要被野狗叼走了。」

安定將軍從桌子上拿了一杯茶,剛喝了一口,那塊血肉終於蠕動了一下,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安定將軍放下茶杯,笑笑,「下一次再胡來,你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

那血肉顫顫巍巍地伸出一隻手,從懷裡掏出一塊破布,上面畫著一隻大王八,他幽幽地歎了一口氣,「這下我相信了。長公主不是以前的長公主。」

——————————————

瑾秀給謝章的燈籠裡換了一支蠟燭,不然這位大人走到半途中就要摸黑前進了。

一切都準備停當,瑾秀暗示地將燈籠拿過來,可那謝章用餘光掃著瑞梓,還磨蹭著不走。

好像錯過了這一次就沒有見面的機會了一樣。

謝章小心翼翼地看向面前的長公主,長公主似乎不像以前那般,臉上總是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黑霧,此時此刻她雖然拿著信皺著眉頭似乎在思考,但是明媚的眼睛中依舊透著一股自信,像是想通了什麼似的,她忽然笑了。

那笑容雖然短暫地如同曇花一樣,可無疑讓謝章壯了膽色,他咬咬牙下定決心,「公主殿下,微臣有一件事還望公主能應允。」

謝章忽然說話,打斷了容琦的思緒,看著謝章滿臉懇求的樣子,她點點頭,讓他接著說下去。

謝章大喜,慌忙七拼八湊地將話說全,那話說到最後連瑾秀的臉色都變了,屋子裡所有人幾乎都是一臉的不可置信的表情。

容琦也忍不住確定,「你是說,要我允許你進一次公主府?」

謝章鼓足勇氣認真的點點頭。

難道真的是最近的謠言在作怪?所以才會讓這樣的美男子失去了自危的感覺?忘記了長公主向來是欺女霸男的典範?他就不怕跳入火坑再也爬不出來?

「本宮答應你。」既然有人提出來,她又何樂而不為呢。

那謝章一臉的驚喜,磨蹭了半晌終於歡歡喜喜地退了出去。他拿著燈籠晃來晃去,步伐明顯比來時要歡快許多。

這個謝章真的是讓所有人都大開眼界。

大概是容琦看瑞梓的目光過於曖昧,硬生生地將瑞梓的臉看黑了一層,忍不住解釋,「去年會試,此君未帶筆硯,是我將勻了一份給他。後來殿試,他在都城中迷了路,也是我將他帶到宮外。」瑞梓笑一笑,當日意氣風發地站在宮門外,卻沒想到最後沒有參加殿試的反而是他。

「他單純耿直,一直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後來我入了公主府,就一直沒有見面的機會。我想他這一次是來道謝的吧!」

瑞梓看了看容琦,「難道公主一點都不記得他了?」

容琦搖了搖頭。

瑞梓又道:「公主之前在街上曾遇到過他,也想將他弄進府中做贊畫,誰知道此君對公主身上的香粉過敏,一瞬間臉上爬滿了紅疹,讓公主頓失興趣。他大概以為公主不喜歡他這種類型,所以才敢請求公主應允他到公主府探望我。」

這樣看來謝章果然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書呆子。

容琦想想,看著瑞梓,「不過,讀書人心高氣傲,能讓他敬仰不容易。」這是她發自內心的感慨,至於像「你一定會有大好前途」類似三姑六婆的話,她自然不會說。

「沒想到公主也懂得這些。」雖然話音還是冷言冷語,卻不知臉頰邊已經渡了一層粉暈。長長的睫毛垂下來,青澀中帶著一絲的薄媚。

這種心口不一的樣子,實在可愛。


第五十三章 尋你找你抓到你

瑾秀沏好熱茶,容琦與瑞梓面對面坐下,伸手將信遞給過去,然後將難奈何所看到的事簡單地敘述了一遍。

瑞梓得出了同一個結論,那失去蹤跡的楚鴻顯然就在安定大將軍手上,只是他越來越不明白,公主為什麼會忽然不與安定大將軍為伍了。

「如果安定大將軍再繼續這樣把持朝政會怎麼樣?」

瑞梓想也不用想,「皇權旁落。」

是了,她不能眼睜睜地等著這個結果。

她本來只是一個突然竄進這個世界的意外,她用自己的眼睛看周圍所有的人,她開始只是用她判斷事物的習慣去改變一切不公平的,不管是駙馬還是瑞梓,她只是想通過改變,染上她的痕跡,而現在,她完全沉浸在長公主這個角色。

楚亦和楚容琦身上帶著楚辭留給他們的痕跡,楚辭像是一個掌控整個遊戲的人,不管是他生前還是死後,他似乎都能讓一切按照他所期望的去發展。

楚辭教會了楚亦殘忍,卻沒教會他要如何管理這個江山,如何給身邊的人信任。

楚辭大概什麼都想到了,唯一沒想到的就是完夏容琦十七歲之後會變成另外一個人。

而她會努力改變這一切。

容琦握著那個信封。

她眼下有如此的勁敵。

安定大將軍雖然明目張膽地派人進宮又留下這樣的證據,她卻拿他無可奈何。

就算她將這封信送給皇帝看,那又能怎麼樣?

只不過算的上是一封曖昧的情書罷了。

這個大將軍比她想像的要高明許多。

「來人呐,」容琦將那封信放在桌子上,「叫禁衛守好宮門,不准隨意放人進出……還有,關上城門,本宮要看看是誰在冒充安定大將軍。」她頓了頓又從懷裡取出長公主的金印,交給墨染,「能調多少人馬調多少,圍住安定將軍府。」

耽擱了這麼長時間,安定大將軍不可能還在宮內,但是只要他還在都城……

容琦站起身,「瑞梓,馬上去找謝章,叫他留在宮裡。」

「瑾秀,和本宮一起去御書房。」

她剛剛走了一步,手猛然被人拉住,容琦抬起頭來,看到瑞梓正用灼灼的目光看著她,「讓墨染陪著你,兵馬我去調。」

容琦微微遲疑。

瑞梓接著說:「你以為你這些年憑什麼這麼安全,全是因為有暗衛保護,你現在不用安定大將軍的人手了,那墨染就必須在你身邊。」

瑞梓走到墨染面前,墨染看到容琦點了點頭,就將手裡的金印交了出去。瑞梓拿了金印就要走。

「等等……」

這次是容琦情急之下拉住了瑞梓的手,「一切小心。」容琦看著瑞梓,可不知道為什麼,本來平日裡喜歡盯著她眼睛看的瑞梓,竟然有意識地躲開了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風吹的燈光有些晃動,她竟然看到瑞梓的臉微微紅了一瞬,手指也輕輕地握了一下她的手,他的手指修長有力,實在不像她想像的那般。

一切準備停當,就看她和安定大將軍究竟誰能抓住誰了。

這大概是個再小兒科不過的計謀,但是似乎也是最有效的。

她本來是沒有任何把握的。

可是「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面對問題首先要有足夠的信心,她和安定大將軍第一次正面交鋒,對她來說她不瞭解安定,可安定雖然瞭解長公主,卻對她也是一無所知,所以今晚這個局面,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容琦幾乎是一路氣沖沖地走到御書房,還沒有推門進去,便聽見裡面有人柔聲勸慰著皇帝,那話音就像一陣撲面而來的春風,聽到人心裡無比的舒暢。

顯然她來的實在不是時候。

她忘記了,現在這個會兒正是佳麗們在皇帝面前爭先恐後地表現自己的時候。

兩個人相處的十分融洽。

怪只怪她沒選對日子吧!容琦幾乎沒有猶豫,伸手推開了門。

屋子裡的氣氛像她想的那般溫馨,皇帝正端坐著看奏摺,那趙瑜正在一旁伺候著磨墨,她素白的手指捏著墨條,一手按著衣袖,動作溫柔而賢淑,就算是聽到響聲,驚訝中有一些措手不及,可依舊把握住自己的情緒,幾乎沒有受到太大的干擾。

楚亦抬起頭看到了門口的容琦,清秀的臉上難掩欣喜,薄薄的嘴唇上揚,彎起一個像玉般潤澤的弧線,他放下手裡的奏摺離開桌子衝著容琦走了過來。

一旁的趙瑜不得不鬆開手裡的墨塊,眨眼低頭時的表情閃著幾分我見尤憐。

容琦站在一邊不說話,目光直視著那趙瑜,皇帝頓時看出端倪,用幾乎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道:「你退下吧!」

那趙瑜遲疑了一下,似乎還想說什麼,只是楚亦已經顯出不耐煩的神態,於是她輕輕地行了個禮走了出去。

趙瑜的應變的能力已經算的上是十分完美,連走路都依舊保持高貴不俗的氣質,從皇帝身邊走過的時候步幅小且優雅恰好表現出女子的婉約,連容琦看著都頗為著迷,容琦正注視著趙瑜,手腕已經被楚亦拉住了,「皇妹還沒有休息?」


第五十四章 熱血英雄夢

相比較宮內外瑞梓騎著馬用金印集結人馬的嘈雜來說,公主府寂靜的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音。

偏偏有人不願意沉浸在這片靜寂當中,按捺不住,急匆匆地跑來,然後伸手敲了敲駙馬的房門,待聽到一聲回應之後,他就衝了進去。

他看到臨奕半躺在軟榻上,手上拿著一本古樸的書籍,顯然是準備閱讀之後就要休息。

臨奕像往常一樣表現的十分輕鬆,看到他之後也並不意外,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讓人無法判斷出他在想什麼,「柯進。」

柯進回過神來,倒是他從來猜不對臨奕心中想的是什麼,只能聽他吩咐,讓他向東他就向東,讓他向西他就向西,雖然每次都有意外,可他還是能想的通,這一次他是完全不明白了,臨奕到底在搞些什麼明堂,「你今晚真的準備什麼都不做?」

臨奕放下手裡的書,微微一笑,「該做的我都做好了。」

柯進驚詫地睜大眼睛,「你不會以為一切就會這樣順利吧?」

「你真的以為安定大將軍遠在千里之外?你真的以為他就會坐視不管?還是……」柯進頓了頓,「你就那麼相信公主?他們那公主從來沒有做出什麼讓人尊敬的事。」

臨奕微微一笑,「他們的公主?」

「在我眼裡她就根本不配做什麼公主。」柯進臉上露出一股的激憤。

這世上不僅僅女孩子有「王子情結」,有些男人也有「公主情結」,他巴巴地不遠萬里跑來都城做官,就是想看看這個傳說中惡毒的長公主,他以為說不定長公主那眾所周之惡毒的一面是別人根本不瞭解的,他作為一個慧眼識珠的人,要揭開長公主這一層假面紗。

誰知道就從此落入長公主的魔爪。

更沒想到的是,公主就和傳言中的一模一樣。

「長公主這麼做,指不定打了什麼壞主意,」從進府到一步步被公主粉碎心裡的幻想,現在他認為長公主絕對不會有什麼善意之舉。

臨奕似乎並沒有附和他的意思。

柯進也只能沉默了一會兒,「就算是公主真的想救人,那也未必能成功,最起碼她不能將安定大將軍引出來。」

臨奕抬起頭來看他,眼中帶著一絲笑意,「那你覺得呢?」

柯進正色,「我覺得我應該去趟將軍府,我們在明他在暗絕對不是一個好兆頭。」

臨奕道:「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有些人與生俱來的英雄氣概,是怎麼也打壓不掉的。

柯進不相信臨奕每一次選擇都會是正確的,在他看來,他也是久負盛名的才子,一個人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個腦袋,智商這個東西,不應該會差的太多。

臨奕讓人琢磨不透,看不明白,可柯進覺得自己也有長處,他的長處是雖然長了個書生臉,但是一腔熱血。

不過這單刀赴會的柯進,一會兒功夫就返了回來。

臨奕正好將手裡的書看完。

柯進進屋開始和臨奕交換眼睛裡的資訊,他源源不斷地輸入,可臨奕那邊沒有一點的反應,臨奕的眼眸中卻藏了許許多多讓人看不懂的東西。

「我在將軍府外看到了禁衛。」

臨奕微微一笑,仿佛正在預料之中。

「我看見領兵的人是瑞梓。」柯進頓了頓,「難道這一切不是你安排的?」

臨奕笑笑,「你心裡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

柯進失聲道:「你說,是公主?」他呆呆地看著臨奕良久。

可能嗎?這居然是公主……

「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臨奕等待焦躁不安的柯進安定下來,「如果公主沒有讓瑞梓帶禁衛過去,你準備怎麼辦?」

柯進楞了一下,滿腔熱血地衝進將軍府?「難道之前你都已經預料到了?」

臨奕搖搖頭,「我並不知道公主會怎麼做。」但是他知道公主不會什麼都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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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琦快速打量了一下這間御書房。

房間裡的熏香已經不是她離開時點的那種,她深深地吸了幾口,心中那本來有些緊張的心情頓時一掃而光。

上好的沉香中混雜了一種安定人心神的香料。

即便是在這種味道的安撫下,楚亦眼底比她離開的時候還是多增加了一些陰霾,她猜想這份陰霾來源於楚鴻失蹤這件事,顯然已經有人進宮向皇帝稟報過。

趙瑜剛剛恰好做了安撫皇帝的對象。

只不過這場本來可以借助此事發展起來的感情,被她這個長公主打斷了。可是趙瑜臨走之前卻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表現的格外的大度。

如果情況換一換,她大概就沒有趙瑜這樣寬廣的胸懷。

閒雜人等清理完畢,容琦將手裡的信塞給皇帝,「皇兄可認得這個筆跡?」

楚亦低頭看了一眼,沒有一點的意外。他顯然對字裡行間透著的曖昧並不感興趣,他只是輕輕地聳了一下秀麗的眉毛,然後深深地掩飾住。

容琦總覺得自己漏看了什麼。


第五十五章 貴在相知心

女人就是柔弱且脆弱的動物,就該做一些輕的體力活。

比如在家刺繡,調琴,管理好一個內府就足以。

他家將軍夫人就是這樣。

柔弱賢良,平常還經常研究菜式,體貼又周到。

再或者像這趙家小姐,才氣過人遠近皆知,進退有度,她剛剛從御書房出來的時候,臉上明顯有一股小心翼翼的睿智,溫雅的眸光閃動讓她更加的動人。

不像那長公主,無論做什麼仿佛都沒有約束,簡直就像是一陣旋風,如此的大膽,以前也就罷了,頂多吸附在將軍身上趕也趕不走,如今好像是……

不過就算是花樣百出,那也頂多是用手段爭奪將軍身邊的位置。

他斂好心神接著站在黑暗中,看著御書房的燈光,不知道公主和皇帝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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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亦一直沒說話,而是拉著她坐在軟榻上,然後將袖子裡的暖銀鏤送到她的袖口裡。似乎是在用溫暖安撫她的情緒。

再這樣安逸下去,她大概就無法開口了。

可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容琦遲疑了一下,「幾天前他還寫信告訴我過幾日才能回京,今天居然有人送來這封信給我。」

容琦冷笑一聲,「居然敢有人打著他的名號來欺騙本宮,本宮已經令人去捉拿此人……」她剛剛說完話,楚亦臉上已經露出一種複雜的表情,半晌才道:「皇妹,不要胡鬧。」

她本來想和這個安定大將軍徹底地撇清關係,如今看來扮演一個妒婦對她來說更加有利。

楚亦的表現十分特別,讓她難免有一絲意外。

「本宮猜想一定是有人想渾水摸魚……本宮已經下令將將軍府圍起來,本宮倒要看看是誰在裡面搗鬼。」

容琦指著楚亦手中的信函,「這上面的墨蹟還沒怎麼乾透,如果這封信是真的……」她頓了頓,「我絕對不相信他會欺君罔上,偷偷回到都城。」

這才是她的真正目的,如果安定大將軍果然在都城,那麼她一定要將他抓出來。她不能讓他一直藏在暗處,玩敵明我暗的遊戲。

「皇兄不如和我一起去看看,他是不是已經回到了都城,藏在府邸裡。」

容琦的手猛然間被楚亦挽住,「皇妹,為什麼一說到安定將軍的事,你就會變得和往常不一樣。」

她現在扮演的是發瘋的小三,做什麼事都完全不需要合理的解釋,現在她拿著這封信只想進將軍府去將心上人找出來,「難道皇兄不知道嗎?」

「他在為官之前就已經訂了親,成婚之前你也並沒有喜歡他,為什麼偏偏要等待朕給他賜婚之後……更何況你現在已經有了駙馬。」

「那又如何?」就算是他有了夫人,還不是和長公主你儂我儂,甚至還讓長公主在新婚之夜殺了新郎,剛剛還跟她玩什麼文字遊戲。如果換一個人穿越到這裡,大概會選擇叫停,但是她不會,她忽然覺得既然已經有人訂下了潛規則,那麼她就要和他遊戲到底,這比刀光劍影的戰場,好的多了。

「完夏國堂堂長公主不可能去給他做側夫人。」楚亦深深地看了容琦一眼,「皇妹,如果你在他成婚之前,那麼朕一定會想辦法……」

「皇兄忘記了,我府裡還有無數的贊畫,皇兄可以將他賜給我,讓他在我府裡做一個贊畫。」

楚亦深深地看著她,容琦也知道什麼時候該理直氣壯地不挪開目光,良久,楚亦歎了一口氣,算是對容琦的話無可奈何,「朕本來以為很瞭解皇妹,卻沒想到還不如他。」

「他是已經回到都城了,不過並不是欺君罔上,是朕讓他回來的。」楚亦接著道:「朕讓他回來接管堯騎大營,以防晉王會有其他動作。」

堯騎大營?「那呂清……」呂清總是安定大將軍一手提拔起來的部屬吧!

「呂清並不是他推薦給朕的,是朕自己要用,金國之後我完夏國向來缺少將才,朕是想提拔幾個做朕的親信,卻未曾想那呂清竟然是晉王的人。」

「皇兄何必千里迢迢將安定將軍調回都城,難道朝中就再無他人可用了嗎?」

楚亦搖搖頭,「朕並不是非要將安卿調回,那是因為征討已成定局,安卿又在戰場上受了傷。」

容琦聽到這句話,不由地揚了揚眉毛,然後緊鎖了一下,「傷在哪裡?」

楚亦道:「腿上。」

容琦不假思索,「那我更要去將軍府看看了。」

「皇妹,」楚亦皺著眉頭看桌子上的沙漏,「現在已經是子時了。」

容琦道:「他應該有這個準備。」瑞梓領禁衛包圍將軍府那一刻起,他們就註定要從床上爬起來。

容琦將那封信重新收好。

從此她要讓安定大將軍瞭解到,什麼叫做。

你來我往。

「皇妹。」

容琦的腳步停住。

「安卿出宮之前留下了轎子和護衛,他跟朕說,皇妹你今晚必定會去他府上。」


第五十六章 兩樣薄禮

就像她猜到他一定在都城一樣。

他竟然也格外地瞭解她。

只是似乎誰也不能完勝到底。

「皇兄,我要跟你要兩樣東西。」

楚亦的眼睛在燈光下忽明忽暗地閃爍,在他眼裡容琦臉上的表情從來沒有這般耀眼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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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琦從御書房走出來,墨染站在門口,容琦低聲問,「在哪兒?」

墨染指了指那僻靜之處。

墨染道:「他沒有隱藏,就是隨意站在那!」

從她來到這個這裡,接觸到安定大將軍做的每一件事,仿佛都是光明磊落,擺在明面上,可他越是這樣越讓她覺得深不可測。偏偏他卻又沒那麼故弄玄虛。

黑暗中站立的侍衛好像真的單純是在等她,見她出來,不等招呼,就從黑暗中走出來,然後十分熟練地衝她行禮,態度不卑不亢像是在完成一項任務,他認認真真的完成,不是尊敬她,不過是尊敬給他派任務的人而已。

「公主殿下,轎子將軍已經準備好了,因為將軍的轎子從不入宮門,所以就在宮外候著。」

好個守規矩的安定大將軍。

起碼表面上沒有因為是權臣就招搖過市。

顯然他圖的並不是吃喝享樂。

「不用了,本宮在宮中有歩輦。」容琦說完這句話,似乎讓那侍衛一愣,臉上油然生出一股難以置信。

難不成她還真要乘坐安定將軍的轎子才算的上是合理?

「那是將軍平日裡用的轎子,」那侍衛又補充了一句,「除了將軍,沒有別人坐過。」

那又如何,她又不是小女孩,某日借到了一個漂亮男生的鋼筆用,就高興的昏天昏地。

更何況他們的立場是完全對立的。

她不相信這安定大將軍是個一無所求的忠臣,如果他是,他身邊就不會有那些腦滿腸肥的奸臣,死心塌地跟著他的長公主。

無論安定大將軍做出什麼忠心不二的舉止來,她都不能相信他。

難不成他以為,隨便運用一下他的魅力,就能讓她和以前的長公主一樣,死心塌地地對他俯首稱臣?跟他那個妻子一樣,對他癡情一片?

容琦看了看那侍衛,不說話,那侍衛這才回過味兒來,又化身成了一尊雕塑,臉上的表情讓容琦覺得似曾相識。

仿佛在什麼時候看過類似的。

容琦稍稍等了一會兒,就有人氣喘吁吁地從遠處跑了過來,他腳步堅重,喘息甚是沉悶,容琦扭頭一看,那月光之下的蹣跚人影,她很熟悉,就是當日皇帝帶入公主府為駙馬專職治療的那個對春藥非常有研究的祖傳三代御醫。

她帶一個對春藥素有研究的御醫,在深更半夜造訪將軍府,還真的貼合長公主的名聲。

容琦看向那位御醫,只見他臉上除了一份謹慎和惶恐之外,那經常看不出火候的眼睛裡,竟然還帶著一絲立功心切的表情,大概以為跟著公主去將軍府就又有機會施展他的抱負了。

簡單的行禮過後。

容琦看著那御醫提著小診包的樣子,莞爾一笑,這一次說不定他還真的能派上用場。她往前走,那御醫就小跑步跟著,抓住機會彙報他近來的成果,手掌心裡捧著五顏六色的小瓶,「這些都是微臣今日剛剛做出來的藥丸,微臣從裡面減了幾味大補的藥材。」然後又細數了幾位中藥,「這一次絕對不會有問題了。」

他一瓶瓶地往出掏,仿佛是永遠拿不完似的。

出了側門,瑾秀已經將轎子找來,容琦彎腰上轎之前,停頓了一下,側頭看看那貓著腰聽她指示的御醫,「今天太醫院你當值?」

那御醫立即點頭。

容琦點點頭,「本宮帶你去安定將軍的府邸,你要好好地診治,不可以馬虎大意。」說完還靜靜地看了那御醫一眼。

那御醫頓時明白,「公主請放心,微臣已經會竭盡所能。」

聽他這麼一說,她還就真的放心了。

她坐在轎子裡,放下簾子。

因為是半夜行動,楚亦派了許多禁衛跟著,墨染更是寸步不離她左右。

轎子的速度穩而快,外面的瑾秀跟的很辛苦,從皇宮到大將軍府有一段相當長的距離,於是半途中容琦叫停,將瑾秀拖上了轎。

長公主的步輦比普通的轎子寬大,坐兩個人實在沒什麼問題。

有瑾秀這個管家婆上來,她就呆得更加舒適了,瑾秀拿毯子裹在她身上,「公主,可以休息一會兒。」

容琦點點頭,可是閉上眼睛怎麼也睡不著,以前她習慣一上車就打盹,可今日一想起安定大將軍,整個人興奮地就像是去逮狐狸一樣。

出來之前她向皇帝要了兩樣東西,一個是太醫院的御醫,另一個就是她袖子裡放著的那樣東西。

這兩樣東西的作用,絕對是安定將軍想像不到的。

想到這裡,容琦不由地彎起了嘴唇。

轎子停穩,容琦彎身從轎子裡走出來,眼前的情形大概是難得一見的吧!所有人臉上都帶著一絲的好奇。

平日裡貴不可攀的安定大將軍府外火把光芒竄動,照亮了這一片天空。


第五十七章 安定大將軍

瑞梓的身影在人群中格外的醒目。

就算他動也不動,容琦也能一眼就看見他。

他手裡握著一柄佩劍,身上多了一件披風,在火光的照射下,身上的衣角連同那柄劍的劍穗稍稍飛舞。

不知怎麼的,讓人覺得十分的美麗。

容琦這時覺得自己實在是做了一件正確的事。瑞梓擺脫了長公主加注在枷鎖,日後便可以快意酣暢地贏回應該屬於他的天空。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她自己死的時候都沒哭,混在鬼堆裡回憶往事的時候也沒掉淚。今天看到此情此景竟然莫名其妙地有些傷情。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瑞梓的經歷觸動了她的神經。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都是重獲新生吧!

容琦抬起頭來,不經意地發現瑞梓似乎正盯著她看,也不知道是否能看到她發紅的眼角,出來的淚不能吞回去,只能慢慢等風乾,好在傷感來的酸淚只是在眼眶裡轉了一下,要不然丟臉就丟大發了。

容琦悄悄地吸吸鼻子,等到瑞梓走過來的時候,她臉上應該沒有什麼異樣了,「怎麼樣?」

「並未見有人出府。」瑞梓的聲音雖然依舊平淡,卻不如往日那麼冰冷。

她原本也沒有想抓到什麼,安定將軍既然帶走了楚鴻,他就必然會將他安排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

她此行的目的只想拜訪一下安定大將軍罷了。

顯然安定大將軍也沒有躲開的意思。

將軍府大門大大地開著,只等著她長驅直入。

容琦將身上的衣服整理好,收收袖子,侍從們拿著燈籠在兩側陪同,就這樣大步地走進將軍府。

將軍府沒有她想像的那麼奢華。

院落雖然很大,卻沒有大的出奇,像一個達官顯貴的住所不錯,卻一點都沒有體現出權臣的味道。

裡面的擺設也是隨隨便便,幾乎沒有任何的考究。只有在修飾上似乎出自一個女子的手,顯得十分的柔美。

容琦側頭看看瑞梓,瑞梓也在悄悄打量著四周,臉上也是一副奇怪的表情,那些與大將軍為伍的奸臣府邸都要比這華麗的多。

又走了幾步,那靜謐的院落一下子沸騰起來,裡面的下人們似乎在忙碌著什麼,見到容琦急忙下跪迎接,不失一點的禮數,緊接著那個穿著鵝黃色衣裙的女子撥開人群,出現在容琦眼前。

此時的將軍夫人和之前容琦在宮外看到的那個神情蕭索的紅衣女子不同,這一次她臉上洋溢著十足的底氣,抿著嘴看容琦。

她的那種眼神容琦自然是懂的,她又不是沒有愛過人。

那是一種勝利者的姿態,容琦以前在這種眼神下吃過虧,可現在不同了。

感情上,愛和不愛就是本質的區別。

愛,就是佔有,自己想要的東西被別人染指的時候,眼睛中是濃濃的火藥和嫉妒。

以前的長公主想將安定將軍永遠留在公主府的軟塌上。

而現在的容琦卻沒有這樣的想法。

所以她的眼神寧靜如水,無欲無求,是誰也奈何不了的。

容琦和將軍夫人對視了一會兒,撇去大將軍她們兩個人應該是平等的,可誰叫容琦是皇族,將軍夫人頂多算是一個貴婦,這樣比較一下,將軍夫人不得不敗下陣來。

將軍夫人臉上呈現出一片灰慘慘的意外和黯然,行禮比往常又謹慎了許多,「臣妾夫君有傷在身,無法起迎公主,還請公主恕罪。」

容琦微微一笑,「本宮本就是來探望將軍的。」

將軍夫人的目光複雜地不停變幻,遲疑了一會兒才退到一旁領路,容琦剛才的表現對她心裡造成了很大的影響,她走在自己家的路上,竟然有一次險些跌倒。

容琦在想,安定將軍是否真的受傷。她剛剛琢磨了一會兒,映入眼簾的景象就打斷了她的思緒。

丫鬟們從屋子裡端出一盆盆的水,那水本來在燈光下看不出什麼來,只是搭在水盆邊上的白色巾子已經被血染紅了。

容琦側臉看向將軍夫人,她盯著水盆,臉上是真正焦急的神色,月光照射在她的臉上,她的臉更加的蒼白。

看來將軍的傷應該是真的了。

不過在這樣狡猾的對手面前,她還是不能就這樣相信。

容琦還沒有說話,那將軍夫人已經開口,「夫君說,若公主不嫌棄,請進內屋。」

不嫌棄。

他也猜到她不會看看轉頭就走吧!

沒有扭扭捏捏,沒有欲擒故縱,反正就這樣直接告訴她。

用告訴她楚鴻在他手裡一樣的方式。

容琦走進內室。

屏風後又走出幾個人,手裡捧著水盆,水撒出來落在地上。

一個清脆壓著回韻的聲音道:「微臣疾患在身,多有不便,還請公主恕罪。」他說完話,便有兩個侍女走出來,將那扇屏風慢慢挪開去。

容琦漸漸地看到了那個男子。

安定大將軍。

目光觸及他的時候,心裡竟然猛然收縮。


第五十八章 謀深深情脈脈

若論外貌,這世上大概少有人能及得上駙馬,有駙馬在身邊,容琦就練就了挑剔審美,所以應該沒有那種讓她一眼就覺得震撼的相貌。

只是她不明白,為什麼看到這個強敵的時候,她的心跳會如此的不規則。

安定大將軍靠在床上,表情不像駙馬那樣從容,而是帶著幾分的隨意,身上白色的長袍讓他穿的恰到好處,不肥不瘦貼合著他身體的曲線緩緩而下,腰帶繫得並不緊,看起來多了幾分的灑脫,長長的腰帶從床上一直垂下來,那雙黑得透亮的眼睛,毫不隱瞞任何的情緒,可是卻讓人不敢長久的直視。

仿佛看久了就會被那閃爍的光芒影響似的。

尤其是這種熟絡的目光,讓容琦覺得自然而然,仿佛她就是那個和他十分熟悉的長公主。

其實他長得很英俊,但是並不美。

就算是美也不是極美。

只是有一種讓人難以忽略的氣質。於是他靠在床頭的時候,靜謐地看著你的樣子,和那種氣質混雜在一切,是一種讓人無法逃避的吸引力。

怪不得長公主收羅那麼多美男,卻還要苦苦地追尋他。

他命人搬了張椅子過來,就放在離他床邊很近的地方,然後請容琦坐下來。這一套做的十分自然,表情裡也沒有夾雜太多情緒,仿佛在做一件經常做的事。

在這一點上,讓容琦覺得十分的意外。

安定大將軍應該早就發現了長公主的異常,在此之前他們也算是有幾次交鋒,從送那「同舟共濟,白頭偕老」的翡翠船,到剛才請她入內室,哪一件不是透著一股玄機。

也許別的人看不出來,可是起碼他們彼此心知肚明。

以前的長公主和安定大將軍總不可能也是這種相處方式吧!

她以為安定大將軍起碼會仔細觀察她,就算不像瑞梓那麼明顯,也會像駙馬一樣保守,誰知掉他卻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如此親切自然。

容琦從安定將軍臉上挪開目光,直接看向他的傷腿,旁邊的郎中還沒有將傷口完全處理好,所以她很輕易地看了個清楚。

是刀傷,傷口很深,血很快就能將綁縛的布條濕透,那郎中一邊擦汗一邊手忙腳亂。

容琦側頭看了看身後的御醫,那御醫立即疾步上前,放下診箱和那郎中兩個人四隻手穿梭,才總算是將傷口處理好。

那郎中一邊系扣,一邊道:「將軍不可再隨意活動,若是傷口再裂開,後果不堪設想。」

容琦看看那盆血水,忽然發問,「將軍今日出去過?」

他道:「是出去過。」

容琦似是隨意地接著說,「去過哪裡?」

他說:「堯騎大營,晉王府邸,傍晚的時候進過宮。」

容琦抬起眼睛,似乎不得不直視他,果然大膽,仿佛什麼事無不可說一般。好像這樣一說她就無從揭開他的謊言,拿他無可奈何了。

再看他那雙仿佛不藏任何秘密的眼睛,明知道他是一個奸臣,卻抓不住他任何把柄。

但是她也不能就這樣白來一趟。

容琦看向身邊的御醫,「大將軍的病當如何調養?」

那御醫綠豆一樣的眼睛眨巴幾下,貌似斟酌了一番,「除了要外敷藥物之外,還需要服藥調理,微臣有一個祖傳的秘方可以幫助將軍儘早康復。」

一般庸醫看病,也都會說的有條有理的,但是開的藥管不管用就不一定了。

容琦親眼看到那御醫從懷裡掏出之前給她看的眾多瓷瓶中的其中一瓶,然後拔開塞子從裡面倒出些藥丸出來,恭敬地呈了過去。

安定大將軍剛接過那藥丸,容琦只聽「咣」地一聲響,墨染已經抽出手裡的劍。她下意識地回頭望去,墨染身前不遠處多了一名穿黑衣的侍衛。

容琦正猜測你侍衛的用意,安定大將軍已經微微一笑,「公主帶來的御醫還需要驗藥嗎?」

那侍衛頓了頓,彎身向容琦行了禮賠罪,然後才慢慢地退下。

容琦回過頭來,安定將軍已經拿著藥一仰頭,吞吃了下去。

如果那真是毒藥,恐怕一時半刻就會要了他的性命。

那麼她就在眨眼之間去了一個強敵。

這一刻容琦不由自主地有一些後悔,為什麼她沒有將這藥換成毒藥。

雖然只是她一念之間的想法,似乎就已經被那雙眼睛捕捉了去。他凝視著她,眼中含著一絲的笑意。

真是一隻狡猾的狐狸。

藥已經送了,人也看了,容琦將袖子裡的東西掏出來,周圍人頓時肅穆,金黃色的布帛托在她手裡,配著她淡黃色的袖口,是如此的雍容。

容琦將手裡的聖旨遞給他,「這是本宮向聖上求來的,將軍自己看看吧!」

安定大將軍伸手接過去,緩緩將那聖旨打開,那紅色的朱砂字映照在他眼睛裡,他猛然一聳眉毛。

他抬起頭,發現長公主正帶著笑容看他,臉上雖然沒有得意的表情,可那雙眸子卻閃閃發光,她抿著嘴唇,微微上揚下巴。

可能公主自己都沒有發覺,這細微的動作,其實是一種挑釁的姿態。


第五十九章 邀君同榻

容琦現在頗為欣賞安定大將軍臉上的神色,雖然那訝異一閃而逝,卻讓她覺得無比的暢快,這幾日吃不好睡不好好像也得到了補償。

安定大將軍合上聖旨,抬手將身邊的盒子遞給容琦。

容琦接過來,故意打開看了看然後遞給了身邊的瑾秀。

雖然她也期望能看到這位大將軍吃了補藥之後會有什麼表現,不過,趁著這月黑風高夜,這麼好的節目還是留給將軍夫人吧!

容琦站起身,將軍夫人正好從外面端來熱茶和點心,她將這些東西仔細地擺在矮桌上,眉宇中含著一股的幽怨,看這架勢是誤以為容琦會一直霸佔她的夫君。

容琦不由地苦笑,她若是再坐一會兒,是不是就要有人送新的被褥過來,正想著呢,便聽到外面有腳步聲響,容琦微微側頭看,果然看到了一隊侍女手捧著託盤,盤上擺著各種各樣的用具,正站在門外等待吩咐。

現在的將軍夫人,就像是一個大丫環,盡心盡力地伺候主人起居。

而她就是外來的杜鵑,如今成了將軍府的女主人。

好在瑾秀的思想已經被容琦完全扭轉了過來,不然她肯定已經歡歡喜喜地跟著將軍夫人一起摻和去了。

容琦淺淺一笑,「將軍靜心休養,餘下的事本宮自會安排。」她話音一落,身邊的瑾秀立即抖開手裡的斗篷,披在她的肩膀上。

而其他人似乎還沒有從她的話中理解出她真正的意思。

將軍夫人的臉色不斷地變幻,竟然忍不住問道:「公主不……留下?」

這個場景就像是她之前和某個孔雀男相親,兩個人枯燥地喝了一下午的咖啡,那孔雀男百無聊賴地看了半小時的車河之後,皺皺眉頭,用很勉強的表情要她的電話號碼,卻沒想到她淡淡地拒絕了。

那時候孔雀男臉上的表情也是如此的絢爛多彩。

將軍夫人的表情本來是百般不情願,現在聽到她要走,整個人也沒有變得十分的歡快,反而異常地反問她。

這就說明原來的長公主肯定多次想留在將軍府過夜,結果似乎並不那麼讓她的滿意。

如果長公主之前經常在這裡留宿,那將軍夫人就不會掛著一張被強佔了的處女臉。

早不留,晚不留,偏偏是她穿越成長公主後,將軍留她過夜。

將軍的目的並不在此,而是在試探她。

反正在安定大將軍眼裡她已經是破綻百出,如今她又何妨給他一個肯定的答案。

容琦從屋子裡走出來,看到瑞梓正等在門外,瑞梓似乎看著那些侍女手裡捧著的東西出神,臉上是讓人難以捉摸迷蒙般的神情,半晌才發現身邊的容琦,之後臉上竟然浮起一絲微笑。

容琦出了將軍府,那御醫也跟了過來,在她耳邊小聲地彙報。她點點頭,遞給瑾秀一個眼神,瑾秀拿出銀子打賞。

御醫一臉的笑容,對他來說,總算是贏得了公主的肯定。

容琦剛剛坐上轎子,立即傳來一連串地:「公主,公主。」叫喊,她再一次撩起簾子。

那御醫拿了銀子又趕上來,他滿臉的汗水,十分著急地湊到轎子前,然後壓低聲音,「公主,微臣,微臣……」支支唔唔難以開口,好半天總算承認了自己的錯誤,「微臣錯算了藥丸的功效,這藥丸大概過幾個時辰才能起效……」

容琦本來想淡淡一笑就算了,可是忽然心頭一動,「可有解藥?」

御醫愣了一下搖頭,「回公主,這……這……從何說起,微臣三代單傳此術,都是以藥溫補,從來沒研究過以藥解藥之說。」

容琦抿嘴一笑,沒想到她誤打誤撞還帶了個有用的人才到將軍府。雖然他沒給將軍下什麼毒藥,但是用他那醫術稍微禍害一下也夠大將軍受的了。她抬頭看看天空,只是不知道吃了春藥的大將軍還有沒有時間來管午後處斬這件事。

「瑞梓。」容琦彎腰從轎子裡走出來。

瑞梓一側頭,那月光下的長公主正笑著看他,「瑞梓,你騎馬的技術如何?」

這話一出,容琦知道自己又觸碰了少年的自尊心,不然他也不會用酷酷的表情瞄她。

容琦現在提出要和瑞梓一起騎馬這個建議,如同她小時候去草原旅遊中,央求父母讓她單獨騎在馬背上一樣費工夫。

瑾秀又給她批一層斗篷,然後試圖說服她放棄這個想法,畢竟是大半夜的馬兒容易出問題。

容琦只能聲色並用地下了命令,又將瑾秀這個丫頭塞進轎子裡,再來到瑞梓身邊。

看著高高的大馬,她這才發現古代的馬和現代的真是不大一樣,要想隨隨便便地爬上去根本不可能,何況她還穿著長長的裙子和高高的宮鞋。

容琦站在馬下用眼神試探了幾次,剛想放棄,頓時覺得腰間一緊,整個人被輕鬆地舉了起來,她來不及多想,連忙手腳並用地配合,勉強算是比較優雅地爬上了馬背。

一個人坐在高處,被風一吹覺得有些寒冷,還好這種感覺沒有持續太久,身下的馬兒微微一動,她背後貼上了一絲的溫暖。


第六十章 還不是勝利

瑞梓給容琦的感覺是一個單薄的少年,瘦弱而且眉宇中帶著股不加掩飾的憂鬱。

可是現在她不得不重新改寫瑞梓在她心裡的印象。

瑞梓拉起韁繩,將她牢牢地抱在懷裡,身下的馬兒溫順地任他驅使,讓容琦感覺到異常的安全。

容琦低頭吩咐,「回公主府。」

天已經快亮了,回到皇宮已經沒有必要,再說,她已經拿到了堯騎大營的兵符,最起碼從現在開始到明天,一切都是她做主。

在路上交談其實是一個安全且可行的辦法。

她本想讓瑞梓和她一起乘坐轎子,可是當她看到瑞梓牽著馬的時候,忍不住躍躍欲試。

事實證明瑞梓沒有辜負她的期望。

夜深人靜的時候和美少年同乘一匹馬,就像青春年少的時候坐在少年自行車的後座上一樣,浪漫而溫馨。

新的人生彌補了許多她前世留下的遺憾。

容琦將手裡的木盒塞進瑞梓手裡,「明天配合駙馬將你哥哥他們妥善地安排出城。」就算她不能完全控制堯騎大營,但是在一處放水還是可以做到的。

這一切順利地完成,還要謝謝安定大將軍的那封曖昧的信函。

既然安定將軍能利用長公主和他的關係婉轉地表達他的意思,她也能學著他投桃報李,她不可能一下子讓皇帝對安定將軍失去信任,可是從長公主關懷愛人的角度出發,讓安定將軍暫時做一個富貴閒人,十分的容易。

安定將軍既然受了傷,就應當好好調養,不適合再任職務,那聖旨就是皇帝頒發的,體恤下屬,讓他安心養傷的皇恩。

容琦現在依舊回味在御書房向楚亦討要聖旨時的情形,楚亦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然後屈從於對他這個妹妹的寵愛。

誰叫她是完夏國唯一的長公主呢。

——————————————

將軍府裡。

安定大將軍手裡拿著那張聖旨。

她既然送了聖旨來,卻又不當眾宣讀,而是塞進他手裡。

不但順手拿走了他的兵權,還要他自己跟下屬們解釋緣由。

他喝了一杯茶水,第一次覺得水是如此的甘甜,還帶著一絲的涼意,他手裡剩下的藥丸竟然已經融化了,聞起來裡面明明沒有毒藥,卻有熱氣從腹部開始擴散來。

這裡面究竟有些什麼東西。

「剛剛那御醫叫什麼名字?」

旁邊的黑衣侍衛搖搖頭。那種喜歡研究些旁門左道的小人物,他平日裡還真的沒有注意。

安定大將軍笑,「他的藥入口即化。」雖然不是什麼毒藥,但似乎也不是什麼好藥。

他沒想到在這細微的方面,她都能順水推舟地利用。

沒有防範的人就會在這種你來我去的遊戲中吃虧。

這種功效的藥丸他已經七八年沒有吃過了。記得以前有許多小姑娘,千方百計地在他飯食裡下這種藥,都未得手……

卻沒想到在不經意的今天……

事隔多年,想來抵抗能力也會很弱吧!

微微思量間,那剛才退下的郎中又進來回話,「呂爺的傷都包好了。」

渾身纏著白布的人被人慢悠悠地從一邊抬進來,經過了漂洗之後血肉總算恢復成了人形,英俊的臉透著失血後的慘白。

呂清實在是連眼睛都懶得睜開了,這頓板子他實在是挨的不輕,雖然有人在他錯誤之後安排了後路,那頓板子挨的有幾分技巧,大多數血都是從血袋裡灑出來的。

但是想掩人耳目,光靠作假的是絕對不可能蒙混過關的。

有些人看起來是放縱下屬,其實是讓他們自己在遊戲裡買帳。實在影響大局了他才會出現,伸出手來幫他們一把。

這個人不得不讓人從現實的教訓中對他敬服。

從在堯騎大營中與他對著幹,到現在……他雖然沒說出任何收買人心的話,卻讓許多人不得不敬服他。這種敬服不會因為時間而改變。

只是今天的這個代價有點過於高了。

「那些被牽扯進去的清流,難道就真的讓公主收為己用?」

「那些人她用不上。」

呂清眨眨眼睛,他雖然還不知道安定大將軍要如何做,但是顯然這件事已經用不著他來考慮了。

「那件事。」

「還不著急。這樣一來也許還有更好的一條路。」

呂清沉吟了良久,摸摸火燒火燎的皮肉,他實在不明白,本來都已經順理成章發展下去的事,怎麼會一下子全都被打亂了。本來不在考慮範圍內的人,忽然之間跳出來,讓人措手不及。一個人不可能在一夜之間有如此大的變化,「難道長公主……」不是以前的楚容琦?

——————————

容琦坐在馬背上,還是覺得有些的冷,風吹過之後她忍不住打了兩個哆嗦。身後的瑞梓顯然覺察到了這一點,讓馬的速度慢了下來,然後試探著收緊雙臂,容琦乾脆將瑞梓余出來的披風蓋在了腿上。

興奮過後難免會有些疲憊,漸漸地適應了溫度她竟然就開始昏昏欲睡,她個人追求安逸不說,身體居然也知道尋找安樂窩,等到了瑞梓叫她的時候,她發現竟然整個人都縮在了瑞梓的懷裡。


第六十一章 忍無可忍

長公主府裡亮著燈,容琦剛走進府裡,立即就被一陣悅耳的琴音吸引。

沉浸在黑暗中的公主府,被著樂聲修飾的格外美好。

駙馬屋子的門敞開著,容琦慢慢走進去的時候還是帶了股冷風,讓臨奕的長袍微微地飄拂了一瞬,恰好他那修長的手指彈完最後一個音符,然後輕輕地按在琴弦上。

容琦站在原地不動,剛剛那流水般的音律似乎還繞耳不絕,她低頭向下看,在駙馬舒展的眉眼上,忽然看到一種極其熟悉的感覺。

那稍微斜長的眼角,和秀麗完美的眉,有一種讓人深陷其中不可自拔的吸引力,幾乎稍微舒展就讓人心跳個不停。

容琦走過去坐在臨奕對面,他的嘴角微微舒展,帶著一絲的笑意。

無論是誰都會在這不經意一笑中失神。容琦聽著自己心跳的節奏,一種特別的想法一閃而逝。

她抿抿嘴唇,「我去了大將軍府。」

臨奕微微一笑,「我知道。」

駙馬知道這些並不奇怪,她讓瑞梓拿了她的長公主金印出來調兵,這麼大的動靜,駙馬稍有耳目就能有察覺,更何況她想救出那些人,必定要經過兩個人,一個是皇帝,另一個就是安定大將軍。

除了要防範皇帝的疑心,最重要的就是要躲過安定大將軍這個權臣的耳目。這本來就是一場轟轟烈烈的救人大戲,想要靜悄悄不為人知的完成是不可能的。

就算她是長公主,肯定也要和安定大將軍交鋒。所以,行刑的前一夜,自然是最後一個下手的機會。

容琦微微沉吟了一下,「駙馬一直在府裡?」

臨奕抬起頭,眼睛中似乎有光芒在流動,「入夜之後,一直在府裡。」

容琦緊緊地盯著臨奕的眉眼看,可是從中卻沒有發現什麼不尋常。從她穿越來之後,她和駙馬一直保持著這種小心翼翼的關係。

容琦知道駙馬不會貿然相信她,她也一樣不能隨隨便便就相信駙馬。

特別是今晚,她總覺得哪裡有些特別。

可顯然她不可能在臨奕臉上看到什麼特別的東西。

容琦微微一笑,「駙馬,不早了,我們休息吧!」她進屋的時候沒有關門,所以提高一些音調,就讓外面的錦繡聽了個清清楚楚。

瑾秀正要去張羅洗漱的用具,她一轉身就被容琦叫住,「瑾秀,不用那麼麻煩。」天已經快亮,再折騰下去,恐怕就要直接穿衣服上朝了。

瑾秀點點頭心領神會,只讓丫鬟打了一盆水來,然後伺候著容琦用巾子洗了臉,又卸掉髮式。

脫掉重重疊疊的裙裾,容琦不禁長長地呼一口氣,包裹著的束縛去掉,一下子感覺輕鬆不少。容琦走到屏風後換了平時穿睡衣,然後一屁股坐在了床上,軟軟的被褥和鼻端若有若無的香氣,暖暖地熨燙著她疲憊的神經。

屋子裡靜謐地就像是每天夜晚一樣。

容琦抬起頭看臨奕,臨奕已經脫下外面的長袍,穿著一件淡色的薄衫,自從洞房之夜過後,他一直都穿著長衫和長褲睡覺,洞房當日那穿著薄紗時的風景已然不復再了。

容琦脫下鞋子,躺在寬寬的床內,臨奕也沒有說什麼話,走過去熄掉屋子裡的一些銅燈,只留了兩盞,容琦閉上眼睛,聽著他的腳步聲,由遠至近,然後終於來到床前,脫了鞋子也躺在她身邊。

她不說話,似乎他也不準備說什麼。

和駙馬同床共枕已經好幾天了,和一個男人睡在一張床上,這是她以前從來沒有過的,同床共枕本來是一件很溫馨的事,可因為他們的特殊關係床中央的那條線就像是雷池一樣。

容琦躺了一會兒聽著外面的風聲,一切沉寂下來她卻又睡不著了,腦海裡總是又不停的影像浮現出來,她怎麼也抹不掉似的。

這些沒有解決的事,不停地盤旋在她腦海裡強迫她去思考。

好不容易朦朦朧朧地半夢半醒,她忽然想到,長公主為什麼一定要臨奕做駙馬?她大可以將他收到府邸裡做一個贊畫,為什麼?據她所以長公主明明對將軍一往情深,卻為何會忽然做出這樣的決定?

難道……

兩張不同的面孔重疊在一起。

難道……

容琦猛然驚醒,她伸出手來一抹,脖子上都是泌出的汗液,額頭上一片冰涼。

她側頭一看,臨奕閉著眼睛,似乎已經睡熟了。

他像遠山一般的眉眼,是如此的美麗。

容琦再一次閉上眼睛,她很少失眠,卻沒想到這一次來得如此的洶湧。她明知道這些事就算是懷疑,也不可能馬上找出答案,她需要更多時間的觀察。

今晚她回來的時候,駙馬如此嫺靜的彈琴,並不像是出去過的樣子,一個人有沒有可能分身成兩個身份?

再一切似乎看起來都雲山霧罩的時候,還不如將一切都挑明。

容琦猛然坐起來,一把揭開臨奕身上的被子。


第六十二章 情暖潤人心

就算臨奕真的睡著了,一下子被人拿掉被子,他也會馬上醒過來,所以容琦來不及想太多,伸手就去摸他的腿。

她在將軍府看到安定大將軍的傷口在大腿外側,古代的褲子雖然鬆散,但是也不可能一下子從褲腿挽到大腿上。

她只能伸出手隔著褲子仔細地去摸,如果有傷口必定會纏著繃帶,就算是隱藏的再好,也會有不一樣的感覺。

可是手掌一貼上去,褲子裡面的皮膚似乎十分的光滑,手指順著移動,在她記憶中安定大將軍受傷的部位流連了許久,他的皮膚溫熱的,溫度高於她的手,他的腿頎長沒有拿什麼遮掩的痕跡……沒有,肯定沒有傷。

容琦又怕自己記錯,反正摸都摸了,乾脆就摸個徹底,雙手起上將臨奕兩條腿內內外外都摸了個清楚。

終於確定不可能有問題,她這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然後小心翼翼地抬起頭。

心臟劇烈的跳動中,果不其然,對上了一雙清亮的眼睛。

臨奕的眼睛中沒有一絲驚醒後的惺忪,容琦覺得他可能一直都沒有睡著。

容琦縮起手,一時之間不知道要如何解釋。

她乾脆咬咬牙不去解釋,臨奕又不能拿她怎麼辦,反正長公主早就沒有了什麼名聲。或者也許,他也心知肚明,不然為何一點反抗都沒有。

容琦重新躺下來,她剛剛走進屋中的看向臨奕的一霎那,忽然覺得臨奕的眉眼竟然和安定大將軍有些想像,可能一般的並不是樣貌,而是那種隱約藏在其中的那種讓人驚豔的感覺。

容琦閉著眼睛靜悄悄地呆了一會兒,雖然解開了心中的迷題,仍舊難以入眠,她感覺到身邊的臨奕終於有了動作,他起身,穿上鞋走了出去。

門開又關上。屋子裡就剩下她自己,她這才動了動僵硬的身體,轉過頭來看床前的銅燈。

臨奕大概是被她的舉動嚇倒了?或者厭惡了?要不然他怎麼會起身走出房間?

她的舉動雖然荒唐,可是她實在不能再這樣猜疑下去。安定大將軍受傷,這樣好的機會她一定要利用。

猜疑會讓人變得煩躁,她沒有臨奕那種面對任何事都從容不迫的氣度,又或者她隱約中受了安定大將軍的影響,對於安定大將軍那種似乎沒有任何秘密,直來直去的做法,她竟然有幾分的欣賞。

所以沉悶一下子變得更加讓人難以忍受,她也想暢快淋漓地做一件事,而不再遮遮掩掩。

容琦不喜歡這種被人影響的感覺。

經過這一晚和安定大將軍的見面,從此之後,安定這個人將會永遠成為她心中的頭號大敵。

過了好長一段時間,門終於又再一次打開了,容琦轉頭望去。

臨奕手裡端著一碗熱騰騰的湯水,走了過來。

他的表情還是像往常一樣看不出什麼波動,五官依舊安然而靜謐,美好的讓人恍惚,容琦簡直以為剛才的舉動只是她的一個幻想而已。

熱湯放在她手裡,盛一勺喝下去的時候,似乎焦躁的神經終於安分下來。那湯酸酸甜甜的感覺,是她在長公主府中所有湯食之中最愛喝的一種,熱著喝下去,身體頓時覺得十分舒暢。

容琦抬起頭看著身邊人那漆黑的眼眸,不由地歎了一口氣。

「公主這幾日太勞累,難免會緊張。」

容琦揚起眉毛,臨奕果然早就知道了,大概從她進門的那刻起,懷疑他的時候,他就已經從她的表情中觀察出來。

但是他不動聲色,只是等著她的行動。

她沒有讓他失望。

「公主今晚在將軍府,到底發現了什麼?」

容琦微微一笑,「我只是忽然有一種錯覺,覺得他就在我身邊。時時刻刻的在我身邊。」

不然安定大將軍對她的變化怎麼會一點都不驚訝?那種眼神,甚至透出一股對她的熟悉,熟悉地就像是她身邊的某個人。

長公主為什麼會和臨奕成婚,難道就真的是貪戀他的美色?所以她才會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她覺得駙馬和安定大將軍在某些方面有一些想像。

至少現在她能確定,駙馬和安定大將軍不是同一個人。

「安定大將軍受了傷?」

容琦老實地點點頭,既然已經到這種地步了,她也不怕臨奕猜出來。

「傷在哪裡?」

容琦幾乎是歎氣說出來,「腿上。」

臨奕的眉毛微微挑了挑,嘴角勾起來微微一笑,「公主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她不是三歲小孩,就算有專業的化妝師裝扮出一個傷口,假的就是假的,仔細觀察一下就能明白,更何況她帶了御醫去,她囑咐那御醫要摸清大將軍的傷患。從將軍府出來的時候,那御醫已經悄悄地向她彙報了。

安定大將軍最多是對傷口誇大其詞,但確實受了傷。

「公主還有沒有另外懷疑的人?」

除了駙馬,另外懷疑的人?

她公主府雖然贊畫不少,但是她接觸的人有限,給她類似感覺的人就更加不多。

容琦抬起頭來看窗外。


第六十三章 洩了春光

安定大將軍對容琦來說,就是一個明明暗暗的人,她明知道他在那裡等伸出手的時候卻又抓不到。

有點鏡中花水中月的意思。

她再回過神來看臨奕。

仔細想來,兩個人又不一樣。

臨奕內斂的氣質更濃一些,不論遇到什麼事似乎都雲淡風輕,讓人猜不出看不透,安定大將軍是另外一種,他並不刻意隱藏自己的情緒,看完聖旨之後他會驚訝地聳眉,看懂她心裡所想的時候他露出狐狸般的微笑,你知道他在想什麼,要做什麼,卻無可奈何。

臨奕將容琦手裡的空碗接過去放在桌子上,然後返身回來,「公主早點休息吧!」

兩個人重新躺在床上。

不知道是這熱湯的效用,還是因為有人和她說了一會兒的話,排解了她心中的煩悶,腦子中那些亂糟糟的影像竟然沒有了。

以前她偶然失眠的時候可沒有這樣好的待遇,通常身邊的人睡的越熟,就越讓她覺得難耐,更沒有人在半夜中陪她分析事態,更遑論端一碗她愛喝的熱湯給她。

可是臨奕他怎麼知道……

容琦側過頭看他,「駙馬怎麼知道,我喜歡喝這種湯?」她在府裡吃飯,從來沒刻意讚美過哪個飯食。

「之前吃飯的時候,這種湯你喝的最快。」

簡簡單單地一句話,頓時讓她心中湧出一股的甜蜜。原來臨奕也並不是什麼都不在意。容琦抿嘴笑了笑,翻了個身,疲憊感又一次地傳來,這一次她閉上眼睛,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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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起來的時候,容琦睜開沉沉的眼皮,睡這一覺似乎比不睡更加的累了。

她開始佩服皇帝,天天過著心驚膽戰的生活,又不能好好休息,這樣下去自然不可能是件好事。

人的焦慮緊張有一部分原因來自於壓力和睡眠不好。

臨奕有早讀的習慣,大多數時間裡容琦都是看到他捧著一本書。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出去處理事務。什麼時候他能當著她的面做事了,也就代表他們的關係更進一層。

她覺得有些人並不是沒有七情六欲,只不過不喜歡流露和表達,也不會隨便地付出。

「公主。」門口傳來瑾秀的聲音。

容琦從床上坐起來。

「公主,聖上口諭,您回府甚晚,所以今日不必早朝。」

容琦本來殘留的睡意一下子掃了精光。現在還不是追求安逸的時候。

「傳口諭的御丞可在?」

瑾秀道:「還在。」

還好瑾秀不是一個隨便行使權利的丫頭,她雖然在公主府的地位很高,但是從來不替容琦做主,否則接到那御丞的口諭,也不必讓他等到回稟容琦之後再行離開。

容琦想了想,「讓他回去覆命吧!就說本宮直接去刑部。」晉王謀反案是經過三審定讞的,皇帝之前將最後處理的權柄交給了光祿寺,她相當於起一個監督的作用。

想起昨晚那安定將軍的眼睛,容琦總覺得法場上會發生令她一想不到的事。雖然現在還早,她也起身做一些準備。

穿好衣服,吃過早飯。容琦從屋子裡走出來,讓墨染陪同著在院子裡走了走。她這八面透風的公主府,謹慎點總沒有錯。

走到一個相對寂靜之處,墨染沖容琦點點頭。

容琦這才問,「安定大將軍府有什麼動作?」

墨染搖搖頭,「沒有。自公主走後,將軍府沒出來一個人。」

「安定大將軍沒有進宮?」

墨染道:「沒有。」

這有點奇怪了,她絕對不會善良地認為安定大將軍會放她一馬。難道安定大將軍真的被那幾顆春藥干擾?

晉王謀反案整件事,其實只差兩步,一是法場上換人,二是她將這些人妥善安排。

如果她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做好第一點,第二點就來的容易一些。

安定大將軍已經猜透她要做什麼,卻為何不理不睬?容琦用手握握自己發涼的手指,說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畢竟人命關天,越是接近最後一刻,她心跳的越快。

她不進宮,就是要側面看看安定大將軍要做什麼。

可顯然那隻狐狸也不想跳出來。

容琦從外面走回來,忽然發現好久不開的房門,終於打開了。

房間裡的某個人正愜意地躺在躺椅上,半瞇著眼睛享受新鮮空氣。看到這個景象她不禁笑了。

文靜初大病一場,氣色卻看起來和往常一樣,瞇起眼睛的時候眼角淺淺的皺紋配著漆黑的長髮,他修長的手指捏著一隻茶杯,映著晨曦的陽光,幾乎能看到那茶杯上細膩的微雕,白如玉、薄如紙、明如鏡,偶然望去竟然給人一種絕世風姿的錯覺。

等回過神來再仔細一看,他就又變成了一個平平凡凡的男人。

容琦的眼睛自然而然在他臉上盤旋一周之後,落在他的傷腿上。

如果不是文靜初長的太過一般,她首先懷疑的就該是他,誰叫他是府裡唯一一個有腿患的人呢。

容琦剛要舉步走進。

那躺椅上的男人立即搖了搖手,「公主,公主,慢一點,我沒穿褲子。」


第六十四章 顧你則笑

這一說不要緊,容琦正好看在他的腿上,不知道哪裡來的一陣風,將他的長袍吹起來,那青青紫紫的雙腿就落入她的視線。

文靜初慌忙去遮擋,一下子手忙腳亂好不狼狽。總算壓住了三分之二的春光,「公主怎麼會在這裡?」

容琦幾乎哭笑不得,「這是本宮的府邸。」

「這時辰公主不是應該去上朝嗎?」

這麼一說,她在她府邸裡溜達一下倒是有錯了。

「我遣小廝幫我去取衣褲,好幾天沒見風了,趁著這機會呼吸點新鮮空氣,誰知道公主偏偏這時侯……走過來。」

他這話說的沒錯,話音剛落容琦就看見一個青衣小廝,手捧著一疊衣服急忙忙地走過來,然後看到容琦在這裡,遠遠地便停下了,不知道自己是進還是退。

文靜初衝他揮揮手,他這才將衣服送過來。

門關上片刻,文靜初將褲子穿上,然後才又大大方方地將房門打開。

本來挺尷尬的一件事,被他臉上那隨和的表情一沖淡,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容琦也不好意思再盯著他的腿看了,不過剛才的一瞥已經足以說明一切,這雙腿絕不是她在將軍府看到的。

容琦搖搖頭,她大概是神經過敏了,竟然連長相如此平凡的文靜初也會懷疑。如果說安定大將軍和駙馬有些像的話,跟文靜初卻是一點都不著邊的。

平時懶洋洋的文靜初,今天看起來格外的亢奮。可能是閉門謝客幾天,所以精氣神十足。

容琦走進他的屋子坐了一會兒,就感覺到空氣裡好像有一股若有若無的香味,形容不上來的味道。

只是時間長了,給人感覺像一股熱風,貼上來有些燙臉。

尤其是文靜初藏在衣袍下的一雙腳,看起來竟然比白色的衣衫還要細白,這大概就是經常不走路的結果。

屋子裡的氣氛有些灼熱。

剛剛送衣服來的小廝正好收拾完準備走。

容琦淡淡地叫住他,「去將窗子打開,透透風。」今天天氣很好,算得上是風和日麗,屋子裡的空氣就太憋悶了,怪不得文靜初也會想打開門見見陽光。

「我以為今日公主一定會上朝。」文靜初那黑色的眼睛裡精光閃動,瞳孔看起來竟然有些濕潤。

她今天這是怎麼了?不知道受了什麼影響,整個人都變得奇怪起來,就像是之前在文靜初聞到了叫什麼魅惑的熏香。

容琦閉了一下眼睛,「為什麼本宮一定會去?」

文靜初道:「今日不是處斬晉王謀反案的案犯嗎?如此重要的一天,一切都將落槌定音。公主卻怎麼看起來一點也不著急。」

容琦微微一笑,「話是不錯。可是安定大將軍也沒有入宮。」最後一刻,就像是決定勝負的最後一擊,她和安定大將軍誰也不想將自己最後一張底牌先打出來,他們互相在揣摩,在觀察,在等待。

「公主真是讓我意外。」

容琦看著文靜初少有的那種幽深的表情,忍不住一笑,「你該不會是早就猜到了,特意在門口等我的吧!」

文靜初道:「公主是開玩笑,還是說真的?」

容琦看著他,「開玩笑如何?認真的又怎麼樣?」

文靜初輕笑起來,又恢復往日那種隨意而親和的模樣,「如果公主是在開玩笑,我就說不是。如果公主認真的在問我,我就說,是。」

容琦忍不住抿嘴笑出聲。按照這個邏輯,他就是故意等著春光乍泄的。

「你說安定大將軍他現在在做什麼?」

文靜初想了想,「他在觀察公主,他已經為公主準備好了一個,可能是最簡單,但也是最有效的辦法。」

容琦點點頭,「可是不論他用什麼方法,我都會有辦法應對。」容琦展顏一笑,這世上沒有什麼計畫是完美無缺的,只要她有充分的準備,就不可能會一敗塗地。

文靜初頓了頓,抬起頭,「我相信公主。」

容琦在文靜初屋子裡找了一些書籍,文靜初的書和駙馬的是兩種類型,駙馬的書比較正統一些,也很有系統,文靜初的書不一樣,他的書品種繁雜,良莠不齊,看這類書的人必定為人處事都很閒散。

通過對一個人的生活習慣瞭解一個人,大概就是這種意思。

相比較而言,容琦雖然欣賞駙馬的所有一切,人人都會喜歡這種能人所不能的強人。但是欣賞歸欣賞,除了需要資料補充她對這個世界的知識,她對那些枯燥的書籍,實在無能的很。

她也想過要拉近駙馬和她的關係,就撿幾本駙馬的枕邊書來看,可一試之下,穿越過來的現代人絕對不是萬能的,那繞口的古代詞彙,她實在看不下去。

純粹尋找閱讀樂趣的話,她還是喜歡文靜初這裡的。

「在我這裡找書看的,公主還是第一個。」

文靜初喝點茶水,老神在在地抿抿嘴唇,「我小時候看這種書,經常被人送四個字。」

他眨眨眼睛,「不務正業。」

容琦忽然想起金瓶梅裡的一句話,「這人不甚讀書,終日閒遊浪蕩,一自父母亡後,分外不務正業。」雖然和文靜初這時的樣子不完全相同,但是也有幾分神似。

文靜初的幽默不亞於二少,這兩個人都是那種讓人倍感輕鬆的人。

不過他說的實在有道理。她初中的時候看閒書就被父母沒收,並且放下這句話,可是她向來覺得死讀書不如不讀書。

智慧本來不分國界和行業,就算是普普通通的小說也能從中學到一些道理。

要不然小學課本怎麼能選登安徒生童話呢。


第六十五章 面色潮紅

如果不是文靜初屋子裡太悶,容琦還準備多待一會兒,臨走之前,容琦忍不住問,「你屋子裡燃了什麼香料?」讓她始終覺得胸口熱熱的,那溫度直往臉上竄。

文靜初道:「除了公主吩咐,我從來不用。」

那就奇怪了。

難道是有什麼植物讓她過敏?容琦四處看了看,緩步走出屋子。

本來是溫暖的春風,此時吹到她臉上卻變得涼颼颼的。

只要是容琦在的地方,好像隨時隨地都能碰到忙碌的小瑾秀。

容琦總覺得瑾秀的工作量實在太大了,她本來就嚴重睡眠不足,瑾秀睡的比她晚,起的卻比她早,一天二十四小時幾乎全都在為她賣命。

瑾秀見到容琦,先是想直接說話,可是看到容琦的臉卻硬生生地停住,露處擔憂的表情,「公主,您怎麼了?是不是受了風寒?」

風寒?她並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瑾秀怯生生地伸出手去摸容琦的額頭,沒有感覺到異樣的溫度,她的臉色才微微好一些,不過擔憂的神色仍在,「公主的臉很紅。」

被瑾秀一提醒,容琦忙用手背去觸摸自己的面頰,臉上的溫度和往常真的有些不同。

她急忙推開自己的屋門,走到鏡子前一看。只見鏡子裡的自己,臉色緋紅,一雙眼睛如波如煙,她自己也看楞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瑾秀道:「公主,不如去請御醫過來看一看。」

容琦搖搖頭,去宮裡請御醫,一來一去要多長時間,公主府裡本來養著郎中先生,「就請府裡的過來看看吧!」

瑾秀點頭,轉身出去之前,她忽然想起正經事,「公主,光祿寺兩位少卿來了。」

不出她所料,在她去刑部之前必定會有人來跟她事先通氣。

容琦站起身,時辰不早了她要給這兩位大人吃顆定心丸,讓他們當好稻草人,其他的事就用不著他們來管了。

總體來說,她對光祿寺兩位少卿並不信任。之前的長公主並不涉足政局,就算是她身邊有一些官員替她賣命,這些官員和安定大將軍恐怕也是有交集的。她之前無人可用之時,只不過是用他們做個過度,現在一切準備停當,最關鍵的時候,絕對不能讓他們掌握大權。

「公主,那郎中……」

「讓他在內府等本宮。」

容琦忍不住又摸了摸臉頰,熱度似乎褪掉一些,只是有些緊繃繃的難受。如果這事發生在現代,她肯定不會去理會,可是現在她哪裡知道,這位長公主到底有沒有出過水痘或者疹子。

容琦一路向前走,總是感覺到身邊那些下人在偷偷的看她,她今天的穿著不該有什麼不妥之處啊,就算是有,瑾秀也會提醒她,唯一可能招人注目的,大概就是這張紅撲撲的臉,剛才在鏡子裡,看到自己那蕩漾的眼神,連她自己都嚇一跳。

進了前廳,那坐在椅子上的兩位大人立即起身拜見,容琦這種事已經司空見慣了,微微一揮手然後坐在了主位上。

那兩個人看了她一眼,臉上不約而同露出一種奇怪的表情,然後急忙解釋,「臣等若不是坐立難安,也不會這麼早就來打擾公主,還請公主恕罪。」

這兩個人乾脆直接露出那種奇奇怪怪的曖昧目光。

容琦沉吟了一下,工作當頭,暫時將這件事放在一邊,「晉王謀反案已經經過三審定讞,兩位大人只不過是照本宣科,坐立難安從何說起。」

大概沒想到她會這樣答覆,兩位少卿全都睜大了眼睛,「可是……公主……不是要……」

容琦淡淡一笑,「本宮一會兒會去刑部,兩位大人又不是第一次處理這樣的事,一切都照老規矩辦。」

兩人惶惶不安的神情更甚。

「朝中誰不知曉兩位大人是本宮的人,有本宮在,二位只要做好分內事,可保無憂。」可一旦事情辦不好,一損俱損,誰也逃不了干係。

那兩位少卿面面相覷,只能稱是。

容琦道:「沒有其他事,你們就退下吧!」

兩個人規規矩矩地從公主府出來,上了各自的轎子,轎子還沒動,兩個人幾乎同時撩開轎簾對視一眼,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

昨天他們悄悄去了將軍府,竟然也得到了這般隱晦的答案,現在他們似乎只能做兩隻稻草人,剩下的事已經和他們無關。

「起轎吧!」

那兩頂轎子,似乎去時比來時更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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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府。

黑衣侍衛站在將軍房門外,長公主離開將軍府之後裡面一點動靜都沒有。

夫人在外面急的不得了,可是誰也不敢進去打擾主子。

他起了個大早就等著和隨從主子一起入宮,可是……他忍不住伸手敲敲門,他記得主子從來不會誤了時辰。

等了良久沒有回音。

他心裡油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於是伸手將門打開,幾步就沖到床前。

似乎是早就已經料到會有人闖進來一般,鋪好的床鋪上,平放著兩端有「奉天敇命」字樣明晃晃的聖旨。

這張聖旨顯然是留給他看的。

他從房間裡退出來,仔細關好門,答覆等在前廳那個要隨安定大將軍一起入宮的官員:安定大將軍舊傷復發,恐不能入宮了。


第六十六章 隱藏的變端

容琦回到內室,已經有一個老郎中等在屋子外,看到她的臉後,沉吟了一下,然後進屋幫她把了脈。

「從脈象看,公主玉體無恙,只不過……」那郎中有些閃爍其詞,「公主昨夜……是否受了風寒?」

容琦道:「本宮昨晚回來並未感覺到身體不適。」

瑾秀也連連道:「公主早晨起來還是好的,忽然之間就變成了這樣。」

「公主像是出敏的症狀。」

出敏?容琦摸了摸熱燙的臉頰,這大概和過敏的意思是一樣的吧。

「可是公主從來沒有過出敏的症狀。」

那郎中道:「如今正是出敏好發的季節,人在激動之時,不知不覺心跳加快,玄府大開,更容易被風物侵邪……所以公主在……的時候,一定要注意關好門窗。」

等等,這郎中什麼意思?難道是以為她是在什麼時候沒注意才被風吹到了?

怪不得大家看到她都是一副曖昧的神情。

臉色紅潤,眼波如水,可不是正像……

難怪那兩個少卿誠惶誠恐地說,「打擾到她」,原來……

「本宮從駙馬屋子裡出來的時候還沒這樣。」

「那公主是如何感覺到異樣的?」

「本宮是從文……」她差點被這郎中繞進去。

瑾秀急忙插口問,「是否有速效的藥物?」

那郎中搖搖頭,「公主不宜再見風,需要慢慢調養才是。老朽年輕時也得過此症,沒有任何發病症狀,只是在看橋上遇到我家娘子,頓時頭腦發熱,返家之後便出此疹。公主與駙馬新婚燕爾……」

容琦慌忙擺手,難道這個完夏國醫風就是這樣?總喜歡鑽研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說了半天到底是過敏還是風疹她都沒聽明白,竟然還扯到了駙馬身上。

不過這世上果然有這種巧合的事。她昨夜帶了那御醫去將軍府,給將軍吃了春藥,而這會兒她竟然糊裡糊塗地過敏甚至還出了疹子。

這兩件事本來一點聯繫都沒有,可是如今說起來,倒像是一還一報早就安排好了似的。

她若不是早上去文靜初那裡溜達了一圈,也不會有這麼一個插曲。

瑾秀急忙忙去文靜初屋子裡找過敏源,可找了一圈一無所獲。

牆裡牆外種的都是青竹,瑾秀琢磨著是不是將青竹全都拔去了。

容琦連忙制止,現在回憶一下,大概是文靜初屋子裡太熱,她貿然開窗所以受了風。中醫所謂的玄府打開,就是汗毛孔張開,猛然被風吹到了。

雖然說女子很注意自己的容貌,但是也不能為了這個就影響了她要做的事,容琦吩咐瑾秀拿一個幕離來,長長的紗遮蓋下來,倒也有些作用。

一切準備停當,容琦和駙馬大概討論了一下程式,然後叫上墨染和瑾秀去往刑部。

若不是來救人,她絕對不想看這種殺人的場面。

倒是刑部的大人們,早就習以為常,對他們手頭上的程式做的是熟練而麻利,刑部的幾位清流全都站地遠遠的,臉上烏雲密佈,看那架勢如果沒有駙馬的提前打點,他們大概就要跪在天門外要求辭官了。

只不過她救人這件事絕對不可能外露,至於駙馬用什麼來說服他們,她就不得而知了。

刑部的大人們將所有手續呈給她過目。

那些和晉王牽扯過密的人已經被皇帝用各種手段偷偷解決了,現在剩下的這些已經算是少數。只是那幾位清流在裡面頗為顯眼,這些人多是些和駙馬一般的青年才俊,皇帝本來很是看重,如今被牽扯進去,皇帝對他們多了一層的憎恨。

皇帝憎恨那些他本來培養的人,卻反過來反對他,所以底下辦事的官員,就將這幾人的名字寫在前面顯著的位置。

容琦看完這些東西,喝了口茶,似乎是隨意地開口,「本宮讓人準備了白色的帷帳,行刑的時候將這些犯官圍在中央,這些人犯了這種罪過,無顏以見天下蒼生。」

容琦不記得歷史上是否有過這種案例,只不過她現在說出來,雖然道理上說起來有些勉強,可是以她的地位也不會有人出來反駁,更何況光祿寺兩位少卿已經知曉來龍去脈,他們帶頭一應和,剩下的幾位官員也沒有任何的異議。

時間差不多了,幾位監斬大人走了出去,而她就端端坐在後堂,成敗與否就看這最後幾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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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書房內。

今日本來應該是安定大將軍進宮,可這幾日晉王謀反案讓將軍帶傷任職,如今將軍傷患復發,所以他這位皇帝安插在安定大將軍身邊的眼睛就獨自入了宮。

楚亦淡淡地看向下面跪著的人,雖然滿朝文武都知道他重用安定大將軍,但是卻沒有像別人想的那樣信任,他培植那些眼睛,放在他身邊,就是要監督他的一舉一動。這本來就是帝王的權術,他每一次派下去的人,彙報回來的情況,都讓他十分的歡喜,其中的內容和安定大將軍呈報給他的一樣,沒有任何出入。

這就證明,安定大將軍至少暫時是恪守本分,至於將來會如何,權臣免不了都是一個下場。

楚亦瞇了瞇細長的眼睛,他除了聽這些彙報,眼睛不時地看著眼前這份處斬的名單,他的心思顯然有一半已經飄到了法場之上,他頭額兩側隨著心跳不停地鼓動,他習慣性地去摸腰間的玉佩,「安卿有沒有跟你提過晉王謀反案的事?」

那雙眼睛搖搖頭,「沒有。」只不過他在例行自己的職責監視安定大將軍的時候,聽過他與人閒聊,大概意思是說,聖上勢必還會對此事不放心,那些涉案官員有一部分是聖上想要提拔的才俊,如果真是如此,可以建議聖上親臨法場。

如今這種情況似乎被他碰上了,他要感謝那不能進宮的安定大將軍,不然他哪裡會有這麼一個立功的機會,「聖上何不親臨法場?」

此話一出,楚亦揚起眉毛。

若是不放心,當親眼見之。


第六十七章 你來我往

呂清捧著一碗黑漆漆的藥,男人不怕疼可是怕藥太苦,藥苦不要緊,可偏偏身邊的人臉比這藥還黑。

他不由地歎了一口氣,只能耐心地解釋為什麼他們的主子會忽然無影無蹤,「凡事並不是要親力親為才能做好。」

「有時候借由別人的手,也能達到同樣的目的。單說用人這一點無能能及他。」

皇帝放在他身邊的那雙眼睛,也被他輕易就用到了手。

只不過,呂清陡然想起長公主容琦,只是現在的公主,柔軟中帶著一絲的堅韌,平靜的眼神中隱藏著讓你措手不及的狡黠。

呂清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他忽然覺得渾身傷口都異常的酸疼,那本來畫在長衫外的大王八,似乎就印在他的身上似的。

他當時怎麼就小瞧了她,以為沒有了安定大將軍,她就是一隻任人宰割的小羊。

現在的長公主,也如此的不一般。

他忽然對今天的最後結果很是期待。

「今日你當值?」楚亦瞇瞇眼睛。

御丞規規矩矩地跪在那裡,連忙稱是。

原來是這草包,楚亦冷笑一聲,若不是看他老實本分,說不定早就將他下放出都城了,之前容琦曾誇他有柯進之色,光憑這一句楚亦也給了他不少機會,誰知道他愚不可及,一直庸庸碌碌。

「擬旨,刑部暫停行刑……」

那御丞茫然地抬起頭,等待皇帝的下文。

朽木難雕。楚亦冷笑一聲,臉上的陰鬱頓現,難不成他還會下命饒了那幾個亂臣賊子的狗命?

他要悄悄地出現在行刑現場。如果有人在背著他做什麼,他一定會抓他個措手不及。

那御丞大概被皇帝的臉色嚇到了,頓時不敢再多說話,便按照皇帝的意思擬了聖旨,拿著權杖急忙退了出去。

楚亦的臉陰沉中帶著幾分的瘋狂,「朕要親眼看著他們死。」親眼看著他們死在他腳下。

這是他的天下,所有人都要忠誠於他。他要告訴天下人與他作對的人只能是這般的下場,誰也不能例外,就算是死了的楚辭,他也不能決定一切。

他現在還記得。甯霞宮裡,楚辭用那張魔鬼的臉笑著看他,「兒子,那江山不是你的,會有人在你身邊,跳出來,殺了你。」然後他頗為滿意地死了。

楚亦小時候很喜歡楚辭,因為他沒有見過那麼漂亮的男人,雖然看起來陰冷,那也一定是陰冷的最好看的。

他曾一度為有這個父親驕傲。而顯然楚辭不吃這一套,楚辭認為他們的存在是多餘地。

在楚辭死後的今天,他要親手證明這個江山會被他握得穩穩的。

他在等那些跳出來的人,他要抓住他們把他們殺死。

楚辭的話就像是詛咒,他要打破這個詛咒,從中掙脫出來。

行刑的時辰馬上到了。

容琦的手緊緊攥起來。不知不覺掌心已經泛出汗液。

看起來她似乎已經掌握了一切,堯騎大營的兵馬把守著城門,她又在監斬的現場控制著所有的程式。

只要她的主意沒有變,那麼誰也不能破壞。

雖然如此,她卻有一絲的焦躁不安。只要她還未發覺安定大將軍到底有什麼行動。她便如芒刺在背。

「公主。」

忽然一聲叫喊,讓她從思緒裡退出來,抬起頭,「公主。」

只有一個人會突然地喚她一聲,帶著股偷偷摸摸的味道。

容琦抬起頭,看到那猴子一般的難奈何已經抓起一塊糕點塞進嘴裡,幾乎沒嚼就咽了下去。

墨染雖然輕功也好,卻不能跟在別人身邊讓人難以發覺。所以很多事只有他這個絕無僅有的神偷才能做好。

容琦讓難奈何守在宮門外。只要有人出宮,便來回報她。安定將軍不可能會和她有正面的衝突。他唯一能利用地只有皇帝楚亦,而楚亦的權利恰好是她最怕的「意外」。

「有人拿著聖旨出的宮門。」

容琦心中猛然一凜,「聖旨上寫著什麼?」

難奈何臉上頓時顯現出得意的神色,畢竟能從別人手裡拿了東西看完之後再送回去,卻讓人不會發覺,這樣地本事只有他才有。

「暫緩行刑。」

容琦從椅子上站起來。

暫緩行刑。楚亦絕對不會恩赦天下,放了這些官員,那麼只有一個可能,他要親臨法場,看著他們死,這樣他才會放心。

宮門到法場雖然距離不近,但是也絕對沒有讓她再行準備地時間。

如今白帳已經將法場團團圍住,裡面的犯人已經換好了。

她就算是此時抽身也沒有了退路,那個人將時間掐的如此的合適,專等她下手的時候冒出來抓她個現行。

她絕對不能退縮,不能就這樣輸給他,容琦眼前幾乎浮起那安定大將軍狐狸般的微笑。

就算時間來不及,她也要放手一試。

「你能否在鬧市中拖延那傳聖旨的人?」

那難奈何拼命地搖頭,「我不能在一個地方過多停留,否則便會被人看出端倪。」

可如今已經沒有更好的辦法,容琦點點頭,展顏一笑,「那就盡力一試。」

難奈何以為公主聽到這話,會一臉地慘敗,畢竟他來回地溜房檐看到過許多女人在關鍵時刻,尖叫甚至放聲大哭,一臉地狼狽,就算最好的也是佯裝鎮定,卻面如死灰,可這位小公主,臉上卻露出這樣地表情,雖然也是驚訝緊張,眉宇間卻有幾分無法潰敗的自信。

難奈何頓了頓,「小公主,我看你做這個公主也累得很,不如你就不做了吧,讓二少帶你遠走高飛……」他眨眨眼睛,「那該多好啊。」

虧他這時候還有心情做紅娘。

看到長長的幕離後,容琦那隱隱約約哭笑不得的表情,難奈何這才轉身「嗖」地一下不見了。

不知道是否能來得及。

「墨染,」容琦道,「讓駙馬和瑞梓,馬上送那些人出城。」


第六十八章 浪漫又野性的二少

眼見午時三刻就要到了。

法場上的各位大人們,都緩緩地舒了一口氣,轟轟烈烈的晉王謀反案終於落下帷幕,其實他們也擔心再這樣拖延下去,也許某一天也會被人從被窩裡拖出來,指控與此案有牽連。

朝堂上已經人心惶惶不安,今日一錘定音,如此一來大家都吃了定心丸。

幾人互相看一眼,點點頭,然後端坐在座位上,在監斬臺上各行其事。

忽然,官道上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打破了這份安靜,官員們全都放下手中的活,抬頭望過去。

馬上的是位穿著御丞官服色的年輕人,馬還沒有完全停住,他便急忙忙地從馬背上跳下來,亮出一塊玉牌。

幾位官員一看,臉上頓時變得緊張肅穆,那塊玉牌是皇帝的隨身玉佩,見物如見人,眾人忙離座跪倒在地。

「聖上口諭。」

後堂的容琦聽到這幾個字,胳膊一顫,長長的袖子幾乎將桌子上的茶杯碰倒。

這樣快。

幾乎讓她還來不及做其他準備。

她深吸一口氣,腿腳還是有些發軟,瑾秀的臉色更是蒼白地沒有血色,攙扶她的時候甚至有些發抖。

可該面對的時候絕不能退縮,容琦拍拍瑾秀的手,然後緩步走了出去。所有的官員都噤聲,等著長公主走上前去。

「聖上口諭。」

容琦不得不跪下來聆聽,這是在這個世界她第一次下跪。緊張蓋過了不情願,這一瞬間她忽然真正地瞭解皇權的真正含義。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無論是誰都要下跪臣服。

「聖上口諭,立刻將一干案犯斬首,挫骨揚灰。」

容琦驚訝地抬起頭,但幾乎是瞬間,她收斂了臉上的表情,慢慢地站起身來接過那御丞手裡的玉牌端詳,然後還遞了回去。她轉身看向刑部主事官員。

那官員自然早就熟練此道,聖上的口諭雖然來的十分偶然,可是仔細想想卻又能領會,聖上憤恨那些參與謀反案的官員也是常情,於是他小心翼翼地在公主眼中得到了支持,連忙回到自己桌前扔下那竹筒裡帶斬字的竹簽,命令一下,那鼓聲頓響,劊子手揚起手裡的大刀,手起刀落。白色的帷帳上頓時被噴上了鮮紅的血液。

面對這種殘忍地場面,若是平時容琦一定不忍地閉上眼睛,可今時今日她卻悄悄地吐了一口氣,畢竟人死就等於死無對證就算是追查也少了一件有力的證據。

接下來的事不用她交代,其他官員就已經按照聖意去安排一

可是處理這些案犯的屍體,並不是一件輕鬆的活,未等刑部的人插手,容琦已經揮揮手讓那事先安排好的人手將犯人的屍體運往亂葬崗。

現在只差一把火,一切就將死無對證。

「公主。」那一身戎裝的小將手捧著油紙包,似乎還沒有弄明白他離開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是堯騎大營裡的副將。是安定大將軍地部屬,長公主接手堯騎大營的時候,他是唯一一個留下輔助公主的官員。

可沒想到所謂的輔助,竟然成了幫長公主跑腿的下人,似乎完全被剔除這件事之外。

瑾秀從他手裡接過那紙包,打開聞了聞。「不對。這不是公主要的那家,勞煩大人再跑一趟。」

他拿著那東西,只能轉身再按照公主的吩咐,重新跑入集市。

而代替他的人,正忙碌著做最後的收場。

犯人的屍體已經抬上大車,瑞梓從容琦面前走過,容琦長長地袖子垂下來,幾乎不留痕跡地握了一下他的手。

他的手雖然有些冰冷。卻力氣十足。那雙清澈的眼睛,緊緊地看她一眼。淡色的嘴唇微微一抿,五指收攏。

容琦幾乎無聲地道:「一切小心。」

瑞梓緩緩點點頭,稍稍停頓了一下,這才大步離去。一切似乎進行的十分順利。

刑部主審官員幾乎馬上想到了要大肆慶賀一番,他站出來,剛冠冕堂皇地和容琦說了幾句話,正試圖透過幕離觀察公主地表情,刑場外又一陣嘈雜的聲音傳來,有一個低啞的聲音似乎在喊著什麼。

容琦皺了皺眉頭,那官員雖然沒看清楚容琦的臉色,但是也從她的態度中感覺到了公主的不耐,於是立即諂媚地招呼人去處理。

在擁擠中人影憧憧,那聲音斷斷續續讓人聽不清楚,容琦閉起眼睛,心中默數著時間。對她來說,只要耽擱的時間越長她就越有勝算。

容琦再睜開眼睛,側頭看一眼身邊,墨染果然已經重新站回她身邊,他似乎和往常一樣,只是那淺藍色的勁裝稍微有一些淩亂,容琦伸出手,將他的腰帶整理好。

墨染笨拙地愣了一瞬,然後聽到公主聲音有幾分地輕鬆,「墨染,辛苦你了。」那聲音軟綿綿地,讓他幾乎沒有防備地熱了臉。

公主雖然之前扣了他的俸祿,可是除去這一點,公主對他還是很好地,他小心地用手指頭摳著算,從書局到現在,他欠公主的好像越來越多了。

容琦看著這個黑臉小羊,不由地抿嘴一笑,剛剛那個傳旨御丞不會給人留下什麼深刻的記憶,可他緩緩地說出那句口諭的時候,那一刻只有容琦記得最清楚,墨染那張臉雖然塗上了易容藥物,已經分辨不出真實的面容,但是那雙眼睛卻和往常一樣讓她倍感心安。

她沒有更好的方法,她只能在那真正的聖旨未到來之前,製造出來一個假口諭來瞞天過海,等到那真正的聖旨到來之時,所有一切木已成舟,就算皇帝此時此刻站在她面前,那些人已經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就算皇帝再懷疑,也找不到切實的證據。

雖然險象環生,她也確實做到了。

容琦又等了一會兒,看來難奈何那邊也拖延成功,不然不會留給她這麼多空餘的時間。

至於用了什麼方法她就不得而知了。

剛剛那一幕她的意外和慌亂應該表現的淋漓盡致,因為她雖然安排好了一切,可在這種氣氛之下也難免會緊張。

她相信那隻狐狸一定為他自己的手段感到竊喜,一定以為她毫無辦法只能束手無策,可是……容琦微微一笑,她說過,這世上沒有什麼計畫是完美無缺的,安定大將軍既然能找出她的破綻,她也能從他的計畫中某一條生路。

那隻狐狸,他應該認輸了吧!

她雖然沒有抓住他的尾巴,也不能讓他抓住她的把柄。

「小公主。」

若不是容琦已經習慣了身邊有一個神偷,她不知道要被這突如其來的叫聲驚到幾次。

難奈何的包子臉掛著得意的笑容,幾乎連包子摺都笑開了,「小公主,你是不是應該謝謝我?」

難奈何說的沒錯,她是應該謝謝他。

「你不用謝我,」那難奈何竟然變得不好意思起來,從懷裡拿出一個東西塞到她手裡,「這件事不是我做的。」

「公主,這幾年來,你可是第一個。」他聳聳鼻子露處曖昧的笑,「小公主,你如果還有什麼自己實在不能解決的事,就去找他,他一定能幫你做好。」話音剛落,難奈何就跳起來跑了個無影無蹤。

難奈何走之後,容琦這才看手裡的東西。

那是一張普普通通的黑色眼罩,一般人是不會光天化日之下將它戴在臉上的,看到這眼罩,容琦不由地想起一個人:佐羅二少。

那難奈何剛剛說的什麼意思?她是第一個?第一個讓二少幫忙的人?

那個看起來富有俠氣味道的二少,他那雙浪漫的眼睛裡似乎有一種野性,吸引著她,卻也讓她感覺到一種危險。

她能相信難奈何,卻絕對不可能隨便地信任二少。就算她對駙馬都毫無芥蒂了,那這個人……

容琦搖搖頭,實在沒想到那富有詩意的二少會給她留下這樣一個深刻的印象。

外面的嘈雜聲音沒有被安撫住,反而有擴大的趨勢。

容琦將那佐羅面罩拿起來藏在寬廣的袖口裡,時間似乎已經差不多了,她該站出來收拾這個殘局。


第六十九章 掀開佐羅的面具

做為一個安定大將軍的貼身侍衛,他非常不稱職,主子的行蹤他是一點都不清楚,他只能等,等到主子騎馬回到將軍府,然後抓緊一切時間彙報所有的事。

「有人假傳聖旨提前斬了那些要犯,屍體拉到亂葬崗火化……」

安定大將軍似乎並沒有感覺到意外。

那個對他揚起下巴的公主,她的那雙閃亮的眼睛早早就告訴他,她不會輕易地認輸,哪怕是有一天他兵臨城下,她也絕對會與他一決高低。

這世上真的有這樣膽大的女子。

「我本來就不是要這個結果。」他是另有所求。

呂清正捧著書在研究棋譜,安定大將軍走過去,提起一顆白子,「只要達到最後的目的,放一步也並無不可。」

修長的手指將那顆白子扔進棋筒裡。

「公主要做的事,雖然對朝廷大局來說是一件好事,可是有人卻不會領她這個情,所以註定整件事到最後,恐怕不如人意。」

「現在的朝局並不是一兩個人能馬上扭轉的。」呂清重新將那顆白字擺上來,所謂研究棋譜絕對不能靠別人的提示來破解,他就假裝沒有看到那個破綻。

完夏國的江山啊!

「想扭轉一切,除非有一個人能幫她。」呂清看向眼前的閒逸的安定大將軍。卻是她絕對不能相信地人。

雖然目地相同。但是結果肯定背道而馳。

容琦從後堂走出來。一眼就看見了引起躁動的那個人,雖然他藏在人群當中,可也十分的明顯,因為此時此刻他正騎在馬上哀嚎。

這個人她認識,就是前段時間去她府裡傳皇帝口諭的御丞,長公主容琦曾誇他像府裡的柯進,為此他得意洋洋在她面前表演馬術,演砸之後。這是第二次栽在了馬上。

由此可見,在古代良好的騎術,那是必備的專業技術。

容琦看著這人狼狽的狀態,想起二少拉著大大地紙鳶從天而降踢飛難奈何那一幕。

如果說這是二少所為,還真的符合他的風格。

那御丞嘶啞著嗓子,「快快快,拉住這匹馬。」汗水,眼淚在他臉上縱橫交錯,一眼看過去好不狼狽。

御丞胯下那匹馬不像是普普通通的受驚了。一群人上前去幾乎都拉扯不住,那馬拼命地掙扎,有人上手去拖那御丞下馬。他的腿似乎牢牢地占在了馬鐙上,竟然紋絲不動,還是有人提起刀在馬鐙上砍了兩下,他這才從馬背上滾了下來。

那馬仍舊向前掙扎著,不停地發出重重的響鼻,容琦從來沒有看到馬匹這樣躁動過,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這匹馬,甚至有人準備用刀去砍那光滑的馬身。如果這匹馬沒有印著大內的字樣,大概早就已經被解決了。

容琦將視線從人群中拉開,她往前走了幾步,遙遙望過去,只見在一個不起眼地角落,看到了一匹幾乎只有驢大小的瘦馬,除了清澈的眼睛昂揚地姿態外。簡直就一無是處。尤其是那身皮毛黑的斑斑點點,屁股後綁著一把誰也不會偷的破劍。

偏偏這匹瘦馬。輕嘶一聲,尾巴甩一甩,細長的小腿一瘸一拐地向前慢慢溜達,那匹名種的馬匹立即像打了激素,伸頭撞進拉韁繩那人的懷裡,然後似乎是奮不顧身地甩開所有人,向前跑去。

只有二少有這麼一匹獨一無二的瘸腳馬,屁股上背著劍招搖過市。

御丞支著兩條腿死仰八叉地坐在地上,身上的官服已經被撕破了多處,看到了容琦,立即手腳並用地跪撲上來,像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公主啊,公主,你可要為微臣做主啊。微臣這是受人陷害才延誤了……」

容琦不動聲色,「延誤了什麼?」

「聖旨。」

旁邊聽到這話地官員全都微微變色,紛紛看向容琦,等著容琦接著發問,「是聖上又再有新的旨意?」那御丞愣了一下,還沒回答出來。

容琦又道:「剛才已經有人傳過聖上的口諭。你這是聖上的新旨?」

那御丞總算是聽明白了,使勁地搖搖頭,今日聖上只命他寫了一道聖旨,他愣了一下,又馬上回過味來,「傳……傳口諭?」不對啊不對,他慌忙伸手入懷去掏,終於將一隻黃色的圓筒拿了出來。他打開蓋子抽出裡面的聖旨,跪起來低低地折下腰,將手裡的聖旨捧了過去,「公主……這……這……聖上是讓微臣……讓微臣來……怎麼……」猛然心中一焦急,竟然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接還是不接?容琦遲疑了一下,如果現在接了這聖旨再打開,那麼裡面地內容立即大白天下,她不能只給瑞梓留下那麼短暫地時間去處理那麼多事。

在場的官員們,還沒有想到有人會假傳聖諭,那御丞雖然著急,卻也還分不清東南西北,除了她心知肚明,別人還都蒙在鼓裡。

「別著急。」

在別人聽來,長公主的聲音柔和極了。

長公主這樣寬宏的表現,讓人不得不將某些流言再聯繫起來,長公主曾誇過這位大人有柯進的氣質。

柯進是誰?那是長公主府裡的贊畫幕僚。雖然還沒聽說長公主對他恩寵到什麼地步,可是……其中的妙處,不言而喻。

現在公主又垂著頭看著這位大人,雖然長長的流紗蓋住了公主的表情,可是公主的意思已經再明顯不過。

那御丞緊張中竟然還不忘記表現,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再撅一下屁股,露出官袍裡一截的稠褲,似乎反著陽光格外的刺目。

容琦簡直要被他氣笑了。

按理說以前的長公主欣賞眼光應該不錯。怎麼也會有被燕啄眼的時候,竟然看上這麼一塊料。

容琦站著不說話,自然也沒有人敢上來打擾,那御丞似乎也被她的態度嚇呆了。容琦慢慢地在他身邊走了幾步,然後回到後堂坐下,手指碰到桌子上的茶碗,停頓之間頓時感覺到燙手,她的手指慌忙往回縮,長長的袖子不經意地抽回去帶動了茶碗,眼見就要將那茶水碰灑,她正想著要躲開,那茶碗忽然被人撥了回來,穩穩地立在桌子上。

容琦下意識抬起頭來,立即就撞進了一雙亮黑的眼睛裡。

他抿著嘴唇笑,帶著一分隨意,那雙眼睛仿佛變化萬千,讓誰也無法捕捉,美貌絕倫的臉頰仿佛是天地間極美的景致,五官一描一繪,恰似蘭亭序裡清秀疏朗精細的水墨,散發著行雲流水的墨香,此時此刻他穿著一件月白色的長袍,長袍外罩著一件黑色的紗衣。那黑色的絲紗紋路輕輕晃動,黑髮,紗衣,長長的睫毛上如同帶著晨曦露珠,讓人心癢不已。

他的表情明明是自然隨意的,卻像天邊的雲朵。

容琦不得不驚訝,為何他站到她身邊,她都沒有察覺,更何況,墨染和瑾秀……

容琦四下望去,瑾秀只站離她幾步之遠,臉上掛著不可置信的表情,臉色蒼白,好像立即就要喊出聲來。

他伸出手來輕輕一個噤聲的動作,立即讓瑾秀啞了下來,臉上浮起一片紅暈。

一邊的墨染身邊多了一個黑衣侍衛,兩個人互相對視,似乎是緊張而焦灼,誰也不肯退一步。

容琦再轉目看他的時候,發現他也正盯著她瞧,「為什麼不接那聖旨?」

她沉吟了一下並沒有說話。

他又道:「皇帝就在來的路上,你這麼做會被他懷疑。」

這一點容琦當然知道,如果她剛剛順其自然地拿到聖旨……可是她不能這麼做。

他似乎了然般一笑,「你在為誰考慮?」他並不想雲裡霧裡地跟她一直這樣講話,「你的駙馬?」

容琦挑起眉毛,不得不真正地正視他。她心中想的他為何好像全都知曉。

「不論你為誰考慮,只要輸一局就算真正地輸了。」


第七十章 二少和將軍 魚和熊掌

為什麼二少對一切仿佛都瞭若指掌,而她卻不能知道他真正的身份。

容琦捏著袖子裡那張佐羅面具,抬起頭,隔著那幕離看二少,看了好半天,想看出一些什麼端倪來。

「難奈何說,如果我有事可以找你。」

二少揚起眉毛,「我以為你會問我是誰。」

容琦一笑,「你不是二少嗎?」她就賭一賭二少不會因為一件事就暴露他的身份。

似乎在二少面前,她也變得俏皮起來,她伸出手將佐羅面具放到二少面前,「看到這個面具我忽然又想起一個人。」

「誰?」

容琦道:「楊過,字改之。」

眼前這個笑臉微微一蕩漾。

容琦將面具塞進他手裡,「戴上吧!」她終於知道有些人不是裝佐羅裝遊俠,那面具和楊過臉上的一樣,為了不要招惹是非。她還沒見過瑾秀因為看到那個公子臉紅,剛才卻看這個二少失了神。

「你要讓我幫你做什麼?」

容琦看看那黑衣侍衛,「借我一個人用用。」

二少微微一笑,就已經明白,「成交。」

那黑衣侍衛頓時臉色變得很難看,他似乎挺不喜歡為她做事的,不過也沒辦法,誰叫他主子那麼輕易地就答應了呢。

二少看了一會兒容琦的臉頰,容琦馬上覺得臉上更加癢了,她想抬手去摸。馬上被二少阻止,「別動,忍一忍,越碰越嚴重。」然後他頓一頓道:「等這件事過了,我去找你。」

他們之間站的距離並不很近,幕離上地黑紗雖然不至於一點都不透光,可是也不會像沒有似的。

容琦抬起頭看二少那雙亮如皎月的眼睛,頓時覺得那雙眼睛不但好看,還真的很厲害。她臉上的小疹子都被他看見了。

最重要的是那雙眼睛幾乎能窺探人心。

容琦不是看輕古代人的智慧。而是她的確沒有那麼萬能,不會像神一樣什麼事都做的那麼完美,安定大將軍不是一個擺設,否則他也不會做到權臣地位置。

她沒有任何準備,那是因為她不論是靠眼線,還是自己的智慧都猜測不到安定大將軍下一步準備做什麼。

她差點忘記了,凡是高官都會馭人之術,就算安定大將軍足不出戶,有些事他照樣能做到。

二少走了一會兒,她剛剛坐在椅子上歇歇腳。就得到了安定大將軍的第二份大禮。

一個小統領著一隊人馬前來報導,幾匹駿馬從官道上跑來,一個個威風凜凜,和那御丞之前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這是皇帝到來的前奏曲。那統領跪倒在容琦身前,「稟長公主殿下,聖上的御駕就在路上。」看他謹慎說話的樣子,容琦就知道楚亦對這次御駕親臨不想公開,準備悄悄的進行。

安定大將軍就是想這樣讓皇帝揭開她的戲碼。

那些官員已經看出苗頭,人人屏息,鴉雀無聲。那御丞感覺癱軟在地上。

容琦猛地從椅子上坐起來,表情有些暴怒,指著那御丞,「將聖旨拿給本宮看。」

御丞已經駭地一動不能再動,只能由刑部官員將那聖旨捧過來。

那黃澄澄的聖旨一打開,那些朱砂字頓時映入眼簾。那刑部的官員幾乎面無血色。

容琦站立了一會兒。終於厲聲問那御丞,「這是怎麼回事?」

御丞眼淚鼻涕直流,「微臣,微臣也不知……」

光祿寺兩位少卿也湊上前來,一瞬間全都脫了人色,「公主殿下,該不會……該不會是有人……假傳聖旨吧!」

官員們已經亂成一鍋粥,「公主殿下。這可如何是好。」

「那些犯人已經……」

年輕地禁衛統領四處看看。臉色變化幾下,就已經瞭解。

「你帶了多少禁衛?」

那統領道:「三十人。」

容琦抬頭一看。已經有一頂轎子慢慢地停下來,轎簾一掀。

白色的常服,但是依舊掩飾不住那凜凜氣勢,一雙眼睛雖然不像出鞘的劍,可在容琦看來,那雙眼睛閃爍的光芒,比之利刃更加的危險。

分明是一種傲然天下的雍容,卻如何甘願做一個權臣。

容琦看看身前的統領,眼前的情況看起來是皇帝找了「心腹之兵」暗中安排,其實這個結果卻是受安定大將軍影響。

事實上,這一次的統領是安定大將軍。

安定大將軍到底是權臣,眾官員看到他到了,都立即都圍上前去,也不避嫌,開口閉口,公主如何,大將軍如何,此事該如何如何。

大將軍驚訝了一瞬,「那些案犯……」

幕離的黑紗在容琦眼前飄蕩,安定大將軍朝她看過來,四目對望,竟然心有靈犀般浮起一絲微笑。

「長公主殿下。」他的膝蓋屈曲又站起來,動作十分的流利,看不出是否跪過,也讓人挑不出毛病,語調不帶一絲的尊敬,卻讓人聽起來十分的親和。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狡猾的人。

「那些案犯已經處斬?」

沒有照著他預定地情況發展,沒有扣住那些魚目混珠地死囚,他一定也覺得很遺憾。

在他想來他一定大獲全勝才對。容琦抿嘴一笑,「有人假傳聖上口諭將那些案犯處斬,挫骨揚灰。」

一推一讓。看起來不輸不贏。

安定大將軍的眼睛閃動著亮光,「微臣讓人將那些案犯的屍體扣住可好?」

不知道為什麼,容琦看著安定大將軍臉上的笑容,平白無故地就有一種熱血上頭的感覺。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好戰,竟然一步都不想退讓。

她卻不知,現在她幕離裡面隱隱約約的面容,跳躍的眉角,同樣像是一把燃燒的火焰,也是如此灼著人心。

「那送往亂葬崗地囚車已經走了半個多時辰。」

安定將軍道:「臣儘量為之。」

好個儘量為之。半個多時辰,屍骨肯定不會完全焚燒乾淨,必然會留下蛛絲馬跡。

「將軍。」

她人影綽約,語調中透著一股擔憂,她慢慢地向他走過來。

可是看在他眼裡,就像她之前在將軍府從袖口裡抽出那張聖旨時一樣。

讓他有一種不大好的預感。

容琦走了幾步便停住,她輕輕撩起幕離仿佛剛要說話,猛然看到眼前銀光一閃,臉色頓時大變,似乎都忘記了躲閃。她身邊的墨染疾步上前。拉了她一把,那一支羽箭才堪堪擦著她的面頰穿過幕離飛了出去。

靜謐了一會兒,似乎所有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

剛剛來的禁衛統領正還在一旁調動人馬,看到這種情況頓時臉色大變。

又是三株連發的冷箭射過來,全都奔著容琦的方向。

那劍射入土中,仿佛才將眾人驚醒,大聲喊叫,「來人呐,快保護公主,抓……抓刺客。」

那三十個禁衛軍已經將法場圍得密不透風。禁衛第一個任務就是保護皇帝和皇族的安全。

安定大將軍看向公主。公主顯得有點驚慌失措,可是抬頭之間卻故意讓他看到她嘴角的笑容。

這種方法也只有她能想出來,找人來刺殺長公主?那三十個禁衛會全都被這件事牽制住,而他現在只能做一個忠心耿耿的臣子,佈置一切尋找那刺客。

容琦知道安定大將軍一定看穿了她的做法,她這是圍棋裡的打劫技術。自己危險的時候。乾脆將危險引到別處,幸好她有長公主這個身份。

她本來就沒妄想騙過安定大將軍,而是讓他明知如此卻不得不為之。

卻沒想到這個安定大將軍竟然不加遮掩地笑笑,眼中一片火辣辣地神色,並不收復失地,而是和她一樣繼續進攻,「此地不安全,請公主派人攔住聖駕。」這本來是容琦的臺詞。卻被他搶去說了。收到的效果完全不一樣,容琦還沒說話。那些大臣們就蜂擁過來一起附和,「請公主攔住聖駕。」

這樣一來,她簡直像一個花瓶擺設,被人像傻瓜一樣供奉起來。

安定大將軍這是在表現他對長公主的愛護和情意?她不知道以前的長公主感覺如何,她現在心裡是滿腔的悶意,剛剛小小勝利帶給她的快感,頓時一掃而光。

沒有人抬起頭看她,仿佛她面前跪著的人只有安定大將軍,「禁衛統領在哪裡?」

那統領急忙跪倒。

「務必將陛下安全護送回宮。就說是本宮的請求。」

然後她抬起頭看一旁的安定大將軍,「就有勞將軍保護本宮的安全。」

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也。

保護長公主的安全和追查那些屍體來比,顯然前者更重要。


第七十一章 將軍和駙馬 撥亂反正

那刺客一下子消失的無影無蹤,竟然像是從人間蒸發了一樣,追查了半天一無所獲。

二少能大大方方出現在容琦身邊,又不被其他人發覺,容琦領教了他這種本事,才敢向他借人一用。

她讓二少的侍衛在她撥開幕離的時候發出連珠箭。

當時她也有一絲的猶豫要不要相信那侍衛,萬一他的箭失了準,或者有意要置她於死地……

畢竟她對二少一點都不瞭解,雖然他帶她抓了難奈何,剛剛又用他那瘸腳馬幫了她一把……

容琦幾乎瞬間又否定了自己的懷疑,如果二少真的想要偷襲她那根本不用她來給機會。為了以防萬一,容琦讓墨染站在她身邊,箭矢失了准墨染便能揮手相救。

容琦半瞇著眼睛看著在場中忙碌的安定大將軍。

有機會近距離地觀察一個敵人畢竟不易,更何況他完全不加以遮掩,低聲吩咐幾句,場面就開始變得井然有序,無可挑剔。

如果不是她前一晚從皇帝那裡討要了讓安定將軍修養的人情,卸了他的兵權,她今日就算變出天花來也絕對不可能在他的眼皮底下,救出那些人。

一切都安排妥當,她的步輦也抬了進來,看樣子是要將她送回長公主府。

容琦微微遲疑了一下,四處一望,人群當中猛然發現了一個人影。

她緊張的心頓時就平復下來,她將茶水送到嘴邊淺嘗了一口。然後抬起頭,「本宮早就吩咐堯騎大營把守住各個城門,所以那刺客必定還留在城中,現在看來只能關閉城門。慢慢排查。」

關閉了城門,那些被救出來的人就被關在了城門外,城裡無論再怎麼嚴查她都不會擔心。

「任何人沒有聖上和本宮的命令暫時不准出入城門,違命者其罪當誅,視同謀反。」容琦說完話抬起頭來看安定大將軍。

如果他敢私自調兵遣將出城。那麼她正好給他一個謀反罪。

她挑眉的時候,他也挑眉,然後不約而同地浮上一絲微笑。

竟然是如此的合拍。

他的表情明明不加遮掩,卻讓人覺得如此諱深難測。似乎是一潭池水。明明能看到底部,卻無法預知深淺。

官員們跪下來,高呼,「長公主英明。」

容琦從座位上站起來,不知道是因為久坐還是這幾日折騰下來身體吃不消,宮鞋剛踩穩地面竟然猛然一麻,差點摔倒。

幸虧有人手臂一攬將她抱在懷裡。

那懷抱十分的溫暖,從薄薄的春衫裡一直燙到她身上,容琦抬起頭來。隔著幕離看這位安定大將軍。之前她還以為這位無所不能、冷靜悠然的安定大將軍的會和皇帝一樣,有著一副冰冷的身體,卻沒想到竟然是如此。

此番不經意上演的曖昧戲,大家就當沒有看見。

「微臣送長公主回府。」他話語中雖然有些關切卻也不弄,讓人聽起來沒有諂媚,反而自然地十分舒服。

就算是厚黑學學到極端,也無非是這般。

容琦正要拒絕,猛然聽到一個極清亮的聲音道。「不勞煩將軍。」

容琦愣了一下。幾乎是完全彎起嘴唇側臉望去。

要說勝利,那麼此時此刻也應該算是一個。

安定大將軍以前大概沒想到會面臨這種情況。他娶了妻子曾讓容琦嫉妒到發狂,他卻沒想到有一日也會面臨同樣的境遇,就算安定大將軍對長公主無心,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一幕容琦還是不由自主地開懷。

容琦伸出手去,拉上了那修長的手指,身體離開安定大將軍的懷抱時,還沒有忘記抬起頭看看安定將軍那光潔緊繃的下頜。

如此之好。容琦心中湧上一種報復的快感。

她雖然在現代沒有爭過那小三,可是在古代卻大大地滿足了一把。

之前安定大將軍成婚了有名言順的妻子,讓長公主日夜難眠,而今長公主求來一個駙馬,在感情上總算是扯平了,他娶妻,她嫁人,從此再無瓜葛。

安定大將軍的表情似乎是早有預見一般,竟然沒有一絲窘迫,而臨奕的側臉卻是那麼的從容,仿佛恒久不變。容琦此時再觀察,大概是因為美麗總會有一些的接近,安定大將軍的眉眼真的和駙馬有種微妙的相似。

「駙馬。」容琦低低喚了一聲。

臨奕微微一笑,長長的睫毛煽動,將眼底的笑意露了出來,他輕柔地挽起容琦的手。臨奕長長的白色衣袖,陪著她明豔的裙角,無論怎麼看都是一雙璧人。

容琦之前就已經看到了臨奕,臨奕去而復返無非是告訴她,他已經將那些人安全送出了城,不然她也不會下令關上城門仔細搜查,只是沒想到臨奕會在這時候走過來。

駙馬平日裡看起來從容淡定似乎不能任何事打動,卻在關鍵時刻總是給她一絲讓人期盼的驚喜。

他們之間地關係雖然只是邁出了一小步,但也確實值得讓人高興。

公主跟著自己的駙馬走,那是名正言順的。

容琦和臨奕一起坐上輦,那輦被禁衛軍裡裡外外包了個嚴實,然後開始慢慢向前走。其實容琦仍舊害怕安定大將軍會叫人馬奔赴亂葬崗,正緊張地思考間,一抬頭看到一雙涇渭分明的眼睛。

人說眼神中最強烈的幾種,無非是愛憎輕惡,雖然之前容琦在臨奕的眼睛中從來沒見過這幾種情緒,如今,她卻覺得那光芒的閃爍間有一種輕妙的美麗,如煙似水,讓人不由地心安。

「公主不必擔心,就算這時候安定大將軍再去已經來不及了。」

轎簾輕輕浮動,太陽的光芒映照在臨奕的臉上,他笑得清淡,但卻將那縷光融合了進去,讓人心中頓時一暖。

容琦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是啊,她忘記了,這是在古代,只要那些屍體燒的七七八八,再行辨認便幾乎不大可能了。

那麼這一關他們是不是已經算安全度過了?容琦微微沉吟,「我總覺得安定大將軍要的不是我們想的那個結果!」

臨奕似乎也有同樣的想法,「安定大將軍三年前才步入政局。」

容琦不由地有一些詫異,也就是說他爬到權臣的位置上只用了三年。

「他如果早就已經回到都城,應該第一時間就看出了公主的動作,但是他似乎沒有一點的防範。」

容琦抬起了眉毛。

難道安定大將軍不是想要揭穿她?那麼他又為什麼會在楚亦那裡出了這樣一個主意。「也許他並沒有想到本宮會這樣做。」

臨奕點點頭,「我也期望是如此。否則……」這整件事似乎就無法解釋,安定大將軍到底想要做什麼,就無法猜透了。

輦到了公主府,容琦沒有下轎,「本宮直接進宮,」她看看臨奕,「府裡的事就交給駙馬了。」

「公主,」臨奕微笑,忽然喚她一聲,「若聖上有什麼懷疑,上至公主府,下至堯騎大營,無不可查。」

臨奕走出去,輦重新抬起來,容琦忽然覺得很輕鬆,從到了這裡之後一直的勾心鬥角,從網路身邊的人到與安定大將軍針鋒相對。

從剛剛的法場到剛才駙馬的一句話,她才忽然感覺到此時此刻她不是一個人。

她本來要費心思去考慮的事,被臨奕承擔了過去,讓她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

袖子裡他攥地緊緊的手掌微微鬆開。

兩隻手攥得緊緊的,只會更加的辛苦和緊張,放開一隻手,與別人的手交握,才能感覺到信任和安定。


第七十二章 雨中傳位密旨

春夏交替,天氣變化無常。

步輦才又走了沒幾步,容琦就聽到有雨滴摔在轎頂的聲音。她掀開轎簾,立即有雨絲順著風吹了進來。

過一會兒,風停了,雨滴越來越大,容琦聞著空氣裡的潮濕,突然想起瑾秀還跟在外面,剛想將瑾秀喊進來,轎子忽然之間停下了。

長公主的步輦就算進了宮門也可以暢通無阻,只要容琦不發話一般不可能會停下來。

步輦停下了,那負責守衛的禁軍統領也沒有過來回話,容琦頓感詫異,忍不住撩起轎簾向外望去。

細細的雨簾在陽光下閃爍著潔白的光芒,官道上如今正站著三個人,都戴著斗笠,其中一個拿著長劍,另一個站在一旁正和那禁衛統領說話。

中間那個似乎是個瘦弱的少年,雨水落在他露在外面的手指上,就像開了一朵朵鳶尾,他向這邊望過來。雖然斗笠擋住了他的面容,容琦心裡還是不由地一緊。

那跟禁衛統領說話的人已經退下,禁衛的隊伍整個向兩邊散開,讓那少年和侍衛走了進來。

那少年走到轎前,容琦已經從轎子中彎腰走出。少年抬起頭,立即露出他那雙細長而陰柔的眼睛。

容琦驚訝地喊了一聲,「皇兄。」

楚亦此時此刻紅著眼睛,撇去平日裡時常掛在臉上陰鬱,雨滴落在他眼角,濕潤中多了一絲瘋狂而又邪惡的氣息,像是一隻野獸,和他近距離接觸,仿佛就能聞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容琦忽然想起從別人嘴中聽到的完夏國開國皇帝楚辭。

不管是天牢裡的楚律,還是現在的楚亦。都有著和楚辭一般瘋狂的氣質,這大概就是楚家地血液,是一隻只兇狠的狼。

容琦沒想到楚亦還沒有回宮,他甚至連一把雨傘都不曾帶,讓雨水順著他的斗笠沖刷下來。他靜默地注視了一會兒容琦,然後拉起她的手。

楚亦的手指冰涼,比外面飄著地雨水還要冷的多,「皇妹,上朕的車輦。」

馬車是早就準備好的,看起來和普通大戶人家的沒有什麼不同。楚亦上了車之後,拿出一塊乾燥的布帛為容琦擦身上的雨水,然後靜靜地看著容琦。竟然一言不發。

容琦一時之間無法猜測他心中所想。而楚亦顯然心裡正在做一番打算。

這是一段最無聲的旅途,楚亦除了緊緊攥著容琦的手,就像一尊雕像隨著馬車地移動,光線的變化,他在黑暗中沉浮。

馬車徑直進了宮門,停下之後便有人掀簾等在下面,容琦等待著楚亦先走過去下車,誰知道楚亦卻依舊拉著她的手。同時和她從馬車裡走了出來。

容琦本想要掙脫,楚亦的手卻是那麼的堅定不容動搖。幾乎和他眼睛中的那份陰鬱一樣。

楚亦帶著她徑直走向宮殿當中,這所宮殿是容琦不曾來過的,比之她在宮中的那處住所,這裡應該算地上是名副其實的後宮。

侍女們早就在一旁站好,但臉上難免露處一絲的驚慌,顯然她們沒有料到皇帝會突然駕臨。

那領頭的宮人也沒有猜出皇帝的用意,只是在一旁跪著,察言觀色。當她看到容琦和皇帝身上的雨水。急忙吩咐人去準備乾淨的衣物。

外面的雨依舊下的很大,偶爾會有一兩道閃電照亮天空。你光亮照的大殿裡更加地鮮紅。殿中地紅色帳幔在空中飄蕩,地上鋪著紅色的毯子,她這濕潤地宮鞋都不忍踩在上面,楚亦在前面走,她不得不跟上去。

到處都是紅色。

紅色的窗幔,被褥,軟榻上紅色龍鳳墊子和靠枕,中央紅色的木質矮桌上也鋪著紅色的錦緞。

床上平鋪著一件大紅色的長袍,上面繡著幾條行龍。容琦看過楚亦的龍袍,用的是明黃色,可是這件帶著龍紋的衣服為什麼是紅色?

容琦看著床裡掛著龍鳳呈祥的玉佩,恍然大悟,她一直以為楚亦已經有了皇后,卻沒想到……

這屋子分明不像有人住過的樣子。只是這裡的擺設似乎和甯霞宮有些相似。紅色的錦緞襯得整個宮殿喜氣洋洋,這明明就是楚亦大婚時要用的宮殿。

楚亦在床邊坐了下來,他看著容琦,「皇妹,過來。」

容琦依言走了過去,可是卻怎麼也坐不下,雖然她從轎子中下來到楚亦的馬車只是不長的一段距離,但是衣衫還是被雨水打濕了,如今看著床上那明豔精緻的皇后長袍……

楚亦似乎看出了容琦的猶疑,他瞇一瞇斜長的眼睛,伸手將床上的衣袍扯過來,看也不看一把扔在地上,「不過是一件衣服罷了。」他抬起頭看著容琦,「皇妹,有沒有覺得這裡的佈置和甯霞宮有些相像?」

容琦被楚亦拉著坐在紅色的錦緞上,「皇妹小時候就喜歡甯霞宮的錦紗。這裡的錦紗便是朕讓前朝宮人做的,和那甯霞宮的一模一樣。」

聽到這話,容琦不由地一驚,楚亦話裡話外的意思讓她有些弄不明白,她抬起頭看著這位少年天子。

靜謐了一瞬,楚亦忽然道:「皇妹覺得朕選趙卿之女趙瑜為后如何?」

容琦看著楚亦的側臉半晌,直等他轉過臉來看她,她才想起趙瑜就是昨日她在御書房裡撞到的女子,長得倒是和她有幾分的相像,「臣妹聽說趙家小姐是完夏國有名的才女。」

那趙瑜那柔和賢淑的笑容,冷靜清澈的眼睛,高貴謹慎得體的神情,果真有幾分母儀天下的風姿,想來她能被人美傳成才女,將來自然也有能力被人稱贊成賢後。

只是容琦不知道怎麼的心裡對這種完美的女子總是不大喜歡。她從小就成績一般,跟那些優等生混不到一起去,她長大之後做事也十分隨意,從不追求完美,所以她穿越到這裡來,反倒沒有被長公主的名聲所累。

若是趙瑜成為皇后,那麼她們兩人將成為正反兩個典型。長相相似,性格卻南轅北轍。

「皇妹。」楚亦又喚了一聲。

容琦這才道:「趙家小姐看起來是位極識大體的名門閨秀。」

楚亦冷哼一聲,眸子裡帶著一股的譏誚,「大臣們上奏,說什麼端莊賢德,原來皇妹也是如此看?要朕看,她扭捏做作就多了一些。」

容琦頓了頓,沒有說話,從在外面見到楚亦開始,他似乎就有一股沒能表現出來的情緒。

楚亦見容琦不說話,急忙用手拉住,「皇妹,別怪朕,朕今日……」他的手心似乎忽冷忽熱,臉色明明暗暗,忽然慘澹一笑。

恰好這時候那領頭宮女捧著乾燥的衣服走進來,楚亦揮揮手,讓那女官服侍容琦換上衣衫,自己帶著剩下幾個宮女到側屋去。

趁著這個空隙,容琦總算是長呼一口氣,那女官已經將丫鬟手裡的託盤接過來,「奴婢伺候長公主更衣。」

容琦不太適應在這麼多人面前寬衣解帶,淡淡地看了一眼那女官,「東西放下吧,把我的貼身丫鬟叫進來。」

那女官自然不敢有什麼異議,就吩咐那些宮女放下東西,然後退出去。

「等等,」容琦忽然又叫住她,「讓她換一身衣服再來伺候。」

容琦換了衣服,瑾秀又將她的髮髻整理了一番,這樣折騰了一圈再從內室走出來,皇帝已經坐在前殿的龍椅上低頭看起了奏摺。

楚亦穿著白色的龍紋常服,皺著秀麗的眉毛,旁邊站著一個御丞小心伺候著。

楚亦的反應超出了容琦預料,她以為楚亦至少會勃然大怒,陰狠地做一次過激的事,卻未曾想到他表現的如此平靜。

在楚亦的目光中容琦一步步走過去,楚亦雖然看起來和平常沒有什麼兩樣,他身邊所有人卻都噤若寒蟬,人人屏息,生怕成為他發洩下的犧牲品。

「皇妹,坐下。」楚亦讓出了一截龍椅。

容琦的眼皮猛然一跳,向後退了一步,「臣妹就在這裡……」

「坐下。」楚亦抬起頭來,深湛的目光中似乎有一根紮人的刺,陰柔的臉上再一次顯出天子的威嚴。

容琦幾乎被拉坐在那金燦燦的龍椅上。

「密旨,」楚亦的嘴唇紅豔如血,臉頰不正常地泛紅,「長公主楚容琦長子賜名楚愛,立為東宮。若長公主無子,朕晏駕之後,傳位於長公主容琦。」

這句話宛然一聲驚雷,讓容琦渾身一陣,心臟幾乎從胸腔中跳出來。


第七十三章 敵手難求啊

為什麼楚亦會忽然這麼做,容琦在楚亦的臉上找不到一點的端倪,他最後一個字的音調在她耳邊嗡鳴不絕。

她不曾料想過的變故好像將她整個人帶入了半空中,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和她無關,大腦中是一種虛無的空寂。

楚亦不等容琦接著說話,便看向在一旁擬旨的御丞,「將朕之前擬的聖旨拿來。」

那御丞急忙放下手中的毛筆,恭敬地拿起之前已經寫好的聖旨呈上來。

楚亦從那御丞手中取來聖旨,遞給容琦,「皇妹,你看看吧!」

那金黃色的聖旨落在容琦手間,她滾動著卷軸,緩緩地打開,映著那明黃的底襯,一行行朱砂字頓時映入眼簾,短短地幾句話她幾乎看了一世紀之久,每一個字都讓她的心跳不由地加速。

楚亦瞇起細長的眼睛,「這是朕剛剛親筆所書,若皇妹沒有子嗣,那麼朕晏駕之後這聖旨便可生效。朕將傳國玉璽和這兩道聖旨放在一起,若皇妹有子為儲君,那後一道聖旨當廢之,若沒有……」楚亦緊緊地盯著容琦,「皇妹,你明白朕的意思嗎?」

楚亦看看那御丞,御丞立即恭敬地從容琦手裡拿回那聖旨。

如果這是獨一無二的母帶,容琦一定會選擇抓住不放手,可惜只要皇帝的主意不變,她就算將它毀了也沒用,他還可以拷貝出無數份一模一樣的。

那聖旨一離手,容琦對上楚亦的眼睛。深吸一口氣,「臣妹不能接受。皇兄正值盛年,大婚之後可選正宮子嗣為皇儲,朝中之事如有用著臣妹,臣妹定當盡力為之,這立儲君,傳位的聖旨臣妹斷不能接受。」

楚亦微微一笑,「正宮?除了皇妹,朕可親近之人全都已經不在了。」楚亦審視她片刻。「皇妹可能早已忘記了,朕曾說過給你這世上最好的東西,可是今日聽到你被行刺的消息,朕忽然發現朕什麼都給不了你。」楚亦的臉陰沉著,在他墨染的瞳孔中,似乎藏著讓容琦難以知曉的東西。

也許是多種複雜的感情交織,可唯獨沒有一絲的懷疑和試探。

楚亦並不是在試探她的忠心,試探她是否和晉王一樣惦記著他的龍椅。

「朕意已決,皇妹不用再推卻,若皇妹對江山無意。便生下皇儲。」楚亦又看了容琦一會兒,「朕已經下令去追查那刺客,公主府畢竟不如皇宮,皇妹在宮中休息幾日再回去罷。」

這件事現在已成定局,就算她再怎麼反對都沒有意義,不過古往今來儲位的爭奪如同風雲變幻,好在楚亦正直壯年,說不定哪一日便會改變想法。

「皇兄,不論你如何說,楚家能坐在這龍椅上的只有你。」容琦望著楚亦。毫不避開他的目光,她體會到了皇家權利的好處,可是她實在對那張龍椅沒有任何的覬覦之心。

她不想碰觸那最高的皇權。

因為她從楚亦那裡看到了皇權所帶給人的孤獨和殘忍。

從皇帝的宮殿裡出來,容琦將墨染叫到身前,「拿著本宮的權杖,將瑞梓帶入宮中。」

直接參與到整件事地只有瑞梓和駙馬。她相信駙馬絕對有自保的能力。她只是擔心瑞梓,畢竟那些清流中有他的哥哥,她怕皇帝派人追查下去難免會牽連到他身上。

只有將瑞梓放在她身邊,他才是安全的。

容琦回到宮裡她的住所,本來感覺到很疲憊,可躺在軟榻上卻怎麼也睡不著,天一點點地黑下去,墨染和瑞梓都還沒有回來。有好幾次她一閉上眼睛就會想到那些鮮血。只要聽到有細微的聲音。她都難免心裡一陣緊張,馬上看向門口。

瑾秀看到她的樣子連忙寬慰她。「公主放心吧,不會有事的。您休息一會兒吧,等瑞公子來了,我再叫醒您。」

話雖這樣說,可是容琦還是睡不著,好不容易瞇了一會兒,又聽到有聲音,再一次睜開眼睛。

風吹開內室的門簾,隔著縫隙,琉璃般的雨滴映入眼簾,有人收了手裡地雨傘,走進來將門關上,風絕在門外,簾子悄無聲息地落下,在那一瞬間,她看到少年清麗的身影。

容琦從軟榻上坐起來。

瑞梓的長髮上還帶著雨滴,已經脫掉了官袍換成了平時穿的長衫,眼睛中濕漉漉地閃爍著別樣的光芒。

他走進來,雖然帶著一絲的冷氣,卻讓容琦感覺到心安,等待地過程是極為痛苦地,時間稍長她便會胡思亂想,惟恐瑞梓已經被安定大將軍發現,他哥哥本就是被這場血腥的事件牽連進去了,她害怕他會有什麼閃失。

瑞梓打量著她,「公主的臉怎麼了?」

容琦這才想起來,回到宮中她已經摘掉了幕離,剛躺在軟榻上楚亦就吩咐御醫前來為她診治,那御醫的言辭和她府裡養的郎中所說的一般無二,她大概是長了風疹之類的東西。

只不過太醫院裡有一些特質的藥膏,御醫拿了些讓瑾秀幫忙給她擦塗在臉上,所以她現在看起來正像是長了滿臉地雀斑。

若是在平時被人看到這幅尊榮,她大概要尷尬一陣,可是現在她已經顧不得這麼多了,「瑞梓,」她尋找著他的手,他的手指修長,指尖被風雨吹地冰涼,「我知道你和你哥哥的感情,但是從此之後不論是誰問你,你都不能隨意地表露出來,這件事不會悄無聲息地過去,許多人會受到盤問,你若信我,就照我說的去做。」

瑞梓微微一笑,第一次目光中沒有了厭惡和戒備,帶著股少年的青澀,眉目舒展,璀璨的目光中仿若帶著一串晶瑩的露珠閃閃發光。

看著這柔和的目光,容琦緊繃的神經竟然也鬆懈下來。

折騰了幾日,她是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容琦朦朧中閉上眼睛,不知道是誰給她蓋上了溫暖的毯子,然後小心翼翼地輕輕碰觸了她的面頰。

這一覺睡得昏天昏地,醒來之後才知道楚亦幾乎連整個都城都翻了一遍,都城裡各大官員的府邸過上了無眠之夜。

這樣也好,至少證明楚亦對刺殺長公主這件事沒有任何的懷疑,可接下來,楚亦便很自然地將這件事和晉王謀反案再一次聯繫在一起。

那假傳聖旨的御丞和刺客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可既便如此這一案還是沒有被悄無聲息的擱置,楚亦還在努力尋找著合乎他心裡的解決方案。

於是皇帝的心腹之臣在這兩天之內頻頻入宮,安定大將軍自然也在其中。

他們所商討的事,容琦用了各種手段得來一些,內容無非是加強警戒之類,全都無關痛癢。

可是今日安定大將軍入宮,她不得不慎重對待。

容琦戴著幕離來到御書房,遠遠地便看到一個美男子從御書房中走出來,他的步幅很小,長袍在腳下蕩漾,飄然間帶著股優雅,似乎是在閒庭中漫步,嘴角噙著一絲笑意,恍若將一切掌控在手掌之間。

「長公主殿下。」他主動跟她說話,聲音帶著股妖嬈。

若不是幾次相見,容琦幾乎認不出他來,這個安定大將軍無時無刻讓人難以捉摸。

第一次見面在將軍府,他帶著許等待和探究。

第二次見面在法場,他是一個與她對弈的敵手。

而這一次,卻是如此的悠閒。

讓她不得不覺得,她似乎輸給了這隻狐狸。如今他已經得到了勝利的果實,而她將去揭曉最後的答案。


第七十四章 火燒火燎的春藥

到了這時候容琦反而放鬆下來,「安定將軍的傷如何了?」

他微微一笑,「微臣已經大好。」

容琦眼眸半垂道:「過幾日將軍痊癒之後,本宮在府上設宴,請將軍前來一敘,」嘴角彎著泛起一絲親和。

他也絲毫不亂,低低的聲音婉轉地送入她的耳中,「多謝長公主抬愛,微臣自當遵命。」這種鴻門宴,向來都是他坐在家裡邀請別人。

還從未有一個人反過來這樣對他。

在這萬物復蘇的春日裡。

長公主的宴請,便是教他什麼叫乍暖還寒。

容琦看著安定將軍,晉王謀反案的寒冬算是過去了,接下來她要輕輕鬆松地大擺筵席,看看這位大將軍到底在她府上安插了多少眼線。她只需要坐在主位上,看看這些人如何演出一出大戲。

容琦抿抿嘴唇,陽光曬在她臉上在幕離裡勾勒出一個完美的輪廓。她抬起頭,眼睛閃爍,「將軍身兼數職為國事操勞,聖上和本宮都深感難安,國家正當用人之際,將軍應該薦賢舉能才是,為國家增添一些年輕新鮮的血液。」

安定的眉毛輕輕一挑,這個看似柔弱的長公主,那銳利的眼神不知道是如何從那嬌柔的身體總迸發出來的。

「這是微臣的分內之事。」安定的嘴唇一彎,心裡的火再一次被點燃,剛剛卸掉他的軍權,如今又要清理他身邊的部署,她步步逼近,他倒是想要看看這一次她又要拿走什麼。

容琦進了御書房,安定將軍朝著相反的方向出了宮門。

安定大將軍剛剛坐上轎子,便聽得侍衛喊了一聲,「什麼人?」

他掀起轎簾一看,只見那穿著御醫官袍的青年氣喘吁吁地站在他的轎前。安定看著這個的臉,他立即就想起那全身火燒火燎的感覺。

「稟安定大將軍,長公主殿下說微臣治療將軍傷患有功,特命微臣到將軍府繼續為將軍調理身體。公主命微臣從藥材到每日地飯食事無巨細全要親力親為……」說罷御醫抬起頭,臉上露出容光煥發,躍躍欲試的表情。

御醫的一雙眼睛比正午當頭的太陽還要火熱。一副終於被委以重任模樣。

安定將軍看著這張臉,就算是他身邊的親信表露忠心的時候也從未露出這種純粹的表情,但這個人似乎情比金堅,一心一意地崇拜著長公主,於是他忍不住問,「是公主一手栽培你的?」

那御醫竟然嚴肅地搖搖頭,眼睛裡卻透著一股感激,「微臣御醫院沉浮數年,只有長公主賞識微臣。所以微臣定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聽到這話,那黑衣侍衛的臉不禁扭曲。他曾眼睜睜地看著主子吃掉那人送上來的藥丸,那藥丸裡有什麼後來也聽呂清大人提起過。他握著那柄長劍,只想將眼前這個人一下拍到地底下去。

「你是位人才,這些年我還沒有見過像你這樣的御醫。」

「長公主也是這樣誇獎微臣。」御醫得意洋洋,聽不出話語中的火候。

安定不由自主地彎起了嘴唇,這樣的活寶送到他身邊來,實在讓他無法不笑。

長公主……容琦。她竟然也有這種讓人啼笑皆非的小算計。

容琦推開御書房的門,楚亦正在看奏摺。大堂上跪著另外一個人,容琦仔細看去,原來是那個當日傳聖旨的御丞。那御丞如今眼淚鼻涕都流光了,整個人像剛從土裡挖出來地野菜根。

萎靡地縮起頭,枯著臉,乾巴巴地沒有水分。

「皇妹,你可是喜歡他?」楚亦淡淡地開口。

那御丞聽到這話仿佛才復活,瞪大眼睛看著容琦。

雖然這人是個庸才,可罪不致死,容琦道:「他延誤了聖上的旨意。但是那日法場……」

話還未說完。楚亦像轟走一個蒼蠅一樣,「拖下去打三十大板。然後……」楚亦看看容琦,「交給長公主隨意處置。」

三十大板也足夠要了這御丞半條小命,如果身子不結實說不定就會被活活打死,不過皇帝的後半句話既然說出來,行刑的人當然不可能弄死他。

那御丞已經感動地說不出話來,重重地叩了頭,還沒直起身便被人像拖麻袋一樣弄了出去。

「皇妹,朕剛剛見了安卿,忽然想到了一個解決這件事的好辦法。」楚亦招招手,「你過來看看。」

容琦提步向前,安定大將軍的最後一顆棋子到底擺在了哪裡,終於到了揭曉的時候。

這個一直纏繞日日夜夜地問題,終於有了答案。

容琦站在皇帝身邊低下頭去,御桌上正擺著刑部官員彙報此事的奏摺,朱砂色地御批已經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後兩頁,文字周正好看,內容一氣呵成,墨蹟還沒有完全乾透,顯然是受了什麼人的啟發,剛剛寫上去的。

也許只是輕巧地一句話,便讓她輸了一大步。

「那些犯官的屍體雖然已經被焚燒,看不出有什麼端倪,但是那份假的口諭已經說明了一切,朕雖然暫時找不出那暗中操縱的人,但是……朕只要當亂葬崗的那些屍骨不是當日處斬的那些犯官……將這些人秘密發給全國通緝……」楚亦瞇起眼睛,「只要他們其中一個人敢露頭,朕便能將他們全都抓出來。」

容琦看到這份奏摺,心中已經一驚,她怎麼沒有想到,不管那些屍骨能不能辨認,只要繼續追查……那麼……

她本想將那些人妥善安排起來,在這件事被人淡忘之後,再為他們改頭換面放在離都城遠的地方為官,只要能牽扯住安定將軍。無論在哪裡都能為她所用。

可這樣一來,至少很長一段時間內,她便無法……甚至還要更加小心地將他們藏匿起來。只要皇帝默認這些人沒死,無論是誰都可以明目張膽地捉拿他們。

搭救成功與否,在她手裡不過是幾顆死棋,完全沒有了任何效用。

怪不得安定將軍的表情會如此地悠閒。

「皇妹以為如何?」

容琦如鯁在喉。卻要笑笑,她要借他的東風,還他一份大禮,「安定將軍的確有輔臣的才華。」

楚亦點點頭眼神裡除了大部分的認同,還有一小部分的曖昧,其中的理由不言而喻。

「臣妹一直以為安定將軍適合為內臣,而不是領兵出征。」兵權政權兩手握無非是最危險地。

「可是放眼朝中,只有安卿一個人聽得懂那種邊疆小族的語言。否則朕也不會命他長途跋涉前去平亂。」

「若臣妹能找出代替他的人選呢?」

楚亦目光深炯地看著容琦,有點驚異。

「臣妹願意為皇兄物色到一個將才。」

楚亦似乎才聽清容琦話裡的意思,他將御桌上的奏摺合上又打開。若有所思,「皇妹何時開始對政局如此的感興趣,之前不是一直都……」

容琦微微一笑,「從到來到這個世上之後。因為我和皇兄一樣,生在帝王家。」她重生到這裡,雖然最終地理想是要追求一個屬於自己的生活,可是在解開束縛之前。她畢竟還是完夏國的長公主。

楚亦沉吟道:「朕以前竟沒看出來。」他顯然是理解錯了容琦的意思,只不過對於容琦來說沒有任何的區別。

「這件事朕便交給皇妹去辦。」

長公主能收攬那麼多有才有貌的贊畫。她只是找幾個能為國效力的能臣,就算是中間要費一些周折,想必也不會絕對做不到。

那些救出來的清流雖然已經不能為她所用。可她還可以去網路其他人。

皇帝將摺子退還給刑部,刑部便緊鑼密鼓地執行起來,一時之間那些人的畫像頓時下傳到各個府衙,刑部第一次行動的如此迅速,有些將功折罪地意思,楚亦也對這個結果十分的滿意,可是處罰依舊不輕,唯一沒有受到牽連的就是容琦這個長公主了。

至於駙馬和瑞梓。也因為是長公主的人。所以沒有人敢伸手捅這個馬蜂窩。

既然聖上和安定大將軍都沒有動作,他們又何必多此一舉。

容琦又在宮裡住了幾日。這才帶著瑞梓等人一起回公主府中去,她的步輦剛剛出了宮門,便聽到有人喊道:「長公主殿下請留步。」那聲音帶著女子的柔美和婉轉,有一種賞心悅目的美感。

容琦撩開簾子,便看到了那優雅得體的女子,完夏第一才女,趙瑜。


第七十五章 撲上來的柯進

趙瑜此時的穿著不像容琦在御書房遇見她時那麼華麗,她穿著一件橘色的短臂長裙,臉上是淡淡的薄妝,鼻尖帶著一抹淡淡的紅,像是少女般的羞怯。站在那裡落落大方,無論是誰看過一眼都會心生出幾分親近之意。

才女果然是才女,進退自如,不論對誰分寸都拿捏得極好,讓人挑剔不出任何毛病。

怪不得朝堂上的肱骨之臣都推選她為後宮之首。

只是容琦實在想不出,她這個准皇后應該正當春風得意時,為什麼會來找她這個長公主。

容琦沖墨染點點頭,墨染後退一步,那趙瑜立即就領會容琦的意思,提起裙角款款走到她轎前,微微一低頭,一雙大眼睛明亮得如同黑夜中的星辰,她半落下長長的睫毛,露出一抹讓人憐愛的笑容,「民女是來求長公主指一條明路的。」然後欠身端端正正地行了一個禮。

容琦對著這個表現的近乎完美的才女,「趙小姐不必多禮,有事但說無妨。」

趙瑜道:「民女聽說聖上有意將民女招入後宮,可聖上似乎對民女並無喜愛,民女雖知道聖命難違,可是若是如此將來難免會落個……」雙目瑩瑩一動幾乎垂淚,「所以特來求公主殿下指點一二。」

趙瑜的話語中似乎並沒有什麼特別,可是聽在容琦耳朵裡,總覺得有一絲的異樣,趙瑜是什麼意思?她並不想入宮?可是上一次御書房她那和皇帝培養感情的那一幕卻是為何?可是當她轉念想了想,立即就明白了。

這個趙大美人果然不是等閒之輩。

容琦看著趙瑜一笑,「聖上心裡如何想,本宮也猜不出,這件事趙小姐還要自己多多費心才是。將來若能博得聖上喜愛。母儀天下,便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

那趙瑜對容琦的回答似乎驚訝了一瞬,可立即被她那清澈的眼睛遮擋住了,她再一躬身,容琦已經放下了轎簾。

瑾秀立即喊了一聲,「起轎。」

眾人抬起轎子漸行漸遠,將那才女丟在了原地。

望著長公主的步輦,趙瑜耳朵中不斷盤旋著長公主的那句話。她心裡繁雜,她似乎是被巧妙地反駁回來了,這應該不大可能,「為什麼我總覺得長公主和以前有些不同?」

她身邊地丫鬟搖搖頭。

「采薇,你確實讓人看清楚了?聖上真的將皇后的朝服扔在了地上?」

丫鬟點點頭,「小姐,不會有錯的。」

「采薇,我這次大概做錯了。」完夏國的皇后可能並不是她最好的選擇。皇后的朝服就代表皇后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不過是隨手一扔。這樣看來,她得不得到這個位置,忽然變得毫無意義。

采薇搖搖頭,「完夏國中誰人不知小姐是第一才女。老爺也因為這個再三升遷,如今小姐已經是眾官一力保舉的皇后人選,怎麼會有錯?」

趙瑜道:「我在聖上心中的位置始終及不上長公主。雖然長公主只是一個驕奢放縱的女子,可畢竟是聖上的一母同胞。」

「小姐,您不是說過萬事皆有變數嗎?」

趙瑜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剛到都城的時候,許多人說我長得像長公主,後來我在街上遇見這位公主,還是她命人將我畫下來呈給聖上的,當時她必是想利用我做些什麼。可是今日我主動示好。以為她一定會邀我聯手,誰知道她卻拒絕了。」

采薇似乎不大能聽懂小姐的意思。在她看來那個長公主和她家小姐根本沒法相比,如果小姐投生到了帝王家,一定是一個讓人敬重愛戴的好公主。至於現在的公主,應該沒有什麼可讓小姐費心思地才對。

趙瑜慢慢往前走,她只能在後面跟著,前面的趙瑜忽然停下來,「今天我看到安定大將軍了。」

看著趙瑜的眼神,采薇忽然有一種預感,「小姐,你該不會是……安定大將軍是長公主喜歡的人啊。」

趙瑜停頓了一下,笑而不答,半晌才道:「他是不會喜歡長公主的,如果他喜歡就不會娶了正妻。」

「可是將軍夫人……」

趙瑜道:「我和她不同,我能做到的,她做不到。」

容琦坐在轎子裡,趙大美人說話的時候她就已經隱隱猜測出來了,趙大美人是想和她聯手。

趙大美人不止是要保證她的皇后之位,日後還要穩固她一國之母的寶座。也許除了這兩樣她還要更多的東西。

趙瑜沒有試探,一語點破,顯然之前她和長公主存在著某種的默契,以前的長公主大概是想利用這枚棋子鞏固她的地位,可是長公主應該沒想到,以趙瑜的聰明,她這是引火上身。容琦想了想頓時感覺到頭疼。

這些事暫時放在一邊,料想這趙大美人一時半會兒還不能興風作浪,現在最重要的是她要回府洗個澡好好睡上一覺,輕鬆一下然後著手她的鴻門宴。

和步步驚心地皇宮相比,公主府內一片祥和。

容琦一進內府便意外地聽到有人大聲地吟詩,以前都是她走到哪裡哪裡靜悄悄的,所有地人生怕引起她的注意。

可是今天為什麼這樣反常?

容琦忍不住踱步過去,不知不覺走到了她始終沒有來過的別院,樹枝上的桃花散發著別致的清香,亭子裡正坐著一個青衣少年,他一隻腳踩在石凳上,另一隻手握著一隻青花瓷的大碗,一陣風吹過,頓時將他碗裡那淡淡的酒香吹了過來。

似乎容琦越靠近,他的詩做的便更加地流利,一邊作詩一邊將大碗送到嘴邊狂飲,頗有點少年英雄的意味,容琦忍不住側頭問瑾秀,「他是誰?」

瑾秀仔細看了看,「是柯進,柯公子。」

原來他就是柯進。他飛揚的眉宇間帶著一股子豪情,眼眸閃爍,一看便是那種俠骨熱血的青年。

容琦從遠處細細打量這個柯進,他大概是不知不覺地喝醉了,否則也不敢這樣大聲地朗誦詩歌。人生得意須盡歡,容琦抿嘴一笑,實在不想破壞此情此景,她還是在他沒有發覺之前離開吧,容琦正準備轉身要走。

「公主。」她聽到一個類似於酒香般醇厚的嗓音。

容琦下意識抬起頭來,意外地發現柯進那熱血的眼睛裡竟然有一絲的憐憫目光,容琦不禁驚住了,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從來沒有人用這種目光看過她。

容琦瞇瞇眼睛。

那柯進已經道:「雖然人人都害怕公主,但是我知道公主並不是那樣的人,公主雖然外表清冷,可有一副誰也不知曉的慈悲心腸。」柯進閉上眼睛似乎已經陷入了他的想像當中。面目冷峻不一定是壞人,名聲不好可能只是一個假像,只是世人往往不明白……

「公主。」

柯進猛然被一聲呼喚打斷了白日夢,他只能抬起醉眼望去,只見兩個侍衛此時正拖著一個人,那人衣衫淩亂,後背的衣服上都是鮮血,黏膩膩地貼在他身上,他的髮髻已經散亂,頭低低地垂下去,不知是死是活。

那侍衛正向公主彙報著,「宮裡已經將人送來了。」

柯進像是想起了什麼,他剛到長公主府的時候,聽過一些傳言,長公主如果看上了誰,必定會弄入府中,即便那人是皇帝欽點的狀元、探花,如果那人不從,長公主便命人將那人打的半死不活,然後拖進府中。

不過那只是他聽說的,他也曾懷疑這謠言的真實性,可是現在他親眼看到有這種事發生,他的幻想像再一次破滅了。

容琦抬起頭,那亭中的柯進呆呆地望著她,仿佛整個人已經愣住了。

於是她抬抬眉毛,「柯進,你還有什麼話要跟本宮說?」

柯進張了張嘴巴,似乎是飲酒過度,竟然一陣劇烈的咳嗽後,彎起腰嘔了起來。


第七十六章 且羞且笑且心動

容琦從小就看不得酒鬼嘔吐,這一次竟然毫無心理準備地欣賞了一把,好在柯進吐的不大難看,關鍵時刻還挺注意風度的,他僵硬地轉過身體,彎腰蹲下來,沒讓人看到他的污穢物。

容琦皺皺眉頭,瑾秀馬上叫了兩個侍女去扶柯進。

柯進在亭子裡等了容琦半天,邊演戲邊守株待兔途中已經喝了許多酒進去,容琦出現之後,他又喝了一大碗,大概是心情激動喝的稍微急了,後來更是急火攻心,所以嘔吐不是假的,他是真的有些醉了。

兩個侍女上前扶他,被他伸手推開,然後瞇著眼睛找到容琦的方向,晃晃悠悠地向容琦走過來。

墨染見事不對,連忙上前一步欲要阻攔,容琦搖了搖頭,她總覺得柯進好像還有話沒有說完,而且他雖然威風凜凜的,張牙舞爪,可在她眼中像是一個揮舞著鉗子的大螃蟹,她只要拿著棍子一戳,他就會軟下來,沒有什麼好怕的。

容琦站在一邊等,柯進的腳歪歪斜斜有點拌蒜,彎彎曲曲走了半天,終於晃到她身邊,他的臉嚴肅起來有些英氣,一身的勁裝十分的威武,劍眉俊美如同炙熱的驕陽,一閃一閃試圖發電發光,「公主,」他的底氣十足,有著震懾人的氣質。

話剛說完,柯進的腳步不穩地後退一步,又走回來,然後伸出手臂遙遙指向墨染,使勁睜了睜眼睛,重新將手指調到那御丞身上。

「你……放……放了……他。」

容琦不由自主地笑出聲,原來柯進是來抱打不平的,她正愁不知道將這人安置在哪裡。她轉身看看那御丞,如果現在將他送出公主府讓他自生自滅,八成就會一命嗚呼。容琦歎口氣。公主府雖然不是收容所,但是就算要讓他出府也得等他身上的傷好了,現在柯進出頭來攬這件事,她正好落個順水人情,「好。」

柯進瞪大眼睛,似乎沒聽清楚容琦說的話,「你說什麼?」

容琦微微一笑。「本宮說,好。」然後對那些侍衛道:「將他安置在柯公子那裡,請府裡的郎中給他看看身上的傷。」

容琦說完這些話,一轉頭發現柯進正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她,容琦隔著幕離挑起眉回視,柯進拖著重重地步子如同一個不倒翁。他站在容琦面前,漲紅了臉上是十分嚴肅的表情,「公主。」

像是要跟她談判一樣。

他的眼睛中透著一股的緊張,「公主。」

容琦正要開口詢問。一張嘴就像是嗆了風一樣,整個身體撞上了一堵牆,淡淡的酒香,灼熱的氣息掃過她的後頸,她像被束縛住了。「公主,我總算找到你了。」

柯進說完這句話,只是被墨染一拉扯,整個人就像一面牆一樣轟然倒下。

容琦瞪大了眼睛,就算她從小喜歡往遊樂園裡跑。可是還從來沒有玩過這樣的遊戲項目,她想掙脫出來,可是被柯進的兩條胳膊抱地死死地。他仰面倒下去,她也只能被迫前傾。

墨染去扳柯進的胳膊,那胳膊竟像鐵鑄的一般怎麼拉也拉不動。再想其他辦法顯然已經來不及了,所以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容琦隨著柯進倒在地上。

容琦第一次如此的狼狽,她幾乎覺得自己的腰要被勒斷了,柯進的熱情實在讓人難以消受,如果她知道最終會得到這種結果,她一定不好奇地走來這裡。

好奇害死貓啊。

長公主到底都斂來多少奇葩放在府裡。最可氣地是。她到現在也不明白,這個柯進從她進門到現在。臉上陳列的表情都讓她那麼匪夷所思。

憐憫,失望,卻又因為她說一句話忽然之間如同野火一樣,燒著了。

燒到了她的眉毛。

不可避免的倒在地上,想要起來也十分地不容易,柯進雖然醉死過去,可手臂仍舊有意識一般,墨染命兩個侍衛一起拉,卻怎麼也拉不開。那環繞在容琦腰上的手臂倒像是個緊箍咒一般,有越拉越緊的趨勢。

只怕再這樣下去府裡的人都會被聲音吸引過來,她這狼狽的模樣如果被人看了去,以後她不知道要怎麼才能在長公主府立威。

之前她遇到事,只要想想如果是長公主會怎麼做,一般都會找到靈感,可是現在……如果是長公主大概也容易的很,直接從袖子裡拿出一把匕首,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既殘忍又血腥。

「去拿一些醒神的熏香來。」

容琦聽到一聲淡淡的吩咐,抬起頭,幕離外看到臨奕那雙透亮的眼睛,宛如清華池中地月光一樣,輕波流轉有著難掩的光華,他的手伸過來拉拉柯進地胳膊,容琦立即聞到一股草藥的香氣。

臨奕的身後的瑞梓的目光關切而複雜,大概是在混亂的時候,瑞梓將臨奕叫了過來。

容琦又一次歎氣,吃癟的時候她最不願意見到的就是臨奕,臨奕現在看到她這般蹩腳地模樣,一定笑死她了。

正當她萬般羞愧的時候。

「公主,別著急。」臨奕笑笑,眼睛中竟然有一絲淡淡的溫柔,讓容琦覺得他可能沒將她看成是一個小丑。

瑾秀將熏香拿了過來,急忙在一邊點上遞給臨奕,臨奕舉起那香塊送到柯進鼻端,那香的味道漸漸濃烈,容琦感覺到柯進的胸膛在慢慢的震動,抽了幾口氣,終於驚天動地地打了一個噴嚏。

噴嚏過後,地上的柯進忽然抽抽噎噎地哭起來,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哭的十分傷心,在斷斷續續地哽咽中,那雙鐵臂終於鬆懈開來,容琦只覺得自己被人輕輕一扯立即便換了一個懷抱。

容琦終於緩緩地舒一口氣,之前是濃烈的酒香,如今是淡淡的草藥味道,聞起來如此的舒爽。

柯進哭的很難受,內容大概是,好男兒當馬革裹屍。然後回憶了他少年鍛煉身體的苦痛,越說越傷心,哭的仿佛喘不過氣來。

容琦瞪大眼睛看著這位,早就聽說有人喝醉了會哭,有人喝醉了會笑,一直無緣見證,今天她真是大開眼界。

最可憐的是那御丞,一直被架著,身體不住地往下溜,顯然是堅持不住了。

臨奕道:「將柯公子送回去,趕緊找郎中來給御丞看看傷。」

那御丞立即露出一個感激的眼神。

人漸漸地走了,容琦這才想起,她這樣依偎在臨奕懷裡未免也太……剛剛掙扎著要起來,頓時感覺到腳上一陣的麻癢,頓時動也不敢動。

「是不是腳麻了?」

容琦點點頭,那麻癢的滋味真不好受,一點點往上爬,讓她想笑,卻不敢笑,怕身體一震動那滋味就更加的強烈,實在忍受不了了,她就緊緊攥著臨奕的胳膊,無聲地笑的死去活來,終於將難熬的幾秒鐘度過,容琦這才抬起頭來,臨奕的表情光華中帶著溫柔,此時此刻看起來,不禁讓容琦心裡發慌。

容琦紅著臉,正撐起身子試探著爬起來,猛然感覺到一隻手從她的腿彎下穿過去,然後她整個人被抱了起來。


第七十七章 一擁一抱兩纏綿

身體被騰空抱起,忽然有一種自己變得渺小而輕的感覺,抱她的人一點也不覺得吃力,停頓一下就往前走去。

容琦幾乎不敢看周圍人的表情,只盯著自己的裙帶,看著它在風中招展像她腦子裡那根緊繃繃的神經,聽著自己的心跳聲快而大,幾乎能跳出胸膛。

容琦沒想到臨奕會將她抱起來,雖然這對新婚夫妻來說很正常,可他們畢竟是互相帶著防備的……容琦偷偷地看了臨奕一眼,他們應該連夫妻都算不上。

剛進了院子,容琦忽然想到了什麼,「我回我那裡去住吧!」生怕臨奕會誤解她的意思,她一鼓作氣地將話說完,「我臉上的東西,不知道會不會傳染。」還沒弄清楚這到底是什麼之前,她可不想將府裡所有人都傳染上。

臨奕停頓了一下,問,「御醫怎麼說?」

「和府裡的郎中說的一樣,是疹子。」

「沒有說其他的?」

「沒有。」

「我看並不像是疹子。」

容琦聽到這話,不得不側過頭向上望,「你難道還懂得醫術?」

臨奕搖搖頭,「不懂,只是臨時看看書。」

兩個人說話的功夫,已經來到容琦放門前,臨奕伸手推開門,聽著那木門輕微的響動,容琦不由地在心底暗暗歎了一口氣。

明知道她和臨奕之間的關係還沒有到那種程度,她說什麼臨奕肯定會照做,可是她心底還是難免有些失望,如果這是二少。大概會說出更有趣的話,或者拒絕她,或者……

想到這裡,容琦的心緊了一下,立即將這個念頭拋地遠遠的,說不定她被柯進的酒氣熏暈了才會有這種想法。

「我屋子裡都是草藥,很亂。」

臨奕那雙眼睛隨意瞧了她一眼,似乎就能看出她心中所想。

容琦頓時覺得自己是一隻熟透了的蝦子。

臨奕將她放在軟榻上。容琦這才發現臨奕身上甚至還沾著草藥的葉子,顯然他剛剛來的時候十分的匆忙,連衣袍上的草葉都未曾整理,容琦地心裡忽然像是被一條暖暖的溪水流過。說不出的舒暢。

臨奕從懷裡掏出一隻瓷瓶,「公主擦擦試試,看會不會有效。」

容琦伸手接過瓷瓶,然後定定看著臨奕,臨奕眼波微微一晃,似乎是馬上明白了容琦的意思,他輕輕笑了笑,然後站起身來帶上門走了出去。

容琦保證臨奕只站在門外,一會兒她擦了草藥打開門就能看見他。臨奕真是體貼,知道她不願意在他面前摘下幕離。讓他看見她臉上不堪入目的疹子。女人的自尊心本來就強烈,她似乎還要更加地嚴重一些。

容琦摘下幕離,洗掉臉上的藥膏,然後坐在鏡子前。面頰上的紅疹就像破土的筍子,帶著紅亮亮的尖子,竟然遠比昨天要厲害的多。看來那御醫的藥膏竟然只能止癢,竟然一點治療的作用都沒有。

容琦試著將臨奕做的草藥抹在臉上,綠色地草葉汁塗在臉頰上面更加的難看,不過似乎像薄荷一樣,降低了臉頰的溫度。

容琦將那藥草抹開,看起來像吉普賽人。她不由地咧嘴一笑。手裡的瓷瓶已經被她握的十分溫暖,是不是經過這件事之後。她和臨奕之間地關係也像這瓶子一樣,被慢慢地握暖了?

容琦重新戴好幕離推開門,一眼就看到臨奕負手站在臺階上,風吹開他的長髮了身上的薄薄的白色紗衣,容琦忽然有種一步踏入瑤池般的感覺。

容琦一直都沒去估量臨奕到底有多大,他年少風華正茂,卻有著比誰都要深沉的心機,就算是她這個再生為人的異數,竟然也無法揣摩他心底的秘密,她只能期待有一天,他們會彼此透露心聲。

讓她知道他那高傲地心裡,到底都藏了一些什麼。

臨奕轉過頭來,露出比神仙還要漂亮地笑容,「公主,你這疹子是從哪裡得的?你知道嗎?」

容琦吸口氣,她剛剛幾乎忘記了,臨奕不是一般人,他所做地每件事幾乎都有他的理由,他除了關心她臉上的疹子外,還應該看到了其他端倪。既然他會去看醫書,就證明他一定發覺了她臉上的不是普通的疹子。

容琦不禁地正視起來,她沉吟了一聲,眼睛看向文靜初的房間,不待她說話,臨奕已經得到了答案,也許他早就已經料到,今日不過是向她確定。

「公主,晉王案處斬那日……還有一個人不在府內。」

容琦已經知道臨奕說的人是誰。

府裡其他人誰都有理由不在,只有他沒有……

容琦心裡隱隱掙扎著不肯相信,在她心裡文靜初和墨染、瑞梓他們一樣,佔據了很重要的位置,「駙馬已經弄清楚了?」

臨奕點點頭,「當日我送人出城之後故意沒有回府,就是給他留下充足的出府時間,但是我交代柯進要在適當時候進入他的房間看個清楚。」他頓了頓又道:「文靜初文公子的腿腳不便公主也是知道的,可是那日明明沒有人抬他出府,他卻不見了。」

這便是癥結所在,誰都能靠自己的雙腿走出去,唯有文靜初不做不到。

容琦心裡像是有一根弦被高高的挑起來,如果真的像臨奕說的那樣,文靜初一直都在騙她,他腿上的傷患根本沒有那麼嚴重,他本來就可以自由行動。

那麼。那日早晨她本來是去看文靜初腿上的傷患,恰好遇見文靜初沒有穿褲子,在躺椅上曬太陽,這一切並不是什麼巧合,而是他故意露給她看的。

容琦當時問文靜初,「你不會是特意在門口等我的吧!」

文靜初當時回答,「如果讓他說真話,那麼是。」容琦當日聽起來以為是一個玩笑,卻沒想到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是最好的掩飾方法。她在安定大將軍那裡,沒少因為這個吃虧,可最後還是栽到了文靜初手裡。

如果文靜初是安定大將軍的人,那麼他們兩個人的確有些共同之處,全都聰明狡猾地像只狐狸。

「公主在宮內敷過御醫院特質的藥膏?」

容琦點點頭。

「公主有沒有覺得好轉?」

容琦眼睛一直沒有離開文靜初的房間,她的思維似乎已經打了個結,腦海中都是文靜初那裡拿到的那些書,以及書上有趣的橋段,她幾乎歎息著說,「沒有,只是沒有那麼癢了。」

「聖上幾年前得過風疹,所以御醫院專門做了一種治風疹的藥膏,朝中官員經常用重金買得此藥,只是因為這種藥膏對疹子或者出敏都有奇效。」

容琦忍不住去摸臉,「你是說本宮臉上這個不是風疹?可是你這藥。」從抹上臨奕的藥,容琦不知道是不是心裡作用,覺得好了許多。

「我只是找了一些解毒的藥草。」

容琦驚詫地抬起頭,「你是說我其實是中了毒?」

臨奕道:「他不一定是真的想對公主下毒,只是這裡面一定有公主不知道的因由,公主如果對他有什麼懷疑,不妨去試探一下。

看著臨奕並不太緊張的表情,大概文靜初就算是另有秘密也不至於像她想像中的那樣糟糕。如果她現在就沖到文靜初屋子裡問個究竟,一定不是最好的方法。

既然臨奕沒有動,她也可以趁著這個機會休息思考一下。

容琦走進屋中,躺在床上,她這個無賴的做法無非是將困難推給臨奕的意思,文靜初最壞的可能便是安定大將軍的人,與安定大將軍對立的不是她一個。

公主府暫時交給駙馬,她要好好休息幾天,疲憊的腦子像漿糊一樣,什麼都想不出。

更何況只要她稍微給文靜初一些訊息,她便可以在一旁看文靜初會怎麼做。

一切的繁雜事端都離她遠去,暫時忘記這些事,她要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


第七十八章 半夜抓奸不在床

容琦將瑾秀叫過來,大概交代了一下,她休息的這段時間儘量不要來打攪她,小事瑾秀看著就可以安排,不是非要讓她拿主意的就去找駙馬。

至於府裡的一切還都照常進行,等到那御丞脫離了危險就給他自己收拾出一個房間。

容琦看了看窗外,至於文靜初,她暫時就不要去打草驚蛇,空口和文靜初文公子對質,她實在不敢小覷文公子的辯才。

容琦吃了飯,洗個澡躺在床上,看著大大的房子,她還真有點不適應,好在瑾秀就睡在外間,容琦盯著床頭的流蘇,緩緩睜閉了幾次眼睛,然後睡了過去。

容琦以前上學的時候聽人說,做夢是恢復智力的,她昏睡了兩天之後就稀裡糊塗地做起夢來,夢見她在府裡的湖邊溜達,看著碧波蕩漾的水紋,隱隱約約看到一個絕色的美男子站在樹下,她一開始以為是駙馬,便慢慢走過去看,那男人長得雖然和駙馬有些相像,可是卻比駙馬要美麗妖嬈,一身淡紫色的長衫,像化開的水墨一般,他便在那水墨的中央,如煙似霧讓人看不清楚。

容琦好不容易走過去看,他卻又不見了,容琦在原地徘徊,過了好半天,忽然在不遠處的亭子中,看到了安定大將軍。

安定大將軍露出狐狸般狡黠的笑容,「為了以後不會無顏相見,我放你一馬,你要承我的人情。」

容琦剛想叫墨染來制住他,可是等風吹開那飄蕩的紗簾。他人卻不見了。容琦頓時急出了一頭的冷汗,猛然間驚醒,甫一睜開眼睛便沉入黑暗當中,等到眼睛漸漸適應之後。才能看到銀白色地月光照射進屋內,此時已經是明月當空。

容琦也會經常半夜醒過來,不過和往常不同的是,這一次她睡在自己的屋子裡,而且床前沒有點燈,由於前長公主睡覺的時候從來不滅燈,所以她穿越過來之後也就順應了這個習慣。

今日這種異常地情況不禁讓容琦有些心慌,她輕輕地叫了一聲。「瑾秀。」

沒有聽到回應。

容琦本來散去的汗,又一次湧上來,她微微提高音調,叫了一聲,「瑾秀。」

仍舊沒有人回應。

黑暗中,靜的有些可怕。容琦小心翼翼地從床上坐起來,穿上鞋子準備走出去,走到屋子的中央,周圍變得極為空曠起來。她以前不曾注意那銅燈是如何點起來的,可長公主的臥室桌子上不可能放著火摺子這樣的東西。她也就不必去費力尋找了。

「瑾秀。」容琦又叫了一聲。

這下總算有了回應,她聽到外屋,「呀」了一聲,火光一亮。然後是腳步聲音,那光芒閃閃爍爍,讓容琦的心頓時平復起來。

瑾秀進屋之後表情異常地驚訝,「公主,你怎麼起來了?」

容琦不能說自己做了一個夢,就動靜這樣大吧,「瑾秀,現在什麼時辰了?」

瑾秀看了看桌子上的更漏。「現在是丑時。」

丑時。人睡的最沉的時候。

若不是她被驚醒,大概還在睡夢當中。安定大將軍那只狐狸。連覺都不讓她睡好,他們兩個人真是冤家路窄。

竟然會夢中也要分個勝負。

「咦,我明明在屋子裡留著一盞燈,怎麼會滅了?」瑾秀詫異地看著容琦床前的那盞燈。瑾秀就要走過去將燈點燃。

「等一等。」

容琦走過去,伸出手來觸摸了一下那銅燈,還是溫熱的,顯然這燈剛剛熄滅。

瑾秀劃著火摺子,再一次將燈點了起來。

燈油尚足,燈芯未損,卻不知道為什麼會忽然間熄滅。

瑾秀正在打量著盞燈,只聽到公主道:「瑾秀,去將墨染叫進來。」

瑾秀應了一聲走出去。

容琦看著跳躍的燈火,難道真的只是不小心熄滅了?那燈火熄滅的時間似乎正好和她醒來的時候差不多,這真的只是巧合?這樣一折騰,容琦已經完全沒有了困意,容琦走到床邊,用手去碰觸那架子上地衣衫,細膩而華麗的刺繡,上面用金線繡著鳳紋,她如今是真正的天潢貴胄,此時在完夏國中沒有一個女人地位高於她,她竟然會因為一個夢而慌亂。

稍微平復了心情,墨染已經進了屋,容琦轉過身來,「墨染,今夜府中可有什麼異常?」

墨染搖搖頭,「沒有,屬下剛才只聽到公主叫瑾秀。」

看來真的只是個巧合了。

「墨染,你密密地將文靜初文公子傳到這裡,」容琦抬起頭,「記住,不要驚動任何人。」

墨染剛走出去,容琦便叫來瑾秀,「將我的外袍拿來。」大概是平日裡思慮多了,難道她在內心中真的認為是安定大將軍故意放了她一馬?

瑾秀剛剛將容琦的袍帶扣好,墨染就已經回來覆命,「公主,」他正不知道要怎麼說話,看到容琦抬起頭,微微一笑,「他不在房內?」

墨染本來糾結的言辭,這下子都不用派上用場了,他點點頭,「不在。」他實在不明白,為什麼文公子不在房內。最重要的是,文公子什麼時候出去的,他竟然一點都沒有發覺。

「裝作腿受傷有幾個好處,其中一個便是,先示弱。這樣無論做什麼都會方便一些。既然大家都知道他腿腳不便自然也就不會注意他的行蹤。」

墨染眼睛熠熠生輝,公主現在說出這些話,是那麼的有道理,就像平時師娘教訓他和師父時說地一樣。

公主是和他師娘一樣聰慧地人。

最近兩天,柯進常常抓住人就說,「你們看到的只不過是長公主地表面,公主的內心是個十分柔軟的人。」然後還將那御丞的傷展覽給別人看,說什麼,「若不是公主他早被打死了。」那御丞配合著掉眼淚,兩個人就像一對活寶,在小範圍內蠱惑人心。雖然柯進的言辭沒有人相信。

可是墨染現在想來,公主一個女流之輩,就算地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是要想面面俱到真的很不容易,公主為了救那些人幾近波折,他都看在眼裡。所以他是不是應該像柯進說的那樣,好好地幫助公主?

「墨染,叫上幾個人,我們出去一下。」

容琦開始注意文靜初,那是源自于安定大將軍的腿傷帶給她的靈感,要說文靜初和安定大將軍那狐狸沒關係,她怎麼也不相信。

再說,既然安定那只狐狸竄入她的夢中,得意洋洋地打擾她睡眠。所以也別怪她,將這夢攪和的天翻地覆,讓他一起享受一下沒有覺睡的感覺。

通常容琦說完話,墨染便會馬上答應。可這一次,容琦說了一會兒他也沒有回答,容琦不禁抬起眼來看,她訝異地在墨染那雙純潔像黑豆一樣的眼睛中,她看到了一絲特別的視線。

這視線她不陌生,通常墨染要傾其所有施捨給別人錢糧的時候,都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像是一隻小綿羊,你跟他要肉他會割肉,要穿的他便會撕下他的皮毛。

「公主,我叫上幾個人一起去。那些都是我的親隨,如果萬一哪一天我不在,公主可以信任他們。」江湖險惡啊,他居然就這樣稀裡糊塗地將底牌全都賣給她了。

容琦雖然非常的感動,可是為墨染的前途感到異常的擔憂,在那狼吃狼的社會,墨染光身出去,馬上會被人吃的骨頭都不剩。

看著墨染這隻純潔的小羊,容琦不禁感歎,人心真是難測,她初來這裡的時候,第一個讓她感覺到親切想去接近的人就是文靜初,卻沒想到……

「墨染,我們去將軍府。」


第七十九章 只有你我不再有旁人

容琦從屋子中走出來,剛走了幾步,便聽到有人叫了一聲,「公主。」

那聲音火熱火熱的,帶著一絲的興奮。

容琦回頭一看,那人從月色中走過來,眼睛熱烈的讓她有些吃不消,竟然是柯進。

「公主要出去?能不能帶上我。」

主動請纓要和她同往的,容琦還是第一次碰到,這個柯進怎麼就和別人如此不同。

「你怎麼會在這裡?」

柯進沒有露出半點扭捏,「我晚上睡不著,想來看看公主。」

容琦看看柯進的樣子,實在不像是在說謊,大概已經在院子裡站得久了,衣服上仿佛帶著冷濕的氣息,尤其是他那高漲的熱情,完完全全不可能是裝出來的。

墨染那隻小綿羊更是早就動了惻隱之心,竟然也眼巴巴地看著她。

這個柯進,她確實也想多瞭解一些,容琦微微沉吟然後點點頭,那柯進馬上露出一副歡喜的面容。

容琦側臉看看駙馬的房間。

如果柯進是駙馬授意來這裡等她的,那麼這也算是給他們一個,走近彼此的機會。

將軍府裡呂清正打著哈欠,他希望他的主子能看看他滿是血絲的眼睛,和疲憊的神情,誰知道那人卻視若不見。他眼前這位主子從中了春藥之後,精力便格外的茂盛,除了出去辦一些必須要親自處理的事之外,呆在府裡的時間,不是領著侍衛出去大打幾架,便是和他徹夜不眠的下棋。

難不成好幾天了,那藥效還沒有過?

因為懼怕那春藥的威力。他已經不知道多少次吩咐侍衛仔細看著那御醫,那御醫如果再往湯湯水水裡放什麼東西。一定要撿出來,呂清現在非常想將那御醫從被窩裡拽出來,將他晃悠成皮影人一樣。問問他。又給安定大將軍吃了什麼東西。

「累了?」安定大將軍抬起眼皮,笑咪咪地看著呂清。

呂清陡地一下心中湧起無數的希望,如果他下一句說,去睡吧,去睡吧,那該多美好。

「像你這樣的年紀不應該啊。我以前曾經馬背上不眠不休跑了一個月。」

呂清無奈,有幾個人能像他這般。比不起啊比不起,看到他才知道,精力、精氣這東西幾乎是與生俱來的。

光是今天下午竹林裡地驚鴻一瞥就已經讓人汗顏,能將手上的長劍化成耀眼的一道光。整個人瀟灑地又像是穿花地蝴蝶。

想想在堯騎大營初見他的那一刻,還以為他只是一個白麵文生。

誰知道換上一身的鎧甲,那凜凜的氣勢那人觸目生寒。

他呂清從戎多年,第一次被那甲上的光芒刺痛了眼睛,鼓起勇氣與他為敵,其實在那一見的時候,呂清知道自己已經敗下陣來。

安定大將軍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一顆棋子上,呂清地臉色變的很難看。這一盤又輸了。「你雖然放了長公主一馬,她未必能承你的情。」

「如果換了別人一定會。她……」安定大將軍想起容琦那閃亮的眼睛。她不會。她將自己的城池守的好好的,不會因為什麼而動搖,別說他現在只是在她城下轉一轉,就算有一天他真的攻城掠地也不會輕易得手。

這就是最動人之處。他見過姹紫嫣紅的鮮花,嬌嬌豔豔,可惜花無百日好,總是徒傷悲。安定拿起面前的一杯茶,緩緩酌了一口,茶香四溢,回味無窮。

安定大將軍放下茶杯,「我找到他了。」

呂清咽下嘴裡的茶水,還猛地咳嗽了幾聲,「他?在哪?」

「都說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市。可我看來,小隱隱於野,中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他是治世之能臣,將來必要走大隱這一步。」

呂清抬起頭來看他,他將那琉璃杯在手指上轉了一圈,笑的十分妖孽,「這話不是我說地,我只是將它重複一遍。」

「江湖上他藏不掉,市井中他躲不來,最安全地地方莫過於皇宮,可是他又不願意去,想來想去他竟然想到了一個好去處。」

「此人行事散漫,放蕩不羈,心性清淨幽遠卻博古通今。」

呂清的眼睛閃了一下,看著眼前這位主子,他這句話怎麼聽著像是,在說他自己一樣。只不過在呂清地心裡,他眼前這個人遠遠不止這些。

「他警覺的很,我讓長公主看到我腿上的傷,長公主必定回府便注意到他,所以他馬上明白這是我故意為之。」

「本來是就算我懷疑他在那裡,也絕對不可能逼他出來的,可是他卻也有一個秘密。我猜想他今日必定會來詢問。」

所以將軍府內的防衛形同虛設,是為等那人夜探。

這個看起來靜謐的府邸,其實是一張藏在黑暗中的大網,只等他闖進來,便有去無回。

安定將軍在等人。

美好的夜晚,只需要慢慢等待,那人便會順理成章地出現在他面前。

可沒想到的是,她雖然在休息,可也是日日夜夜輾轉反側,一直在琢磨那只狐狸的用意,雖然她不肯承認自己的小小勝利可能是他有意為之,可還是在夢中給予了肯定。容琦摸索著袖子上的暗紋,就算是安定大將軍故意放她一馬,在她心裡,那只狐狸失小為的只是搏大而已。

就算他拿一百個誠意擺在她面前,她也不肯相信。至於夜晚造訪,算是給他一份大大的回禮。

安定將軍等到眼前的香焚燒殆盡,不由地歎一口氣。

「長公主就在門外。」

她來了,肯定不是來跟他道謝的。聽說她回府之後大睡了幾晚,為什麼偏偏今日那麼有興致?難不成是天生的冤家?

安定大將軍微微一笑。「將府裡的燈都點燃。」

容琦在沒有下轎之前,遠遠地便看到了火光,有人打開了府門。然後她看到了通亮地將軍府。安定大將軍是在說,在她沒有到門口之前,他早就掌握了她的動向。

這只狐狸。

「長公主殿下。」安定大將軍笑著從府門口,一直徑直走到她轎子前,伸手攬開轎簾,一雙眼睛比當空地星辰還要閃亮,「微臣今夜忽然無眠。沒想到殿下也沒有安寢。」

容琦微微一笑,「安定大將軍是想要在府裡辦夜宴?」她頓了頓故意壓低聲音,「如果將軍是來迎接本宮的,恐怕是要失望了。本宮只是從將軍府前經過。沒想到將軍府裡竟然如此燈火輝煌,所以停下來看一看。」

她睜著無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周圍,明明是她招惹來地事非,她自己已經跳出三界之外。

容琦看著安定大將軍微微勾起嘴唇,月光下朦朧著給人一種緩緩擴散開來地驚豔,他伸出手似乎是要扶她出來,可是她還沒有回應他的邀請,身體變被一股力氣左右。不由自主地出了轎子。容琦驚訝地看著安定大將軍,他卻重複了她剛剛的模樣。當作什麼也沒發生,「公主是來我府上找人的吧?就算公主找到了答案,恐怕也不會滿意。」

他如何知道她是來他府裡找人的?

難道他早就看出來,她已經懷疑了文靜初?

他又怎麼會認為她會不滿意?

既然都已經知道了,就不必遮遮掩掩,容琦抬起頭來,「那你告訴我,他是誰?」文靜初是誰,是他放在他府裡的眼睛,還是……

「公主是不是覺得他和我有一些相像?」他悄悄說,「那是我做給公主看的。」他的聲音輕柔地像是個情人低語。

所以在這種蠱惑的氛圍中,他那話中的內容讓人不得不相信。

「如果公主想要用他,大可以去用,他的學識和才華值得公主重用。」

容琦嘴角微微一揚,「大將軍這是在為本宮著想?但如果真是這樣,若我用了他,」她故意停頓了一下,「那你呢?」她不相信大將軍會看著她將身邊地人都收為己用,「如果一切都如我所願……」那必不會如你所願。

安定大將軍黑眸像湖水一般閃閃發光,「我自然有我的應對方法。」

「你這是讓本宮相信你?」

「公主不能隨時隨地相信我,但是,」他真的像是一隻狐狸,在夜色籠罩下格外的妖嬈,臉上的輪廓看不清楚反而會異常的絕豔,「我們訂個約定如何?」

什麼?容琦仰起頭來看他。

「什麼時候公主跟我見面,只有你我而不再有旁人。公主問什麼,我必如實相告絕不欺瞞。」他微微一笑,「如何?」

只有你我,不再有旁人。只要一日沒有信任,便一日沒有可能。

她的眉角只微微蹙了一下,然後便散開,眼角如同含著一顆瓔珞,並未被他的話制約住,「若將軍能做到這點,那本宮自然會如此。」

她竟然輕輕巧巧將這話還給了她。

如果他事事如實相告絕不欺瞞,那她便不會時時防備。

但是安定大將軍絕對不會坦然地說出他到底想要什麼,他本來就不是要安分地做一個好臣子。

容琦微笑,四目相對,誰知道安定大將軍勾起嘴唇,「公主說的話,不要忘記。」


第八十章 鋒芒相對,一語成讖

容琦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手,安定大將軍說的每一句話,話意在表面上,可是內裡卻讓人怎麼也猜不透,非要等到那件事真的發生之後,才會恍然大悟,屆時不論做什麼都已經晚了。

不過,今日這話。

安定大將軍不可能將所有事都告知她,她也不可能會去主動信任,只要這兩個前提在,「本宮不會忘記。」

他一抬眉毛,似是修煉千年的白狐,轉頭間似乎不動聲色,卻讓人看到他臉上淡淡的神秘微笑,「公主,我從不會說空話。」

容琦心裡一顫,猛然有一種自危的感覺,可她仍舊沒有被嚇著,「本宮也同樣不會。」

他知道那些清流是被她所救,就像她知道呂清沒有死,楚鴻也在他手裡的一樣,每一件事,他們都握著一端不肯放手,誰也不會完全勝利,誰也不會輸得一塌糊塗。

只有等這一平衡被打斷了,或者到了揭開最後面紗的時刻,他們手裡各自持的這些棋子才會在棋盤上殺個你死我活。

容琦不知道安定大將軍到底要做什麼,沒有摸清他之前,她不能輕易動手。

安定大將軍想要的東西還沒有完全得到。所以要真正決定勝負,還有一段時間。

「已經不早了,本宮累了。」容琦將手指輕輕地鬆開,微微動了動手臂。面對安定大將軍的時候,她的身體不自然地緊繃到酸疼。

他不多說話,自然而然地伸出手來替容琦將簾子掀開。笑著看容琦坐了回去,他的笑容在慢慢深刻著沉澱,他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嘴角竟然緩緩勾起,這種表情溫馨中帶著股的柔情。容琦微微一瞥竟然看呆了。

他看了她一會兒,修長的手指慢慢放鬆,那簾子便順著他的指尖緩慢地落下來。他的身影在那簾子後,宛如一縷光芒被緩緩地遮蓋住,容琦地視野逐漸地變成了完全的黑暗。

瑾秀喊了一聲,「起轎。」

那轎子便被緩緩地抬起。

容琦實在不喜歡這個安定大將軍,他的每個表情仿佛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別人,剛剛那一瞬間似乎便在容琦腦子裡紮了根。他嘴角的微笑,宛如那堅固的城防中透出的晨曦,最美麗的東西莫過於極端的對比。這個微笑便是如此。

容琦搖了搖頭。她會一直想著這個微笑,只是因為她好奇,好奇到底是怎麼樣的人或事,能讓他露出這樣的笑容。

不知不覺就忙乎了大半夜。

這一晚雖然一切並不盡如人意,但是也讓容琦收穫頗豐,文靜初雖然給她感覺和安定大將軍相似,但確實並不是同一個人。

在見到安定大將軍的時候,柯進已經找到了文靜初。

容琦要多謝柯進。如果不是將他帶來,可能一切還不能進行的如此順利。

以前墨染又要保護她,又要幫她去四處探查,總是分身乏術。現在有了柯進,墨染便可以專心地保護她。

更讓她沒有想到的是。她之前以為對將軍府最熟悉的大概便是墨染,誰知道柯進柯公子因為總是假想著要和安定大將軍作對,已經將大將軍府研究的非常清楚。

柯進的輕功甚好,行動敏捷,再加上那熱燙的眼神,整個人便向一隻撲進黑暗中的螢火蟲。

短短地幾步路程,黑暗的天空中已經調了幾抹的花白。

容琦慢慢地走進內府。此時文靜初的房間已經點起了燈。柯進站在屋外皺眉頭,容琦似乎心裡預感到了什麼。她伸出手來推開了文靜初地房門。

文靜初的屋子裡不像容琦想的那樣氣氛凝重,門一開,裡面立即「叮叮咣咣」不停,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濃重的草藥味道。

「長公主殿下。」那人跪下來不停地磕頭。

容琦低頭看去,原來是她派給文靜初的那個小廝。那小廝本在一旁搗藥,看到容琦來了,嚇了一跳,頓時將藥碗碰倒在地。

容琦揮了揮手,那小廝立即獲救般地爬起來。

文靜初就合衣倚靠在軟塌上,豆大的汗珠不住地從額頭上流下來,臉色看起來軟弱無比,只有那雙眼睛勉強還帶著笑意。

他現在是汗濕重襟,身體僵直,顯然是一動也不想再動。

容琦歎了一口氣,「你這是何必呢?」

文靜初扯扯嘴唇,眼睛一晃,帶動著眼角細小的皺紋,「公主去地好是時候,將我抓了個現行。」

容琦走過去不說話,她忽然伸手攥住文靜初地袍子,一下子揭開,便清清楚楚看到了那雙青紫色的腿,今天這雙腿比之那天早上她看到地似乎又嚴重許多,雖然文靜初果然有欺騙她的地方,可是這腿傷不是假的,容琦不由地皺起眉頭,腿傷這麼嚴重竟然還掙扎著出去,文靜初到底隱瞞了個什麼樣的秘密,「你這腿並不是不能走動。」

文靜初點點頭,「我之前向公主所說是實情,我確實中了毒,若不是我將毒逼在腿上,性命早就不保,這雙腿雖然沒有廢,可是要行走起來卻困難無比,多虧前幾日我將毒逼出去一部分,否則今晚是絕對出不去的。」

容琦抬起頭,「只是今晚?」

文靜初曬然一笑,「以前也出去過,公主府裡的解毒藥不多,我自己總要去弄一些回來。」

容琦直視著他的眼睛,「今晚也是出去找解藥?」

文靜初頓了頓,搖搖頭,他的目光似乎慢慢渙散了一刻,整個人的表情暗淡下來,「我這一生只有一件事不能說,之前我以為大概會成為一個永久的秘密。」

容琦道:「現在呢?」

文靜初低頭喝了一口茶,然後再抬起眼睛,那褐色的眼睛中有一條條的波紋,似乎隨侍能波瀾壯闊一番,又似乎會永遠沉寂下去,「現在我,不知道。」

容琦不明白那到底是個什麼秘密,能讓平日裡無所顧忌放蕩不羈的文靜初,露出這種嚴肅的表情。

「那本宮以後改如何稱呼你?」

文靜初必然不是他的本名。

文靜初又恢復以前隨性的表情,「往事俱已成煙雲,以前的事我已經不想再提起,公主還是叫我文靜初吧!」

「往事俱已成煙雲。」容琦微微一笑,「如果已經成為煙雲為何現在還要苦苦追尋?」

文靜初的神態忽然變得安然,「有些事固然可以忘記,但是有些事卻決定了你的一生,就算你想忘,也不能忘。」

大概是那小廝笨手笨腳地將他的腿動疼了,文靜初重重地閉了一下眼睛,不過馬上又被他臉上嬉笑的表情遮掩了,「公主一定想知道我是不是和安定大將軍有關係?我今日去他府上只是想知道一些我想知道的事。」

人人都有秘密,容琦知道文靜初不準備將那改變他人生的事說出來。

「這個秘密總有一天我會說給公主聽。在說之前,我仍舊是公主身邊的幕僚,可是說了之後,我大概就要離開了。」

竟然都讓那人說中了,文靜初今晚的一席話中,雖然看似沒有任何感情色彩,裡面卻夾雜著一種說不清的東西。

她可以信任他,甚至可以引他為師友,即便有一日他說出他的秘密離開,他也不會利用她的信任做出什麼事來。

他的語調中鏗鏘,帶著一股的深遠,似窖藏多年的酒,散發出一股股的醇香。讓她知道君子信義絕不是表面的功夫。

可是安定大將軍為什麼會猜的那麼准。

他說:「如果公主想要用他,大可以去用,他的學識和才華值得公主重用。」可是他手裡卻捏著最重要的東西,隨時可以拿出來。

容琦看著窗外一輪驕陽正緩緩升起,遠處的雲朵被它照射地像火一樣明豔。

「那秘密是關於什麼。」

文靜初的眼睛似乎也被那火點燃了,連綿成潑天大火,「一個承諾。」


第八十一章 引為師友

文靜初的這個秘密,大概用不著他專門來告訴她,這樣慢慢下去她總有一天會解開,這些所有的事中仿佛總會有絲絲縷縷的關係,只要能找到那最關鍵的一根線,就會牽一而動全身。

容琦想了想,「你為什麼會想要藏在長公主府?」

文靜初微微一笑,臉上那種淡淡的隨意再現,「我本來是要離開,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我要走的那一天,公主將我叫到身邊安置在了側房。」

就是她穿越來的第二天,她從宮裡回來,見到文靜初,當時她曾逼著讓文靜初擺明立場,可是氣在文靜初的圓滑上,她故意將這層窗戶紙捅開,將文靜初留在了側房。

現在被文靜初說出來,多少帶著股曖昧的意思。

偏偏這時候屋子裡仿佛是配合這個氣氛,靜寂無聲。

可即便是這樣,「你還是有機會離開。」開始的時候她的注意力沒有在他身上,府裡的人都對他的行蹤表現的十分鬆懈,就連他病了幾日一直不露面,都沒有人懷疑,如果他想離開,幾乎是隨時都能做到。

容琦抬起頭聽文靜初的解釋。

文靜初眼睛一亮,有些興致勃勃,「我年輕的時候學過一些易經八卦,那天我忽然發現公主的命格有了變化。」

容琦詫異地揚起頭。文靜初從一邊拿起一把扇子。倒真像是一個江湖術士,「只要公主願意,必然是永遠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容琦忍不住再笑出聲來。如果說能從面相上看出來一個人的命格,那麼……再看著文靜初那用篆文書寫的扇面和他臉上地微笑,文靜初所說的並不是什麼命格,而是說他在第一時間裡就看了出來,她已經不是以前的長公主。

那小廝終於按照文靜初的要求將草藥制好拿了上來,這種工序文靜初已經從頭到尾教了他好多次,卻一直都不能融會貫通,今天當著公主的面。更加是手忙腳亂,容琦無意中看了他一眼,他差點一個趔趄摔在地上,眼見那草藥就將不保,多虧墨染一伸手,將他撈了起來。

墨染將那搖搖欲墜的瓶子接在手中,然後遞給文靜初。

文靜初接過那裝藥的瓷瓶,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側頭看向容琦,「我問公主一句話。公主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

容琦道:「文公子請說。」

文靜初道:「最近公主是否在府外遇見過什麼人?」

此話一出口,容琦的心臟猛地一抖,仿佛是小時候被人翻看了日記一樣,臉陡然紅了起來,「文公子如何知道?」

文靜初道:「公主是否還記得有一天公主用府裡地馬車送過一次人。」

容琦驚訝地揚起眉毛,「本宮確實曾……可本宮看來這是一件十分平常的事。」

文靜初微微一笑,「長公主府的馬車雖然精貴,但是以前並不是沒有做過類似的事,所以如公主所說,是十分平常。本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只是怪就怪在那趕車的小廝將馬車趕出城後,再詢問車中的貴人要去何處時,突然發現車裡已經空無一人。因為這件事十分奇怪。所以慢慢便在府中傳開了。」

原來是這樣。容琦抿抿嘴唇,本來她是想著等那小廝將二少送走之後,她再召他問個清楚,誰知道因為皇帝半夜急召她入宮,她便將這件事忘在了腦後。

事後雖然偶然想起,卻覺得問不問也沒什麼大礙,於是便一放了下來,卻沒曾想這閒言碎語府裡早就傳開了。

不知道駙馬是不是也已經知道了。

就算是知道。大概也覺得不足為奇。她在外面做什麼,見什麼人。他似乎從來不聞不問,臨奕對一切事都能淡然處之,這其中也包括她在內。

容琦忽然覺得嘴裡有些發苦。

文靜初大概看出了什麼已經體貼地岔開話題,「公主有沒有讓墨染和他交過手?」

容琦搖搖頭,「沒有。」文靜初又看墨染,「你有沒有看出來他的武功出處?」

「沒有。」墨染碳一樣的臉越來越黑。

容琦知道墨染為何會有這種表情,墨染和那二少的親隨,從第一次見面就頗為不愉快,再往後,容琦看到地都是兩個人一副誰也不服誰。如今這麼一說,墨染八成是想起了二少那親隨趾高氣昂的模樣,所以才會這般。

既然已經提起了二少,「文公子對他有什麼印象?」

文靜初微微一笑,「我也是聽說有這麼一個人所以才暗暗注意,當日公主在刑場時,我曾偷偷溜出去看了一眼……」文靜初的表情頗為風流,「要說我這個年紀,不論是從官場還是到江湖,很少有我不認識的人,」他頓了頓,「可是那人我的確沒有見過。」

「如果他出於江湖,那一定是個鼎鼎有名的人物,如果他立于朝堂必定更是無人不曉。」

容琦接著文靜初的話,「可是似乎卻沒有人認識他。」

文靜初收起手中的扇子,「也可能是江湖倍有人才出,這些年,我落伍了。只不過公主日後和他交往,至少要留一分謹慎,就算他不會背後對公主如何,但是在沒有看清楚一個人之前不要交付自己的任何東西。」

容琦揚起眉毛,再看文靜初,文靜初的眉宇似乎有一絲溫暖地陽光,照著他舒展的表情,瑩白的光芒之間隱藏著淡淡的睿智。

容琦之前便是被這種睿智所吸引,如今又怕被這種睿智看透,不過她倒是可以給他一個肯定地回復,「我明白。」

文靜初靜下來,又看了一會兒容琦的臉,「我病那幾晚,實則是在房間裡一直逼我體內的毒,那晚公主去了大將軍府,我也做了一次樑上君子……」

其中的事容琦已經猜測到了,安定大將軍肯定是用了什麼手段引起文靜初的注意,那日她去將軍府探傷,照實在不經意之間做了安定大將軍的棋子。

「那日清晨我確實是特意坐在院子中等公主的,原本以為公主看了我的腿上之後便會離開,不曾想公主卻跟著我來到屋內。」

「我體內地殘毒本來對其他人似乎影響不大,卻沒曾想……我原本以為公主確實是得了風疹,可這幾日看來並非如此。」文靜初打開手裡地瓷瓶仔細聞了聞,「這是治我身上毒的藥,對我來說雖然效果並不好,但是治療公主臉上地疹子應該綽綽有餘。」

容琦接過那瓷瓶,然後看看文靜初長袍裡面的雙腿,他那雙腿和瑩白的腳相比簡直是天上地下,文靜初本是一個無拘無束風流倜儻的人物,卻要被這雙腿所限制,她心裡也頗不是滋味文靜初微微一斂眼眸,露出幾道細細的表情紋,那不應該存在的紋理沒有將他顯得衰老,而是更有一番別人不能具備的醇和魅力,「只是我休息幾天之後,才能再出去一次,不然早就將草藥為公主采來了。」

容琦握緊了手裡的瓷瓶,原來文靜初不單單是去將軍府探聽虛實,他還想著她臉上的疹子。

「這是這藥不一定會馬上生效,明日就是花蘭節,花蘭節上男男女女要戴面具尋自己的姻緣,公主戴著幕離肯定是不能赴會的,若是屆時公主臉上的疹子未去,不能應邀去花蘭節,我便成了罪人。」

容琦微微一笑,她還未曾聽說有這樣的節日。

這大概和中國的七夕,國外的情節人差不多,若是在現代她大概還能意外地收到一次鮮花,可是在這裡,一定不會有人來邀請她這個聲名狼藉的長公主前去。

「若是如此我便來公子處討一杯茶喝。」偶爾能靜下心來品茗閱讀,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容琦說完,便將手裡的東西遞給瑾秀,「取走一些,剩下的留給文公子。」

這草藥顯然十分的珍貴,不然文靜初也不會親自采來,再沒有找到解藥之前,這藥總會有一些控制作用。

容琦又抬起頭來看文靜初,「自然的潛規則便是生生相克,既然有毒,就一定有解毒的方法。」

文靜初道:「公主可知道有一種毒是不能解的。」他頓了頓,「等我離開的時候,我便會告訴公主答案。」


第八十二章 誰在挑撥誰

從文靜初房間裡出來,容琦又想到了什麼,轉身回去問,「我這……會不會傳染?」

文靜初好不優雅地笑出聲,「公主,那是毒,不是瘟疫。」說到底還是只有她對他體內的毒敏感,不然在這之前伺候他的小廝早就滿臉大麻子了。

他身體裡的這點毒陪著他過了好幾年了,毒纏綿入骨,原本只是他一個人得知其中的滋味,如今卻不曾想不經意中被人分去了一些。

要不是十幾年前他正當少年的時候,便在一人面前許下一個諾言,說不定他還真的會成為她永遠的良師益友。

她沒有一進府中便歇斯底里地下令,讓人將他抓起來,更沒有深沉地布下暗兵,不管他說什麼便都將他抓起來處理乾淨。她只是坐在他身邊聽他慢慢解釋,她的眼眸中露出一股的睿智而單單是懷疑。

當日他留在長公主府而未走,便是因為好奇,好奇一個人如何能突然之間變得翻天覆地,而今時今日,除了好奇竟然還夾雜了其他的東西。

他素來不羈,也曾有過紅粉知己,她們笑他是風流公子,不可言信,可是剛剛他竟然看到她眼中那信任的目光。

文靜初打開扇子,緩緩地搖動,十幾年前也有人如此信他,說他「雖然行事散漫,放蕩不羈,但是心性清淨幽遠卻博古通今。乃是治世之能臣。」那時他憑著一腔熱血與那人訂下一個諾言。

而現在遇見她之後,他竟然又找到了少年時的疏狂,這一次他又將要付出什麼?

容琦隨便吃了些簡單的飯食。便又躺回去睡回籠覺,作為公主有自己的府邸有自己的特權,想睡覺時便睡覺,沒有人能管得了,已經是,睡覺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手抽筋。

唯一讓她覺得不大圓滿的大概就是沒有一個能攜手共進退的人。

所以不管是成敗與否,她都會覺得很孤單。

她想要從身邊人中汲取點溫暖。可是小心試探之後,發現誰也不能給予她期待中的溫暖,安定大將軍步步緊逼,皇帝對她這個唯一的妹妹倒是寵愛有加,但是楚家血液中那份瘋狂她卻如何也不能苟同,二少雖然對她一直有幫助,但是神秘莫測,讓她在期待中總有一絲的懼怕,其實她已經漸漸地傾向駙馬。

她喜歡瑞梓的單純,文靜初的瀟灑。駙馬地從容和淡定最讓她內心折服,更何況這一次的晉王案,他們已經有了攜手共進的經歷。

那日回府的時候,駙馬將她抱入房中,這種種都難免讓她心裡一陣陣溫暖,只是駙馬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對她是有心還是無意她無法確定,也找不到端倪。

迷迷糊糊中容琦好像聽到有人來傳旨,瑾秀上前應付了一下,那傳旨的御丞道:「聖上吩咐此旨不必讓公主過目。」

容琦心裡一緊這就奇怪了。這明明是她的府邸,有什麼旨意不能讓她過目,而這份旨意又是傳給誰的。

瑾秀似乎也仗著膽子問了一句類似的話,那御丞礙於瑾秀是長公主面前的大丫頭。便壓低聲音道:「瑾秀姑娘,這也是你問地嗎?」

容琦聽到這話,使勁地想睜開眼睛,可是偏偏身體不受控制,腦子裡似乎無數個聲音在喊,睡吧睡吧,要將她的意識拖到黑暗中去。

她漸漸要難以戰勝這份黑暗。只聽到外面那御丞接著說:「瑾秀姑娘,去請駙馬臨奕來接旨吧!」

容琦剛剛提起的心臟像一下子跌倒了谷底。楚亦到底有什麼旨意。非要繞過她直接找駙馬。

容琦猛然想起在處斬晉王之後。在楚亦大婚的殿裡面,楚亦給她的那兩道旨意。

第一道是。楚亦要立她的長子為太子。

第二道是,如果她這個長公主沒能生下子嗣,那麼楚亦大行之後,將由她繼承帝位,到那時候她便是獨一無二的女皇。但是在這個聖旨後,還有一道旨意,那就是駙馬臨奕出身卑微,且是罪人,雖被她從天牢裡救出但是這個身份不能伴她左右,所以……那是一道御筆親書,代她休夫的旨意。

當時她便是看到這旨意而驚詫不已。楚亦要她繼承皇位,但是在此之前,要掃除她身邊一切危險因素,其中一個便是駙馬。

這就說明了楚亦到現在也不相信駙馬。

而今楚亦指定要駙馬接旨,這其中恐怕有別的原因,難不成是楚亦察覺到了什麼?怕她從中干涉所以要繞過她。

想到這裡,容琦思維終於占了上風,她猛然間睜開眼睛,不顧額頭上的汗液,直接誒搖搖晃晃地從床上起來,一把扯下外衣,隨便一披便提起裙角,加快腳步來到門前。

隔著門窗,果然有一個人手拿著聖旨,站在院子裡,容琦側頭看去,只見臨奕已經從房間裡走了出來。

如果現在不出去,就來不及了,容琦伸開雙手一把推開那兩扇木門,風將她身上地薄紗吹地飛揚開來,她緊蹙著峨眉,宛如從天而降的神仙,直接看向院子裡那手捧著聖旨的御丞,她的目光清澈而尖銳,將那御丞看地立即跪倒行禮。

誰也沒有料到她會突然出現在這裡。幾乎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御丞低頭看著公主那飄揚的衣袋和那宛如神祗般的威嚴,只聽她緩緩道:「別忘了這是誰的府邸,既然來到這裡,無論是誰都不能繞過本宮自作主張。」不論是誰,就算是皇帝的聖旨,也必須先經她的手,她必須知道其中的內容。

容琦嘴角的淡淡微笑,已經讓那御丞心裡開始發慌,「長公主恕罪。微臣只是,微臣只是……」

容琦伸出手,「還不呈上來。」

聽到長公主地話,那御丞像是獲了恩赦了一般,立即從地上爬起來,卑微地小碎步一直行到容琦面前,然後將聖旨呈過去。

容琦幾乎是屏住呼吸,她原本以為就算拿出長公主地威嚴來,還需要再費一番口舌,相反的一切順利地讓她意外,容琦將那聖旨慢慢地拉開。

「微臣之前已經來過一次,瑾秀姑娘說長公主在休息,微臣實在不敢打擾,於是便回去覆命了。當時外藩朝貢,聖上又再賜下御酒與公主。安定大將軍問微臣長公主是否在休息,微臣據實以報,聖上便問將軍如何知曉,將軍說長公主清晨才回府。於是聖上命微臣如果到了公主府,公主仍舊在休息,不必驚擾。」

那御丞不禁苦著個臉,由於聖上並沒有說清楚如果長公主在休息,那麼御賜之物和聖旨該如何處理,他也拿不定主意不敢再張口去問,還好當時安定大將軍在旁邊。

於是他便仗著膽子去問安定大將軍。

安定大將軍微微一笑,他便從那笑容中明白過來,最近傳言長公主和駙馬情深意濃,他怎麼忘記這一點,於是匆忙拜謝了安定大將軍便來到公主府。

瑾秀姑娘說長公主仍在休息,他便自作聰明,將聖旨呈給了駙馬。

誰想到,長公主會是這般盛怒,「微臣該死,竟然自作主張將聖旨呈給了駙馬。」

容琦恨不得掐一下自己的臉,看看她是不是清醒著。

那聖旨上寫得都是御賜之物,哪裡有別的東西。

她半夢半醒中竟然弄了一個大烏龍。那麼她剛剛說那些話,依照她的意思本來是為了救臨奕嚇唬那御丞的,可現在卻變成了,她的話是說給臨奕聽的。

本來臨奕用駙馬的身份替她接下聖旨。

她卻說,別忘了這是誰的府邸,既然來到這裡,無論是誰都不能繞過她自作主張。同一句話,卻是翻天覆地地兩個意思。

容琦轉身看向臨奕,只見臨奕臉上還是平日那般,掛著淡淡的笑容,似乎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容琦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油然生出一股的火氣,就算她去跟臨奕解釋她的本意,大概他也不會在意,解釋不解釋對他來說都沒什麼兩樣。

容琦將那聖旨重重一合,「楚容琦叩謝皇恩。」然後轉身走了回去。

那御丞呆呆地愣在原地。

看來長公主和駙馬的關係並沒有像傳言的那般琴瑟合鳴,今日他看到安定大將軍那眉尾稍揚,神采奕奕的笑容,他就該知道,長公主喜歡的必然還是安定大將軍。長公主剛剛那神祗般的威嚴,也只有安定大將軍那樣的人,才能與她相配。

 

第二卷

第八十三章 才子佳人戲多多

容琦怒氣衝衝地回到屋子裡,胸口悶悶地隱約地夾雜著一股的委屈。

本來嘛他們就是一對假夫妻,人前顯得親密做做樣子也就罷了,她偏偏將他對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掛在心上。

想到這個心頭像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以前不想也就罷了,現在越想心裡越是難受,而偏偏臨奕那裡似乎就是一堵軟牆,無論你怎麼撞過去,都勢必會彈回來。

容琦將聖旨隨手一扔,大概是聽到了聖旨落在桌子上的聲音,瑾秀小心翼翼地推門走進來,將桌子上的聖旨收好,然後給容琦沏了一杯茶。

容琦喝了幾口水,心情稍微平復了一些。

瑾秀瞄了容琦幾眼道:「公主莫氣,這事也怪我,府上本來就沒有這規矩,也是我擅作主張聽那御丞的請來了駙馬。」

原來長公主府的人全都以為她喜歡獨斷專行,容不下駙馬這個人,駙馬平日裡淡定親和,而她在他們心中終究不過是一個張牙舞爪的母老虎。

名義上的夫妻,很多人都看在眼裡,就連瑾秀都這樣認為。

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張口再解釋,「那御丞在院子裡是怎麼說的?」

瑾秀道:「只是悄悄地問奴婢公主是否醒來了。奴婢說沒有,他便說聖上御賜的賞物,請駙馬來接也是一樣。所以奴婢便去叫了駙馬。」

太陽從雲裡出來馬上又藏進另外一朵裡,容琦看著地上那道移動地陽光線,原來她真的是半夢半醒。將現實和夢境中的混合了起來。

她這是明顯地思慮太重而做起白日夢來。容琦自嘲地笑笑,那御丞沒說過,聖上吩咐此旨不必讓本宮過目?

瑾秀愣了一下,臉上一片茫然,「沒說過。」

容琦抬起頭看看瑾秀,「好了,本宮沒事,去將衣服給我拿來。」她僅僅穿著睡衣披著長袍慌慌張張地跑出去狼狽的樣子本來就已經很丟人了。現在再這樣衣冠不整地坐在屋子裡,就真的像一個怨婦了。

瑾秀將衣衫一件件地給容琦穿好,屋外的空氣清爽,溫度適中,是一個好天氣。趁著這個時間,容琦又將那御丞的話想了一遍。

安定大將軍竟然進了宮,這個人怎麼就有那麼多的精力。那御丞來找駙馬也多半受了他的慫恿。

安定大將軍一兩句簡單的話便引起一個波瀾,這確實是安定大將軍地風格,她已經領教了一次又一次。

這個人真是一天都不讓她舒坦。

她好不容易建立起來夫妻恩愛的模樣,被他稍稍一點便攻的潰不成軍。安定大將軍這是在提醒她。不論她怎麼說怎麼做,只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她和駙馬之前連基本的信任都不存在。

她用不著他來提醒。

容琦穿戴整齊,再一次走出房間,仰頭看了看天,她便有意無意地將目光飄向駙馬的房間,駙馬的屋子敞開著門,似乎是等待她隨時進入。

瑾秀也看出了什麼,「公主,午膳已經準備好。公主準備在哪裡用膳。」雖然沒有明說,但是已經提醒地非常露骨,借著吃飯的由頭的確是緩和關係最好的方式。

容琦想起臨奕那似是不相干的表情,臉漸漸沉下來。一步都挪不動。

依靠吃飯聯絡感情地事她也沒少幹,可是努力到了現在,他們甚至連飯友都算不上。

這一次她偏偏就不去了。

容琦還沒有說話,便看到一個小廝匆匆忙忙走過來,瑾秀立即迎了上去,那小廝低聲說了幾句話,瑾秀向府門方向看了一眼,便點了點頭。

瑾秀回來道:「公主。趙小姐進府來了。」

容琦微微一笑。今天這事有些奇怪,她明明沒有傳那趙小姐。她竟然就自己進來了。趙大美人把長公主府當什麼地方了?她的家?

瑾秀的手往前一遞,便是一塊青色的玉牌,「她拿著公主給的玉牌進來的。」長公主什麼時候派給趙大美人一塊玉牌,趙大美人今日一來,是不是就在告訴她,她們同盟之約是早就定下來的,她是自己人。

這人到會自作聰明,是不是她才女的名號太響亮了,便習慣地以為誰都看不出她的小算計,容琦不喜歡這種自以為是的人,其實大家地智商都差不多,她用的手段也許便是別人已經玩剩下的。

容琦伸手將那玉牌接過來,放進袖子裡,憑玉牌進門僅這一次,她要看看這位趙大美人想要做些什麼。

趙瑜雖然用了長公主的玉牌卻發現並不像她想地那樣,一路暢通無阻,長公主府的侍衛只讓她進了大門,然後便將她攔在前庭,等了半天才有人回來帶路將她引入公主府。

趙瑜一邊走路一邊向那引路的小廝打聽消息,可發現無論她怎麼問,那小廝都不肯多說半句閒話,趙瑜不得不驚訝,誰也不會想到長公主府裡的規矩這般嚴格,可是這些顯然都不能提起她的興趣,她這次來的目的不在於此。

趙瑜進了長公主的臥房,盈盈地拜下去,但是並沒有聽到請她起來地回音,她不禁抬起頭望去。

長長地紗簾之後,長公主正依靠在軟塌之上,手拿著一本書垂目細讀。她身上那柔軟的粉紅色儒裙將她襯托出幾分地張揚,似乎半天才發現她這麼個人存在,緩緩抬起頭,微微一笑,「趙小姐來了,快請起。」

趙瑜穿著一身男子的長衫,長長的頭髮高高梳起用一個小巧的白玉發箍束住,將她那小巧的瓜子臉襯得十分清秀,「公主,我剛從安定大將軍府過來。」

容琦挑起眉毛,不知道這位大才女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趙瑜已經接著說:「安定大將軍府內在擺宴席,朝中許多青年才俊都為座上客,我換了一身男裝和幾個詩友一起混了進去。」

他竟然趁著她休息的時候先一步在府裡擺上了宴席。她本來想韜光養晦細細思考之後再下手,卻沒想到他會如此的不加以遮掩,張揚地如此作為。

容琦不禁握緊了手裡的書,為什麼哪裡都有他的影子,只要她有所動作,他必然已經等在那裡,或是進攻或是防禦,總之他在那裡等著她。

之前還在皇宮,轉眼之間變辦起宴席。

這個人竟然有如此旺盛的精力。

大概趙大美人女扮男裝混進他府中,他也是看在眼裡,他就是要借著趙大美人的口,來告訴她這些。

這隻狐狸。

趙大美人不可能只是充當一個信使,容琦只等了一會兒,便聽她嬌滴滴地說道:「公主之前曾邀請民女到殿下府裡來。」她頓了頓,「不知道民女今日是不是有些唐突,明日便是花蘭節,聖上說此節十年一遇極為難得,於是命民女來殿下府裡聽命。」她抬起頭,「不知道殿下要如何佈置內府。」

容琦看著紗簾外的美人笑。原來花蘭節並不是尋常的七夕或者情人節,竟然是十年一度,這樣盛大的節日竟然被她趕上了。

這趙大美人一定是在楚亦那裡吹了不少風,才巴巴地來到她府裡。這位美人到底想在她府裡得到些什麼?趙瑜那貌似智慧的眼神在大大的鹿眼中半遮半掩,看得容琦渾身不舒服,趙瑜這是看出她事實上不能統管長公主府,所以才想要越俎代庖。

容琦微微一笑,她就讓這大美人看看,她是否能從她的公主府裡帶走什麼,「本宮近日身體不適,府裡的諸多事宜都放下未管,既然如今皇兄讓趙小姐來本宮府裡,那便要趙小姐多多勞累了。」

趙瑜笑著答應。

容琦摸摸自己臉上的疹子,在看看面如桃花的趙瑜。花蘭節偏偏在她面目如此醜陋之時拉開帷幕,人人都準備上演一場好戲。

看戲之餘,她似乎也在局內。


第八十四章 意在駙馬

趙瑜開始在長公主府裡忙碌,一開始動作還比較謹慎,似乎是在試探容琦是不是真的將佈置公主府的權利暫時交到了她手上。

趙瑜吩咐了幾次過後,發現容琦果然沒有要插手的意思,她便放下心來,和她之前想的一樣畢竟女人的花容月貌是最重要的,長公主臉上起了風疹,恐怕正沒那個心情管這管那,公主現在最重要的是在屋中修養,而不是出來見人,所以這是她來公主府的最好時機。

容琦正在屋子裡喝茶,她有時在屋子裡走一走,開打窗子向外看,趙大美人的笑容隨處可見,「瑾秀,趙瑜都做了什麼,你一件件回報給我。」

瑾秀馬上明白了容琦的意思,接下來的關於趙瑜的事便一件一件,事無巨細。

趙瑜很快便做了許多的事,她將長公主府裡佈置地風花雪月,甚至還帶一些雅致,現在她發現了一具古琴,仔細端詳了一會兒,便忍不住伸出手來調琴,那琴聲悅耳很是動聽,馬上就吸引了許多人,果然不枉她這才女的稱號。

「趙瑜還會做什麼?」容琦問瑾秀。

瑾秀道:「奴婢聽說,趙小姐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就連趙府內的大小事宜也是由她打理。」

趙瑜這樣色彩斑斕的傳花蝴蝶,現在被放飛在她的府邸裡,會引起怎樣一個蝴蝶效應?安定大將軍想必是早就算計好了。

容琦想了想。「叫墨染進來。」她總覺得安定大將軍是想用趙大美人這朵花,來遮擋她的視線,這樣她便不會發覺他真正的目的。

容琦幾乎是剛剛坐下來。墨染便出現在她的房間裡,墨染看起了和平日有些不一樣,他那黑黑的臉上掛著一種複雜的表情。

容琦看了看沒找出什麼端倪,於是開口,「你安排人去安定大將軍府上,看看安定大將軍都請了些什麼人,要一個不漏地將那些人名記下來給我。」

墨染點點頭,可是半天沒挪動腳。他似乎是欲言又止,眼睛閃閃爍爍。

容琦忍不住微微一笑,「怎麼了?有什麼不妥?」

墨染看看院子裡,然後看向容琦,「公主,我總覺得那趙小姐……有些……」

容琦緩緩拿起茶杯,抬起頭問,「什麼?」趙大美人今天來的時候,臉上抹的粉是稍微多了一點,所以顯得蒼白的楚楚可憐。墨染該不是看到這一點,便又心生憐憫了吧!

沒想到趙瑜只忙乎了一會兒,便成功賺到了墨染這小白羊的同情心。

容琦輕輕地吹開茶葉,低頭嘗了嘗,那茶水入口清香,她正要再飲一口,便聽到墨染道:「公主不要那麼信任她,」墨染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想起那趙小姐用那種溫柔的目光看著他,然後說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誇獎之詞。甚至要送他衣物,他便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我覺得她是,」墨染想起出山前師母囑咐他的話。遇到那些無緣無故對你好的人一定要躲開,因為有一句話叫,「無事獻殷勤。」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容琦聽到最後一句話不由地「喝」了一聲,然後不小心將嘴裡的一口水噴了出來,少量的茶水在氣管裡,她一邊咳嗽一邊拼命忍住笑意,眼淚一串串地流下來。

她是沒想到啊。墨染居然會給趙大美人這樣一句評價。這句從古到今流傳下來的口語。放在這裡是那麼的合適,如果趙大美人聽到這個讚美之詞。那她的臉色一定好看地緊。

容琦笑著咳嗽幾聲,再看看墨染那張嚴肅的黑臉,她的笑便似停不住一般,她急忙揮手,「好了……墨染……你快去安排……如果給本宮……辦砸了……本宮……再扣你一半餉銀。」

容琦的笑容讓墨染心中感覺到舒暢,公主從送走那傳旨的御丞之後,一直鬱鬱寡歡,府裡的氣氛頓時沉悶起來,而今總算是稍微有了一些的好轉。

墨染從容琦屋子裡走出來,特意繞開了院子裡的趙瑜。趙瑜遠遠地看了墨染一眼,她並沒有因為墨染的表現冷漠而收手,她認為墨染只不過是一個少有的異類,墨染已經被長公主培養成一個冷血地殺人工具,他所屈服的不過是皇權,在他眼裡只忠於她的主子,沒有其他人。趙瑜微微一笑,反正她今天的目地不是他。

容琦有意無意地注意著駙馬地屋子,她有一個預感,這趙瑜是沖著臨奕來的。

趙瑜的容貌和她如此的相像,但是卻擁有女子的溫文婉約,除了容琦在一旁挑刺,墨染的分析角度比較特別之外,恐怕沒有人能挑出她的缺點,她將一切都做的十分地完美。

容琦之前有私心不想讓她府裡地人見到趙瑜,她不喜歡看到別人見到趙瑜時,露出那種驚豔的表情。

不知道駙馬見到她會如何。

容琦又看了一會兒書,不知不覺已經華燈初上,趙瑜興致勃勃地張羅飯食,她將一張菜單放在容琦眼前,「這都是民女平日在府裡做地小菜,今日做給公主嘗嘗。」

容琦微微一笑,她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趙瑜不緊不慢地說起家長里短,然後順理成章地將她最重要的目的帶出,「民女一直聽說駙馬爺是才子之首,可惜無緣一見,今日來到長公主府,希望能有機會……」

容琦微微鬆了一口氣,她等了一下午等的便是趙瑜這句話,她望著趙瑜那如春桃一般,柔情蜜意的雙眸,趙瑜一點都不像是在請求,而是帶著濃濃的志在必得,她似乎覺得她這一網勢必能撈到她想要的東西。

若是在平時,容琦也許會找個理由拒絕,可是今日不知道為什麼,想起臨奕那從容的笑臉,竟然有一種賭氣的意味,又或者她也想知道,臨奕是否喜歡這種婀娜的大家閨秀,容琦眨了一下眼睛,「難得趙小姐有這個心,既然來到了公主府,便將這裡當成自己的家。」

趙瑜是個聰明人,她立即明白,明媚一笑道:「那就多謝公主了。」

容琦看到這個微笑,「趙小姐客氣了。本宮早就將你當成了一家人,過段時間本宮和駙馬還要叫你一聲嫂嫂呢。」趙瑜既然別有用意,她就給她一個肯定的答案。

容琦軟軟的一句話說出口,那趙瑜的臉色一瞬間變得煞白,她那閃動的眼角竟然有複雜的神色,「難道聖上已經向公主提起?」

容琦與趙瑜的目光膠著著,「雖然後位未定,可是依本宮看,就憑今日聖上對趙小姐的寵愛之情,本宮猜測就算聖上不立你為後,也會將你納入宮中,三千寵愛在一身。」容琦不禁勾起嘴角,趙大美人如今已經得意洋洋地挑釁到她身邊來了,只可惜趙瑜忘記了,她自稱民女,而她容琦卻是完夏國的長公主。


第八十五章 不能拒絕會二少

「公主的花蘭節面具是否已經買了?」

「花蘭節面具?」容琦不禁一愣,似乎誰也沒有跟她說過什麼面具之說。

趙瑜有點驚訝,「難道公主竟然不知道?」

容琦道:「本宮本未在意這個節日。」、

趙瑜微微一笑,「也怪不得,這是民間流傳的少男少女表露愛意的節日,聖上也是聽我說起花蘭節由來的這個傳說,才讓我來公主府的。」她頓了頓又道:「公主聽我講講這個傳說,一定也會有興趣的。」

趙瑜看容琦並未阻止,便道:「花蘭節,來自一個美麗的傳說,說是百花仙子愛上一個凡間蘭姓的男子,常常下凡與他相會,不久被天庭裡掌事的大神仙知道,百花仙子被押回天庭監禁起來,她的姐妹們不忍看見她日日傷心思念愛人的模樣,下凡把蘭公子帶到天庭與她相見,又怕被別的神仙認出來,就給蘭公子帶了個精巧的面具掩人耳目,可還是被掌事的大神仙識破了。

後來眾仙都被百花仙子和蘭公子的愛情感動,向掌事的大神仙求情,大神仙礙于悠悠眾口,就想出一個壞主意,說:「神仙和人不能相愛這是天條。」百花仙子立即說:「小仙願意放棄仙籍。」大神仙說:「你當這天庭是什麼地方,豈能容你一句話想怎樣就怎樣。我給你們一個機會。讓天庭所有神仙和這男子都扮成一個模樣,帶上面具,如果你能從他們中找到你的情郎。我就讓你下凡去。」

百花仙子答應了這個要求,最後找到了自己的愛人。大神仙只能兌現自己的諾言,讓百花仙子和蘭公子下凡去。

這個故事越穿越廣,世間就有了十年一次地蘭花節。

到了這個節日,少男少女都會戴上面具出來逛燈會,如果兩個人有緣分,就會在人群中找到彼此,很多男女在人群中找尋自己的另一半。然後揭開面具,那瞬間仿佛就得到了上天的祝福。」

容琦喝了一口茶,這花蘭節果然和七夕一樣,背後有一個神話傳說做鋪墊,否則也不會流傳甚廣,誰不期望有一份天定的姻緣,以前她是不信這些神話傳說的,根本不相信有鬼神一說,可是……如今,她雖然是一個死過又重生的人。可是聽到這個節日的來歷也會動心。

茫茫人海中,揭開那個人的面具,眼前的那個,真的是可以相伴終老的人嗎?

不知道為什麼,容琦忽然想起《大明宮詞》裡面,太平公主揭開薛紹面具的那一幕,身邊的其他人都已經模糊不清,只有眼前這個人如此的真切。

她這個冒牌的長公主如果真的出現在花蘭節,她左顧右盼之間,到底能在人群中找到誰?她真的揭開面具的話。會看到哪一張臉。

大概是看到了容琦沉思地神色,趙瑜便熱絡地笑起來,「公主是不是也動心了?」趙瑜的變臉技術已經十分的高超,一瞬間就變成了容琦的貼身閨蜜。那親近的神色就算是同胞姐妹也不如似的。

容琦還沒說話,趙瑜已經靠過來,「不如民女陪著公主去買面具,花蘭節的前夕買面具送給心上人是很靈驗的,如果不早些去挑來,那些好的面具就被別人買走了。」

趙瑜那興致勃勃的樣子,眼睛裡除了八分虛假地笑容之外,還帶著一絲的得意。哪裡是想要陪著容琦去買面具。分明是在嘲笑她,身為長公主有駙馬更有無數贊畫。卻沒有一人送她面具。

這出友誼深似海的遊戲,容琦實在跟她玩不下去,正想要回絕,已經有人輕輕地敲門。

「公主。」瑾秀站在門外,她的臉色有些異常,手裡不知道拿著什麼東西,她微微撥弄了一下裙角,那東西便漸漸露出了面目。

那竟然是一把黝黑破爛地鏽劍。

那柄劍與華麗的公主府有些格格不入,光看質地和樣子竟然連地攤貨都比不上。就連一邊的趙瑜也奇怪萬分,公主的貼身丫鬟怎麼會拿著這樣一柄劍進屋。

就算別人都不認識,可容琦卻看一眼便明白了。這柄劍仿佛比她第一眼看到的時候還要破爛,想著那破劍在馬屁股上的情景,容琦頓時忍不住笑起來,不知道二少又在搞些什麼名堂。

每一次只要有二少的地方,她的心情就難免地高昂,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揚,時間長了心裡總是有一種期待,期待二少會給她帶來一些什麼新奇地事。現在二少這個詞彙和他身邊的任意一樣東西,都會在她心裡掀起一股股熱潮。

容琦沖瑾秀點點頭讓她進來,然後便伸出手去接瑾秀手裡地那柄劍,劍柄入手,那看起來粗糲的外表觸摸起來竟然十分的溫潤,「他在什麼地方?」

瑾秀有些愣了,似乎半天沒有從某種震驚中緩過神,「在側門外。」剛剛守門的侍衛匆忙來找她,她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如果不是在刑場見過那個人,她還真的不敢聽他的話將那柄劍拿進公主府。

他竟然直接微微一笑說:「我來找她的,你將這柄劍拿進去她就知道了。」

瑾秀有點恍惚,她竟然就這麼聽話地將那柄劍接了過來。

容琦想了想,「瑾秀,去將我做的衣服拿一套來。」

瑾秀連忙應了一聲,轉身走出去。

二少一定不會無緣無故地來找她,更不會跟她進府來喝杯茶。

容琦又低頭看看手裡的鏽劍,她實在想不出來,他到底是為什麼而來。

二少該不會是騎著他那匹坡腳馬來的吧。想到這裡,她不禁再一次抿嘴一笑。

瑾秀帶了兩個丫鬟進屋,趙瑜竟然還坐在一邊沒有要走的意思,她看著長公主手裡的東西。很是奇怪,難道長公主又喜歡上了民間雜耍?

容琦站起身,垂下眼睛看趙瑜,「趙小姐,本宮有客人來了。」

趙瑜這才起身退了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那趙瑜剛一出去,瑾秀就將門緊緊地關上。

容琦抿嘴一笑,看來不喜歡趙大小姐的又多了一人。

大概是完夏國有名的才女,見識的多,胸懷就鍛煉的極為寬廣,整個人就是一個怎麼也扔不掉的膠皮糖。容琦去見二少,趙瑜也偏要跟出來。

趙瑜似乎覺得不會有什麼人來主動找長公主,所以她一定要親眼見一見那是個什麼人。

還沒出側門,容琦一眼就看到了門外的情景,不禁一愣。

她前幾次見到二少,頂多見他帶一名侍衛就算了不得了。第一次相見容琦甚至認為二少就是一個窮困潦倒的大俠,經濟情況比墨染強不到哪裡去。後來再看他的侍衛以及從難奈何的言語中,才覺得他一定是個身份不一般的人。

可再怎麼著,與二少見面的幾次中,這一次是她見過做豪華的陣仗。容琦簡直意外地不敢相信。

高大神駿的馬匹拉著一輛暗黑色古樸的馬車,那車廂上雕刻的花紋眨眼看去栩栩如生,稍稍靠近似乎便能聞到那木料散發出來的馨香,這輛馬車不論是從華美的程度,還是從氣勢上,看起來竟然比長公主府上的馬車還要高貴漂亮的多。

怪不得瑾秀的表情看起來如此的異常,這樣的馬車,那樣的人,卻遞給她一柄如此破爛不堪的鏽劍。

容琦再往前走,那馬車的車門已經打開。

還沒有說什麼客套話,他的眉毛俊逸地微微一挑,紅豔的嘴唇彎起一個漂亮的弧度,那閃亮的眼睛仿佛能將人的魂魄勾引進去。他伸出手,「願意跟我走嗎?一會兒送你回來。」

隨便相信一個人不是一件好事,更何況天色已經黑了,就這樣上一輛陌生的馬車。

可是二少的目光仿佛有魔力一般,讓你一閃之間大腦一片空白,只能看見他微微開合的嘴唇。就像他們第一次相遇,他拉著她的手搭著紙鳶從高高的山峰上跳下來一樣。

容琦將手伸過去,然後看到二少滿臉的笑意。


第八十六章 月下的約會

趙瑜眼睜睜地看著容琦上了馬車,那車裡的男人側著臉,偏偏讓人看不清楚他的樣貌,單單是那個完美的線條,似乎便能讓人心裡燒起一把火來。

他是誰?是長公主新收攬的贊畫?

否則誰能有這樣一輛馬車?不是長公主賜給的,誰能有這樣的東西。

她愣了良久,只到發現瑾秀已經開始往回走,她才慌忙追上去,「瑾秀姑娘,剛剛那輛馬車是公主府的?」

瑾秀看了她一眼並未說話。

趙瑜馬上有想到,不對,公主府的馬車不應該會停在側門,而且公主的贊畫,怎麼會用這種口氣和公主說話。

趙瑜不禁回想剛才的一幕,到底是哪個男人會有如此的氣質。

比之她見過地位最高的人,皇帝或是安定大將軍,絲毫不遜色,甚至獨有的灑脫中,多了一股讓人難以言喻的東西。

他飄忽不定像一朵雲彩。他亮得耀眼不加以遮掩。

他是誰?

趙瑜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說不上來的感覺,一直徘徊在心底不能散去。

趙瑜仍舊不死心,「就這樣讓他接走公主,會不會有問題?我也是……我也是在為公主擔心…」

瑾秀停下來,和藹地一笑,「趙小姐不用擔心,剛才公主府地暗衛已經跟了上去。」

趙瑜心裡一顫。果然如此。剛剛那個人,果然不是長公主的贊畫,否則瑾秀不會這樣隱晦地說話。

可是趙瑜還是不相信。長公主楚容琦那樣的女子哪個男人會喜歡。

更何況是那樣一個地男人。

這其中一定有什麼隱情。

容琦坐在馬車裡,這才發現車廂中除了二少還有另外一個人,這個人穿著雪白色的長衫長得十分的清秀,一副的文人少年公子的模樣,只是稍皺著眉頭,遠遠地坐在角落裡正看著容琦。

等到馬車繼續往前走。

那少年長歎一口氣,「花蘭節十年一度,你將面具要走了。明日有人上山求面具我拿什麼給他。我師父早就立下鐵規矩,花蘭節當日清晨,誰最先上微雲山巔誰便可以花重金得到山莊做的那唯一的面具,做面具用的「金絲連理樹」木料到時候才會示人,凡是花蘭節正午前到山巔地都可以欣賞到那對連理面具。」

「我師父雖然已經仙逝,山莊的重任已經交給了我,如果你現在將這木料拿走了,明日我要怎麼向上山的人交代?」

二少微微一笑,「你們山莊除了這塊木料就沒有多餘的?」

那少年苦著臉,「如果五十年內這世上還有第二塊連理木。你還會來搶嗎?」

二少道:「我可沒有去搶,明明是你來找我的。」

那少年無奈的表情越來越深刻,「若你不是命那些人圍住了我的山莊,我又怎麼會來找你。」

容琦看著兩個人一來一往地說話,再看那少年越來越禁皺的眉頭,她心中那些煩悶全都跑的無影無蹤。

二少不知道什麼時候塞了一個蜜餞罐子在她手裡,她一邊聽,竟然一邊自然而然吃起了蜜餞子。

那蜜餞子甜酸味道搭配的正好,輕輕一咬便有一股股地果香。

那少年看著吃的起勁兒的容琦欲言又止。

二少故意歎一口氣,「你看天色已經不早了。別那麼婆婆媽媽的,小心我再給你大變活人。」

那少年急忙揮手,「別別別,今天是家妻回家的日子。如果她看到那些人,一定會認為我又在江湖上招惹是非。」

容琦這倒沒看出來,難道這英俊的少年公子竟然還怕老婆?

二少已經笑著為容琦介紹,「這位便是十年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

那少年連忙擺手,「別提了別提了。」

話說到這個地步,容琦已經清楚了,這翩翩少年十年之前一定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也曾風流倜儻傷了不少豆蔻少女的心。可如今他搖身一變。成了一個怕老婆的居家好男人。

可是十年前。十年前那少年成名地話,他現在有多大?容琦怎麼看。那少年都像是二十出頭的樣子。

「今晚你將這木料交給我,我擔保明日午時之前沒有人能上的了那山巔。」

「二少,我就不明白,你完全有能力明日一早第一個上那山巔,何必今晚就一定要那木料。」

二少道:「明日一早許多人看著你雕刻那面具,可是我認為只有我自己親手做的才更有意義。」

那少年這下臉色一正道:「江湖上誰不想求得我山莊雕刻地一件物事,就算十年後的花蘭節沒有了這連理木的木料,也一樣會有眾多人為了搶奪一張我親手雕刻的面具頭破血流。」說著說著,那臉色頗有一番傲氣。

二少輕笑出聲道:「出自你手的東西,千金難買,但我要的卻不是這個。」

那少年頗有深意地看了容琦一眼,眼神微微鬆動,「如果明日午時無人能上得了山巔,我便將這木料交給你如何?」

「我明天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所以這木料今晚一定要拿到手。不過明日我會安排人守住上微雲山的路。」

容琦聞到自己的手指都帶著一股地果香,聽到二少這句話,她忍不住側頭,難道二少明日也要去送花蘭節面具?就是不知道他要將這面具送給誰。她也很好奇,金絲連理樹到底是什麼樣的。

二少不準備再接著說下去,於是稍微收斂一下臉上地笑容,變成那種奇妙的微笑,帶著一絲的尊貴和傲氣,「作為答謝,我將這輛馬車送給你。這輛馬車是五年前你師父輸給我的,車廂上的花紋均是他親手所刻,上面的木質封條我都沒有撕下來,你回去之後將它打開,就能辨認出來。」

那少年微微驚訝,他用手去觸摸那木質的車廂,似乎是恍然大悟,「怪不得,我之前就看著眼熟。」

那少年垂下頭來,微微思量,從懷裡掏出一塊木頭,「其實就算你不跟我商量這塊木料你也能拿到手。」

二少笑道:「拿到和送是兩回事。這樣的東西,不應該巧取豪奪。」

那少年抬起眼睛,重重地咳嗽一聲。

容琦手裡的果脯已經吃完了,二少順手拿過去,又塞了一盒過去。

容琦剛準備接著吃,那少年已經說到:「周方做的吧,一年只做百盒。」

容琦不禁一愣,她只覺得好吃,卻不知道這東西這麼難得,要知道就算是御膳房做頂級的糕點,一年也不知道要做出多少。只做百盒,那會是什麼價錢。

那少年又道:「重要的不是價錢,而是一般人買也買不到,這世上的好東西沒有二少弄不到的。」臉漸漸沉下來,「家妻也愛吃這個。」

容琦馬上想起同學會,兩對夫妻比纏綿,這個就對那個說:「你這XX哪裡買的,我老婆也愛吃,我怎麼也買不到。」

顯然,這種氣氛讓容琦輕鬆之外還感覺到一絲的甜意,就像她嘴裡的果脯一樣。

那少年又道:「這連理樹的木料極為難雕刻,你劍法雖然比我好,但是做的時候也要小心。」說罷又看向容琦,「別小看這塊木料,用它做出的兩樣東西能互相感應,所以稱為連理。」

二少將那木料接了過去,然後便放進了袖子,笑咪咪地,「那我們就不打擾你了。」說完輕輕一吹口哨,馬車便慢慢停了下來。

二少打開車廂跳了下去,然後沖容琦伸出手,不知道是不是二少有意為之,容琦跳下來的時候,正好跳進了他的懷裡,偏偏二少自然而然絲毫沒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

馬車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黑暗中。

容琦從二少懷裡掙脫出來,還未說話,二少便一把牽起她的手,「今天晚上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


第八十七章 擁抱擁抱擁抱

「今天晚上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

這話本來很平常,可是在這種氣氛之下,不禁讓人聯想起八點檔的泡沫劇,男主角對女主說,今晚我們xx然後熄燈上床。

容琦在一邊抿嘴笑,二少低下頭,眼睛閃閃發光。

容琦猜測二少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雖然古代人在某些地方和現代人無法溝通,可是容琦和二少在一起的時間,她真真正正的感覺到他們之前不存在不可逾越的代溝。

二少讓她感覺到可以無拘無束,她不論做出什麼舉動都不會被另眼相看。二少還有一個優點,有時候他知道什麼並不說出口,完全不會讓她感覺到一丁點的不舒服,和他在一起十分的輕鬆。

「馬車沒有了,跟我一起騎小黑。」二少吹了一聲口哨,不一會兒的功夫,容琦就看見了那匹黑灰花的坡腳馬。

那馬兒見了二少十分的歡騰,細瘦的蹄子像是在跳舞,在二少懷裡一陣磨蹭過後一雙眼睛便穿過二少盯著容琦看,二少伸出手來摸摸它的頭,那小黑馬便頓時安靜下來微微晃晃腦袋側過身子。

容琦向前走兩步,二少轉過身來微微一笑,然後問也沒問容琦就伸出手來,容琦看了看二少那修長的手指,再看看那匹黑馬上的馬鐙,正想著過一會兒上馬的時候要踩准一點。誰知道她的手剛放進二少的手心裡,整個人立即便順著那股力氣踩上馬鐙,順利地騎在馬背上。

容琦之前還懷疑那坡腳的小黑馬到底能不能馱動兩個人。她現在騎上去才發覺,這匹馬比她之前和瑞梓一起騎地那個不知道穩了多少,就算她這麼大力氣地往上坐它動也沒動一下。

二少上馬更是輕飄飄的幾乎沒有什麼重量,那動作漂亮地如同飄灑的花瓣,不禁讓容琦眼前一亮,她還從來沒有看過有人上馬的動作如此的好看。

二少坐在了容琦的前面。

容琦的手突然不知道要放在哪裡。

之前她和瑞梓同乘一騎,她還可以緊緊握住馬鞍子,現在的情況忽然有些特別。

「一會兒我們要上山。山風太大。」

原來二少坐在前面是為了給她遮風擋雨,這一點她倒是沒想到。和異性同乘她還以為二少會和她一樣起碼有一些生澀,誰知他卻如此熟練。這樣說來,在她之前二少這匹馬上不知道坐過多少地鶯鶯燕燕。

那小黑馬開始往前走,二少的衣袖被風一吹飄散開來,他倒是閒逸的很,「這匹馬上只坐過兩個人,一個是你,一個是我。」

這個人不論何時都像個人精,似乎洞悉別人心裡所想一般。

可是他這句話。她卻不大相信。

二少從懷裡掏出剛剛要來的那塊木料,開始在手中把玩起來,月光灑在他身上,從後面看來,他整個人就像帶著一抹的溫煦的淺淡弘光。

容琦幾乎能想到他臉上的淡淡笑意,「怎麼?不相信?」

被他這麼一說,那懷疑的話便說不出口了,容琦忽然想起一句詩,「長相知,才能不相疑;不相疑。才能長相知。」說的簡單,可是做起來卻不容易。也許時間一長敵人也可以相知,卻不能不相疑。

「就算是我不相信,你也不會說出第二種答案。」

二少側過頭來。眨眨眼睛,「我說,我不會騙你。我說出去的話,沒有做不到的。」

容琦笑了一聲,「這世上就算是帝王的金口玉言,也有無法實現的。」

二少道:「我不是皇帝,也不想當皇帝,但是我說的話。卻一定能實現。」

容琦仰起頭來看他。微微一笑,「那好。我問你,你現在要帶我到哪裡去?」

二少挑起那秀麗的眉毛,「我帶你去花蘭節。」

「花蘭節?」容琦微微一驚,「這怎麼可能,明日晚上才是花蘭節,就算你這匹馬是世上罕見的良駒,也不可能現在就穿越時空……」她一失口竟然……容琦不禁停了下來,人果然在輕鬆的時候最容易犯錯誤,她一直沒出現過的錯誤,竟然就被她這樣毫不經意地說了出來。

還好二少雖然沒聽懂,但他只是目光微微閃爍,沒有繼續追究下去。

他的手輕輕一挪,手裡的一塊木料變分成了兩塊,修長地指間藏著的鋒利的刀片一閃便不見了,臉上掛著一個神秘的笑容,「你臉上的疹子不好,明日怎麼去花蘭節?」

原來他是這個意思,又一次被他畫了圈繞了進去,她還真以為他是什麼大羅金仙下凡,不但能預知過去,還能去往未來。

「難道你覺得有什麼藥能一晚之間,讓我臉上的疹子消失不見?」除非這世上真的有什麼靈丹妙藥。

二少瞇起他那細長的眼睛,「如果今晚我能將你臉上的疹子治好,你要怎麼謝我?」

容琦忍不住一笑,「如果你真的給我治好了,那麼明日花蘭節我必會答謝。」

二少道:「那就一言為定,明日花蘭節,我必定要去和你討一個大大的謝禮。」說完他頓了頓,「不過在這之前,我能不能給你提一個意見。」

容琦側過臉,「什麼意見?」

二少抿抿嘴唇,月光下長髮飛舞,竟然有幾分的妖冶,「你能不能抱住我的腰?如果你非要這樣,我也不介意和你一起月下漫步,一直慢慢走到明天淩晨。」

容琦不動聲色,半天才伸出手去戳戳他的腰,「你確定沒有在這裡藏刀片?我剛剛看到你手裡的那個一閃就不見了,你沒有放地滿身都是?」

二少拉住容琦的手,服帖地放在自己的腰上,「放心吧,這裡又暖又安全。」

她輕輕一笑,笑容埋在了他背後的衣衫裡。

楚亦看著跪在下面的人,那人的嘴巴開開合合,所說出來的內容似乎怎麼也飄不進他的耳朵,如果讓他選擇,他絕不想聽到這一番話。

「你說那些人是公主安排離開的?」

那人幾乎生個人都撲在地上,「微臣不敢妄論公主,只是微臣覺得……」

「好了,」楚亦淡淡地揮了揮手。他不想聽。

他其實想過,如果真的有人將那些犯官放走,那麼這個人……這絕對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朕曾安排人進天牢裡,那人如今也沒有音訊?」

那人道:「微臣一定盡力去尋找。」

楚亦皺皺眉頭,就算放走那些犯官是容琦一手安排的,那她安排的也太過周全了,竟然連他安插在天牢裡的眼線也揪了出來。

「就算是公主,那公主也必定是受了別人的蒙蔽。」那人幾乎不敢抬起頭看皇帝的臉色,他的汗液已經濕透了重重衣襟,晉王案辦砸了本來就是死路一條,他為了從中謀得生路,不得不出此下策,可如今看來不管是他再怎麼說,皇上對長公主的信任仍舊沒有垮塌。

「如果真是你說的這樣,你就給朕將那個人揪出來,否則……」

那人將額頭重重地撞向地面,「臣萬死,臣已經有計策讓他自己站出來。」

楚亦冷笑一聲,「那朕就給你這個機會,你要好好把握。」


第八十八章 你會不會娶我

小黑馬跑起來異常的快,容琦偶爾側過臉看周圍的景色,首先看到的墨黑一樣的夜,然後感覺到颼颼的冷風,如果現在她坐在前面不知道要吃掉多少的冷風,單單這樣側一下頭,風就把她的鼻尖吹涼了。

容琦輕微顫抖一下,剛剛轉回頭,忽然感覺到好像什麼東西從天而降,將她蓋在了下面,等她緩過神的時候,只來得及從縫隙中看見二少將斗篷的兩角綁在自己的腰上。

容琦一時愣在那裡,半晌才開口問,「你的斗篷哪裡來的?」在這麼空曠的地方,之前馬背上也沒見有什麼包袱。

二少一笑,「我變出來的。」

容琦明知道不可能,可是仍舊不由自主地覺得這大概是最靠譜的答案。於是她只能在他背後重重點了幾下頭,她小巧的下巴碰到他身上,她覺得能從這細微的動作中,讓她感覺到她現在的表情。

「你在想什麼?」

容琦道:「我在想就算有一天,你窮途末路了,如果一直掌握這手絕活,將來好好培養至少能當一個藝人。然後你來找我,我給你這手絕活取一個好聽的名字。」

二少道:「怎麼?你還想入夥做個東家?」

容琦故意假作認真的想了想,「東家不好說,入夥差不多,我出主意你出力。」如果她現在就將魔術事業發揚光大。算不算是改變歷史?想想劉謙在春晚上那一手,二少不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都比他有資本地多。

二少輕輕一笑,「這個提議不錯。擇天不如撞日,今晚我們就跑的遠遠的,去將你的想法發揚光大。」說著,還讓小黑調轉了個方向跑的更快了。

容琦忍不住手指收攏微微用力,忽然覺得二少是最難把握的,因為他仿佛什麼都能做出來的樣子,「你……」

二少哈哈大笑,「你看。現在放不開的是你不是我。」

容琦心中一顫,她怎麼一直沒發覺,她已經被牢牢地束縛住了,她本來覺得自己是世間最瀟灑的一抹遊魂,什麼都能放下不被牽絆,卻沒想到短短的幾日她便沉淪其中。

這個公主的地位,她身邊一個個地人,驀然回首她竟然放不下。

容琦道:「難道你就能放下?你也就這樣說說罷了。」

二少道:「你怎麼知道我如何想?」他沉吟了一下,「當你覺得一切都難以放下的時候,其實那是因為這些當中沒有一個對你來說是最重要的。」

容琦被二少這種難得的正經逗笑了。

「馬上就到了。別睡覺。」

容琦詫異,「你怎麼知道我困了?」

二少道:「這裡山風大,你又在我後面,萬一睡著了,我不能馬上發現。」

容琦歎口氣,「原來還有你做不到的事。」話音剛落便感覺到自己的兩條胳膊被拉緊了一些,然後二少的手停在那裡。

「其實我能做到,只不過怕給你留下話柄,以後會說我剛見幾面就和小姑娘拉手。」

容琦抿抿嘴唇,「你怎麼知道我以後一定會說?」

二少道:「不信我們就再打賭。」

容琦道:「那我保證有一件事你絕對不會想到。」

二少一怔。「什麼?」

容琦說:「你贏了我,我才會考慮說是不說。」

容琦將臉貼在二少的背後,「你知不知道過於自信就是自大,永遠別賭別人會說的話。特別是在她知情的情況下,你這賭注分明就輸了。不過你這個賭注不能沒有期限,你給它加個期限吧。」

二少道:「四年吧,四年如何?」

容琦道:「四年太長。」

二少歎口氣,那聲音似乎故意隱在喉嚨裡所以變得有些沙啞,帶著股濃濃地誘惑味道,「這是你說的,四年太長。那就兩年吧!兩年之內如果你不說。就算我輸了,那時候你不論想要我輸你什麼。我都答應你。」

容琦頓了頓,「性命呢,性命在內嗎?」

二少道:「身家性命全在其中。」

容琦微微一笑,「你這賭注太大了,本來就是一件芝麻小事,用不著賭上身家性命。」

二少笑出聲,「我告訴你一個經驗,千萬不要看輕任何一個關於人生的賭注,否則你會輸的一塌糊塗。」

容琦搖頭,「可這不算是關於人生的。」

二少只笑不語。

容琦在他的笑容中,似乎感覺到了一股危機感,但是她反復思量了一下,這個小小的賭注不論怎麼樣對她來說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這裡面到底有什麼玄機呢?

不過即便是她輸了,她就連那件事告訴他好了。

他雖然聰明,可是也太低估他的魅力了,他一定沒有想到,她和他在一起心裡便莫名其妙地激動,讓她睡覺是睡不著的。

「要到了。」

小黑地速度慢下來,容琦立即聞到一股濃濃的花香。

容琦剛直起身子,便有一種失重的感覺,二少已經抱著她到了地上,然後輕輕地將她放下。

鑽出二少的斗篷,容琦立即打了一個哆嗦,原來這裡外地氣溫已經差異這麼大了。

「冷吧!」二少自然而然地將她摟回去。

容琦不得不承認身體一旦適應了舒逸便難以抗擊惡劣的環境了,所以就算覺得這樣不合適。還是不願意離開這個暖和地懷抱。容琦轉轉頭看向四周,這個地方倒算是一個世外桃源,處處都是盛開的桃花。比之黃藥師的桃花島不差不說,地上還有許許多多盛開地鮮花。

更像是雪山飛狐裡袁紫衣的住所,難道這裡也有所謂的藥王?真是無處不江湖啊,容琦想著想著抿嘴笑起來。

兩個人只往前走了兩步,那鮮花包圍地屋子忽然亮起了燈光,然後那扇門打開了。有人端著燈走出來,容琦抬眼望去那是一個綠衣女子,遠遠看來飄飄欲仙。那種神態任何女子也不敢站在她面前說自己最美。

那女子看了看二少然後目光在容琦臉上掃了一下,有些驚訝,容琦這才發現自己頭上地幕離早就不見了。

「原來你要那藥是為了她。」綠衣女子緩步走過來,她臉上的五官越來越清晰,容琦悄悄地抽了一口冷氣,她還沒見過如此美貌的女子,臉上似乎沒有任何的缺點或瑕疵。

即便是容琦臉上沒有風疹,盛裝打扮,也似乎沒有這女子這般脫俗。

那女子開口道:「我這次擺七方陣有什麼不對嗎?為什麼你還能走進來。」

原來還有陣法,果然是桃花島。

二少道:「沒有什麼不對。這是這些年裡你布地最好的一次。」

那女子點點頭,將手裡的東西交給二少,「這是剛剛做出來的藥丸,現在化開塗上去功效最好,既然你能按時走進來,我便守約。」

二少接過那瓷瓶,立即將那瓶蓋打開,倒出一顆小藥丸,用手指捏開,仔細抹在容琦臉上。「只要晚一會兒我就不能擔保你明天能不能去花蘭節。」頓了頓又道:「一般這種傷患不能喝酒或者吃辛辣食物。」

容琦道:「你是告訴我,如果我吃了這些,臉上的疹子不好,便不算是你輸嗎?」

二少還沒說話。那綠衣女子已經道:「他是告訴你,即便你不忌口,那毒疹也肯定會好的。」

說到毒,容琦猛然想起來,「如果有人中了這種毒,吃下這種藥丸會不會好轉?」

那女子道:「那要看他中毒的情況如何了,不過這種毒對於你們這種不會武功的人是沒問題的就算不解毒也不會有性命之憂,這種毒霸道就霸道在武功越高中毒越深。頂尖高手只要中了毒就代表已經無藥可救。」

容琦頓時驚訝。「你不是說可以解毒的嗎?」

那女子冷冰冰一笑,「這毒如果解開。他身上地武功也會跟著消失,所以一般的江湖高手,寧可將毒逼到身體的某個地位,日日忍受痛苦,也不會解毒。」

這麼說文靜初是知道有解毒的聖藥,他不去吃那是因為他不想失去身上的武功。

「如果不解毒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那綠衣女子似乎忽然想到了什麼,立即用焦急的目光打量二少,似乎看出二少沒有中毒的跡象這才鬆口氣,恢復冷冰冰的表情,「毒在身體裡,時間久了自然會死。」

她的臉緊繃著,跟古墓派的小龍女差不多。難道她學地也是什麼玉女心經之類?

這女子的武功出處容琦看不出來,可顯然這綠衣女子和小龍女一樣不怎麼含蓄,她盯著二少看了一會兒,緩緩道:「二少,你明天會不會來娶我?」


第八十九章 為什麼相信你

聽到這句話容琦的心就像做了過山車一樣。

難道二少之前說明天有事,那便是要來和這女子……

既然明日要做新郎官,剛才又何必……容琦剛想到這裡,整個人身體一緊,她抬起頭對上二少那雙閃亮的眼睛。

二少的表情頗為正經,「這點我要說明白,她每年的在同一天都會設好陣法,如果有人能破此陣便可以娶到她為妻,我雖然每一次來找她都會破她的陣法,但是我們之間有一個約定,那個所謂的規矩對我來說沒有用。」他微微一笑,有些溫暖,「如果你要從中聯想到我明日要做什麼,那就是大大地冤枉我。」

容琦不禁一啞,居然沒有了辯詞,「我才沒有想什麼。」這句話說出來她就後悔了,在這個氣氛下,她的語調雖然正常可是聽起來卻有些說不出的怪異。

那綠衣女子臉上的表情仿佛被冰雪凍住了一般,她看著二少,「其實每一年的那天,我都期望你能來。」

二少微微一笑,「如果我會來,那幾年前便來了。」

那綠衣女子晃一下衣袖似乎要乘風飛去,那絕美臉上迷離的表情著實讓人挪不開眼睛,她又看了二少一眼,然後轉個身慢慢地離開了。

容琦一直盯著她手上的那盞燈,一直到它完全消失在她的視野中。

「怎麼?想待在這裡等著看熱鬧?」

容琦瞥了二少一眼,「每年都會來很多人?」

二少道:「如過江之鯽。」

「沒有人能進這個陣中來?」

二少聳聳肩,「大概沒有吧!」

容琦歎一口氣。「其實她等的就是你。」

二少笑笑,沒有像別人那樣搖頭裝糊塗。而是大大方方地承認,「我知道。」

容琦道:「那我勸你一句,莫負美人恩。」

二少吹了口哨,小黑便老神在在地溜達過來,容琦還準備重複老一套的上馬辦法。誰知道這一次二少讓她坐在了前面。

等容琦坐穩之後,二少有些神秘兮兮地附在她耳道:「可惜感情和別地不一樣,不但一點馬虎不得。更需要你情我願方能修成正果。」

容琦有些詫異,如果這是在現代她一點都不驚訝,可是在古代有人這樣熟練並且大方地說出這樣一個論調,「你是從哪部戲文裡聽來的?」古代男人三妻四妾,就算是江湖中人,也是浪蕩隨性,有百八十個紅粉知己,入幕之賓一點不奇怪。「這種事。只不過是隨便說說罷了。」

二少挑挑眉,「你別看不起人。我說到便肯定能做到。」

容琦不禁無奈,這個自大狂。

「其他的事現在還不好說,不過你臉上的毒疹馬上就要驗證真假。」

容琦微微一笑,那藥膏興許真的能讓她臉上的疹子消失,可也不可能立竿見影,剛剛二少幫她抹藥的時候,她除了當時覺得藥擦過地地方有一絲冰涼,就再無其他的感覺。讓她覺得這個效用說不定還不如駙馬給她找來的那些草藥。

起碼那些草藥擦上地一段時間內,都讓她感覺到十分的舒服。

容琦想伸手去摸。

二少發現了她的意圖,將她的手半路攔截下來,「等回到了長公主府,你想怎麼動就怎麼動。」

難道到了公主府,她臉上的疹子就會消失不成,「如果到明晚之前,我臉上的疹子真的會消失。我自然會在花蘭節給你送一份大禮。」

二少眨眨眼。「明日的花蘭節?」

容琦點頭,「明日花蘭節。」

二少道:「那我們便說定了。明日花蘭節,不見不散。」

容琦抬起頭,剛要反駁他,這件事還沒有定論,他不要笑地太早,可是當觸及到他那深沉的目光時卻啞住了,半晌才道:「那就明晚。」

二少眼睛瞇起來,微微一笑,在月光下那笑容如同曇花一現,美不勝收。

回來的路似乎比去的時候走的要快的多。

容琦只失神之間便發現他們已經進了城,再稍稍一轉彎就能看見她那巍峨的長公主府。

容琦看到長公主府的那扇府門,她整個人似乎自然而然變得沉穩起來,好像已經不是剛剛那個有說有笑的少女。

馬蹄的聲音似乎將門裡的人驚醒,本來沉寂中的大門豁然之間打開了一條縫隙,容琦順著那條縫看過去,立即就看到了提著燈籠站在門後的瑾秀。

「公主,」瑾秀看到容琦急忙地跑過來,她的臂彎裡是一件容琦經常穿的大氅。

容琦剛剛從馬上下來,瑾秀便迫不及待地將那大氅蓋在了容琦肩膀上。

只是穿大氅的功夫,容琦聽到那小黑馬的馬蹄聲響,再回過頭時,已經看不見了那匹馬和馬上地那個人。

這一切仿佛就像一場夢。容琦看看身上,她如今披著地大氅,雖然比二少的披風要厚實很多,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卻似乎沒有二少地那樣暖和,大氅裡空空蕩蕩的,總有一絲說不出的孤獨。

「走吧!」容琦整理好衣衫,緩步踏入府門。

趙大美人已經將長公主府佈置的張燈結綵,華麗的宮燈整齊中帶著一番不俗,熱鬧喜氣地竟然像過年般。

可即便是這樣,容琦仍舊感覺到公主府靜寂的可怕,以前她不覺得,可只短短幾個時辰,竟然讓她有了這樣的感覺。

容琦的臥房前也掛了一盞燈,大概是長公主府中最大最華麗的一盞,趙大美人終究是大家閨秀懂得要如何做的更加得體,但是比起她屋前這一盞,駙馬門前的宮燈就更為雅致,要從眾多燈中專門選出這麼一個,那才是真正的不容易。

容琦腳步停了停,微微思量徑直進了自己的房門。

瑾秀立即開始忙乎著為她寬衣,準備洗漱的用具。

「現在什麼時辰了。」

「公主,已經快到子時了。」瑾秀的表情不大自然,似乎驚魂未定。她話音剛落,那端水往屋子裡走的婢女,猛地被人撞了一下,她腳下一個不穩,一盆水瞬間潑灑在地上。

那婢女瞪大了眼睛,連忙跪下來高呼,「公主饒命,公主饒命。」剛剛那撞開她的那人,此時此刻正愣愣地站在容琦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容琦,臉上的神色比瑾秀更為複雜。

容琦沖瑾秀使使眼色,瑾秀馬上將那女婢扶了起來,命她們先行退下,然後關好門。

「說說吧,到底怎麼了?」容琦從來沒有看到過墨染和瑾秀有這樣的表情,特別是墨染他不但冒失地撞了人,卻好像絲毫不覺似的,他那黑臉陰沉地就像是天要塌了般。

「公主,」墨染沉沉地開口,「你下了馬車不久,我帶著暗衛就……將公主跟丟了。」

容琦聽到這句話,心裡不禁咯噔一下,一開始她放心地跟著二少走,本來是仗著暗衛保護有恃無恐。可是後來,她竟然就將這些事拋在了腦後,也不曾想過馬兒跑的這麼快,墨染帶著暗衛是否能追上,她整個人居然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即便是身邊沒有一個人保護,她也沒有絲毫的害怕。

她來到這裡還從來沒有這樣信任過一個人。

「公主,他到底是什麼人?」

容琦靜靜地坐在那裡。最可笑的是她竟然像一個垂髻童子,居然在沒有弄清楚二少到底是什麼身份,便……

不是她太大意隨意相信別人,而是二少真的不一般,如果有一天二少來對付她,那麼無論他做什麼,都是易如反掌。

「瑾秀,去將鏡子給本宮拿過來。」

她要看看,這一切到底是現實還是虛幻。


第九十章 定情之物

瑾秀轉身去點燃屋子裡所有的銅燈,容琦望著瑾秀忙碌的身影,這才發現,今晚照比平時的她,不論做什麼都顯得有些急躁,毛毛草草像一個不經事的小丫頭。

如果她穿越過來的時候是這個樣子,現在大概早就被當成妖孽讓楚亦秘密處理了。

容琦一句命令便讓瑾秀忙碌不堪,只有將屋子裡的銅燈都點燃,才能照清楚鏡子,等瑾秀將鏡子捧過來的時候,容琦似乎已經陷入了沉思當中,剛剛回府時面頰上那抹紅暈漸漸淡到沒有了一點痕跡。

瑾秀不由地想起剛看到公主那一刻,她滿眼都是笑意,而不是現在這樣,將情緒隱藏在明亮的眼眸背後。

容琦看向鏡子裡的自己,不知道為什麼,這張臉竟然比平日要明媚許多,就算多了一些的疹子也不覺得有多難看。

二少騙了她。

臉上那些毒疹明明還在。容琦不禁一笑,就算是二少出於好心安慰她才哄騙她,她也會油然生出一股的失望。

果然是騙人的,只要想想就會覺得不可能,短短一個時辰怎麼可能將那些疹子憑空變光。

「公主別著急,我看這些疹子好像已經小很多了,大概過不了幾日便會好了。」

瑾秀又道:「我去拿熱巾子來給公主擦擦臉。」容琦點點頭笑笑。

瑾秀立即叫來一個女婢代替她繼續為容琦舉起鏡子,然後親手去拿巾子。

容琦試圖從鏡子中看出那疹子有什麼微小的變化,她和瑾秀一樣似乎也看到那些疹子都小了一些,也許過了今晚這些疹子就會消失。

那麼她和二少的約定到底做不做數?

瑾秀已經拿來了巾子,替她將臉上其他的方擦了擦,「公主,起疹子的地方還是不要沾水吧。」

容琦側頭看了看。其實她早就想伸出手去碰觸臉上的毒疹,當時是二少不讓她碰,現在,她慢慢伸出手指,輕輕地落在臉上摸了摸。似乎定了硬痂,就像傷口上的血珠凝固了一樣,容琦用力地往下一按,似乎感覺到有些不對頭,手指微微一撥弄那疹子一下子就從她臉上掉了下來,這個變化讓她驚訝不已,只能看著那血痂一樣的東西,落下來掉在她的衣裙上。

「公主。」瑾秀驚訝地喊一聲。

那扇房門被大力地打開,剛剛出去的墨染又一次闖了進來。

容琦好半天才緩過神,她看看過於緊張的墨染和瑾秀。連連擺手,「沒事。沒事。」鏡子裡她剛剛長毒疹的地方,皮膚已經變得光滑白嫩。

容琦仍舊有些不敢相信,她再伸出手去,瑾秀卻已經有些害怕,在一邊焦急地盯著。

另一顆毒疹,和剛剛的一樣。好像是那種傷疤上面地結痂,一碰就落下來。

再三確定之後,瑾秀終於像是如夢方醒,「謝天謝地,公主,你這臉是好了啊。」瑾秀高興的不知道怎麼辦好了,拿著巾子還雙手合什拜個不停。「老天保佑……公主的疹子總算是好了。」頓了頓,她又想起什麼,「公主,我還是去將郎中請來再給公主看看。」

容琦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她之前雖說有心理準備,可還是不敢相信。那藥真的有這樣的奇效。「本宮這不是已經好了嗎?不用再去請郎中……」

「公主,奴婢還是不放心。還是……」

看著瑾秀跳腳焦急的樣子,容琦點頭應允,讓郎中來看看也沒什麼不好,至少能確定她這不算是在變魔術。

瑾秀一溜煙跑出去。

墨染仍舊在一旁心事重重,仿佛容琦身上不出點什麼狀況,他就覺得不正常似的,他總覺得那人帶著公主騎馬,是有意甩開他們這些尾巴,所以他認為那人肯定是要做些什麼。

「墨染,本宮今日真的沒事。」如果不讓墨染這頭小羊安心,他再這樣突然闖進門兩次,估計她的門板就要換了。

墨染沉悶地點點頭,精光地眼睛裡露出一抹神色,容琦怎麼看著都像是要發憤圖強的信號,墨染剛一轉身。

容琦便道:「本宮下一次會注意地。」就算是沒有追上二少是暗衛的錯,但是她卻有主要的責任,她不希望墨染因為這件事太過愧疚。

墨小羊果然反應了一下,側一下臉表情有些不自然,然後加快了腳步,走出了門外,那青澀的表情,讓人不由地覺得有些可愛。

郎中被瑾秀從被窩裡揪了出來,雖然表現的精神奕奕,可是難免帶著一股的疲憊,可是當他看到容琦光滑地面頰,殘留的睡意終於被趕的無影無蹤。

「公主,您這是,這是……難道是用了御醫院的新藥?」說完他立即搖頭,「不會,不會,就算是新藥也不可能有如此的效果。」

那郎中使勁揉了揉眼睛,然後跪倒在地,「公主的疹症確實已經……痊癒了。」

容琦道:「你看清楚了?」

那郎中十分肯定地點頭,「草民看清楚了。」頓了頓又道:「公主可是服用了什麼珍貴的藥材?」

服用?容琦搖搖頭,「不曾。」

那郎中地五官迷惑地擠在一起,「草民醫術淺薄,實在看不出公主的疹症為何發病迅猛,退的也是這樣蹊蹺……不過以草民看,公主近日還需多多注意,以防這病症會有反復的可能。」

容琦道:「那要本宮注意些什麼?」

那郎中道:「公主在飲食上要多加小心。」

「譬如魚蝦等物暫時不可食,辛辣的食物也不可沾口。公主的膳食暫時要以清淡為主。」

容琦想起二少說地話,於是笑著問,「辛辣食物不能吃,那酒也不能沾了?」

郎中連忙道:「那是自然。」

那人分明告訴她,就算是辛辣食物和酒都不用忌口,容琦心中忽然躍躍欲試,想知道這是不是真的,容琦低頭一笑,「本宮都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郎中規規矩矩地退下去,瑾秀聽了郎中的話,總算是放心了,於是笑咪咪地開始為容琦更換衣物。

「瑾秀,今日聖上都賞賜了本宮一些什麼東西?」

瑾秀道:「金銀珠寶,綾羅綢緞,還有一壺御酒。」她抬起頭,正好看到容琦興致勃勃地眼神,「公主難道現在想要看……」瑾秀話未說完,低下頭時,眼睛忽然看到容琦腰間掛著的東西,不由自主地,「呀」了一聲。

容琦本來張著兩隻手,等著瑾秀為她卸掉腰帶,瑾秀驚訝地一聲低呼,也嚇了她一跳,於是側頭望過去,只見瑾秀指著她的腰間,「公主原來已經收了別人的禮物。」

容琦本來沒有注意自己腰上多了些什麼,這時在瑾秀的引導下看過去,才發現有一塊精緻的木牌如今正掛在她的腰帶上,她伸出手將那塊木牌握在手裡,借著燈光仔細一看,只見那塊木頭上,像是有一條條金色的絲線來回穿梭,恍然是盛開了一朵朵妖豔的花朵,婀娜多姿甚是美麗。

而那塊木牌,竟然是一張精巧的面具。

能在她不知不覺中掛上這個東西的只有二少。

二少為什麼會送給她這樣一個精巧的東西。

「公主,這是花蘭節上男子送給心愛姑娘的定情之物。只要有姑娘將這東西栓在腰間,就證明已經找到了心上人,其他人便不能再送她東西了。」

原來還有這樣一說。

那張面具雕刻的精緻細膩,上面還生動地刻畫了一隻小小的眼罩。這也許只是二少送給她的小掛件罷了。他不曾當面送給她,現在她也更不好主動拿出來去詢問。

「這不是什麼定情之物。」如果她不說出口,瑾秀這丫頭一定會想歪了。

瑾秀道:「奴婢猜測也是,公主不會隨便就收人禮物的,而且傳說這定情之物只有在揭開面具之後,男子親手為心愛的女子佩戴上,那才會得到上天的祝福。容琦看看瑾秀曖昧的笑容,這丫頭。

「公主,今晚那趙小姐雖然進了駙馬的房間,可是很快就出來了,奴婢看她臉色並不是很好,想來是……」

不知道為什麼,瑾秀一提起這個,容琦心就像是被石頭壓住了一般。

今晚見到趙瑜的時候,臨奕會是什麼表情?他一定會驚訝萬分吧!相貌相仿,人卻如此地不同,她才貌雙絕,她卻臭名遠揚。

容琦微微一笑,「聖上不是賜了御酒嗎?去拿來給本宮嘗嘗。」


第九十一章 一切皆有可能

瑾秀愣住了,「公主。」公主剛才說了什麼?她抬起頭看容琦。

容琦似笑非笑,「去拿來吧!」難得她今日頗有飲酒的興致,這些日子太緊張,她也該徹底放鬆一下。

最重要的是她活了這麼多年,還從來沒有嘗過御酒是什麼味道。

「公主,可是剛才郎中說了,您現在不能喝酒。」

容琦微微一笑,上揚的眉角帶著些嫺靜,「我臉上的毒疹是被那人治好的。他說百無禁忌,所以你說我該聽誰的?」

瑾秀停了一下,似乎還想說什麼,可是看到容琦的表情也只能作罷,如今的公主,不管她想做什麼,都是不容置疑的。

公主雖然表面上已經變得委婉溫文,但是身上卻有著公主的威儀,這種感覺由內至外地散發出來,比以前更有震懾力。

今日這遭大概是因為駙馬。她在局外看得清清楚楚,公主和駙馬之間並非全無情意,只是這種感情隱藏的太深,讓人捉摸不透。駙馬讓人覺得深不可測,而公主卻又不是那種可以隨時等待忍耐的人。

以前瑾秀倒沒覺得有什麼,可是經過今晚瑾秀忽然發現,隨心所欲不加遮掩的公主才是最美的,她就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飛揚中顯得更加的明媚。

瑾秀捧著託盤上來,然後將東西擺在矮桌上,一壺御酒,一盤盤精緻的小菜,還有新鮮的水果。

容琦放下手裡的書從軟塌上直起身來,捏起一顆草莓放進嘴裡,草莓果香四溢,比現代吃到的要濃郁許多。一咬下去果味汁濃味美。可是容琦還是覺得少了點什麼,拿起御賜的琉璃杯,容琦低頭抿了一口,原來是葡萄酒。含在嘴裡沒有太多酒精的辛辣,而是葡萄地香甜。

這酒怎麼做的這樣好喝,這大概就算喝上一大桶也不會喝醉吧!容琦拿起桌子上另外一隻杯子,倒滿,笑著看瑾秀,「快來嘗嘗,很好喝。」

瑾秀臉色幾步馬上變了,「公主要折煞奴婢了,奴婢不敢。這可是聖上賜給公主的御酒。」

容琦揚起眉毛,「皇兄既然賜給我了,我自然就有處置的權利。」她將杯子拿起來往前一遞。「來,嘗一嘗。」

瑾秀推卻不過,只能將杯子接到手裡。小心翼翼地喝下去。

容琦笑吟吟地看著她,「怎麼樣?好喝吧!」

瑾秀放下杯子,「是甜甜地,可這畢竟是酒啊,有點辣,公主還是少喝一點。」

容琦有些詫異,「辣嗎?我怎麼沒有感覺到。」容琦又斟上再喝一杯,特意慢慢地品了品。

大概是因為之前在現代,她經常陪死黨出去喝酒,再加上過年過節的應酬。就算她酒量再不佳,也算是受了薰陶,所以對這種低酒精的葡萄酒也就不怎麼在意,「瑾秀,去將我帶回來的那個罐子取來。」還好她將那些沒吃完的果脯帶了回來,不然找不到比這個更好的佐酒佳品了。

吃著果脯喝著酒,心裡美滋滋的。瑾秀勉強陪著容琦又喝了兩杯,清麗的小臉上已經飛起了紅暈。於是連連說:「公主我不能再喝了。公主……你也少喝一些吧。你的臉都已經紅了。」

臉紅了?容琦伸出手來摸一摸,她的面頰是比平日熱了許多。「那疹子有沒有起來?」

瑾秀仔細地看看然後搖頭,「沒有。」

容琦拿起酒杯輕輕地抿著,她揚起頭瞇起眼睛看窗外的月色,那月光在她迷蒙的眼睛中變得十分地神秘,就像那個人一樣。

二少沒有騙她,至少她此時此刻能驗證的兩件事,全都得到了答案。

容琦看著外面的燈火乾脆提起酒壺和兩隻杯子走了出去。

被風一吹,容琦那本來徘徊在臉龐地熱氣就像霧一樣飄散了。

公主府內的青竹在夜色中平添了許多的雅致,容琦在院子裡緩步地踱來踱去,不知道是因為酒還是別的,心中的躁意總是難以驅散。

不同的人影出現在她的腦海裡。

容琦向前走,她呼出的熱氣似乎都帶著水果的香氣。

二少雖然說的都是真的,可是她也不能輕易就完全相信,因為這一切太像是一個夢了,一個讓人想起來嚮往,卻又怕沉迷其中的夢。

容琦揉揉發脹的額角,轉了個身,走到一個門前,伸出手來敲了敲。

她以為立即就會聽到有人詢問的聲音,誰知道那門並沒有落栓,幾乎輕輕一推就開了。

打開房門,屋子中火摺子一閃,一盞燈慢慢地亮起來,睡眼惺忪的文靜初無奈地看著她,「公主。」他聲音有著剛剛睡醒之後的低沉和嘶啞。看樣子他本來想要抱怨一番,可是容琦一踏進房門,他幾乎立即就發現了容琦臉上的變化。

可能是猝不及防,又可能還沒有完全清醒。

容琦清楚地看到了文靜初那雙眼睛突然之間暗了幾許,帶著幾分的驚詫,絕對不是像瑾秀那樣看到容琦臉上毒疹痊癒時單純驚訝地表情。

文靜初已經想到了她的臉為什麼會瞬間痊癒,他馬上恢復了平常的模樣,可是在容琦閃亮地眼睛下,他也不用再去遮掩,「公主找到了解毒的草藥?」

容琦點點頭,走上前,坐在離他不遠的地方,然後倒了兩杯酒,一杯遞了過去。

「是那個人帶公主去的?」

容琦抿了一口酒,「難道就不會有別人?」

文靜初微微一笑,「公主身邊沒有能做到這件事的人。」說著文靜初也將那酒拿起來抿。

容琦望著文靜初,在昏暗的燈光下,文靜初那平庸的面容總會被他與生俱來的氣質所遮蓋,他雖然不是美男子,卻有著比美男子更加耐人尋味的美麗,「你早就知道這世上有這種解藥對不對?你不吃這種解藥不是因為怕喪失武功。」

文靜初的苦笑大於臉上的驚訝,「你連這都知道了,那他有沒有多給你解藥?」

容琦道:「有。」那一個瓷瓶裡的藥,她只用了一點,剩下的二少都塞給了她。

文靜初的眼中並沒有露出很渴望的光芒,他微微一笑,「公主剛才只猜對了一半。我確實是怕失去武功,但是我沒有去拿解藥,那是因為這世上只有一個人那裡有這個解藥,能找到她的人寥寥無幾。」

容琦的眼睛一亮,這她倒是沒有想到。

「她在江湖中的名聲很響亮,每年都會有許多人為了想見她一面而費盡心思。」

文靜初說到這裡,容琦就已經知道,他們所說的是同一個人。

「如果他能帶著你找到她那裡,那就證明……就算他是一個江湖中人,那麼他在江湖中的地位也一定不一般。」文靜初微微一笑,「沒想到只是短短幾年的功夫,我就離江湖這麼遠了,竟然連一個人的身份也猜不到,如果那個人在,他一聽就會知道是誰。」

容琦看著文靜初發光的眼睛,從中透著一股濃濃的親切。

「那個人是誰?」

文靜初道:「我認識的一個人,我們的愛好稍有幾分的想像,只不過他比我涉獵的更廣,為人也更加的灑脫,仿佛永遠有用不盡的精力,只可惜……」他又將酒杯舉在唇邊,「人人都有年少疏狂的時候,無拘無束也沒有太多的責任,所以往往會大意而犯下難以彌補的過錯,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能走出來。」

雖然文靜初說的一知半解,但是容琦也聽明白了。

文靜初頓了頓又道:「公主知道多少關於前朝皇族的事?」

容琦搖搖頭,「除了看幾本閒書,並不瞭解。」

文靜初道:「民間的雜書有時候也能說明點什麼,裡面的內容也未必全都是胡編亂造。等公主有空,我願意多給公主講一講。」

容琦微微一笑,「這件事先不著急,我只是問你一句話,那解藥你吃還是不吃。」

文靜初啞了一下,似乎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果斷地搖搖頭,「我已經等了這麼久了,再等等也無妨。」

容琦十分不理解,文靜初看著如此灑脫的一個人,為什麼在這件事上如此的放不開,「武功對你來說真的那麼重要?」

文靜初搖頭,「武功並不重要,只是之前我和那人有約定,將來一定會正式認真的切磋一番,這幾年我剛剛悟了一套功夫,如果就這樣沒有了,」他苦著臉,「那不是就前功盡棄了。」

原來如此,容琦沉吟了一下,「若是找一個人替代呢?你先和他比試,然後將來再讓他代你去和那人比試,這樣不就是兩全齊美?」

文靜初道:「這個方法我也想過,可是這樣的人怎麼好找。我雖然已經半殘可也算是高手,那人就更不用說了。」

容琦笑笑,「一切皆有可能。」


第九十二章 酒後真言

文靜初的武功到底如何容琦沒見過,不過聽他那說話的語氣,並且寶貝他的武功都快勝於生命了,那麼他口中說的所謂的高手,那應該是頂級的了。

其實容琦能想到這個辦法也是拜金庸大俠所賜。

金庸寫神雕俠侶的時候,楊過在華山山巔遇見歐陽鋒和洪七公比武的時候,便充當了這個這樣一個角色。

不過這又不是武俠小說,沒有作者的金手指,頂級高手過招,想隨隨便便找一個仲介做到公平公正,真的很難。

現在長公主府裡,武功最高的當屬墨染,如果文靜初能教墨染武功,然後再……容琦眨眨眼睛,「墨染行不行?」

文靜初笑道:「公主還真的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我一早進了公主府,就盯上了他。可是後來發現,他雖然武功底子一流,人也聰明,但是這件事交給他非常不合適。」

容琦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為何?」

文靜初道:「他怎麼也不可能用全力。就算他不能贏,也絕對不可能會對那人下手。」

難道對方是一個絕色美女?文靜初也看出墨染那小羊的性格?所以才會……

「公主知道墨染師出哪裡?」

墨染雖然和她說過,可是她並沒有記得很清楚。

「他師出藍山派,藍山派的掌門和我那個朋友素有淵源,要想讓墨染盡全力去和他比武那是肯定做不到的。」文靜初歎了一口氣,「本來就算是我,讓他讓我三分也不見得會有勝算,我再託付給墨染。那就連比都不必了。唉,我是總想要贏他一回,現在看來希望渺茫。」

容琦微微一笑,「再找別人就十分困難了。」話說到此。容琦忽然想起了二少,如果二少能幫忙,那麼……這不是最主要的,最重要的是,容琦總是感覺,應該讓二少和文靜初見個面,說不定很多問題就會迎刃而解。

文靜初又抿了一口琉璃杯裡的酒,「以前這種酒在都城裡很盛行,現在倒成了稀罕物。」

原來完夏國還流行過葡萄酒。這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她以前以為皇帝不重視和邊疆小國地外交,看來也不儘然。

文靜初微微一笑,「都城盛行葡萄美酒的時候,那是前朝。完夏國開國之後就幾乎斷絕了和小國家的往來,這些葡萄酒,夜光杯。琉璃等物便全都在都城中銷聲匿跡了。」

「公主府裡有這種酒,可是因為藩國朝貢?」

容琦點點頭。

文靜初又道:「公主可是想要和前朝一樣,與這些小國交好往來?」他默然半晌,「並不是所有人都有做帝王的胸襟。」

「完夏國開國皇帝楚辭,雖然是難見地奇材。但是他的為人,公主大概已經清楚了。」

聽著文靜初這些話,再看看他那染了一層淡淡酒色,如霧般飄逸的眼神。

文靜初沒有稱呼楚辭為太祖皇帝或者先皇,而是直接稱呼他的名諱,甚至沒有提到是她的父皇。

文靜初早就認定她不是之前的長公主,所以才這樣暢快直言。

「他沒來就沒想要做皇帝,他的心並不在江山上。」

容琦之前已經瞭解了大概,楚辭是因為前朝的皇后所以才奪來的江山,他能奪來江山。卻沒有好好地去鞏固完夏國地根基,皇位傳給楚亦後,楚亦雖然繼承了楚辭的狠絕,卻沒能有一個寬廣的胸懷和作為帝王的手腕。

「如今的聖上是不可能與藩國交好的。」文靜初頓了頓,「聖上一直覺得藩國與前朝皇族交往過密,所以心存懷疑。」

「我給你講講前朝東臨皇族的事吧!」

「大金國統一四國的時候,對那些四國中頑強抵抗的臣子,不但不降罪還破格重用。這樣的胸懷才能成為一代明君。」

「公主。」文靜初定定看著她,「公主覺得江山和帝位就那麼重要嗎?甚至可以為了個帝位就可以毀一個國家。賠上無數條人命。」

容琦聽到這裡,心裡不由地一顫。

她是一個現代人,所以聽到這個理論不會莫名驚詫,不會難以理解,可是這也難免在她心裡掀起驚濤駭浪。

雖然現代早就告別了封建社會。可是如果讓她這樣欣然地附和:帝王之位,應當能者居之。

她有些做不到。

她想起楚亦,想起晉王,想起安定大將軍,想起駙馬。

若論才能,不論是駙馬還是安定大將軍都要遠遠地勝於楚亦。她也曾看到李世民玄武門之變,朱棣靖難,而撫掌稱快,她也曾說,若沒有這樣的政權生變,一定不會有後面的太平盛世。

可是如今她身在其中呢?

那盞燈閃閃爍爍。

楚亦雖然做事狠絕但是他還是勤政地皇帝,每次她進宮都看見他在批改奏摺。容琦總覺得,等到楚亦擺脫了楚辭的影響,他還可以做一個好皇帝,完夏國在他的手裡只會越來越好。

現在讓她放棄,她如何也做不到,這畢竟不是一個小小的決定,「公子早些歇著吧,本宮有些累了。」

文靜初笑笑,「公主是否知道朝廷有一個御用的暗殺組織,上到皇親國戚,下到文武百官,無人不在他們的監視範圍內。公主在晉王案中做的那些事,能逃過他們的眼睛,絕不是公主一己之力能為之的。」

容琦抬起頭,「你是說。」從文靜初的話中,她至少明白,駙馬做地事,遠遠比她想像的要多,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駙馬不單單是她想像的那樣只是個清流之首……

原來他們之間隱藏了這麼多的秘密。

怪不得就算她小心示好,也落得這樣的地步。

容琦心裡忽然五味雜陳,一切都不如她想像的那樣美好。容琦從文靜初屋子裡出來,天已經快亮了,再一次被風一吹,她忽然有點微醺了,晚春的天氣已經很溫暖,她提著酒壺走進屋內,坐在軟榻上。

瑾秀還在一邊小心地伺候,容琦沖她笑笑,「瑾秀,你下去吧歇著吧,我想自己待一會兒。」瑾秀雖然仍舊擔心容琦,可也只能聽命退下,她慢慢地關上了門。

屋子剛剛靜下來,容琦似乎聽到瑾秀喊了聲,「瑞公子。」

原來瑞梓就在門外。

容琦等了一會兒,門外地人沒有要進來地跡象,她便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天地有些旋轉,她有些坐不住,便倒在了軟榻裡,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想到了許多快樂的事,她小時候無憂無慮地生活,她和死黨把酒言歡,那麼那麼多高興的事,她不由地笑起來。可能永遠都沒有人來分享她這些回憶了。

誰也不會明白,她這個魂魄是從那麼那麼遠的地方來到這裡的。就算有人聽到她訴說也會覺得荒誕不羈。

如果她硬要說這些,那麼誰會聽她說完。

恍惚中有人打開了門,然後來到她身邊,拿走她手裡的酒杯,她想伸手去奪回來,卻抓住了一團幻影。

一定是瑞梓,「瑞梓,我知道是你。」容琦半瞇著眼睛,身體一軟,完全被那人攬在了臂彎裡,他的臂彎寬闊而舒適。

不對,這不像是瑞梓。

容琦掙扎著睜開眼睛,只能看到眼前的人的確不是瑞梓。

「不是瑞梓。」原來不是,那麼還有誰敢跑進她屋子裡來,容琦下意識摸著腰間那只面具,是二少,「二少,你原來沒有騙我,只有你沒有騙我。你送我的禮物,我就算是收下了吧!作為交換,不如我講一段故事給你聽,這世上可能只有你才會相信。」她說完這句話,努力地半睜開眼睛。

眼前的那個人從迷霧中漸漸地清晰起來。

她聽到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那聲音低沉卻是那麼的動聽。


第九十三章 情意朦朧時

這個聲音,讓容琦頓時清醒了一些。

燭光的映照下,臨奕正看著她。

原來是他,竟然是他。

總是在不恰當的時候相遇,他一定已經聽到了剛才她那些瘋言瘋語,她素來名聲就不好,剛剛又親口說了那些話,這下她的罪惡算是坐實了。

「別喝了,這酒後勁兒大,一會兒要難受的。」

容琦微微一笑,「不都說,人生得意須盡歡。」她抬起眼睛,她這時候的眼眸裡的光彩和平日裡不同,眼角稍有些發紅,眼前似帶著一層霧水。

她的眼眸中隱隱帶著怨意。

容琦看著眼前這雙閃亮的眼眸,臨奕明明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可他卻從來不說出口,他離她那麼遠,遠的讓她無法伸手觸及。

她是借著這壺御酒在發脾氣,原本沒想要他會有什麼回應,他就當什麼都不知道,等她大醉之後調整情緒,他們還會相敬如賓,做一對假夫妻。

容琦從來沒發現,她的情緒已經開始深深地受他的影響。

「酒過了要傷身。」

容琦微微一笑,「那也未必,若不盡興,留一半在心裡更是要難過。」他並不是毫不在意,就是他那給一半留一半的樣子,他那恰似有心卻又無意的做法才更讓她難受。臨奕自然能聽懂她的意思,她也不用再遮掩,借著酒意不如發洩個痛快。

「公主。」他那月華般的眼底似乎帶著濃濃地讓人看不懂的波瀾。

他的那份寂寞。那份難以捉摸,此時此刻讓容琦看來,如同在她心底燒了一把火,「我在你心裡不過是一個錯誤罷了。」

從穿越過來,容琦就發現了這一點。她一直想要扭轉這個局面。她在皇帝和安定大將軍周旋,他明明是看在眼裡的。

不管是在晉王謀反案中,還是之前她衣冠不整地從屋子裡沖出來阻攔聖旨,也許全天下的人都可以不理解,他不應該不明白,他不該不明白她對他的情意。

臨奕深深地看著她,「我以為,你會明白地。」

他反而說了這樣的話。

容琦只覺得肩膀上一緊。她便靠近了他的懷裡,她能聽到他的呼吸聲,和強勁的心跳,這是第一次,唯一一次他們如此接近的依靠。

「我不明白,在我心裡,你大概早已經給這場婚姻定了死罪。你想要什麼?」大概他最想要結束這一切,如果是這樣的話。她輕輕一笑,「我也許會……」

她的嘴被輕輕地捂住了,雖然話沒有說出口。可是眼淚卻忍不住地流下來,「你是在惱我昨天對你那番話無動於衷,還是因為我昨晚見了趙瑜?」

容琦倔強一笑,「我沒什麼惱駙馬地,我只是盼望駙馬不要把我說的那話放在心上。至於趙瑜,她本來是完夏國有名的才女,仰慕駙馬已久,去見駙馬也是本宮應允的,如果駙馬覺得與她談得來,那是駙馬的事。本宮更是沒有權利去管。」容琦眨眨眼睛,眼睛和心裡一樣感覺到酸澀。

「昨日聖上派人送來御賜的賞物,我知道公主匆匆從屋子裡走出來是怕聖上聖旨的內容對我不利,我心裡自然早就明白。」

「聖上一直對我心懷疑慮,晉王謀反案之後聖上看起來已經不加追查,其實聖上早已經發現了端倪。聖上會想到公主身上,但是斷不會懷疑公主,所以只會懷疑公主身邊。有人利用了公主。」

「就算那傳旨的御丞不是來試探公主的。那時候公主有此反應,我如果不將錯就錯。那麼公主有沒有想到是什麼結果?」

「公主昨日的態度,若不是針對我,便是針對聖上,站在了聖上地對立面上。」

容琦的眼皮猛然間一跳。

臨奕說的沒錯,昨日她沖出來,本來是無計可施的下下之策,若不是被逼無奈,她絕對不會選擇那個方法。

她本以為她已經算是夠謹慎的了,卻沒想到和臨奕比起來,她和他還差的很遠。在年齡上臨奕甚至並不會大於長公主容琦,更何況她這個死了一次的人,可是他的心機和隱忍遠遠比任何人要深的多。

身體稍微鬆懈下來,容琦這才發現,她剛剛緊緊地攥著臨奕的胳膊,酒氣散了七七八八,這樣曖昧地接觸,不禁讓容琦感覺到羞澀,她鬆開雙手。

臨奕微微一笑,笑容中帶著種瓔珞般的光芒,「至於趙瑜,她本來是聖上喜歡的女人,將來勢必要入宮。」

臨奕這是在告訴她,趙瑜已經不能成為任何人的憂慮。也是在提醒她,她當時讓趙瑜見臨奕,本來就將這一點想的十分清楚,否則她也不會就這樣同意。

這樣一說來,她倒是無緣無故地在生氣了。

話已經說到這裡,可她仍舊要反駁,「那也未必,趙瑜才貌兼備又善解人意,這樣的女子誰不喜歡,說不定有人會……」

臨奕但笑不語,容琦抬起頭看著他靜好的臉頰,之前她也許便是想錯了他,臨奕和二少不一樣,他就是這樣的性格,很多事除非必要,他不會說出口。

就算他真的全盤托出又如何?萬一他圖地就是江山,要的就是那張龍椅,就像文靜初說地那樣,他有才有能,是個帝王之才,她又能如何?容琦心裡剛剛湧起的那份柔情蜜意猛然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她從臨奕懷裡直起身來,「如果聖上真的已經有所懷疑,那麼……」楚亦要如何試探。

「完夏國建國之初,聖上清理了大批前朝重臣。依我所見,聖上如此重視晉王案,大有借此重複開國之舉的可能。」

容琦不禁一驚,隨後她搖搖頭,「開國初只是政權不穩,現在不一樣了,已經建國多年……」

「完夏國國基始終不穩。朝堂之上聖上自己培養起來的重臣少之又少,現在滿朝文武,前朝臣子仍舊占了大半。聖上發現無法掌握政權,疑心便會更重。如此迴圈,朝中無人敢用。」

容琦抿了抿嘴,「雖然這樣,可是還有別的方法……」她迫不及待想要在臨奕眼中找到一些支持自己的目光,她抬起頭來,看到臨奕光潔絕美的臉頰。

他高遠地像是天邊的雲朵,他的眼睛微微一斂,她似乎能從中看到一線雲翳。

臨奕一低頭,容琦這才發現,他的額頭上佈滿了汗珠。

她頓時心裡一凜。


第九十四章 為卿求藥

容琦剛剛一直都沒發現臨奕有什麼異樣,現在乍一看過去嚇一跳,「你這是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臨奕微微一笑,「我沒事。」他雖然表情自然,可是身體卻有些不由自主,收回手臂的時候微微有些僵硬。

「是手臂還是肩膀?」容琦伸手去摸,又怕碰疼了他,試探了一下便將目光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容琦伸手想要去拉臨奕的衣襟,被臨奕用手按住了,「沒有傷在外面,是琵琶骨沒有長好。」

他說出這話,容琦這才想起來,她才穿越過來的時候,聽說駙馬被斷了琵琶骨廢了武功,傷筋動骨一百天,她當時被那庸醫一糊弄還真以為骨頭這麼快就長好了。

想來是因為晉王案臨奕到處奔忙那傷不得養,她剛剛又靠在那裡,來回掙扎幾次都結結實實撞在他懷裡,所以才會牽痛了他的舊傷。

「瑾秀,」容琦高喊一聲,「去將郎中給本宮叫過來。」

那郎中半夜起來給容琦看臉上的疹子,回去之後便翻盡一書一夜未眠,天濛濛亮才躺在椅子上稍作休息,聽到瑾秀的聲音,他立即從椅子上坐起來,慌慌忙忙拿上診箱。

郎中本以為是公主的疹症復發,所以一進門即迫不及待地下結論,「公主,都怪老夫醫術淺薄,殿下這疹症需要再服一些活血的藥物才能使得患處血液更加暢通。」他猛然間聞到了醇香的酒氣,立即看向容琦的臉頰,竟然因為太過專著而沒有在意容琦的眼色。

「公主這是受了哪位高人指點,竟然服用了淡酒。」

容琦沉下臉來,那郎中竟然一點都不明白她的意思。

駙馬在這裡。他卻說這樣的話,擺明瞭是讓她尷尬。二少為她解毒的事,臨奕沒有問起,她本也不想說的。

如今被這郎中提起,她便有些騎虎難下。

誰知道那郎中竟像是被打了雞血,「不知是哪位高人治好了公主的疹症,草民若能得見當三生有幸。」

容琦猛然咳嗽一聲。那郎中炯炯有神地看著她。她張了幾次嘴,可每當想起二少的時候,那話都吞了回去。

「駙馬舊傷復發,本宮叫你過來是給駙馬診治。」

郎中這才恍然大悟,忙上前去檢查。

容琦這時候才敢看臨奕的臉,臨奕地表情淡淡地,她忽然後悔,剛才實在應該借著郎中地話。將二少這件事和盤托出,如果現在她張嘴再說。便有些太明顯了。她這樣反復思量。時間越長,那話便越說不出口。

「駙馬的琵琶骨雖然已經接好,但是卻不得調養。容琦拿出手絹想給臨奕擦額頭上的汗,手剛一伸過去,恰好他抬起頭來,觸及他那雙眼睛,她的心頓時一陣慌張,硬著頭皮將手絹貼在他的額頭上。

淡淡的汗液中,似乎帶著一股清香。容琦將手縮回來。手絹上的濕潤觸著她的掌心,「可有特效藥。」讓她的嗓音幾乎都帶著幾分潮濕。

「有。宮中的黑玉花已經盛開了。御醫院每年都會用此花做好傷藥,一瓶留用宮中,另一瓶聖上賞給王公大臣。」

「只做兩瓶?」

那郎中點頭,「黑玉花每年盛開地甚少,御醫院竭盡全能也只能做好兩瓶。」

容琦想了想,「那本宮這便進宮要來此藥。」轉頭問郎中,「黑玉花還有什麼作用?」

郎中道:「除了用於骨傷,還可以治療久潰不愈地傷患。」

容琦道:「對疹症可有療效?」

那郎中搖搖頭,「草民並未聽說過有這樣之說。」

容琦點點頭,只要她說有效,那便是有效,難不成還會有人站出來和她辯駁不成。

她便說是聽說此藥對疹症有起效,跟皇帝要來便不奇怪了。

容琦看著臨奕,「駙馬也知道此藥?」

臨奕笑笑,「知道,黑玉花是先皇留下的,此藥除了皇宮他處難尋。」

那郎中捋一把花白的鬍子,「駙馬說的沒錯,老朽年輕的時候曾在御醫院供職,這黑玉花是先皇培育出來用於治療被他打傷的那些傷患,先皇素來喜歡養一些有毒之物,有些毒便是世上名醫也絕難化解。我朝新建之初,此花經先皇親手培育曾一度繁榮,先皇崩後,先皇的那柄帶毒的刀刃和武功並未傳下來,既然不再有人受傷,此藥用量便就不大了。不過此藥確實是不可多得的療傷聖物。」

容琦道:「聖上一般會將這種良藥賞給什麼人?」

那郎中搖搖頭,「草民早已經不在御醫院供職,對此事並不瞭解,但是這種藥治療外傷,想來會賞給那些戰場負傷地武將。」

說到負傷地武將,容琦猛然想起了安定大將軍。

如果安定大將軍的腿疾是真的,那說不定楚亦會將這藥賞給他,所以她還是先下手為強。

容琦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側過頭,「瑾秀,你隨本宮準備一下,本宮要立即進宮。」

郎中走了出去,容琦斂眸低眉看了臨奕一眼。

臨奕微微一笑,「公主入宮要多加小心,萬一聖上懷疑,便不用再遮掩,直說是為我取藥即可。」這話雖然依舊淡淡地,但是其中的意義非同小可。臨奕平日裡小心謹慎,並不願意吸引楚亦太多目光。

現在他的意思,便是要關鍵時刻擋在容琦面前。

雖然不像二少那麼狂妄,時時刻刻地告訴容琦,只要有他在一切都沒什麼可怕的。可是其中隱藏的深意是一樣的。

臨奕的話和他的人一樣,需要費力去琢磨,一旦想通卻更有一番蜜意湧上心頭。

瑾秀拿來衣衫,容琦換好衣服,坐在梳粧檯前補妝,瑾秀轉身拿她佩飾的功夫,容琦已經畫好了一些,容琦隨意抬起頭,頓時將瑾秀嚇了一跳,「公主,你的臉……怎麼……又……公主你別急,我去叫郎中。」

容琦忙拉住瑾秀,瞇起眼睛笑,「瑾秀,你好好看看,我臉上畫的是假的,她面頰上那一片片紅疹是她用胭脂和水分攪和起來畫上去的。」

瑾秀不由地「啊」了一聲,「公主,你可把奴婢嚇壞了。」

容琦放下手裡的胭脂,「瑾秀,我疹症好的消息要暫時封鎖住,誰也不准外傳。」瑾秀點點頭,馬上走出去安排。

瑾秀剛出屋,墨染便走了進來。

「安定將軍一早便入宮了。」墨染沉吟了一下,「我還有一個發現,只是現在還不敢確定。」

容琦揚揚眉毛,「無妨,說來聽聽。」

墨染道:「安定大將軍似乎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府中。」

只要說起安定大將軍,容琦心中的火便熊熊燃燒起來,剛剛的疲倦也一掃而空,「你安排的人見到他經常出入府邸?」

墨染搖搖頭,「未曾,這就是我不確定的原因,我派去的人在將軍府內尋不到將軍的蹤跡,可是也看不到安定將軍出入府邸。」

容琦頓時陷入了沉思,那麼只有兩個可能,要麼是墨染的懷疑不成立,要麼就是安定大將軍隨意出入卻都能避開所有的眼線。

這個人竟然有這種能耐,越去琢磨他越覺得他深不可測。

他明明在你眼前,卻讓你怎麼也抓不住。

這個人,隨時隨地都讓她輸他一籌。

如今,只要一日不見,她便會苦苦思量安定大將軍在做什麼。

竟然已經到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程度。

這樣的敵人竟似已經纏綿入骨。

一切準備妥當,容琦從屋子裡出來,瑾秀拿來長長的幕離準備給她戴上,容琦揮了揮手,「幕離就算了。」反正她這是要進宮求藥,乾脆就大大方方讓大家瞧個清楚。

容琦剛剛走出了庭院,忽然聽到一個聲音,「駙馬命我隨行公主。」那聲音冷冷中帶著些不情願,高抬的語調是一種不屑。

這個聲音容琦聽了便會永世難忘。因為這個聲音的主人在她剛剛穿越過來的時候,便將冰冷的刀劍抵在了她的頸上。


第九十五章 無處不藏奸

容琦從來沒有刻意要提起那件事,她穿越來之初發生的那些變故,她本來覺得要永遠地隱藏下去。

駙馬身邊必有忠於他的人,她也沒想過要將他們一個個地抓出來。

人說來也奇怪,大概真的有雛鳥情懷,當日是駙馬將她從飄蕩的世界引入其中,她便覺得他十分親近,這種感覺是誰也比不了的。

如今他又安排這個人來保護她,是不是代表已經對她伸出了手。

容琦回過頭去,看到了身後那人,那人穿著白色的勁裝,長的甚是好看,嘴角有一抹桀驁不馴,像一隻驕傲的花孔雀。

尤其是他束髮用的布條,竟然是五彩斑斕的顏色。

容琦靜靜地打量他,他也直視著容琦,他不明白臨奕為何忽然將他叫來隨行,難道是因為這女人又耍了什麼花招?

他靜靜地看著容琦,準備看她臉上那得意的表情,誰知道她卻莞爾一笑,眼眸閃亮似是了然一般,「本宮知道了,你便像平日一樣行事即可。」

他本來是想給公主一個下馬威,公主一但問話他便露出心中那些不快,可誰知道公主不但不問,而且卻似輕巧地一讓,將問題反推了回來,「公主知曉我平日怎樣做事?」

容琦微微一笑,「本宮不需要知道。」既然駙馬讓他隨行,便都已經安排妥當,臨奕能將他的人交與她面前,她就該大方地接受。她往日在宮中做為總是能第一時間能傳到駙馬這裡,她早就想到就算她身邊沒有駙馬的人,也肯定有人做著類似的事。

如今駙馬將此人差遣到她面前就是要讓她放心。

那人臉上那不屑的表情猛然之間淡了許多,「我雖然不能隨公主進宮,但是會等在宮門外,如果公主有什麼事要傳給駙馬,叫人找我便是。」然後遞給容琦幾隻圓球狀的彩蛋,「公主若遇到急事將此點燃。便會有人來到公主面前。」

容琦伸手將那東西接了回來,那人便後退了幾步站回原地。

車輦已經準備好了,容琦坐在裡面。手裡握著的東西和著她的體溫。那溫度讓她覺得安心卻又有些燙手。

這算不算是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她救出的那些人雖然不能留之以用,可是駙馬卻給了她一些信任和權利,走進他世界的權利。

雖然僅僅只是一小步。

不知道為什麼。文靜初地話,駙馬送個她的權利,全都讓她有一種迫在眉睫的感覺,她像是一個天枰,不斷地被人加碼。她自己也搖擺不定。

如今竟然驚多餘喜。心頭被壓了一塊重重地石頭。如果是他人將會怎麼做?難道真的和文靜初所言一樣,不管江山帝位如何,那張龍椅當能者居之,金國還是完夏國,都只不過是一個代號而已?

「走吧!」她淡淡地吩咐。人人都羡慕天潢貴胄,可是這背後卻是一個大大的漩渦,生與帝王家便代表了無從選擇,只能在其中沉浮。

是否駙馬就是看出了這一點,又是否這便是他的選擇。

車輦一直前行。進了宮門。容琦便下車步行。

晚春的朝陽照射下,她身上那厚厚地衣衫已經讓她漸漸有了許汗意。燥熱的感覺讓她覺得步伐沉重。不經意地手指劃過腰畔,指尖頓時觸摸到一個清亮之物,容琦詫異地低頭看去,那面精小的面具在她手下輕輕地搖晃。

容琦那面具捏在手裡,剛剛的涼爽之意便真實地從手掌間傳來。

這物事竟然這樣的神奇,昨夜她也曾把玩過這面面具,並不覺得有什麼異常,難道是因為被陽光一曬所以變成這樣?

容琦看著飄動在風中地樹葉,和這壓抑地宮中氣氛如此的不同,這面面具和二少一樣給她這種清新自然的感覺。

她長長舒一口氣,心中竟然輕鬆了一些。

容琦又走了沒幾步,忽然聽到了一陣禮樂聲響,這還是她到這裡來之後第一次聽到這樣聲勢浩大的聲音,宮中在舉行什麼儀式?她藉口臉上的疹症已經幾日沒有上朝,朝中發生什麼她也不曾知曉。

不該是有什麼大事,如果有重要的事件她安插在宮裡的人,會立即將消息傳到長公主府裡。

容琦轉過身來,看看瑾秀和墨染,「過去看看。」總體來說,她對宮裡的每個殿還不是很熟悉,要不是她經常找文靜初屋子裡的書去看,此時此刻她便要完全依靠問別人才能瞭解一個大概。

發出禮樂地地方,除了有巍峨地宮殿外,院落比平常宮殿都要大很多,容琦雖然已經來過宮中不少次,可從來沒有接近過這裡。

既然知道了這裡的規矩,那麼也不難去猜測。此時一看,她心中有幾分地明朗,「是安泰殿?」

旁邊的錦繡頓時點頭,「回公主,是安泰殿。」

安泰殿是楚亦用來宴請群臣或者來朝使者的地方,那禮樂自然也是因為這宴會所奏。

聖上宴請群臣的話她不該不知曉。

昨日藩國使者朝貢,那麼現在很有可能為他們而設的宴席。

容琦沉吟了一下,「進去看一看。」

楚亦對邊疆小國並不是很感冒,可她卻不同,她上大學的時候曾論過《古代外交的重要性》,雖然不算窺得精髓,但是至少也有深刻的瞭解,但凡發展周邊國家的王朝,都不至於被迅速滅國。

如今的完夏國,內憂重重,若在加上外患,那……

楚亦若是開始誠心與小國交好,那當然是一件好事。

再往前走,便有把守的侍衛從她行禮,容琦淡淡地問了一聲,「聖上可在?」

那侍衛恭敬地回話,「稟長公主,聖上不在安泰殿。」

容琦頓時一驚,「聖上不在?」她抬頭望過去,殿裡明明是一派熱鬧的景象,「不是聖上在宴請各國使臣?」

那侍衛正喏喏地不知道如何回答。

便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道:「是聖上命微臣代賜御宴。」

容琦抬起頭。

安定大將軍正微笑著看她。

她就知道,安定大將軍進宮一定有重要的事,可她每一次追進來,都會晚上一步。

邊疆打仗是他統領三軍,如今又是他宴請各國使臣,他的狼子野心表露的如此明顯,為什麼卻好像沒有人發現。

他利用皇家盛宴,不費吹灰之力便贏得了滿堂彩,她是該咬牙切齒地惱怒,還是該從心底佩服。

容琦笑笑,「本宮聽說安定大將軍府裡剛剛擺過宴席,如今又在宮裡繁忙,真是難為將軍你了。」

他的眼睛中閃著光芒,幾乎能將她的心底最深的秘密看透,「若不是公主處理晉王案太過勞累,聖上也不會命微臣代賜御宴。」他向前走了幾步,靠近她用低軟的聲音,像是情人的低喃,「伴君如伴虎。」

話雖說半句,容琦已經聽明白。

楚亦雖然不會懷疑她什麼,可是晉王謀反案還是埋下了禍根,楚亦觀察她身邊的人,也就必會冷落她。

容琦心底一沉,與他四目相對,並不錯開目光,「將軍這話只說對了一半。」


第九十六章 唉,敵人還是冤家

他聽到這話,微一抬頭笑著看她,看到她臉上的疹症,表情稍稍流露出一絲的差異。

「伴君如伴虎」只是對忠君的臣子,並不是他這樣的,他就是一頭潛伏下來的豹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猛然間撲過來。

容琦總是拿不准這人的反應,他的目光幽暗莫明,「公主想錯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在說堯騎大營的主帥一職,」他挑起眉毛,平白多了一絲曖昧之意。

他們之間的距離雖近,卻並不親密,可是他這樣的低語,眼角的笑意,都讓周圍人都不敢出聲,只悄悄地低頭看著腳尖,就當什麼都沒看見。

有了這樣的氣氛,不論他們說什麼,都沒人敢來聽。

「公主知道什麼官位在我朝最被聖上看中嗎?」他不等容琦說話,便笑一笑,「除了三公九卿,還有聖上握在手裡的暗衛,堯騎大營也在其中。」

「朝廷裡素來缺乏武將,那是因為前朝的武將被一瞬間誅殺殆盡。」

容琦的眼皮重重地跳了一下,這是她今日第二次聽到這樣的話。

「聖上一直想親手培養出優秀的武將,堯騎大營便是第一個考場,可惜這些年許多人在此職上沉沉浮浮,全都沒有過了聖上這關。」

他微微一笑,那雙閃亮的眸子深上幾許,「那些曾在堯騎大營任過職的,全都不得善終,悄無聲息死在自己府上。」

容琦看著他的嘴唇開開合合,已經挪不開眼睛。

「我若沒有公主,也當是此下場。」風吹過他的腰間,兩塊玉佩糾纏在一起,發出悅耳的撞擊聲。

「堯騎大營的關鍵性,聖上最清楚,此位有人想坐穩。實在難上加難。」他的嘴角微微一彎,「我既然答應公主要薦賢舉能就勢必要做到,昨日的宴會便是動員朝中能臣,為公主鋪路。」

沒有人能將陰謀說的如此坦蕩。不需要做任何解釋,一切都是那麼地合乎常理。

若是沒有安定大將軍,容琦真的不知道世上居然真的有人能做到滴水不漏。

如果他藏起來,她可以想辦法去捕捉。

可他偏偏不藏。

「我已經呈了一份名單給聖上。」一陣風吹來,吹亂了容琦的髮鬢,他自然而然伸出手。將那綹亂髮掖在她耳後。

容琦這才發現。她的思維竟然完全被他所吸引,沒有去拒絕。

「只是那份名單未必能讓公主滿意。」

早就發現他有所動作,卻沒想到會這樣的快,一邊是各國使臣,一邊是堯騎大營主帥人選。

這個人竟然有如此充沛的精力。讓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先機。

可是這並不能讓她就此退縮,「各國使臣長途跋涉來此不易,本宮便替聖上敬他們一杯酒。」

他看著她微微抬起頭,剛好露出她那像天鵝一般高貴的頸項。

無論什麼時候,她都不肯退縮,就算是失敗面前,他也沒有看過她頹廢的表情。她穿著鮮豔地衣衫從他身前走過。長長地衣角劃過他的腳尖。

她這種堅韌的表情,雖然從來毫不示弱,可是他更喜歡她灑脫隨意的模樣。

一種是被自己禁錮起來的水晶,而另一種是任意流淌地溪水,隨意張揚無所畏懼。

他見過的女子多被世俗束縛,她卻如此不同。

容琦是想要看看,安定大將軍到底已經做到什麼地步,這些使臣們是否已經成為了他潛藏的聯盟。

不知道他們之間是否已經有了某種約定。

她往前走幾步,立即走進了每個人的眼簾。

「長公主殿下代聖上賜酒。」

安定大將軍高高地呼了一聲。那聲音比之剛才的低喃大大不同。仿佛讓人置身於戰場之上,而他便是主宰全域的統帥。只一句話便氣勢逼人。

所有人都從桌前站起來,跨一步跪倒在地,沒有對她露出一點點的輕慢,安定大將軍雖是做做樣子行禮,卻沒有半點地張狂。

這個場面讓容琦地心癢癢的,她抓不到他半點把柄。

容琦掃了一眼,便從使臣中找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坐在首位顯然是比較重要的人物。她的臉上沒有露出半點的異樣,因為那人就站在她旁邊,就算她有一絲特別的表情都能被他看穿。

來日方長,這場爭鬥只是剛剛開始,一個小小的開局並不能代表什麼。

「將軍隨本宮一道去面聖如何?」堯騎大營的人選他雖然已經先遞了摺子,她也不是隨意便放棄地人,御前她定會爭出個分曉。

安定大將軍勾起嘴角,「自當聽命。」那聲音不疾不徐,稍微低啞似乎隱藏在喉嚨裡,讓人聽了心跳莫名其妙快了幾分。

本是和敵人一起前行,可是卻少了預料中地緊張和拘束。

「公主可知道這甯霞宮?」

容琦點點頭。

他笑著錯開一步,望著那巍峨的宮殿,他頓了頓瞇起眼睛,「其實它還有另一個名字。」

容琦揚起頭,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

「公主是否見過鳳凰?」

容琦抬起頭看著他那光滑的脖頸,「鳳凰,只不過是傳說中的神鳥罷了。」

他道:「這個宮殿的另外一個名字,叫有鳳來儀,公主若有興趣,便在落霞之時來此,便知道它為什麼叫甯霞宮又叫有鳳來儀。」

容琦稍微遲疑。

他便道:「公主不相信我的話?」

他的話雖然每一句中都帶著玄機,她卻未必全然不信,容琦垂下眼簾,「將軍的每一句話,本宮都會仔細思量。」

他被她的話逗笑了,笑聲中有幾分的隨意,「思量多了是件好事,」他轉過頭來,「公主聽沒聽說過一句話,「不管是人還是事,只要想的多了,某一日就會覺得已經不可或缺。」

若不是看到了御書房,就這樣隨意地走下去,她心中的那份警惕大概會越來越淡,不得不說安定大將軍調節氣氛的手段不亞於二少。

容琦和安定大將軍往前走,也正好有人捧著一個託盤走過來,見到容琦急忙行禮。容琦抬頭看了看,只見那託盤上放著兩隻精巧的瓷瓶,「這是什麼?」

那人恭敬地回答:「稟長公主,今年的黑玉花已經制成藥。」

這麼巧,時間剛剛好。

容琦轉身抬眼看安定大將軍,「將軍戰場上受了傷,這藥本宮本應該要來給將軍,可是今日本宮見將軍健步如飛,顯然傷患早已無礙……恰好本宮臉上的疹症一直不見好轉,本宮便將這藥要來醫治本宮臉上的疹症。」

她總是喜歡抬起小巧的下頜,然後說出那些挑釁的話。

他微微一笑,「黑玉花對傷患有奇效,公主的確有大用途。」

一句話便說准了她的心思。

她前幾日因為臉上的疹子,出入全都戴著厚重的幕離,今日卻寧願將這樣的臉展現在別人眼前。

他早就想到她這般做為必有深意。

果然是為了他。

女為悅己者容,今日便可以將這句話反過來說。

不知道為什麼,他腿上那纏綿了幾年的傷口,竟然有些微微的熱痛。


第九十七章 杖擊五百

為什麼安定大將軍就這樣確定,她要那黑玉花並不是因為她臉上的疹子?

她痊癒的消息不可能傳出來,那胭脂和水粉調和畫在臉上的妝扮也不會被人一下便看透,雖然有可能是他的猜測,可容琦就是覺得他一定知道些什麼。

今日他初看到她臉上的疹子,表情有一瞬間的詫異。

當時她便有些心虛,生怕被他看出了什麼。不過既然已經如此,不管他是否發覺,她這瓶藥都要定了。

容琦想起今天早晨,臨奕額頭上那些細細的汗珠,就算之前他被打斷琵琶骨廢了武功不關她的事,可如今他這幾日的奔波勞苦多少和她有些關係,她心情不好撒酒瘋又害他再次受傷。

想到這裡,容琦再一次地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說來也奇怪,剛剛在安定將軍眼光輕泛的霎那,容琦心中隱隱有些奇怪的想法,好像是心底忽然湧上來一股的不快,竟然需要她如此反復思量才能壓制下去。

兩個人再往前走,那守在御書房門口的御丞已經看到了他們,立即迎過來行禮,「長公主殿下是否來面聖?」

容琦點點頭,「御書房內可有其他大臣?」

那御丞道:「沒有,聖上在批改奏摺……長公主稍後,微臣這就去通稟。」

並沒有繁忙的公務,卻讓安定大將軍代為宴請各國使臣,楚亦對其他小國的外交果然並不放在心上。

難道真是這些小國曾和前朝通好,楚亦便因此遷怒?

御丞很快去而複返。然後吩咐宮女將御書房的門大大打開,陰暗地大殿裡頓時進入了陽光,這些光芒似乎讓楚亦有些不適應。但他還是露出一個微笑,迎接容琦的到來。

楚亦桌子上果然擺著許多的奏摺。

其中有一本他正拿在手裡面,眼睛下地那片陰鬱和複雜大概便是因這個奏摺而起。

楚亦看到容琦的臉,「皇妹的疹症還沒見好?」

容琦笑笑,「已經見好了。」折騰這麼一大圈如果說一點都沒好那就太假了點。

楚亦鬆了一口氣,仿佛這時才看到安定大將軍,細長的眼睛掃了一下微微一笑,似乎帶著許深意,「不過今晚便是花蘭節。皇妹臉上的疹症總是個缺憾。」

既然說到這裡了,她便正好順水推舟,「臣妹也是忽然想起宮裡的黑玉花已經成熟了,所以想要和皇兄要來看看能不能對我這疹子有幫助。」

楚亦倒是沒想到容琦會忽然說起這個。他看了看一旁捧著藥瓶的御醫,在安定大將軍和容琦臉上掃了掃,似乎整個人都隱入了一片陰暗中,半晌才出聲,「也好,這黑玉花總是有益無害的,皇妹試試也無妨。」

楚亦衝身邊的御丞點點頭,那御丞立即走過去將御醫手裡地託盤接過來,呈到容琦身邊。

楚亦這才又道:「這瓶藥朕本來是要賜給安卿的,既然皇妹想要。那朕就命御醫院呈上來其他的金瘡藥。」

容琦伸手將那託盤上的瓷瓶拿來一個。剩下地便被那御丞拿給了楚亦。

藥已經到手,她今日進宮的事也算是告一段落。

接下來便是那堯騎大營的主帥一職。

容琦正想著要如何措辭提起此事。

便聽得楚亦用深沉的語調慢慢道:「正好皇妹和安卿都在,那朕今日便說說這堯騎大營主職的人選。」

楚亦陰柔的眼睛低垂著,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伸手去拿桌子上的一份奏摺,「安卿報上來的人選朕已經看過了。」

此時再不開口便沒有了她說話的餘地,容琦剛想要說話。

楚亦已經伸手阻止,「皇妹你來看看。」他伸手將奏摺放在御案之上,等著容琦來取。

容琦倒沒料到楚亦的態度會如此地堅決。

容琦一步步走上前去,她真想知道那人到底寫了份什麼東西。能讓皇帝如此。甚至連一句話都不允許她說即便他再巧舌如簧,她也要從中找出漏洞。

容琦站定伸出手去取那份奏摺。她故意側頭看了那人一眼。

他竟然嘴角抿著一絲的微笑,帶著幾分的閒情逸致,秀麗的眉毛下面便是一汪深潭,稍稍看過去似乎變會被吸入其中,哪裡像個臣子。

御前他竟然也敢有如此的表情,他真的什麼都不怕?

容琦移過目光看向楚亦,楚亦似乎正若有所思,根本不曾注意。

再低頭看那名單,容琦心裡不由地燃起一股無名之火,想要發洩卻啞住說不出來,那奏摺似乎一瞬間熱的讓她燒手。

長長的奏摺,上面字跡並非出自一個人之手,不,這明明就是聯名上書,每個人都在上面寫上自己的名字,然後再由安定大將軍將這份名單呈上來。

一是表達了這些人地心甘情願,二是讓整件事變得如此聲勢浩大。

安定大將軍是用這個來壓制她,讓她不得不在這本奏摺面前低下頭。

這便是他的用心,讓她無法說出個不字。

「我朝開國以來,一直缺乏武將,從來沒有這麼多官員自願參加武將官位的選拔。朕能看到這麼多朝臣能為朕分憂,朕心甚慰。」楚亦微微一笑,薄薄的嘴唇上揚,那尖瘦的下頜上似乎隱約帶著一股的戾氣。

容琦看著站在下面的安定大將軍,剛剛他那溫和動聽的話還盤繞在她耳邊,她竟然還會在他的話語中放鬆警惕,她早就該想到,他絕對不會給她留一絲的喘息機會。

有這麼多人為大將軍分憂解難,也確實難為了他,這個小小的奏摺便是給她提醒,告訴她安定大將軍在朝中的根基有多深。

就算是她提前知道他的預謀,大概也不能馬上找出一個能心甘情願為她分憂的人。她這聲名狼藉的長公主,一開始便輸了他一籌。

「只是朕沒想到,皇妹府裡的贊畫也會寫這麼一本自薦折。」

容琦聽聞這句話,心裡猛然一跳,她似乎不敢相信地抬起頭。

「原來皇妹並不知道。」楚亦將他握在手裡很久的奏摺往前一推,容琦便伸手拿了起來,奏摺一打開,上面的白紙黑字她幾乎都不認得了,她只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奏摺下面的名字。

清秀的字體躍然而紙上,便像他的人一般。

她仿佛只認得最後的那兩個字。

瑞梓。

竟然是瑞梓。

今日清晨瑾秀曾低低地喊了瑞梓一聲。他那麼早站在門外,便是準備進宮來遞奏摺的吧。

容琦曾將貼身玉佩給了他,他便是憑著那塊玉佩見到了楚亦。

可是他怎麼敢,怎麼敢在她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冒這種危險。

這幾日瑞梓明明是有機會跟她開口的,可是他卻為什麼不說?

「瑞梓雖然曾在地方取了安才的頭名,但是畢竟沒有參加殿試,如今他雖然是皇妹的贊畫,但是卻仍舊身無功名,按照我朝曆法,但凡平民百姓要遞折面聖者,必先杖擊五百……」

聽到此,容琦的手不禁一抖,她的腦中頓時一片空白,楚亦的嘴巴一張一合她似乎什麼都聽不進去。

她緊緊地握住手掌,在關鍵時刻她不能有一點的逃避和軟弱。

「朕也想將他從輕處置,可是他並沒有直接進宮面見朕,而是按照本朝的規矩,走的是平民百姓面聖的生死門,此時此刻不但是滿朝上下人人皆知,都城的百姓大概也都已經知曉,朕想若姑息他,那麼將來要如何再治理國家。」

楚亦細長的眼睛一瞇,「既然他不承認是皇妹的贊畫,皇妹也沒有必要再為他揪心。」


第九十八章 帶你回家

容琦猛然想起第一次看到瑞梓的情景。

還有在她的房間裡,他憤恨地看著她。

她說,「如果你這樣想的話,你只要握住自己的心,我就拿你無可奈何了。」

他笑了,「公主說的很有道理。」

既然她已經拿他無可奈何,給了他自由,他為何又會突然走這麼一遭。

「瑞梓的奏摺聖上已經收到多久了?」她的聲音第一次如此失常的冷靜。

楚亦道:「朕雖然剛剛拿到這奏摺,但是瑞梓大概已經被綁在生死門前開始行刑了。」他頓了頓,眼角斜飛帶著股冷峭。

容琦第一次切身感覺到楚亦的冷酷,如果今日遞摺子的不是瑞梓而是她府裡的其他人,楚亦是否也會這樣做?

畢竟瑞梓的哥哥是晉王謀反案中被牽連的官員,她曾以為將瑞梓攬在她身邊,便會保他平安,這樣看來是她過於大意了,她一直不曾在意瑞梓心中到底如何想。

「管理生死門的官員曾是先皇手下的臣子,只要他依照曆法行事便不用請奏,這是我朝祖訓,朕也無可奈何。」

她一字字地道:「若臣妹一定要將他帶走呢?」

楚亦的眼睛陰鬱著,半晌才道:「生死門前允許百姓圍觀,我朝曆法一字一句刻於城門前,若朕下令赦免,皇妹要天下人如何看朕?」

怪不得人人都說那把金光閃閃的龍椅是被鮮血染成的,不論是誰的生命在那把椅子面前都會變得如此輕賤,不值一提。

「安卿如何看此事。」楚亦的突然發問,讓容琦抬起頭來看臺下地男人。

安定將軍似乎早已經有了答案。他的語氣低緩沉穩,「我朝建立以來,瑞梓是第一個走生死門的人,」他頓了頓,「有我朝曆法在前,祖治在後,聖上自然不可赦免。」

容琦微微一笑,似乎是在嘲弄,她早就知道這個人在關鍵時刻必定落井下石,狠狠地給了她一拳。

安定將軍抬起頭來看她。閃爍的目光中似乎帶著股神秘,竟看的她心底一顫。

「但是聖上可以賞賜長公主。」

被這樣一提醒,她猛然間想起,之前她能在朝堂上求得駙馬。如今就能為她府裡的贊畫求得另一種賞賜。

那麼,這人竟然是在幫她說話。

「現在朕下令賜給瑞梓官職和赦免他有什麼不同?」

容琦攥起手指,冰涼的指尖貼著火熱的掌心。「皇兄不需要賜給瑞梓官職。瑞梓深得本宮信任能隨意出入長公主府甚至皇宮,若他是平民百姓,那本宮是什麼?」這世上果真如此重視政權,那麼她便要用政權在反駁。

「本宮只為府裡的贊畫求一個貴藉。」

楚亦表情似乎越來越陰鬱,「皇妹定要為一個小小的贊畫如此?」

容琦微微一笑。她少有地如此直視楚亦,心中卻沒有一絲地懼意。「皇妹求聖上下一道恩旨。」

楚亦瞇起一雙冰冷的黑眸,淩厲的眼神猛然間掃向容琦,「皇妹如今變得和以前真的不同了。」他頓了頓,「朕以前說過,只要皇妹要地朕都會給,朕會下旨,但是能不能過得了這一關就要看他的造化。」

聖旨擬好,容琦握在手中,「臣妹再求聖上一樣東西。」她頓了頓。「瑞梓的奏摺。」

容琦將瑞梓地奏摺鋪展開來,伸手拿出自己隨身攜帶的長公主印璽。沾了朱砂的印泥端端正正蓋在瑞梓的姓名之下。

如此這般,他便不再是師出無名,若說貿然覲見,那自然有她一份唆使在其中。

她不怕面對天下百姓,更不怕成為眾人的酒後余談,她無法苟同于一個統治者地心態。

「聖上,臣妹這便告退了。」握著這兩樣東西,不管是誰都不可能再從她手上搶人,不管是誰她都能駁斥他一個體無完膚。

倒是那人,為何會在御前替她說那樣一句話。

容琦抬起頭來看他。

她的眼睛中露出一絲地懷疑和深究。

她終究是不敢相信他。也不能相信他。

若沒有瑞梓,楚亦大概便會照安定將軍那份名單行事,那麼不管是她選擇了誰,心中難免都會有顧慮,第一次將他們的名諱呈給聖上的人畢竟不是她,他們只會記得安定將軍的恩情。

她想要那個位置,他也想要那個位置,他不可能會平白無故放她一馬。

他這樣做一定是另有意圖。

容琦一路出了宮門外,眼見生死門就在眼前。

沸沸揚揚的喧嘩聲逐漸入耳,還有沉悶的擊打聲音。

果然如同楚亦所說,已經開始行刑了。

「墨染,」她輕輕一喚,容琦的目光一直看向生死門前,墨染便立即明瞭,飛步向前。

長公主駕到,就算她沒下明旨,行刑也會暫時終止。

周圍的官員早就知道瑞梓和長公主的特殊關係,長公主會出現在此,也在他們地意料之中。

雖然許多人想要趁機向長公主獻好,可是卻拿不准聖上和這位公主地心思究竟如何。

瑞梓若真的想面聖,只要長公主將他帶入皇宮,那便是水到渠成之事。

可是他為何會走「生死門」,是他在長公主面前失寵,還是有意要和長公主撇清關係。

這些事在沒有弄清楚之前,誰也不敢貿然呈上任何地奏本,只能站在一邊靜觀其變。

五百杖就算是鐵人也會被打成肉泥,普通人挨不過五十便要沒了半條命,更何況行刑的人乃是先皇親手提拔起來的執法,下手之狠無人能及。

五十杖剛過,瑞梓身上已經是鮮血淋漓,他的頭髮已經是淩亂地散落下來,多少人開始歎息,可惜了這樣一個少年郎。

瑞梓意氣風發名滿都城之時,仿佛還歷歷在目。

長公主駕到。

雖然不如他們想像的那般早,可到底是趕來了。一時之間所有的疑團頓時有了答案。

長公主那沉寂的臉上,露出少有的威嚴,她雖然不曾說話,可是那雙眼睛卻徑直看向一邊的瑞梓。

不論是誰都已經看出來,長公主仍舊在乎這個少年,今日她勢必要將他從這生死門前帶走。

容琦只是輕輕揮了揮衣袖,壓制住要馬上上前探看瑞梓傷勢的欲望,「傳聖旨。」

所有人聞言,立即跪下來高呼萬歲。

趁著這個功夫,容琦走到瑞梓身邊,伸手拂開他臉上那一縷縷長髮,聽著他淺淺的呼吸,低聲道:「別想從本宮身邊逃開,今日當著天下人本宮要帶你回家。」


第九十九章 如若不死便再信你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短短一句的聖旨內容讓天下人皆震驚。

長公主府裡收攬贊畫本來是就已經是天下人的笑柄,如今又正正經經擺上了席面,居然還在聖旨中被提及。

長公主府裡的贊畫,有了一個新的名諱,全都被封為從九品「知遇」。

容琦抿嘴一笑,知遇本來就有因賞識而提攜重用的意思,這個官名是她向楚亦討要來的,她雖然不能讓楚亦此時此刻單獨封賞瑞梓,但是她可以這樣做,從九品只是官名卻無實職。

知遇便是將她那些贊畫加了個官名。

其實這個恩旨,這個知遇的名諱是為瑞梓一個人討要來的。

周圍的官員臉色變的十分奇怪,這明明是明擺著的袒護,卻還有這樣大的陣仗,即便是之前長公主朝堂上求夫,也沒有這樣冠冕堂皇。

以前只是驕奢蠻橫的長公主,今日看起來卻如此的深沉,她那雙閃爍的鳳眼中帶著一絲讓人難以反駁的鋒芒。

如果不是安定將軍她大概不會想出這麼好的辦法。

既然天下人對她府裡的贊畫全都議論紛紛,她何不就此揭開不再遮遮掩掩。

意圖明顯卻讓人抓不住把柄,安定那狐狸做事向來如此,她現在也學去了一些。

容琦瞇著眼睛看跪在腳下的官員,這場仗她一定要贏。

如果這是普通的官員聽到聖旨的內容便會乖乖地退在一旁,長公主無非是想要帶走她府裡的贊畫,誰也犯不著拼命阻攔,可是管理生死門地卻是楚辭親手安排的執法。

容琦早已經注意那個穿著棗紅色官袍的執法主官。他從始到終都是一臉的平靜,看不出喜怒哀樂,等聖旨念完,眾官員起身之後,他便抬起頭等待容琦說話。

容琦微微一笑。若是膽怵此番便會無功而返,「瑞公子如今已經是從九品。便不用再接受杖責。」

那紅衣主官顯得十分的沉靜,「瑞公子若以後再走生死門,我等絕不會讓他站在門前,因為他已經是從九品知遇,不過今日瑞公子遞奏摺的時候他尚無官職。所以此次刑法不可獲免,這是祖法不可不遵守,還請長公主三思後行。不要因為一個人而亂了綱紀。」

她早就料到這件事不會這樣順利,從楚亦的目光中她就看到了重重困難。清風卷起她的髮鬢,容琦從袖口裡掏出瑞梓的奏摺。然後慢慢拉開,「瑞梓的奏摺是經過本宮授意的。」鮮紅的長公主印章赫然展露在眾人眼前,「若一定要繼續杖刑,」容琦瞇起眼睛斜斜地看了一眼那官員。

她眼神裡多地是冷峭,可是蘊藏在其中的卻是一股的火熱。

紅衣主官一愣,這種眼神傲氣中帶著震懾,唯一和楚家血統掛不上邊地便是那深處的一簇跳躍的火苗。

「本宮願意代他受罰。」

絕不是懦弱地認輸而是強烈地回了他一記。

她是完夏國地長公主,哪個人敢仗擊公主。

此話一出就算有人不認同卻也沒有了辦法。

「公主這是置完夏國律法於何地?若是將來有百姓面聖,臣等要如何處置。」

容琦微微一笑。「這與你等無關。將來若有百姓面聖,想要效仿瑞梓這般。首先要有本宮的支持。」她揮揮手,將奏摺遞給瑾秀,「本宮將此奏摺命人抄寫,貼於生死門前,好教大家得知,瑞梓是為何面聖。」

她轉過頭,笑笑,那雍容的衣衫和步搖襯著她的華貴,「但是祖法不可廢,今日本宮當替瑞梓受罰。」此話一出,便聽到一聲劇烈的咳嗽。

長椅上的瑞梓抬起頭來,冠玉般的臉上有著幾分掙扎和焦急。

容琦輕斂一下眼睛,伸手扯開了自己的腰帶,外袍便向花瓣一樣從她肩膀上滑落下來,瑞梓的眼睛中帶著濃濃地驚訝。

長公主雖然喜歡他,可從來沒有在他面前寬衣解帶,她等待著他主動屈服,他曾想過若有一天屈服,屈服在她那鳳袍之下,她臉上一定是一種譏誚地笑意,那對於他來說會是如何的屈辱。

可幻想過幾百次,絕對沒有想過這樣地情形,她真的在他面前脫下那華貴鳳袍,臉上卻沒有一絲的輕視。瑞梓只覺得喉口一甜,他勉強將那股鮮血咽了下去,長公主救出他哥哥之後,他曾想他們也算得上是兩不相欠了。

可沒想到他心中竟像是中了魔障,每日對著那些飯菜卻覺無味,他看著那扇門,從天亮到天黑,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難道想要公主和在宮中一樣,就算不回來用飯也會讓瑾秀告之他一聲?公主如今已經回府,就算是有什麼安排也會去通知駙馬,他又算得了什麼。

他每日會在黃昏之後坐在亭子裡或者池塘邊看著落日,他幾時開始相信,若是有緣分,會無時無刻地相逢,可她從來沒有出現過。命運似乎像是有意無意地跟他開玩笑,捉弄著他又不肯讓他再進一步。弄清楚自己心底所想之後,他駭然,難道他想要的竟是……

瑞梓輕輕一笑,他不會再犯以前一樣的錯誤,感情被玩弄了一次,如果再送上門去,那他便真如同別人辱罵他說的那些話一樣:下賤。的確是下賤,公主本來沒有來問他,他卻日日思量難以入眠,思量公主想要那堯騎大營的主帥位置該如何,又有誰適合,安定大將軍已經開始行動,公主又如何應對。他幾次想找她告訴她要提防安定,可卻又退了回來。

想來想去,與其這樣受折磨,不如走「生死門」,不知道為何他忽然生出這樣的心思,即便要死,死之前也要她看看,他是真的有才華的人,之前她歡喜他的才華是為了尋找征服的快感,那時候的她讓他恨入骨髓,如今她對他不聞不問,卻讓他痛不欲生。走生死門,便要杖責五百,也許真的要有人來打醒他。受那五百杖,如果不死便再相信她一次。可誰能不死?那一杖杖落在他身上,卻沒想到並沒有打醒他,而是將他腦海中她的影子打入皮肉之中。終於眼前的景象開始渙散,卻恍然聽到了她的聲音。

「別想從本宮身邊逃開,今日當著天下人本宮要帶你回家。」

瑞梓以為,這是幻覺,是生命即將走到盡頭虛無的幻覺,可是這場幻象卻要繼續下去。

周圍已經靜謐無聲。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本宮。」包拯曾脫下仁宗龍袍,用打龍袍象徵打皇帝,她今日又何妨效仿。

鮮豔的鳳袍離開她的身體被她握在手中,她仍舊高貴地站在那裡,臉上沒有半點的輕浮,「這鳳袍獨一無二代表了本宮,無論是尊敬還是罪罰此袍皆可代替,今日便放於生死門前替本宮受了這杖責。」


第一百章 你想要什麼

話說到這個份上,如果有人再反駁,那便是徹底和公主撕了臉,站出來和長公主作對沒什麼,關鍵是就算是有勇氣抗爭到底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容琦眼睛四下掃了一周,她這些話說完果然沒有人再上前了,若再有人說她違反祖治,她明明已經代瑞梓受罰,若說擊打鳳袍不妥,難道真的有人敢來打長公主?

眾人看著被風微微吹拂的鳳袍,恍惚這才從震驚中清醒過來。

誰也沒有想到長公主會當眾脫下鳳袍。

竟然有如此膽大的女子,古往今來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類似之事。

「各位大人覺得還有什麼不妥之處?」

不知道是哪個先跪下說了一些文縐縐的言辭,顯然是已經附和容琦,之後官員們紛紛跪下。

容琦終於鬆了一口氣,這件事比她想像的要順利,武官死戰,文官死諫,她還是怕那些清流中有人站出來血濺當場。

瑞梓在清流中的名聲是好的,所以這些人也就睜眼閉眼,不支持也不反對。

那些應和她的官員,雖然看起來肚滿腸肥,說的也多是奉承的話,但是語言當中條理清晰,竟然讓人難以從中抓到什麼把柄。

這些是安定大將軍的人。

眾官員跪下來,高呼,「長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那聲音異常的洪亮,震得她耳中嗡鳴,心跳加速。

容琦知道。這番順耳的忠誠之語,可不是說給她聽地,這些人的背後那是安定將軍,她只不過和以前一樣被將軍小小地眷顧了一下,受了他的庇護,今天過後關於她和安定將軍的流言蜚語又會再度氾濫開來。

想到這裡容琦就恨得牙癢癢的,那個人無時無刻地都能讓她的心火轟轟烈烈的燃燒。

瑾秀讓人抬來了容琦想要的藤屜子春凳,卻不知道要怎麼把瑞梓抬上去。瑾秀還從來沒見過這樣重地傷,瑞梓的鮮血順著袍子往下流淌。整個人像半碎了地花瓶,她生怕一碰就完全裂開了。

容琦閉了閉眼睛,此時此刻不下狠心是不行的,「愣著幹什麼?」

公主發了話,那些侍衛已經不敢不動。他們伸出手去攙扶瑞梓。

容琦實在不想看那副慘烈的場面,轉過臉來看墨染,「去御醫院。叫兩個御醫拿上最好的傷藥,馬上趕到公主府。再叫一個人拿上止血的藥到這裡。」

容琦剛說完這話,便聽到一聲悶哼。那聲音雖然極力壓抑著可還是從嗓子口溢出來。

瑾秀地眼睛紅紅的,「公主,瑞公子的傷太嚴重,不如先在宮中住下來。」

「宮裡,」容琦注視著瑾秀,「宮裡誰作主?」雖然她是長公主可畢竟不是皇帝,如果在宮中再有什麼事端……

「只要進了公主府,誰也不能再動他一根汗毛。」

把瑞梓抬上了她的車輦,御醫也氣喘吁吁地趕來。剛要對容琦行禮。容琦急忙擺手,「去給瑞公子看傷。」

那御醫急忙應承。抬腳剛要上車,一看是長公主專用的車輦,剛想他這樣冒冒失失地上去,是不是不合禮法,可轉頭看公主臉上那緊繃的焦急神色,不敢再有異議,只能硬著頭皮踏了上去。

車輦行地極為緩慢,御醫在裡面忙碌的滿頭大汗,止血藥撒了上去立即便被鮮血衝開了,不能立即見效,御醫正準備找些藉口推脫責任,對上容琦那一雙冷似寒潭的眼睛,膽子頓時又少了一半,開起口來結結巴巴,「公主,瑞公子這傷……太嚴重……這……已經是……御醫院……最好的……止血藥了,而且……外傷……倒不是最嚴重……主要是……恐已傷及內臟,微臣……只能……」

「只能,只能如何?」

那御醫不敢回答。

容琦低頭看瑞梓,他的眉毛輕輕皺在一起,臉上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那曾經愛恨分明的少年郎,怎麼會一瞬間變成了這樣。

容琦心口忽然之間湧起一股濃濃的悲傷,她總是從電視劇裡看到有人大發雷霆遷怒別人,她此時此刻看著那御醫,不禁也張口說出冰冷的話來,「若是醫不好他,你也不用回去了,就……」話剛說到此,她的手被輕輕地握住,瑞梓地月白色的夾衫已經被汗和血濕透了,可他的眼睛偏偏渙散中還帶著清澈,「公主……不是這樣的人。」

容琦不喜歡看到他目光中那片祥和的淡然,一個在生死關頭的人,為什麼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她的手不禁收攏。

他雖然是個少年郎,可是手卻比她大了許多,指尖有握筆的繭子,掌心還有被劍柄磨的粗糲,本來這是一雙文武兼備,少年風流的手,如今卻散發著青白暗淡的顏色,冰冷冰冷地無能為力一般,讓人想伸出手握暖了他,「若是你現在死了,將來只能以贊畫的身份葬在本宮選的墓地當中,這樣的話你以前的種種全都會被埋沒。」

她一字一字讓他聽清楚。死並不能自由,瑞梓不是一直想要自由的嗎?他絕對不能允許一生都烙上一個「長公主贊畫」的烙印。

這話一出口,容琦並沒有在瑞梓的臉上看到什麼波動,他似乎像是平靜的湖水,乍然沒有了任何的波瀾,瑞梓垂下眼簾,嘴角竟帶著淡淡的笑意,他的手指也漸漸收攏,像絲一般握住她的手。「若你不死以後不論你想做什麼,都可以去做,以你的才華將來必會有錦繡前程。」

他直視著她,蒼白的臉上竟然爬上異常的潮紅,「那又如何?」

容琦勉強笑笑,「瑞梓,這不是你想要的嗎?」

他長長的睫毛落下來,竟然悄無聲息。

馬蹄聲響傳了進來,就像是踏在容琦的心口,她真害怕瑞梓就這樣再不說話,永遠不會再睜開眼睛。

馬車猛然間停住了。

容琦像是做了一個噩夢,「瑞梓,」她輕輕喚了一聲,「你要活著,死了便什麼都沒有了,不管是愛恨,什麼都沒了,再也沒有了,屬於你的,不屬於你的全都要不回來了。」

她曾孤單地在黃泉路上飄蕩,她瞭解那種痛苦的滋味。

「只要活著,就還能改變,就還能讓所有一切為你改變。」

說到這裡,瑞梓終於抬眼看她,他的眼睛裡像是裝滿了月光,這是她第二次說這樣的話,在緊急關頭說出一句讓他永生難忘的話。他不是要死,他是要為一個人選擇一次生死。

「公主,」瑾秀撩起簾子,「公主,是安定大將軍派人來了。」

容琦點點頭,輕輕地將瑞梓的手放下,此時此刻她不想去,可是卻不能不去。

安定大將軍絕對不會無緣無故攔下她的車輦,他敢在這個時刻挑起她的怒氣,便一定想好了辦法來平息。

瑾秀將簾子完全地拉起來,容琦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兩個人,一個是曾為將軍給她送過禮物的侍衛,另一個是拿著藥箱的郎中。

那侍衛見到她已經跪下行禮,「將軍命屬下帶來一位郎中,此人能救得瑞公子性命。」

容琦抬起頭打量那站在一旁的郎中,他雖然微微躬身,可卻遮蓋不了身上那卓然的氣質,陽光下不卑不亢,淡定如天邊漫步的閒雲,容琦挑起眉毛,「若醫治不好,那要如何?」

那郎中淡淡一笑,「任憑公主處置。」

他竟然敢這麼輕易地將性命交於她手上。


第一百零一章 我要的是天下

墨染向前走了兩步,緊扣著腰間的劍蓄勢待發,若是眼前的人不用防備,公主便會出口阻攔他,可是現在他卻沒有收到『退下』這種訊號。

墨染不禁側頭看了容琦一眼,只見她微笑著看那郎中,目光撲朔迷離,似乎是在沉吟思考,又似乎那層騙人的迷蒙背後,暗藏著濃濃的危險。

墨染和幾個暗衛的敵意,竟然沒有讓那人臉色有半點改變,容琦看著他,如果這時候她趁機將他殺死,那會如何?容琦就這樣仔仔細細地瞧著他,並不說話,她要看看他到底要怎樣。

他整理好手邊的診箱,便直直像她走過來,長公主還沒發話,他竟然就敢上前,那也未免太膽大了,他那身長衫微微一波動,墨染的劍也像一道銀光劃了過去,橫在他的頸項間,只要容琦再下一聲令,那柄劍就會義無反顧地刺進他的喉嚨。

容琦微笑看著他,現在她不禁要佩服他的膽識,如果不是這樣他也不會有如今的地位。還沒有人敢這樣站在她面前,更沒有人刀劍在頸還能微笑。

那侍衛已經道:「將軍已命我帶人保護公主安全,請公主放心,此人不敢傷害公主。」

容琦的眉毛揚起,看那侍衛,「你的人在哪裡?」

侍衛道:「就在不遠處。」說罷一抬手,從兩邊立即竄出幾條人影,然後規規矩矩跪在容琦車輦前。

容琦抬起頭,「替本宮謝謝安定將軍,本宮這裡不需要你們保護。你們退下吧。」

那侍衛聽言。微微抬起頭,看那郎中一眼。

那郎中笑笑,「我既然說能治好那傷患,就一定會做到,請讓將軍大可放心。」他這句話說出來,便是和容琦一樣的意思。此時那些侍衛已經沒有繼續留下來的必要。

那侍衛微微遲疑便抱起拳頭,恭敬地回答:「卑職遵命。」事到如今他已經不得不這樣做,他想過長公主會有什麼表情,他猜測就算不會欣然接受將軍的好意,最多也就是發發脾氣惡狠狠地罵他們幾句,畢竟最近長公主和將軍地關係變得有些撲朔迷離,他們實在說不大清楚。

可萬萬沒想到公主會這樣,不軟不硬地說了幾句。便留給他一個最不樂觀地結果。他似乎現在才有些明白,如今的公主不是在爭風吃醋,她是真的想和將軍對立,她平日裡恍惚的眼睛中,透射出來清亮的光芒,其中夾雜著殺氣。

容琦抿起嘴唇,看著那些侍衛退開,趁著他們還未走遠,「就算是安定大將軍推薦給本宮的人。如果治不好瑞公子地傷,本宮也會治你死罪。」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候她總會抑制不住自己心底的一團火,說出那種挑釁的話。

容琦話一出口。她和他便不約而同地對視。

他微微一笑,不知道為什麼,那眼角中竟然帶著些難掩的雍容,便像雪山中的一隻火狐,讓人心底不禁一顫,「想要如此,公主只能等下一次。這一次我不會給公主這個機會。」他的聲音想是在耳語,音調竟然也和往常不大一樣,音調抑揚像一首悅耳的歌曲。

容琦點點頭。墨染將劍拿開。他便沒有半點猶豫走上車輦來,他從袖子裡取出一隻瓷瓶。倒出藥丸然後送到那御醫面前。

他似乎知道容琦不會這樣輕易信任他,便主動送與那御醫辨別。

那御醫聞了又聞,取下一點放進嘴裡嘗了嘗,然後半驚半喜地道:「公主,這藥好,就算御醫院不眠不休做上一年半載也絕做不出這樣好的藥。」

他不可能會用毒藥這種手段,這一點容琦心裡十分地肯定,只是現在看來她越發琢磨不透這個人。

「瑾秀,你先帶瑞公子回府,讓墨染陪本宮走一走。」眼見已經要到公主府,只要留下墨染和暗衛她的安全便可以保證,至於瑞梓……,瑾秀撩開簾子扶容琦下車,容琦低下頭,「將瑞公子交給駙馬,府裡的御醫任憑駙馬調遣容琦一抬頭,看到那人頗有深意的笑容。她雖然知道他不可能會用這種低劣的授人權柄的手段,但是她卻不能完全相信他。

「公主。」容琦聽到車廂裡一聲虛弱地呼喚。

瑞梓勉強抬起頭,「公主要小心。」他眼眸裡的深意讓她頓時明白,原來看透的並不是她一個人。

看著車輦向前走,容琦心裡輕鬆不少,再看身邊的那人,「將軍下一次易容,最好做地更完美一些,至少不要讓人一眼就看穿。」不會有哪種郎中有那種氣勢,更不會讓安定將軍的侍衛如此甘願地俯首稱臣。

未等他說話,容琦步步緊逼,既然已經先說出口,那必要占儘先機,「按理說,本宮要謝謝將軍,將軍若想要那黑玉花本宮投桃報李自是應當。只是瑞梓之事由將軍自作主張呈那份名單而起,所以本宮不會因此感謝將軍。」

御前提醒她,而今又送藥來,這些她都不會心存感激。她將這些話說出來,好像他所作所為都是應當一般,話語中沒有半分扭捏做作。

「將軍又那麼多療傷聖藥,對於黑玉花大概也……」

她話還未說完,只聽他微微一笑,「公主錯了,我腿上的傷患就算用再好的傷藥,也不及這黑玉花地功效。」聽到這裡,容琦的眉宇不禁一揚,眼神交織在一起,隱隱中猶如火花在閃耀,「本宮所知,這黑玉花只對先皇傷過的傷口有奇效,難道將軍……」如果是這樣,那麼他一定是有事隱瞞著楚亦,他那傷口難道不是出征所傷,而是陳年舊患,這樣的話,一旦這件事被查證,那他……

她一直想要抓住他的把柄,她不相信他會就這樣送到她面前。

「公主忘了,我說過,什麼時候公主跟我見面,只有你我而不再有旁人。公主問什麼,我必如實相告絕不欺瞞。」

看著他那如勝券在握的表情,這聖上最信任的權臣位置,並不是他努力爭取來的,而是只要有他,那位置必當選擇他。

「你就不怕本宮將這件事原原本本呈告聖上?」

他笑笑,「若公主上奏,微臣自然有應對方法。」

幾次來來往往的交鋒,即使她能暫且佔據上風,卻也不能將他完全攥在手心,他對一切都了無畏懼,可是再美麗的花朵它也有心蕊,即便藏地再深,原本她以為他只是要完夏國的江山,可是這一刻她卻有些遲疑。

「你到底想要什麼?江山?皇位?」

他搖搖頭,嘴角一抿,紅唇上是一片無邊地瑰麗,「公主想要的是自由,而我想要的是天下。」他飛揚的衣角似乎和天邊的雲連在了一起,似乎一瞬間將容琦的視線完全遮擋住了。

他知道她心中所想,而她現在卻無法瞭解他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楚亦從案前抬起頭來,「都準備好了?」

那人全身幾乎都趴在地上,「聖上,都準備好了,這麼大的誘餌,不怕他不上鉤。」


第一百零二章 花蘭節送禮

已經到了公主府,那趙瑜還在長公主府裡,一天也沒少張**活,昨天沒有佈置到的府門,現在也變得富麗堂皇。

他抬起頭打量了一會兒長公主府門,微微一笑,「今晚公主準備在府裡辦宴?」

容琦搖搖頭,趙瑜怎麼知道她喜歡這種紅錦緞,竟然一下子弄來這麼多,裝飾在她的府邸裡雖然說乍眼看去她很是喜歡,可是總覺得裡面含著一些刻意的做作,這種費時費力的做法,平時拿出來張揚一下也就罷了,可是配上那花蘭節,總覺得不太合適,「只不過是隨便應應景罷了。」

他的目光一斂,「公主不要小看這花蘭節,是很有寓意的。」

有寓意有怎麼樣,容琦不由地揚起嘴角,在現代她談戀愛的時候,還不是和大家一樣,買一些情侶掛墜,去什麼姻緣廟,綁什麼同心鎖,最後得到還是背叛,所有的傳說不過是美好祝願,和愛情天長地久無關。

若不是經歷這麼一遭,她也不會在感情上如此的沉著。

愛情,經歷過後,看透一切得到的就是平淡如水。

他似乎早就料到她會有這樣的表情,於是又道:「我說的不是節日,而是人。」

容琦抬起頭,這句話飄忽在她眼前,隱約讓人看見卻又看不清楚。容琦踏入府門,立即就迎來焦急的瑾秀,瑾秀上下看了容琦幾遍,還小心地往外張望,「公主,你……沒事吧!」

容琦搖搖頭,這個安定將軍,讓她越來越琢磨不透,仿佛是越接近答案,她反而越迷茫。他要的到底是什麼?以他這樣的人。如果想圖江山,為何遲遲不動手。

「公主,那郎中……」

瑾秀說到這裡。容琦才回過神來,「那藥交給駙馬了嗎?」

瑾秀點點頭,「駙馬爺說那藥沒有問題。奴婢已經服侍瑞公子吃下了。」

這樣就好,她一直緊攥的心,終於微微鬆弛。容琦一邊走一邊道:「御醫怎麼說?」

瑾秀道:「御醫說,只要撐過了今晚。瑞公子的性命便會無大礙。」

容琦想起瑞梓蒼白的臉,腳步不禁加快,可誰知道還沒有走進內院,便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瑾秀連忙停下來。迎上那侍衛。

那侍衛規矩地行禮,「有人在門外求見公主。還是昨日的那輛馬車。」

侍衛將話說到這裡,容琦猛然間想起她今晚原本和二少有約。可適逢瑞梓出了這樣地事……花蘭節,瑞梓受傷,二少約定。偏偏都這麼巧合地趕在了一起。

既然二少來了,她便不能不去見,「出去說一聲,我馬上就出來。」忽然又想到自己臉上畫著的疹子,「瑾秀。快去給我洗個帕子。」

瑾秀自然明白容琦的意思。連忙小跑著張羅起來。這假疹子容琦原本畫的時候就不容易,如今擦下來也頗費時間。擦洗完畢稍作整理。容琦便向側門走了過去。

依舊是那輛馬車。

聽到她的腳步聲,那馬車的簾子拉起來,然後露出一張清秀地臉。

看到這張臉,容琦不禁一愣,然後立即恍然清醒,剛剛焦急當中她幾乎忘記了,昨日二少已經將馬車換了那連理木料,今日駕馬車來到她府前的又怎麼會是二少。

容琦心裡雖然已經這麼想,可是張望之間看到馬車裡果然除了這少年公子再無旁人,心裡不禁覺得少了些什麼。

「公主,請上車。」那公子笑著看她,雖然語言上不是那種畢恭畢敬,可是語調中的那絲發自內心地尊重卻讓人聽起來更加的舒服。

「花蘭節,我送份禮物給公主。」他從身邊拿出一個包裹好地物件,然後放在矮桌上,拿掉上面的綢緞,便是一隻古樸的木盒子,上面的雕刻的花紋從遠處看來飽滿而有富有靈氣,稍微變化一下視線角度,就會發現上面地雲紋千變萬化。

她在現代曾看過一些欺騙眼睛的圖形,本來是靜止不動的圖像,眨眼望去竟像是在流動的。她萬萬沒想到,在古代有人將此運用的這樣出神入化,已經遠遠超出現代人對圖形的認知。

「這是我雕刻的第一件東西,本來就是要送給二少的,誰知道他突然失去蹤跡,這件東西就保留到現在。」

「我原本以為,我可能永遠都找不到他了,卻沒想到他會突然來找我。他這個人有時候背負太多卻從不跟人傾訴,很多事不願意講出口,也就無法讓人猜透他的心思,所以當年他發生了什麼事也沒有幾個人真正知曉,對於這件事我一直頗為懊悔,如果他一直不在江湖上出現,我大概會懊悔終生。」他抬起頭,眼神中十分地懇切,「我只盼望公主能徹底打開他的心結,讓他能做回以前的二少。」

不知道為何這幾句話讓容琦地臉一下子漲紅起來,這樣的談話她還從來未有過,只不過話中的內容此時此刻聽來有些不大應景。

她和二少似乎還沒有到那種對彼此以後生活負責的親密關係,更何況她是有駙馬的人,既然這位公子知道她的身份,想必對她的附加資訊也瞭解無疑,又怎麼會說出這種意味深長的話。

大概是看出她眼中複雜的神色,那公子微微一笑,「二少認定的事是不會改變的,他是否和你約定在花蘭節相會?」

容琦想了想那日二少和她本是無意中說起,本來是打賭,若說是約定那也是一時興起,她正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那公子已經道:「他必定會赴約,花蘭節對於他是很重要的節日。」說罷他將那木盒子轉過去撥開一個開關,露處一塊似是鑲嵌其中的玉料,「公主回去之後只要按這裡,盒子就會打開。」

容琦點點頭。

他又將那盒子重新包好,遞到容琦手中,「禮送到了,我就不打擾公主了。」他伸出手將容琦扶下馬車,等到容琦走進府中,他的馬車才開始向前馳去。

將軍府內,將軍夫人正拿著託盤往前走。

每年的這幾天,他腿上的舊傷都會發作,一動就會痛入骨髓,昨日他就該換藥,她足足等了一晚上他都沒有回來。

她應該知足,如果不是這個身份,她想見到他更是難上加難。

每日裡端茶送水,都是她找的見他的理由。

聽說他回府,她慌忙拿起託盤跟了過來。

他在書房聽人彙報各種事宜,穿著隨意的長袍,外面罩一層黑色的輕紗,眼睛輕瞇起,高高在上,他會微笑著處理好所有的事,但是轉過身去卻有著不可觸摸的孤獨背影。她想聽他說一句話,一句就好,只是對她,並不是簡單的命令或者距離上的體諒下屬。她想知道他那完美的身體裡都藏著什麼樣的秘密。

每一次見到他,她都會感覺到一種痛苦,深陷其中不可自拔的痛。

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心思,唯有他似乎從不察覺。

他並不是不知道,他只是看不見。

安定將軍這個角色本來是她協助甯晉來完成的,誰知道甯晉卻不小心受傷,當時她在想是誰會代替甯晉,卻沒想到是他親自到來。

他雖然現在是安定將軍。

她是將軍夫人。

但是這是一場毫不真實的夢。

她的愛絕望,她的夢更絕望。


第一百零三章 禮尚往來

「主子的傷如何?」

「夫人。」

那人低聲一喚,頓時換來她一臉的輕笑,她這個將軍夫人是怎麼回事只有主子身邊的人知道,府裡的下人叫叫也就罷了,被熟悉的人這樣叫,越聽來心裡越冷,「沒人的時候還是叫我的名字吧。」

那人頓了頓,終是沒叫出口,她的心意他們都知道,也曾一度猜測有一日她說不定會盼得花開,現在想來以主子的性格,如果喜歡早就喜歡了,「傷不大好,就算用了藥也只是緩解。」

「這一年做的藥都沒用嗎?」

那人搖搖頭,「楚辭用的毒很奇怪,就算是聖上當年也解不開,主子這些年因為這些事總是……」

她雖然沒有真正見過楚辭的手段,但是她心裡其實沒有所謂的完夏國,能讓他們恭敬成為聖上的,只是金國的開國皇帝東臨碧。

東臨一家向來是個傳奇。

但是楚辭無疑是個千百年難得一見的瘋子,他聰明自負,就像是一個魔鬼,如果他是一個普通人,他不可能拿下東臨家的江山,他玩的原本只是一個遊戲,一個傾其所有生命成就的遊戲。他要的不是江山,而是一時的瘋狂,也許沒有人知道他真正想要什麼,他是否和正常人一樣有恐懼和痛苦。

完夏國勢必要滅亡的,這場遊戲總歸要結束,所以她不明白,楚容琦不過是一個亡國公主。為什麼他會對她如此。

呂清走進屋中,安定將軍正在處理一切事宜,那原本讓呂清頭疼的各種雜七雜八的事件,似乎在他手裡就那麼容易地理清楚,呂清在一旁聽,聽得津津有味。這些全都是最簡單有效地方法,讓人聽起來有些沉迷。

以前甯晉做大將軍的時候,並不能讓呂清屈服,他一出現所有的局面立即得到了扭轉。

呂清總覺得人和人的智慧應該不存在太大的差距,如果有區別那當然是在勤奮的程度上,可是今時今日他非常想放棄這個想法,也許某些東西真的是先天血統決定的。

「楚亦不同意與藩國停戰的條件。他這個決定現在大概滿朝皆知。」坐在主位上的他輕輕地勾起嘴唇,眼睛流轉像兩顆晶瑩剔透的寶石,看向呂清,「這不是簡單的決定。楚亦是在創造條件,他要有所動作。」

不同意與藩國停戰的條件,那勢必再起戰端,而且不再像之前一樣遮遮掩掩,畢竟和談不成這種屈辱不是一個善戰地國家能忍受了的。

外憂內患是最好的篡權環境,楚亦製造這樣的條件為了什麼?楚亦遺傳了楚辭一半地聰穎,但是楚亦卻不是在正常環境成長起來的人,他的思維偏激,已經被楚辭留下的陰影牽扯住了。永遠走不出來。

楚亦雖然很想鞏固完夏國的江山,可是他發現他無論再怎麼努力,都無能為力,他日日深受折磨,懷疑朝堂上所有人對他的忠誠。所以他想借著這個機會做最後的搏擊。

這盤棋已經下到最後一步,不是魚死就是網破。

呂清看著他的主子,總覺得他和以前真的有些不一樣,以前雖然站在那裡讓人覺得就不可逾越,而今就更加地……散發著獨一無二地魅力。

此種特質似乎天上地下萬難找尋。

剛剛的腿傷沒有處理完,現在事情暫告一段落,拿著藥箱的少年又走了進來。這世上竟然有這種傷口,每年到了固定的時間它就會綻裂開來,宛如剛剛受傷時一樣。傷口中的毒液也因此活躍起來。沿著腿一直爬上去。

可一但過了這幾日,就可以用武功將著毒重新的壓制住。如果這傷在尋常人身上,大概已經死上幾十次。

那少年小心地打開藥瓶往傷口上塗著藥,幾次忍不住開口,那聲音卻宛如夜鶯般清脆,細看之下他小巧地耳垂下有著小小的耳孔,小巧的下巴帶著種婉約,「這幾天你如果再帶著傷亂跑,我就不再管了。」少年抬起頭看著他,竟發現他只微微一笑,並沒有其他的表情,少年忍不住手上用了力,毒血順著他的腿流下來,他仍舊不動容。

「我娘早說過,你們家的人全都這樣,之前我竟然不相信,如今可真是大開眼界。既然你拖著腿傷還能到處亂跑,這傷就不要治了。」他頓了頓又道:「我娘因為當年沒有解開那金花銀花毒,總覺得心裡不忍,現在讓我過來幫忙,但是我卻沒有欠過你們家什麼。」

「雖然醫者仁心,但是你不好好珍惜自己的身體,我也沒辦法。」

安定將軍笑笑,看著那少年喋喋不休地模樣,「下次再易容,先吃一顆藥丸,變變你的嗓音。」

那少年幾乎「哼」一聲,再不說話。

天色將晚,天邊出現一抹晚霞,照在他的眼睛中紅豔似火。

「將軍。」

他抬起頭來。

「公主府送來了一樣東西。」

他笑笑,「怎麼說?」

那人道:「長公主派來地人說,瑞公子地傷已經大好,為了感謝將軍特送來回禮。」

聽到這裡,他的眼睛不禁一挑,這是她第一次送回禮給他。

他點點頭,那東西就被搬了上來。

一隻燒制精美地薄胎瓷魚缸,水底似乎放了晶瑩剔透的七彩琉璃,遠遠看去盆地就像一朵開放的花朵,裡面是一條長著漂亮花紋的錦鯉。

那魚缸放在桌子上,仿佛一碰就會碎裂。

她一定是知道了楚亦拒絕了和談的條件,所以送來這條宛如在即將破碎魚缸裡游來遊去的魚。

她是想告訴他,他如果輕舉妄動,便是這條想衝破魚缸的魚

他送與她木桃,她果然報之以瓊瑤。看著那條錦鯉,忽然想起她站在他面前,將臉畫做那般模樣,閃爍著眼睛要那瓶黑玉花時張揚的模樣,不由地抿嘴一笑。

「我做的藥雖然也有效,但不如那黑玉花。」那少年抬頭之間,看他低頭看魚時,眼角似乎微微一皺,想他終於知道什麼叫疼了,於是開口解釋。

傷口包紮完畢,少年收拾好藥箱走出去。

呂清頓時詫異,用的不是黑玉花,那……那瓶藥。

他笑著抿抿嘴唇,優雅地十指交握,「那瓶藥,換她個心安。」

容琦把弄著手裡的藥瓶,她本想拿著黑玉花去找駙馬,誰知道宮裡卻帶回這樣的消息,楚亦拒絕了藩國的和談,她一時之間有種想沖進宮去改變楚亦決定的想法,可當她走到屋門口,心中隱隱覺得這件事絕不是那麼簡單。

楚亦不是一個昏君,他做的每件事都有他的道理,從那日他頒了密旨開始,她就覺得氣氛開始異常的緊張。

若這是他有意為之,那麼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容琦眼睛重重一跳,心中那種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怪不得那人敢在她面前提起天下,怪不得他的行為越來越明顯,怪不得……

難道他真的想利用這次機會。

為什麼每一次在對她示好之後,都會讓她發現他的意圖。

那個人他到底想要怎麼做。


第一百零四章 長公主的選擇

楚亦的舉動充滿了各種的可能,容琦越想越覺得緊張,她放在藥瓶看著桌子上的木匣子,安定將軍接到那條魚會如何?他一定能懂她的意思,當她話沒說出來之前,總是他先猜透她心中所想。

忽然之間的腳步聲,不禁嚇了容琦一跳,她抬頭向外看去。

文靜初不知道從哪里弄了一根拐杖,怪模怪樣地從外面走進來,他儘量讓自己看著正常一些,可還要利用那根拐杖,所以走起路來格外的緩慢。

文靜初表面上看起來無拘無束,其實內心裡還是十分驕傲的,不然他也不會為了一個武功受了這麼多苦。

容琦是可以站起來或者叫人來扶他一把,但是這樣做未必會讓他感覺到舒服,更何況在做某件事之前,她是要留給他一個好印象的,於是她就笑著看他慢慢走過來然後頗為暢快地坐下,她只是拿起壺來給他倒了一杯茶。

文靜初端起茶杯聞著茶水的清香,長公主臉上淡淡的躊躇中帶著一股春風般的笑容,他雖然能看進別人的內心,這一刻他卻忽然發現,長公主的笑容中有一絲的異樣,讓他脊背有些發寒,卻不知道這股寒意從何而來,「我去看了瑞梓的傷,之前他學了些武,現在總算是有了大用處。」

容琦微微點點頭,柯進已經跑來向她說過了,瑞梓的傷雖重,但是那顆要總算保住了他的性命。

「公主有沒有想過如果晚去一步,那瑞梓……」

如果她今天沒有將瑞梓救回來,此時此刻,她簡直不敢想像。

只差一步,人的生命竟然如此脆弱。

「歷來皇位之爭都會血流成河,千百條性命不過是眨眼之間的事。」文靜初頓了頓,「公主想要置身事外已經來不及了。」

文靜初一句話。頓時讓容琦猛地一顫。

「其實公主早已經知道。」文靜初微微一笑。「公主以前不理政事。雖然是聖上唯一信任地至親。但在政權面前。充其量只能是被人稍作利用。並不能走進政權爭奪地中心。而今公主改變以前地作風。真正地以一個長公主地身份涉入朝局……」他又頓了頓。「其實從公主有這個想法開始。公主就已經不能再獨善其身。」

「公主必須做出選擇。就算公主不選擇。事情依然會繼續發展。」

容琦低頭一直看著茶杯裡地茶水。波瀾不驚。似乎永遠不會有改變。窗櫺上有一瓣花瓣被風卷起來。一瞬間便飄忽不定。她不想做一個傀儡公主。她一直想要有自己的生活。做個真正地長公主。她既然利用權力。就不能忽視權力帶給她所有地一切。「那文公子以為本宮應該如何?」

文靜初緩緩道:「那就要看公主是否要那把龍椅。」

容琦明白文靜初地意思。他無非是來告訴她。這場爭鬥不論是誰都逃不掉。楚亦。安定將軍。駙馬他們早已經給出他們地答案。這時候要做出選擇地人是她。

文靜初端起茶杯,似是無意,「公主可知道金殿上龍椅後的那把金鳳椅?」

容琦點頭,她當然知道,她上朝的時候便坐在那裡。

文靜初又道:「那公主一定知道那把椅子地來歷。東臨家的皇后都是和帝王一同享有江山。那把椅子如今已經坐過兩代皇后,帝后同治也是佳話。」

容琦道:「這我倒是聽說過。」

文靜初笑笑,「那公主一定沒有聽過那兩代皇后的身份來歷。她們一個曾是與東臨國對立國家西豐國的皇后,另一個曾是楚辭用來刺殺東臨碧的殺手。至於後來,一個成就了帝后同治的佳話,另一個成為東臨家統一天下地助力。」

聽到這裡容琦不禁驚訝,她倒是沒想到東臨家的兩代皇后身上竟然有這樣曲折的故事,而文靜初今日說出這番話恐怕是另有深意。

就算是曾經的仇敵,那也可以攜手同行。就算是曾經立場不同。也並不是難以跨越的障礙。只是能接受仇敵成為自己的妻子,並共用天下的男人。那種義無反顧宛如一團燃燒火焰,那樣的男人,便是這世間最為瑰麗的一副畫卷,可遇而不可求。

這種愛情,恐怕便是飛蛾撲火般地義無反顧。

容琦抬起頭看文靜初,他是否早就旁觀者清,從她眼睛中看到了什麼,不然也不回忽然跑過來,借由國事對他循循善誘。

文靜初能看透,駙馬自然也早就知曉,她從一開始對那個皇位就沒有覬覦之心,她不想要那個看起來掌管天下卻飽受束縛地位置,就算是皇帝能三千寵愛在一身,她也不想將整個青春放在那個深深的宮門之內。

更何況她實在不適合做一個皇后,她做長公主都是這般的張揚,若母儀天下如何能突然收起自己的心性。

所以那兩段讓人驚慕的帝后戀曲,想要在她身上繼續,恐是無緣了。容琦淡淡地望向窗外,想起初次見駙馬時的情景。

他那從容地姿態,骨子裡透著一股讓人難以忽略的高貴,就像天空中的一抹淡彩的雲朵,飄忽著讓人琢磨不透。

若是他成為帝王,一定會成為一代明君。若是因為什麼原因讓他沒有坐在皇位上,那麼看著日後的歷史變遷,大概誰都會為之惋惜,追隨他的人大概就是抱著這樣的想法。

其實她也不想某一日聽到類似的話,諸如:「駙馬臨奕是極有才能的人,若當年他坐在皇位上,那麼現在地歷史不知道要如何發展。」

原來她在心裡已經暗暗偏向了駙馬。

坐在龍椅上地楚亦,他沒有一日不驚慌,與其說籠罩在他心頭的陰影是楚辭,不如說是這個搖搖晃晃地龍椅。

楚辭他將他和他身邊的人都置於高空之中,楚辭欣喜地從上面跳下來,卻留下了他們,如今他們要如何,是在上面等死,還是跳下來九死一生。

如果她沒有穿越過來,那麼長公主大概會陪著楚亦不管生死,所以在這一點上,雖然她被楚亦那兄長般的情感所打動,卻不能和以前的長公主做一般無二的事。容琦常常想起楚亦那飽含感情,對她戀戀不捨的眼神,那陰暗中卻帶著眷戀的神情,看到她時,眼睛中便像化開的暖流。

那天雨夜裡他拉著她坐下的時候,微微放鬆的表情如同花瓣一樣,雖然是短短一瞬,卻足以讓她記住一生一世。

他拉著她的手叫她,「皇妹。」那聲音一定像十幾年前,他牙牙學語時一樣的純真。

她不光是繼承了長公主的身份,還有她的感情,靈魂的重生,給予她的不止是一個名字,而是人生的全部。這場皇位的爭奪和廝殺,是否還有其他的解決方式。

容琦無意識地慢慢摸索著身前的木盒子,思考之中手指撥開了開關,露出了那塊碧綠的翡翠,那翡翠的大小幾乎正對她的大拇指手型,她沒多加思考便將手指按了上去。

翡翠輕輕下壓,那盒子便想潘朵拉寶盒一樣打開。

容琦絕對沒想到在這裡能看到一隻像音樂盒一樣的東西,裡面一連串清亮的聲音響起,眼前的情景隨著那聲音模糊,恍如跨越了千年又回到她的世界,她只能微微張開嘴唇,視線不由自主被濕潤。

緩緩的音調,一幕幕前塵往事,在空中出現而又漸漸被沖淡,永遠再不復尋了。

那盒子中的是一個人的雕像,乍眼看去便覺得他穿著華麗的衣袍,盛裝打扮,長長的頭髮用金箍束上,看起來優雅而高貴。

隨著音樂那盒子裡的雕像輕輕轉動,裡面的人也有了些變化,他那繡著暗紋的長袍似乎變得極為普通,寬寬鬆鬆地穿在他身上,卻沒有因此讓他失去一絲的顏色。

他細長的眼睛微微瞇著,反而多了一絲難以描述的豔麗,他整個人仿若是這世間最美的一抹瑰麗。再轉動,那淡淡微笑的嘴唇,似乎多了一絲的落寞,眼底深處慢慢沉澱著一種讓人看不透的沉靜。

一曲終了,屋子裡靜謐無聲,容琦半晌才緩過神來,抬起頭看向文靜初,她猛然發現文靜初眼中有著更加濃郁的訝異。


第一百零五章 文靜初的秘密

文靜初是一個極為警醒的人,若不是這件事極為不尋常,他絕對不會在她面前袒露出這樣的神態,並且在她的注視下持續了許久,他目光中還夾雜著許多容琦看不明白的情緒。

似是平靜的湖水忽然之間滾滾波動,這樣的音樂和表情就連容琦這個局外人,也感染地眼前湧起一層霧氣。

有些人有些事藏在心底,就算是你問他也不會說出口,容琦等著文靜初開口。

文靜初沉思了半晌,「這盒子是你那個朋友送給你的?」

容琦搖搖頭,「不是,是他的朋友送來的。」

文靜初微微一笑,「那是一樣的,如果他不首肯,別人不會送來這樣的東西。」他一頓,「公主是否相信這世上的因果迴圈實在過於巧妙。」

如果沒有巧妙的因果,她也不會來到這裡。

文靜初短短一瞬間仿佛換了一個人,他那清澈的眼睛仿佛終於勘透玄機一般,整個人都比平日裡要精神許多,容琦簡直不相信一個小小的盒子會對人有如此大的影響,又或者影響文靜初的,是透過這個盒子所看到的那個人。

「公主,我曾跟你講過我那個許久不見的朋友。他有驚世之才,行事無拘無束,少年之時就遍跡五洲。我記得他小時候,他母親曾說過他,他的天分和聰穎酷似他父親,他父親從小環境極為坎坷,性格多少受到了磨礪,他卻不同,他從小在庇護之中長大,更加地放任自流。他父親幾乎是極近完美之人,性格上尚有任性之處,他就更加如此了。」

容琦道:「這種性格勢必會遭受挫折,他走出家族庇護就會明白。」

文靜初搖搖頭,「若是平常人自然會如此。他卻不一樣,他走到哪裡都備受矚目。卻沒有因為這個為他引來禍亂,我和他曾分開幾年,再見到他時不得不感歎,他微低下頭來看我的那一瞬間,我不禁要感歎,看到他時宛如看到了他父親。那種無拘無束笑看世間的優雅氣質此時此刻,宛如天成一般。」

「雖然說知子莫若母。她母親曾說他。他的任性和篤定都太似他父親。甚至有過之無不及。將來一定會在這上面吃到苦頭。這些話一開始我堅信不疑。可是那時候我就覺得這話不會再實現。」文靜初停頓了一下。「可這世間事總是如此出人意料。我們都沒想到。忽然之間會有那麼大地變化。」

「這事始料未及。等他發覺卻再難以挽回。我知道他的心結就是在此。」話說到此。文靜初地話鋒陡然一轉。「我剛才和公主分析眼前局勢。告訴公主在政權之前你已經別無選擇。可是我現在收回這句話。我想公主也許有另一種更好地選擇。只不過得到地同時也是失去。你選擇得到一樣就會失去另一樣。這世上絕無兩全之法。」

容琦知道文靜初這話必有深意。可是她現在實在還無法體會。在她心目中還沒有那件事讓她感受到如此強烈地得失感。

文靜初拄著拐杖走出去。去的時候比來的時候步伐要輕盈很多。他本意是來排解她心中地疑惑。現在倒像是她幫他疏通了心中地煩鬱。

這樣也好。

等到文靜初走遠。容琦叫來瑾秀。「文公子今天心情好。你去讓廚房多做點小菜送去。另外。去找一些容易睡眠地藥物放進他的飯食裡面。」

聽到這裡瑾秀的臉色不禁一變,不解地看著容琦。

「文公子幾日沒好好休息,放些助眠的藥。對他腿上的傷勢大有好處。只是這件事除了你我。不要第三人知道。」

瑾秀點點頭,「奴婢明白。」

容琦走出自己的屋子。她側頭看看臨奕的房間,剛往前走了兩步又退了回來,在風中飄搖的大紅燈籠晃花了她的眼睛,今日是花蘭節,她就讓彼此再過一個清靜的夜晚。這樣的理由幾乎成為了她一而再再而三不接近的藉口,她不接近,臨奕也沒有任何的動作,他們之間隔著這樣一張窗戶紙誰也不肯先捅開。

臨奕和安定將軍,二少都不同,臨奕更加的冷靜,他具備一個帝王的沉著和隱忍,他堅若磐石幾乎無人能動搖,不摻雜任何龐雜地情緒,幾乎沒有任何的弱點。

文靜初說的對,臨奕地確適合做一位難得的君王。她是不是應該成就他的帝王業成為千古佳話,臨奕不曾來問她,她也沒有答案。

容琦不知不覺已經走到另一間側房,她讓瑾秀將瑞梓暫時安排在這裡,她走進屋中,瑞梓房裡的兩個丫鬟立即向她行禮,然後準備就這樣退出去,容琦大概也知道以前長公主訂下的規矩,但凡長公主進入哪個公子的房間,裡面地奴婢都必須第一時間退下,這大概是方便她做出些風花雪月的事情。

可是眼下這個當口,她們總不會以為,她這個公主眼見瑞梓還血肉模糊,卻依舊不管不顧大大出手吧!趁著那兩個丫頭還沒走幾步,容琦道:「你們留下。」

公主說了這樣的話,兩個丫頭才敢留下來繼續照顧病人,兩張幼稚的小臉上那種小心翼翼的模樣讓容琦有些哭笑不得。

「你們一直伺候瑞公子?」

其中一個丫鬟道:「沒……沒有……只是瑞公子服過藥之後,我們才來伺候。」容琦點點頭,「這段時間,瑞公子有沒有醒過來?」

丫鬟忙搖頭,「沒有。」

容琦點點頭不再問話,慢慢走到瑞梓的床前,一股濃烈的中草藥味道頓時撲鼻而來,瑞梓像在馬車時一樣趴在床上,頭髮已經被整理過,只是仍舊被汗液潤濕了,他在枕頭上微微側臉露出溫如玉的面頰。

如果瑞梓是個不學無術的醜八怪,那兩個丫鬟在面對她的問話時,大概不會有那種惶恐地表情,那是一種窺探美麗的不安,恐被她責罰。

若瑞梓是個自由的少年,今時今日便不會是這種情況。

「公主。」瑾秀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她身邊,「宮裡來人將公主的鳳袍送回來了。」

看來打鳳袍的儀式已經進行完了,既然楚亦已經授意讓人將鳳袍送回來就代表,這件事已經揭過去了。

「公主鳳袍上染了血跡已經不能再穿了,奴婢是將這件妥善收起來還是……」

大概是她脫下的時候不小心沾了瑞梓的血,她倒是知道龍袍鳳袍用料講究多是不能清洗的,沾了血跡自然不能再用,容琦點點頭,「將它收起來吧!」一件袍子救了一人性命,已經十分值得了。

「等……等……」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的聲音稍高了些,竟然將熟睡的瑞梓驚醒。他長長的睫毛輕顫幾下,眼睛緩緩睜開,眼神清澈如水,他的手已經拉住了容琦的衣袖,「公主可不可以將鳳袍送給我。」

容琦從來沒聽過瑞梓用這種語調和她說話,不再有尖銳的諷刺,刻意的疏離,甚至用的詞彙是送,而不是賞賜,他的聲音中帶著股清新溫柔,睫毛弧形的陰影下有兩片淡淡的紅暈,他手指的力度甚至是溫和的。

他帶著少年獨有的青澀,抬起頭的時候微微一笑,卻又如此坦然,讓人難以拒絕。

「只要你能安然痊癒,我就將那件衣服送給你。」

似乎是得到了她的承諾,瑞梓點點頭,這才又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只是付出一件衣服,容琦似乎也得到了他的承諾。

容琦做完所有的事,稍稍一放鬆,頓時覺得有些疲憊,雖然和二少有約定,可是她現在仿佛更熱衷於好好睡上一會兒。

剛坐到院子的石凳上,就聽到熟悉的聲音,「十年一度的佳節,公主好像興致不高。」

容琦心中一跳,卻仍舊懨懨欲睡的表情,「如果你想帶我出去,一定要講一些讓我感興趣的事,否則我真的要睡著了。」

他站在月下眨眨眼睛,微微一笑,「那不難。」


第一百零六章 兩個男人一個問題

容琦不想被二少的笑容吸引,更不想被他神秘的語調一提馬上就興趣十足,如果讓二少感覺到她喜歡在他面前放輕鬆,那麼她也就算是將把柄示人了。

被一個人掌握太多,她總是不太習慣。

她最近知道的事實在太多,心裡非常不舒坦,但是愁眉苦臉總是沒有用的。容琦以為二少會說花蘭節上有多麼繁華。

誰知道他一開口,「你那朋友的傷我可以看看,說不定能治好。」

這一句話,正中靶心。不用她措詞要如何開口,他就直接說了出來,若是他真的瞭解她心中所想,那麼他實在是太過……聰明,甚至於讓人懼怕。

容琦剛想到這裡,二少笑笑伸手拉過她長袖裡的手指,腳步一動就向前走去,「約人出去總要付出一點代價,我想來想去只有這一件事能效勞了。」他輕巧地勾起嘴唇,端的是優雅非常,長袍的下擺掠過她的長裙,那份瀟灑和隨意,衣角和衣角糾葛著,他飄飄欲仙的模樣像是瞬間要帶她一起乘風而去。

簡單的一舉一動就讓她緊張的心情突然放鬆了許多。

容琦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受了那盒子裡的雕像影響,今晚看來二少似乎和那優雅的雕像重合在一起,美麗的讓她覺得有些不真實。

想到那雕像,容琦的手指不禁收攏,文靜初今日說的那番話,如果她還聽不出什麼那實在是太遲鈍了,文靜初能看到這盒子然後說起他那久違了的好友,其實就是在告訴她,她遇到的那個神秘人,就是他口中那個好友。

二少身上到底有什麼秘密,這個看似高高在上無所不能的人。會有什麼心結。他做的每一件事不過是順手拈來,別人費勁千辛萬苦,卻不如他輕輕一笑。為了治她臉上的疹症旁人費勁辛苦。他卻帶著她縱馬奔馳了一夜,就全都解決了,簡直就是順手拈來。

容琦到現在還不知道二少到底還有多大潛能。

反正事已至此。索性她就直接挑明。「你認識他。」

二少眨眨眼睛。幾乎不假思索。「認識。很多年前就認識。」

容琦道:「那你為什麼不早點來幫他解毒。」

二少道:「我一直躲著不敢見人。也是最近才敢在江湖上行走。我沒想到他會躲進公主府。他也不是那種隨隨便便就讓人找到地人。」

容琦看著文靜初房間的燈光。「那你現在準備用什麼身份去見他?」

二少挑起眉毛。「公主不是早就安排好了嗎?」

她叫瑾秀去拿藥來迷倒文靜初,她確實已經安排好了。文靜初已經知道二少的存在,二少同樣也知曉了文靜初,既然這樣兩個人卻都不將話說明,就一定是還有什麼她所不知道的緣由在其中,既然現在不想相見。她就不讓他們見面。

二少道:「如果不是知道公主已經算好了,我也不會來。」他的掌心微比她熱,修長的手指一合將她的手全部握住。那體溫隨著他的手心傳過來,一絲絲地仿佛能滲透她的身體,讓她有一種如同羽毛輕拂的異樣。

他側過頭看她,他知道她一定會覺察出他和文靜初的聯繫,她比他想像地更加敏銳,每一次都會稍稍讓他感到意外。

她雖然並不張狂。但卻掩飾不住那份異于常人的特別,就像一朵熱烈的花朵,雖然在花海之中卻格外的妖嬈。

容琦忽然覺得耳邊一熱,已經被他用修長的手指碾上什麼東西。她正要開口詢問,他已經笑著,「來的路上我采了一朵罕見的蘭花。」

她不禁詫異,「還有這樣的習俗。」

話說到此,那淡淡的蘭花味已經慢慢飄入她的鼻端,與她平日見地尋常蘭花果然不同。這香氣似是帶著深谷的幽香。讓人聞過一遍就再難忘記,「只是可惜這樣摘下來一夜之間就會凋謝。」

他笑笑。「我十年之前曾見過此花,當時也是抱著珍惜的態度沒去採摘,等到過了幾年再去之時那花已經不在原處,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便不想再錯過。」他伸出手來,掌心內有一顆小小地種子,「知道你會惋惜,我也怕此花再難尋就一同采了它的種子。」

容琦聽著二少這個理由,不禁笑了,「你這算什麼,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二少眨眨眼睛,「作這首詩的人心中一定有遺憾,年少時常常被俗世蒙住了眼睛,錯過最值得珍惜的東西,所以現在想起來才忽然迸發心中的激情。」

容琦忍不住笑起來,「你以為人人都像你。」

二少道:「此話很應景,既然有錯過,那就會更懂得珍惜,許多人的少年都是這樣過來的。」

容琦再一次笑出聲,剛才那濃濃的睡意,現在就像被風吹走了般,一下子不見了蹤跡。

兩個人走到文靜初的門前,容琦道:「萬一他沒睡著。」

二少搖搖頭,「他有一個習慣,一高興就會食量大增。」

容琦看著二少臉上的笑意,她本來是出自一片好心,如今這樣一來倒像是和他一起捉弄文靜初。

屋門被推開,文靜初果然已經靠在軟塌上睡著了,顯然他在被藥迷倒之前已經察覺到了什麼,抿著的嘴角上露出一抹無奈的苦笑,他還試圖喝掉桌上的茶水,結果不慎碰倒了茶杯,水順著桌子流下來。

雖然看著此情此景內心稍有不忍,容琦還是將袖子裡的藥瓶放入二少手裡,反正已經迷昏了文靜初,現在再放棄已經來不及了。

至於二少幫文靜初療傷時用的手段容琦就看不懂了。

二少借助了幾根銀針,然後是用於解毒地藥丸,大概還用了內力幫文靜初趨毒,一套下來雖然行雲流水,但是額頭上也隱隱見了汗珠。

文靜初那青紫地腿顏色漸漸變暗。他的武功也隨之付諸東流。可是在她看來放棄一樣卻得到另一樣,總是值得地。

「他明天早上就會醒來。」二少收拾完手裡的東西。將藥瓶又還給容琦,「若他餘毒未清,公主只要再讓他服一次藥丸即可。」他轉身將文靜初房間裡地棋盤拿出來,然後擺上黑白棋,「這是一盤殘棋,他醒來之後就會明白。」說完後他抬起頭眨眨眼睛,「街市裡賣用蜜糖做的河船。去晚了好看的就沒有了。」

容琦似是認真的考慮了一番,「我還沒見過用蜜糖做地河船,今晚就去看看吧!」

公主府內本來用於密探的僻靜之所,眾人聚在一起全是因為楚亦拒絕了藩國的和談條件,這樣一來戰火會飛快地燒起來,就會有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大家興致勃勃地前來聚集,為的就是聽臨奕一句話,誰知道臨奕到現在也沒有出現。

臨奕早就讓他們折服,不然也不會這樣跟隨他。

可是如今朝中政權已經被他們控制一部分,文官武將都準備適時起事。有恰遇這樣的時機,臨奕為何一點都不為所動。

莫非和長公主有關係?最近臨奕和長公主之間表現的似乎十分微妙,難道臨奕真的對完夏國長公主有意?

人群騷動了一陣。還是有人站出來準備向臨奕問個清楚。

臨奕的房間亮著燈,那人規規矩矩向往常一樣叩響了門。

和他們的焦躁不同,臨奕和往常一樣面色安定,清澈如水的眼眸中恰似有一縷朝陽般的光芒淡淡地沉澱下來,帶著許威嚴。

那人道:「藩國的使臣已經被遣送出了都城,再過幾日邊疆勢必有騷動。皇帝不管是攘外還是安內都將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臨奕淡淡一笑,魚死網破,是機會不錯,不管是誰先吹響決戰的號角,都是要爭出一個結果。

那人看了看臨奕,咬咬牙終於開口,「屬下聽說……」臨奕的靜謐和威嚴讓他稍稍底氣不足,可是既然所有人將他推選出來問清楚,他就不能再畏縮。「楚亦除了有密旨讓長公主容琦的長子繼承皇位之外。還另有一道旨意,若長公主無子那麼繼承皇位地就是長公主楚容琦。」

臨奕依舊不說話。他的手心微微出汗。

「長公主容琦,先不說她那天下人皆知的行徑,單單她是楚家人就不能……」

臨奕沉默了一會兒,「不能如何。」

那人退後一步跪下來,「不能立於您身側。否則,將來如何對天下人交代。如何向先皇交代。」

臨奕抬起頭看他,淡淡一笑,「我要的就是能立我身側的人。」

將軍府內佈置的別為雅致,只可惜沒有迎來她想要的繁華。

隱隱約約聽著來自遠處的喧鬧聲響,她不由地皺了皺眉頭。

「夫人,不如奴婢陪著您到街市上走一走。」

她搖搖頭,「早點休息吧,別跟著了。」

轉身走向內院,內遠裡更加靜寂,是他經常處理公務的地方,她本來在院子地石桌上擺了些點心,他喜歡吃甜食,是她多年觀察才發現的。

他喜歡什麼從來不說,更少表露,想要看出些蛛絲馬跡真的很不容易,她第一次將糕點做的如此成功,漂亮的點心放在精心挑選的瓷盤上,等著他回來。

就算上下屬坐一會兒的交談那也是好的,畢竟今天是十年一度的花蘭節。

可是他沒回府,她之前的猜測恐怕全都……想到這裡,她再也抑制不住內心地痛苦,她轉身入房,提了鞭子出來,一鞭就抽在石桌上。

精緻的點心橫飛,盤子碎裂落在地上,她發瘋似地舞動著鞭子,毫無章法,鞭梢不停地掃到她的手腕和手臂上,她卻渾然不覺。

終於揮起的鞭子被人伸手握住,她繃直的手臂頓時顫抖,側頭看到呂清。

「子楣,你這是何必呢?」

她咬緊牙關頹然坐在石凳上,低頭看著滿地狼藉,淚水無聲地流下來,似是怎麼也止不住似的。

呂清沉默,只等她願意開口說。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呂清道:「他的事,你不應該問。」

她的心像被針刺了一般,「若是別人我不會問,萬萬沒想到是她,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我看不出來她有哪點好,她身為長公主驕奢放縱,而且她是楚家的人,身體裡流淌著楚辭的血。」

呂清知道如今的楚容琦已經不是他之前所瞭解的長公主,可是現在面對寧子楣,他這樣的話不能說出口。她不止針對的是長公主,她針對的是他所有可能喜歡上的人。

「子楣,人不能奢求太多。」

她是奢求太多了,之前不過是期盼他到來能和他相處幾日,卻沒想那抑制在心中的感情,突然變得這樣不能收拾。

呂清站起身,準備走開。

「可就算是誰,也不應該是她。」

她知道她不應該問他那樣的問題,可是藏在心中許久她不得不說,「我去問了他,問他是不是她。」

這世上大概只有瘋狂的人才有這種膽量,他的私事誰也不敢碰觸。

「如果是她,那麼將來他要如何面對他的家人,就算是祭祖陵她都沒有臉面陪著他,若帶著她,他要怎麼去解釋。」

呂清搖搖頭,「子楣你太傻了,你做了一件絕不能做的事。」

就算是真心的勸阻那也要看對誰,「跟他這麼多年,你應該瞭解他。」

她不是不瞭解,她只是被沖昏了頭。

他是誰,她早該知道,既然她已經替他考慮到了這些問題,就應該知道他會怎麼做。

呂清歎口氣,走開。他給寧子楣留下一個獨自思考的空間,這種痛苦需要自癒,誰也幫不上忙。

寧子楣看著地上晃動的燈影,他回答的那麼乾脆。他有時候像一個最冷酷的君王,即便是淡淡地笑,也那麼讓人害怕,他說:「你逾越了。如何面對我的家人,如何面對祖宗,那都是我自己的事。」和任何人沒有關係。

寧子楣伸出雙手捂住眼睛。

那都是我自己的事。一句話,承擔所有。

堅決而任性。


第一百零七章 花蘭節生變

容琦將瑾秀叫進來交代一下府裡的事,瑾秀這丫頭如今變得十分伶俐,一邊聽眼睛中已經透露出貼合容琦心思的表情,而且已經適應了二少神秘的行蹤表現的沒那麼詫異。

瑾秀拿來衣服給容琦換上,容琦從屋子裡走出來,二少正站在院子裡,容琦恍惚有一種十分舒適的感覺,這靜寂的院落仿佛增添了一絲鮮活的顏色。

二少微微一笑道:「你這個貼身丫鬟很得力。」

容琦點點頭,「我身邊的事大多交給她打理,一開始還不覺得什麼,現在越來越離不開了,有她在身邊總覺得安心許多。」

二少道:「這樣一說,將來想要把你擄走,還要順道將她帶上。」他的笑容中帶著幾分的優雅,就像是穿著正裝的貴胄在說著一句極為任性的話,不禁將容琦逗笑了。

容琦正想接著往前走,剛剛離開的瑾秀複又返轉,「公主,聖上派人傳話,召公主入宮。」

容琦不禁一怔,楚亦怎麼會偏偏這個時候突然招她入宮,按理說趙美人這幾日早就摩拳擦掌,今夜該是她和皇帝風花雪月的好時機,楚亦又怎麼會在這個關鍵時刻想起她來。

容琦一時間放鬆的神經再一次緊繃起來,她微微遲疑,回頭看二少,「看來今晚不行了,如果我能早些回來,說不定還能趕上花蘭節一個末尾,如果我回來的晚了……」她微微一笑,「那不如就改天……」

二少笑笑,眼睛中似乎有細碎的波紋在閃閃發光。「我早和公主說過,我必定會赴約。」

不知道為何,二少那看似平常的一句話,卻讓容琦心裡湧起一種說不出地悸動,他的每一句話都意味深長,讓人無法拒絕更無法逃避,如同烈烈燃燒的火焰,強勢而妖嬈。

容琦換上正式的朝服,打開櫃子。裡面正躺著一隻精緻的面具,當日她讓瑾秀買一隻面具回來,卻不知道為什麼怎麼也送不出手,於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時間。沒想到已經到了花蘭節的深夜。

容琦將面具拿起又放下。終於將那櫃門再一次掩上。

瑾秀在旁邊欲言又止。

容琦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瑾秀。儘量少帶些人手。別擾了街上的吉慶。」

車輦緩慢地從宮門前馳入。比起街市上地繁囂。宮內顯得異常地沉靜無聲。

車裡地錦繡似乎格外地緊張。不時地掀開簾子向外看去。

這丫頭一路上都是一副心神不寧地模樣。車廂裡幾盞明燈照亮下。竟然也會不小心將繡花針紮在手指上。

沉重的宮門慢慢關上,閉合的聲音讓瑾秀打了個寒戰,直到她的手被握住,她才喘過一口氣來,但是額頭上已經是一層細汗。

容琦不禁抬起眉毛詢問,瑾秀和她在一起經歷了大大小小不少的風波,從來沒見她會這樣。

「公主。你難道一點都不害怕嗎?」瑾秀又掀起簾子看了看,「我總覺得今晚有些不一樣。」

容琦道:「聖上突然召我進宮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剛才宮門突然關上……」

「宮裡本來就有夜關宮門的慣例。」

「可奴婢總覺得,不大一樣……」

「瑾秀,完夏國建國之初你在宮裡嗎?」爭奪政權時的危險氣息幾乎所有人都能感覺到,剛剛馬車內靜寂無聲的時候,容琦也聽到自己的心跳。強勁而快速。

「奴婢那時候剛進宮,也……聽說過一些事……所以,奴婢才覺得現在……」

容琦微微一笑,正如文靜初所說,這場爭鬥她已經深陷其中,逃也逃不出去,那不如就坦然面對,與其在旁邊猜測,不如走到其中一探究竟。

「長公主入宮去了。」

臨奕抬起頭。眼眸在燈光下閃動。尋常女子這時候至少會流露出一點懼怕,她卻仿佛越燒越燦爛。不似那精美地紙箋被火舌一舔就化為灰燼。

只有如此堅韌的生命才能走出人生燦爛的樂章。

「我聽說……您真的決定了,要和她……」

臨奕張開手指,掌心內是一塊晶瑩剔透的碧玉,上面刻著幾個字:江山若錦,帝后同曲。

他還記得那美麗的女子將這塊玉交給他時,臉上溫暖的笑容。

她說:「先皇選擇了你繼承皇位,實則交給你一副重擔,你的人生要經歷一段時間漫長的黑暗,但總會迎來曙光,這塊玉壁是先皇曾送我的禮物,如今我送給你,那刻在玉璧上的字就是我的祝福。」

車輦停下,立即有人上前服侍容琦下車。

車下站了五個宮人紛紛向容琦行禮,其中一個女官低頭道:「聖上在金殿等著長公主。」

金殿,是平日裡皇帝上朝時的金鑾殿,楚亦單獨傳召容琦入宮時還從來沒有在那裡見過她。

看來今日的確有些不尋常。

宮女兩兩掌燈,另一個伴容琦前行,剛走了幾步,只聽見不遠處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道:「聖上今夜怎麼會不見我。聖上到底在哪裡?」

被問到地宮人低低垂著頭並不說話。

容琦走近一看,果然是那位趙大美人。

和往日不同,金殿外站了許多人,人人提著金龍頭做的燈籠等在那裡,這陣仗等於說皇上如今就在金殿之內,怪不得趙大美人會找過來。

趙大美人被攔在外面,她那嬌柔的美目間難掩一股的波瀾,特別是在看到容琦之後,眼眸中的洶湧更為明顯。

「長公主殿下。」

宮人們紛紛行禮。

趙瑜也在這呼聲中收起自己失態,嘴唇一彎勾出道迷人的弧線,「原來是長公主殿下。」笑容漸漸深刻,優美的線條逐漸變成了一把刀劍,咄咄逼人。

「長公主,聖上等您多時了。」

一句話說出來,趙瑜如同一隻鬥敗了的公雞,頹然收起散開的羽翼。只是這一瞬,容琦從她的臉上看到了她對權力的渴望。

精心策劃好的夜晚,卻只能敗興而歸,不光是趙瑜沒想到,容琦也沒想到,想起皇帝大婚宮殿裡那一身豔紅色地喜服,怪只怪趙瑜尋錯了時間,現在楚亦心中除了政權已經裝不下其他。

大殿門被打開,容琦帶著瑾秀和墨染走進去,身後的殿門就像宮門一樣再一次緊閉,這一次大概連墨染都不得不緊張。

容琦身邊的女官停下來,立即又有兩個宮人走上來,手捧著託盤道:「請長公主更衣。」

一切來的太突然,還沒等容琦反應過來,那長長的袍子就被提起來穿在她身上,即使殿裡的燈光不亮,單是那袍子劃過容琦的手背,就足以讓她感覺到這衣料的華貴,是那種只有宮廷才可用的錦緞,她抬起袖子,袖子上的刺繡隱隱約約在黑暗中延伸,若隱若現讓她看不清楚。

「公主請從這邊走。」那女官一邊引路,容琦一邊前行,走到玉台下那女官停住腳步恭敬地彎起身子,手臂延伸,「公主請,聖上在等您。」

走上玉台就是龍椅所在的位置,容琦抬眼向上看並看不到黑暗中的龍椅,更看不到楚亦是否就坐在上面。

「那是天子座,就算是本宮也不能……」容琦的話還未說完,忽然感覺到手腕一緊,身體就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

「皇妹不妨坐坐這龍椅。」

容琦幾乎剛走上最後一個臺階,金殿裡有幾十盞燈頓時不約而同地亮起來。

整個金殿就像是被火焰照耀了一般,火紅色的帷帳掛滿了整個宮殿,隨著微風在輕輕地飄舞,她身上的竟然也是一件大紅色的長袍。


第一百零八章 你不是我的皇妹

她毫無準備地被拉坐在金燦燦的龍椅之上。

她落座的瞬間。

殿上叩拜之聲頓起。

豔麗的長袍上,龍鳳交錯,尊貴服帖地在她身上延伸。

三拜九叩,直到最後一遍,容琦耳邊的嗡鳴之聲才退卻,她真真正正聽到那呼喊的聲音,「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容琦猛地從龍椅上起身。

那匍匐在地上的官袍幾乎晃花了她的眼睛,那肅穆鄭重的臣服仿若將她一下子托上了九五之尊的位置。

楚亦這是什麼意思,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明亮的金鑾殿佈置地像是個喜殿,到處都是大紅色的綢緞裝飾,就連她的衣衫也是如此,容琦轉過頭看向龍椅上的楚亦,眼皮不禁一跳。

楚亦細長的手指拉上容琦的手腕,「皇妹,坐下,讓朕看看你。」他那單鳳眼微微向上挑著,細長而陰柔眼角似乎帶著一抹桃紅色。

容琦心中油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今日地楚亦穿的不是平時地金黃色龍袍。竟然和她一樣穿著大紅色地吉服。繡著龍紋地發帶從頭頂垂下來。落在他的肩膀上。那威風凜凜地金龍特別地用紅色地絲線描繡出來。龍本是至尊地象徵。如今用紅色襯托。便是一種極致無上地瑰麗。她一直以為楚亦對楚容琦只是兄妹之情。難不成其中還摻雜了什麼……容琦猛然間想起趙瑜那張酷似楚容琦地臉。

她之前雖然也曾懷疑。可是楚亦表露出來地情感地確像是一個極為寵愛她的哥哥。

「皇妹。我一直想看看你坐在龍椅上的樣子。」楚亦薄薄的嘴唇一彎。勉強算是浮起一絲微笑。眼睛一斂目光中帶著許淩厲。複雜地神情更加讓人難以猜透。他整個人坐在龍椅紙上。燈光跳動。恰好在他的眼窩下照射出兩團暗黑地陰影。比起和容琦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更加地陰沉。

楚亦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她提起這皇位。若不是他真的想將皇位傳給他這個妹妹。那就是他已經起了疑心。懷疑她也覬覦他身下地那把椅子。楚亦就像是一隻被逼入絕境地野獸。整個人已經變得有些癲狂。

容琦似乎聞到了一股血腥氣息。

殿外有人影湧動。顯然是守在那裡地侍衛。那凜冽危機重重地氣息和大殿裡地熱鬧與繁華格格不入。

現在她還是集萬千寵愛一身的長公主,完夏國權力最高的女人,但是轉瞬之間她就會被楚亦打入地獄。

容琦雖然不常去別院看那些長公主收藏的美少年,但是她也不是個什麼也不想的蠢女人,不能連她府裡地人一點都不瞭解。除了看長公主對於他們的記錄外,她也悄悄觀察過那些人,特別是那些立場不明的贊畫。

她雖然不肯定他們其中誰是皇帝或者將軍、駙馬地眼線。但是若他們身處人群,她仍舊能夠依稀辨別出來,現在這些人中有幾個就在這大殿之中。

如果是她剛剛穿越過來,她大概不懂得要冷靜地觀察和思考,可如今她經歷了大大小小的風波,只要她稍稍平靜下來就能看出些端倪。

那些人不時地抬頭看她,與她對視的時候目光閃躲,多有慌張。

如此的氣氛就算是掌控一切的楚亦心中也不可能平靜如水。

「皇兄是覺得我想要坐上龍椅嗎?」容琦淡淡一笑看看臺下那些臣子,將手從楚亦的掌心中抽出來。重新站起身,她慢慢走到玉台旁邊,衣袍長長的下擺從地面上滑過。

世事無常,沒想到重生一次,讓她還有了機會站在這權利的巔峰。

「皇妹覺得朕給的太少嗎?」楚亦話一出口,那扇被關起地殿門轟然打開,隨之而來的冷風一瞬間吹進大殿,所有的帳幔和衣衫被鼓動著飄揚。

迎面而來的風從容琦臉上淡淡吹過。

從殿外走進十幾個美少年,燭光之下頎長的身體在薄薄的紗衣中伸展。他們跪在大殿之上,清脆的聲音響徹整個殿堂,「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是在叫給她聽。

容琦的眼睛微微瞇起複又睜開,就算是歷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武則天也絕不敢如此明目張膽地收羅美男在身邊伺候。

「朕並無子嗣,楚家血脈只剩下朕和皇妹兩人,待朕大行之後,皇妹就是正統地繼承人。朕今日做這件事,就是想要親眼看看皇妹登上皇位時的模樣。」

楚亦第一次頒發密旨的時候,容琦曾猜不透他的心思。今晚皇帝安插在她府裡的贊畫既然跪在大殿之上。那麼楚亦一定是聽了他們的密告從中得知了什麼。

晉王謀反案,她的一舉一動。甚至於她的身份恐怕都已經讓楚亦懷疑。

既然楚亦已經準備充足,那麼此時此刻如果她再像之前一樣給一個莫能兩可的答案恐怕並不能讓人滿意。

容琦一步步向前走,皇帝寶座旁邊地架子上放著一柄寶劍,現在已經算得上是生死關頭,她處在生死地邊緣,已經不得不放手搏上一搏。

她本是一縷遊魂,上天給了她一次重生的機會。沒想到會如此幸運地穿越成完夏國長公主,她本可以慢慢改變長公主在周圍人心中地地位,學著像一隻小白兔般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地過日子。可是她選擇了放縱自己的性情,既然已經放縱了自己的性情,又豈能想不到將來會有危機,她一步步小心應對,就算是刀架在脖子上,她也不能服輸。

容琦伸出手去,手掌握住了那金光閃閃的劍柄,猛然之間將那柄利劍抽了出來。

大概誰也沒有想到長公主會忽然做這樣的事。

利器出鞘,寒光閃閃,比月光更冷的光輝照射在長公主的面龐上,火紅的長袍隨著她的動作猛然間揮灑,她頭上的步搖掉落下來,那如緞子的青絲頓時瀑布般滑落。

就算是發覺她的意圖,所有人都幾乎難以動彈,那穿著尊貴長袍的極美女子,手握帝王之劍的瞬間,她臉上的高貴和威嚴儼然有一代君主的風采。

若說剛才的臣服只是一場遊戲,那麼至少現在一場遊戲變成了現實。

她的動作行雲流水,讓人難以挪開目光,細長的眼角中透著一股對世俗的不屑,是一種高高在上讓人矚目的絕傲,她隨意張揚無所畏懼,不被世俗所束縛。

那柄長劍在她手中一轉,她修長的手指扣著劍柄遞給了楚亦,她笑著將鋒芒對準了自己。

容琦知道她比不過楚亦身邊暗衛的速度,但是那些暗衛能分辨出她的動作是否對楚亦有威脅。

她將劍柄送給了楚亦。

並不是小說裡什麼簡單的激將法。

她是幫助楚亦在回憶,回憶一件少有人知的事,一件天牢裡的楚律告訴她的事。

楚亦如何坐上皇位,如何信任長公主,跟那件事離不開關係。

這柄劍也許已經不是幾年前的那柄,但是它有著同樣的意義。

幾年前楚容琦將楚辭手裡的劍放到了皇后的手裡,然後對外聲稱皇帝晏駕、皇后生殉,草草遮掩住楚辭想弑殺妻、子的真相,楚亦才得一順利登上皇位。

一柄劍一個皇位,不管是楚亦還是楚容琦對此都會牢牢深記。容琦重新將劍遞給楚亦,她的目光她淡淡的微笑足以讓楚亦想起一切。

「楚家能繼承皇位的只有皇兄你。」

楚亦的目光淡淡的流轉,他不聲不響地坐在龍椅之上,幾乎已經被黑暗吞沒,半晌他抬起頭微微一笑,「你不是我的皇妹。」


第一百零九章 東臨家的繼承人

容琦心中不由地一緊。

她曾夢到過楚亦會說出這樣的話,可這次不在夢中。

楚亦的眼眸墨一樣的黑暗,高高束起的頭髮顯得他更加的深沉,整個人變成了那紅色衣衫上黑色的底蘊。

如果她第一天穿越過來楚亦就說出這樣的話,她大概立即要編造出荒唐的理由然後聽天由命。

可是她既然已經驕奢蠻橫,雖然做的事全都過於膽大包天,可是她憑藉的可是皇帝的恩寵。

容琦用那雙和楚亦酷似的眼眸看著他,「那皇兄覺得我是誰?」她又向前走了幾步,那明晃晃的劍尖就在她身前。

「皇兄是至高無上的帝王,如果真的覺得誰對您的皇位有威脅,」容琦微微一笑,「簡單的很,就殺了她。」她的劍柄已經送回楚亦手裡。

楚亦在楚辭的陰影裡陷的越來越深,他千方百計地想找出那些反對他的臣子,如今已經走火入魔,就像這柄出鋒劍一樣,要嗜血要殺人。只是她實在沒想過,楚亦會連她都懷疑,懷疑她覬覦那張龍椅。

不擇手段,殺人,是楚辭的一貫作風,如今的楚亦已經被楚辭完全染了顏色,他那雙眼睛裡幾乎佈滿了猩紅的血絲。

他要為他的懷疑掀起一輪血雨腥風。

不管懷疑誰,就都殺了她。她已經沉淪于這個長公主的角色,她不相信她會對身邊的人沒有影響,楚亦就算懷疑她也不會完全確信。

看到殿上那兩個告密地贊畫。一臉心神不寧地表情。連告密者都沒有信心。她又何必害怕。

楚亦抬起頭。「皇妹。你膽量還是像小時候一樣……」和他那麼相似地一張臉。眼睛中卻仿佛帶著天空地蔚藍色。廣闊無垠。雖然和小時候一樣氣勢上咄咄逼人。卻少了那份晦暗。楚亦的手在袖口中伸展複又放回身側。「只是最近皇妹在朕看不到地地方變了很多。」

楚亦接過那柄劍。眼角一顫。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厭惡。他像扔垃圾一般伸手將那件擲入黑暗當中。銀光劃過。立即有人將劍接住重新插回了劍鞘之中。

燭火明明暗暗。沒有人能看清楚他臉上地神情。

「就算皇妹要這張龍椅。朕也不擔心。」楚亦的聲音忽然壓低。「朕只是想要看看。是誰讓皇妹有如此大地改變。」他那一字字說地極為緩慢。不論是誰都能聽到其中地意味深長。那話音淡淡地和著他臉上地陰鷙。宛如一股地冷風吹地人毛骨悚然。

「若他不願意站出來。那朕就將他挖出來。」楚亦的目光猛然一轉。看向殿下跪著地人。「皇妹雖愛才。但是也有走眼的時候。你府裡地這些贊畫全都是些見風使舵地小人。他們在朕身邊誣告皇妹你最近不太尋常。」

那殿上的人頓時委頓在地,抖如篩糠。

誣告,容琦微微一笑,他們倒沒有這個本事,他們不過是楚亦安插在她身邊的眼線,如今沒有大的建樹。只能成為楚亦怒氣下的犧牲品。

「這種小人留在皇妹身邊,對皇妹只會有害無益。」楚亦微微一頓,只不耐煩地隨手一揮,立即就有人上前來架起殿上的贊畫,「來人,將這幾個人拉出去杖斃。」

容琦倒沒想到楚亦會這麼快就處理他親手培養的眼線,她總覺得這齣戲還剛剛開鑼,可是楚亦分明有嗜血地快感。

殿上頓時傳來懇求的聲音,容琦只覺得格外的刺耳。侍衛繼續將那些人架出去,龍椅上的楚亦不動聲色。

兩個人已經被拖出了門,另外一個仍舊掙扎。

「聖上,草民願意將功補過啊聖上,求聖上再給草民一個機會……」他在空中掙扎的身體就像空中一朵搖搖欲墜的花朵,似乎是竭盡全力地妄求生存,對生命的渴望也遮蓋他醜陋的奸邪。

楚亦像是忽然有所感觸大發善心,微微一揮手獨獨將他留了下來。這一切像是自然而然地發生,其中卻不知道隱藏了多少秘密。

那人被放下來。便立即跪著爬回殿前。他的長髮淩亂臉上眼淚縱橫,入戲八分。此人果然有些本事,不然楚亦也不會留他一條生路,「聖上,」他的聲音帶著絲顫抖,「草民和他們不一樣,草民真的有重要的事要呈報給聖上。」

楚亦不問不答。

那人自顧自地說起來,「草民知道朝中有幾位前朝重臣,一直在策劃復辟金國。」

楚亦冷笑一聲,「這就是你說的重要的事?」

那人立即將額頭貼在地上,「草民要說的是,草民知道他們為什麼敢做這樣的事,那是因為他們……」他抬起頭來,目光中露出一絲的謹慎,「他們手握著一個重要的籌碼,那就是東臨家地繼承人。」

容琦的心頭猛然一跳,她剛剛低頭去看殿上告密的贊畫,她的手腕便又被拉住了,她轉過頭迎上楚亦的微笑,「皇妹,坐下慢慢聽。」

現在她終於知道楚亦的目的,楚亦今晚不光光是沖著她而來,他的目的還有另外一個人。

容琦剛剛落座,楚亦一雙陰柔地眼睛就隨之落在她的臉上,「此人所說,皇妹以為如何?」

楚亦既然問她的意見,就是要看她的表現,可惜她生性不是像趙瑜那種會裝模作樣的女人,更不懂得什麼叫示弱,事已至此,她要的不過是更加地主動爭取,容琦挪開目光看向殿下的贊畫,「先皇臨朝之時就已經對東臨一族下了定論,今日舊話重提本宮十分訝異。」她的話剛剛說出口,殿下那人已經打了個冷戰。

想推翻聖祖的定論,要承擔多大的罪過已經不言而喻,她府裡一個小小的贊畫,如果背後沒有人支持,絕不會有這樣的膽色敢有持無恐地誇誇其談。

那人的目光果然求救般地看向楚亦,然後才又鼓起勇氣,「草民又確鑿的證據,草民願作魚餌將那人引出來。」

果然是楚亦安排的好戲。關鍵時刻要盡可能地做出最多最準確的思考,特別是在楚亦這樣的人面前,容琦儘量這樣做,看清楚這背後所有的陰謀。

楚亦道:「長公主的話你聽到沒有?先祖定論……你要舊事重提,若這件事沒有個最終結果,你就是誅滅九族的大罪。」

楚亦的話語如此篤定,信心十足像是一個將要收網的獵人,正看著網中的獵物發笑。

「草民知道此事事關重大。只要能報效聖上,草民就算搭上全族人的性命,也……」

楚亦輕輕一笑,那笑聲尖銳地在大殿中回蕩,「那就說給朕聽聽。」

那人道:「草民和那……謀逆之臣的女兒十分熟悉,」他的聲音漸漸穩定下來,「只要草民略施手段,她就能信任草民,草民藉以潛入他們內部,然後……」

楚亦道:「朕沒有那麼多的時間給你談情說愛。」

那人立即道:「草民已經做好一切,只要一兩天時間就能得到信任。草民已經聽說,那些謀逆之臣想借由聖上拒絕和藩國和談的機會謀反,這些逆臣多是根基深厚,瓦解他們最好的辦法就是----擒賊先擒王。」那人幾乎無意識地看了容琦一眼,「不過那人藏匿的甚深,萬一弄錯就會打草驚蛇,所以草民才想出這樣一個辦法。」

楚亦開始摩梭腰間的玉佩,「既然你已經知道他藏匿甚深,你一個剛剛得到信任的人,如何能馬上知道那人的身份?」

那人彎腰磕頭道:「草民叩請聖上在草民得到他們信任之後,殺掉草民投靠的逆臣,草民就可以以血開路,草民會以一個孝子賢孫的身份去試探那人。」

一個因自己而死的老臣,他唯一女兒的良人,不管是什麼人都會放鬆警惕,這是一個用血寫出的戲碼。

「就算他不承認,草民也可以看出端倪。」

真是一個完美的陰謀

既然他們已經拉開了序幕,她就將最後一塊遮羞布扯下來,容琦瞇起眼睛看那人,「既然你信心十足,是不是心中已經有了目標?告訴本宮,你說的那個東臨家的繼承人他是誰?」


第一百一十章 不謀而合

那人一身的月白色新綢長衫上似乎被映照了一層慘白的光芒,他低頭伏跪著。容琦站起身緩慢地從玉臺上走下來,殿上能聽到她宮鞋清脆的聲響,她豔紅色長長的衣擺劃過那人的眼前。

那人本已經直起的身體,看到那雙鳳眼時,不由地又軟了下去。

容琦低眼垂頭,微微一笑,「告訴本宮,你懷疑的那個人是誰?」

他沒想到長公主會問這個問題,從始至終他都是看著楚亦的眼色行事,可現在公主的長袍正好擋住了他的視線。

他本以為經過今晚的安排,長公主的氣焰一定會被壓制住,他說什麼也就都無所畏懼,卻沒想到……長公主那揚起的鳳眼,淺笑的嘴唇,竟然讓他不由自主地害怕,「是……是……」

長公主的嘴唇舒展開,眼睛中帶了淺淺的笑意,「你潛入公主府無非是想要找出威脅聖上和本宮的人出來,本宮不會怪罪你。」

他愣了半晌這才恍然大悟,驚喜的神色爬上面龐,「公主,公主,您說得對,草民這都是為了向聖上和公主效忠。」

長公主點點頭,「說起來,倒是本宮以前虧待了你。」她頓了頓,「現在告訴本宮,你懷疑的那個人是誰?」

他再一次叩倒在地,「草民之前已經向聖上稟告過,草民以為駙……」雖然話音戛然而止,但是容琦已經得到了自己要的答案,她轉過頭看楚亦那明明暗暗的目光。

怪不得楚亦會設這樣的局,因為他懷疑的不是別人,就是她的駙馬臨奕。

威脅他江山的人本來有兩個,一個是隱藏至深的駙馬,另一個是張揚的將軍,只是容琦實在不明白,楚亦在懷疑駙馬的同時,難道對安定大將軍還依舊信任如初?

駙馬就像一條隱龍。若隱若現。

安定大將軍就是只黑色地麒麟。張揚著無往不利。

在她眼中地這個景象。在楚亦心中大概是兩回事。

這場政權爭奪中。他們會各有各地動作。要麼暗中動作。要麼伺機而動。隱藏最深地往往事半功倍。先作壁上觀。後而坐收漁翁。

楚亦針對駙馬。相反安定將軍就會獲利。她雖然不想要介入這場政變。但是她也不想要眼睜睜地看到一個她最不想接受地結果。

可事已至此。一切都像是一個熟透了地果子。想阻止它落下來根本不可能。楚亦的江山在楚辭地陰影下已經走向衰亡。無可避免。殿裡紅色地錦緞就像是他用鮮血染成地。他已經收不住手。也不準備收手。

楚亦看著容琦地一舉一動。既不詫異也不驚怒。陰影在他臉上就像蒙了一層黑紗。他微微一笑。「只要是對我完夏國忠心地臣子。朕都不會虧待他。反之……」

楚亦那雙陰柔的眼睛看向容琦,「皇妹,今天是個喜慶的日子,朕將這一切都佈置成你喜歡的樣子,你在朕心中總是獨一無二地。」他輕輕一頓。「朕本想和皇妹一起度過這個十年一度的花蘭節,不過總是有人來破壞這份寧靜。」

楚亦伸出手拿起御案上的密折,手指一松那摺子頓時打開掉落在桌面上,「這是一份所有朝臣地名單,其中有人在暗中勾結想要動搖我完夏國的江山。」

「從今天開始,朕命暗衛辨別他們,辨別一個就秘密解決一個,皇妹覺得如何?」楚亦邊說邊從龍椅上走下來,他伸出手拉住容琦。「將來皇妹坐上這皇位一定會無比的穩固。」

他細長的眼睛看著容琦,瘦長的手指比剛剛更加的冰冷,手心卻更加火熱,「皇妹,」他的嘴唇彎起來,「朕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從小皇妹就陪著朕,不論朕是難過還是害怕皇妹始終也沒有離開過朕,如今皇妹一定也不會離開,」他低下頭。眼睛中帶著一絲迷蒙。有一種讓人害怕又難過的目光,他一動不動地看著容琦。似乎是在陳述無盡地情感。

容琦承認,在這種目光面前,她能給予回應的實在太過簡單膚淺。

楚亦的手指猛然間收緊,「皇妹,你永遠都不會離開朕身邊。朕知道,你永遠都不會離開。」他手臂一帶將容琦抱入懷中。

容琦睜大了眼睛,久久說不出話來。

孤獨,絕望,單薄,全都通過這懷抱傳遞過來,穿著大紅吉服的皇帝瘦弱的可憐,強勁的心跳聲似乎有嗚咽之音,「朕要你像朕小時候一樣,留在朕身邊。」

就算楚亦身體裡流動著楚家瘋狂的血液,可是如今在他眉眼舒展的時候,看著他那如同花瓣般乾淨的臉,他不過是一個弱冠少年。

在這深宮中,無人能信任,唯一在他身邊地暗衛,卻是瘋狂殺戮的源頭,他越害怕越緊握那把刀,緊緊地不放鬆。

「皇妹,朕給你在宮中另修葺了宮殿,今晚你就住在那裡吧!」

楚亦既然說了那麼多,就絕對不會將她放出宮去,只是古往今來她還真的沒聽說過,有哪個皇帝竟然為自己的親妹妹建造一座宮殿,並且和她一起穿著大婚的吉服坐在金鑾殿上。

楚容琦對於楚亦來說不止是個妹妹,而是他唯一的感情來源,也許他覺得她稍稍背離了他,他便瘋狂地想盡一切辦法試圖將她留在身邊。

容琦剛走出金殿,天空中飄散下來的細細雨絲便落在她的臉上,容琦剛剛抬起頭來,身邊的女官立即撐開了雨傘遮住了雨滴也遮住了她的目光,「收起來吧!」雖然下了雨但是烏雲並沒有遮住一彎明月,雨滴落在草木之上,別有一番地滋味。

她進宮之時自信滿滿,並未和臨奕說上一句話,這幾日她心中對他總是有隔閡,從微微猜透他的身份開始,她心中就跟著砌起了一堵牆,甚至他給瑞梓治傷,她都故意躲開不見。

臨奕他果然是東臨家地人,他的真名應該是東臨奕,多好聽的名字。

不知道為什麼,容琦看著這月亮,想起臨奕那波瀾不驚,淡定從容的微笑,竟然有些後悔。

容琦想起什麼停下腳步,身邊的女官也恭敬地低頭站在一旁。瑾秀立即走上前準備詢問,容琦笑著搖搖頭,直接轉臉問那女官,「宮內可準備了花蘭節用的面具?」

那女官立即恭敬地回答,「回殿下,有。」

容琦點點頭,「今晚是花蘭節,本宮曾為駙馬準備了一隻面具,可如今本宮在宮內無法將那面具送給駙馬,不如這樣,你替本宮在宮內挑選一隻送入公主府。」楚亦只是懷疑臨奕,還沒有確定他的身份,今晚是花蘭節,夫妻之間送一些東西,本來就是尋常之事,她又沒讓自己的心腹來做這件事,只是隨便找了個女官,就算楚亦知曉也不會有什麼懷疑。

但是從宮中送面具回公主府,至少臨奕他能感覺到不尋常。如今她在宮中不能輕易動作,只能用這種方式來提醒他。

容琦道:「見了駙馬就說,本宮今晚無法赴家宴,讓他和府內的公子無需等待。」本事莫須有的事,聰慧如臨奕,只要一說他就能明白。

那女官聽完容琦的吩咐,抬起頭來左右看了幾眼,容琦身邊的奴婢紛紛向後退了幾步,那女官立即跪下來,「公主,主上吩咐,公主有事可吩咐奴婢。」

突然的變端讓容琦不禁一愣,那下跪的女官不卑不亢,臉上竟然不帶任何驚懼。

深不可測的皇宮內,就算她之前布下的眼線她都不敢輕易使用,更何況是這麼一個……她雖然口中呼主子並不是聖上,可是她的話語中不清不楚,讓人難辨真偽,「你的主子是誰?」

那女官道:「奴婢知道殿下不可能輕易相信,奴婢將面具送入公主府,再帶回些東西給殿下,只盼那時殿下能信任奴婢。」

容琦淡淡地看著她並不說話,那女官慢慢站起來退入黑暗當中。

她倒忘記了,臨奕是什麼人,不可能沒在宮中安插下屬,他漸漸在這場爭鬥中浮出水面,就像是一條慢慢塑性的巨龍。只是容琦不清楚,如果她不想盡辦法要給臨奕送去些警示,那女官是否會主動向她說明一切。

臨奕的謹慎和睿智足以讓他成為一代君王。

容琦轉過身接著往前走,剛走轉過長廊,黑暗中忽然響起一陣悅耳的琴音。


第一百一十一章 初吻初吻啦

琴音節奏明快,似乎一瞬間就打破了宮殿中的重重沉悶。琴弦輕挑便似那從天而降的雨滴,落下來,激蕩起水露,微微一躍,拉起那悅耳的音調,迸發綻放,然後如同珍珠,清脆地落入銀盤當中。

容琦還從來沒聽過這麼好聽的琴聲,特別是在這雨夜之中,仿佛彈奏它的便是這細雨。

容琦忍不住問:「是誰在彈琴?」

其中一個奴婢低聲回答:「是聖上為殿下安排的樂師。」

沒想到楚亦將這個花蘭節安排的如此詩情畫意。

容琦往前走,那曲聲不斷,彷佛連落下的雨滴都受到了這琴音的影響,忽而急驟忽而稀疏,她的心情也慢慢地沉浸在這婉轉的曲調當中。

正聽著,那音調猛然一顫,隔著雨幕,容琦幾乎看到遠處那襲修長的人影正盤膝坐在那裡,以風為曲,以雨為調,修長的手指劃過,袍袖微拂,雨露在琴弦上跳躍,那人的面目似罩了一層的月光,她越想去看越看不清楚,她只能繼續向前,想探個究竟。

腳步繼續,猛然間,她手臂一沉,容琦這才如夢方醒,再看看她如今站立的地方,不禁一驚,要不是瑾秀猛然拉了她一把,她恐怕就要離開長廊,從那臺階走下去。

那樂曲中似乎透著一股蠱惑人心的味道。「公主,公主,你沒事吧!」

……那曲調似乎貼合著她的心,讓她本來緊張鬱結的心情豁然開朗。

「長公主殿下,長生殿還在前面。」一群從宮殿裡迎出的宮人,急忙上前。

「你說新修葺地宮殿叫什麼名字?」

那宮人立即跪下。「稟殿下。是長生殿。」

竟然叫長生殿。長生。大概和漢時地長樂和未央兩座宮殿一樣。都是取了吉祥的名字。楚亦的意思可想而知。

只不過。容琦又看看周圍。她的公主殿本來是在後宮地邊緣。可如今楚亦新修葺地長生殿卻是在他的後宮當中。

楚容琦和楚亦是一母同胞。楚亦總不能真的做出什麼悖亂人倫的事出來吧。楚亦雖然已經接近瘋狂。但是還不至於喪失理智。如果是正主楚容琦在這裡。一定能理解他的意思。可惜換了她這個冒牌貨。現在無法瞭解楚亦的心情。

若是楚亦知道他的唯一的親人早就已經不在他身邊……容琦忽然想起楚亦那悲戚地眼神。殿上那擁抱她的少年。在那沉甸甸地感情面前。她的心理也像被墜了一塊石頭。

「公主,長生殿到了。」

容琦停下腳步,抬起頭來看,雨夜中的宮殿赫然巍聳,紅色的毯子從宮殿內部一直延伸到她腳下。比之她曾看到的楚亦準備大婚用地宮殿不知道華麗了多少。

這座長生殿,分明像後宮之主皇后的寢宮,殿上的木制窗櫺上龍鳳膠著。紅帳紅緞,就連照明地宮燈上也蒙了一層紅色。

如果再有成婚禮儀,百官朝賀,那麼就真的是……

這年輕帝王的心思,如今她也揣摩不透。

殿裡已經準備好了飯食,各種各樣的點心和蜜餞,如果她想點一些歌舞來估計隨口吩咐就能做到。

雖然這是頂級的待遇,樣樣都照她的喜好來,她還是覺得十分的壓抑。容琦脫掉宮鞋躺在軟塌上。宮女們識相地退開,只留下了瑾秀一個人。

楚亦只是限制她出宮,並沒有對她的貼身侍衛下手,包括她來到後宮墨染都一直跟在左右。

墨染緊繃著黑臉四處查看,容琦將他叫到跟前,瑾秀和墨染隨著她進宮折騰了半天,一點東西都沒吃,她總不能只顧得自己的肚皮。

一盤糕點塞到兩個人眼前,看著他們不苟言笑地臉。容琦微微一笑,「既然他讓我留下,便是在宮內做了佈置,就算是我想出宮恐怕也沒那麼容易。他的目的不在於我,所以你們也勿用太擔心,我留在宮中反而對大家都有好處。」如果她就闖出宮去,說不定楚亦二話不說就對臨奕下手。

她留下楚亦反而能心安一些,其實如果讓她選擇,她寧願找一個安樂窩睡上一覺。等醒過來眼前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不過這種夢白天做做就好,人總不能為自己找一個逃避的理由。

「瑾秀。宮裡的食物我有些吃不慣,你知道我愛吃什麼,去幫我弄一些來。」

瑾秀馬上會意,點點頭,然後用眼神囑咐一下墨染,走了出去。

「墨染,你也去休息一下吧,現在這宮裡比哪裡都安全。」容琦知道她這一句話不能說動這只小白羊,「我只帶了你們倆個人進宮,你總不能日日夜夜總是不睡覺。」

容琦微微一笑,「如果有事,瑾秀自然會帶回來消息。」宮廷再沉寂,它也不能成為一座永遠不出聲的寺廟。

墨染長長的睫毛眨一眨,緊緊閉著的嘴唇終於開啟了一條縫,然後看了容琦幾眼,眼神中滿是憂慮,「公主,都這個時候了,你為什麼不用你的暗衛。」

「暗衛?」墨染的話讓容琦頗為詫異,「公主府的暗衛不是都在府裡嗎?」

墨染的目光閃爍著,似乎對容琦的話很是質疑,不過稍稍思量,這小白羊仿佛就給自己找了個理由,放棄了追究,準備退下接著到門外做石像。可話一開頭,如同從容琦心中扯了條線段出來,她自然不能放過,「等等,墨染,你把話說清楚,你說的是什麼暗衛?」

好在墨染心地善良,對容琦又沒有太多的懷疑,否則要是別人肯定不會將這個話題繼續清楚。

這隻羊,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人洗白白,騙了吃了。

墨染一臉認真,「我初來公主府的時候見過公主的暗衛。不是府裡地那些,而是……像剛剛金殿裡地那些一般。」

容琦猛然想起楚亦身邊那些來去無蹤的人。

「早有傳言說,先皇曾經在江陵城養了一批江湖中人,先皇奪了天下基本上是靠這些人暫時控制朝局。」

容琦理解,這裡所謂地控制,一定和血腥的殺戮離不開。就說楚辭用毒地本事放在任何一個朝臣身上,都勢必達到他想要的效果。

怪不得都說楚辭無心江山,只是隨心所欲玩一場遊戲,血腥之下的政權是永遠坐不穩的。

「先皇大行之前,曾留下一批暗衛給聖上和公主。不過這只是傳言,可我進了公主府之後,有一次的確看到過那些暗衛。」

她竟然不知道還有這樣一回事。如果不是墨染說起,她恐怕就算做一輩子長公主也難以窺探到這個秘密,她可以繼承長公主的身份和地位。可是她心中的秘密卻永遠無法繼承,就像長公主放在密格裡面的那塊滴著血滴的白玉石頭。

不過現在既然她知道了這些秘密,就一定會想到辦法。就算她一直不動手,那些暗衛總不能就看著她身陷險境。

小白羊走到殿門口去休息,外面的雨下的越來越大,容琦本想也閉上眼睛睡一會兒,誰知道迷糊中那琴音又響了起來。

她立即睜開眼睛,對一旁的宮女招招手,「告訴本宮,那樂師在哪裡?」

能彈奏如此美妙的聲音,她定要見見他不可。

那宮女支支吾吾。「剛才還在殿裡面,現在……」她的目光中忍不住露出一股的懼怕。剛剛只顧得去迎接公主,誰也沒有注意那紗簾後地樂師到底什麼時候離開的。

容琦四處看了看,那放古琴的矮桌上果然空無一物。

那琴音如同來自雨中,難道真的是忽然興起在雨中彈奏?

「公主若是要傳喚,奴婢們立即去……」

容琦擺擺手,不知道為什麼,她現在心裡油然生出一股的異樣。真的是楚亦安排給她的樂師?可那樂師怎麼能有這樣的膽量敢私自走出她的宮殿。

想到這裡,容琦忍不住穿起宮鞋提著裙角走出去。眼睛觸到小白羊墨染擔憂的目光,容琦輕鬆地笑笑,「本宮只是隨便走一走。」

她本來是真的像隨意散散步,宮殿的走廊裡有一些濕潤,風和著雨水將她的長袍高高地吹起,微風裡有一股清爽的味道,她提起裙擺忍不住加快腳步,繁華的宮殿,一切都變得十分美麗。被風吹拂的金黃色的燈穗似乎隨著音符和她的腳步在翩翩起舞。

她似乎想起小時候那些快樂的時光。和父母親出外遊玩,她跑在前面不住地跳躍。不住地笑,人生中那些美好的回憶仿佛都隨著這琴音出現在她的腦海裡。

林林總總,每一幕都能讓她不由自主地彎起嘴唇。

七十多歲地爺爺還保持著中秋節「拜月」的古老習慣,她和表兄弟們被按在軟墊上,對著月亮做虔誠的信徒,口中好似念念有詞,途中大家都會悄悄睜開眼睛,側眼相視偷偷微笑。

原來她以為被歲月塵封的東西,她卻記憶的如此清楚。

等到這些回憶都如同落葉般片片飛散,她的世界裡忽然像滅了一盞明燈,一切重新變得無比的晦暗。

雨滴開始有一絲的涼意。

望不到邊際的宮殿也變得異常地沉悶蕭索。

容琦下意識地側過頭。這一瞬間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琴聲果然是在雨中彈奏出來的,那一人一琴就在高高地露臺之上。

她的心跳的飛快,提起裙角走上臺階,生怕一眨眼露臺上的人就會消失。

他那調琴的風姿幾乎是畫中才有的。

他白衣盛雪,月光之下有著出世的風采,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之上,優雅地像是在跳舞,臉上扣著精巧的面具,一雙眼睛清澈如泉水熠熠發光。

雖然一切那麼真實,可是她真的懷疑,自己是在花蘭節做了一個太美麗的夢,不然她夢到的這個能讓她怦怦心跳的人為什麼會戴著一面面具。

人說少女在某些特定的日子會夢見和自己攜手的伴侶。她也曾夢到過結婚的場面,她穿著雪白的婚紗,羞澀而雀躍,雖然身邊有她的新郎,她卻看不清他的面容。

現在不也正是如此嗎?

人說夢是在人最需要的時候產生的美妙幻想。她現在可能真的需要一個能永遠和她相伴的人。

她已經走到他的身邊,他飄起的長髮劃過她的指尖,冰涼潮濕中卻帶著一絲的柔軟。她看著他臉上的面具,雨滴落在她臉上越來越涼,她的手指伸出去又縮回來。

雨不像他琴音的收稍一樣,反而忽然激烈起來。

容琦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戰。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按,長身而起。容琦幾乎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她整個人已經被騰空抱起。

他的體溫沿著淋濕的衣衫傳遞到她身上,他的懷抱中帶著一股特別的清香,聞到鼻端便有一種熏熏然,那光潔的下巴如同美玉一般溫潤美麗,毫無瑕疵。

他的白色長袍配著她殷紅的衣裙,讓他更加的優雅,她更加的豔麗。

容琦半晌才從這場大夢中驚醒,幾乎猝不及防地她伸出手捏住他面具的一角,他眼睛微微一顫並沒有閃躲,她的手臂一動,他那精巧的面具離開他的臉龐。

「是你。」她還來不及驚訝,聲音就戛然而止,他微微抿著的紅唇輕輕地壓在了她的唇上。


第一百一十二章 能不能嫁給我

她在現代不是沒接過吻。

如果說二十一世紀的達人,談戀愛連拉手接吻都沒有過的話,那也太假了。

這個吻很普通,輕輕地,帶著幾分的青澀,稍一開合像是輕輕地含住她的下唇,讓她的心臟忽然一緊,有些透不過氣來,有一種被輕輕咬噬的感覺。

她的心臟開始不由自主地劇烈跳動,只覺得那嘴唇軟軟的帶著彈性,仿佛有說不出的香甜,只想讓人咬下去。

然後他停在那裡,沒有更多的動作,她幾乎和他沒有任何的距離,能聽到他喘息的聲音,她的吸進鼻端的都是他身上的清香。

容琦聽到有人叫喊她的聲音,知道那些宮女一定是找不到她已經焦急了。

唇分,嘴角還留著甜甜的雨絲,像蜜糖一樣,讓她忍不住咬住嘴唇。

這是她來到這裡第一次遇到這種事,雖然之前有人向她諂媚暗示,雖然和駙馬不少日子同床共枕,雖然……比起今天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如果說人在這種情況下,完全被挑不起激情那是假的。

本來宮裡緊張的氣氛,又立於高臺之上,只要有人經過抬頭一看,馬上就會發現無疑……

懷抱一鬆,他有意笑著看她,幾乎和她急忙抬起的眼睛撞到一起,那些本來應該說的責問或者惱怒的話,她就是說不出來。

她本不是扭扭捏捏的女子。再者他也不準備給她這樣機會。

聽到有人尋來地腳步聲。

他彎起腰。修長地手臂穿過她的腿彎。將她抱了起來。繞過等在前門地宮女。掀開窗子帶著她輕輕跳了進去。放下窗子地瞬間。容琦扭頭一看。正好看見其中一個宮女正好轉身走過來。

那宮女仿佛是看到了什麼要來查看。她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直奔著這扇窗子。

容琦知道這座宮殿附近一定有楚亦安插地暗衛。如果那宮女大聲一叫。那勢必會有很多人沖進來。

膽大包天地這個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高臺上。總不能真的會像變魔術一般忽然消失在眾人眼前。

容琦正一邊聽那腳步聲,一邊看屋子中是否有能藏匿的地點。剛想要拉他走到那厚厚的帷幕後面。

她剛一伸手,他的手指一滑,與她十指交握,將她反拉了過去。

她正待焦急地說話,他卻輕輕地「噓」了一聲,然後伸出手臂,緊緊地將她抱在懷裡。他似乎不準備動,也不準備躲藏,就算被所有人發現。他似乎也不害怕似的。

容琦正好伏在他的胸口,能聽到他強而有力的心跳。

「你在這裡幹什麼?」那個宮女剛剛走到窗子前,邊傳來一聲呼喝。是一個地位稍高的女官。「還不出去找殿下。」

那宮女誠惶誠恐地「是」了一聲,急忙踏著小碎步離開,那女官似乎也跟著走了出去,宮殿裡又恢復了暫時的安靜。

他鬆開手,挑起眉毛,露出一個十足倡狂的微笑。

「你瘋了?你是怎麼進來的?」皇宮之中到處都是守衛,就算他的武功極高想要避開楚亦所有的暗衛也不容易,當時她請難奈何幫她進宮做事,難奈何都要靠她的庇護才能在宮中行走。

可那畢竟是平時。現在宮內地守衛不知道又增加了多少……

「萬一剛才被人發現……」

「不是沒有嗎?」

「那不過是你運氣好。」若沒有女官忽然出現,那宮女十足是要打開窗子看的,而他們就立於窗子旁邊,想躲都無處可躲。

自始至終他的表情中都沒有一絲地慌亂,仿佛一起盡在掌握之中似的。他輕鬆的微笑,讓人看得牙癢癢的。

從認識他開始,他一直都是這樣。

「凡事不能太篤定。」容琦忍不住想打擊他的氣焰。

他低頭看她,眼睛中帶著一絲笑意,表情略帶一點無辜。仿佛是被冤枉了一般,「我一直都很小心。」

「小心?」

他笑,「小心翼翼,唯恐錯過。」他輕歎一聲,「我答應過你的,無論如何今晚我都必不失約。」他的嘴唇異常的紅潤,晶瑩剔透像成熟了的石榴籽,張揚而豔麗。

不知道為什麼,他灼灼的目光。讓容琦半晌也平靜不下來。她只能稍稍避開他的注視。

「更何況我也會害怕。」

「害怕?」他這個回答和她在高臺上掀開面具看到他臉的那一刻一樣,讓她震驚。

「害怕只要騙你一次。你以後就不會再信任我了。我現在這麼做,無非是想多給你增加一些信心……將來萬一發生讓你選擇的事,你只要能信任我一次就足夠了。」

他眨眼睛卻嚴肅的樣子讓容琦忍不住莞爾,「你這個人總是將很難的事做的很簡單,卻將很簡單的事說的很難。就像今晚,你忽然出現在這裡……又……」想到剛才一幕,容琦地臉不禁一紅,稍微停頓卻讓她想起一件事,她似乎和二少有過類似的賭約,她剛剛差點就……

容琦微微咳嗽一聲,今晚她似乎有點頭昏腦脹,她府裡美少年那麼多,長期目睹駙馬和瑞梓的美色,所以還不至於一見美男就會……大概是今晚發生的事實在太多了,「你等一等,我出去看看,否則一會兒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到處找我。」

他輕輕一笑。

這樣的笑聲中,她倒有點像是落荒而逃。

墨染一直跟著容琦,容琦遇見二少這件事,墨染從頭到尾他也看了個大概,剩下的人也只不過是懷疑公主到底是什麼時候走回宮殿的。

墨染看到容琦安然無恙,臉上也沒有什麼異常,這才鬆了一口氣。

容琦換下濕了的衣衫反轉回來的時候,二少已經靠在了軟塌上。

他濕潤地外衣脫下來放在一邊,身體舒適地在軟塌上伸展,本來一切都十分地尋常。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讓容琦覺得有一些香豔。

無論怎麼回避,都回避不掉這樣的感覺。

容琦只得引開話題,「你把那樂師如何了?」

他的視線落在她臉上,笑笑,「沒怎麼樣。他明日就會正常地出現。」

容琦想了想,「你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竟然敢……」

他的目光幽深地閃一閃,「我知道。」

容琦道:「你不是自由自在的江湖中人嗎?怎麼也知道這些。」

他微笑,「公主聽沒聽說過一句話,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的身體修長,特別是看起來的隨意依靠卻有些優雅的味道,高貴地像是一個貴族。她早知道他並非一般的人,只是她始終摸不透他到底有多大地潛力。今日他忽然進宮的確嚇了她一跳,這樣的局勢,就算駙馬和安定將軍此時此刻都不敢輕舉妄動。

二少到底是什麼人?如果她這樣問肯定不會得到滿意的答案。只是微微思量,「那你說說,現在的局勢當如何?」

他想也沒想,「政權交替,必然會有一個結果。」

容琦抬起頭,直對他的眼眸,「那你說,會是個什麼結果。」

二少眨眨眼睛反問,「公主想要誰坐上金殿的龍椅。」

仿佛是被說中了心事。容琦反而微微遲疑,「這並不是我所能決定的。」完夏國的江山搖搖欲墜,她其實不想看到血腥地爭權,但是楚亦卻不能神話般地變成一個賢明的君主。

楚亦的失敗是註定地,可如今駙馬和安定將軍誰能得到最後的權柄,絕不是一道簡單的選擇題。

「公主想要駙馬坐上龍椅。」他的目光在微微閃動,似乎將容琦的表情全都映照在其中。

一絲一毫都不差。

容琦還沒說話,二少卻好像已經從其中捕捉到了什麼。

他的眼中像是有一粒粒金沙,能灼灼其華。又能掩飾住他心底最深的秘密,「公主心中對這場涉及這場政權的幾個人都安排了最好的結局,公主想要至親從陰影中跳出來,離開政權卻能得到最好的結果,想要駙馬順利地坐在龍椅上,而另一個,在公主心裡大概是唯一一個必須死去的人。」

容琦揚起眉毛,她的心竟然完全被他摸透了。在她心裡從始至終,安定將軍一直都是謀逆的奸臣。可奇怪的是駙馬也同樣有篡權的心思。她卻不怎麼怪罪駙馬。

「你就那麼恨他?」

大概是她正好想到此,「自古奸臣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這一問一答正好印證了二少剛剛的話。

容琦抬起頭看向二少。不知道為什麼他那華麗的佈滿金沙的眼睛中,竟然似乎有一絲地黯然。

他那雙眼睛定定地看著她,然後微微一笑。

那笑容,容琦心裡猛然有一絲發酸。

容琦正要思量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二少已經又悠然開口,「如今皇上的目光似乎已經在駙馬身上,若是正面衝突不論結果如何都勢必會傷及他的羽翼,對他將來登基並不十分有利。你現在最關心的大概就是這個問題吧!」

二少今晚的每一句話都讓容琦心驚,他似乎已經不是之前的那個諱莫如深的江湖俠客。

「你現在有沒有想到好的方法來幫他?」

容琦微微搖頭,「還沒有十分好的方法。」目前的情況,只有將楚亦的視線引到安定將軍身上,這才能一舉兩得。

二少眼睛落下來,低頭去喝手裡的茶,他安靜的時候,眼角就似帶著一泓溫潤的月光,「若我能幫你呢,你會不會答謝我?」

容琦取茶杯的手,猛然一頓,「你說什麼?」

二少滿眼笑意,「我說我幫你,」他頓了頓,「我只需要你稍稍考慮,將來有一天能不能嫁給我。」


第一百一十三章 瓜田李下

若不是二少說的真切,容琦會以為是他隨意調笑的話語,可是當她抬起頭抿嘴笑的時候,卻看到他那清澈的眼睛。

那樣的眼神看得她心裡一陣慌亂。他不閃躲也不掩飾,讓她找尋不到出路無處可逃,她想說一些諸如「你開玩笑吧!」這種話也就問不出口了。

氣氛像滾滾熱浪奔騰著撲面而來,容琦第一次感覺到難以招架。

楚亦費盡心思的試探她都不曾驚慌過,可如今卻有一些膽怯。

她原本以為,那份花前月下少女情懷早就被時光磨掉。只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偶爾站在窗前,想起那種淡淡羞澀驚慌的感覺而失笑,人死一回,如同在紅塵中沉浮數載,再次重生為人就像經歷了磨難脫胎換骨,那些青澀早已隨之遠去了。

誰知道今晚,卻……

「我幫你。」這句話說的這樣簡單。

容琦和二少就這樣坐著,彼此互相交換眼神,容琦長長的紅衣下擺被二少的白色長衫壓住了一角,容琦側臉看過去,耳後熱了一下,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瑾秀在外面徘徊良久,聽不到內室有任何聲音,服侍長公主的宮人應該有不少,可陸陸續續都被一個女官叫走,如今離這個宮殿較近的,只有墨染、瑾秀和那個女官。

宮女們在稍遠的距離來回穿梭,給整個內殿留下一個靜寂的空間。瑾秀不時地看著內殿的燈光,終於按捺不住向前走去。

「瑾秀姑娘不用著急。」

聲音剛到。接著就是攔過來地手臂。

瑾秀不禁一愣。她是長公主地貼身丫頭。在宮中行走。還從來沒有內侍敢這樣阻攔過她。

特別是那女官的臉上還有幾分傲氣和不耐。她略微張揚地神色中沒有宮中女官特有地拘謹和木訥。

這個人瑾秀在宮中從來沒見過。

想到這裡瑾秀皺起眉頭。臉色一變。

女官雖然口氣強硬,可是她眼睛中也透出一股和瑾秀一樣的焦慮。她嘴角噙著笑,心思顯然並不在長公主身上,可是顯然她擔憂著另一個人。

瑾秀打量她的同時,她也瞥了瑾秀一眼。

看著瑾秀那焦急公主的模樣,她不禁冷笑,公主的貼身丫頭臉上竟然露出那種擔憂的表情。現在她們身處皇宮內院,她的長公主安安穩穩坐在後宮當中,她是在看不出來長公主身邊的人有什麼好害怕地。

無非是怕主子對長公主不利,她想起這個眉頭緊緊地皺起來。

真正該擔心的應該是他們這些人,在這個時候入宮比平時不知困難多少,每呆上一會兒都要冒著巨大的危險。

她有些氣不過,不由地沖著瑾秀扯扯嘴唇,「我們都不急,你急什麼。」她的宮袖被風鼓起。

瑾秀從那深深的袖口當中。似乎看到類似袖箭的東西綁在她的小臂之上。

竟然有人敢攜帶這樣的東西入宮。

瑾秀正要轉眼去看殿外的墨染,只聽得內殿一聲喚,「外面是誰?」

一聽到容琦的聲音。瑾秀立即道:「公主,是奴婢。」

內殿馬上傳來容琦十分輕鬆的聲音,「瑾秀,我沒事,你在外面等著吧!」內殿寂靜,將外面的聲音聽地一清二楚,容琦只是沒有料到,二少竟然還帶了人入宮。

「外面還有你多少人?」

二少清淺一笑,「我幾個心腹。我今晚實在不方便。自己進宮有些不容易……你自己進宮又是這個時候,我總是有些不放心。」

她早就懷疑他的身份,而今他這話一出雖然沒有直接向她說明,但也似乎是想表露什麼給她看,一點一點地向她滲透,將遮擋在他面前的屏障慢慢地挪開。

只不過他用的方法,他做的每一件事在這世上大概都是獨一無二的了。

他伸手將她面前的茶杯倒滿,清淡的茶香若有若無地飄進她的鼻間。屋子裡靜下來隱約還能聽到淅淅瀝瀝地雨聲,暈黃的燈光之下忽然增添了幾分的溫馨。

「我沒想到你對宮裡的局勢這麼瞭解。」

容琦想了良久。微微一笑,「今晚你到底來這裡做什麼?」她故意看著茶杯上的花紋,不去看二少的眼睛,她覺得今晚他的眼睛實在和往常不一樣,他的目光幾乎能感染人的心情。

他輕歎一口氣。「你不相信我!」

容琦停頓了一瞬,「到現在我對你還幾乎沒有任何地瞭解,而你好像已經什麼都知道了。」說完她抬起頭,「我想知道,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他的目光似乎從來沒從她眼前挪開過。他的笑容緩緩閃爍。慢慢變得沉靜,「其實我本意是想來跟你過一個花蘭節。卻不知道為什麼變成了這樣。」

二少的聲音中雖然帶著笑意,卻有些淡淡的青澀和不自信,和他往常的樣子大不相同。

容琦想著他在雨中彈琴的模樣,不禁有些後悔。

畢竟還從沒有人為了她如此大費周章,就算她對二少有什麼懷疑,也不該是在今天,「你的琴聲十分好聽,是我聽過最好的。」

二少笑笑,並不說話。

容琦抬起頭來詢問,二少這才抿起嘴唇,「這是我的幾個絕技之一,我剛剛在想,我還有其他幾樣拿手絕活,不知道你願不願意看。」

這話說地有幾分的曖昧,和那飄蕩在宮殿當中地紅緞似的。

「我那時全靠這幾樣手藝才活下來。」

容琦不禁反問,「那時?」

二少眨眨眼睛,「人總有落魄的時候。」

容琦道:「你用那幾樣手藝換飯吃?」

二少道:「換飯換藥都靠它。」

容琦和他對視良久,「這簡直不可能。」

二少微微一笑,「我也從來沒想過會如此,所以人不能太得意,這世上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發生的。」

容琦想到往事的種種,大概沒有人比她對這話更有體會了,只是她不明白,無所不能的二少,怎麼也會有這樣的感歎,「當時是什麼樣子?」

二少想了想,那些往事仿佛都回到了他的眼睛裡,「當時我受了傷掉到谷底,一動也不能動,不知道過了多少天,總算還沒死,掙扎著爬起來走到一個偏僻的村子,剛想向人要口水喝,誰知道卻把村裡的小姑娘都嚇壞了。」他稍微舒展眉毛,雖然話語沒有那麼慘烈,但是可想而知。

二少的容貌是容琦見過最好的,如果這樣一張臉能將人嚇住,那不知道當時這樣一張臉已經成什麼樣了。在他的微笑中,她已經不想去追問那些痛苦的細枝末節。

「後來我發現自己武功全失,所以只能在那偏僻的小村莊裡養傷生活。」說完他眨眨眼睛,「我生存的一大手段,你要不要見識見識。」

容琦點點頭。

二少道:「那要勞煩你幫我磨墨。」

容琦捏起精巧的墨條漸漸磨出濃郁的墨汁來。

二少提起毛筆,微微挑眉,「公主這身衣裝雖好,但是缺少了些東西,我幫你補上如何?」他的嘴唇飽滿而紅潤,抿嘴一笑十分的迷人。

「補在哪裡?」

他似是在沉思,「外面不好,不如在裡面的襯裙上。」

容琦忍不住微微一笑,「你要在我的裙子上寫字?」

他做嚴肅狀,「不是,是畫符咒。」

「符咒?」

他點點頭,「是保平安幸福的符咒,十分靈驗,你要不要試試。」

容琦道:「你以前就靠這個謀生?」

二少搖搖頭,「這是我之前和一位德高望重的人那裡學來的,後來曾想在我姐姐的袍子上試試,結果被抓了個現行,再後來被告誡說這種符咒一輩子只能畫一次,多畫就不起效了。不過這個要畫在襯裙上才生效,我之前不過是靠在紙上描畫謀生。」

容琦微微一笑,「那我要看看到底是什麼符咒。」

容琦將外面的裙子拉起,露出裡面潔白的襯裙,不知道是不是被那紅豔的裙子灼傷了手指,她感覺到手心一陣燥熱。

他的嘴唇略彎仔細地調墨,長長的睫毛垂下來,薄袖浮動,整個人就像畫中清雅的筆墨,容琦一時失神,等她再低頭看向那襯裙的時候,那潔白的裙上已經多了幾朵,婆娑多姿,瀟灑動人的蘭花。

「這就是你的能保平安的符咒?」

二少眼神閃爍,「不光能保平安,你想做什麼都一定會實現。」


第一百一十四章 禮尚往來

容琦低頭看那裙子上的水墨,似乎這件裙子真被施了咒語般,讓她多了一層的保護。

這也真正奇怪,明明還是那件衣裙,卻又仿佛不再是了。

「宮裡的情況瞬息萬變,不管做什麼事都要小心。」

二少臨走前淡淡的笑容,就像劃過她臉龐的手指,輕柔地讓她有些發癢,「聽說雨後的蘭花格外的漂亮,你見過沒有?」

說起來,還真的沒有,雖然二度為人可從來沒有過那份閒暇,容琦抬起眼睛,微微搖頭,那瞬怔忡的模樣落在他眼裡,讓他那清澈的眼眸輕輕一皺頓時不自覺地彎起了嘴唇。

他將那件外衣重新穿在身上,長髮從肩膀上落下,轉身走出宮殿,他踱步時的那份優雅,如同他花的那朵高貴飄逸的蘭花。

在他的身影即將消失之際,容琦不知道自己中了什麼魔,居然舔舔嘴唇,「你送我的禮物我很喜歡。」

他微微側過臉,細長的眼睛瞇起,卻擋不住灼灼的光華,「但願你都會喜歡。」

二少從內殿出來,那女官立即迎上上去,瑾秀微微欠身向二少行了禮,那女官此時此刻的臉色才稍稍好一點。

二少離開長生殿往前走了一段距離,停頓下來,那女官立即迎上去。

「宮裡的事交給你。」他轉過頭來看她,目光閃爍。

女官立即想起剛剛和瑾秀爭執幾句地事來。張口欲要解釋。想了想終於閉嘴。「我不會再莽撞了。」主子地一個眼神。就讓她心中緊縮。一陣惶恐。

其實主子什麼都知道。她今夜地所作所為根本瞞不過他。她剛剛因為宮裡局勢緊張。並且總覺得主子為那人做地這些事有些不值得。否則她也不會在那時候……脫口而出那樣的話。

出宮的路都已經被清理好了。

二少走地並不快。雖然夜色已濃。但是他對宮內地環境卻格外地熟悉。就算是閉上眼睛也能隨意進出。

「你跟著我有幾年了。」

那女官道:「是。屬下……已經三年了。」

二少笑一聲,「我從來沒問過你為什麼跟著我。不光是你。就算其他人我也沒問過。」

女官輕聲道:「是,是屬下自己願意跟著主子地,不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其他人也一樣。」

二少停下來,看著深宮內院中一棵參天古樹,「所以我也沒說明我到底要做什麼。」

那女官幾乎立即跪下,「主子不需要說什麼。屬下最近胡亂揣摩主子的意思,是屬下逾越了。」

二少微微一笑,「這是我最熟悉的地方。我希望這裡的一草一木都不要有任何的損傷。我所保護的不能有任何地閃失。」

女官道:「屬下明白。」

瑾秀站在殿外一直看著二少和那女官漸行漸遠,然後才轉身來到內殿。

瑾秀輕輕地走進去,公主正坐在軟塌上。大紅色的袍子襯得她的臉色格外的嬌媚,臉頰邊帶著一抹的緋紅,似乎一直連綿到鬢邊,她一隻手拿著茶杯,另一隻手手指微蜷,那粉紅的指甲就似嬌嫩的花蕊。

大概是聽到腳步聲,容琦抬起頭來,她的眼眸中仿佛有一層的霧色,看到來人是瑾秀。她微微展顏,仿佛興致勃勃,「瑾秀你也來嘗嘗這壺茶。」這壺茶水似乎和往常不一樣,格外地清香,入口之後回味無窮。

瑾秀遲疑了一下。

容琦輕輕一笑,淡淡的笑容不容拒絕。

瑾秀只得放下主僕有別的執念,伸手另去取一隻杯子。

清茶入喉果然帶著甘甜地清香,「公主,這茶確實好喝。」只是同為飲茶的人。卻品出不一樣的味道來。

容琦面龐的紅暈,讓她看起來就像醉了一般。

「墨染跟出去了嗎?」

瑾秀沒料到容琦會突然發問,她頓了頓,急忙道:「出去了。」

墨染果然知道她心裡想的是什麼,「墨染那裡有我交給他的權杖,如果二少出宮的時候被阻攔,用那權杖就能幫他解圍,其實我倒希望……」

瑾秀訝異地睜大眼睛,「難道公主希望他會被侍衛阻攔?」

容琦低眉片刻又抬起眼睛。「如果是這樣。我就可以放心了。」如果是這樣,至少她就不會覺得二少那麼神秘。那麼深不可測,讓她想相信卻又害怕相信。

容琦的思緒剛剛拉遠,就有宮女小心地走進來,恭敬地向她行禮之後,「公主,安定將軍從宮外送東西給公主。」

容琦不禁抿起嘴唇,那人竟然會在此時此刻送東西給她,他竟然就這麼信心十足,一點都不怕惹火上身?

跪在她腳下的宮女偶爾小心翼翼抬起眼看她,似乎在有意觀察她的表情。

「拿進來吧!」

那宮女立即應承,站起身來退出去,之後恭恭敬敬地捧上一個託盤。

長公主和安定將軍的關係,楚亦是再清楚不過。

這麼重要的花蘭節,如果安定將軍不有所表示,那反而是有些欲蓋彌彰,安定將軍那只狡猾的狐狸,想必是抱著這樣的想法,才遣人入宮送她禮物。

這是他一貫的做法,一切仿佛都光明正大,讓人抓不住把柄。

容琦微微一笑,她和他你來我往的幾次交鋒,她都眼睜睜地看著他的狐狸尾巴卻捉不住,而這一次,她絕不能讓他這麼輕易地就從她手邊溜走。

瑾秀從那宮女手中接過託盤,呈到容琦眼前。

那紅紅的綢緞上,放著一塊月白色地玉佩,玉佩上雕刻著的是一株株蘭花,大概是因為外面還下著細雨,那玉佩之上閃動著晶瑩的雨滴,加之那塊玉的邊緣似有淡淡的藍色,那株株蘭花便仿佛在雨中開放。

剛剛二少還和她談及雨中的蘭花,卻沒想這麼快就讓她見識到了。

她要謝謝安定將軍,幫她彌補了一樣缺憾。

既然安定將軍這禮物送的及時,他也就要承擔及時雨的責任。

容琦一邊打量這塊玉佩,一邊看那跪在一旁的宮女,那宮女似乎生怕漏掉容琦每一個表情。

一個小小的宮女自然不可能對長公主有這麼大的好奇。

此時此刻在宮裡這麼關心她的人,除了楚亦大概找不出第二個。更何況今晚這種情況,宮內宮外送出送進的東西,只要不是秘密進行故意避開楚亦,大概都要經過楚亦的法眼。

就算是這塊玉佩是剛剛送進宮中,一定也經過了楚亦過目。

既然楚亦想要抓住她背後的人,那麼她又怎麼能眼睜睜地站在一旁不去理睬。

若是平時她大概要讓人將這玉佩退回將軍府。

可今日這花蘭節,既是情人相送,她又怎麼能不隨身佩戴。

容琦將那玉佩拿起來,視若珍寶般小心地掛在腰間。

那宮女果然睜大眼睛仔細看著她的動作,半晌才重新低下頭。

收到了禮物容琦自然是非常高興,她的那份笑意的確是發自內心,晉王謀反案她已經脫不了關係,安定將軍想要獨自立於三界之外,恐怕要讓他失望了。

安定將軍送她禮物,她也給他一個大大的回禮。

瑾秀將空託盤還給那宮女,宮女小心翼翼地退出內殿,轉過身來她剛剛想呼一口氣,她的手立即被人抓住。

驚嚇之下,她差點喊出聲來,轉臉一看原來是長公主的貼身丫鬟瑾秀。

瑾秀輕輕一送,一錠銀子已經塞入她的手心,「這是長公主殿下賞給你的。」

那宮女一愣,連忙躬身,「這……奴婢不敢……」

瑾秀笑道:「難得殿下高興,這是你的福氣。」

那塊玉佩入手冰涼,是難得的好玉,容琦摩挲了一會兒,「她收下了」瑾秀點點頭。

容琦道:「她不敢收,她要拿著去見一個人。」用不了多久楚亦就會知道,長公主楚容琦一直在等的人是安定將軍。

「現在是什麼時辰?」

「已經過了子時。」

容琦站起身來走向殿外。

這場雨竟然就像是為花蘭節下的,過了子時竟然就停了下來,夜色之下,容琦將手伸了出去,這場花蘭節和她想像中的大不一樣。

「瑾秀你可認得在金殿上告密的那人?」

瑾秀道:「奴婢認得。」

「不管他在宮內還是宮外,將他找到這裡來,就說本宮要見他,」容琦轉過頭來,「記住,是秘密召見。」


第三卷 皇后之路

第一百一十五章擊掌為謀

那告密的贊畫叫許從之,是有人敬獻給公主的,此人的確有點小小的才華,打扮起來也帶著幾分的脫俗,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不受長公主的喜愛,從他入府到現在從來沒有被長公主召見過。

長公主的愛好其實挺特別,越是心甘情願貼服于她的男人,她越是不愛理會,她喜歡的都是諸如駙馬、將軍、瑞梓這種不屑于她的男人。

容琦坐下來,喝了兩杯茶之後,她的心情漸漸平復下來,「墨染,」看著那只臉黑黑的小羊,「墨染,你說我這麼做對不對?」

墨染眉頭緊鎖,半晌才道,「公主做的必然是已經想好的事。」

是啊,本來是她已經想好的事情。楚亦已經不能掌握整個國家,他不能讓國家的政權穩定,他的心性讓整個朝廷都處於一種黑暗的氣氛當中。容琦雖然沒有長遠的眼光和偉大的情操,但是她卻能比楚亦更清楚地看到結果。

她只是想要這個結果更好一些。

將來能掌控政權的人只有駙馬和安定將軍,在他們之間的選擇中,她想也沒想就選擇了駙馬,這一切都不應該有什麼問題,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今晚心裡會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如果臨奕相信她,那麼今晚的事,她便有把握扳回一局。

容琦剛剛在軟榻上休息一會兒,那被她派出去送面具的女官已經回到宮中。

那面具她已經送到了駙馬府,然後如她走時候所說,她帶回了一樣東西。

一樣臨奕的東西。

那是一塊瑩剔透地碧玉。玉身上一面刻著幾個字:江山若錦。帝后同曲。

容琦看到這幾個字心像是被水燙了一下。猛然蜷縮起來。這短短地一句話。似乎對於每個接受它地人來說都是一種寓意。

「主子說。這塊玉佩他戴在身上很多年了。如今送給公主。」那女官話音平穩。沒有特別地音調起伏。說道主子的時候。倒是十分地恭敬。由此看出。這女官說地應該都是真的。

臨奕將佩戴了多年的東西送給她。這東西還不是尋常之物。上面清清楚楚寫著地字。這句話。已經在明確地告訴她。就算臨奕不是東臨家人。他也必然和前朝有著分不開地關係。

容琦又將那玉牌翻過來。玉牌地背面隱隱約約是兩人縱馬地圖像。在燈下似有似無。更加讓人神往。

做這東西地人顯然是花費了極大地心思。尤其是看到那兩匹馳騁地駿馬。讓人心中自然而然有一種奔騰地快感。

容琦從不相信臨奕有一天會將心理的秘密說出來。如同他掌控整個局勢的從容一樣,就算他表現的再隨意,也絕不會輕易卸下心防。

可如今……

「既然如此。我相信你的身份,」容琦微微一笑抬起頭來,將那玉佩握在手心裡,「我現在就有一件事要交給你去做。」

女官抬起的臉上有一絲地訝異,她實在沒想到長公主容琦會現在就提出要求,她本來之前對長公主就談不上好感,畢竟她長期在宮廷中,宮裡關於長公主的傳言比之外面更甚,要不是有人在她耳邊說。「傳言未必真實。」她也不可能用這樣平靜的心情面對長公主。她相信主子地決定,於是在心中淡化了對這位公主的排斥。

誰知道,主子剛剛交給她一樣東西,她便吩咐起來,宛然是第二個主子。

女官的表情只在臉上停頓了一瞬,容琦就已經讀懂她的意思。大概任何人處於她的位置,第一直覺都會冷笑一聲,說出一些質問下屬的話。

做為完夏國的長公主,她有這個特權。更何況臨奕也將他的權利交給她手上。

容琦看著那女官,微微一笑。

臨奕能讓這女官傳遞消息,必然是十分信任器重她,既然這樣,容琦將那塊玉佩慢慢提起,「駙馬將這麼重要的東西交給你,本宮相信你一定會將這件事做地很圓滿。宮裡的情況瞬息萬變,本宮能做的就是竭盡所能。」

那女官的臉色頓時一變,她沒想到長公主是讓她做這樣的事。她還以為恃寵而驕的長公主。她首先想到的是滿足自己。仔細思量長公主剛剛的話中所透露意思,難道長公主是想要幫主子?

「本宮告訴你。你要怎麼做。」

女官抬起頭看著容琦的眼睛,她似乎從長公主地眼眸中看到了一種和主子相似的目光。

聰明的女人都能學會躲在男人的身後,容琦微微一笑,她沒有那麼聰明,她只有坦然面對的勇氣和信心。

女官小步退出去,長公主的話不斷地在她耳邊響起,她萬萬沒想到長公主會安排這樣一件事給她做。

她想要出宮向主子彙報已然是來不及了,更何況長公主府如今被圍的嚴嚴實實,若沒有十足的理由,她不可能光明正大地接近府門一步。

她拿不定主意,只是信步走進了宮內的秘所。

她一開門猛然發覺室內異常地安靜,在跳動地燈光下,正有一個人負手站在屋中。

容琦又提起茶杯,「瑾秀,再沏上一壺茶。」萬事俱備,她需要的只是等待。

她和臨奕之間地信任是否已經達到了可以並肩站在一起的程度。

從成婚到現在,她所期待的信任似乎真的小心翼翼一步步向她走來了。

容琦不由地想起那晚醉酒之時,臨奕拿走她的酒壺將她抱在懷裡那一幕。如果那時候她借著酒意將一切都說明白,扯出他的身世,那是否他們就早已經……

那面牆,她本來已經暗暗知曉,就連文靜初都已經看出來她的心思,來點撥她,可是不到最後她還是沒有先將這面牆拆除。

「公主,小心。」

若不是瑾秀忽然呼喊一聲,容琦竟然沒有發現,她的手掌已經傾斜,杯裡的茶水順著她的手流下來,容琦慌忙將茶杯放下,這已經是她第二次失神。

第一次是因為二少的琴聲,這一次卻是因為這無來由的思緒。

不知道什麼時候,二少和駙馬在她心裡已經成了兩股讓她難以選擇的線繩。

「公主,許從之來了,就在殿外候著。」

容琦點點頭,「除了你了墨染,讓其他宮人暫時退下。將許公子請進來吧!」

許從之等在殿外,他的手指在袖子裡緊緊攥在一起,他實在想不通為什麼長公主會在這時候秘密召見他,他進公主府時間不短,從來不得長公主的青睞,偏偏是在他金殿告密之後……這顯然和駙馬有分不開的關係。

因為琢磨不透,許從之感覺到脊背冰涼,有陣陣的寒意透過衣衫傳入他的骨肉。

「許公子,公主請你進去。」

許從之提起衣衫走入宮殿,他左顧右看宮殿裡點著宮燈,但是宮人全都不見了蹤跡,周圍有著駭人的靜寂,雖然如此,還不像他之前想的那般劍拔弩張。

他跟著長公主的貼身侍女走進內殿,當他正四處打量這華麗的宮殿時,猛然發現那巨大的屏風後映著一男一女兩個人影。

許從之腿腳一軟頓時跪倒在地,「許從之參見長公主殿下。」

他話剛剛說完,只聽到輕輕一笑,一個清脆而婉轉的聲音道:「許公子請起,本宮今晚召你入宮,是想提點你一句,駙馬是一個極為謹慎的人,你接近他要極為小心。」

長公主的話到這裡,許從之不禁一愣,他曾想若是公主提起駙馬的事,一定是要收買他或者掩住他的口舌,卻沒想……

「本宮知道這件事不好辦,但只許成功決不許失敗,事成之後,你不但會在聖上那裡領的高官厚祿,」容琦頓了頓,她的手慢慢放在身邊那人的膝蓋上,「本宮和安定將軍也會重重答謝你。你明白嗎?」

許從之像是被嚇住了一般,睜大眼睛張開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現在才明白,這屏風後坐著的不是別人,那是長公主和安定將軍。


第一百一十六章 將計就計

許從之想到這裡,頓時丟了三魂六魄,比之在金殿上更加的心慌。

金殿上聖上早有安排,他只要照本宣科就可以,可是現在……許從之不由地抓緊了下袍,手邊一涼一塊玉佩撞進了他的手心,那玉佩上雕刻著一隻開屏的孔雀,看到這只孔雀,他頓時又提起了些膽色。

孔雀佩只有三品的官員才可以佩戴,聖上雖然現在還沒有許諾他什麼,但是光憑這只孔雀佩他就知道,這件事他做成之後,將會得到怎樣的賞賜。

長公主會在這時候召見他,也聖上的意料之內,他進宮之前也遣了貼身小廝去向聖上的暗衛彙報,想必聖上現在已經全都知曉了,就算長公主對他動手,聖上也應該不會放手不管。

許從之深吸一口氣,這才哆哆嗦嗦地道:「許從之明白,定為公主,將軍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許從之這話說完,立即匍匐在地,可半天都聽不到有人說話,他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看向那屏風,卻忽然發現屏風後已經沒有了人影。他嚇得頓時堆倒在地,手一抖,掌心那塊孔雀佩幾乎也掉了出來。

長公主和安定將軍離開,他竟然沒有聽到一點聲音。都說安定將軍武功了得,他實在沒想到,安定將軍的武功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安定將軍出現在這裡也讓人匪夷所思,他明明聽聖上說今晚不准任何人私自入宮,那麼難道是聖上召見安定將軍?若是聖上召見,長公主怎麼會說出那麼有深意的話。

「許公子……」

瑾秀的聲音讓許從之猛然抬了頭,許從之的眼神飄忽不定,他先是嚇了一跳,看到是瑾秀,長呼了口氣。

「許公子,請……」

許從之站起身來,臨走之前還深深地望了一眼那屏風後。

瑾秀送到殿外止住腳步。立即又有兩個宮女提起燈籠來領路。許從之向前走了兩步。又折回來。對著瑾秀輕輕一揖。

瑾秀驚訝地讓開一步。「許公子這是做什麼?」

許從之沉默了一瞬。「勞煩姑娘賜教。我剛剛眼拙沒有看出來。那屏風後可是安定將軍。」

瑾秀地臉色頓時一變。慌忙看向四周。「長生殿裡只有長公主沒有任何人。你出去說話可要小心。」

瑾秀言下之意,許從之已經再明白不過。

他嘴角不由地輕輕彎起一個微笑。他不惜出賣色相來到長公主府。原想只要得到公主地寵愛就可以飛黃騰達。誰知道長公主卻不懂得惜才愛才。沉寂了幾年之後。總算是老天待他不薄。竟然讓他撞破這麼大的陰謀。聖上原本懷疑駙馬,一定沒想到安定將軍才是……

許從之拂拂衣袖。轉身之間終於找到了久違的瀟灑。

長公主不過是個恃寵而驕的女人,她的美色充其量成為男人手中的玩偶,說不定有一天長公主會拜倒在他的腳下。

聽到許從之離開的腳步聲,知道他不可能去而複返,容琦這才從幕簾後走出來。

像許從之這樣的小人,不過會耍點小心機,他不等去查實所有的事,就會向楚亦密告。並且他一定會言之鑿鑿,安定將軍就在長公主的長生殿內。

那麼下一場戲也就將要開始了。

容琦看看身上厚重的禮服,這下終於能將它脫下來了。

這衣服做的十分華麗,穿到身上覺得厚重,似乎壓得肩膀都酸疼,容琦將腰帶抽出,剛將大袍的衣領從肩上拉下來,便覺得肩膀一輕,沉甸甸的衣服落入手中。她差點就沒握住。

瑾秀出去還沒有回來,容琦抬眼看了看身邊的黑影,「墨染過來幫幫忙。」

話說出口那黑影動也沒動一下。

「墨染。」容琦又叫了一聲,旁邊的墨染這才慢吞吞地走了過來,伸手接過那件厚重的長袍。

禮服離了身,容琦整個人都覺得輕鬆了許多,她笑著抬眼,卻發現她眼前那人低著頭,板著臉。站在一旁一聲不吭。

「墨染。」容琦又叫了一聲。這隻黑臉小羊才不情願地抬起頭,那張黑臉上似是佈滿了紅暈。眼神帶著幾分的彆扭。

她不過是讓他扮演了一回安定將軍,為了表示親近將手放在了他的大腿上。她放手的時候墨染雖然稍有掙扎,卻也只是極為輕微,她並沒有放在心上,像墨染一個闖蕩江湖的大俠,總不會這點開放的精神都沒有吧!就算是換作瑞梓也會默許的,何況她又不是沒事亂佔便宜。

現在看墨染的表情,和之前的動作聯繫起來,他那大腿肌肉的抖動,就該算是困獸之「掙」了。

這麼一個清純又爛好人的大俠,真的要走進江湖,不知道最終會成什麼樣,「墨染,」容琦笑笑,「萬一將來我這個長公主沒有了,你也別想著再卻闖蕩江湖,最好回到你的門派,做個一派之掌,將來挑選個溫柔賢慧的女弟子……」

容琦這話本來是發自內心,說的也格外地親近,她本以為她轉了話題墨染的臉色會稍稍好一些,誰知道她剛剛說到這裡,卻看到墨染的臉色頓時變了,目光中竟然帶著種歉意,欲言又止,心事重重。

這種表情,容琦只有在好朋友做了傷害她的事時,才看到過一次。看著墨染的表情,她心裡油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就算是墨染心中真有什麼事,顯然他現在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他臉上尖銳的矛盾,容琦還是第一次看到。容琦從來沒有懷疑過墨染,但是這一刻,她卻有濃濃的不安。

還好瑾秀恰好這時候走進來。容琦略微咳嗽一聲,所有的事將來都會有水落石出地一天,她現在只需要有這個心理準備,墨染的善良是她親眼看到的,她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能依賴於猜測。

容琦沉吟了一會兒,笑著看瑾秀,「許從之他向你問了?」

瑾秀點點頭,笑意頓顯,「和公主猜的一樣。」

容琦看著外面漸漸明亮的天空,「將無關的人都遣下去,我不想一會兒累及無辜。」

瑾秀低聲應承,容琦看著她慢慢退出去,然後轉身走向內室的大床,誰知道只是這麼一轉身,眼前忽然之間飄忽起來,頭昏眼花,腿腳發軟,一個踉蹌差點就摔倒在地。

長公主容琦從小養尊處優,身體一直很好,從未出現過什麼問題,容琦穿越以來,這樣昏厥的感覺是第一次。稍稍定神,容琦微微一笑,她最近是費盡了心思,到了傷人傷己的地步。

脫掉外面地衣衫放在屏風之上,容琦躺在床上,將並排的兩個枕頭全都躺了一下,弄皺了床單,然後睡在了床內地位置,她本想閉閉眼安神,誰知道腦子裡的事像演電影一般,不一會兒這些片段就變成了夢魘。

她皺起眉頭,那夢竟然如此的漫長,她像走在一條冰冷黑暗的小路上,她幾乎覺得要凍僵了,不知道哪裡伸出一隻溫暖的手,緊緊拉住了她的手腕,她回頭一看,竟然是臨奕。

看到他那雙清澈的眼睛,容琦幾乎立即想起他們現在的處境,她焦急地看向周圍,喊出聲,「你瘋了……」

話一出口,容琦猛然睜開眼睛,眼前的一切依舊,原來是場夢。

驚夢之後,額頭上佈滿了一層薄薄的冷汗,身體仿佛比之剛才更加的虛弱,容琦從床上坐起來,走到窗邊打開窗子向外望去,幾乎是立即,一個人猝不及防地撞進了她的視線。

是那個臨奕安插在宮中的女官。

女官顯然是有意等待在那裡,見到容琦頓時規矩地行了禮,點點頭。意思是容琦交代的事情,她已經辦妥了。

等容微微一笑,那女官有意地將容琦的目光引到另一邊的樹下。

朝陽中,一個人穿著白衫,正靜靜地看向她。


第一百一十七章 物是人非

容琦大概永遠都忘不了她和臨奕的這一次見面,他雖然離她尚有距離,可是這一瞥猛然之間讓她提起的心安定下來。

容琦的手輕輕放在窗櫺之上。

他不是像往常一樣,帶著禮節性的微笑。在那的淡淡的金黃色光輝之下,她第一次從他眼睛中看到了親近和溫暖的情感,就像陽光照射在她身上一樣,暖洋洋的,讓她忍不住彎起嘴唇。

現在這個時候,臨奕的確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現在她身邊,但是僅僅這樣的對看,容琦那疲憊的心情像是有了依靠。

臨奕雖然沒有說話,但是容琦已經理解他的意思。

這一次他們真的站在了一起。

她雖然帶著種種愧疚,掙扎的情緒,但是這條路她必須走下去。

看著臨奕離開,容琦又站了一會兒,瑾秀從殿外走進來,「公主不再休息一會兒?早朝時間馬上到了,我看聖上他不會……」

「會的。」此時正是關鍵時刻,楚亦在宮中佈置,臨奕和安定將軍也都沒閒著,宮內宮外的人手撤換,他們之間真正的較量已經開始,她親手將安定將軍也推了出去,所以誰也不用再遮遮掩掩。

他們在暗中各自行事,而她是唯一能站在楚亦身邊的人,楚亦依賴她,只有她可以從楚亦那雙陰鬱的眼睛中看到他內心最隱秘的東西。她能看到和別人看到一樣的狠絕,可是有時候那深刻的溫暖也流進她的內心,那份孤獨,那份無助,大多時間被瘋狂所遮蓋,面對她的時候卻又不經意間表露出來。

她聽楚亦叫她,皇妹。這聲稱呼也是如此的親切。

她可以無拘無束地展露她的地位和冷靜。但是困擾在她心上的那些情感糾葛。她卻不能對任何人傾訴。

她現在雖然和臨奕站在一起。可是不知道將來的結果是否能完全符合彼此地心意。臨奕畢竟和東臨家有著親不可分地關係。而她和楚亦是楚家的血液。這是任何人都回避不了的。

有些事她並不想假手他人。和她支持臨奕登上皇位一樣。她要保住楚亦的性命。若兩者皆圓滿。那就是她最大地勝利。

容琦走回內室。從衣物中拿出她隨身攜帶地竹筒交給瑾秀。「過一會兒找一個僻靜地。將這裡面的東西放出去。」

瑾秀點點頭。

「這件事除了你我。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容琦看向殿門外,她不想避開墨染,但是有些事她覺得也許墨染也不想知道,知道太多有時候反而更難以抉擇。

她最近已經說了無數的謊言,說這些謊言的時候。她曾歎息,情願什麼都不知道,也比說出那些半假半真的話要好得多。

墨染在她面前的掙扎神色。讓她起了疑心,如果墨染真的是誰處心積慮安插在她身邊的眼睛,那麼少讓墨染知道一些事,對墨染來說算得上是減輕了內心的負擔。

內殿裡的宮人已經盡數退了出去,雍容的宮殿中又重新恢復了寧靜,容琦在床邊坐了一會兒,忽然抬起頭來。

琉璃做地簾子在微風中輕輕搖晃,閃爍著七彩的光芒,仿若能迷亂人的眼睛。

楚亦站立在那簾子之外。那身影似乎比之昨夜更加的羸弱,臉色白的如同一朵將要凋零的花朵,纖瘦如削的面頰蒙上了一股少年不該有的滄桑。

楚亦一直望著容琦,仿佛想要勘透容琦心底的秘密,兩個人只是相隔幾步,卻似千里。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這個皇妹變得讓他難以捉摸,舉手投足都在他意料之外,之前她不過是經常做出些驚世駭俗的事來,府上養著無數美少年。大殿之上和他討要奇珍異寶,甚至將一個死囚點為駙馬。

他全都依著她,只要看著她臉上洋溢著微笑,就如同他自己在笑一般,他的心裡無比的快樂,因為她就是他的唯一,他們血脈相連,甚至於命運相連,她是唯一能瞭解他心中痛苦的人。也是唯一一個曾和他分享過童年快樂的人。他所有的感情只有一處寄託。

可是現在容琦似乎變了,她變得不再驕奢跋扈。她眼底那片陰鬱像霧一樣飄散,可是並沒有因為這個改變讓他有失落的感覺,他反而深深地喜歡上了她眼睛裡的那片陽光。

她不再向他要求更多,他開始感覺到不安,他渴求著這片陽光,卻發覺他的渴望離他越來越遠。他開始繼續建造他的宮殿,將它佈置的猶如新房一般,他已經不知道怎麼去渴求一個人,他變得無所適從,他之前不過是厭惡黑暗,如今是深深地懼怕,無論走到哪裡他都覺得冷如冰窖。

那一身皇后的禮服本來是為趙瑜所做,不知道為何他鬼使神差地在花蘭節之夜穿在了她身上。

留她在宮中本是以她為餌,抓住她身後之人,卻沒想到……

許從之不過是個奴才,他原本不相信許從之說的話,可是現在他看到衣衫不整的容琦,再看看那張淩亂的大床,眼前的一切已經不由他不信。

容琦的眼睛還像平常一樣清澈中透著一股肆意和堅韌,這雙細長的鳳眼似乎和他一點都不相像了,「皇兄。」唯有這聲音和他記憶中的一樣,美妙中帶著絲香甜。

楚亦向前走去,撩開了那琉璃的簾子。

內殿那張大床之上,清清楚楚印著兩個壓陷過後的痕跡。顯然是兩個人躺過的,淩亂的被褥間仿佛還有餘溫。

楚亦停下腳步,坐下來,他的眼睛低垂著,讓容琦看不透他心中所想,和容琦猜測的不同,楚亦竟然沒有出口質問,楚亦只是靜靜地坐一會兒,佈滿血絲的丹鳳眼瞇起來。

「皇妹還記不記得朕小時候曾有個願望。」他停頓了一瞬,「那就是帶著皇妹找一個世外桃源,無憂無慮地生活。那時候楚辭還在我們誰也脫離不了他的掌控,如今朕雖然已經坐擁天下,可這個願望依然達不成。」

容琦恍然覺得,此刻的楚亦不過是個絕望而孤獨的少年。他仿佛在和一切做決裂,那身尊貴的龍袍如同一個牢籠,牢牢地將他鎖在裡面。

容琦忽然覺得心底有種悲哀的疼痛,「如果皇兄現在還想如此,可以拋開一切去找個山清水秀地地方,皇兄還很年輕,有大把的時間來過自己想要的日子。」

楚亦眼底的陰鬱稍稍飄散,緊接著卻變得更加陰沉起來,他看向容琦。目光深紅似血,「皇妹是想要朕放棄皇位?」

容琦微微一笑,也許她這是在玩火自焚。她從來未想過會在楚亦面前直接說出她心裡真正的想法,當面對楚亦的目光,她之前那些早就想好用來應對楚亦的話語,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你雖然得到了至高無上的皇位,但是你並不快樂,我只是希望你能做回原來的自己,不要再被這些束縛。」

楚亦微微一笑,笑容恍惚,「我早就已經沒有了選擇。楚辭活著的時候。我想過要帶你逃跑,可是我沒有那個勇氣,楚辭死那天我也想過要帶你遠走高飛,但是我錯過了那個機會。」

楚亦抬眸看向遠處,「楚辭臨死之前對我說過一句話,他說我身邊的人會背離我,最終我會一無所有。」

「楚辭早已經親手將我們分開,我們早晚會有相背離的這一天。」楚亦道:「在皇妹心底楚辭大概沒有朕說的那麼可怕,那是因為楚辭沒有強迫你做過太多你不想做的事。皇妹是否還記得我們十歲生辰。楚辭為我們精心準備了慶生宴,當時和我皇妹都沉浸在眼前的快樂當中。楚辭讓母親帶著你去放白鴿,你和母親走之後,他也送給我一個貴重的慶生賀禮,他讓我拿起酒壺給前來祝賀的前朝舊臣滿酒,我原本以為那只是個普通的禮儀,卻沒想到,那些人喝了酒之後。一個個全都死在了我面前……楚辭讓我倒地那一杯杯。竟然是毒酒。從此之後,我的手上就沾滿了鮮血。那些人睜大眼睛看著我,我每夜都能在那種目光下驚醒。」

容琦的眼睛猛然間睜大,她萬萬沒想到楚辭竟然會對自己的子女做出那樣的事。

「當時東臨家的一位公主曾親眼目睹這一幕,在我倒酒之前,她用殷切的目光看著我,我當時並沒有理解其中的含義,等我明白過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我和東臨家已經有不共戴天之仇。楚辭告訴我,等他死後,我繼承皇位,到時候東臨家會有人忽然出現在我面前,殺了我。」

「這些年來我一直活在恐懼之中,我不停地懷疑,然後殺人,已經停不下腳步,我已經不可能忘記這一切再重新做回我自己。我和東臨家的戰爭只有生死,沒有其他。」

容琦這才知道,為什麼楚亦會一直想要殺死所有和東臨家有關係的人,她終於知曉這其中的原委。

這過去和將來就像是一場無可奈何的遊戲,楚亦在其中不停地奔跑,直到精疲力竭的死去。這是一場殘忍的遊戲,它完全磨滅了一個少年的人生。

這一切本都不是他的錯,可是誰人能理解。

楚辭站起身,背對著容琦,「朕來的時候,有人想刻意阻攔朕,想來是因為他們的主子在公主這裡。朕實在沒想到朕信任的人竟然會背叛朕,朕今日倒是要看看他存的是什麼心思。」他伸手從屏風上拿起容琦的外袍,「皇妹不如跟朕一起上朝去看了究竟。」

「看看誰會忍不住先動手。」


第一百一十八章 休夫再嫁

楚亦的手指異常的冰涼,他的內心就像是一個小小的影子攣縮著被他隱藏起來,以前他身體裡的小人兒敢向容琦顫顫巍巍伸出手,如今他卻知道了這世間沒有人能和他拉著手,他再也不可能和別人牽手站在一起了。

他只能握著他身側的天子劍。

他無路可退,他也不願意再退一步,因為他再也沒有人和他共同進退。

楚亦踱步走出去,瑾秀連忙走進來幫容琦換衣服,容琦站起身來剛伸出一隻胳膊過去,頓時感覺到小腹一陣刺痛,這突如其來的疼痛,讓她臉色一變,手頓時撫上腹部,腰背一彎差點就喊出聲來。

看到容琦的異常,瑾秀連忙焦急地詢問,「公主,你……」

容琦急忙擺擺手,剛剛只是突發狀況,才讓她一時之間難以適應,現在那痛楚似乎也輕了一些,隨之而來的是那種沉重下墜的悶痛。

這種疼痛讓她十分的熟悉。

瑾秀看著容琦臉上的神色,心裡一動妄加揣測,「公主,您該不會是,」她稍稍一頓,看著容琦沒有否認,她便繼續道:「月信來了吧!」

容琦停頓了一下,點點頭,應該是沒錯,這還是從她來到這裡之後的第一次。

瑾秀面露喜色,鬆了一口氣,「謝天謝地,公主好幾個月月信不至,可嚇死奴婢了。」

容琦知道瑾秀不可能是以為她懷孕了。所以只有一種可能。是她穿越到這裡來影響了長公主本來的身體。這些時間她竟然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在看瑾秀那欣喜若狂的模樣。仿佛是放下了一個重擔一般。

容琦稍稍一笑,轉念就理解。在古代女人的這個是很重要的。王公貴族更是十分的重視。每月都要記錄在案。似乎這個就代表了女人的尊貴。多子便是多福。

瑾秀忙碌地張羅容琦用的東西。大概也驚動了外面的楚亦。楚亦吩咐了句什麼。瑾秀低聲回應。這一切忙下來。讓容琦真是既熟悉又陌生。

瑾秀幫容琦換下長袍。然後遞過一個帶著股藥香的腰帶。幫容琦纏在腰間。那腰帶溫暖地捂著她的小腹。讓她的疼痛緩解了一些。

「公主。這是聖上交代讓奴婢取來的東西。裡面有太醫調好的藥。治療公主的寒症。」

原來是楚亦吩咐的。楚亦對她的兄長之情,每一次流露都能讓她感覺到一陣貼心的溫暖。可是……此時此刻卻讓她覺得是一種負擔。

容琦再一次將那沉重的禮服穿在身上。踱步出去。

楚亦正負手看著天空,半晌微微一笑,他那雙陰晦的眼眸,少有的閃爍著光芒,「皇妹若是生育,誕下的孩子不知道是否還會像你小時候那般調皮。」

容琦臉一紅,柔聲道:「將來很難猜測,待到那時皇兄自然就知道了。」

楚亦目光一顫,「將來?是麼?」他彎著嘴唇,嘴角有著一股難描難述的空洞,宛若歎息。

容琦在這種笑容中,感到黯然。

楚亦收起目光,重新回到一個冷酷的天子,「時辰不早了,我們走吧,莫讓他們等得太著急。」

從後宮到金殿的距離說遠不遠,可這一次卻似乎走得極為漫長。楚亦這一次沒有用御輦,而是和容琦並肩向前走,他身上那身金絲繡的龍袍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容琦在這條路上,心思輾轉幾次變化,到後來她都不知道她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她將自己的心思分成無數,卻似乎很難找到一個完美的平衡點。

政權顛覆之際,許多文武大臣仍舊蒙在鼓裡。三三兩兩對政事議論紛紛。不時地打量宮中那些面生的侍衛,提出疑問。即便是這樣。今日的早朝仍舊顯得比往日要安靜的多。

楚亦細長的鳳眼一掃落在一人身上,那人站在人群中卻蓋不住他的卓然身姿,身上那淡淡的風流像四碎的花瓣隨風飄散。

這個人居然像平常一樣站在金殿的外面,站在百官之首地位置,這隻狐狸在陽光下展露著他耀眼的光芒,他竟然一點都沒有覺察?還是他根本不害怕。

安定將軍轉頭低笑,微微斂起的眼眸和容琦撞了個正著,兩個本來是互相敵對的目光,何時也變得如此的默契。

容琦定定地看著他,他那雙眼睛仿佛能洞察萬千,早就知曉她的用意,可偏偏仍舊和以前一樣,不驕不躁,他的微笑不禁讓她攥緊了手指。

這金殿裡裡外外都被楚亦佈置的嚴嚴實實,明眼人一看便可知曉,只要進了這金殿就相當於成了甕中之鼈,就算是他在外面有怎樣的佈置,也都會付諸東流。

容琦越來越看不懂眼前這個人,他明明將這一切都清楚地看透,卻還敢站在這裡。

他這時候不避其鋒芒,反而敢迎頭而上。

若不是他們立場不同,若不是互為敵手。他的所作所為早就讓她從心底佩服。他那不加遮掩的鋒芒每一次都撩起她心底的熊熊大火。

她本沒想過楚亦會立即將矛頭指向安定將軍。

可是他卻自己選擇站在浪尖。那麼就不要怪她……容琦的手指輕撚,碾碎了不知何時落入她掌心的花瓣。

容琦往前走,從他身邊經過,她手掌一鬆,那片殘花落下來。

他伸出手,那片花搖搖晃晃飄入他的手

她似是看到,眼睛頓時一挑,那殘破的落花在他手心竟還有幾分的明豔。

雖然只是細微的動作,可是他們這一來一去卻仿佛是有意一般,被旁人看了個清清楚楚,楚亦身體一頓,那明黃地龍袍飛舞,讓人感覺到一股凜冽的寒意。

「安卿今日來的早啊,朕剛剛聽說有人在宮內其他的方看到過安卿。」楚亦微微一笑,可他的眼眸中沒有笑意。

楚亦說完話,周圍頓時靜謐無聲,平添了不少肅殺之意,那守在周圍的禁衛,全都悄悄地摸上身邊的佩劍。楚亦的右手一直在天子劍上,不曾離開,他只要稍稍一動那劍便會出鞘。楚亦微微轉過頭看了容琦一眼,那眼眸如同寒潭一般。

「不止是今天,微臣每次上朝都是第一個。」安定將軍淡淡一笑,臉上不起一絲的波瀾。

楚亦笑道:「安卿不愧是朕之肱骨,國家棟樑。」他的手慢慢地摩挲著腰間的玉佩,一雙鳳眼更加的猩紅。

就算是對時局無半點察覺的臣子,此時也覺察到了什麼。

楚亦在侍衛的陪同下走上金殿,坐在龍椅之上,文武大臣開始陸續入殿,容琦本要走向簾後,手腕卻猛然被楚亦握住,楚亦細長的眼睛一挑,「皇妹今日不妨就陪朕坐在龍椅之上。」

這把代表至高無上政權的椅子,人人都夢想有一天能坐在上面,容琦每一次坐在這把椅子上都是面對這種劍拔弩張的情形,這把椅子上的風景大概便是如此。

容琦慢慢坐下來,聽得楚亦輕輕道:「若是有人心存不臣之心,朕立殺之,皇妹不要怨恨朕。」

隆重的跪拜結束。

楚亦的一雙眼睛慢慢渡向安定將軍,這曾是他最信任的臣子,而今卻可能是覬覦他江山的人。若這一切都是真的,那安定將軍就是利用長公主清除異己,他放在安定將軍身邊的眼線不少,卻沒有發現他有如此的動作。

楚亦萬萬沒想到,他身邊最危險的人,說不定就是他最信任的人。

「朕今日收到藩王的戰帖。」

此話一出,朝堂之上立即議論紛紛。

楚亦直看著安定將軍,「安卿以為如何。」

容琦心中一沉,也向那人望去。

他還只是微微一笑,面色沉靜中帶著一絲的凜然,一雙墨黑的眼睛熠熠生輝,讓人難以逼視,「藩國之禍已有幾百年,其國遺民早已適應沙漠中的生活。我朝之前,也有幾朝曾派重兵圍剿,均以無果告終,如今的藩國經過百年休養生息,已不是昔日小國。」

楚亦眼眸一斂,「安卿是說,朕也拿他無可奈何了?」他微微一頓,「兵法上說,擒賊先擒王,朕意派安卿前往擒下藩王,立不世之功。」

若是他應允便是擁兵自重,不應允便是抗旨不尊。楚亦瞇起眼睛,他倒要看看他選擇哪一條路。

安定將軍看著龍椅上的帝王,楚亦話中的意思他自然瞭解,他嘴角微微一彎,上前一步,「若是聖上能賜給臣一個旨意,臣願意獨自出京。」他看著龍椅另一側的容琦。

她的臉色比起平日有幾分沉重,不知道是否是因為他。

他的話說完,她的嘴角分明一動,目光除了對他的敵意還混合了其他,她自己竟然沒有一絲的察覺。

「愛卿想要什麼旨意?」

安定將軍笑笑,眼眸閃動,有幾分的深遠,又如同浩瀚的波濤讓人捉不住,他極為深意地看了看容琦,仿佛是在說一句與她約定好的話語,「請聖上將長公主下嫁與臣。」


第一百一十九章 宮變

容琦的手不禁顫了一下,身上像被淋了一盆冰水,轉眼卻變成了熊熊大火。

當她知道自己成為長公主之後,她小心謹慎地游走於宮廷當中,即便是她的任性和嬌蠻都是經過深思熟慮,從不抱有真正任性的想法。

她的確羡慕手攬大權的安定將軍,他身上那股狂妄和傲氣,他在政權之下似一個真正的君王,他不曾像任何人低頭。

她曾想,那些不過是他靠奸邪換來,待到他失去權力,身陷囹圄,他不過和普通的犯人一樣,光華盡失,狼狽不堪。

他卻沒有。

他依舊咄咄逼人。他的每句話都讓人驚訝的顫抖,也只有他敢做出這樣的事。

容琦想不出這是安定將軍的又一個什麼計謀。無論怎樣他都沒有必要如此。況且她從他的眼睛裡看不到半點的輕挑。

這是第一次,她第一次聽到他語調如此,閉著眼睛聽這句話,如果覺得這句話是假的,那麼這世上的所有言語都不能再相信了。

他狂妄的有些任性。就算所有人相信,她也不能相信。他不過是想要利用她達到他的目的。

安定將軍的一句話引起軒然大波。

滿朝文武頓時鴉雀無聲,面如土色。

「長公主已經下嫁狀元臨奕,而你自己又已有妻室,你竟然用此事來威脅朕。」那厲聲如冰雪。長袖一揮,御桌上地朱砂頓時被掃落在地。

安定將軍挑起眼睛,目光閃了一瞬,「長公主可以休夫再嫁。」頓了頓,「臣未娶過任何女子為妻。」

這一字一字如同平復波瀾般,大殿之上只有他一人的聲音,無人敢反駁,也無人能反駁。

楚亦的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他竟然敢說出這種話。「來人呐。把這亂臣賊子給朕壓下去。」話說到此,楚亦猛然轉頭看向容琦。「皇妹是否知道此事?」

容琦看向安定將軍。

他的一雙眼睛明洞而清澈,像是知曉所有一般,她本就想置他於死地,可是當利刃在手,卻居然有一絲的猶豫。

「皇妹是否想要下嫁給安定將軍?」

容琦頭上的金步搖只是輕輕一顫,「臣妹不曾有此想法。安定將軍實不該在國家用人之際,用這等荒謬的理由威脅聖上。」她的臉仿佛被燦燦的瓔珞映照,心頭卻沒有之前預料的那種快意。

她看著他被侍衛圍繞走出殿門,到了殿外。

這一次就算楚亦不殺他,她也不能讓他再走出皇宮。

「皇妹。」楚亦的手攥住容琦的手指,容琦這才發現,她的手指如今和楚亦的手一樣。也是這般的冰涼。「皇妹如此在意他?」

容琦地手掌一緊,抬起頭來,「皇兄準備如何處置他?」

楚亦陰柔的眼睛瞇起來,嘴角的一抹笑如同高空上的雲朵,他並不說話,只是微微一扯將腰間的玉佩扯了下來,「皇妹,你若是朕,你該怎麼做?」

看著楚亦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睛。他的笑容讓容琦不禁一愣,她太小看這場政權之爭了,她之前命臨奕派進宮的女官,無論如何在楚亦前往長生殿的途中稍加阻攔,這樣的話楚亦必定會認為安定將軍在長生殿。

那女官之前不答應,怕這是容琦設下的圈套,要藉以陷害臨奕。容琦這招本是險棋,只要一步出錯都會功虧一簣。

好在一切順利,楚亦惱怒之中沒有多想,對安定將軍起了疑心。

她雖然逼迫的安定將軍無法做收漁翁,但是也沒能讓臨奕脫離險境,這一下不論是臨奕還是安定將軍,所有的情形全都顯露。

她那些小小的伎倆終究不過是錦上添花,不能轉變大局。

她能讓楚亦一段時間陷入迷茫當中,而今安定將軍朝堂上的表現,已經將一切表露的十分清楚。如果她想要救安定將軍必然會允婚,她的所作所為分明是要置安定將軍於死地。

楚亦畢竟是九五之尊,他豈能看不出這一點。

她想要這場政變稍稍溫和,最好能悄無聲息。如今看來,已經沒有了這種可能。容琦鬆開手指,「若是我,我就殺了他。他手握兵權多年,只要脫困出宮就會一呼百應。」

楚亦的目光明明暗暗,「若朕殺了他,那兵權又會落入誰的手裡?皇妹,你太小看朕了。朕的皇位絕不會拱手相讓。」他眼睛裡的紅血絲,如同漫天血光,似要染紅整個宮殿。

不過是片刻功夫,楚亦便將所有兵馬重新佈置一番,他安插自己的親信,可是這些親信到底能否控制局面,誰也不得而知。

一道道旨意如同在容琦耳邊響起,她幾乎能立即看到那刀光劍影,映照著這將要變幻的天空。

楚亦終究沒有給她任何的懲罰,雖然他現在已經知道她的目的。

這份親情到現在讓她知道,什麼叫血濃於水,可是這血在她身上流淌,也讓她痛不可抑。

「皇妹,」楚亦抬眸看著容琦,「你說著堯騎大營應該交給誰?」

楚亦絕不會隨口問起,容琦心底不禁一驚,楚亦不會對她下手,不等於他也會放過其他人。

「傳旨,從九品知遇瑞梓,」楚亦頓了頓,頗有深意地一笑,「冒死進諫,忠義兩全,擢升為正二品武顯將軍,統領堯騎大營。」

容琦猛然睜大了眼睛。此時的堯騎大營的兵馬已經被楚亦拆分出去七成,剩下的三成不能再掀起多大波瀾,那麼楚亦此番做法無非是要用堯騎大營綁住瑞梓。

「堯騎大營從今開始由朕直接統御,武顯將軍只能聽命於朕。」

容琦苦笑一聲,「皇兄這是何必,瑞梓剛受完杖刑,能保命已是不易,皇兄放他一馬又能如何?」

楚亦微微一笑,深深地望向容琦,「朕知道皇妹你喜歡他,將他調入宮中不過是陪伴皇妹。」他的眼神漸漸變得更加陰鷙,「朕最後悔的就是不該讓皇妹出宮建府,皇妹和朕本該是一體,生死同命,朕若走了,必定放不下皇妹。皇妹就和朕一起守在宮中吧!」

「瀟悅,」楚亦喊了一聲,那暗衛的身旁頓時走出一人,「帶長公主去長生殿休息。」

容琦抬眼一望,頓時愣了一瞬。

那個叫瀟悅的人向她走過來,他那雙眼睛似乎帶著湛藍的顏色,有幾分慵懶,他彎下腰伸出手,「公主請……」

這人她不會忘記,他那像波斯貓一樣狡猾的眼睛,能直接看到她的心底。

這個人在她第一天穿越來的時候,就差點揭穿她。

他那興致勃勃,意猶未盡的表情容琦至今記憶深刻,那時她以為這個難纏的人會立即進入她的生活,誰知道他卻從此音訊全無,直到現在才再一次出現。

這樣看來,這個瀟悅應該是楚亦的親信,可如果是親信為什麼不將她當日的反常舉動告訴楚亦?而是讓她一步步變成真正的長公主。

容琦剛剛想到這裡,只覺得腰間一緊,瀟悅已經笑著靠了上來,他的髮絲吹拂到容琦的臉上,他的聲音甜膩柔滑,「因為公主忘記了,我是楚辭留給公主的親信,不屬於公主外其他人。就算公主的心變了,我依舊如此。」

原來他就是楚辭留給長公主容琦的暗衛。

那麼她第一次和瀟悅的對話和表現,就已經明白地告訴瀟悅,她根本不是長公主容琦。

她這場戲,原來早就被人看穿了。

事已至此,她也沒必要再遮遮掩掩,「既然是這樣,你為何現在才到本宮身邊?」

那貓兒笑道:「公主忘記了,先皇說過,要我等到政權易換的時候才能為公主驅使,」他頓了頓接著說:「而且非要是公主準備覆滅楚氏江山。」


第一百二十章 一場博弈

容琦頓時打了一個冷戰,她忍不住要轉頭看四周,她忽然有一種被人操縱的感覺。她一步步自己走到今日,可竟然像是早被人預言好的,若不是預言,那便是一個策劃好的陰謀。

楚辭,這個人雖然早就已經化成塵土,可是這個名字無時無刻不在影響著所有的人。

楚亦,楚容琦,包括東臨家的人在內,楚辭,若不是一個妖怪,就是個魔鬼。

楚亦坐上皇位早就是楚辭決定好的,那麼長公主楚容琦是否也是他安插的一枚棋子?竟然沒有因為她的穿越而有任何的改變。

怪不得這貓兒會在她大婚之後第一天出現。因為他早就知道臨奕和東臨家的關係,那時他和她提起約定,便是提醒她,這個遊戲已經開始。不光是楚亦活在楚辭的陰影裡,長公主楚容琦也是如此。

想到這裡,容琦不禁要慶幸,此時楚辭已死,否則她不過是他膝上的一隻螻蟻。

「公主不用懷疑楚辭沒死,他不過是佈置好他死後的一切,聖上和公主不過是他臨死前的一盤棋。公主可以有自己的人生,不過是在完成這盤棋之後,否則,就算你如何掙扎都走不出去這個局。」瀟悅笑笑,「東臨家必定要奪回江山,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這些年楚亦不過是用暗衛來牽制百官的性命,求得一時的安寧,東臨家的勢力一點點侵蝕掉他的王權,到了戰端真正開始的時候,他沒有一點的勝算。」

容琦看向周圍越來越多的禁衛,楚亦在盡可能調動他所有掌控的人馬,他要做的不過是最後一搏。

「公主可以放心,我一定會護得公主周全。」

容琦慢慢地向前走了幾步,側過臉一笑,「你用不著跟在我身邊,我有件事要交給你去做。」

瀟悅不禁有幾分的驚訝。政權交替,宮中大變,沒有幾個人能面不改色,更何況是女人?

楚辭的皇后也算地上是少有的性格堅毅的女子,可是在楚辭臨死那天,仍舊是亂了方寸,否則也不會死在楚辭的劍下。

楚辭最喜歡做的就是揣摩別人的心理,這些年他沒少修習此道。一旦人被猜透心中所想必定會慌亂。誰知道她雖然知道一切都被揭露,卻仍舊沒有半分遲疑。他不禁想起長公主大婚之前。看到他時那種和楚亦一般陰鬱的眼神。

容琦道:「先皇命你留在本宮身邊,就是要你在關鍵時刻協助本宮。本宮命你立即找到關押安定將軍之處……」

容琦話剛說完,瀟悅笑道:「暗衛是先皇派給長公主的。除了公主其他人一概不救。」

容琦揚起眉宇,「本宮沒讓你去救她,本宮讓你去殺了他。」

瀟悅的目光一閃,「公主要殺他?」

容琦揚起嘴唇,「有何不可?」

瀟悅收起臉上慵懶的笑容,「屬下遵命。」

容琦看著瀟悅消失在她視野裡,站立在原地,半晌不曾移動。

瑾秀和墨染對視一眼,墨染上前一步,「公主。宮內情形變動不安,我送公主出宮。」

容琦搖搖頭,「莫說現在宮內外防衛甚嚴,就算是我能自由出入,我也不能現在出去。」

瑾秀更是一臉焦急,「公主,現在不想辦法出去,將來恐怕……」

她一直隨侍容琦左右,剛剛金殿上的情形她一清二楚。容琦和瀟悅的交談她也聽得真切,將來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難以預料之事。

容琦轉過頭來看瑾秀,「安定將軍手握重權,只要他一聲令下,兵馬調動可能在一瞬之間,如今聖上將他囚禁在宮中,只有我最容易接近。」

容琦又看看那巍峨的金鑾殿,「就因為宮內外防守甚嚴,萬一我出宮,有可能就再難知曉宮內的真正情形。」不管是因為楚亦還是駙馬,她都不能離開。「與其離開之後牽腸掛肚,不如就在這裡親眼目睹。只期望盡我所能,不留下任何遺憾。」

她不怕身處險境,只怕意味躲避,遺憾終生。她本就不是那般懦弱的性格。

「墨染,你拿著我的玉牌帶人去守宮門口,萬一遇到安定將軍,你要盡可能拿下他。」

墨染臉上神色肅穆,點點頭。

「墨染,」容琦又叫住他,「只要盡力,不要勉強。」

墨染抬起頭,迎上容琦殷切的目光,他已經跟了她很長時間,自然明白她目光中的意義,『不要勉強。』她終究是擔心他的安危,他心底頓時像是流過一股暖流。

以前他總是期盼著師門送來的隻言片語,而今卻深深的害怕,昨晚他手下的人接到了師門的命令,當他打開那張紙條,上面空白的沒有任何字跡,那一瞬間他感覺到從未有的輕鬆。

沒有師命,現在他這是長公主容琦的侍衛,只要她有差遣他一定盡全力去做。

瑾秀陪著容琦回到長生殿,瑾秀一路上憂心重重,「公主,你相信那個瀟悅?」

容琦走進內殿坐到軟榻上,「若是平時我不會這麼容易相信,可如今我已經沒有時間再去考慮許多,我相信我判斷的沒有錯。」

瀟悅必然已經在楚亦身邊很長時間,熟悉宮內的一切,派他去最合適不過,更何況楚辭培養的那些暗衛的武功她是知曉的。「可是公主命墨染帶走所有的侍衛,萬一有人現在對公主不利……」

容琦道:「這和博弈一樣,誰也不能只想著自保。」她抿抿嘴唇,想起那人傲然的眼睛,若是今日不贏他,那麼日後恐怕就……

若是她真的贏了他,那麼他……容琦目光一顫……她猛然間站起身來。

安定將軍負手站在廢棄地宮殿之中。

殿門慢慢被打開,一個禁衛打扮的人走上前跪倒在地,「一切都準備停當,請主子離開。」那聲音清脆而響亮。

安定將軍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

「呂清,我交給你的事你都做好了?怎麼有閒情逸致到宮裡來。」

他這句話讓呂清有些哭笑不得,大概也只有他有這樣的膽色,敢在這時候當眾說出那樣的話,到了這種地步仍舊不慌不忙。

「一會兒禁衛發現主子不見了,一定會稟告楚亦,到時候宮中嚴密排查,想走就沒那麼容易了。」

安定將軍動也沒動,那身一品官袍本是英武,而今穿在他身上卻有著讓人難以逼視的威嚴。

呂清不敢再說一句話。

從此以後一段時間內,戰火紛飛,再見面不知道是何時。

主子此時此刻想與她單獨見一面,也不難理解。

只是呂清仍舊懷疑,就連楚亦一時之間也想不到的地方,長公主容琦會在短時間之內找來這裡?

宮內的森然,讓人覺得寒意逼人。

就算是來,她也不可能會隻身一人。

一陣陣嘈雜的腳步聲從殿前經過,終於有個緩慢地腳步聲漸漸靠近。

那人拾階上前,伸出手來推開了那扇厚重的殿門。


第一百二十一章 為卿可寄

容琦也沒想過為什麼會走來這裡。

她第一次進宮的時候瑾秀曾引她到這裡來,一處僻靜的早被廢棄的宮殿,裡面卻佈置的十分溫馨,她還曾記得那榻上的一襲長衫,那把經常被人彈奏的古琴。

轉眼之間已經物是人非。

她本來決定永遠都不會再來了,可如今她卻又走到了這裡。

宮內所有地方都已經進行了嚴密的封鎖,安定將軍如果想要出宮,應該會趕在瀟悅到達之前就會想辦法離開,他絕對不會再宮內再過停留,特別是她知曉的地方。

何況現在如此情形,無論是楚亦還是駙馬、安定將軍,誰抓到誰都會置於死地。

容琦一步步走向前,伸出手來推開那扇久閉的殿門。

這不起眼的小殿,如同尋常人家的屋舍,沒有那般宏偉也少了分空闊的靜寂。那扇門在她眼前慢慢的打開。

沒有她想像的塵土氣味撲鼻而來。

桌子上的花瓶中插的是生機勃勃的花枝,她還來不及驚訝就看到了殿內的一切。

他那勾起的嘴唇,帶著一絲霸道的微笑,細長的眼眸微微一瞇,流轉的光芒攝人心魂。

他和往日相同,卻又有些不同。

他仿佛是尊神,如今脫去了泥胎。

她的心開始顫抖。不可能,她絕不會在這裡看到他。他竟然敢來這裡。若這是一場博弈,那麼她已經完全輸了。

既然來了,就已經無論可退。容琦一步步走上前去。

她的眼眸如火,臉上也不禁帶著些笑容,笑得無可奈何。幾次的你來我往,她沒有將他瞭解地透徹,反而被他看清楚了所有的心思,她的每一步他仿佛都已經料定了。

輸。她是說不出口。

「我早來了一步,公主派去的人恐怕要撲空了。」他充滿笑意的眼睛,能遮住所有的光輝。

不是恐怕。她已經盡了全力,卻沒有能耐抓住他這隻狡猾的狐狸,只能等他來咬她一口。

容琦抬起頭,「所以現在,你可以以我為質,走出這宮中。」她很少這麼近距離的看著他,如今發現他的目光是那麼的深遠,微微一轉,瑰麗非常。

這本就是公平的。她失去了機會就要被他所制。

「你又想錯了。」他靠過來,勾起嘴唇,「別著急。我給你時間,讓你瞭解我。」他的眼睛璀璨如星辰,「此一別戰火不斷,我和你約定最多五個月必會再相見。」他修長的手指劃過她的面頰,「這段時間,彼此珍重。」他頓了頓,「凡事儘量就好,不要太傷神。」

兩人相望,容琦半晌才回過神。「你這是……」她竟然想不明白他這是玩的什麼手段,他說這些話又想要做什麼。

竟然像戰場前的別離。

難不成他也是做戲給別人看的。

「公主昨晚的一番話,甚是情深意切,只可惜不是說給我聽的。」他的笑容,讓她覺得有幾分恍然。

容琦看著他走出去,桌子上的那花枝妖冶,竟不如他的身影。

「公主。」

公主剛剛推開殿門,瑾秀只覺得肩頭一痛,身體頓時難以動彈。她眼睜睜地看著公主走進去,她萬分焦急,卻束手無策,現在突然恢復了自由,瑾秀只覺得腳下一軟,差點跌倒在地,二話不說直接跑進殿中,直看到容琦安然無恙,瑾秀這才鬆了一口氣,心臟卻如同受了鼓舞劇烈地跳動,仿佛能躍出胸腔。

「公主,要不要……」

容琦微微搖頭。「既然他能到這裡來,就一定能想辦法出去,就算攔也攔不住。」只是她現在也弄不明白,他冒那麼大危險,只為了和她說這麼幾句話?

她不相信,就像他在金殿上說的那一字一句,她怎麼也不能相信。

這樣的人,不論做什麼,都讓人難以阻擋。

未來會如何,已經不是她能預料的。他口中的五月之期,是不是告訴她五個月內,他必然會坐上那龍椅皇位?

容琦看著桌子上的那瓶插花,伸手將它捧了起來,「瑾秀,我們走吧!」

安定將軍失蹤之後,政局開始陡然變幻,朝廷開始大力查殺安定將軍的黨羽,藩王果然趁機擾疆,整個完夏國一時之間陷入混亂。

從安定將軍離開那一刻起,容琦就料到必然會是如此,只是她沒想到這一場變端不如她預料的轟轟烈烈。

安定將軍曾在都城統兵,若是搶奪兵權他應該把握十足,卻不知為什麼這一場變端來得不那麼血腥,宮廷中變幻,都讓她捏了一把汗,可是結果都出乎她意料。

容琦之前怕的就是安定將軍的實力要優於駙馬,可是這樣幾次下來,倒給了駙馬機會,容琦從楚亦臉上能看得出來,駙馬已經掌握了大部分兵馬政權,楚亦已經節節敗退,這場爭鬥恐怕不久就會有個結果。

安定將軍離開時插的花枝,如今雖然大部分花朵已經潰敗,卻仍舊有幾朵花蕾含苞欲放。現在局勢已經這般明瞭,讓她看不透的仍舊是他。

比之駙馬臨奕,她最先料他定安定將軍,意在完夏國地江山。走到今日,她眼前這一切卻似乎在一步步反駁她。

若他圖江山,不應該是這個樣子離開宮廷,他擁兵自重,卻又不趁著大好時機下手,他到底想要什麼?他該不會認為,等臨奕坐上龍椅之後,臨奕的江山會比楚亦的更加容易顛覆吧?

「公主。」瑾秀一聲呼喚,讓容琦從深思中回過神來。

「公主,你看,誰來了。」

容琦慢慢轉過頭來,看到了那張少年風華的臉,經過了一次生死考驗,他臉上的稚嫩已經不再,一身官袍讓他明麗中添了幾分的英氣,大大的眼睛為斂著,仍舊難掩美麗。

「瑞梓。」

再次相見,兩個人均是一喜。

容琦早就擔心瑞梓的傷勢如何,這幾日只能從別人口中聽到隻言片語,現在終於見到,她立即上前幾步,仔細地查看,瑞梓臉色雖然稍見蒼白,可身上的傷口顯然已經好了很多。

容琦輕輕地吁了口氣,她多日地擔憂終於可以放下來了。

瑞梓長長的睫毛垂下來,稍稍與容琦對視,面頰上頓時起了許紅暈,她將身上的鳳袍脫下來救他時的那一幕又重新回到他的腦海中,想到這裡他急忙低下頭來,還好容琦顧著詢問他的傷勢,不曾注意,看著她為他擔憂的模樣,他不禁悄悄地笑了。

「你已經接管了堯騎大營?」

瑞梓點點頭,「昨晚正式接管,今日入宮瑞梓身上的傷雖然已經無礙,可是能不能闖過這一關還不知道。」

楚亦到了這種情況召他入宮,必然是……容琦剛想到這裡,忽然之間眼前一黑,身體再一次不由自主地軟了下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患得患失

容琦沉睡了一會兒慢慢醒轉,還沒睜開眼睛就聽見瑾秀和瑞梓的小聲對話,瑾秀一邊說話,一邊捏揉她的手掌。

「御醫怎麼說?」

剛剛御醫入內診治,只有瑾秀在容琦身邊,瑞梓雖然聽到隻言片語,唯恐聽的不全,於是又問。

「公主氣血不暢,過於勞累所致。」

和容琦想的差不多,其實沒有什麼大毛病,任何一個人幾日幾夜睡不好覺,思慮太多都會有這種情況,何況她只是腳下虛軟。後來瑞梓扶起她又將她抱上床,瑾秀去找御醫,這些種種她都知曉。

只不過她欲要睜開眼睛的時候,右手卻被人小心翼翼地握住了。

少年的手指十分的青澀,生怕被人發現似的,她猶豫了一下沒有動作。御醫匆匆趕來,容琦就在那靜謐的把脈中睡了過去。

容琦緩緩睜開眼睛,瑾秀頓時驚喜,立即去捧來湯藥。容琦本知道自己身體沒問題,可在眾目睽睽之下,只能將一碗甜不甜苦不苦的湯藥喝了。

喝了藥,瑾秀的臉色好多了,只是瑞梓似乎在想什麼,半垂著頭一直不說話。

容琦想了想,「聖上讓你入宮,有沒有其他的安排?」

瑞梓搖搖頭,「只是命我來長生殿。」

容琦微微一笑。「看來這是讓你和我困守在這裡了。」

她早就料到楚亦絕不會再將她放出宮去,只是她不知道,楚亦會不會效仿楚辭,到了最後親自拿他的天子劍,解決他這個唯一的胞妹。

楚亦雖然說過這般狠絕的話。可是他眼中那一抹唯一的清明並沒有被完全磨滅。

這些天局勢雖然緊張,楚亦卻還每日必來長生殿裡看她,有時候只是靜靜地坐上一會,也並不會說什麼多餘的話。

容琦看著這長生殿內厚重的紅紗,忽然一笑,「瑞梓,你來了正好,我這裡正有許多事要你幫忙。」

瑞梓看著容琦那莞爾的笑容。他第一次見到容琦時是被她淡淡的笑容吸引,可是誰知道那笑容和如今地相比,卻算不了什麼。

長公主之前倍加恩寵,臉上會有那種春風一樣的笑容,自然並不奇怪。可如今……他還在為她的處境心急,她卻淡淡一笑,似全都拋開了。「生死門」前她的張揚隨性,而今她的堅韌,都似一朵朵熱烈開放的花朵,讓人難以移開目光。

瑾秀將容琦要的宮紗都找來。整個長生殿開始熱鬧起來。

紅色的宮紗全部被撤下,換成了淡藍色,整個長生殿顯得十分的清爽怡人。

一切全都煥然一新。容琦剛剛踱步查看,便聽得長生殿的宮人們紛紛下跪。

一日的忙碌總算沒白費,容琦轉過頭,拉起楚亦的手,「皇兄,你看這長生殿,是不是更加漂亮了?」

楚亦順著容琦的目光看去,長生殿內到處都是飄揚的淡藍色宮紗,像是久違的天空一般,清新廣闊。滿臉笑容的容琦,讓他似乎回到了小時候無憂無慮的日子,她總是會獻寶一樣帶著他去看她的傑作,那些是他人生中最美的時光。

「原來皇妹已經不喜歡紅色了。」原來只有他一個人固執地沉淪在過去的歲月中。

「不是不喜歡,我只是改變一下更加新鮮。」

容琦微微笑著拉著楚亦向前走,晚膳慢慢擺上桌子,楚亦遲遲沒動箸只是側頭看著容琦,他那佈滿血絲的眼睛帶著一絲溫暖,脫去了龍袍之後,穿著常服的楚亦十分的消瘦單薄,「皇妹讓我想起了以前的事。」

楚亦說完拿起銀箸夾了些菜給容琦,「這些都是你愛吃的,吃完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容琦點點頭,用過飯之後進內殿換衣衫,瑾秀沒有像往常一樣連忙張羅,而是死死地攥住容琦的袖口,「公主不要去。」

「萬一聖上他……」瑾秀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

今晚楚亦的確有些不尋常,他第一次在容琦面前沒有說朕,而是以我自稱。他眼中流露的都是親切的親情,如果他真的要殺他。不該是這般模樣。

不過事事都有兩面性,一頓豐盛的大餐又可能是節日的慶賀,也可能是死刑犯臨刑前最後一頓飽飯。她是可以因為懼怕躲起來,可她如果想躲,一開始就不會進宮來。

容琦抬頭看向瑾秀,「瑾秀,你跟我這麼久了,還不瞭解我嗎?」

得到和失去是本來就是平等的,她要的太多,自然就有可能會失去更多。她要的完美結局在別人眼中可能太過渺茫,但是她仍舊不能輕易放棄。

瑾秀看著容琦,咬緊了嘴唇,轉身去拿容琦的衣衫,換衣服的過程中一直眉頭緊鎖,沉默不語。

容琦從內殿走出來,剛撩起幕簾,手指立即被人握住,容琦抬起頭對上瑞梓複雜的眼神,他的臉上帶著少有的焦躁,五指緊緊地扣住她的手,仿佛如論如何都不想放開。

容琦與他四目相接,她的眼睛中也有著謹慎和疑慮,但是緊接著卻被笑容覆蓋,她壓低了聲音,「瑞梓,這是一場變端,誰也不可能毫無驚險地度過。」

瑞梓退後一步,像是想到了什麼,手指慢慢鬆開,他的喉結慢慢滑動,下了決定,「我等你回來。」

如果楚亦真的要殺她,那麼接下來她身邊的人都不能倖免於難。

容琦點點頭,從瑞梓身前走了過去。

她一開始本想改變公主府內其他人的命運,卻沒想到今日將他們帶入了危險之中,如果他們和長公主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恐怕不至於此。

容琦走出長生殿,楚亦已經等候很久,兩個人徒步在宮裡行走,沒有任何陰謀和心防,只是如同閒庭漫步,緊張的政局全都被拋之腦後。

楚亦走向石階,然後來到高高的平臺之上,偌大的宮中景象全都盡收眼底,楚亦笑笑。「朕第一次進宮的時候,十分害怕,在馬車裡皇妹握住朕的手,讓朕的心稍稍平靜下來。皇妹可知道朕為什麼害怕嗎?」

容琦搖搖頭。

楚亦接著道:「旁人聽起來可能會覺得朕膽小,其實並不是,朕是害怕進了這宮中就像鳥兒飛進了牢籠,再也出不去了。」

他的笑容中帶著幾分的蒼茫和落寞。他站在那平臺的邊緣,風吹著他的衣衫,仿佛他隨時都能從這高臺上墜落下去。

容琦忽然十分害怕,害怕他再動一動就會從她眼前消失。

「就是在這宮中,朕經歷了太多殘忍的事,當看到皇妹帶著笑容的臉,朕就想一定要保護你。楚辭說,只要朕能變成他想要的模樣,他就會放過皇妹。朕也曾想過,不論發生什麼事,只要我迎合他,不違逆他,從外表上騙過他,但是不論如何,就算他用什麼手段都改變不了我的內心。」

「可是我錯了。我以為我騙過了他,可誰知道……」楚亦側過頭看容琦,「皇妹,你看如今的我,像不像楚辭?」

「我停不下殺戮,殺的手掌都染紅了。我每日都期盼從噩夢中醒過來,回到我們小時候的樣子,可是這場夢實在持續了太久的時間,我想可能除非我死,這場夢將不會結束。」

「只要我死了,楚辭就再也不能利用任何人繼續他的遊戲。」楚亦閉上眼睛,「我也解脫了。其實我已經早不復存在,現在的我只會讓我覺得厭惡。」

容琦上前幾步,猛然抓住楚亦的手,她這才覺得這高高的地方風如此大,大得人都喘不過氣來。

抓住楚亦的手,她剛剛提起的心臟才稍稍安定,「皇兄,楚辭已經死了,他已經死了,不能再威脅任何人,你的噩夢已經醒了,你睜開眼睛看一看。你可以走出這牢籠,再也不用活在陰影當中,走出這皇宮,重新開始你的人生。」

楚亦微微一笑,「還能重新開始嗎?」

容琦抬起眼睛靜靜的笑,她緊緊握著他的手,「一切都過去了,一定能重新開始。」

大風吹亂了她的長髮,楚亦伸出手來撥開,「皇妹,這裡風太大。」

楚亦拉著容琦離開那危險的邊緣,將她的長髮重新綰好,再仔細地插上那些步搖。楚亦的手指細長,白得發青,十分冰冷。他的眼睛裡已經沒有了往日那暴戾的神情,只似一個久病未癒的弱冠少年。

也許經過了幾日的折磨,他終究想明白了,那至高無上的帝王位置是他最大的夢魘。

他要離開這裡,他可以心平氣和地開始新的生活。

「皇兄,我們下去吧,這裡太涼。」

楚亦搖搖頭,「我要再看一看。」

容琦道:「那你等等,我去幫你取個暖爐來。」

楚亦的手指劃過容琦的面頰,溫暖一笑,「去吧!」

他看著她提著裙角緩步離開,就像小時候看著她在草地上奔跑一樣,那份美麗永遠永遠都跟隨著她。

容琦一邊往前走,一邊忍不住不斷地回頭,楚亦站在原地一直看著她,他的心情如此平和,她不該有任何的擔憂才對,可是她總覺得楚亦就是一只要飛起的紙鳶。

宮人忙碌了一會兒終於將暖爐取過來,容琦捧在手中,有了這份熱度,她也溫暖了許多,不再像剛才那麼忐忑,她再一步步重新走上那臺階。

也許上天眷顧,她心裡所渴盼的一切都可以達成。她已經傳訊給臨奕,她相信若是她帶楚亦離開都城,臨奕不會阻攔。

現在宮廷還在楚亦的掌握之下,靜悄悄地離開應該不是難事。

容琦不由自主地彎起嘴唇,她相信今晚一定能勸說楚亦離開,今晚是她最好的機會,也可能是最後一個機會。

她握住暖爐,加快了腳步,高聳的平臺再一次出現在她視野裡,她的笑容漸漸僵在臉上。

「皇兄。」容琦叫了一聲,沒有任何的回音。

容琦手一滑暖爐掉落在地,那剛剛被楚亦插好的步搖也滑了下來。看著空蕩蕩的平臺,容琦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盯著那檯子的邊緣,一步步地向前走過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富貴險中求

容琦第一次有這種感覺,雙腿似乎用不上力氣,心跳要從胸膛中跳躍出來,她想去看卻又害怕看到,她萬般惶恐,第一次如此的恐懼。

容琦慢慢走過去,彎腰向下看,平臺下面一片黑寂什麼也看不清楚,容琦只覺得頭昏眼花,幸虧瑾秀伸手將她扶住,否則她一失足可能會從上面跌落。

「公主,公主……」

容琦輕輕的喘息,「來人呐,來人。」她幾聲呼喝,頓時有宮人匆忙地從臺階上走來。

「聖上呢?本宮問你聖上哪去了?」

「聖上……」那宮人喏喏著,不敢說話。

容琦的心仿佛都揪在一起,她急於知道答案,詢問的人卻偏偏不說,她腦海中頓時一熱,聲音也嚴厲起來,「本宮問你聖上哪裡去了?」

那宮人何曾見過這種場面,頓時駭地跪倒在地,「公主饒命,公主饒命,奴婢剛剛到此確實不知。」

那宮女拼命磕頭之際,又走來幾個宮人,見到這種情況慌忙都跪下,為首的怯生生地開口,「聖上命我等送公主回長生殿。」

「聖上,」容琦猛然抬起頭,「聖上在哪裡?」

那宮女道:「聖上已經回到御書房。」

聽到這句話,容琦仿佛整個身體脫力了一般,冷汗這時候才從額頭上冒出來。

只要沒事就好,她還以為……她實在不明白,剛剛楚亦明明已經有了回頭的跡象,為什麼會忽然又改變想法。

「這段時間有誰來過?」

那宮女伏在地上道:「稟公主,並沒有其他人前來。」

容琦再一次回頭看那平臺邊緣,楚亦曾站的地方,他那時站在高空中到底想了些什麼?從來到這裡,她自以為經歷過了人生的生老病死,比一般人都要更加清楚各種情感,今天想來她是在是太自作聰明,她根本還不明白人內心中的想法。

她總以為她能幫楚亦從恐懼中走出來,當她覺得自己要成功的時候,卻……

楚亦既然已經想清楚了,他為何還不放手。

容琦一路輾轉思考,她實在想不通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她徑直走回內殿,對著燈光瞇了瞇眼睛,大概是她的表情太過於駭人,瑞梓站在她面前竟然愣住了。容琦下意識地在瑞梓臉上看了良久,目光漸漸聚集,仿佛這才看清楚面前的人,「是瑞梓啊。」

看到瑞梓焦急的表情,容琦這才將自己完全從虛空中拉回來。「瑞梓,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容琦輕輕地扶了扶額頭,「我累了,讓我休息一會。」

瑾秀已經將床被鋪好,容琦脫了外衣躺下,她蓋上被子聽了聽,知道瑞梓和瑾秀都留在外面沒有離開,容琦怔怔看著那繡著蟠龍雲鳳的錦帳,不知道什麼時候眼前這所有一切都會面目全非。

不知道為什麼,她心底油然生出一股難言的酸痛。

瑾秀和瑞梓大概嚇壞了,還從未見過她這種脆弱的模樣。她實在是太累了,沒有人能在一場徹底的變端中絲毫不為所動。

容琦再一次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用了早膳,她便靜靜地等人傳來些消息。

臨奕遣入宮中的女官叫袁茹,這幾日已經和容琦十分的熟絡,臉上自然而然褪掉了那些對容琦的成見。

為了穩妥起見,袁茹帶來的消息皆是口述。

臨奕已經步步緊逼,掌握了都城中大部分的勢力,容琦聽得出來,若是楚亦不主動退位,一場血腥的殺戮就不可避免。

臨奕離那個位置越來越近,朝廷內外已經給他安了奸邪的罪名,他卻並沒有公開他和東臨家的關係,他不想利用東臨家的名號,他只想依靠他自己奪回他的一切。

「趙尚書帶著一批文官反了朝廷,明日早朝金鑾殿上又會少了許多朝臣。」

這不奇怪,自古以來改朝換代時,都會有些大臣身先士卒,改投明君。這些人大多會察言觀色,比旁人更勝一籌。只是這個趙尚書……容琦疑惑地看向袁茹。

袁茹道:「公主不知道此人,應該知道他的女兒趙瑜吧!」

原來是她,這就不奇怪了。這樣看來他父女早有預謀,想要雙管齊下,不論是誰贏了這局,他們都會得到極大的好處。

他們看的時機還真準,不早不晚就是這個時候,正需要有人站出來煽動人心,既然趙尚書已經有了行動,那麼趙瑜勢必不會閒著,「趙瑜呢?她現在何處?」

袁茹道:「趙瑜還在宮內。」

容琦不禁揚起眉毛,沒想到這趙大美人如此的膽大,居然這時候還敢留在宮內。

容琦早知道,趙瑜能走到今天,光靠美色和小小的手段顯然是不行的,只是她實在沒料到趙瑜還有這般的膽色。

想到這裡,容琦站起身,「去看看她。」

沒想到還有一個人和她一樣也在這深宮當中。

瑾秀大概是討厭趙瑜到了極點,不明白容琦為什麼這時候還會去看她,「趙瑜事事效仿公主,到現在這個地步了,竟然還有持無恐。」

容琦笑笑,趙瑜不是傻瓜,她要冒險自然有她的理由,她在宮中就能夠及時向他父親傳遞消息。即便她什麼都不說,想必之前她父女倆必有預謀,她看清宮內的形勢,指點她父親走一條明路,而且又身處險境,為她父親的行為增添了一份忠義。

「瑾秀,你沒聽過一句話嗎?富貴險中求。」

王朝更替,很多人都在走險棋。

趙瑜依舊住在楚亦賜給她的宮殿中,只不過殿外的首位比平時要增加了許多,宮殿的殿門緊閉,似乎透不進一點陽光。

看到有人到來,禁衛本要阻攔,可是看清楚是長公主,他們便一個個都跪在地上。

「打開門。」

禁衛面面相覷,終究不敢忤逆容琦的意思,只能上前將厚重的宮門打開。

陽光隨著殿門的移動透射進去,容琦站在殿門外。

殿內那梳妝整齊的女子坐在軟塌上,趙瑜慢慢抬起頭看過去,門口的陽光讓她微微瞇起了眼睛,她看見閃爍的光環下站著一個人,那人仿佛站在陽光的源頭,雖然不是盛裝打扮,卻依舊那麼雍容華貴,看到這張臉,趙瑜本自以為傲的從容,忽然之間攣縮暗淡下來。

長公主容琦,她曾經看不起的人,居然讓她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趙瑜站起身來向容琦行了禮,她的目光已經不像以前那麼冷靜,而是帶著一股悵然,驕傲和悲戚,「長公主該不會是來送我走的吧?」說到最後,眼眸中一片死灰。

她也會害怕,她還有大好的青春年華,她如何會不怕。她怕這個賭注終是輸掉,輸掉她的所有,她年輕的生命。

容琦又往前走幾步,宮鞋踏在殿上發出緩慢而沉重的聲音,「本宮是來送你走的。」

趙瑜發出一聲尖笑,「果然如此,我終究還是沒有逃過。」

容琦道:「拿自己生命做賭注的人,總會有這麼一天。」

趙瑜地笑容轉眼變得有些扭曲,她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卻控制不住嘴邊顫抖的皮膚,「你和我還不是一樣,都在賭,我們都想要掌握自己的生命,不想任人擺佈,這有什麼錯?」

容琦搖搖頭,「我和你不一樣,我珍惜生命,我不希望看到死亡和殺戮,更不想拿自己和親人的性命為賭注。」

趙瑜揮揮長長的宮袖,衣衫從她肩膀上掉落下來,無比的狼狽,她睜大眼睛淒厲道:「那是因為你是長公主,你天生尊貴,又備受寵愛,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她伸手指向金殿的方向,「因為他允許你做任何事。」

趙瑜本來上揚的嘴角,顫抖幾下落下來,她的手捂住胸口,「而我不一樣,我要靠自己,你無法體會其中的滋味,因為你沒有做過普通人。」

容琦看著瘋狂的趙瑜,微微一笑,「就算我是普通人,我也不會丟棄自己。」

趙瑜搖頭,「老天給了我這樣一張臉,讓我看到至高無上的權利,看到了權利如何能不爭取。」她嘴角又浮起一絲怪異的笑容,「就算死也值了,將來我父親成功,新皇朝將會追封於我。」說到這裡,她兩行清淚已經奪目而出。


第一百二十四章 瑞梓的選擇

容琦對著趙瑜搖搖頭,「人死之後一切都會變成虛幻,沒有任何的意義。」她知道那種死亡的虛無感,若不是這樣她大概也不會這麼珍惜再生一次的機會,「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趙瑜猛然抬起頭,「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容琦道:「我本來是來送你出宮的,如果你願意,我會想辦法現在送你出去,至少你有一分希望可以活下去。」

聽到容琦的話,趙瑜仿佛全身鬆懈下來,她頹然地坐倒在地,臉上浮出一抹莫名的笑容,在生死邊緣徘徊一次,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

趙瑜知道楚亦現在隨時都可以殺掉她,她和楚容琦不一樣,就算楚容琦的意圖被楚亦發覺,楚亦也不會殺了楚容琦。楚亦對楚容琦的感情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這其中不單單是親情,楚容琦就是楚亦的唯一,他所有的感情寄託。

可如果她現在離開,她一切的努力都將前功盡棄,投靠臨奕的人無數,她父親如何能從中脫穎而出,少了一份感人的悲情戲碼,這場戲又如何能精彩。

容琦看著趙瑜的表情,從一種解脫到慢慢的渴求貪婪,她臉上漸漸顯現出瘋狂的神色,容琦已經知道了她的選擇,這個一心嚮往權利的女子,她不願意離開,她要做最後的賭注。

「我不會走,還不是時候,我不能走。」

很難想像一個人在生命和權利的選擇中,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選擇權利。

趙瑜的髮髻散亂,笑容癲狂,「人生不就是這樣嗎?與其平平凡凡的活著,不如像一把火一樣,燒的轟轟烈烈,這樣一場戰爭它能造就許多人。既然有這樣的機會我就不能放棄,活要活的精彩,死也要死的壯烈。」

只要她活下來,她身上就會有另一種傳奇,她太明白她這個才女的名號是如何搏來的,如果不是為了今天,她之前又何必費那麼多的心機。

趙瑜已經失去了常態,又或者這才是真實的她。容琦道:「你想清楚了?」

趙瑜笑道:「這場戰爭過後,我們就會身處同樣的境地,到時候你就會明白我今天做的一切。失去了天生皇族身份的你,就算將來能統領六宮又能如何?他待你能像你那可憐的哥哥一樣的縱容?不,相反地,從此之後你就要費盡心機保住你的地位,爭權爭寵,變得和我一樣。每個女人都期望自己和別人不同,其實所有人全都一樣,嫉妒貪婪本來就是人性。」

趙瑜尖銳的聲音,讓人不寒而慄,這個美麗的女子竟然會變成這樣。這個深宮當中,人人有自己的命運,別人都無法改變。

容琦笑笑,再看看趙瑜,然後轉身向殿外走去,那沉重的殿門再一次被慢慢關起來。

趙瑜看著殿外那束陽光一點點的消失,容琦的背影和天地間所有的一切,再一次被隔絕。她就像一朵依靠陽光生長的花朵,在陽光完全消失的那一刻,她整個身體頹然潰敗。

趙瑜坐在黑暗中慢慢的笑起來,今日的犧牲,總有一日會得到更好的回報,只要她能贏。她的頭沉下去,雙手抱住肩膀,輕輕地發抖。

容琦重新回到長生殿,瑾秀又捧來一碗苦澀的藥汁給她。

那黑漆漆的藥汁仿佛能將整個皇宮映入其中,在這個宮中,她能做的事都已經盡力去做了。人是個很奇怪的動物,關鍵時刻他們的選擇不能用正確或者錯誤來判定。

容琦喝了藥之後,只覺得異常疲憊。

瑾秀拿來軟軟的靠枕放在軟榻上,容琦本想著靠一會看看書,誰知道手上的書沒有看幾行便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她仿佛隱約聽到有人在一旁交談了幾句,像是瑞梓和瑾秀。瑾秀似乎在質問瑞梓,內容大概是,「公主醒來你要如何向公主交代。」

之後瑞梓說了句什麼,讓瑾秀終於妥協下來。

這話中的內容,容琦不論怎麼聽也聽不清楚,她只想集中精力快快醒來,卻都是徒勞無功,只能讓那些聲音離她越來越遠,她整個人漸漸地陷入了黑暗當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黑暗中點亮了一盞明燈,她感覺到周圍十分的寒冷,風吹著她的裙角,她向四周一看,她竟然再一次站在宮中那高高的平臺之上,一切都和那晚的景象一模一樣,她的臂彎裡多了一件披風,楚亦就在她的正前方。

她走過去,將披風披上楚亦的肩膀。

楚亦的笑容和那晚一樣的溫情,帶著少許的悲涼。她也和那晚一樣,拉住楚亦的手指,他的手指像冰雪,這一次她無論如何都不能再鬆開。

「容容,你知道為什麼飛蛾會撲向火焰嗎?」

容琦點點頭,「因為它要奔向光明,卻不知道那光明是致命的。」

楚亦搖搖頭,「不對,因為它想要得到最後的溫暖。它在黑暗中飛得太累了,它看到跳躍的火焰,它當然知道那代表著什麼,但是為了那一點點的溫暖,它願意付出它的生命。」

楚亦瘦長的手指指向那高臺之下,「容容,我知道那裡才是我最好的去處,我多麼希望就此解脫,但是我不能,楚家的仇恨總有一個人要來背負。我要承擔起所有的過錯,不能讓這些仇恨都落在你身上,你的人生是完整的,你要好好的活著,因為你是我生命中最後的溫暖。」

「容容,你是對的,沒有你我可能永遠都不會明白,永遠都不會解脫。」

「這仇恨從楚辭開始,就讓它從我結束吧!」楚亦的手指爬上容琦的面頰,他的整個身體慢慢融入黑暗當中。

任憑容琦再怎麼搖頭,再怎麼拉扯,楚亦都紋絲不動,他那瘦骨嶙峋的身軀被風一吹轉眼間化為虛無。

容琦的眼淚不停流下來,她的心痛的難以自已,是種血脈相連的切膚之痛。她想拼命地喊出聲,那聲音卻卡在喉嚨裡,她用盡全力,終於「啊」地一聲,手指猛然一攥,頓時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眼前忽然出現的光亮讓她有些難以適應。容琦看著頭頂的帳幔,在瑾秀急切地叫喊下,愣了一會兒,這才發覺剛剛的那一幕原來是一場夢,是一場如此真實的夢。

「公主,你是不是做惡夢了?」瑾秀拿著軟軟的巾子來擦容琦額頭上的汗。

容琦這才發現瑞梓也在床邊,容琦從來沒見過瑞梓的眼睛是這麼的堅毅,更加的俊秀絕倫,再也沒有了少年的衝動和軟弱,本來清澈的目光中,多了一份如火的炙熱。

容琦將目光從瑞梓的臉上挪開,屋中陌生的擺設頓時讓她心中一顫,她撐起身體從床上坐起來,昏睡之前聽到的隻言片語再一次迴響在耳邊,她頓時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容琦重新看向瑞梓,「我這是在哪裡?」

瑞梓的眼睛閃爍一下,「在宮外一處安全之所。」

果然,他竟然敢在她的藥中下了催眠之物,在她昏睡之時帶她出了宮,她怎麼也沒想到瑞梓會做這樣的事。

「你可知道我為什麼要留在宮內?」她的目光仿佛如針。

瑞梓第一次看到容琦這般模樣,可是他的眼眸卻依舊堅定不移,早在下了這個決定開始,他就準備面對所有的一切,「我知道。」她怕失去楚亦,她怕失去身邊任何一個人,「你心裡想的,就是我現在所想。」

她怕失去,他更加怕失去。那晚楚亦帶她離開後,他就發誓,若是她能平安回來,他不會再讓她再一次面臨這種危險。

即便是他做的選擇,會讓她永遠都不會原諒他。


第一百二十五章 成敗

是她太過於低估了身邊的人,她想冒險行船,以為會像往常一樣得到所有人的支持,卻忘記了,這一次她離危險太近。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她也無可奈何,畢竟瑞梓是為了保護她。

可是離宮廷越遠她的內心越揣揣不安,剛剛的那個夢總像是預示著什麼。

「你放心,」瑞梓的目光灼灼逼人,「我會想辦法回到宮中,不管有什麼變端我都會盡力……」

他那深色的官袍上仿佛還帶著水漬,手指緊緊地握著身邊的佩劍,他像是在說一個承諾,薄薄的嘴唇抿在一起,臉色恰如當時在她公主府時,用匕首逼迫她救他哥哥時那麼堅毅。

屋外雷聲隆隆,空氣中有股雨水的氣息。

瑞梓長長的睫毛仿佛都變得潮濕了。

瑞梓將她送出宮中,現在再回去,顯然已經……容琦想到這裡,心裡忽然一顫,「瑞梓,聖上是不是給了你實職?」

瑞梓點點頭,「只有昨晚兩個時辰的東門內防。」

果然,容琦的手指鬆開,楚亦那帶著濃濃溫情的眼神又出現在她眼前,她這個偽公主都會被親情所感動,楚亦自然也會在關鍵時刻保護他唯一的妹妹。

那晚楚亦的確清醒了很多,他雖然不願意離開宮廷,但是他卻想著送容琦離開這危險的中心。不然他絕對不會給瑞梓兩個時辰的時間暫時接近宮門,「瑞梓,你知道楚亦為什麼要這麼安排?」

瑞梓點點頭。「我知道,他是要我送公主出宮。」

那坐在陰暗處的帝王,讓侍書交給他那塊權杖的時候,他就已經領悟楚亦的意思。

楚亦瞇起眼睛,「朕知道你忠心護主,希望你不要辜負朕的期望。」

瑞梓曾以為楚亦是用他來牽制長公主,卻沒想到楚亦會有這個安排。瑞梓回到長生殿看著容琦,也想過是否要將整件事告訴容琦,可是當瑾秀將藥碗遞給容琦的時候,他眼看著容琦將藥喝下去,卻一聲未發。

若是容琦知曉,她一定不肯離開,否則楚亦也不會有這個安排。

出宮的過程十分順利。

天空中下著細雨,瑞梓坐在車輦上,看著有人擎著一把雨傘站在黑暗當中,那人看著車輦一動也不動,直到宮門重新關上,那消瘦的身影消失在宮門的另一端。

那一刻,瑞梓想到他兄長離開都城時看他的目光,裡面裝載著難捨難分血濃於水的親情。

瑞梓走進車輦中,低下頭看熟睡中的容琦,趁著瑾秀不注意,他伸出手指來撫平她皺緊的眉頭,她夢中一定很辛苦。

「我們要去哪裡?不回公主嗎?」瑾秀一聲問,讓瑞梓的手慌忙縮起來。

「公主府已經不安全了,我進宮前,駙馬另安排了一處別院,以備不時之需,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瑾秀聽了這話不禁含笑,「之前我還真擔心……」她頓了頓,「若是駙馬登上皇位,會立公主為后吧?」

瑞梓微微一笑,「那是自然。」

瑾秀道:「我就說……」

剩下的話,瑞梓一句也聽不進去。

公主府他們已經回不去了。

就算等到風平浪靜之後,那裡也會變成未來聖上的潛邸,哪裡容得下他這般身份的閒雜人等。

更何況,瑞梓看看容琦,她也不會再以一個長公主的身份自立門戶。

在公主府他還算是她的一個小小的贊畫,到了那時,他就真的和她沒有一點關係了。

他們之間的那根,不管是曾帶給他恥辱的,還是給他許甜蜜的線繩,就要隨著完夏王朝的覆滅,斷裂了,再也不復存在。

她的喜怒哀樂和他沒有任何的關係,她的安危用不著他來擔,所以這一次,也許是他唯一一次機會。她喝下那碗藥時,他就是抱著這個醜陋的想法,才沒有出口阻止。

她曾對他說過,別想從本宮身邊逃開。

以前聽到這種話他心中會迸發出無盡的恨意,可那日聽她在耳邊低喃,他的心臟不由自主地狂跳,他竟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快樂。

那日過後,他無時無刻不在悄悄期盼,期盼無論有什麼變端,她都會再對他說出這樣的話,只要閉上眼睛悄悄幻想,他整個人都會愉悅起來,那對他來說將是莫大的幸福。

他再也不會遇到這樣的女子,眾目睽睽之下脫下自己的鳳袍,他再也不會遇到這樣的女子,再也不會了。

瑾秀說得對,她會成為新皇朝的皇后,從此母儀天下。

瑞梓想到這裡,胸口猛然之間痛了起來。

他只能期望,她的心裡能多留下些他的影子。

瑞梓從思緒中回過神來,「送公主出宮是聖上的意思,我若是再隻身反轉應該也不難。」

容琦雖然將宮裡的事做了安排,交給了楚辭安排給她的暗衛瀟悅,但是她對瀟悅卻沒有百分百地信任。

緊急關頭容不得她在有更多的疑慮。

看瑞梓的表情,是吃定在這種情況下,她只能遣他入宮。

瑞梓杖傷未愈,現在卻要再冒如此的風險。

容琦垂下眼眸,「瑞梓,宮中的情況瞬息萬變,就算是楚亦不殺你,將來一旦有人攻進宮內,混亂之中你也難免會有性命之憂,這些不用我說,你想必早就已經想明白了。」

他所做的一切,無非是……容琦抿了抿嘴唇,笑笑,「你是想幫我承擔這份危險。」

瑞梓在容琦的笑容中沉默不語。

容琦揚起眉角,「你是覺得你若是這樣死了,無論如何我都會將你記在心裡永遠不忘是麼?」

瑞梓的手緊緊地攥起來,是麼?是麼?他心底也許就是這個想法,與其被她忘記……

「你錯了,我不會記住放棄自己生命的人,死去的人只會讓我永遠忘懷,此生不再想念。」她的語調冷清中帶著一股決絕。

他修長的手指握住她的手,他的指尖劃過她的眉宇,她都知道。他的動作中帶著留戀和決絕,她不是傻子,她不會不懂。

「墨染,將公主令給瑞公子。」容琦的眼眸中仿佛映著跳躍的燭光,她站起身走向前,從瑞梓手中接過公主令,親手綁在他的腰間。

她細長的眼睛微斂,卻遮掩不住其中的鄭重,她的笑容雖然還像往常一樣綻放,隱在嘴角的是濃濃的擔憂,「我等你回來。無論如何,不管這件事是否成功,你都一定要回來。」

瑞梓抬起頭,容琦步搖上的瓔珞,朦朧如星光,他點點頭,一步步走出去。

容琦離開宮中已經有三天,這短短的三天內,楚亦已經免了早朝,完全封閉了宮門。臨奕的勢力漸漸飽滿膨脹,他和楚亦的決定生死的對決一觸即發。

臨奕的步步緊逼,也讓世人想起了那張將他救出天牢的一紙婚約,其中自然少不了楚容琦這個本來就倍受爭議的長公主。

有人說長公主本就和駙馬同心,如今一切明瞭,她被楚亦秘密囚禁在宮中,還有人說長公主已經被楚亦賜死,種種猜測都將容琦將這場戰爭緊密聯繫起來。

長公主容琦成為了這場政權中心唯一的女子。

她救臨奕究竟是有意還是無心,大概只有等到塵埃落定,才能得到確切的答案。

瑞梓帶容琦來的別院,佈置的十分雅致透著一股讓人心安的寧靜,身處於這種環境,容琦雖然沒有在宮中時的疲累,但是一顆心卻高高懸起怎麼也放不下。

心中煩亂的情緒一股腦都擠在一起,她盼望這場戰爭早早結束,卻又有著深切的害怕。偏偏瑾秀這丫頭視她為支柱,總是在她靜靜看書的時候,用一種崇拜的眼神看她,好像只要她不慌亂,一切都會很順利般。

駙馬不時讓人送來消息,事無巨細全都寫在幾張密函之上,紙上的清秀字體皆是出自臨奕親筆,讓容琦心裡不禁湧起些暖意。

雖然近來他們並沒有見面,可是他卻知道她此時此刻最需要的是什麼,她想要的並不是躲在誰的身後,而是真切的想知道所有的一切。

「公主,你看誰來了。」

容琦不經意地抬頭間,看到門口那抹身影,雖然穿著普普通通的白袍,卻是天山上的皚皚白雪,發著熠熠光彩,目光中的那分淡定和從容,如同嫩葉上的露珠,看似平常實則有著珍貴難得的奢華。

幾日不見,他仿佛已經和之前大大不同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攜手

甫一見面,從開始的驚訝,到有些慌張,容琦手一動,竟忘記了自己還握著一塊正在繡的繡品,上面的繡花針結結實實紮在她的手指上,她不由地「啊」了一聲,手忙腳亂地拔出針,將那塊繡品放在了桌上。

本來不知道要如何開口說話,現在正好水到渠成。

容琦驚慌中竟沒有發現臨奕已經走到了她身旁,低下頭看她手指上的傷,他濃密的睫毛垂下來,看到她狼狽的模樣,不禁莞爾一笑。

他的笑容,優雅地如同極美的山水,清麗脫俗,難描難繪。

容琦極害怕言情小說裡那種情節,借著一個不起眼的小傷含情脈脈,她慌忙將手藏在袖子裡,還好臨奕也不是那種肉麻的人,只是看看她並無大礙,目光便落在她繡的東西上。

這下不得了,容琦恨不得馬上將那繡帕搶過來,臨奕卻已經先她一步將那東西撿了起來,細細地看,「以前不知道,你還會繡這些東西。」

容琦面頰猛然之間熱起來,事已至此想遮掩都來不及,那歪歪曲曲的針眼背面一團團的亂線,他全都看見了。

她只能視死如歸般定下心神,看著臨奕那完美的側臉,「我不會,那是瑾秀剛剛教我的,繡了幾下就沒了耐性,我小時候也想做一個淑女,可惜包括琴棋書畫在內,只是學個皮毛就厭煩了。所以想在我身上發掘出什麼賢能來,恐怕是不能了。」

那團團亂糟糟的線頭,和臨奕絕美的身姿相比根本就是天壤之別。

就似他的從容冷靜和她的無拘無束。

等到臨奕坐上皇位,她就不能再是那個奢華縱容的長公主。

臨奕笑笑,「一個人的賢能不是要會這些東西。」他的眉宇如山脈般悠長,他似乎頗為知曉她剛剛說那句話時嘴笑細小的表情。

她疲憊中帶著幾分的憂慮,只是她自己尚不明白,這種情緒到底從何激發。大概是從她決定要站在他身邊開始,她開始肩負過多的重擔。她將自己陷於兩難地境地。且不跟任何人說起。

「一切都準備好了。攻進皇宮避免不了激戰,但是不會太長的時間。」他墨黑的眼眸看著她。「任何人都可能為這場戰爭付出代價,不管是什麼結果,不會是單純因為某個人的緣故。」

他的目光閃亮,修長的手指挽起容琦的手,「你站在我身邊。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你是我的妻子。」

沒有其他的原因。只是你早已經成為了我的妻子,夫妻之間本該生死相依。

不論結果如何,你的選擇都沒有錯。

大戰之前,他來這裡對她說這些話,要告訴她的只是這一點。

不管得到什麼結果,那都不是她的過錯。

他給了她一個確切的位置,一個站在他身邊的位置。

容琦垂下頭微微一笑,「我一直以為你並不將這放在心上,成為我的駙馬你不過是被強迫,我們的關係並不算是正常的夫妻。」

臨奕微微一笑,「若不是,就不會有今天。」

若沒有彼此的期待和信任,就不會有並肩站在一起的一天。

臨奕的手離開時,容琦手心裡多了一樣東西。

臨奕微微一笑,「金國地聖祖皇帝東臨碧你應該知曉,他是我一生中最尊敬的人。」

「我親眼看著我最尊敬的人死去,他一手建立的國家頃刻之間被人瓦解,我卻被迫遠離這戰端。當時我想,我不應該離開,我應該盡我所能守護他留下來的基業。可是我也知道,那時的我沒有能力戰勝楚辭。我只能等待,等待我羽翼豐滿,再奪回這一切。」

臨奕頓了頓,「這些年,不光是我,許多人都活在楚辭的陰影之下,到了今天,這些都該結束了。」

他的手指劃過容琦地面頰,「以後的路還很長,你和我都要學著堅強。」

臨奕說地沒錯,不論得到什麼結果,她也一定要堅持走下去。

瑾秀捧著沏好的茶水走進來,碧色地茶碗裡面是一朵慢慢盛開的花朵,花瓣漸漸開放散發出陣陣的清香。

臨奕道:「這是雨前的蔓葵,喝一些可以安神,我小時候有人采來一些送我,雖然味道不是很好,但是是我最喜歡的。」

容琦端起茶碗在嘴邊輕輕一抿,那淡淡青色的茶水,喝起來清香中帶著一股淡淡的苦澀,就像是輕咬著那嫩綠的樹葉般,想要得到那內裡的香氣,卻要一同品嘗番苦澀的滋味,「以前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喝這樣的茶。」

臨奕笑笑,秀麗的眼眉慢慢的延伸,嘴角輕輕彎起來,仿佛想到什麼,他的微笑格外的溫柔迷人,「因為這源於我一個很重要的秘密。」

臨奕似乎是不經意地側過臉,他的目光落在茶水中的花朵上,「這蔓葵並不常見,茶莊只賣了一段時間就不再賣,因為這種茶的味道不佳,幾乎無人問津。我小時候也是聽人給我講了一個故事,才將這茶記在心上。」

「那故事,能不能告訴我?」她隱隱察覺那個故事必然對他十分的重要,她忍不住想知道個清楚。

臨奕轉頭看著容琦那閃閃的眼眸,微微一笑著繼續說,「從前有個父親,一直對兒子十分的嚴厲,除了考究兒子的武功,就是要求兒子將來要如何繼承他的大業,唯一慈父般的關懷就是每月必然送兒子一包蔓葵。偏偏那蔓葵的味道又十分不佳,兒子只是怕父親責難才每日必飲,後來在兒子還年少的時候,父親就病死了,那時候兒子雖然沉浸在悲痛之中,卻仍舊想不明白這蔓葵的真正含義,沒有父親的生活,兒子開始將這蔓葵也遺忘在角落裡。」

「直到兒子的人生經歷了許多坎坷的悲喜,他重新回到小時候生活的地方,想起往事種種,本想找酒解愁,卻意外地發現了父親曾親手種的蔓葵還頑強的盛開著。他采了幾朵泡在茶裡慢慢品嘗,那時候他才明白,那茶水中淡淡的苦澀味道恰如他的半生,在得到一樣東西的同時,還要品嘗的是它的苦澀。」

「再後來,他也有了兒子,那孩子雖然是他心中一個難以解開的結,從外人看來他甚至不將那孩子放在心上,可是他卻和他父親一樣,將這蔓葵送給他的孩子。」臨奕含笑道:「我開始也並不喜歡這茶,後來才慢慢習慣。」

容琦緊緊地看著臨奕,想從他那雲淡風輕的臉上看到許端倪,她相信那從容的眼眸深處一定隱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苦澀。

臨奕的身份一直都是許多人想要探究的秘密,那一盞看似平常的蔓葵茶,實則代表著濃烈的親情,這種感覺,在她經歷死亡的時候,從父母緊攥的雙手中深切體會過。

臨奕的目光中帶著許溫暖,「這幾日,你安心留在這裡,等我的消息。」

容琦點點頭,「我明白。」真到了戰場之上,她便毫無用武之地。

臨奕到底是什麼時候走的,容琦有點記不清楚了,她本是想陪他一起處理些事務,卻不想在一旁睡著了。

不知道是不是那蔓葵的作用,讓她睡得格外好,夢中還見到了久違的父母,直到醒過來那如溫泉般流淌的親情還在她心中盤旋。

一朵小小的蔓葵看起來卻普通,其中容納著送這茶人的苦心。

容琦從袖口又將那木筒拿出來,走到窗前,打開那木塞,將木筒裡的鳥兒放了出去。她原本拿不定注意,現在卻已經想明白了。

「瑾秀,吩咐下去,做幾盤精緻的點心拿上來。」

瑾秀頓時欣喜,公主這幾日對什麼飯菜都沒胃口,今日想要點心,那自然是大大的好事,於是高高興興地去張羅了。

瑾秀剛剛走出門,容琦忽然想起那塊沒有繡好的絲帕,轉身在屋子裡找起來,可是幾乎找遍了所有的方,那絲帕仿佛不翼而飛一般。

總不會是被臨奕拿走了吧?那亂七八糟的刺繡,恐怕是她此生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作品了。

瑾秀將廚房做好的點心端上桌子,容琦剛剛拿起一塊,就聽到一個笑盈盈的聲音:「小公主。」


第一百二十七章 親緣

難奈何一出現,瑾秀立即從屋子裡退出去,面對這樣的場面,瑾秀已經學會了幫容琦打點好一切,讓容琦無論做什麼事都能放心。

「小公主,」難奈何從懷裡掏出一個鐵盒子,眨眨眼睛,「我用這個換你幾塊點心行不行。」

看到這個搞怪的包子臉,容琦不禁抿嘴一笑。

打開那個熟悉的鐵罐,裡面是精緻的果乾,容琦道:「這個是你送我的?」

難奈何擺擺手,笑容擠在一起,「雖然不是,但是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們現在分開不要緊,可苦了我,我要來來回回的跑來跑去。」

說完又擠擠眼睛,「小公主,跟你商量件事,」他捏捏自己的臉,「你想方設法胖一點行不行啊?這樣他放心了,我也可以樂得脫離枷鎖,到處逍遙去了。」

容琦忍不住又笑。

難奈何咬了半個點心突然停下來,低下頭像是在琢磨掉在桌子上的點心渣,「小公主,你怎麼不問?」

容琦抬起頭,「問什麼?」

難奈何道:「問他。」

容琦的心猛然之間跳躍了兩下,忽然想起二少在雨中彈琴,雨水從他的面頰上滑下來,更像是被撒上了珍珠的花瓣,迎著月光開放,熱烈中居然有一絲的悸動,他那顫顫巍巍晶晶亮亮的眼眸,比往日多了些鄭重。

他的呼吸聲,在雨夜中似乎有些稍稍緊促。

他微微一笑,笑容被風吹散了,衣衫上被透過水漬印出來的暗繡,那神秘妖嬈的暗紋如同他嘴角彎起的弧度。

花蘭節的那一夜,無論是誰都不會忘記。

「小公主,你知道外面的戰事如何嗎?」難奈何換了個問題,他捧著點心,有點像猴子一樣抓耳撓腮。

說到外面的戰事,她瞭解的不多。

「你不是在宮中,就是在這別院裡待著,大概不清楚外面到底什麼狀況吧?要不是外面有大地戰事牽制,都城不會這麼安靜,政權變換也不會這麼容易。」

容琦揚起眉毛,「怎麼說?」

難奈何道:「當今聖上手裡的忠君良將雖然少,但是想要江山地不止一個。楚辭……」難奈何猛然咳嗽了一聲,顯然他對楚辭的印象不好,不想尊敬地稱呼他,「留下來那麼多人,個個不是省油的燈。」

難奈何頓了頓,「所以我說,比起外面,」他四處瞟了瞟。「這裡根本算不上什麼。」

楚亦的江山早就千瘡百孔,政變易主之時會發生戰亂本不足為怪,之前容琦還想到會有一番腥風血雨,像安定將軍那般掌握生殺的重臣,他勢必不願意俯首於任何人之下。可沒想到這一切並不如她想像的那般。

此中的原因,她本就想不清楚。

「小公主,你不會做皇后吧!你總不能……總不能這麼選擇吧!」

容琦握著那個小小的鐵罐,手指不自覺地慢慢收緊,她從沒想過這個答案這麼難說出口,心臟仿佛被牽扯,她還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她不自主地將這話題避開,「這次……我是想讓你幫我送一封信。」

容琦將早就寫好的信函拿出來遞給難奈何,「送進宮中,交給我上次指給你看的人。」

她讓瀟悅留在宮中,就是等她這一封信函。

上一次她找難奈何,卻並沒有想清楚,而今……

「小公主,你決定了?」

容琦點點頭,「這都要謝謝你,若不是之前你的提醒,我也不會下定決心。」

難奈何眼眸中露出奇怪的表情,像是不忍心貪功,「這可不能謝我。」

容琦笑笑,在楚亦這件事上,她之前只想要幫楚亦拿掉楚辭給他留下的陰影,卻沒想過要利用楚辭。

楚亦這一生何嘗不是在反抗。

若不是難奈何提醒,她想不到這個方法。

否則她即使利用瀟悅將楚亦秘密救出,將來楚亦也不一定會好好生活下去,一個人一旦沒有了生存的意志,一切都是一紙空談。

難奈何點點頭,將那封信踹進懷中,然後眨眨眼,這個表情大概是學二少的瀟灑,可是卻沒有那種絕代風流。

也許那樣淡淡的風姿,只有二少才會具備。

難奈何從凳子上跳下來又停住,「小公主,如果有人受了重傷,你還能安心做你的皇后嗎?我是說如果,你還能這麼滿不在乎……」說完他又抓了抓頭,「我是覺得你,太……滿不在乎。無論如何,你都會……」

難奈何頓了頓,像是下定決心不再說了,「我走了。你等好消息吧!」

不知道是因為難奈何說的不清不楚,還是她想的太多,斷斷續續一句話,竟然讓她愣了好久。

只不過一頓飯的功夫,難奈何就已經將信函送到,容琦本想留他休息幾天再走,可是看他的模樣像是有什麼放心不下。

臨走之前,難奈何又吞吞吐吐,「小公主,你的長公主府裡是不是有什麼機關暗格之類?」

容琦忽然想起神偷三番兩次潛入長公主府這件事,「你在找什麼?」

難奈何道:「我就是找那塊石……」

容琦道:「什麼石?」

難奈何深吸一口氣,「就是你大婚之前,讓我找的那塊親緣石,」他頓時變得苦兮兮,「如果我之前知道,一定不會幫你去找來。你……你既然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了……而且也、也……留著也沒什麼用,就還給我吧!」

容琦仔細回想,那塊放在她床邊暗格裡的玉石上果然有兩滴鮮血,難道這就是所謂的驗親?那麼這塊石頭上的血跡到底是誰的?長公主又想從中得知誰的身份?

難奈何一定知曉其中的緣由,否則就不會那麼想從她手裡盜走那塊玉石,可是她現在明確地問起來,難奈何一定不會說,「你怎麼知道我留著一定沒用?」

難奈何道:「你們現在已經不是敵人了,不如給我回去做個紀念。」說著歎口氣,「這可能是我這輩子犯的最大錯誤,雖然再偷回去已經於事無補。」

難奈何的口氣,像是在懺悔,「好在他現在已經不怨我了,否則……我哪裡知道那石頭上會有東臨家的血。」

東臨家的血,難道是駙馬?長公主容琦得到那塊石頭之後,最大的舉動就是朝堂之上公然索要臨奕做駙馬,難道是因為她知道了臨奕是東臨家的人?

那麼她又為何要殺臨奕?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這和安定將軍又有什麼關係?

看著容琦猶疑不定的模樣,難奈何歎了一口氣,「小公主你想一想,如果可以就給我吧!」說完他瘦瘦的身體一動,轉眼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容琦望著空蕩蕩的門口,當日她穿越來時看到那張字條,只當是因為長公主負氣成婚,安定將軍唆使她手刃親夫。如今看來,這裡面的含義絕不是單純的字面意思,這其中必然有誰也不知道的隱情。

容琦思量之間,瑾秀正好端茶進屋。

容琦抬起眼睛看瑾秀,瑾秀原本臉上掛著的笑容,被容琦的正色沖淡了,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茶具,還沒有開口詢問,只聽容琦道:「瑾秀,你可知道我為什麼會和駙馬成親嗎?」

瑾秀聽到這話不禁一愣,她雖然早就知道長公主和以前大大不同,公主舉手投足都透露著一股讓她陌生的感覺,可是當公主忽然問起這件事,還是讓她驚訝萬分,公主果然連這件事都不記得了。

「奴婢雖然一直在公主身邊伺候,可是公主以前並不像現在這般信任奴婢,所以奴婢只知道大概。公主和駙馬爺成婚之時一直心神不定,奴婢依稀知道,公主想要通過駙馬去威脅一個人。」

容琦揚起眉毛,「威脅誰?」

瑾秀道:「公主那時只不停地給那人寫密信。」她頓了頓,「是安定將軍。」

果然這其中有著不為人知的秘密,長公主容琦到底知道些什麼,她又如何知曉?這些都是現在的容琦怎麼也探究不到的,可是她忽然覺得,這個秘密就在她眼前,很快就能得到解答。


第一百二十八章 相依

瀟悅懶懶地靠在床邊,宮中局勢緊張幾乎所有人都忙碌不堪,除了那些躲在角落裡戰戰兢兢的宮女,他大概算得上是唯一的閒人了。

長公主容琦,她的確算得上是個有趣的人。從大婚之後她整個人和他記憶中的就已經完全不同了。

他記得長公主小時候不過是個稍有心機的美人,可如今卻周身處處透著玄機。

瀟悅只是出去散步的功夫,再回來的時候桌子上已經多了一封信函。他伸手將那信函拆開,再看看其中的內容,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長公主居然會想出這麼一個方法。

十年布棋,一招廝殺。

楚亦聽著外面金戈交擊聲響,宮外的人馬轉眼就會如潮水般蜂擁而至。他幾年的苦苦掙扎不過是惘然,他早就知道這個結果,可當看到禁衛步步後退時,仍舊覺得悲涼。

金殿的大門被打開,貓一樣的男人,提著一把劍走進來。

這個時候人人都會拿起手中的利器。

楚亦微微一笑,「瀟悅,你也是來搶頭功的?」

他看著倒在殿內的幾個人,他們都曾是楚亦的心腹,可今天來到楚亦身邊,卻是為了拿楚亦的性命,去取得新君的歡心。

人都是這般醜陋的面孔。

也許唯一能對他一如既往的,就是容琦。楚亦的手掌慢慢攥起,可惜不能再見她一面。

「先皇交代微臣江山易主之時,將一些東西交給聖上。」

楚亦聽到這裡不禁抬頭,那個人居然到現在還不肯放過他。他不禁冷笑,「朕要看看他還給朕留了些什麼。」他已經一敗塗地,不知道楚辭還想從他身上拿走些什麼。

瀟悅拍了拍手,有三個宮人陸續從殿外走進來,她們手裡的托盤上依次擺著一杯酒、一條黃綾,還有一把匕首。

楚亦的眼睛瞇起,「這就是他讓你給我的東西?」

楚辭從皇位上站起身,慢慢地走下那琉璃臺階,伸出手來劃過那一個個紅漆盤子。「原來他連死法都給我想到了。」

那明晃晃的綾帶仿佛已經刺傷了楚亦的眼睛,楚亦猛然之間笑起來,笑聲帶著一絲的淒厲。他似乎從來沒有笑的這般暢快過,「朕要等到最後,看看他的話是否都能言中。」

笑聲一過,他伸出手去猛然攥住他條綾帶,細長的眼角仿佛崩裂開來,他握著綾帶往前走,走出那輝煌的金鑾殿,朝著長生殿的方向,那被風吹拂起來的黃綾在他身後劃出華麗的軌跡。

「公主,不如我進宮去打聽消息。」墨染的腳步忽然停下來。

到處都是廝殺聲響,空氣裡有濃濃的血腥味道,他的眉毛緊緊地皺起來。他開始後悔,後悔答應公主的要求,盡可能佈置好一切,這時候想靠近宮中。

「瑞公子現在沒有傳出消息也是正常,這時候宮內一定混亂不堪。」

她也知道必然是如此,可是卻由不得她想太多,若是不曾盡力那麼將來一定會後悔。她早就想好了要盡她所能。

就算是任性她也要任性這一回。

否則,以後恐怕再無機會。

這裡是她和瑞梓約好的地點,雖然離宮廷不遠但是還算安全,她就算再等上兩個時辰也沒有問題。

廝殺聲讓她的心跳越來越快,她的手指緊緊地攥起。還沒有消息,還沒有。她開始懷疑她所用的計謀,若是楚亦想反抗命運,他必定不會選擇死亡。

她安排瀟悅演上那麼一齣戲,就是希望楚亦還想掙脫楚辭,哪怕只是霎那間的想法,一念之間一切都會改變。

可如果楚亦就此自暴自棄,就此崩潰。那麼她那個夢就會成為現實。

「皇妹,皇妹。」他叫她時,臉上的神色是如此的溫柔。

別離的那晚她明明看到他臉上有著對未來的希翼,就算他曾殺過那麼多人,可是對於她來講,他是她最好的兄長。

容琦剛剛想到這裡,周圍便傳來一陣更加嘈雜的聲音。

墨染急匆匆的走到容琦身邊,他皺起眉頭,滿目焦急,看得容琦心裡頓時一緊。

墨染道:「不知道從哪裡湧進來的亂軍。」

眼見完夏王朝將要覆滅,無論是誰都不肯失去這個奪位的機會,這些年天下本就處於混亂之中,一時之間會有幾路人馬那也是平常之事。

「公主,我們還是等到……」

等。

她不想等,無論是誰只要殺進宮內,第一個目標便是楚亦。只要這樣想一想,她如何能靜下心來等待,只要閉上眼睛,她眼前變會有楚亦被人斬殺的情景,那鮮血幾乎會濺在她身上,讓她惶恐的不能呼吸。

容琦正想到這裡,猛然之間聽到「轟」的一聲響,天地仿佛都隨之動搖起來,耳邊猶如鐵器相交般嗡嗡不絕。

那巨大的聲音幾乎將所有人都震撼了。

一股巨大的黑色煙雲騰空而起,隨之而來灰塵飛揚,幾乎能迷亂人的眼睛。

所有人驚呆地望著那聲音的方向,容琦慢慢走過去,推開一起阻擋她視線的障礙,那黑黑的濃煙照耀著那華麗的宮殿,將那紅牆碧瓦襯得如此悲愴。

「是皇宮,是皇宮。」周圍嘈雜的聲音不停地喊起來。

是皇宮。

容琦地心猛然一滯。是楚亦,一定是楚亦。

她輸了,她輸了,她完全錯了,她竟然沒想到楚亦會用這種方式來結束他的人生。

那濃密的黑煙中似是有火光,容琦呆呆地站在那裡,她幾乎什麼都聽不到了,不知道從那裡來地箭矢從她頭頂劃過,箭尖戳斷了髮帶,她的長髮如雲般滑落迎風飄散。

世人看來最殘暴的君主,其實是個最可憐的人。

趙瑜說得對,不論楚亦如何,他永遠是最愛楚容琦的人,不論楚容琦做出什麼事,他都永遠站在她這一邊。

擁有的時候不覺得,只有失去才痛徹心扉。

她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夜他眼睛中深深的渴盼,那是他人生中唯一一份光明。她太相信自己,可是如今發現,不論是面對親情還是愛情,她都只是一個懵懂的少女。

她曾一步步地勸誘楚亦,她想過楚亦可能不離開的種種理由,可是她從未想過,楚亦不離開宮廷,有很大的理由是因為她。

他少時受楚辭驅使,是為了保護他唯一的妹妹。

如今留在宮中,也是為了承擔楚家所有的罪惡,他不想讓她身上有任何的污漬,他期盼她能永遠快樂的生活下去,因為她便是他心中所有的感情寄託。

容琦就這樣一步步的往前走,她幾乎忘記所有的事,唯一吸引她的便是那巍峨的宮門。

她看不到身邊的刀光劍影,身邊越來越多的人聚集。

她只死死地盯著那巨大的濃煙,煙中竄動的火光,燃燒著所有,似乎永遠也燒不盡似的。

如果她不來她大概不會親眼看到。

當看到的時候,心裡是如此的悲痛。

她緊緊地攥著手。

天下大亂,多少人能得到他想要的,又多少人會變得一無所有。

容琦的周圍越來越多的亂兵混雜在一起,不知道何時人群的盡頭光芒閃爍,有人騎著馬撥開熙熙攘攘的人群衝了進來。

那人背對著陽光他穿著一身暗黑的長袍,整個人卻閃爍著逼人的光芒,讓周圍所有都暗淡下來,他手中的劍就是這世間最迫人的利器,他整個人的臉幾乎全都被一張黑色的面具遮擋,只露出一雙攝人魂魄的眼眸。

他再往前走,所有人都不禁駭地後退,駿馬長嘶,讓周圍所有的馬匹都焦躁不安。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個身影,容琦胸中那被壓制的淚水卻要轟然湧出,她似乎是溺水者瀕臨死亡時,終於看到了光明,她未加思索,身體似乎無法控制地奔到他馬前。

她柔軟的肆意紛飛的長髮和著他冰冷的劍芒。他伸出手來,她的手指慢慢落入他的掌心,他微微欠身,她整個人便飛起來落入他的懷裡。


第一百二十九章 甜蜜

她的手牢牢地摟著他的腰,雖然他身上有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可不知道為什麼卻讓她焦躁的心安定下來。

坐在馬背之上,她忽然覺得所有一切都與她無關,她緊皺在一起的心靈終於得到了片刻的安寧。

在他身邊高高俯視,周圍的喧囂都變得十分渺小。

他低聲在她耳邊,「別怕,一切有我。」

他細長的眼睛微微斂,便如那花蘭節當晚,充斥在其中的淡淡溫柔細緻而美麗。

容琦那本來已經咽下去的淚水,猛然如潮水般湧了出來。她幾時這樣委屈和脆弱?不知道是什麼理由讓她哽咽不止,她本能的蜷縮在他懷裡,不停地抽噎。

他收緊手指小聲安慰,她的眼淚卻是受了鼓舞更加氾濫。

馬蹄翻動,偶爾有人射箭阻攔,那箭矢卻再也不能進她身半分。

淚水流過之後她忽然覺得疲憊,她靜下來,幾欲安然睡去,直到被他抱下馬,容琦這才又直起腰來看周圍的一切,他們竟然已經出了城,「這是哪裡?」

他微微一笑,「敵軍營地。你怕不怕?」

容琦忍不住微微一笑,又想起那掛在面頰的淚水還沒乾,急忙用袖子去擦,剛想動一動有些麻的腿,整個身體又被騰空抱起,驚訝之餘她嘴唇微微張開,才說出個「你」字,便被迎出來的女婢壓了回去。

在眾目睽睽之下和人這般親密,她還是頭一回,更何況她那剛哭過的眼睛實在無法見人,容琦只能垂下眼簾,不管有多少人走出來,她都裝作沒看見。

他走過亭廊院落。

有人上前道:「主子,主屋都收拾好了。」

那人的聲音聽起來。讓容琦覺得有些莫明的熟悉。可是當她扭頭看的時候那人已經不見了影蹤,恰好他抱著她向屋子裡走去。容琦不禁道:「二少。你……」

他眼睛一瞇,笑容無比地愉悅,「我剛剛以為你會認不出來。卻沒想到你會主動走過來。」

想起剛剛馬前的那一幕,容琦臉猛然一紅,還沒來得及窘迫,忽然想起墨染和瑾秀還留在那裡,幾乎是念頭剛至。

「放心。我已經安排好了。他們不會有事。」

聽到這句話,容琦頓時鬆了一口氣。那壓在心中的沉悶仍舊在,只是那難過忽然有了著力點,讓她的心情逐漸穩定下來。

二少已經抱著她進了內室。屋子佈置的十分清雅,但是個別之處又見絕豔,裡面的擺設讓人覺得和主人十分的相配。

床上那黑色網底的刺繡,竟然放著牛奶般白色的絲綢,床前不遠處地屏風後似乎有蒸騰的水汽,雲遮霧繞。

容琦只是微微思量間已經被二少放在床上。

他淺淺一笑,頭髮垂下一縷,「我的時間緊迫,大概只有幾個時辰。」

容琦這才發現二少那清亮的眼眸中有幾許紅紅的血絲,摘下面具,那完美的臉上竟有幾分的倦色,「那你為什麼不好好休息,還要……」

二少道:「我本來是要等過幾天再來找你,可是我就知道你不可能乖乖聽話等到戰亂結束再入宮。」他的眼眸中像是有淡淡的雲朵,飄忽著讓人覺得異常美麗。「不管多麼危險你都會儘量一試。」

容琦嗓子一啞,她心裡所想竟然都被他猜了個透徹,「那又如何。我終究是……」

二少道:「我早已經遣人入宮,即便是有一絲希望,我也能幫你將他帶出宮門。」

容琦驚訝的揚起眉毛。

二少淡淡一笑道:「我只要你能相信我。」他伸出手來替她抹掉額頭上細細的汗珠,看著她因為疲憊而消瘦的面頰,「剩下的事你不用管,都交給我。」

聽到二少的話,容琦仿佛自然而然放鬆下來,他雖然沒有過多的語句去安慰,卻讓人有一種可以依靠的感覺。她是累了,躺在鬆軟的床鋪間,整個人都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舒適,似乎閉上眼睛馬上就能睡去。

容琦正聞著床鋪見的馨香,聽到有衣服稀疏的聲響,她抬頭望去,頓時一愣。

二少已經伸手解開外面的長袍,將那黑色的衣衫脫下來。

似乎是感覺到了她的視線,他抬起眼睛,長長的睫毛嗡動,淺淺一笑,有一種極其蠱惑的味道,「我本來想洗個澡再來找你,可惜沒那麼多時間,你不在意我到屏風後梳洗一下吧?」

容琦不知為何,臉猛然一紅,莫說那澡盆前隔著一個屏風,就算是沒有屏風,只要她不望過去,那也沒有什麼。

「這幾日只顧得上洗把臉。」

容琦想起他身上那股腥膻,像是鐵器和血液混雜在一起,那種狼煙戰場中薰陶過的味道。

二少在她心裡,除了是一個風流倜儻的大俠之外,大概還有一個極其尊貴的身份,只是這個身份一直沒有得到證實,可就算是如此,他也不該有征戰沙場的機會。

他剛剛坐在戰馬之上的模樣,卻是那般的英武,仿若天下都在他手掌之中,他那股灼灼逼人的光華,讓她有一種莫明的熟悉感。

容琦正想到這裡,忽然聽到水花聲響,她下意識地抬頭望去,面頰頓時一熱,那屏風雖然能將裡面的情形擋住,卻擋不住映照在上面的人影。

雖然朦朧當中看得不是很清楚,卻足以讓人心跳加速。

容琦慌忙別過臉去,直聽到再也沒有水花的聲音,她才悄悄地吐了一口氣,本想等到二少走出來,她再過臉來,可是沒等到那聲音響起,她便不知道什麼時候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

夢中是一個十分旖旎的景致。

她抱著誰的腰躺在他懷裡,頭枕在他的手臂上,覺得莫名的安全,平日裡她心中的那些憂慮全都煙消雲散了,他挽著她的手指,她下意識將臉靠進他的身體,鼻端都是那種讓人舒服的馨香。

她很累了,願意就這樣一直睡下去,於是她的手指再一次的握緊,她喜歡這種難得的舒適,朝堂,陰謀,都離她越來越遠。

那富麗堂皇的皇宮已經讓她越來越害怕,哪怕是夢見那金光閃閃的龍椅,她心情都會猛然憋悶,喘不過氣來。

她這段時間的日日夜夜便是這樣度過的,她覺得自己已經慢慢沉浸在楚亦的悲傷當中,最經常的是她回憶起那晚俯瞰皇宮的情景。

楚亦說:「那是個牢籠。」

的確是個牢籠。即便是金柱上威風凜凜的金龍,也只能靜靜的盤繞在此永遠飛不出去。

她的身體悄悄蜷縮在一起,這一次卻和往常不同,她整個人靠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被牢牢地抱住。

容琦再醒過來的時候,以為已經夜幕低垂,誰知道天還大亮著,她並沒有睡多久,那綢緞般的被子蓋在她身上,她手指微微一動能感覺到它的輕滑。

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的異常,容琦抬起頭向身邊望去,這一看不要緊,胸腔裡的心臟頓時像要跳躍出來一般。

原來那一切並不是一場夢,此時此刻她正依偎在二少的懷抱裡,汲取著他身上的溫暖,讓她在夢中貪戀不已的就是他沐浴後的馨香。

二少大概是太過於疲憊,沒有因為她的動作醒過來。

容琦悄悄打量他靜謐時的臉龐,他那修長悠遠的眉宇,豔麗的紅唇,平靜之中依舊有一種妖冶的吸引力。他穿著一件寬鬆的長袍,身體從領口處露出來,他的皮膚細膩而堅韌,體溫透過薄薄的衣料,十分的溫熱。

兩個人依靠在一起,便將她顯得十分渺小,她蜷縮在他懷裡的樣子,就像一隻貓咪。

容琦只覺得自己的心跳異常的快,生怕那鼓動的聲音會將身邊的人吵醒。

她正想法子鬆開和他緊握的手,離開他的懷抱,他的手指卻似乎不經意地劃過她的後背,她整個人一僵,熱血頓時沖上了臉,他似乎已經醒過來了。

容琦慌忙閉上眼睛,還裝作未曾醒來一般,聽著身邊的動靜,生怕二少現在將她拆穿。

靜謐了一會兒,她只覺得整個身體猛然之間沉入床鋪之間,二少的呼吸聲由遠而近,沉重的呼吸吹在她的面龐。

容琦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緊緊握起,他的身體與她緊密相貼,她一動也不敢動,他的體溫似乎感染到了她,讓她周身血液也逐漸的升騰,仿佛是前所未有的炙熱。

他的吻慢慢落下來,淺淺地在她的嘴邊,然後漸漸加深。

這個吻,讓她慌亂不停的心跳反而稍稍安定下來。

她閉著眼睛,仿佛整個思維變得無盡的虛空,心臟仿佛裂開了一個大洞,無論如何都填不滿,又仿佛比之以前它異常的充實,像是一朵慢慢吸收著周圍養分的花朵,花瓣嬌豔悄然開放。


第一百三十章 情愫

他的吻深深淺淺,他的呼吸若即若離。

他的手指與她的糾纏。

她似乎能觸碰到他靈魂的深處,感受他不為人知的歡樂和悲傷。

他整個人似乎並不如她以前想像的那般風流瀟灑,反而身體裡像是有一個不可磨滅,卻讓人難以觸摸的疼痛。

她想起他輕鬆追憶往事的那些話語,那些掙扎在生死邊緣的痛楚,似乎沿著他的身體一點一點地傳遞給她。

讓她忍不住想伸出手來撫慰。

這一刻她渾然忘記了一切,似乎只能看到白色長袍黑色薄紗的他,站立在天際盡頭,他的身影時如此的妖嬈,讓人難以忘懷。

若不是又在他懷裡睡了一會兒,她大概怎麼也不肯立即睜開眼睛,還好她起來的時候二少已經不在屋子裡。

容琦伸手掀開被子,穿鞋下了床。桌子邊有一面鏡子,她便湊過去看,鏡子中的她已經沒有了前幾日的蒼白,面頰上帶著一絲的薄媚。

雖然她之前曾一直逃避感情,可總有一天她必然要去面對,她之前直覺的想法,如今正在一點一點地動搖。

容琦慢慢走到門口,伸出手來將那扇門打開,外面的天際比她想像中還要空曠,抬起頭來便是那廣闊的天際,讓人心情豁然開朗。

她稍稍站立了一會兒,院子裡正有幾個女婢經過。

女婢見了她,嘴唇喏喏兩下,喊了聲:「姑娘。」她們的臉上沒有疏離,只是恭敬和親。

容琦微微點點頭,沒有了長公主這個稱呼,她頓時少了份拘謹,也輕鬆了許多。

容琦隨意在院子裡走了走,便挑了個涼亭坐下來,幾乎是剛剛落座,那琳琅滿目的小吃和點心立即就擺滿了石桌,跟著還有一杯沏好的茶水。

那點心和果乾,光看看就知道十分合她的口味。她其實素來愛吃零食,只是經常被繁雜的事務所羈絆,這小小的習慣便被她扔開了。

二少經常拿些好吃的果乾給她,將她的嘴越養越刁,再這樣下去,大概以後宮中的點心她都要吃不慣了。

容琦拿起一塊點心放在嘴裡,那糕點十分鬆軟,入口即化,混合著淡淡的奶香,這樣的東西市面上是不會流傳的,也不知道二少到底從哪裡買來的。從一罐小小的果乾,到今日相救,二少如此費心的安排,讓她不禁想的入神。

本來靜謐的院落,容琦隱約聽到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那聲音由遠而近越來越清晰,容琦下意識地抬起頭來看。

只見有兩個人推推搡搡向院子裡走來,其中一個滿身泥土,看起來狼狽不堪,臉上更是被黑黑的污漬糊住已經看不清面容,他的頭髮亂蓬蓬的黏在一起,整個人像是出於瘋狂的邊緣,「你們別攔我,我知道他藏在這裡。今天我非把他抓出來不可,不打他個皮開肉綻,爺是不會走的。」

容琦看著這些人正覺得詫異,不知道那人說的是誰,她的衣袖忽然被輕輕一拉,她嚇了一跳低下頭來,立即看到了一張包子臉。

那張包子臉如今正皺在一起,用可憐巴巴的眼神看著她,用極其細微的聲音道:「小公主這次你得救救我。」

這下容琦明白了,那人要抓的是藏在她身後的難奈何。

難奈何輕功一流,向來難逢對手,怎麼會怕這個人。

難奈何呶呶嘴,「看見他身後的翠鳥沒有?那鳥兒總跟著我,甩也甩不掉。」

容琦抬頭望過去,果然看到一隻小小的鳥兒在那人身後飛個不停,盤旋了一會兒,似乎是發現了什麼,便如一支箭矢猛地向她這邊飛過來。

鳥兒一飛,難奈何忍不住大叫一聲。

這一來一去將所有人的視線都吸引過來,那鳥兒神氣的在難奈何肩膀上跳來跳去,難奈何急得哇哇大叫,「你別過來,別過來,再過來我就……」

那人的臉雖然被黑色的汙跡覆蓋,可見到難奈何臉色卻似乎又黑了一層。

難奈何道:「這事也不能怪我,他自己願意回來的,又不是我出的主意。再說……有能耐你直接去找他,何必找我出氣。」

他的小手指不停地勾著容琦的衣袖,小聲哀求,「快來幫我說句話,這……都和我無關啊。」

莫說這其中的事容琦並不瞭解,就算她知曉又不知拿什麼立場站出來說話。

聽了難奈何的話,那人頓時怒不可遏,「你現在還敢狡辯,我沒見過你這麼卑劣的小人,更沒見過那麼任性的主子……我……」

他那主子竟然單身匹馬,穿過敵軍陣營,他那英武的模樣雖然嚇煞了敵軍,可也讓他們魂飛魄散,他還從未見過有人竟敢如此。

難奈何道:「對對對……就是他任性,和我無關。」

目光接觸到那人淩厲的眼神,頓時又一抖,小聲嘟囔,「能找到我又怎麼樣,也抓不到我。」說完吐了下舌頭,然後又來搖容琦的手臂。

「小公主你來評評理,我只是告訴二少你最近的情況又沒說別的,二少丟下他們跑來這裡,他們不敢去惹主子就把氣撒到我頭上。」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那人會弄的如此狼狽。她雖然不知道二少在做什麼事,但是忽然丟下自己的下屬,這樣任性的事……也只有他能做的出來。

她寫給瀟悅的那封信函難奈何一定是打開看了,然後將其中內容告訴二少,二少這才日夜兼程來到她身邊。

容琦的手指微微一縮,之前她本也想將她的計畫告訴駙馬,想到他自然會以大局為重,不會為她救楚亦這件事而分心。他身負復國使命,不會在關鍵時刻為了她……

她權衡之下幾次都沒開口,想到這裡容琦心裡頓時湧出一股莫名的惆悵。

容琦只是微微的沉思功夫,那人已經追殺到了跟前,他一雙虎目本是怒氣洶洶地看著難奈何,可是掃到容琦時,整個身體明顯的有些僵硬。

難奈何還唯恐天下不亂般,叫喝著:「你……你……敢過來,小心傷了公主。」

那人兩條粗粗的眉毛緊緊皺起,原來她便是那人……看到她遂想到所有與她有關的話題,不經意一出口,便將話題的內容說漏了出來,「……夫……人……」

夫人?這稱呼……那人還想在她面前喏喏,立即便被人遠遠地推開,他黑黑臉上那種無奈又無辜的表情,讓人看著忍不住想笑。

難奈何一看那人不敢將他如何,立即更加得意洋洋,正當忘我之際,被肩膀上的翠鳥狠狠地啄了兩口。

難奈何正要氣惱,那鳥兒便忽然飛起落在了容琦肩膀上,嘰嘰喳喳叫個不停,難奈何幾次抓它不成,只能作罷,笑著看容琦,「小公主,大恩不言謝,我先走一步。」

難奈何一走,那翠鳥就像是沒有了玩伴,頓時從容琦的肩膀上落下來,跳上她的手心,然後嘰嘰喳喳兩聲,倒下來露出白白的肚皮,小小的脖頸扭到容琦的手指縫裡,黑亮的眼睛打量著容琦。

容琦的手稍稍一動,它頓時迅速地飛起來,再一次落在容琦肩膀上,大概發現容琦沒有任何的惡意,才又飛下來,這一次落在了桌邊,眨動了眼睛,邊看桌上的糕點,邊嘰嘰喳喳。

看著它那嫩嫩的爪子,可憐兮兮的小眼睛,容琦試探著將盤子裡的糕點拿出一塊放在它面前,翠鳥頓時撲著翅膀跳了兩下,然後尖尖的嘴巴開始啄食,吃了幾口又抬起頭來嘰嘰喳喳叫上一番,那聲音清脆悅耳就像是一首歌。


第一百三十一章 離別

「這鳥兒最貪吃,只有吃的高興它才會唱好聽的曲子。」容琦看這鳥兒看得出神,竟沒有發現二少已經走到她身前。

那翠鳥嘰嘰喳喳的叫兩聲,像是在抗議,可是那兩隻小小的爪子卻踩在糕點上,生怕容琦將它拿走。

容琦不禁莞爾,「這鳥兒叫什麼,我從來沒見過。」

二少微微一笑道:「聽說這鳥兒叫點翠,外貌和飛翠很像,身形卻要小很多,都說它是叫聲最美,飛的最快的鳥兒。我少年時聽說此鳥,在深林之中找尋了幾個月,才遇到這一隻。這鳥兒十分挑嘴,必須是極為精美的食物它才肯吃,有一次難奈何搶吃了它的點心,因此被它記恨,只要難奈何出現的地方,它必然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好讓他無處藏身。」

容琦抿嘴一笑,怪不得難奈何會懼怕這鳥兒,就算他身法再快,也決計甩不掉這隻鳥,就像穿著隱身衣的人身後卻長了一條不能消失的尾巴。

一塊不小的糕點全都進了鳥肚,那鳥兒滿足地蹦上容琦的手心,開始晾它那圓滾滾的肚子,舉手投足就像是一個四五歲大的孩童。

二少少年時的生活肯定過得十分灑脫。只有在他身邊才會出現那些別人當作傳說的東西,比如那神偷,這點翠,還有他單槍匹馬越過重重阻礙來到她身邊。

「如果我沒有衝到你的馬前,不願意跟你走,你會如何?」容琦伸出手來摸那翠鳥肚皮上雪白的羽毛,似是漫不經心。

二少眼睛一瞇,「那我只好做一次綁匪。」

容琦忍不住笑出聲,她的手不經意地摸向腰間,那裡有二少送給她的面具配飾,還有一塊臨奕送給她的碧玉。指腹摩梭到那塊玉背後的幾個字上,她的心就像被牽絆住了般。

她無法忘記第一眼看到臨奕時的情景。

那就是處於黑暗當中的人,見到的唯一光明。

他的笑容淡定從容,嘴角卻增添了幾分深重和寂寥,她總覺得若不是被他所吸引,她便不會有這段新的人生,所以她也想要親手化解他嘴角的深重,讓他的笑容變得更加完美。

從晉王案到現在,她都小心翼翼地表露著她的情感,只是她一直得不到一個明確地的應,直到出宮之後她才得到一個細微地光明,她甚至不知道是否能繼續依靠那光明走下去。

她在慢慢動搖,從花蘭節在雨中見到二少那一刻起,她的心就開始搖擺不定。

直到現在她都無法給自己一個確切的答案,更何況其他人。

所以她必須還需要一些時間來考慮清楚,開口時喉口有些艱澀,「外面怎麼樣了?」

二少微微一笑,「大局已定。」

容琦抬起頭,「那宮裡。」

二少道:「你放心,我總會給你一個好結果。」

容琦攥起那玉佩,嗓子一啞,「我……我想……」話剛說到這裡,她手裡的鳥兒頓時翻了個身,一躍而起,嘰嘰喳喳衝她後背叫個不停。

容琦不由得回頭一看,難奈何不知道何時站在他身後,他一臉怪異的模樣,一手摸向自己懷裡,一手急著拼命向翠鳥示意,像是在讓它不要吵。

對上容琦的眼神,他才反應過來,轉頭想要溜走,可是卻又害怕一旁的二少,他只能咽咽吐沫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小公主啊,有什麼話你就說嘛,我最近耳朵不太好,想聽也聽不清楚,你就當我沒在這裡好了。」他笑得包子臉上揚,嘴巴成了一個大大的括弧,「有些話要越早說越好,花前……日下……多美啊。」

難奈何一邊說,一邊露出曖昧的笑容。

「我們二少那是誰啊,若是重出江湖,不知道多少女孩子要心動呢。小公主啊,早在一開始你就應該聽我的話……」

容琦不禁一愣,原來難奈何當她是要向二少表白。看他滿面春風得意洋洋的模樣,像是紅娘做到尾,說不出的高興。

「小公主,快說快說,等你們……」他邊跳邊笑,「我就把我偷到的最好的寶貝當賀禮。」

原來難奈何一手掏進懷裡,是要準備拿最好的寶貝出來送給她。

只是……容琦抬起頭來看二少。

他微微一笑這坐在石凳上,好像什麼都知曉,他的眼睛中有些波紋一圈一圈的如同湛藍的湖水,眼神帶著許迷離。

他自然知道她是說要離開,她心中所想他向來都能猜透。

可即便是這樣,難奈何幾句曖昧的話,還是讓他微微一笑,他笑起來的模樣燦爛而美麗,讓人不忍破壞。

只是她現在卻,「那,我走了。」

難奈何笑容僵在臉上,他實在搞不明白,這小公主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外面的車馬已經準備好了,回去之後一切小心。」

他果然什麼都清楚。

容琦點點頭,「你也多加小心。」

她說完這話,肩膀上的翠鳥低低叫了兩聲,忽然飛起來,落在二少肩膀上,用小小的頭去蹭他的頸項,二少細長的眼睛微微一瞇,那鳥兒又飛回到容琦肩膀上。

二少笑笑,「你喜歡的話,就帶著它吧。因為它貪吃,有段時間胖到飛不起來,所以我給它取名叫肥翠,後來它嫌棄這名字不好聽,又改名翡翠。」

容琦眼前頓時看到一幅少年林裡追翠鳥的情景,那該是怎樣的少年風華。

翡翠在容琦和二少兩個人之間飛來飛去,嘰嘰喳喳,容琦看著那小小的身影,「你少年闖蕩江湖,一定很有趣。」

二少笑笑,「若不是沒有大哥承擔起所有重擔,便不會有我少年無牽無掛闖蕩江湖。」

他看著遠方似乎想起那時的光景,那令他敬重萬分的人依舊坐在那張椅子上,微微一笑聽他講江湖上的趣事,他實在不曾想有一天這一切全都會化作塵煙。

二少眼角一瞇,風華綻現,似是在開玩笑,「我現在也像那肥鳥當年,想要逍遙卻飛不起來了。」

翡翠似乎知道二少在說它,它不服氣地嘰喳抗議兩聲。

容琦不禁抿嘴笑出聲來。

二少用草編了一隻螞蚱,翡翠飛起來,整個嘴紮進草螞蚱裡,將草螞蚱叼起來得意洋洋地飛到半空中。

眼見太陽將要落山,二少笑笑,「我送你到山下。」

容琦連忙搖頭,「不用了,我……自己走過去。」

二少道:「這樣好了,就到門口,我看著你上馬車。」

容琦點點頭,頓時覺得腿腳有些僵硬,她慢慢地往前走,不時地去看周圍的風景,不敢去再去看二少的臉。

走出了內院,猛然感覺到耳邊一陣風,眼前似乎寒光一閃,等她看清楚的時候,一個小小的身影已經從她身邊竄了過去。

他手裡的劍直直的向二少刺去。

二少似乎看也沒看一眼,他的身形如同空中飄散的雪花,身影迷離讓人看不清楚。

那人見一刺不成,就又按動了手腕上自己做的袖箭,那箭和普通箭不同,在空中轉了一圈,那人拽了拽綁在箭底的魚線,那箭便改了方向射向二少。

二少仿佛早有預感,伸手一拿將那箭握在了手裡。

那背對著容琦的小小的人影似乎有點洩氣,長長地呼了一聲,然後肩膀塌下來,「你告訴我,你怎麼知道箭會改變方向?」

二少拿著那支袖箭看了看,嘴角流露出一個美麗的弧線,「因為這些都是我小時候玩過的。」

那孩子上前一步,伸出手掌來要走那支袖箭,「那如果我再改變個方向呢?」

二少道:「還是一樣。」

那孩子還是不甘心,「你能不能晚走幾天?」他拎著劍在空中劃來劃去,「我還有不少東西想要問你。」

二少笑,「過幾天你可以去找我。」

那孩子聽後眼睛一亮,「真的?那我要準備準備。」說罷便轉過身,似乎這時候才發現容琦站在他身後,接觸到容琦的目光他愣了一下。

這孩子七八歲大,說話還帶著童音,十分的好聽,只是,容琦不知道為什麼,這孩子轉頭之後給她的感覺怪怪的,她只覺得這張臉有一種熟悉感,似乎從哪裡見過。

那孩子打量了她一會兒,嘴巴張開又合上,想說什麼卻沒說,提著劍跑開了。

容琦看著那孩子的背影,「沒想到小孩子也挺喜歡你。」

二少笑笑,「因為我小時候也喜歡調皮搗蛋。」他的眼睛裡的光芒閃爍,如同盛開的銀花,「你有沒有覺得這孩子讓你有些熟悉感?」

容琦驚訝地抬起頭,「你怎麼知道?」

二少笑容中又起漣漪,「因為他和你長得有幾分相像。」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二少的身份

經二少這麼一說,容琦心中猛然一顫。那孩子的五官雖然說不上哪裡和她相同,可是神情總有幾分隱約的相像。

容琦抬起頭來看二少。

二少本來白衣勝雪,罩在衣衫外面的薄薄黑紗卻給他增添了許多的妖嬈。他停住腳步,微微一笑,目光中輕輕地帶了個波紋。

容琦像張嘴說話,可是不知道怎麼的,想到心裡的答案,不禁有一絲的酸痛,她實在沒想到她也會有膽怯的一天,那些話語終究沒有說出口。

七八歲大的孩子,容琦心裡浮現出一人,楚律的孩子楚鴻。

在天牢裡,楚律曾說楚鴻和楚家沒有任何關係,如今看來那不過是想要她救出他的孩子,楚鴻如果跟楚家沒有血緣關係,就不會和她有幾分的相像。

楚鴻應是楚家除了她和楚亦之外唯一的血親了。

容琦轉頭看向二少,她希望他能拒絕她的猜測,可是他的笑意卻是在坦然承受。

安定將軍曾親筆修書給她一份,明確告訴她楚鴻就在他手裡。

現在楚鴻出現在這裡,足以說明一切。

更何況二少明知道她的猜測卻不加以反駁。

是他。

她早就應該想到,是他。

若不是他,一切又怎麼能用一句巧合來解釋,那兜兜轉轉的幾幕情景,如今完好地合在一起。那些她本來永遠想不通的答案,現在全都有了最合理的歸宿。

怪不得她總是覺得那人無時無刻不在她身旁,早在他花蘭節入宮那一刻,她就應該猜到,什麼人能在那樣緊要關頭可以進入禁宮當中。

他一次又一次的露出破綻,她竟然都沒有絲毫的懷疑。

因為她將權傾朝野的安定將軍想得太過簡單了,她總認為安定最終目的是奪走楚亦的皇位,自然不會將他和那個將一切看得雲淡風輕的二少聯繫在一起。

她不將二少和安定將軍放在一起比較,因為兩個人在她心裡有著天壤之別,一個太過於世俗,一個卻多於神秘瀟灑。

她不明白二少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平日裡手握重權,關鍵時刻成為眾矢之的。

容琦想到他衣服上那股風塵僕僕的血腥味道,那身黑色的衣裝上留著戰場的殘酷和險惡,他如此這般大費周折又是為了什麼。

經過了幾日的苦戰,他仍舊威風凜凜,無人能敵。

可是卻在剛剛那一刻,他那完美笑容下的眼角微顫,仿佛有所顧慮。

他說:『因為他和你長的有幾分相像。』是刻意在說明。容琦微微攥起手指。

他竟然就是她千方百計想要殺掉的人。

如果現在給她一把匕首,如果他站立在原地不加反抗,那麼她是否能將那匕首刺入他的胸膛。

從踏入這院落時,她就有懷疑,她只是沒想這份懷疑和猜測這麼快就得到了證實。

她和他你來我往鬥了那麼多次,怎麼也想不到會輸得這麼徹底。

一敗塗地。

她本以為他們是互不退讓的敵人,關鍵時刻他卻冒著危險,趕來救她。

她本來一心想要除掉他,卻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思,不由自主跑到他馬前。

他們之間到底算是一個什麼樣的關係。

她想要開口,此時此刻面對著他連一句決絕的話都說不出來。

雖然如此,她還是忍不住狠心說出口,「有一個好君主,王朝就能昌盛,百姓也可得以安居樂業。臨奕登上皇位之後,新政權必定會逐漸根基牢固,從此後代傳承,就算幾百年後,王朝又再衰落,那時,也……」不可能再輪到你頭上。容琦咽了一口,最後幾個字如同卡在嗓子裡。

她不明白他到底要的是什麼。

他既然窺視皇位,為什麼關鍵時刻卻不動手。

風忽然吹散了他的長髮,他的笑容有些枯竭。他的表情太過於幽靜,眼角似乎也浮現出細細的紋理,那股狂妄和驕傲似乎也被風吹的模糊不見了。

「我早說過,我並不想要那個位置。」

他輕輕吞咽,溫暖地微笑,「我只是想問你願不願意留下來。」

天空中幾記雷電聲響,豆大的雨滴頓時落下來。

空氣中似乎帶著幾分難言的憋悶,讓容琦喘不過氣。

「我只是想問你願不願意留下來。」他那薄薄的嘴唇緊緊抿在一起,沒有了往日的豔麗,他在等待,小心翼翼地等待。

容琦不禁後退了一步。

就算是他對江山無意,他們不是敵人。

就算如此。

她依然……容琦握緊臨奕送給她的那塊玉佩,想起那玉佩背後的幾行話語,想起她第一次進宮時,在宮外遇見的那抹蕭索的女子身影。

「你早已娶妻,我能妒能恨,並不是一個能和其他女人分享的人。」

「你不相信我說過的話?」

他雖然他曾在金殿上說過,他不曾娶過任何女子。

她仍舊輕閉眼睛,狠下心腸,「那不過是一句戲言,有誰能相信。」

他微微一笑,笑容有些倉皇,「我曾說過,只要你問我,我必定不會有任何欺瞞,難道你從未曾相信過我?」

「我……」雨點越來越密集,流過她的眼簾和鼻息,她幾乎說不出話來。

他說過要和她一起度過花蘭節,就算她被密召進了宮,他仍舊依言赴約。他走之後,她便思量出對付他的手段來,和墨染一起演出那麼一場戲碼。

當晚她所作的一切都被他盡收眼底,可是他仍舊配合著跳入她挖好的陷阱當中。

事後,那廢棄宮殿的相見,他只是悵有所失地說:「公主的那番話甚是情深意切,只可惜不是說給我聽的。」

她不相信他說過的所有話,以為他無所不能地外表下,所有的話都是戲言,不過是戲言。

容琦腰間一輕,那塊玉佩線繩斷裂,落入她的手心,「我已經有了駙馬。你我之間相遇不過是站在一個敵人的立場……再沒有其他的了。即便是你對江山無意,我們也是各不相……」各不相干。

他輕輕捂住她的嘴唇,「這種話不能隨意說出口。」

雨水不斷地沖刷著她的眼睛,容琦身體輕輕晃了晃,整個人一軟,腳下剛剛踉蹌,就已經被抱了起來。

她的額頭觸碰到他的脖頸,只覺得他的皮膚異常的熱燙,他微微低頭,隔著雨水她似乎覺得他瞇起的眼角忽然之間滄桑了許多。

容琦只覺得耳邊風雨聲大作,一切都籠罩在大雨當中,看不清楚。厚重的簾子被撩起,嘈雜的聲音隔絕在外,她已經被抱進了馬車內。

他從車廂內拿到一塊乾爽的巾子,細細地將她的臉擦乾,然後將毯子蓋在她身上,雨水順著他的面頰上流下來。

容琦不由自主地想伸出手來替他抹去那些雨水,手指只到半空中,便一僵攣縮起來。

他頂著那張臉騙了她那麼久,想到這裡,她心中不由地湧出一股的憤恨,她不禁冷笑一聲,「不知道這兩張臉,哪一張是假的。」

看著二少目光一黯,容琦心中剛剛湧上的報復快感,頓時被一陣疼痛淹沒了。

「之前是安排別人坐在這個位置上,後來出了些問題我才……為了方便起見不得不稍加易容。」

不知為何,容琦寬慰了許多,「以前的安定將軍不是你?」

二少道:「我在將軍府裡的時間很少,一次是接任堯騎大營,一次便是你大婚之後。」

怪不得她從來沒覺得安定將軍是兩個人,原來從她認識開始,安定將軍就是二少,「難得你這麼長時間都沒有被人識破。」前後兩個人竟然從未被人看透。

二少道:「並不是如此。我接任堯騎大營之時就已經有人懷疑。」

容琦不禁一愣,「是誰?」

二少笑笑,「長公主楚容琦。」

長公主楚容琦。容琦記得楚亦說過,在安定將軍未娶妻之時,長公主並沒有表露出對他的愛慕,仿佛是在後來突然之間……這樣說來,便有可能是在二少接任堯騎大營時,被長公主看出了端倪,那麼長公主喜歡的人不是以前的安定將軍,而是後來的二少?

那麼後來的親緣石,當朝索要駙馬,這些是不是都和二少有著分不開的關係?

她雖然現在還不能將一切全都串聯在一起,可是她所弄不清楚的那些事,開始逐漸清晰起來。

二少走出車廂,坐在外面驅使馬車。

雨依舊下的很急,馬車卻走的異常平穩。

容琦聽著那雨落在車廂頂的聲響,靜寂當中,那聲音竟有些憋悶和悲戚。

馬車慢慢停下來,容琦掀開車簾,外面的景致已經讓她有幾分熟悉,就是那處臨奕安排她暫時休息的別院。

二少背對著車廂的身影,就像水墨畫中的一個模糊的輪廓,似乎再被雨水沖刷下去就會消失不見。

容琦還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二少扮作佐羅般模樣,露出孩子般笑容,那是偶爾露出的輕鬆,能窺探出他少年無拘無束地生活。

今日這般的別離,將以前種種全都抹去了。沒有了那般的相約,那般的景致,再次相見已是路人,或者今日分手,從此以後……永不相見。


第一百三十三章 長公主的記憶

大雨中有兩個人撐著傘急切地跑過來,氣喘吁吁,是墨染和瑾秀。

瑾秀將傘遞到車廂前,伸出手來扶她。容琦側頭看瑾秀那臉色蒼白的模樣,就知道這丫頭一直在為她提心吊膽。

墨染的手一直握在劍柄上,好像恐她再被人搶走。

容琦慢慢從馬車前面經過,她只隱約看見二少翻飛的衣衫,卻沒有勇氣再抬起頭去看他一眼。

拉著馬車的馬兒焦躁地輕嘶,容琦經過的時候忽然覺得衣衫有些發緊,轉頭一看,竟然被那馬兒咬住了衣角。

那馬兒比普通的馬匹看起來還要瘦小,特別是如今低頭拉車,顯得更加其貌不揚。比起二少騎著它闖入人群時萎靡了許多,之前的戰馬如今又變成了小小的瘸腳,大大的馬眸中露出幾分對她的哀怨。

容琦知道二少對它的珍惜程度,她怎麼也沒想到,二少會用它來拉車,怪不得在大雨當中,馬車行馳的仍舊穩如泰山。

大概是知道容琦一定要走,它晃晃馬頭,鬆開了嘴巴。

容琦想看一眼二少,可終究沒有轉過身去。

瑾秀挽著她胳膊的手,幾乎成為了她全部的依靠,容琦走進院落又進了屋門,瑾秀開始慌忙地幫她準備乾淨的衣衫,丫頭們幾進幾出的又是準備澡水,又是幫她脫下濕透的鞋襪,這些嘈雜的聲音,都難飄進她的耳朵。

容琦的腦海裡,只剩下二少溫暖的微笑,「我只是想問你願不願意留下來。」

容琦一直沉默不語,瑾秀更是緊張地連一句話都不敢說。容琦看著瑾秀拘謹的神情,想開口說句安慰瑾秀的話,可是,她實在覺得有些累了,什麼事都不願意去做。

瑾秀實在有些重要的事要向容琦說明,她幾次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說:「公主,聽說宮門已經攻破,大概過不了多久就會有人接你入宮。」

那張椅子終於已經易位了,臨奕他拿到了他想要的,此時一定非常高興。容琦點點頭,「瑾秀你先出去吧,讓我歇一會。」

瑾秀輕輕走出去,關好了容琦的房門。

容琦躺在床鋪上,她第一次覺得這空蕩蕩的房間是如此寂寥,她拉開軟軟的被子蓋在身上,身體縮成一團。閉上眼睛,她腦子裡混亂如同漿糊,睡也睡不著,想也想不出什麼。

她似乎覺得有人在耳邊叫她,那聲音和她同出一轍,她在迷霧中尋找,終於找到那個人影,她幾乎長著和她一模一樣的臉龐,只是細長的鳳眼裡有著和楚亦一模一樣的陰鬱。

容琦幾乎立即就想到了,眼前這個人是真正的長公主楚容琦,長公主的眼睛十分冰冷,她看著容琦的時候目光幾乎帶著怨恨。

如煙似霧當中,她的聲音異常的刺耳,「你憑什麼奪走我的一切,你還給我,還給我。明明是我先遇見他,是我在等著他,你本來不屬於這裡,你憑什麼進駐到我的身體裡,又奪走本來該屬於我的一切。」

「為什麼你能改變這些,而我卻不能。」長公主的笑容和楚亦一樣絕望,「從他救了我那刻起,我就發誓要永遠記住他,所以那天在堯騎大營,雖然只看到了他的眼睛,我就認出了他。我知道他一定會回來,我終於等到了這一天,我想不論用什麼手段都要留下他和他在一起,誰知道……老天待我如此不公。」她忽然伸出手來指向容琦,「都是你,你還我的命來。」

容琦想說話,可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任憑長公主的聲音不斷在耳邊嗡鳴,似乎要震破她的身體。

既然她能進入長公主的身體,那麼之前的長公主應該早就從這副身體中離開,她不明白為什麼長公主會忽然出現在這裡。

容琦似乎隱約看到了一個景象,她知道那是屬於長公主的記憶,這記憶已經深刻地留在她的身體中。

在渾渾噩噩的景象交替中,一切都停頓下來,容琦終於將眼前的所有看清楚。

那是一張漂亮的臉孔,他的眼睛中卻有一種惡作劇的眼神,他的笑容像魔鬼一樣,漂亮卻極盡蠱惑,他蹲在草坪上,穿著淡色的長袍,「女兒,咱們玩一個遊戲好不好?一會兒有人來了,我把你扔出去,你要牢牢地抱住他的腰,記住一定不能放手。」

十幾歲的女孩點點頭。

那人摸了摸女孩的頭頂,「乖容琦。」

──容琦看著這個畫面,忽然想起一個人的名字,楚辭。只有楚辭會有這樣魔鬼的笑容,那麼他身前的這個女孩子,一定就是長公主楚容琦。

楚辭似乎受了傷,手臂上沁出鮮血來。但是他依舊興致勃勃,提起容琦的衣領,將手裡的孩子當一個盾牌一樣扔了出去。

都說虎毒不食子,誰也沒料到楚辭竟然變態到這個地步。

楚辭身前不遠處,本來要攻擊他的人,不得不因為撲過來的小女孩,而收起攻勢,抱住楚容琦。

楚辭的臉上不禁浮起一絲得意的笑容,他沒有任何停頓地,隨手扔出帶著劇毒的暗器,不管楚容琦是不是也有被刺中的危險,對他來說,楚容琦不過是他扔出去的包袱。

那人不停地躲閃,礙於懷裡的楚容琦,他的行動比往常要緩慢許多,更何況他腿上之前已經受了劍傷,那劍上的毒順著他的血液流竄到他的身體,他本想在毒性發作之前置楚辭於死地,只是如今看來已經沒有這個可能。

容琦仔細地看著那個懷抱容琦的人,他細長的眉眼因為痛苦而緊縮,可仍舊遮擋不住他那灼灼迫人的光華。

原來他少年時竟然是這般。

是一把銳利出鞘的劍鋒,一點不曾收斂,揮灑著他所有的光芒,他傲然天下,帶著貴族的優雅和狂妄。

是他,是二少。

若是多年前二少不管不顧一味地要殺楚辭,他懷裡的楚容琦多半會因這場決鬥致命,完夏國就再也沒有了長公主,又遑論她這個半途占了人身體的假公主。

楚辭近二十年銷聲匿跡的等待不是白費功夫的,他想要東臨家的皇位,那是勢不可擋,他將所有會阻礙他的人都計算進去,他絕不能半途而廢。

他按住自己手臂上的傷口,說來可笑,這傷口竟然是被他自己研製的暗器所傷,「你和我都中了毒,但是真正的解藥只有一瓶。」

楚辭從懷裡掏出一個瓷瓶,直接灌以內力將瓶子摔在地上,液體的解藥頓時盡數撒在泥土中,「幫我制解藥的人我已經殺了,現在我們就來比比沒有解藥,誰能活的時間更長。我手裡有許多抑制毒性的黑玉花,我年紀大了,總要比你多點優勢。」

楚辭露出魔鬼的微笑,「反正怎麼都是活著,還不如帶著仇恨活著,誰受不了誰就先去死。」

大概誰也不想遇到像楚辭這樣的對手,你永遠都猜不透他心裡想的是什麼,他不重視任何人的生命,包括他自己。

文靜初說,二少少年承受了一個巨大的打擊,大概和這件事有分不開的關係。

容琦無法想像像二少那麼驕傲的人,面對楚辭給他的打擊時是怎麼樣的心情。

他帶著傷口在山谷裡等待生存的一線希望,他活著是為了打敗楚辭,為了他年少時犯下的錯誤,他將這一切承擔下來,化做淡淡的微笑。

事後楚辭抱著嚇得臉色蒼白的容琦,在院子裡看繽紛的落花,他在傷口上抹了許多黑玉花的藥膏,身上的疼痛才稍稍消減,「女兒你有沒有記住他的模樣?如果他不死早晚有一天會回來,如果那時候我不幸死了,你就燒柱香告訴我,那人回來了。」

楚辭的笑容很是漂亮,「他從我手中救走了東臨家的其他人,那麼他就要成為我新的遊戲夥伴。我只和最強的人玩遊戲。」

十幾歲的容琦抬起頭來,她那雙清澈的眼睛中,已經有了不符合她年齡的陰鬱和恐懼。就算是楚辭不說,她也永遠不會忘記那個人,那個伸出手抱住她的人,生命餘下的時間她會一遍遍地在腦海裡重複這一幕。

楚辭道:「如果他真的回來了,你卻不敢確定是不是他,那我告訴你,這世上有一塊叫親緣石的東西,上面沾染著東臨家的鮮血,我將這塊石頭放在楚律那裡,如果你有需要,就去他那裡取來。」楚辭懶懶地笑,「到那時你就會發現,那是一件很好玩的事。」


第一百三十四章 新婚夜真相

畫面消失,容琦又重新回到迷霧當中。

長公主再一次出現在容琦面前,「我明知道,楚家和他有著不同戴天之仇,我們兩個人永遠不會有感情的交集,可是我不甘心。」她頓了頓,「我知道他肯定會回來,我尋找各種各樣和他有些相像的男人,可是這些男人都不是他。終於有一天,讓我在堯騎大營看到他的背影,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背影,我卻認出了他。」

長公主猛然抬起頭,「你相不相信,這世上沒有幾個人能做到這一點?但是就算在人群中,中,我也能認出他來。」她忽然低聲傻笑起來,「我明知道他是來找楚家報仇的,我卻很開心。」

她摸著自己的嘴角,「我不相信我竟然在笑,我感受到了從來沒感受過的幸福。他活著,他還活著,楚辭因為毒傷死了,可是他活了下來。」

長公主抬起頭看容琦,「你一定不知道這些前塵往事,所以你並不瞭解他,你甚至並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可是……」她忽然笑起來,「他卻喜歡你。我原本以為他不會喜歡上一個仇人的女兒,我每日每夜為自己是楚辭的女兒而哭泣。可是我沒想到……如果我知道會有希望,就不會萬念俱灰,就不會沒有生存下去的渴望。哀莫大於心死,我的心死了,我還能活嗎?」

「我費盡心機,用了所有的權利想要得到他,我甚至用駙馬來威脅他,換來的不過是他的無動於衷,新婚之夜我心魂俱裂,大喜的日子成了我的死期。」

長公主猛然抬起頭看向容琦,「而你呢,卻偏偏愛上了駙馬。我知道你的心思,因為我就在你的身體裡,你其實早就已經喜歡上了駙馬,因為你覺得是駙馬給了你新的生命。但是也卻不敢去嘗試,因為你在感情上受過傷害,比別人更加小心翼翼。從晉王謀反案到今天,你以為你心裡還都是駙馬嗎?不,可能連你自己都沒發現,不論是二少還是安定將軍。他比駙馬更加深入你的生命,已經成了你生命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不管曾是敵是友,他已經進入了你的生命。」長公主笑起來,可是不多久她的笑聲中就帶著哭聲,「我以為我會高興,雖然我得不到,但至少他喜歡的人必定是另一個我,可我發現我錯了,你就是你,我就是我。我們本來就不是一個人,即使你占了我的身體,你已經不是長公主楚容琦。長公主楚容琦在新婚當夜就已經死了。」

「我多麼想陪在他身邊,我卻放棄了自己的生命,永遠都不再有這個機會了。」長公主細長的眼睛盯著容琦,「你不會和我犯同一個錯誤吧?我現在才知道不論發生任何事,只有活著才有希望。」

容琦心中油然生出一股預感,她總覺得長公主的話,暗有所指。

長公主道:「你知道二少是誰嗎?除了駙馬之外,他也是東臨家的人,金國的開國皇帝東臨碧,是他的親哥哥,你以為東臨家的復國重擔是壓在駙馬身上嗎?不,是壓在他身上,因為他是駙馬的肩膀,一個被歷史永遠隱藏的肩膀。如果復國成功,所有的功勞都是駙馬的,如果失敗,他就會承擔起這個失敗的責任。他哥哥東臨碧選了駙馬做繼承人,默許他成為王朝的墊腳石,永遠的肩膀。人們只會看站在面前那個光輝的人物,誰去管他背後影子裡的人,沒人在乎。」

沒人在乎。

容琦眼前忽然浮起二少在雨幕中的身影。

所有人都有著自己的責任,有誰不是歷史的塵埃。

長公主的身影越來越淡,「容琦,你之前是怎麼死的?」

之前是怎麼死的?容琦身體猛然一顫,她似乎又回到了死前的那段時光,醫院裡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她全身感覺到無比酸痛。她本來一次次從死神手裡逃脫,可是最終還是沒有逃過厄運。

「容容,你要堅持啊,再堅持一下!」是媽媽哭泣的聲音。

容琦只覺得自己在不停流汗,她費盡氣力喘息著,身上的疼痛如此真實,不像是在夢中。難道她又回到了現代?回到了病房中?

「快拿巾子來,快點。」是瑾秀的聲音。

「公主,公主。」

「御醫,公主的燒怎麼還不退啊,已經兩天了,再這樣下去可怎麼得了。」

原來還是在這裡。容琦覺得自己明明已經從夢中醒來了,只是她的身體猶如千斤沉重,不但睜不開眼睛,連動動手指都十分的困難,讓她再歇歇,再歇歇一鼓作氣就一定可以……

容琦隱約感覺到有人不停地給她換巾子,她的身體的痛苦在逐漸地減輕,她慢慢地睜開眼睛,視線從模糊到清晰,只覺得手指一緊,「醒來了,醒來了。」瑾秀急促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容琦不停地眨著眼睛,神智正在清醒和迷糊中徘徊,身體忽然之間被一個人抱在懷裡,她抬起頭來看,那人秀麗的眉毛,細長熠熠發光的眼眸,恍然之間和她夢中所見的二少疊合在一起。

「怎麼樣?感覺好些了沒有?」

這聲音,容琦再看,他的眉眼中多了一份從容和優雅,和二少的驕傲大大不同,「原來是你啊。」她的嗓子發緊聲音沙啞,心中的話未加思考脫口而出。

臨奕的眼神微微一閃,「是我。」

他定是清楚她話語中的意思,只不過不加點破。

容琦咳嗽了兩聲,臨奕修長的手輕輕撫摸著她的脊背,這種親暱的動作他們之前還未曾有過。

「這是在哪裡?」入眼的景象都讓容琦那麼的陌生,顯然已經不是那個安靜的別院。

「是宮裡,你燒了整整四天,多虧御醫院悉心調理,才慢慢好轉。」

原來她已經進了宮,這短短幾日大概發生了許多事,這個宮廷已經不是她記憶中的那般。

容琦想著身體坐起來,手剛剛拄上床鋪,手腕猛然一陣酸痛,幸虧臨奕將她下滑的身體抱住,否則她一定會重重摔在床上。

怎麼會這樣,原來她夢中感覺的那種疼痛是真實的,容琦心中湧出一股不好的預感,只是還未細想……

臨奕已經將她扶靠在床頭,柔聲哄著,「你之前淋了雨,又染風疾,身體虛弱需要多調理幾天。」

臨奕對她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情流露,她總覺得他是被家族重擔所累,自然不會顧及兒女情長,又何況,他是個真正的君主,知道什麼是江山為重。

可是這比往常要濃的情感忽然而至,容琦心中一暖,卻不知道為什麼沒有想像中的那麼歡欣,她的心仿佛一大部分已經不能受她控制。

「讓御醫再給你把把脈。」

容琦點點頭,隔著簾子看到瑾秀帶著兩個宮人在給御醫換長衫,心裡不免覺得有些奇怪,為什麼所有人看起來都小心翼翼的,而且房間裡飄散著一股奇怪的味道,就連臨奕身上也是。

御醫換了衣衫,還被瑾秀用香爐熏了一遍身上,這才進內室來。

醫館走上前來,伸出手來替容琦把脈,細細斟酌了一下,然後看向臨奕,「殿下的病疾已經明顯好轉,只是鳳體虛弱需要好好調養,切忌思慮過甚。微臣這就去開藥方,殿下要一日三次不間斷地服用。」

臨奕點點頭,那御醫慢慢退下。

臨奕伸出手將被子為容琦蓋好,「這段時間你就好好養病,其他事交給我。」

容琦點頭,臨奕身上的衣衫,並沒有繡著龍紋,於是抬起頭,「準備什麼時候登基?」

瑾秀端了藥過來,臨奕取了藥碗,眼睛垂下來,捏起瓷勺攪動了濃濃的藥汁,「禮部已經在準備了,就在近日。」說著舉起勺子靠近容琦嘴邊,微微一笑,「所以那時候你一定要康復,和我一起。」

容琦喝下那勺子裡的藥汁,那藥汁含在嘴裡,頓時讓她覺得五味雜陳。


第一百三十五章

「瑾秀,扶我到院子裡走走。」

瑾秀慌忙搖手,「這可不行啊公主,眼見您剛出點汗,一但受風,那……」

容琦笑笑,這丫頭今天怎麼了,她只是受了風寒又不是什麼大病,她卻緊張得跟什麼似的,那模樣和她前世大病期間好友的反應簡直一模一樣。

她前世得的是紅斑狼瘡,一但日曬就會病情加重,她住在病房當中更是要少接觸外人,因為她比平日更加容易感染其他疾病。那種猶如囚徒般的生活,給她的心底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所以她比平常人更害怕被圈禁在窄小的天地中,也更加地渴望自由。

她這幾日身體乏力根本坐不起來,今天總算感覺好一些,一定要出去走一走。

「讓你在床上躺幾天,你也會瘋掉的。」容琦一邊起身,一邊去找鞋子,找了一圈竟然發現她的鞋子不見了。

正在納悶,抬起頭看見瑾秀拿著她的鞋子在一旁躲躲閃閃,臉上的表情欲語還休。

容琦還從來沒見過瑾秀有這種表情,容琦皺皺眉頭看著瑾秀,正要說話。

瑾秀似乎聽到有人走路的聲響,轉頭看是平日裡向她傳話的宮女,便如逢大赦,「公主,你先等等,我看看是不是駙……主子有事交代。」

那宮女端正地向容琦行禮,然後低頭向瑾秀說起話來,瑾秀越聽越眉飛色舞,打發了宮女,便回來向容琦稟告,「公主,是瑞將軍來了。」

容琦揚起眉毛,「瑞將軍?」

瑾秀道:「是瑞梓,瑞公子。主子命他繼續留在堯騎大營,大家都叫他瑞小將軍。」

是瑞梓。雖然前幾日臨奕已經告訴她瑞梓的情況,可是自從上次一別,容琦還沒見過瑞梓的面,想到這裡她自然抑制不住心裡的歡喜。「快讓瑞梓進來。」

瑾秀連忙應承。

瑾秀這丫頭不知道在外面做什麼準備,容琦等了半天才聽得外面一陣腳步聲響,她抬頭向外望去,看到了一身深色官服的瑞梓。他看起來比前幾日稍微消瘦,那原本清冷的眸子閃爍著灼灼的光芒。

他那已見成熟的臉上,少了以前那種直白的表情,薄薄的嘴唇緊抿,不再是那個青澀的少年。

瑾秀撩起珠簾讓瑞梓走進內室,容琦立即從瑞梓身上聞到了相同於她室內的那股濃烈味道。

有點像是她買過的那種藏香,帶著濃烈的草藥味有點刺鼻。最近幾日十分奇怪,凡是進出她屋子的人,身上無一例外都是這種味道。

瑞梓靠近她床邊坐下來,細細地將她從頭到腳看了一遍,生怕幾日不見她就少了一塊似的。容琦不禁被他那目光看得有些彆扭,正不知道要說什麼,瑞梓從懷裡拿出了一塊玉佩遞給了容琦。

容琦看到這塊玉佩一愣,上面的龍紋圖案幾乎讓她一顆心湧上喉口。

這是楚亦平日裡佩戴的龍佩,他經常將這塊玉握在手心細細摩挲。

如今這塊龍配完整無缺,是否就代表楚亦的人也……

容琦抬起頭看著瑞梓,「那他……」

瑞梓道:「公主放心,一切都按照公主交代的安排好了。」

容琦聽到這個消息,整個人像虛脫了一般,心臟猶自快速跳個不停,這般景象幾乎像是在夢中一樣。

「我在宮外聽到爆炸聲響又看到火光,我還以為……」她側頭詢問,「到底是從哪個宮殿……」

瑞梓漠然片刻,「是那專門為公主修葺的長生殿。我也沒料到他會選擇這麼做……差點就釀成大錯,若不是之前已經有人洞悉他的想法,關鍵時刻將他救出,恐怕我……」

容琦道:「救他的人是誰?」

瑞梓搖頭,「當時宮中混亂,並沒有看清楚。」

容琦仔細思量,想到那人的時候,眼眶一熱,是他,是二少,一定是他。他說的那些話並非是寬慰她,而是,他真的在此之前已經安排好人手,關鍵時刻救了楚亦一命,否則今日這塊玉佩也不會完好無損的躺在她手

「這件事有幾人知道?」

瑞梓道:「極少,都當他已經葬身火海當中。」

容琦的手指攣縮起來,這件事雖然已經足夠瞞天過海,但是決計騙不了臨奕,就算他當時沒有查清楚,掌控宮廷之後他也必定早就知曉了一切,他會給一個什麼樣的答案?是否還會繼續追查下去?楚亦畢竟手裡沾滿了鮮血,臨奕能不能放他一馬?

就算她將楚亦藏得遠遠的,只要臨奕想要找,就一定能找到。

「瀟悅呢?」

瑞梓道:「瀟悅說,按照他和公主的約定,只要做好這件事,他就從此自由不再受楚家驅使。」

瀟悅告訴過她,凡是身邊地暗衛都是主子親手所選,楚容琦當年從數十人中選了瀟悅,本是要他一生忠誠不離不棄,楚容琦原本要在完夏王朝覆滅之時,才能掌握自己的暗衛。

可到了這時,真正的楚容琦已經不復存在,所以她也不能用這個約定綁住瀟悅永遠效忠於她,所以她便在這事完成之日解除這個約定,還他一個自由。

倒是瑞梓,容琦沒想到他會繼續留在堯騎大營,他更適合做一個渾身充滿文氣的文官,而不是整日操練勞苦的武將。

容琦看著瑞梓,瑞梓的目光複雜,在他心底不知道埋藏了多少她看不透的秘密。

送走了瑞梓,容琦正要和瑾秀舊事重提,就發現瑾秀這丫頭避她如避虎,借著送瑞梓的機會竟然遲遲不歸。

容琦看著窗外的陽光,一雙鞋實在擋不住她想要出門呼吸新鮮空氣的渴望。腳髒了可以再洗,人憋久了可要憋出問題來。

想到這裡,容琦提起裙角光腳踩在地上,然後緩步向前走去,誰知她剛剛撩開珠簾,外面的宮人變嚇得面色蒼白,齊齊地跪在地上,帶著哭腔苦苦哀求,「殿下,請殿下躺回床上修養。」

容琦看著眼前這駭人的架勢,瞇起眼睛,她的目光不停地變幻,幾乎能從這些宮人臉上看出什麼端倪。

她正要再向前踏出一步,從門外透進來的陽光頓時被人遮擋去了大半,容琦抬起頭來,看到了那淡淡的身影,逆著陽光,飄然立於門前。

在陽光的罅隙中,他抬起頭看到她此時此刻的模樣,不由地輕笑了一聲,「我聽說你覺得屋子裡憋悶想出去走走。」

她的神情頓時有些狼狽。

原來瑾秀出去搬救兵了。

容琦翹著腳趾,站在原地無可奈何,這下好了,她這副模樣全都被臨奕看到了。她總不能破罐子破摔,再光著腳走回床上去吧。

容琦正盼著瑾秀快點出現,臨奕已經走上前,微微躬身,將她抱了起來。她的臉正好靠近他的胸膛,稍一碰觸,容琦頓時心裡一陣緊張,還好只有幾步就到了床前,她坐在床上,頓時鬆了口氣。

瑾秀這時候才慢吞吞地出現,張羅著給她洗腳。

「等我處理完手裡的公文,再陪你一起出去走走。」

聽到這話,容琦不置信地抬起頭來,臨奕淡淡地笑著,不像是在開玩笑。通常來說,臨奕和二少不一樣,臨奕很少表露他的溫情,即便那晚他抽時間去別院看她,也是告訴她,不論遇見什麼事都要堅強,於是他現在的做法就像是對待一個絕症病人。

容琦抬起頭微笑著同意,「好。」

臨奕秀麗的眉毛慢慢舒展,讓容琦有一種恍然的感覺。

容琦以為臨奕說完這些話會轉身離開,誰知道他似乎將這個小院設為暫時的書房。

臨奕坐在外間,立即有侍郎打扮的人,將厚厚的公文搬來放在桌子上。

容琦看著臨奕珠簾外的身影,她也暫時陷入沉默當中。

思維稍一空閒,她慢慢地回憶起夢裡見到的景象,和長公主楚容琦說的話來。

如果楚容琦說的一切都是真實的,二少和臨奕他們都是東臨家的血脈,那麼這件事臨奕是否早就知曉?

她有太多的事想要問個清楚。


第一百三十六章

臨奕準備處理的事務委實不少,做好一些又有人搬來一些,仿佛永遠做不完似的,照這樣下去,大概到深夜還會有人送公文進來。

容琦待著無聊,很像走過去瞧瞧那些奏摺上都寫了些什麼,許是發覺了她的想法,當她再抬頭張望的時候,整個人落入臨奕輕笑的眼眸中。

臨奕微微招手叫過瑾秀,然後將批改好的部分奏摺遞過去。

容琦不禁有些發窘,還好臨奕不是一個男權至上的帝王,否則她這般做為很有可能被安上一大串無德的罪名。

可帝皇畢竟不是普通人,他的心思不會受太多外界的干擾。他知道她想知道目前的局勢變化,他洞悉她心中的牽掛,只是對她沒那麼絕情。

容琦翻開那一本本奏摺,新朝開立,文武百官爭先恐後向新皇表明心跡,大多利用目前的形勢來揣摩新皇心思。

容琦被接入宮中這件事眾所周知,想來是因為臨奕的這般恩寵,這些奏摺中對她歌功頌德的字句倒是不少,楚家的其他罪名便全都落到了楚亦頭上,只是對楚亦之死沒有一份奏摺提及。

奏摺中還有幾份說到安定將軍,內容幾乎相同,都是提議要舉兵伐之,不宜拖延。

這些奏摺臨奕均已經批復,只有三個字:知道了。

知道了。可是他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是否對二少的身份真的一無所知,最後甚至要……容琦不能再往下想。

事情既然到了這個地步,二少大概不準備公佈他的身份,否則早在起兵之時他們就該相認。

日暮西垂的時候臨奕放下了手中的公文。

他慢慢踱步過來,著看容琦,「還想出去嗎?」

雖然已經沒有了她熱愛的驕陽,可是還有大把的新鮮空氣等待著她。容琦點點頭,瑾秀連忙幫她穿上鞋,小心翼翼服侍她,就像對待一個易碎品似的,讓她十分不習慣。

這是容琦大病之後第一次走出門,落日的餘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十分溫馨。容琦看著園子裡的樹木花草,抬起頭來能看到那高聳的甯霞宮。

物是人非。之前的完夏王朝竟然已經不復存在了,她那個完夏國長公主的名號也要被一起埋葬,等待她的不知道又該是怎樣一個新的開始。

是長居宮廷,還是會有一個廣闊的天地?她自己也無法下這個定論。

容琦側頭看向臨奕,想了想終於從袖子裡拿出楚亦的那塊龍配遞到臨奕眼前,然後小心翼翼地看著臨奕那雙流光溢彩的眼眸,「能不能……能不能放過他?」

容琦知道臨奕本來就不同常人,他從容的外表下心思深不可測,他能不為人知地控制整個局面,在他面前她不能掩耳盜鈴。

臨奕微微一笑,目光一閃,雖然能從中看到他對楚家的憤恨,但是看到容琦話語仍舊變得柔和,「楚亦葬身火海是眾所周知的事,我已經命人為他覓了一塊安靜的長眠之地,此事已經下了定論,朝野上下無人敢再妄論。」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沒有一本奏摺提及此事。

容琦攥緊手裡的玉佩,胳膊緩緩放下,為了這句話,她仿佛等待了幾百年,現在聽來,整個人感覺到無比輕鬆。

身體輕飄飄的幾欲站不住,她期盼的事終於一件一件都答成了,她微笑著看他,「謝謝你臨奕,謝謝你。」

臨奕深深地看了容琦一眼,「不用謝我,若不是你,我不會放過他。」

臨奕雖然肯放楚亦一馬,但是對待楚辭卻不留一絲的情面,楚辭本是強行進入金國開國帝后長眠的月陵,現在江山易主,月陵重新受到清掃和祭拜,但是臨奕最終的目的便是讓楚辭這個魔鬼移出這神聖地寶地。

楚辭最終屍骨無存,他留下的那些威脅百官的暗衛也被一一清理。少了暗衛時刻的威脅,朝中上下第一次呈現出和諧輕鬆的氣氛。

改朝換代畢竟不向世襲罔替,宮內的宗廟要翻新重建,帝后的寢宮要重新整理,容琦的身體一直不見強健,這些事只能落到臨奕一個人頭上。

這兩日容琦覺得身體大為好轉,叫來御醫為她診脈,御醫下了結論,說她的身體狀況已經可以稍微走動,只是不要過於勞累。這句話總算是徹底解除了容琦的門禁。

容琦剛剛鬆一口氣,還沒有抽出時間在宮裡到處走動走動,便迎來了臨奕的登基大典。

讓人出乎意料的是,臨奕並沒有新建國號,而是恢復了之前的金國國號,重新迎入東臨家歷代祖先牌位至宗廟,供上東臨家玉碟,道出身世,他是金國長公主之子,也就是聖祖皇帝東臨碧妹妹的兒子,被東臨碧賜名為東臨奕。

雖然金國繁盛之時東臨碧曾立長子東臨祥為太子,但是王朝經過覆滅之後,那一紙冊文已經算不上什麼了,更何況東臨奕正值青年,東臨祥尚年幼,儲位選擇上也就沒有什麼異議,滿朝文武上下一心,將登基的一切事宜安排的十分順利。

宮裡所有人都緊張的佈置,只有容琦病床偷閒。

東臨奕身邊並沒有其他女人,之前他作為駙馬和容琦的婚姻也存在爭議,反正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不同,朝臣中開始隱晦的說明既然沒有舉行封后大典,就沒有必要讓容琦出席。

容琦只覺得身體乏力,對這些事知道的並不清楚,睡醒的時候就在涼亭裡看看書,看著宮裡忙的熱火朝天,她也樂於閒散不去過問。

容琦的心態異常平和,倒是瑾秀在一個少有的豔陽天,和那炙熱的太陽一樣渾身冒著火氣,從外面一進來就一臉的厭惡。

容琦將手裡的書放下,眼睛一斂,指指桌子上,故意不去看她,「壺裡還有涼茶趕緊喝一點洩洩火。」

「公主,」瑾秀一臉委屈,神情中略帶憂急,「您怎麼一點都不著急啊,您沒聽到外面的風言風語……」

容琦抬起頭看看瑾秀,「你都說風言風語了,在意他幹什麼。」

「不是,不是啊公主,不能這麼說,不是有一句話叫,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嗎?對不對公主。」

容琦揚起眉毛,「到底怎麼了?」

瑾秀憤然道:「那個趙瑜她沒死。」

容琦知道瑾秀不是一個壞心眼的丫頭,她一定是在外面聽了關於趙瑜的流言,所以才會這樣生氣。

「我聽兩個宮女閒聊,說趙瑜沒死,現在可比以前更加有名氣了,說不定將來會入宮做皇貴妃。」瑾秀說話間面紅耳赤,眼睛幾乎噴出火來,「公主你說……」

容琦聽到瑾秀的話,愣了一下。趙瑜本來就是衝著這個名號來的,沒想到果然如她心願,如果朝野上下對她都褒獎有佳,那麼到臨奕那裡會怎麼處理?她也算得上是出盡風頭,臨奕總不會對她的『功績』視而不見吧!

想歸想,到最後化作淡淡一笑,容琦道:「不過是宮女之間的閒聊,不必因為這個去生氣。」

「公主。」瑾秀悶了一聲,「我覺得您這次回來和以前有些不同了,您以前不是很在意這些事的嗎?您討厭趙瑜不也是因為她接近駙馬爺,可現在……」

容琦的心猛然一動,她心態似乎真的平穩了,難道這就是和帝王的相處之道??


第一百三十七章 奉旨休夫

臨奕登基的日子越來越近,無論是誰都會想去看看那宏偉的場面,容琦心裡也隱隱期盼起來。

這幾日瑾秀倒是不焦躁了,將精力都放在調理容琦身體上,容琦時常要她出去走走,生怕她憋壞了,瑾秀不但不出去,還乾脆坐在一邊繡花,一步也不肯離開。

臨奕登基當天,大概是剛過了丑時,容琦就被瑾秀叫醒,容琦睜開眼睛幾乎嚇了一大跳,屋子裡不知道什麼時候站滿了宮女,手裡捧得各式各樣的衣物配飾,一眼看去流光溢彩,金光閃閃。

「公主,快點,梳妝了。聖上已經前去宗廟祭祖,一會兒就要回來接你。」

容琦還沒弄清楚眼前的狀況,就被瑾秀拉到梳粧檯前,她望著鏡中的自己,這才完全清醒。

臨奕這般興師動眾,顯然不是讓她站在一個不起眼的位置觀禮罷了,他的意思難道是讓她站在他的身側?這是她始料未及的。

瑾秀為她梳好高高的宮髻,仔細地戴上各種髮式,尤其是中央的團鳳栩栩如生,尊貴非凡,那禮服也是紅的耀眼,周邊用金線勾勒煞是美麗,容琦還沒來得及細看,就已經被人將衣服穿在身上,腰帶系好,佩戴上各種配飾,然後拉出殿門上了輦車。

容琦被稀裡糊塗地塞進輦車,剛要起身說話,身子剛剛一動,手卻被人挽住,輕輕一扯。整個人重新落回了軟墊之上。

容琦轉過頭去看,這才發現臨奕也在車中。

他一身黑色的長袍,細細的眼睛瞇起,從容優雅中帶著幾分地深邃,淡淡一笑,氣韻深藏,「我早說過,我登基之時要你和我一起。」

容琦手指輕顫,「我沒忘,只是沒成想是這樣。」

臨奕細長的眼眸中光芒一閃,「如果我讓你旁觀,你不會像現在這樣慌張吧!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你在這個位置上。」他的袖子垂下來。但是挽她的手沒有鬆開。

容琦只覺得自己的手在那黑色暗紋的龍袍之下,手心滾燙和她的心一樣,如此焦躁不安。

她側過頭看臨奕,他美麗清晰的面容下透著一股堅毅,漫長的復國之路養就了他沉著的氣勢。今天他終於坐在那龍椅之上,如此重要的一天,她應該心無旁騖站在他身邊見證這一切。

車輦停下來,立即有人撩開簾子服侍臨奕下車,臨奕下車之後站在前方靜靜地等待容琦。容琦踏上那鮮紅地地毯,看著那兩側地肅立地文武百官頓時百感交集。

文武百官跪下來高呼萬歲,臨奕慢慢步入金殿。

容琦在那琉璃臺階下停下腳步,看著臨奕慢慢坐在那金燦燦的龍椅之中,她本想和文武百官一樣就站在金殿的兩側,卻已經先有禮儀官上前撩起了臨奕身後的琉璃簾。

臨奕側頭看著她,目光堅定不容置疑,容琦在他的注視下,只能沿著一側的琉璃臺階走上前去,走向他身後的椅子。

那是她當長公主時上朝坐的椅子,是東臨家族皇后坐的后椅,只和帝王有一簾之隔,那琉璃簾放下來,璀璨地琉璃閃爍,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禮儀官上前宣讀詔書,改元垂聖元年。

文武百官頓時跪下高呼萬歲,容琦抬頭向下望去,許多金國老臣都忍不住去蹭發紅的眼角,此情此景她也忍不住眼睛發酸。

忍辱負重十餘年,他終於成功了。他重新將東臨一族寫入歷史,楚辭的完夏國不過是歷史上一個小小的塵埃。

禮畢,那些站在前列的重臣各自表達慶賀之詞,無一不是發自肺腑。

「聖上,老臣有一事上奏。」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臣緩緩從臣工之列走出來。

容琦以前跟著楚亦上朝時曾見過此人,那時他只是站在角落裡,一言不發,眼睛裡偶爾露出不屑之情,如今他胸中似有無數激昂之詞,看向容琦的時候,眼睛中露出一股刀子般的銳利。

他緩緩從袖子裡拿出兩道聖旨樣的東西,蒼老的手忍不住顫巍巍地發抖。

容琦看到那兩道聖旨頓時心裡一緊。

「聖上,老臣跟隨世祖,聖祖到我皇,歷經三朝。楚賊惡行天下的時候老臣將自己的獨子送出家門,後掩蓋他的身份將他送入宮中,在楚亦身邊做一名侍郎,這兩份聖旨就是在宮變當日他千方百計拿出來的。」那老臣說到這裡,又扭頭去看容琦,他的憤恨之色不加遮掩。

「臣曾上奏,切不可立楚氏之女為后,聖上未給老臣一個明確的批復。天佑我朝,昨晚老臣那重傷的犬子臨死前終於掙扎著說出這個秘密。」他將手裡的聖旨高高舉起,「楚亦曾秘密立下兩份詔書,這兩份詔書,一份是完夏國的繼位詔書,另一份便是頒給長公主的休夫密旨。」

他話說完,滿朝頓時一片驚訝之聲。

老臣的手不斷地顫抖,摸索著聖旨的一角,那裡已經被鮮血染紅了,他將聖旨慢慢打開,然後一字一字地將聖旨的內容讀出來:「長公主楚容琦長子賜名楚愛,立為東宮。若長公主無子,朕晏駕之後,傳位於長公主容琦。」

「這就是完夏國的傳位詔書。」那老臣冷笑一聲,「敢問,若是長公主果然和脫離了楚家和楚亦勢不兩立,楚亦怎會立她未來的長子為儲君。聖上將來若立她為后,那麼她所生的孩子到底是哪朝儲君……」

他接觸到臨奕淩厲的目光,他說話的聲音頓時戛然而止,不停地彎腰咳嗽起來,他拼命將咳嗽聲壓下,「楚家霍亂我朝十幾年,十幾年啊,老臣親眼所見朝堂上血流成河,臣的孩兒忍辱負重,刺探出如此秘密……」說到這裡,他步子踉蹌,虧有兩位臣工相扶他才又勉強站定。

他緊緊盯著容琦,曲張的手指似乎想要將容琦從那簾子後揪出來一般。

容琦以為這聖旨早已被臨奕發現妥善處理,不曾想過這兩道密旨竟然會出現在臨奕的登基大典上,更沒想到她在楚亦身邊見過的年輕侍郎,為了這兩道密旨送了性命。

老臣的話語咄咄逼人,喪子的哀切讓人聽之心痛,蒼蒼白髮無不述說著對東臨一族的忠誠之情。

「從楚賊之亂開始,老臣的兄弟師友皆都被楚賊殺害,臣活著只為了等到我大金國復國之日。可如今朝堂之上仍舊有楚家之人,看到她,臣就會想到那慘絕人寰的場面。臣必須將這些話說出來,若不然他日她成為禍水,臣就算死……」他咬緊牙,臉上的肌肉不停顫抖,奮力吐出幾個字,「也死不瞑目。」

容琦看著臨奕,看著坐在龍椅上的他緩緩開口,「從聖祖將江山交與朕肩上之日起,朕就開始學習如何才能當一個好的帝王,若朕是一個顧及私情忠奸不明,是非不分之人,朕何以復國,何以坐在這龍椅之上。」

他的言語沉穩有力,頓時讓滿朝臣工跪下來,高呼:「聖上聖明。」

「朕既然能將她帶上金鑾殿,就自然上能面對列為祖先,下能面對滿朝臣子。」

那老臣顫巍巍地抬起頭,他只要想起愛子在他的臂彎裡慢慢死去,他的心就如同刀攪,他什麼也聽不進去。他只知道楚家的人是兇手,是害的他一身悲慘的兇手,「臣不敢對聖上有任何懷疑,我只是懷疑她。」他的手指向容琦,「我只是想讓她當著文武百官,說一說,她是否對江山無意,她畢竟是完夏國的長公主,她是……」

「我現在就告訴你。」

清脆的聲音傳來,珠簾晃動聲響,所有人抬頭望過去,長公主容琦從簾後走出來,她一步步地走下琉璃臺階,走路的時候裙角輕動,環佩叮噹,頭上的瓔珞閃閃發光,卻不及她眼中的光芒。

她眼眸中似是有兩簇小小的火苗,在一躍一躍地跳動燃燒,她伸手拿過那休夫的密旨將其打開,再從腰間取出長公主玉章蓋於其上,她的動作不禁讓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氣。

「就算是我依旨而為……那不過休掉的是完夏國的長公主駙馬。」

她伸手又拿起那份繼位詔書,「就算這詔書能奏效,我要繼承的不過是完夏國江山。」

「可如今完夏國早已不復存在,這份繼位詔書不過是一紙廢文。就像眾位不再是完夏國的朝臣,更加不是完夏國的遺老遺少,而我也不再是完夏國的長公主。」

她環視四周淡淡一笑,將腰間長公主的玉佩和玉章扯下來,高高托起,慢慢翻下手掌,那玉佩和玉章掉落在地頓時碎裂。

「取火盆來。」

待宮人將火盆端上,容琦將手裡的兩份密旨扔於大火之中。

冉冉的火苗幾乎和她眼中的火焰連成一片,照耀著她紅豔似血的禮服,她的鬢間的青絲微微拂動,她的眼眸中是誰也抓不住的光華。

從古到今除了她之外,還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會如此,她手中的兩份看起來至高無上的權利,全都在她一笑之間化為灰燼。

不管是作為臨奕的妻子,還是完夏國的長公主,那不過是屬於長公主楚容琦的前塵往事,與她無關,與這個新建立的王朝無關。

誰也無法再在此上有任何的疑慮。

那聖旨在火種融化,火焰顫動偶爾激起幾縷塵煙。

容琦轉身看著臨奕,他的嘴角似有一絲淡淡的微笑。


第一百三十八章 消息

王朝更替之後,宮中第一次迎來了喜慶的氣氛,新皇宴請諸臣,借著月色御花園裡張燈結綵。

容琦坐在臨奕旁邊的位置上,看著宮廷裡的歌舞,場上那穿著霓衫羽衣的女子,在這夜晚當中就像是從天而降的仙

瑾秀也露出少有的興致,站在容琦一旁看著那翩翩的舞姿笑得開顏,邊看還不停地打趣墨染,小聲的指指點點,讓他去瞅那像秋荷般亭亭玉立的姑娘,墨染垂著頭臉頰早就被那燈籠的光芒照紅了。

群臣不停地推杯換盞,仿佛要將往昔的痛楚和著酒喝乾淨。

臨奕頻頻舉杯,淺嘗而止,可面頰上仍舊帶了幾分的薄暈。

容琦轉過頭向人群裡看去。

那大紅燈籠下,紅紅的穗子在空中翩躚飛揚。

酒杯裡裝滿了醇香的美酒,月光灑在其上,朦朦朧朧說不盡的妖嬈,容琦似乎看到一個人,他修長的手指慢慢舉起,微微低頭將醇酒抿在嘴角,那完美帶著許傲然之氣的身姿,在人群中竟然是那麼的鮮明。

是她被這喜慶的氣氛迷惑了,還是思量太多,產生了幻覺。

容琦的心臟頓時一緊,她的目光追隨著那個身影,生怕他被人群淹沒。

她猛然站起身,幾欲前行,卻被人擋住了去路,只是一個錯步的空檔,容琦的視線就被其他人遮住,那牽著她心神的人影已經失去了蹤跡。

「公主這是在找誰啊?」那聲音帶著幾分疑惑,語調上揚。那雙大眼睛不停地眨著,露出些女子的綽約和溫婉,那張與容琦幾欲相同的臉上仿佛沐浴著春風。

趙瑜高高地舉起酒杯,揚起眉毛,她此時正享受著用生命搏來的勝利,她能預見到從此之後她的生命將如同煙花般燦爛美麗。

「殿下,民女敬您一杯酒。」

容琦看著酒杯和那嬌笑的臉龐,胸中湧起怒火,若不是她故意來擋她的去路,她上前一步就能看清楚。若不是她,她也不會站在原地看著重重人影,有一種茫然若失的感覺。

如果趙瑜是故意來挑釁地,她現在必定要接受。

容琦還沒說話,瑾秀和墨染已經圍了上來。

瑾秀一雙眼睛恨不得冒出火來,將身份地位統統拋去一邊。「公主病體未癒,這酒喝不得。」

趙瑜的俏臉一陣紅一陣白,「如此說來,倒是我行事不得當了。」說著眼睛就冒出水來。

容琦微微一笑道:「趙小姐是女中豪傑,巾幗英雄,趙小姐的酒我怎麼能不喝。只不過好事多磨,恐怕這酒要等到趙小姐大喜的日子,我再來多喝幾杯。」

她知道趙瑜待字閨中,要的不過是臨奕的恩旨召她入宮。

容琦又笑一聲,「只是趙小姐別忘了,那日一天未到,你就不過是個憑著你父親才能進宮吃宴的民女。」

趙瑜的呼吸變得沉重,眼前的長公主,鳳眼微瞇,眼睛中那股淩厲光芒幾乎像利劍一般,逼得她不禁後退一步,額頭上冒出了一層冷汗。那張和她一模一樣的臉上,有一種她永遠都不會具備的神情,那是一種讓人心生恐懼的灑脫。

「我還要告訴你,」容琦伸出手指抬起趙瑜的下巴,「就算你有幾分和我相似的容貌,但是有我在一天,你也莫要打我身邊人的主意。」容琦嘴角一彎,放開趙瑜的下巴,「不信你就來試試。」

「你……」趙瑜忽然覺得喘不過氣來,只能楞楞地看著容琦,一句還嘴的話也說不出。然後匆忙放下手裡的酒杯,手腳發涼,幾乎轉身落荒而逃。

容琦看著趙瑜走時的背影……若不是趙瑜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她,她也不會用這樣嚴厲的言語來回擊。

「在說什麼?」

身後傳來臨奕的聲音,容琦將目光從人群中收回來,笑笑,「說你要怎麼封賞像趙瑜這樣的才女。」

臨奕明亮地眼眸中帶了些酒氣,目光氤氳煞是好看,「封賞自然不可沒有,其父也算是名聲在外。」

不知道是因為月色的緣故,還是她被酒氣熏昏了頭,容琦覺得從臨奕身上看到了另外一個人,他略帶孩子般的頑皮,知道她想聽什麼,卻偏偏說不到正題上去。

光是想想,容琦就忍不住抿起嘴唇微笑。

臨奕笑笑又道:「其父教女有方,足見其賢能,聽說他素愛古籍,朕已經安排他去一個好去處,讓他得以施展他的才華,這便是最好的賞賜。」

容琦聽得這話不由得一愣,「那趙瑜呢?」

臨奕細長的眼眸一斂,「她孝女之名本就遠播,朕已賞賜其父,她應該十分滿足才對。」

趙瑜一定沒想到她將得到的賞賜竟然是這般。

臨奕果然不愧是一個帝王之才,容琦看著桌子上的夜光杯,一彎朗月幾乎都盛在其中,這杯酒是趙瑜敬她的,趙瑜氣憤的時候將酒杯放在了桌上,頭也不回的走了。

容琦將酒杯拿起來,裡面似是漂浮著破碎的花瓣,她舉起來抿一口,酒水不如她想像中的辛辣,只是很快讓她感覺到了醺然,「我還以為,你會將她收入宮中。」

臨奕微微揚起眉毛。

容琦笑,借著向上游走的酒氣,「不過即便是那樣,也和我沒有關係。」她的手指敲打著酒杯,涼風吹在她的臉上,「在你的登基大典上,我已經奉旨休夫。」

臨奕看著容琦半晌,慢慢道:「登基大典之後,便是大婚封后。」

容琦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大婚那晚的情景?那晚的情景我一生一世都難以忘懷。」容琦又拿酒壺將杯子倒滿,「我本以為我的心在那時候已經被盛得滿滿的。」

臨奕沉默了一會兒,才問,「現在呢?」

容琦將酒拿起來喝了大半,然後遞到臨奕手裡,「現在不知不覺變成了這樣,所以不論是你還是我,都要重新選擇。」

不知道是不是臨奕登基當日起得太早,容琦竟然感覺到有些疲憊,睡了整整一天,才恢復體力,她這一睡不要緊,卻把身邊的人都急壞了。還好御醫再三保證並無大礙,好好休息即可,所有人才算是吁了一口氣。

御醫將寫好的方子交給藥官去配藥,然後將看診的箱子收拾好,剛要退出去,容琦忽然叫住他,「下次寫方子的時候,將方子給我看看。」

御醫詫異道,「沒想到殿下還懂得醫術。」

容琦搖頭,「我不懂,不過隨便看看。」

長公主的身體素來強健,從未有過病情反復的情況。她實在覺得只是偶感風寒,這個解釋太過牽強,中藥方她雖然不會看,但是有些中藥的作用她還是瞭解的。

御醫應聲退了出去。

容琦也穿鞋下床,揚聲道:「瑾秀,我們出去走走。」

瑾秀本是不讓容琦走的太遠,可對待這丫頭,容琦總算是悟出了許心得,便連哄帶騙讓她只能乖乖就範。

容琦一邊有一搭無一搭地和瑾秀說話,一邊蹭著往前走,不知道為什麼走著走著就到了御書房。

大概是因為楚亦在位的時候,她是御書房的常客,如今雖然世事變遷,可她的身體卻留著深刻的記憶。

想到新朝建立諸多事務繁雜,她不便去打擾,本要就這麼轉身離去,誰知道剛走不遠,卻被一陣討論聲吸引。

說話是幾個武將,一個個風塵僕僕,臉上卻未見疲憊之色,顯然是受到臨奕的召見,等待在御書房外。

容琦看到這些人,那股戰場上歸來的氣息,讓她心底猛然之間牽動,於是就立在原地聽他們交談。

「要我說,現在就讓我帶一萬人馬追擊安賊大軍,具體戰略我都已經想好了,只需要一年半載就便能為我朝去一後患。」

聽到安賊這個詞,容琦心裡不禁一顫。是他,他們在說關於他的戰事,她停下腳步,不就是想從中聽到一些關於他的消息麼。

想起二少在朝堂時那如同浩瀚波濤般深遠的目光,又有誰人能有如此盛氣淩人的氣勢,可現在卻被人稱為『賊』,容琦的手指不禁攥緊,不止是現在被人如此稱呼,不知從此之後歷史上要如何寫來書寫他這個『安賊』。

另一個道:「安定久經沙場,不管是誰面對他都沒有必勝的把握,我看他並無針對我朝大舉兵馬的跡象,這件事應當從長計議。」

先前說話那人冷哼一聲,「該不是你曾做他部屬,對他尚有幾分尊佩吧?他若是能降早就降了,他的部屬已經紛紛歸順,他如何單單統領兩萬精兵不肯來降?他定是賊心未死,想要等待時機再扯反旗。」

那人說到此又冷哼一聲,「我曾在堯騎大營見過他,原以為他會成為聖上的勁敵,誰知道他不過是個繡花枕頭,空長了一副好皮囊,關鍵時刻居然敢當朝謀反。」

「人人都說他的部屬對他忠心耿耿,可他最後帶走的兵馬還不足我想像的五分之一。帶了兵馬之後他不直取皇宮,而是逞匹夫之勇和楚辭留下的幾路人馬糾纏,這倒是給我等殺了一條血路出來。若是旁人不知,還當他是聖上的急先鋒遷,那裡是藩國虎視眈眈的地方,他去那裡幹什麼?莫非想要和藩王聯手瓜分我朝城池?今日我必勸聖上能讓我請一萬兵馬與那安賊速戰速決,我定取他人頭凱旋歸來。」

聽到這裡,容琦身體猛然一顫,胸口剜心般疼痛,不禁腳下踉蹌,弄出了聲音。

那些人不禁有所警覺,為首的將軍大喊,「是誰?」就要上前來看。

多虧這時候御書房的門打開,一位侍郎走出來道:「聖上傳各位將軍進去。」

聽著那些人的腳步聲走進御書房,容琦這才鬆了口氣,要是被人發現她躲在這裡偷聽,她不知要如何解釋。

人走光了,容琦才慢慢從角落裡走出來,看著那御書房,她十分想知道臨奕會有一個什麼樣的結果,是否會應允讓那將軍的請求?

容琦在原地徘徊良久,仍舊不願意離開,她無法揣測臨奕會怎麼做。


第一百三十九章 隔閡

「公主,公主。」瑾秀引著容琦的目光向一旁望去,只見有幾個宮女正端茶向御書房走去,瑾秀露出一抹曖昧的笑容,「公主想進去看聖上,倒是可以從偏門進去。」

她顯然是理解錯了容琦的想法。

容琦不禁抬起頭,從偏門進去,這倒是一個好主意,雖然知道這樣與禮不合,但是她卻難以控制心中的想法。容琦衝瑾秀點點頭,瑾秀便陪著她悄悄地向偏門走過去。

宮女見到容琦一個個面露驚訝,好在她們都是久在皇宮裡的人,懂得察言觀色,容琦輕輕一搖頭,她們便都不再作聲。

容琦立於御書房偏屋的小室內,離臨奕只有幾步之遙,只要她再往前走幾步,她和臨奕就看見彼此,她遲疑一下停住腳步,她只是想聽清臨奕說話的聲音。

臨奕的聲音清亮好聽,帶著淡淡的威嚴,「這是最新的戰報,你們不妨都看一看。」

伴隨著傳閱的聲音,容琦屏住呼吸靜等下文。

「安賊兵馬和藩國大軍交戰……聖上,這,就算是一切都是照著戰報上所說,但是萬一這是安賊與那藩國國王聯手玩的把戲,只是做幾次假戲故弄玄虛,以迷惑我們的視線,他日兩軍相匯,那將是禍害無窮。」

臨奕道:「藩國身處大漠國之前,其便已經是一個難治的惡疾,當時四國曾聯手深入大漠攻打,卻因其所處環境複雜,無功而返。金國建立之後,我聖祖皇帝下令加固邊防守衛,對其幾多遏制,到了完夏國,對邊防疏於防範。讓其養精蓄銳迅速成長,如今已經今非昔比。」

臨奕話音剛落,只聽得重重下跪的聲響,「聖上,微臣願以一萬精兵,先平安賊後直擊藩國大軍。」

臨奕頓了頓,「朕今日已經收到兩封藩王的信函,其言語狂妄自大,號稱兩萬大軍便可平掃天下,甚至說我東臨家世祖曾差點葬身於他的大漠之上。這樣的人絕難與他人同盟,吞掉安定兩萬大軍倒是他的真實想法。」

臨奕慢慢站起身走下去,「崔世,朕命你帶一萬兵馬緊隨安定大軍向西。」他頓了頓,吩咐道:「將沙盤拿來。」

宮人取來沙盤,臨奕便在沙盤上講述該如何布控,一字一句讓身旁的武將如獲珍寶。

容琦雖然對兵法戰勢都不明白,但是臨奕的用意她還是聽得清清楚楚。她只感覺一顆心臟漸漸沉下去,就像被陰影慢慢吞噬掉的光芒,走出御書房的時候,兩條腿就像灌了鉛。

側門處那些宮女仍然等在原地,容琦看著她們,「一會兒聖上問起,你們只需直說。」

這些宮女恐怕也會被詢問,與其這樣,倒不如將一切都說明白,不做那些無謂的遮掩。

容琦回到寢宮,坐在軟塌上看向窗外,天空晦暗,雲朵成片成片連在一起,仿佛轉眼就會有大雨傾盆而下。

瑾秀為她倒了一杯茶,然後被人叫了出去,回來的時候手裡多了一個花瓶,花瓶中是一枝嬌美的蘭花。

容琦看著這花瓶不禁驚愕,這花瓶是她見過安定將軍後,從那廢棄宮殿中拿出來的。她以為這花瓶早已經和長生殿一起化為塵埃了,未曾想過還能見到。

「是誰送來的?」

瑾秀道:「是瑞將軍。他說是長生殿被燒那晚,有人放在他房間裡的。上次他來見公主的時候忘記說起這件事,現在想起來,連忙送過來讓公主看看。」

這花瓶是二少留給她的。

容琦本來就懷疑是二少救了楚亦,現在有了這花瓶,她就不用再有其他的懷疑。

瑾秀將花瓶放在桌上,「瑞將軍說他本來沒將這花瓶放在心上,只是發現這瓶中的花經常被人換上新鮮的,他詢問下人卻沒人知曉這件事,他後來才想到似乎在長生殿見過這個花瓶。」

容琦看著那蘭花細緻的美麗,她咬緊了嘴唇,就像那她呼吸都帶了幾分的沉重和痛苦,「告訴瑞梓,這花瓶是我的。」

那白潔的瓷瓶之上似乎蒙了一層氤氳的顏色,刺得她眼睛發痛。

不知道是不是天氣變化的緣故,容琦竟然又覺得額頭發燙,似有發燒的跡象。她看著那瓷瓶良久,終於覺得睏乏躺在了床上。

風雨如約而至,容琦在床上輾轉反側,猛然想起那開著的窗子,半夢半醒之間急出了一身冷汗,猛然睜開眼睛,急忙呼喚,「瑾秀,去將窗子關上。」

瑾秀急忙跑進屋來,「公主放心,窗子我早就關好了。」

容琦看著桌子上的花瓶,以前竟然沒有發覺,這花瓶立在那裡,仿佛稍有風雨就會碎掉一般。

瑾秀看出了容琦心中所想,「公主,我將花瓶放在側櫥上這樣穩妥一些。」

容琦點點頭,「瑾秀,去給我拿本書來看。」

瑾秀躊躇了一下,「公主,御醫說讓您不要太費神。我看您今天累了,還是休息一會兒吧!」

容琦笑笑,「不過看書放鬆一下,算不上費神。」

瑾秀執拗不過,只能依著容琦的意思拿來了兩本書。

晚飯十分,御廚張羅了不少飯菜,容琦看著都沒什麼胃口,只是喝了一點白米粥就又繼續翻看手裡的書籍,覺得睏就閉眼一會兒,反復幾次再睜開眼睛,發現臨奕正走進內室。

看到臨奕,容琦立即撐著身體坐起來。

他一定已經知道她偷聽他們議事的事,他也一定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可是他偏偏和往常一樣從容,似是什麼都沒發生,

人說最是無情帝王家,從他那天衣無縫的佈局,到現在他嘴角那無波無瀾的笑容,無處不透著一股帝王的雍容,這份雍容背後卻也是絕情。

容琦盯著臨奕,「你也覺得他對你的江山虎視眈眈?」說到這裡,她胸口湧上一股的悲涼,「我以前從未相信過他,可是到了現在我都已經相信,你不可能一點都察覺不到。」

二少那悵然的笑容似乎又浮現在她眼前。

「你已經坐擁江山,為什麼不留給他一條好走的路。你讓人步步緊逼,萬一他敵不過藩國大軍,連條退路都沒有。他前有藩國大軍,後有你的逼迫,你真要置他於死地不可?」

臨奕的身形停住,只是靜靜地看著容琦,從容的眼眸中似有波濤洶湧。

容琦顧不得穿鞋,光著腳走到他面前,伸出手來擋住了臨奕的嘴鼻,嘴角浮起一絲諷刺的笑容,「我不信你沒看出來,你們的眉眼是如此地相似,你們血管裡流著同樣的血。」

她頓了頓,「我沒想過你會為了帝業,做出這種絕情的事。」容琦的手垂下來,好像全身的力氣都已經用完了。

臨奕細長的眼睛瞇起,有淺淺的寒光,「你這樣看我,你真的覺得我是一個絕情之人?」

他淡淡的話語當中不以『朕』相稱,他給她的不是帝王的威嚴,「雖然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我他的身份,但我也不是一個瞎子。我也想他能過他以前自由自在的生活,但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任,即便是我讓他回來,他也不會回來,他要滅掉藩國除掉一大後患,而我是護住我的疆土。若是他此行失利,讓我二者取其一,我必然先以國家為重。」

容琦悵然的笑一聲,胸中的血液翻騰不止,幾欲站立不住,「為什麼偏偏要這樣,明明可以等待時機再作打算。」

臨奕似是發現了容琦身體的異樣,上前幾步將她抱起來,安置在床上,「兵不厭詐,他對沙漠的地形瞭解,此時的身份也最為合適,若是換作我也是要如此。」

容琦抬起頭來看臨奕,她咬咬牙開口,「你派出去的大軍幾日出發?」

臨奕微微一笑,眉心有一股晦澀,已經看透她心中所想,「你不能去。」

容琦情急之下手指一拂,將床邊的書撥落在地,「我為什麼不能?」

臨奕慢慢將那本書撿起,平靜的沒有半點波瀾,待他抬起頭的時候,目光璀璨如琉璃,帶著幾分威嚴和堅定,「因為你將是我的正宮皇后。」

容琦不禁睜大了眼睛,在她心裡臨奕絕不是那種強迫別人的人,可近來他似乎變得有些不同,她明明昨晚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他卻下了這樣的結論。

「原來做了皇帝之後,果然就變得不同了。你讓他為你的江山盡忠,還不准我去看他嗎?這樣還不算是絕情?」

容琦攥緊手想再加辯駁,忽然覺得渾身如針紮般的疼痛,皮膚有一種說不清的燒灼感,就連呼吸也變得無比沉重。

她只覺得天旋地轉,臨奕彎身將她抱住,然後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第一百四十章 交心

這種渾身疼痛的感覺, 讓她覺得實在太熟悉了。

她的手被緊緊地握著,那種力度飽含著感情,似乎怕一鬆手她就會離開一般。

不知道過了多久,容琦朦朧地睜開眼睛,隱約看到床前跪了不少的人,瑾秀正拉開她的袖口給別人看,容琦慢慢將視線挪過去,看到了皮膚上一塊塊的半環形紅斑,視線到此,她頓時感覺到猶如滅頂般的災禍,床前的人也都嚇得面無血色。

容琦想開口說話,嗓子蠕動卻說不出話來,眼皮一沉又復陷入昏迷當中。

容琦似乎看到站在黑暗中的長公主正定定地看著她,「人和人都有自己的命運,誰也逃脫不了。」她頓了頓,「只是希望你別和我一樣,主動放棄。」她的身影漸漸又和黑暗融為一體。

容琦還記得那瀕臨死亡的痛苦,那生死離別的沉重,她不想死,她不能死,她還有許許多多的事沒做完。

可是沒想到,命運竟然如此安排。她本以為逃脫了苦難,誰知道它竟如附骨之,她那麼努力地和命運抗爭,還是沒有逃過。

她跟這個世界的緣分竟然這麼的淺,往事的一幕一幕不斷地浮現在她眼前,臨奕,二少,沒想到先要離開的人是她。

怪不得她屋子裡都是那股草藥的味道,人人進她的屋子都小心翼翼,臨奕對她的態度也有如此大的變化,她想出去走走,那些宮女會嚇得面目慘白。

她前世因為感染紅斑狼瘡月經不調,而穿越過來之後,長公主的天葵就來了一次,而且幾乎第二天就沒有了,她還以為是因為宮變當前,她太過於緊張,現在想來這全都是紅斑狼瘡的徵兆。

這次的病症來得如此洶湧,就像是她患病了很多年一樣,定是和她的命運有關。

也許她的時間並不多了。

不,她不能死,她還不想去死,即便是死也要再見他一面。臨死之前她才發現,她的內心竟然如此渴望,渴望再見到他。光是想到這點,她整個人似乎都變得堅強起來。

「容琦。」

容琦地視線漸漸清晰,她終於再一次從生死關頭挺過來了。

「嗯。」她答應一聲。

臨奕立即舒展了眉角露出一抹笑容,他的手指又緊緊地握了一下,高聲道:「御醫。」

外間頓時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等在外間的御醫三步並作兩步,一個個撩開簾子走了進來。

臨奕那身黑色的龍袍,是威嚴沉默的,讓所有人望而生畏,猶如他龍袍上那暗色的龍紋。

御醫生怕有任何不當,上前診脈小心翼翼,半晌也不敢下個結論。

容琦低頭看自己的手心,手掌兩側已經長出塊塊紅斑,她動動雙腿,整個身體關節異常僵硬。

這和她以前經歷的症狀一模一樣,就算沒有人告訴她,她也能知曉,這是身體所回饋給她的最真實的答案。

容琦側頭去看臨奕。

他的眉頭又微微蹙起來,她何時見過他這般模樣,她知道他最看重的是江山社稷,就算她再努力充其量排在第二位,和他的江山無法爭得一點位置,只是沒想到在她生命危急的時刻,他能待她如此。

若是沒有二少,她就算是死也應該知足了吧!畢竟對一個帝王她不能苛求太多,只可惜她實在是擁有現代女人自私的個性,她想要的是全部,所以她的心慢慢被那種她所渴望的愛情填滿。

她本想告訴臨奕她的選擇,她不願意被圈在這皇宮裡面,被壓上皇后的頭銜,老天卻不肯給她選擇的機會。

容琦看那御醫的神色,便知深淺。她本來還盼望著這世界有華佗扁鵲之類的名醫,現在看來不過是妄想,在現代都醫治不好的病症,到了古代更是讓人束手無策。

既然是從現代帶來的病,大概已經吞噬到了她的五臟六腑,否則她就不會覺得呼吸那麼沉重。

「我以前認識一個人也得過這樣的病。」容琦慢慢開口,將屋子裡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

臨奕靜靜地看著她。

容琦笑笑,復又看那御醫,「這病叫狼瘡,本就沒有藥物可以治癒,而且我這個病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她話音剛落,屋子裡所有的御醫全都跪下來,「只要殿下安心養病,我等必定全力而為,針灸治療再加上藥劑調理,殿下的病症勢必好轉。」

容琦搖搖頭,這些人撒謊都不會,如果她的病真的能治,他們會這樣惶恐?

不會少有的露出緊張表情,「你們不用瞞我了,我自己最清楚,你們只需要盡力而為,不管治好治不好,都不會有人怪罪你們。」

那些御醫伏在地上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容琦道:「你們下去吧!」

御醫卻仍舊不敢動,直到臨奕點點頭,那些人才慢慢地退了出去。

診脈的御醫將方子寫好,容琦拿過來一看,方子裡果然有:生地、元參、山肉、杞子、黃精、麥冬、百部、女貞子、早蓮草、地骨皮、蜈蚣等藥。

她得病的時候常常翻看關於紅斑狼瘡的書籍,對這病瞭解的甚多,也知道這病的兇險。以前她受過系統治療,主治醫生說她病症明顯好轉,可誰知道幾天之內病情又惡化,轉眼她就和親人陰陽兩隔,特別是這個病症不能孕育孩子,有許多人因為試圖生育,導致病情惡化死亡。

所以不論從哪點看來,她都不再適合待在宮裡,占著這正宮娘娘的位置。

「我能不能自己支配剩下的時間?」

臨奕側頭看向容琦,淺淺一笑,「你還是要走?去見他?」

容琦點點頭,「與其監禁在這屋子裡,不如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以前被小心翼翼地圈在病房裡,可最終還是免不了……容琦皺了皺鼻子,「你大概不知道,我這病症最要注意的還是心情舒暢,說不定我看過山山水水,病就會好了大半。」

看到她擠眉弄眼的模樣,臨奕也忍不住失笑,「你準備日後都和他在一起?」

想到她離開的時候,親人痛徹心扉的哭泣,容琦搖搖頭,「不是,我準備見一面就離開。最好是等著他打敗藩國得勝歸來。」

臨奕的笑容漸漸沉下來,目光變得異常深炯,「我可以讓你離開,只是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容琦揚起頭來詢問。

臨奕臉上那帝王的風采越來越濃烈,眼眸間似有水霧,慢慢波動緩緩化開,「我命瑞將軍與你同往,待到藩國戰事結束後立即回宮。」

容琦看著臨奕那絕美的面容,「為什麼。」

臨奕微微一笑,他修長的手覆在容琦手上,黑色的龍袍襯著他的面頰,四周靜謐,空氣中有幾分如水的溫柔,「因為我早就認定你是我的皇后。」

容琦閉上眼睛,歎了一口氣,「你認定我是你的皇后,卻不是你的妻子,雖然只是一步之遙,對我來說意義卻不一樣。」

臨奕凝視著容琦,「我小時候被母親送入宮中,自己一個人處於孤零零的宮殿當中,託付給舅舅,也就是我聖祖皇帝東臨碧。有時候我想我不過是一個被父母拋棄不要的孩子,說不定那一天也會被舅舅嫌棄扔出宮去。」

「後來舅母生了太子祥,宮裡沉浸在一片喜慶當中,我卻只能縮在黑暗的角落裡睜大眼睛,想哭卻又哭不出聲來,我想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一件東西是屬於我的,我孤獨卻沒有任何人知道,即便是我能超越身邊所有的孩子,我仍舊不感到喜悅,因為這份喜悅沒有任何人能跟我分享。直到後來舅舅將傳國玉璽交與我手裡,對我悉心教導,我才慢慢從孤獨中走出來。」

「我一直不明白舅舅明明已經有了太子祥,為什麼會將傳國玉璽交給我。舅舅說,我選你不是因為你是我的侄子,而是因為你比其他人更適合成為一個帝王。」

臨奕道:「從那時我就知道,從此之後我身邊的所有人,都要因為這個被冠以另一種意義,我的妻子不再單純是我的妻子,而是這個國家的皇后,這就是一個帝王的責任。」

臨奕站起身來,「你說得對,我選你並不是因為你可以成為我的妻子,而是你可以成為金國的皇后。」

容琦沉默在臨奕的話語中,她沒想過他心裡有那麼多從未向人透露過的秘密,他肩膀上的責任,不止是他自己的,也是那個唯一給過他關愛的人。

她實在不應該怨他,只不過她實在不適合過那種整日為責任而繁忙的生活罷了,人死一次那些本來鎖在她心上的種種,頓時豁然開朗起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出宮

容琦剛想說話,似乎聽到宮殿的窗外有細小的聲音響動過去看,看到打開一個縫隙的窗子略微動了一下,然後一隻小小的翠鳥飛了進來。

「翡翠。」容琦不禁脫口而出。

鳥兒空中盤旋了一圈,歪著頭看看臨奕又看看容琦,然後才飛到容琦床邊。

那日翡翠本是和她一起回到別院,她心思雜亂一開始沒有注意到它,後來她病倒之後被臨奕接近宮中,她就再也沒見到它的影子,她還以為它已經回到了二少那裡。

翡翠在她胳膊上跳來跳去,一雙黑豆樣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她,仿佛要看穿她的心事一般。

容琦笑著看臨奕,「有沒有糕點,它喜歡吃糕點。」

臨奕命人取了一盤點心來,剛將盤子放在容琦的床邊,翡翠就迫不及待地飛起來落在糕點上,開始逐一啄食,然後選上了最對它口味的一塊,嘰嘰喳喳叫兩聲,開始埋頭苦吃。

容琦見它饞嘴的樣子,本來抑鬱的心情忽然開朗許多。

半塊糕點下了肚,翡翠一邊用尖嘴去啄自己的肚子,一邊仍舊對美食戀戀不捨,它在糕點上跳了兩下,又復埋在糕點堆裡。

容琦怕它會撐壞本想阻止,半撐的胳膊卻被人握住,臨奕細長的眼睛微微一斂,「沒關係,它經常在外面覓食,自己應懂得節制。」頓了頓,「倒是你,病了這幾天,不覺得餓嗎?」

說著伸出手來,將容琦抱起來靠在床邊,然後轉身從瑾秀手上取來一碗粥,「御醫囑咐現在不能吃太甜或者太鹹的食物,這碗藥粥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味道了。」

容琦想伸出手來接,卻接來了臨奕遞到嘴邊的勺子,軟軟的白米裡隱約有藥物摻雜其中,容琦張開嘴嘗了一口,不知道裡面都有些什麼,入口很香甜,米粥入了肚子,空虛許久的胃才感覺到饑餓,容琦連著吃了兩碗這才覺得飽了。

一人一鳥,對吃了一堆,讓人看起來不禁覺得有些狼狽。

翡翠試著飛起來,顯然圓圓的大肚子很是妨礙它地行動,它飛了一圈就又回來曬肚子。

臨奕看看翡翠道:「這隻點翠是他的吧。」

容琦驚訝地揚起眉毛,「你怎麼知道?」

臨奕笑笑,「我小時候雖然悶在宮裡讀書,但是他的事我還是知曉的。知道他用了不少時間為了抓一隻點翠,這隻鳥兒酷愛吃糕點。有一日,我從書房讀書回來,發現桌子上的點心被它偷吃了。」

點翠仿佛知道臨奕在說它一般。沒有底氣的嘰喳辯駁兩聲。

容琦道:「那段時光一定很值得讓人回憶。」

臨奕將手伸過去,翡翠立即跳上他的手背,「聖祖皇帝將傳國玉璽交給我,知我年少又將我託付給他,這些事我一直都不知曉,他也不肯說,但是幾次交鋒我已經感覺到了所謂的安定將軍是誰。王朝覆滅,他一直背負著沉重的負擔。」

他手背上的翡翠似乎也在側頭聆聽。

臨奕淡淡一笑,「你只知它貪吃,可是它還有一個愛好,連他都不知道。」

容琦好奇,「是什麼?」

臨奕的手指向上一托,翡翠便站在了他肩膀上,長長的黑色龍袍上頓時多了一個藍色的裝飾,他慢慢往前走,背影異常美麗。

臨奕讓人拿來紙墨和朱砂,提起筆在宣紙上畫起了株株梅花,翡翠低著脖子看了半晌,忽然歡快地唱起來,臨奕的筆越走越快,它也像受了什麼刺激,終於得意忘形俯衝下來,跳進了裝朱砂的顏料盒,然後又飛到宣紙上,樂此不疲地到處踩它的爪印,轉眼間就將一副好好的畫變成了鳥爪的塗鴉。

翡翠在顏料和宣紙之間飛行,邊嘰嘰喳喳的唱歌,邊拖著圓圓的肚子跳舞,快樂的無可附加。

容琦看著歡快的翡翠,只可惜那麼好的一幅畫就這樣沒有了。

臨奕抬起頭看著容琦,「想要病症早點好轉,就不要太費神。」

容琦點點頭,看著臨奕慢慢走出去,她躺在床上,只覺得心中的一切更加淩亂了。

病稍稍好轉,容琦便讓瑾秀收拾好行裝,她正看著瑾秀在屋子裡忙碌,就有一個宮女來報,「有外求見殿下。」

容琦看了看瑾秀,瑾秀忙迎了出去,待走回來的時候,身後已經多了一個人。

「公主即將遠行,不準備再見見故人嗎?」文靜初笑著站在門外,他的眉眼如同雨後的天空,清亮中帶著寧靜,他如今已經不需要在別人説明下行走,整個人看起來風度翩翩。

他向前走幾步,「公主不會怪我唐突打擾吧,我苦苦等不到召見,只能自己前來了。」

容琦想起和文靜初在公主府裡那些品茶談笑的日子,心裡不禁十分的舒暢,「公子怎麼這麼說。」容琦笑笑,「我現在才是沒有面目見人。」

文靜初定定地看著容琦,「在我看來公主還和以前一樣,想必許多事在公主心中已經成了定論。」

容琦抬起頭來,文靜初已經慢慢道:「我本也想和公主一樣去遠遊,但是我在少年時已經和人有過約定,待到東臨新朝之時盡上微薄綿力,因為這個約定我,才一直沒有向公主挑明駙馬的身份,公主不會怪我吧?」

容琦笑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任,其實你很早就已經將真相透露給我,我那時被你點醒了一半,否則也不會那麼快就意識到真相。」

文靜初又笑,「春去秋來,不知何時才能再和公主相見,公主要善自珍重。」

出宮的日子選在了一天清晨,天還未亮,容琦的馬車已經走出了宮門,她隱約聽到有大臣上朝的聲音,他們彼此的交談中述說了朝政的繁忙。

馬車走得非常慢,那個給容琦主治的御醫一天一次問診,生怕容琦在旅途中病症惡化,沿途中容琦已經主動知道避開陽光,飯食也會選擇對她的病症無害的,就連御醫都忍不住對她幾多誇讚,其實御醫不知道,她不過是恢復了穿越以前的生活狀態罷了。

即便是這樣細心的調養,容琦臉頰上仍舊慢慢出現了淺淺的紅斑。

瑞梓和墨染的話變得越來越少,雖然容琦讓臨奕將她得病的消息封鎖下來,可是她身邊的人卻瞞不了了,看著他們為她的病著急,容琦心裡總有幾分的不忍和愧疚,所以即便是早晨起來關節一段時間僵硬,她也當做沒有任何事發生一樣。

看到她的病情穩定沒有惡化,瑞梓和墨染的眉頭總算是鬆開一些,只有瑾秀這丫頭完全知道容琦的辛苦,總是在沒人的時候偷偷抹淚。

翡翠經常會偷溜出去玩耍,容琦一開始擔心它會遇到如鷹凖之類的猛禽,或者在密林裡迷失方向,看到它來回多次都安然無恙,她這才將慢慢放下心來。

這小傢伙雖然貪吃又頑皮,但是飛行速度極快,一般鳥類很難對它造成威脅。容琦不止一次看到它站在枝頭調笑那些體積龐大的鳥兒,它高高的昂起頭做一臉的不屑狀,嘰嘰喳喳兩聲就將其他鳥兒氣得七竅生煙,可是卻拿它無可奈何。

真是誰養的東西與誰相像。

看著那翡翠盛氣淩人的模樣,容琦不禁微微一笑,這一笑不要緊,不小心被風一吹岔了氣,不斷地咳嗽起來。瑾秀慌忙來給她捶背,外面的瑞梓心裡著急顧不得其他,掀起簾子走進馬車。

看著瑞梓臉上焦急的模樣,容琦慌忙搖手,「我……沒事。」

咳嗽好半天才平復,瑞梓的臉色又比之前冷峻了幾分。

容琦急忙岔開話題,「我們這是到哪裡了?會不會趕不及?」

瑞梓道:「大軍到了邊關會稍作整頓,不會馬上開戰,就算是耽擱幾天也不會有事。我去打探些消息回來,這樣你就可以放心了。」瑞梓說完掀開簾走了出去。

瑞梓心事重重的冰臉,還真的讓容琦有些不習慣,還好她能從他那雙清澈的眼眸中看到對她的關心。


皇后之路 第一百四十二章 故人

行軍打仗的速度本來就快,加上容琦身體虛弱不宜過於勞累,這一路上走走停停,早就和二少的大軍越離越遠,好在沿途能打聽到一些相關的消息,容琦的心情才不至於太過急躁。

「公主,你看看,都是好消息,這一路上聽到的都是勝仗,說不定不等到邊關,就能收到最後的捷報。」瑾秀小心地往容琦臉上敷著藥膏,容琦透著窗戶看到墨染和御醫急急向外走。

「他們又去找草藥了。」

瑾秀道:「我進來的時候仿佛也聽說了,瑞將軍又打聽到了一些新的草藥,所以墨染才……」

他們每到一處,瑞梓和墨染都會拜訪當地的名醫,求問狼瘡的治療方法。可是紅斑狼瘡這種病症在古代是無藥可醫的絕症,但凡郎中都會聽之色變,狼乃是兇猛之物,狼瘡這個名字就是如此得來的。

「公主是不是準備就不回宮了?」瑾秀小心翼翼的問。

容琦不禁揚起眉毛,沒想到她想什麼都被瑾秀這丫頭看穿了。

「公主,不論是您去哪裡,都要帶上瑾秀,無論是什麼時候,瑾秀只願在公主身旁。」

在瑾秀懇切的目光下,容琦只能歎一口氣。

容琦從鏡子中看著自己兩頰上那越來越深的紅斑,長公主那本來花容月貌的臉,如今已經慘不忍睹,還好她以前受過這樣的打擊,否則……

容琦苦笑一聲,「瑾秀,出去買個幕離回來。」

恐怕從今往後,只要離開馬車她都要依靠幕離了,否則她這張臉真的要嚇到來往的行人。

聽容琦這麼一說,瑾秀那雙大眼睛不禁淚水漣漣,「公主……」嗓子一悶,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容琦笑笑,「這樣能遮住太陽。也方便一些。」

想到她昨日進客棧店夥計見她的模樣,離她遠遠的生怕她身上的紅斑會傳染一般。她慶幸從宮裡出來得早,要是等到今時今日,不知道宮裡會有什麼樣的傳言。

「公主。」瑾秀道:「御醫說,如果您心裡不痛快,要適當排解一下,這樣對您的病有好處。」

容琦知道瑾秀的意思,御醫是怕她因為病症心情鬱結。她前世得知紅斑狼瘡之後,也大哭過幾場,可這一次居然異常的冷靜,不論是離開宮廷還是來到邊關,一路上她幾乎自然而然承受了發生在她身上的所有一切。

即便是觸到被人嫌棄的目光,她也能心態平和。容琦想了想道:「我聽說這是去往邊關去的路上最後一個大點的鎮子了,如果可以我倒願意出去走一走散散心。」

瑾秀臉上不由得浮起無奈的表情,她本是想開導公主,卻沒想反被公主抓住機會利用。「那得聽御醫的,如果御醫說可以,公主才可以出去。」

容琦只能歎口氣,只要說到與她病情有關的事,瑾秀和她的從屬關係就會立即調換。

吃過午飯,御醫才和瑞梓尋藥回來,容琦連忙讓瑾秀將御醫請來,還好在容琦的殷切期盼下,她得到了一個下午閒逛的時間。

容琦戴上瑾秀買來的幕離,在瑾秀和墨染的陪伴下走出了客棧。

他們到這裡來的時間剛剛好,正逢集市,這個鎮子的集市雖然看著比都城裡的遜色許多,但是來往人群卻不少。

容琦看著琳琅滿目的商品,不時地讓瑾秀買一些零碎回去。翡翠在她袖子裡鑽來鑽去,偶爾露出尖尖的小嘴,嘰嘰喳喳一番,似乎是催促容琦去買些小吃,好滿足它的口腹之欲。

容琦正用手指逗引翡翠,不經意地抬頭,隔著幕離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並不躲避她的目光,而是用火辣辣的眼睛上下不停地打量著她,沒有要立即離開的意思。

容琦頓時明白那人的意思,於是側頭道:「瑾秀,我們找一個安靜點的小店歇歇腳。」

瑾秀順著容琦的目光看過去,臉頓時一沉,拉拉身邊的墨染,見墨染已經有所準備,這才道:「剛剛走過那條街上正好有個茶館。」

容琦點點頭,「就去那裡。」

瑾秀邊走邊向後看,憂心忡忡,「公主,不然我回去叫瑞將軍帶些人過來,萬一她忽然在這裡出現,說不定是早有安排。」

容琦笑笑,「你忘了現在靠近邊關,離他近了,所以她在這裡出現並不奇怪。」

那一身紅衣的『安定將軍夫人』如今已經恢復了少女的打扮,一身的短裝提著劍有幾分的英武,想來是跟著二少一起出征。她這時候出現在小鎮上,不會是恰好經過,而是衝著容琦來的,既然如此容琦也不必躲藏,乾脆找個適當的地方聽聽她要說什麼。

茶館設計的十分清雅,門口甚至有長長的布簾垂下來,上面都是文人墨客的題詞,容琦坐在角落裡看那些題詞,剛剛喝下半盞茶,那抹紅豔的人影就出現在茶館門口,她緩緩看看四周,然後將視線落在容琦身上,徑直走了過來。

子楣剛剛落座,便有店小二上來招呼,「客人想喝點什麼?」

子楣看看容琦,容琦笑笑,「想喝什麼自己點,這裡的茶很好喝。」

子楣不由地眉毛一皺,透過那幕離仔細地看容琦的臉,要不是她利用職權截下從宮中傳來的消息,恐怕此時此刻與楚容琦對坐的人已經是他了。但是她實在有些不明白,若果然如同消息上說的那般,楚容琦得了一種叫『狼瘡』的病,那楚容琦為什麼還能這樣平靜。

店小二見子楣遲遲沒有說話,就以為她是拿不定注意,於是熱心推薦,「要不然客官也嘗嘗本店新出的水龍球。」

容琦舉起茶杯,抿了一口。

子楣點頭,那店小二立即取了一只茶杯來,白瓷的杯底放著一朵花苞,店小二向茶碗裡注入熱水,那花苞便慢慢開放了。

「這茶是越喝越有味,您慢慢品,只是小心燙口,這水龍球是越熱的水,綻開得越漂亮,您看這花瓣多好看呐。」

子楣看著那緩緩舒展的花瓣,再抬起頭看容琦,只覺得容琦那在幕離後的眼睛,似乎染了這花瓣的顏色。

子楣喝了一口茶才開口,「我知道你來這裡做什麼。宮裡傳來消息,說你病了。」子楣停頓了一瞬,「他並不知道。」

子楣握著茶碗,輕輕晃動,人真是很奇怪,她明明親眼看到一個人自作主張替主子決定事情,得到了嚴重的處罰,她甚至還去主子面前求網開一面,誰知道轉眼她就明知故犯。

她出來時遇到宮中傳遞回的消息,兩張紙條,她扣留了其中一張,這可能是老天給她的,唯一背叛他的機會,她攥起手來,將寫著長公主病情的紙條吞進了肚子裡。

一盞茶飲盡,又再蓄水。

容琦已經從子楣臉上看了明白,這其中發生了什麼事她已經心中有數。

「我希望你不要去見他。」

果然,她是為這個而來。

子楣道:「只要你不去找他,他會很快將所有事都忘記,想必他的事你已經知道了許多吧!這一戰過後,他就真的自由了。」

容琦淡淡一笑,「我沒想讓他知道我的病,我和他之間的事,我比你想得仔細。這件事你大可不必太過費心。」

容琦看看外面的天色,站起身來,「我的時間不多,很抱歉。」

子楣也站起來,她仍舊不肯放心,「你真的不會告訴他?」

容琦道:「如果你喜歡他,你只要想好你要怎麼做,而不是我要怎麼做。」

子楣頓時嗓子一啞,路上編排好的那些讓容琦知難而退的話,一時之間全都說不出口。她看著容琦的背影慢慢消失,忽然之間恍然一笑,似乎無論她做什麼,都只是一個旁觀者。


第一百四十三章 突變

容琦回到客棧,遠遠地就看見瑞梓在外面等待,有許多少女身邊走過,一個個臉上笑得豔如桃花,盼著這位俏少年能看她們一眼,誰知道瑞梓卻恍若未見,眼眉微微皺起,看到容琦表情才有所舒緩,徑直走到容琦面前,「怎麼這麼晚。」

容琦道:「集市很熱鬧就多玩了一會兒。」

瑞梓仍舊定定地看著容琦。

容琦這才又說:「還遇見了一個熟人。」

瑞梓問道:「是誰?」

「是昔日的將軍夫人。」

瑞梓眉毛又皺起來,「為什麼不讓瑾秀回來告訴我。」

容琦笑笑,「不過說了兩句話而已,哪用得著這樣大動干戈。」

容琦有點心虛地不去看瑞梓,知道她這樣敷衍了事肯定難以過關,所以眼睛四周看著,想找點其他話題。瑞梓現在因為她的病,從一個病貓變成了老虎,脾氣見長,一點都招惹不得。

容琦正苦於沒有話題,忽然發現二樓樓梯口正站著一個書生,低著頭向她這邊望。

四目相對,容琦不禁「咦」了一聲。

那人也看到了容琦,急忙下樓來奔到容琦面前,立即就要行大禮,多虧瑞梓上前一步阻止,否則他必然大喊出『長公主』三個字。

容琦道:「謝章。」

謝章好不容易看清楚眼前的形勢,壓低聲音。「公主還記得我。」

那個在宮中都會迷路的侍郎,容琦怎麼會不記得。看他一身地風塵僕僕,「你這是從都城來?」

謝章從懷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地圖,「我騎了一匹快馬,不眠不休地趕路,終於找來了這裡。」

容琦道:「你什麼時候從都城動身地?」

謝章臉一紅,「算起來應該是公主走那天的下午。我本是想來邊關見識一下,誰知道迷了路,要不是沿途遇到了幾支商旅,我恐怕……」他吞咽了一口,頗為無奈。「今天如果不是瑞將軍發現了我,我就又不知道走哪裡去了。」

按理說臨奕不會派謝章這樣的人出宮辦事。容琦看看謝章,「是聖上派你前來邊關?」

謝章搖搖頭,「稟公主,我……草民已經辭官不做了。」

容琦不解道:「這是為何?新朝建立正是用人之時。」

很多年輕的仕子因為新朝的建立而熱血沸騰,想要做出一番事業來,謝章這本來做的好好的侍郎,竟然會辭官。

謝章道:「草民其實志不在仕途,草民一直有四處遊歷的心願,現在終於下定決心。說來也巧得很,竟然在這裡遇到了公主和瑞將軍。」

容琦低頭看看謝章手裡的地圖,「你準備就依靠這個地圖四處遊歷?」

謝章點點頭,「草民還準備寫一本遊記。」說著他拍拍身後的包袱,「草民做侍郎的時候,也悄悄寫了不少人物的傳記,現在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寫了。」說完他又紅了臉,「如果公主不嫌棄,我還想寫一本『長公主容琦傳』。」

容琦不由地失笑,「你還是找幾個比較有名的人物來寫,我的那些事實在不值得你去動筆。如果你要去邊關,我們倒可以同行,你也少走些冤枉路。」

她偷偷去看瑞梓,瑞梓的表情顯然是很願意帶著謝章這個迷路狂人。

有了謝章,就像是旅途上又多了一道風景,容琦將謝章寫的那些人物傳記拿來看,驚奇的發現裡面有幾本是她早在小攤上買來看過的,其中就有關於東臨家族後代的幾個傳說。

謝章用期待的眼神看著容琦。

容琦道:「這幾本書我看過一些,寫得很有意思。」

謝章靦腆一笑,「其實我只是找了寫資料亂寫幾篇,還沒有正式動筆。」說著他眼睛冒出光亮,「我最想寫一個人的傳記。」

謝章道:「早年聽說他在江湖上有個綽號,人稱二少。」

二少,容琦心裡一緊,聽到別人叫他的名字,她的心臟就像被鼓舞一般,歡快地跳個不停,「二少,你對他瞭解嗎?」

謝章目光飄忽有些神往,「可惜我晚生了幾年,已經錯過了他在江湖上活躍的那段時光,現在收集資料已經不是很容易,更何況他本來就比別人要神秘的多,我以前曾試著用收集來的資料來寫他,可是怎麼也寫不出感覺來,如果能親眼看到他如何行事,那我一定能寫出好的文章。」

容琦微笑著看謝章,似乎也被他的話勾起往事,那一幕幕讓她無比的懷念,「說不定你會親眼看到。」

說到這裡,謝章本來興致勃勃的臉上出現了許黯然,「就算看到了,我也不一定有機會寫下來。」

容琦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太多,可是這次見到謝章總覺得他心事重重。

謝章又恢復了一臉笑容,「公主有什麼願望沒有達成?」

容琦笑笑,她以前要環遊世界,吃遍各種美食,後來得了紅斑狼瘡,連出門都成了奢望。到這裡後,她也是強烈的想要自由,如今臨奕做了皇帝,楚亦也暫時過上了平淡的生活,一切都按照她預想地發展,卻沒想……

「人的願望不是都能順利達成。」

謝章仔細看著容琦,他放在膝上的尾指微微顫抖,「這樣的話,看來我幫不了公主了。」

越往西北走,周圍的村莊越是貧瘠。

謝章頗有感觸,「這裡種不了糧食,養不了食糧的家畜,偶爾養些牛羊,卻也沒有足夠的草料。」他的手一指,「那裡是雪山,有人在山腳采些蘑菇,山頂積雪聽說有珍貴的藥材,只是很少人能上的去。」

謝章一說到藥材,瑞梓立即問道:「都是些什麼藥?」

容琦在車廂裡聽得清清楚楚,生怕瑞梓和墨染再上雪山采藥,搶先說:「無非是些雪蓮之類的藥物,這些藥都從宮裡帶出了一些。」

容琦話剛說完,謝章就搖頭,「聽說雪山上有雪山毛蕊,此藥珍貴難尋,但是對身體卻大有益處,特別是對於久病身體,可以滋養氣血。」

謝章話說到這裡,容琦就知道瑞梓已經動心了,就連她身邊的瑾秀都一副期待的表情。經謝章這一番話,看來今天要住在這雪山附近了。

可眼見二少的大軍就在不遠處,容琦恨不得馬不停蹄地趕到邊關。

「公主,我們就在這裡休息,我命人前去通知崔將軍,用不了兩日崔將軍就會派人來接應公主。」瑞梓扳著臉孔,顯然是怕容琦不同意,不等容琦說話,就又出去張羅飯食。

容琦在車廂裡看瑞梓的背影,發現他比出宮時又清瘦了些。

午飯寂靜無聲,還好店家熱情,坐在一邊介紹起周圍環境來,「最近幾年邊關不太平,這附近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別看山腳下有不少房屋,其實都已經荒廢了。唉,前段時間這裡又走過大批軍隊,不知道是不是又要戰亂了。後來我聽說啊,邊關有很多人本來要背井離鄉,兵營裡卻有人出來勸阻,說現在新朝建立了,朝廷要整頓邊關,過幾日會有幾萬雄兵鎮守邊關,讓大家不要慌張。後來過了幾日,果然又有大批軍隊從這裡路過,聽說已經在邊關駐紮了。」

容琦低頭吃麵,心思卻早就被這店家引走了。

看來之前到這裡的是二少帶的大軍,後來駐守邊關的,就是臨奕派來的崔世了。臨奕的意思是讓崔世緊守邊關關卡,不論發生什麼,他都要保證戰火不會蔓延進來。

「我看客官們就在這附近找家好的客棧住下,最近天氣變化無常,往前走就是一大片沙漠,還是休息休息做做準備再前行的好。」

這店家所說正好中了眾人下懷,瑞梓連忙向店家打聽這附近最大的客棧。

容琦剛踏進房間,瑞梓從小二手裡接了壺熱水放下,剛要出門,就被容琦拉住,瑞梓抬起頭來,看到容琦閃爍的眼眸,「說什麼毛蕊不過都是傳說。」

瑞梓看著容琦臉頰上的紅斑,手指攣縮起來,「哪怕有一絲希望我都願意去試試。」他的眼角顫了顫,然後轉身向外走去。

容琦看著瑞梓的身影,怔怔地半晌說不出話來。

下午瑞梓去雪山附近打聽藥草,謝章因為方向感不佳不敢出門,乾脆和墨染找了個棋盤開始下棋,瑾秀在旁邊也看的津津有味。

下到興處,謝章非要露一手泡茶的技術,便又張羅來當地有名的夜光杯,寶貴的從他包袱裡掏出尚好的茶葉,沖泡起茶葉來,容琦倒沒想到謝章這麼一個看起來十分文弱的書生,泡起茶來居然如此嫺熟。

容琦拿起茶杯來聞一聞,茶香四溢。

謝章道:「我少年的時候遇到一位良師,這些都是他教我的,告訴我在心情雜亂的時候就來一杯茶,喝上一杯就可疏解。」

容琦笑笑,「只是緩解,總要找到源頭,將心裡的事徹底想明白。」

謝章道:「公主可知道作為一個臣子,在面對國家利益時要怎麼取捨?在面對君主時該怎樣去效忠?人總有不想去做,卻不得不做的事。」

謝章說到這裡,容琦只聽得耳邊一陣茶碗跌破的聲響,她的手腕猛然之間被墨染握住,顯然墨染想拉著她站起來,可是兩個人都已經沒有了力氣。

墨染似乎掙扎著質問謝章,但是容琦卻倒入了黑暗當中。


第四卷 死生

第一百四十四章 求存

氣沉悶,像是在炎熱的夏天做了一個夢,汗水不停滲出來,空氣似乎都帶著一股的熱浪。

「她在發燒。」

一隻手不客氣地摸摸她的臉頰,嘰裡咕嚕說了一大串讓人聽不大懂的話,然後掰開她的嘴,有一種澀而苦的液體流入容琦的口裡。

「公主。」應該是謝章的聲音,他搖了搖她的身體,聲音帶著幾分的愧疚,「我也不想如此,怎奈我們各為其主。我從小背井離鄉,就是要為我國盡些綿力,如今安定將軍與我國決戰,危急時刻我不得不遵從我國王上,用這種辦法。」

原來謝章竟然是藩國人,她之前竟然沒有想過謝章這樣愛迷路的人,怎麼會忽然出現在她面前,怪不得她總覺得這次見面謝章有些不一樣……

他故意說雪山上有罕見的藥材,就是為了支走瑞梓,之後再向茶壺裡下毒。怪不得他會說,一個臣子在面對國家利益時要怎麼取捨?在面對君主時該怎樣去效忠?人總有不想去做,卻不得不做的事。

容琦半睜開眼睛,頭頂就是藍天白雲,她此時此刻正被縛於駱駝背上,熱烈的太陽直射而下,她感覺自己的皮膚仿佛都要綻裂開來,呼吸越發困難。

自從得病以來她就非常想念暖暖的陽光,卻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的償夙願。

容琦吃了藥之後,隊伍繼續前行。那藥似乎真的有些作用,讓容琦稍稍清醒了一些,

紅斑狼瘡在紫外線照射下病情會加重,容琦自然難逃這個厄運,她覺得渾身疼痛連一絲力氣都沒有了,這種痛苦是沒有人能瞭解的。

再這樣下去她大概真的會死在這裡,可是她還不能死,即便是藩國的陰謀果然成功,她也要見他一面之後再用死來解除敵國對他的威脅。

容琦忍著疼痛,艱難地活動身體,果然在旁邊的駱駝上找到了謝章,謝章的目光正好落在她身上,頓時因為她的醒來露出驚喜的笑容。

容琦吞咽一口,艱難地動動嘴唇,「謝章……停一下。我有話要說。」聲音像被擠出來一般嘶啞難聽。

謝章大聲傳遞了她的要求,容琦聽見幾句高昂的番邦語言,雖然內容她聽不懂,但是聽語氣像是在怒罵,不過隊伍總算是停了下來。

謝章下了駱駝,拿了水袋走到容琦身前,扶起她的肩膀,將水嘴湊過去。容琦不停地吞咽,第一次感覺到水是那麼的甘甜,雖然皮膚還在發熱,她總算是有了一種死裡逃生的感覺。

謝章將手拿開,容琦深深地吸了幾口空氣,便迫不及待地道:「你將墨染和瑾秀如何了?」

謝章道:「我此行只是為了公主,並沒有為難他們,不過以我們對這裡環境的熟悉,他們想要追上來已經不可能了。」

容琦閉上眼睛,還好她最擔心的事並沒有發生,只要其他人無礙,她也算是放心了,現在她只要顧及好她自己。

容琦想了想緩緩開口,「謝章,你找件衣服蓋在我身上,我的病最怕太陽直射,若是能有東西能幫我擋住陽光那是最好,不然這樣下去我恐怕沒命到你們國家。」

謝章眼眸中閃過一絲的驚訝,「我還以為公主會以死相挾,卻沒想……」

容琦冷聲道:「你錯了,在這裡沒有人比我更看重自己的性命,所以對你們談何威脅,我若說出那樣的話,無非是自取其辱,得到更加兇狠的對待。」容琦看看身上的繩索,「茫茫沙漠中我不可能逃走,你讓他們將我身上的繩索解開吧!」

她被綁在駱駝背上,全身僵硬無法活動,血液無法迴圈,時刻都威脅著她脆弱的生命。

謝章臉上又露出愧疚的神色,「將公主綁縛在駱駝背上,是因為公主無法自行騎乘,就算我將公主放開,以公主現在的情況恐怕也……」

容琦道:「我可以與你共騎一匹駱駝,希望你能找到遮陽的東西幫我擋住陽光。」

謝章更是驚異,他想到容琦會提出這樣的要求,長公主之前雖然名聲在前,他後來瞭解她卻不是那般驕奢荒淫之人,否則二少又怎麼會喜歡上她。

既然她不是那樣的人,自然在意男女有別,卻不曾想她卻主動提出要與他共騎,她既然無法自己坐在駱駝背上,就不免依靠他的幫扶……

容琦知道謝章在想什麼,她笑一聲,「此情此景我只想要活下去,就委屈謝大人了。」

這聲謝大人,就像一把刀子捅在謝章心口上,將這件事做好,他以後在藩國定是前途無量。

謝章苦笑一聲,「我勸諫無效只能如此,我雖然知道王上的做法並不正確,可是……若是傷了公主性命,我只能以我的性命相陪,用來點醒我王。」

看到謝章這般捨生取義的模樣,容琦心底不禁慢慢發涼,來到古代之後她還沒有真正見識到所謂的文人迂腐,她身邊地不管是駙馬,二少還是瑞梓,都有一副玲瓏的心腸,卻沒想到今時今日讓她在謝章身上見識到。

容琦扯扯嘴唇冷笑,「割肉奉君盡丹心,但願主公常清明。柳下作鬼終不見,強似伴君作諫臣。倘若主公心有我,憶我之時常自省。臣在九泉心無愧,勤政清明複清明。」容琦慢慢念出,謝章眼眸果然一亮如獲至寶。

「公主,這詩……」

容琦不再去看他,「第一次見面我還當你和瑞梓一樣,是個飽讀詩書很有見解的青年,現在發現你和這作詩的人一樣,迂腐之極。若是你的陛下英明,何至於用你的性命去點醒。若是遇到昏庸的帝王,你就算死一萬次也於事無補。死諫讓你這樣的人,瞧見這樣的機會,不想著如何解決,只一心想用肉身撲上去,好名留千古。其實人的一生有很多事可以做,你太看重你忠臣的名聲了,以至於皇命在身就可以是非不分。」容琦的話字字如針。

大概是嫌棄容琦和謝章太過磨蹭,領著駝隊的人隨手揮過一鞭,結結實實抽在容琦大腿上,容琦痛得哼一聲,本來被綁縛到發麻的身體,如今接受這樣的痛楚,就像是凍僵的人被放入熱水中一樣,已經不單單是皮肉之痛。

那人還要再舉鞭子,謝章立即走上前去與那人爭辯,兩個人說了好一番話,謝章從腰中掏出一塊牌子,那人才冷笑著衝謝章行禮,說話的聲音帶著諷刺和不屑,但總之算是聽從了謝章的安排。

謝章將容琦身上的繩索解開,然後尋了一塊遮陽物和容琦合乘一騎,容琦靠在謝章身上,低頭看自己裸露在外面的皮膚,上面一塊塊的紅斑果然增多了許多。

這麼長時間的調養,只這一次折騰就全都功虧一簣,容琦不敢去想像自己臉上已經變成什麼慘不忍睹的模樣。

人說紅斑狼瘡是愛情殺手,因為它實在能將人的臉毀得不成樣子,二少見到她這個模樣大概也會驚得說不出話來。

謝章從包袱裡拿出幾塊肉乾來遞到容琦嘴邊,那肉乾黑糊糊一片實在讓人難以有胃口,但是為了活著,她只能張嘴咬一口,肉乾一入口,容琦便敏感的吐出來。

這一幕恰好又被抽她鞭子的人看到,那人咒罵了一句。

謝章道:「這裡的東西確實不如都城的好吃……」

容琦道:「你以為我嫌棄這東西難吃?我是因為它有過多的鹽分所以不能吃,你身上可有乾糧?」

謝章點頭,掏出一塊差不多風乾了的大餅來,容琦伸出手來接過,想將餅掰成一塊塊送入嘴中,卻不料用了幾次力氣都掰不動,不能拿起來慢慢咬,吃了幾口只覺得兩腮都嚼酸了。

謝章看了半天道:「我真沒想到你能受這樣的苦。」

容琦笑一聲,「那我告訴你,人最可貴的是生命,只要能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第一百四十五章 續命

又顛簸了兩日,容琦終於盼到了旅途的終點。

有人將她接手過去,然後將她投入一個黑暗的囚室中。

後來陸續有人來看她這個前朝的長公主,這個曾擁有至高權力的女人。來的人十有八九都被她一臉的紅斑嚇到,然後用一種難以置信的表情,來表示對她身份的懷疑。

謝章倒是沒忘記時常來看看容琦,向她彙報一下外面的情形。

這裡的夜晚極為寒冷,加上生著病,容琦的手腳冰冷得像凍在冰雪裡一樣,多虧謝章關鍵時刻送來條棉被。

謝章道:「公主再忍忍,等王上回來,我會盡力進言給公主換一個舒適環境」

想來是大戰迫在眉睫,藩王正四處查看軍隊的防禦佈置,待到騰出時間,藩王就會來看看她這個人質。

容琦將手放在胳膊上,手指總算是感覺到了些許溫度。

二少只有兩萬大軍,整個藩國就使出這種陰險的手段,想來藩國王上面對二少,已經底氣不足。

「現在他應該已經知道了。」謝章又道,「邊關來回巡視的人越來越多,我還以為他會和別人一樣就算知曉,也當做什麼都沒發生。」

容琦道:「如果他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你們不就會覺得現在這般模樣的我,根本對他造不成什麼威脅,那麼我的性命也就難保了。他越是著急,你們就越會奉我為上賓…… 」

謝章看了容琦一會兒,沉默半晌才道:「在我心裡他是一個和金國聖上一樣冷靜從容以大局為重的人。這時候他應該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然後暗中再想辦法將你救出。」

容琦道:「他和臨奕不同,他是一個很任性的人。」

想起他站在朝堂上說要娶她時的模樣,優雅中帶著幾分傲然,大概這世上再也找不到他這樣的人,只是不知道在她有生之年,他們是否還能再見面。

二少的幾個異常動作,果然就改變了容琦待的環境,她從牢房換到了附近有重兵把守的藩王大帳。雖然如此,她仍舊感覺身體就像是一個篩子,她的氣力和生命不停地從孔洞中流出去。

帳篷內是比牢房好的地方,還提供了清水讓容琦梳洗,也叫容琦知曉她那張臉如今已經變成了什麼模樣。

她本來白哲的面頰上已經佈滿了紅斑,那紅斑看起又就像是一隻展翅欲飛的蝴蝶,來給她送飯食的丫鬟也不敢觸碰她摸過的東西,看她一眼都覺得渾身不自在,生怕她身上的紅斑會傳染似的。

當然也有好奇心重的人來參觀她的尊容,都是些妙齡美麗的女子,她們遠遠看一眼,眼眸中冒出的怒火仿佛恨不得將她化為灰燼。

謝章的臉色忽明忽暗,他會忍不住開口辯駁一句,那些女子便冷笑一聲離開。

容琦看著謝章身上那藩國的官服,「她們是在說我面目醜陋吧?」 

謝章苦笑,「公主不必在意,她們是王上派去潛入敵方軍營的奸細,無功而返便……」

原來是藩王用的美人計,這藩王果然是無所不用其極。

她還記得藩王歸來那日,便迫不及待地進牢房看她,他邊看邊惋惜地搖頭。

那時侯她就慶幸多虧這一臉的狼瘡,否則以她的美貌,定然難以逃過被他羞辱的厄運。

「你以後還是不要到我這裡來了。」容琦挑起眉毛,看著謝章,「你是藩國的重臣,經常進出一個俘虜的營帳,將來若是有什麼閃失,恐怕你逃脫不了干係。你不必對我有什麼愧疚,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既然選擇了,就要接受它帶來的任何後果。」

謝章默然半晌,終於轉身走了出去。

接下來,容琦享受了幾天的清靜。

戰事緊急,藩王大帳不斷遷移,茫茫沙漠中他們游走於幾個綠洲之間。應該是言章向藩王稟告了她的病情,轉移途中他們還特意給了她遮擋陽光用的東西。

容琦茫然地看著四周,沙子被太陽曬成了金黃色,放眼望去整個沙漠無邊無際,藩國幾次受到攻打都能安然無恙,想必就是依靠這沙漠的保護。

一路上,所有人都在談論戰事。他們說的話容琦雖然聽不明白,但是能從他們臉上看到戰敗的沮喪。藩王並不急於用她來跟二少談判,大概是要等到最後時機,再來利用她。

晚上,怒氣衝衝的藩王再次光顧容琦的營帳,他那滿是橫肉的臉上頗有幾分殺氣,他伸出手抬起容琦的下巴,用發音不大準確的漢文道:「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竟然會喜歡你這樣的女人?」說完,他拔出身側的劍,劍沿抵住容琦的脖項,他微微用力劃出一道血痕。

容琦抬起頭看著他,看著他眼眸中的怒氣,嘴角不由得浮起微笑,這樣就好.這樣就代表二少安然無恙。

大概是容琦的笑容觸怒了藩王,藩王提起劍就向容琦的胸口刺去,只是劍尖剛刺破她的皮膚,他就停下來,「我要讓你死簡直太容易了,不如留你幾天,看看你到底能換來什麼?」

容琦面無表情的看著藩王,「你最好給我找個面紗來遮住我的臉,他還不知道我現在已經變成了這模樣,萬一他看見了,心生厭惡,你就要功虧一贅了。」

藩王沉下眉毛,似在猜測容琦心裡真正的想法,最後他大概料定這醜女人不過是玩些小伎倆,便冷笑一聲,轉身走了出去。

容琦捂住胸口平躺下來,此時頸上的鮮血順著傷口流到了她耳邊。她終於等到了這一天,這一天他必然威風凜凜地坐在馬上,而她卻是這副殘破的模樣,沒想到最後一面會這麼的狼狽。

那日他們分別,她一語成截。

從此之後,他依然有燦爛輝煌的人生,她卻要離開這個世間,永遠都不再出現:他的人生和她再也沒有任何關係,她不過變成了這個世界的旁觀者,只能站在一旁看著他身邊的喧囂和美麗。

人為何到臨死之前,才能瞭解自己的真心。

容琦拉起毯子蓋在胸口上,然後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藩王周旋的餘地越來越小,他越來越覺得容琦是他手裡的最後一張王牌:為了防止容琦被二少救走,他甚至將容琦召至他的大帳之內,親自看守。

看著藩王日益發狂,容琦心底越是高興,這說明她做俘虜的日子馬上就要結束。

看不慣容琦的平靜,藩王幾次將她從角落裡揪起,「你一點都不害怕?不論是什麼結果,你都將難逃一死。」

容琦緩緩地抬起頭,看著他,「既然怎麼都難逃一死,我又何必害怕。」嗓音越發沙啞,她知道,就算是沒有人來殺她,她也熬不過這一年。

驚天動地的戰鼓聲響,兩軍列陣,空氣裡混雜著鐵器和血腥的味道。無論是誰身在其中,都會被這肅殺的場面感染。

容琦被人從大帳裡推出來,蒙上了面紗。

藩王竟然相信了她說的話,人說見心見性,藩王本就是一個色欲熏天之人,他竟然也將二少看做這般,以為她失去花容月貌,二少就會生出嫌棄之心:只過總算是滿足了她的心願,替她遮了醜,掩飾住了她的狼狽。

容琦被人綁住手腕,不時地再被人推上一把,腳下不禁踉蹌。她第一次這樣出現在眾目睽睽之下,她昔日作為長公主時的尊貴已經不復存在。

容琦不禁尷尬的笑了笑。

記得她患了風疹的時候,二少看著她,自信地笑了笑,說一晚就能治好她,現在若是讓他看看她那滿臉的狼瘡,他是否還能笑得出來?若是他不笑,她會別過臉去,她不想看到他難受的樣子,那會讓她覺得很痛苦。

可若是他還像以前一樣,她會流下眼淚來,因為她知道那是強顏歡笑,她不想看到他滿臉笑容卻眼眸緊皺的模樣,她不想看到他極力掩飾的表情。

容琦一步步的穿梭在人群中,藩王甚至給她帶了沉重的腳鐐,看著她艱難的行走,藩王從中獲得無限的樂趣,他這樣做是為了報復二少這些日子帶給他的屈辱,不過是一場戲劇性的表演,可是容琦站在戲臺上,卻感覺時間如此漫長。

她還記得在都城時,她和二少騎著馬在原野裡穿行,當時她伸出手臂來,感覺受習習涼風,那情景是如此美妙。那時他的髮絲吹在她臉上,讓她覺得癢癢的,她後悔那時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容琦走到最前方,忽然聽到周圍一片譁然,所有人的視線都往前看過去。

對面那軍隊當中,像是開了一朵豔紅色的花,他穿著大紅的長袍緩緩地馳馬前行,他妖嬈的模樣就像花開遍地,處處枝蔓,陣陣傳香。

楚亦穿大紅色的袍子只是多了些陰柔,卻沒想到二少穿大紅色的袍子竟然如此絕豔,那些本來停留在容琦身上的視線全都因為他轉移了。

他穿著大紅袍子走出來,就是想成為唯一的焦點,他要告訴藩王他在那裡,他末穿盔甲,身邊無護衛,若是想殺他,現在是最好的時機。

二少淡淡的笑如一陣清風,他的視線落在容琦身上,那盈動的目光忽然不動了。只是看著容琦不再挪開。

他的長髮在熱熱的風中飛揚,他細長的眼睛在陽光下瞇著,而且越瞇越深。

藩王的怒火被二少一身紅袍徹底點燃,他暗壓著火氣,觀察著二少的一舉一動,見二少看著容琦不動,便倡狂地笑起來,用漢文道:「如果你現在向我臣服,我可以對以前的事既往不咎,賜你大將軍一職,允許你為我效忠。」

二少恍若末聞,並不說話。

藩王怒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每個人都有弱點,只要被人抓住,就算你再厲害,也於事無補。」

二少這時才微微一笑,「你說得對,每個人都有弱點。」

藩王道:「你的弱點就是太狂妄了。」說著他伸手一揮,那明晃晃的刀就又架在了容琦的脖子上,「如果你不按照我說的做,我就殺了她!」

容琦忍不住冷笑一聲,這樣的把戲古往今來不少,但是沒有人真的因為自己的親人愛人被挾持就放棄一切。

刀架在容琦的脖子上,藩王的軍隊像得到了某種指示,他們列隊待戰,等著二少的妥協。如果二少不肯低頭,容琦的血就會用來祭旗。

二少只要稍有猶豫,將合圍放開一個出口,藩王的士兵就會立即消失在沙漠當中,如果他們分散開來,再想尋他們便不易。

容琦看著二少。

他準備了多年,協助臨奕復國之後,除掉藩國這一後患應該是他最大的心願,她不應該以這即將逝去的生命,來阻擋他人生的前進。

容琦歎了一口氣,到了最後她也難免落俗,她肩膀微微一緊,想著要如何撞向那刀鋒。

二少似乎看出她心裡在想什麼,那一刻他的眼眸特別亮,就像黑夜裡的星辰。

他對藩王說:「你抓住她就等於掌控了我的性命,如果她死,我必然活不下去。」這個時候他居然說這樣的話。

藩王的笑聲異常愉快,「我該說你誠實呢,還是要說你愚蠢呢?」

二少抬起頭,淺淺一笑,彎起的嘴角似月下流淌的溪流,「你殺了她就等於殺了我,但是你殺不了她。」

藩王微微一驚,轉頭看向容琦。

容琦只覺得自己脖子上的鋼刀慢慢的錯開了她的脖頸,但這細微的變化,只有她能感覺到。

藩王道:「你還敢說如此狂妄的話。」他冷哼了一聲,周圍的士兵便立即舉趕弓弩。

二少策馬向前,容琦聽見周圍嘩聲大起。

二少獨身離開自己的陣營,藩王哪肯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大聲道:「放箭,放箭。」

拉弓聲響個不停,容琦剛想抬起頭,肩膀立即被人一按,那柄鋼刀從她脖頤上離開,有人低聲道:「公主快隨我來。」

話音未落,周圍的藩兵便紛紛倒地,鮮血濺上了容琦的衣衫。

容琦茫然抬頭一看,只見一片血霧當中,謝章睜大眼睛站在那裡。

容琦還沒來得及說話,她身邊前來救她的人做了一個手勢,一柄鋼刀便插入了謝章的身體。謝章臉上的表情驚訝多於痛楚,他似乎有話要說,卻沒有說出口,最終仰面倒在地上。

謝章為什麼會這時候出現在這裡?他作為一個文官,大可站在整個軍隊的後方,他來也許是想要在緊急關頭阻止藩王殺害容琦,又或者是想要親手將容琦救出來。可是他來得太不是時候。

謝章在王命和人情中掙扎,舉棋難定,終於因此喪了性命。

轉眼間兩軍已經開戰,謝章的身體被藩兵踩過,殷紅的血在他身下彙聚,容琦只覺得眼前是無盡的紅,和灼熱的太陽一樣,讓她喘不過氣來。

金戈交擊之聲不絕於耳,容琦被人小心地護送到了安全地帶,藩王身陷危機當中,已經難以顧及其他。容琦還從沒見過這樣的場面:人如猛獸,血流成河。

太陽越來越熱烈,已經讓她呼吸困難,她正感覺無比難受,整個人忽然被人抱在了懷裡。

那雙手讓她無比熟悉,手指修長,掌心有她喜歡的溫度,身上散發著讓人心安的馨香。

他定定地看著她,她心跳異常慌亂。

他伸出手來想要揭開她臉上的薄紗,她微微一躲,他卻小聲安慰,「沒關係,沒關係。」

他的聲音軟軟的,讓人心癢,勾起她心酸的委屈,她那一直堅強的心也不禁變得軟弱起來。

他伸手取下她臉上的面紗,然後微微一笑,他明明笑得很好看,可她卻情願看不到他的笑容。

他與她十指交握,然後將她摟在懷裡。她終於忍不住流下眼淚,那眼淚頓時濕了他的衣襟。

容琦慶幸自己一次次從死亡的關頭挺過來,否則,現在她不可能將臉頰真實的貼在他的胸口,聽著他心跳的聲音,感受著他的呼吸。

他的呼吸聲綿長,讓人留戀,她想就這樣一直靠在那裡。

謝章若是還活著,他就能實現他的願望,他可以繼續寫他的傳記,他的筆下還會有這麼一個驕傲任性的人。

那一天,藩王大敗,作為一個國家的王,他失去了所有。


第一百四十六章 團聚

洗掉了留在身上多日的泥濘,容琦安靜地躺在溫暖的床上,二少坐在床旁邊,就像哄一個孩子一樣哄她入睡。

她閉上眼睛又睜開,反復幾次,發現二少的目光竟然一直沒有離開她,二少那萬千風華的眼角多了兩條細微的紋理,眨眼的瞬間,他似乎又老了許多。

容琦想抬起手來摸摸二少的眼角,可她的手臂卻僵硬得無法向前伸舉。

二少握起她的手放在臉邊,嘴角的笑意更加明顯,「怎麼?是不是覺得我老了?」他的笑容如同曇花,絢爛而美麗。

容琦想別開臉不去看,卻又捨不得,「別笑了,笑得我想哭了。」

他挑起眉毛,「那麼難看?」

容琦點點頭,「是,非常難看,我這輩子從未見過的難看。」

二少道:「做人不能太挑剔,你以後要看一輩子的。」

一輩子,容琦心頭湧上一股辛酸,淚水頓時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只能扯扯嘴角,哀傷地歎了口氣,「一輩子啊,太漫長了。」

清風飄進屋子裡,吹拂著他緞子般的長髮,他將她抱在懷裡,「再漫長,你也不能走,不能離開。」

容琦抬起頭看著二少,他穿著那大紅的袍子,卻如此悲傷。

怪不得很多時候,人都無法將別離說出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情愉快,容琦的病痛好像減輕了不少。除了那紅斑還在滋生之外,她似乎比之前更加的有活力了。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迴光返照,可是容琦卻希望不是。

坐在二少懷裡,她剛吃完粥,就聽到門口傳來一聲呼喚,「公主。」瑾秀急切地跑進來,對著她的臉一陣猛看,然後伸出袖子擦去臉上的眼淚。

多虧瑾秀只顧得容琦的身體,這才避免了容琦的尷尬。

二少將藥餵容琦吃下,然後將她抱到床上,這才暫時離開,他要給容琦和瑾秀留下些時問說說悄悄話。

瑾秀道:「主子大概要將手裡的兵馬交給崔世將軍。」

容琦不禁疑惑道:「主子?」瑾秀這丫頭什麼時候居然叫二少主子了。

說到這裡,瑾秀大大的眼睛中不禁泛起了淚花,「主子能將公主從藩國救回,又允許奴婢留在公主面前,光這兩點,他就是奴婢的主子。當時公主被擄走,所有人都束手無策,要不是主子……女婢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到公主。」

容琦歎口氣,要不是二少,她大概已經葬身在那沙漠當中了。

「瑞梓和墨染呢?」

瑾秀道:「瑞將軍和崔世將軍在前面,墨染就在外面。」

容琦看向門外,果然看到一抹人影,「在外面做什麼,快讓他進來。」

瑾秀點頭,立即跑出去叫墨染。

墨染低著頭走進來,那張臉被太陽曬得仿佛又黝黑了一些,他沉著臉,看起來好像是地獄裡的閻羅,可是他那雙純潔的眼睛卻暴露了他內心的秘密。他幾次欲言又止,最後皺著眉頭呆立在一旁。

容琦從來沒見過墨染這副模樣,「墨染,有什麼事不能說?」 

墨染拾起頭,一臉糾結的模樣,容琦知道他善良的內心必定受著煎熬。

「我……要走了。」

容琦早就料到了這個答案,她靜靜地等著墨染的下文。

「師父派我來公主府保護駙馬,我每做一件事都是依照師命行事……我其實……」

容琦打斷了墨染的自責,「這些我都知道。」

墨染抬起頭,一臉的不可置信。

容琦道:「你並不是一個善於騙人的人,時間久了,就能從你的表情中看到些端倪,我早就想到了,你必定是因為這個原因進了長公主府,你的師門也必定和東臨家有些淵源。」

墨染愣了一會兒,「駱馬……聖上……確實和師娘長得十分相像,後來我問過師娘,聖上是不是師娘的孩子,只是師娘沒有回答。」

容琦想起臨奕那個關於茶的故事,恐怕那個故事和他的身世有關,他自小被送入宮中,他的爹娘還有藍山派,這些慢慢地聯繫在了一起。

容琦沉吟了一下,「沒有回答那就是答案。現在你師父命你回師門嗎?」

墨染搖搖頭,「沒有。公主是不是不準備回宮了?」他用期待的眼神看著容琦。

容琦笑笑,幾乎不假思索地開口道:「我出來的時候就沒準備再回去。」她經歷了一次次的風波,如今是她選擇自己人生的時候了。

墨染低下頭,「這就是了,師門命我保護附馬,也就是當今聖上,可是公主如今不再回宮,我就沒有藉口再留下。我準備回師門,然後再做其他打算。」墨染一口氣將整句話說完,生怕一遲疑,就再也開不了口。

「準備什麼時候動身?」

「就明天。」

風中的樹葉搖擺不定,容琦忽然有一種曲終人散的感覺,所有人都將有自己的選擇,墨染準備回門派,至於瑞梓……

瑞梓如今已經是新朝大將,自然要跟著崔世一起回朝。

「那今晚之後就難得一聚了。」

容琦和墨染說完話,就起身走出了屋門,奇怪的是這一次瑾秀竟然沒有阻止她,難道是因為知道她病情惡化,時日無多,所以才放縱她?

容琦走出去之後,才發現她理解錯了。

院子裡搭滿了棚架,那棚架從她的臥房伸展到各個地方,棚架上爬滿了擋住陽光的綠色植物,植物上盛開著細碎的小花,那些小花看起來就像滿天的星辰。

容琦站在藤架下面,恍若站在一練銀河之上。

遠處有人穿梭在架子之間正尋找漏洞,那孩子長著和容琦幾分相像的臉,他仰頭衝著趴在架子上的人喊:「小心點,別踩壞藤蔓,這東西很難弄的。」

架子上的人苦著一張臉,容琦仔細瞧過去,原來是呂清,呂清正拉扯著藤蔓,滿身不自在,「小爺,我是來找夫人的,不是當苦工的。」

楚鴻得意揚揚,隨口道:「你有求於她吧,求人就要先付出,這你都不知道麼?」

呂清無奈道:「我記得你才來的時候不是這樣的,現在變壞了。」

楚鴻抱著雙臂,撅撅嘴。

呂清總算弄完了一邊,他從木梯子上下來,然後拍了拍衣服上的土,準備離開。

楚鴻蹲下來綁木架子,他滿手弄得都是泥。當呂清從他面前經過時,他神出手抓住了呂清的褲腳。

呂清怒,大喊:「楚鴻。」

楚鴻道:「那邊還沒弄完,不准走。」

呂清道:「小爺,我真的有急事。」

楚鴻伸出手指,「求一件事做一件,求兩件事做兩件。」

呂清的眉頭皺在了一起,「再晚就來不及了。」

楚鴻道:「你放心,你回去之前,他們不可能打死他們,多挨幾下打有什麼。」

呂清只能認命,再爬上另一邊將藤蔓擺好。

容琦雖然不能將所有的話都聽清楚,但是也知道楚鴻在作弄人,她只是不知通楚鴻這般調皮是跟誰學的。

呂清這人苦工終於讓楚鴻滿意,然後他帶著一褲腿的泥巴和滿手的塵土,來到容琦面前。表情頗為委屈,「夫人。」

聽到這人稱呼,容琦不禁紅了臉,不自在地咳嗽了一聲,剛才她只是個看戲之人,現在轉眼的工夫,這火就已經燒到了她的身上,「你別這麼叫。」

呂清道:「夫人如果不答應,這世上就沒有第二個人敢應承了。」說完,他也咳嗽了一聲,「那兩個人就要死定了,只有夫人才能救他們,我繞過主子,是來向你求情的。」

容琦忽然覺得天氣異常的炎熱,呂清的眼眸中帶著些許陰謀的味道。

呂清適時地言歸正傳,「您知道甯晉嗎?主子以前曾讓他做安定大將軍。」

容清主點頭,二少和她說起過,只有少數時候二少才會頂著安定大將軍的名號做些事。

「公主大婚當天,甯晉寫了一張字條給公主。」

容琦想起來,就是那張讓她殺了臨奕的字條。

「甯晉大概知道主子是要幫助當今聖上奪取皇位,心中一直憤憤不平,他不明白主子努力了多年,為什麼卻要將別人扶上皇位,恰巧公主用臨奕來威脅主子的密函先到了他的手裡,所以他就想借著長公主的手殺死臨奕,這樣的話主子就能順理成章地登上皇位。」

「這件事敗露之後,主子本想當時就處置甯晉,甯晉苦苦請求,請求在戰場上替主子效忠而死,所以這些日子他一直帶兵打仗,不過僥倖未死。雖然這樣,他還是要接受懲罰,今日便是他的死期。甯晉雖然自作主張,但索性沒釀成大錯,也忠心耿耿,戰場上九死一生他都闖過來了……」

容琦道:「你讓我替他去求情?」

呂清苦笑道:「已經來不及了,等到主子同意放了他,他也已經是一攤肉泥了。我來的時候,那邊已經行刑。」

容琦總算知道呂清的臉上為何有著算計的光芒,「你就是怕我不肯幫忙,才挑這時候來求我的吧。」

畢竟人命關天,她不能有太多時間考慮,呂清就是打著這個主意,讓她在千鈞一髮之際匆忙拿主意。

這時她又問道:「那另一件事是什麼?」

說都已經說了,不如一起說清楚。

呂清道:「就是子楣,她隱瞞從宮中傳來的密函,害得公主落入藩王之手。」他頓了頓,「我知道這次她死有餘辜,當時主子一怒之下已經要了她半條命……我也是來求求看,看她還有沒有活著的可能。」

容清想起她那段備受折磨的旅程。

當時雖然覺得痛苦不堪,可過後再想想,苦難總是能讓人從中學到許多,若不是那段旅程,她大概想不到自己會那麼珍惜生命,若不是那段旅程,她也不全發現自己內心中已經只有二少,早就沒有了別人。

謝章已經因她而死,子楣不能再……子楣當時也是為了保護二少,並沒有想到會有如此結果。

容琦抬起頭來,微微一笑,「行刑可以暫時停止,如何處置要等他下結論。」

畢竟二少的規矩不能因為她一時的心血來潮而改變,但她有信心能讓他們保住性命。

呂清眨眨眼睛,「那就多謝夫人。」說完他像隻狼一般飛快地躥了出去。

瑾秀在一旁一直傻笑,她只要稍稍回憶起公主聽到呂清叫『夫人』時的臉色.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瑾秀暖昧的笑容中帶著某種讓容琦氣惱的甜膩,容琦忍不住側過臉來,惡狠狠地還擊,「再笑,現在就把你給嫁出去。」

聽到這句話,瑾秀立即掩住口鼻,她憋紅了臉,可笑容還是從臉上露出來。


第一百四十七章 長戀

容琦在佈滿藤蔓的亭子裡看著書,時間一久便不自覺地睡著了,等她再醒過來的時候,看到二少正坐在她身邊削蘋果,只見刀鋒遊走在他修長的手指間,蘋果皮薄如蟬翼。

二少伸手將蘋果遞過去,細長的眼睛微微瞇起,「我已經叫人去找蘇醫采給你治病,她就是幾年前幫我抑制腿上毒傷的人。」

看著二少那滿懷希望的眼眸,容琦點點頭,她也希望這世上有人能幫她治好這紅斑狼瘡,就算不能完全治好,她也想要多活過一日。她好不容易辛苦得來的這一切,真的不想失去。

二少削的蘋果好像特別好吃,容琦稍不留神,一個大大的蘋果和著她的思緒便一起入了肚。

「累不累?」二少側頭問。

容琦不好意思的點點頭,如今她的身體虛弱,體力透支了許多,所以她稍稍運動一會兒,就會有睏倦的感覺。

「外面風大,進屋去睡。」二少彎腰將她抱起來。

容琦伸出手勾住二少的脖子,然後將臉貼在他的頸窩下。聞著他身上的馨香。貼著他的體溫,雖然她的心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但她卻感覺到了莫名的安心。

二少將她放在床上,自己也上了床在她身邊躺下來。她幾乎能在這細微的空氣中,聽出他的呼吸聲,那聲音如同柳絮一般惹得人心癢癢。

二少慢慢靠過來,用嘴唇磨蹭著她的耳後,她忽然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塊滾冬的火炭。她幾乎將身體裡所有的力氣都用在了手指上,她的手與他的手緊緊花落在一起,她感受到了他緊緊貼過來的身體。

他的吻落在她臉上的紅斑上,她整個人不由得攣縮起來,他將她轉了個身抱在懷裡。

她現在才覺得失去理智,原來是件很容易的事,意識中的所有一切都慢慢地離她遠去,她只能聽見他和她粗重的呼吸聲,而那輕淺的吻在他們的呼吸聲中也慢慢加深。

她忽然之間非常害怕,害怕離開這個人世。

在接吻喘息的間隙,他的臉頰靠過來,輕輕地在她耳邊呢喃,「別害怕。還記得我說的話嗎?你就是我的生命,不論你去哪裡,我都會跟著去。一開始看到你這個樣子,我害怕得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現在我不害怕了,因為誰也不能將我們分開。」

他最後一個長長的拖音,似乎通到了她的心底。

她緊緊靠著他的身體,眼淚忽然流下來,哽咽著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她要活著,每一天每一年,在他身邊,一直一直活下去。

容琦幾乎迷離得要睡著了,卻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她勉強睜開眼睛,「我想起來了,還有一件事要跟你說。」

二少微微一笑,吻了一下容琦的眼角,然後一字一字地道:「他們雖然可以不死,但是不能留在我身邊。」

原來他已經全都知曉了,容琦點點頭。

容琦也算得上是不負重托了,想到這裡,她剛剛閉上的眼睛,立即又睜開,她一眼就望見二少清澈的眼眸,二少似乎知道她要來這麼一遭,正笑著看她。

容琦望著二少那抿起的玫瑰色嘴唇,開了口,「還有翡翠,不知道哪裡去了。」

容琦的話音剛落,一隻翠鳥從被推開的窗子的一個小縫隙中鑽了進來,它跳到窗臺上,耷拉著小小的腦袋,活像一個因為犯錯被罰站的小學生,似認錯,似委屈。

二少瞇起眼睛,「如果不是它貪玩,我早就該知道你在哪裡。」

翡翠唧喳了兩聲,蔫了下來,尖尖的嘴幾乎要碰到兩隻爪。

容琦看它那可憐的模樣,不禁衝它招招手,它立即像獲得特赦一樣飛過來。

容琦道:「這也不能怨它,人都有想不到的事,何況一隻鳥兒。」

二少不語,翡翠卻像找了個避風港一樣,高高興興地鑽進容琦的衣擺裡。

容琦笑著看二少,拉起他的衣袖算是央求。

二少笑笑,沒有趕走翡翠,隨即將容琦又緊緊抱在懷裡。容琦將頭埋在他的懷裡,然後露出勝利的微笑。

翡翠唧唧喳喳地唱著歌,外面的風依舊慢慢地吹著,容琦閉上眼睛似乎聽到了百花盛開的聲音,那聲音讓人如此迷醉。

夜晚,這裡的宴會雖然沒有宮中的那麼華麗,卻也多了幾分的溫馨。

瑞梓坐在那裡,他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容琦,他從來沒有見過容琦這麼高興,她滴酒未沾,面頰上卻帶著迷醉的酡紅。

瑞梓喝光了酒杯裡的酒,然後又續滿,他在酒杯中看到了自己倉皇的笑容。

他之所以選擇堯騎大營,是因為堯騎大營護衛禁宮,這樣他就會覺得,她雖然已經不再是長公主,他也不再是她的贊畫,可是她離他並不太遙遠,這樣就足夠了。

如今,瑞梓再看月下的容琦,她的嘴邊有著比往日都要璀璨的笑容。

她是不會離開這裡了,她的心中已經滿是二少的影子,再也容不下他人。

瑞梓苦笑一聲,從現在開始,他就要完完全全的失去她了。雖然他喜歡容琦在朝堂上的光豔,可是那份光豔,卻無法與現在的她肆意綻放出來的美麗相比。

那個人果然是旁人無法替代的。

他簡單幾句便交了軍權,他親手培養起來的下屬對他行跪拜禮時,就連那個素來看不起他的崔世將軍都跟著跪了下來。

他高高地坐在椅子上,雙手交握,輕輕微笑,長長的黑紗從他的身上垂落下來,那一刻恍惚覺得,他就是一個至高無上的君主。

瑞梓悵然之間,容琦已經朝著他走過來。容琦遞過一杯酒,那酒杯之上畫著淡淡的蘭花,那花枝在細瓷上生長,隱約散發出淡淡的蘭香。

容琦將酒斟滿,然後細細地打量瑞梓。那個曾衝動地跑到她面前,求她救自己兄長的少年,而今已經在挫折中變得成熟,她想說幾句祝福的話,可是又說不出來。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彼此,沒有說別離,也沒有說未來,此時此刻似乎多說一個字也是多餘。

瑞梓將酒飲盡。他眼波如霧,在容琦轉身的瞬間,他將那握在手裡的酒杯藏進了衣袖中。

這是他擁有的最後一個,最後一個屬於她的東西。

趁著夜色,他起身告別,他故意將自己的情緒藏在黑暗當中。他轉過身走出院子,然後拉住自己的馬,翻身而上,他生怕被別人看到他臉上縱橫的眼淚。

瑞梓的腦海裡永遠記得容琦當晚的微笑,只要想起那微笑,他就會知道無論發生任何事,她都會好好地活著,快樂地活下去。而他會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天天默念她的名字,靜靜地陪伴她直到生命的盡頭。

容琦的院落中永遠都擁有一片綠色。

二少仿佛生怕她寂寞一般,不管是什麼季節,都會弄來些讓人賞心悅目的植物。

她夏天在涼亭看花,秋天在窗邊看竹,冬天她就央求二少在外面堆了一個胖墩墩的大雪人,然後她就在雪人的周圍擺放上二少從別處挪來的花草。

對於容琦來講,這段時間是她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容琦讓人做了皮影,在安靜的夜晚,她拉著二少和她一起講美麗女子遇郎君的故事,講到酣處,二少編的草螞蚱會忽然跳到容琦身上,容琦不禁嚇一跳,她手中的美人便跌進了郎君的懷抱。

瑾秀看戲卻不明所以,直道那女子太過膽大。

呂清入戲三分,說:「這是因為愛慕之心指引。」

從此以後,呂清在瑾秀的心中便成了一個花言巧語的登徒浪子。

兩個人常在皮影之前爭辯,這時之前擺動皮影演戲的容琦,便坐在二少懷裡,也變成了看戲的人。

可好景不長,容琦身上的紅斑,用普通的針灸和草藥已經不能控制。

蘇醫不留情面地告訴她,她的病就看熬不熬得過這個秋天。

容琦側頭看向院子裡新挪種的幾株冬梅,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看到它們嬌豔的盛開。

蘇醫拔出容琦身上的銀針,皺眉想了想,「我還有最後一套治療方法,只是有一些風險,如果你願意,我就試一試,不願意…… 」

容琦挑起眉毛,「我願意。」只要能讓病情好轉,她還有什麼不能試的。

蘇醫點點頭,「那你要做好準備,將來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怨我。」

容琦已經習慣了蘇醫冷冰冰的面容,心裡也對這個絕色女子十分敬佩。她曾想過,若是蘇醫和二少站在一起,那一定是萬分般配,只可惜她是一個醋意很大的人,光是想想,心裡就十分不舒服。

「在想什麼?」二少坐下來,習慣性地伸出手來為容琦揉腳。

容琦得病之後,手腳就會異常冰冷,現在被二少照顧著,她倒已經感覺不到這樣的痛苦了。

以前容琦總會避諱二少在別人面前對她有這樣的舉動,畢竟二少和普通人不同,他手底下有許許多多尊敬他的手下,若是被人看到他這般……

可是久而久之,她也就習慣了。二少不論在什麼場合,都會將她的鞋子脫下來,然後把她冰冷的腳放進懷裡。


第一百四十八章 與君歡

容琦側頭看著他,此時此刻她才明白,為什麼子楣會那麼瘋狂的愛著二少,只要遇到了他,就會發現在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更值得去愛的人。

「在想什麼?」他又問了一遍。

她便毫不避諱,「在想你。」

容琦不知道自己何時變得這樣肉麻,她實在喜歡看他眼睛一彎,微笑的樣子:眼角細微的皺紋像花朵的紋理一般,妖燒美麗。

容琦眨眨眼睛,「想你如果不是遇見了我,現在大概已經子女成群。」

二少輕輕地歎口氣,「此時良心發現還不算晚,就要看看你給不給我這個機會」

「什麼機會?」

二少挽起容琦的手,「和你生兒育女的機會。」

容琦也歎了口氣,「可惜老天不給我們機會。」她因為病情,天葵已經不來許久,如今性命都難保,又何談…… 

二少眨眨眼睛,清澈的眼底浮起一絲溫柔和誘惑,「那總要試一試才知道。」

容琦挑起眉毛,「那好吧,過了這個秋天,我就嫁給你。」如果那時她還活著,她就要與他牽手偕老。

二少的眼角一顫,眼眸中綻開了琉璃般的花朵,他的笑容是如此美麗,不禁讓人看得入迷。他伸手將容琦抱在懷裡,「要知道求婚這麼容易,那我之前就應跟你定下鴛盟。」

容琦靠在他的臂彎中笑了起來,「早知道這麼容易,你是不是早就和別人私訂終身了?二少風流惆鏡,紅顏知己一定不少,說不定和人花前月下的時候情不自禁……」

「我哪裡是那麼隨便的人?」

容琦道:「怎麼不是,我記得當日你帶我去看臉上風疹的那晚,你就借著風大拉著我的手不放…… 」

二少道:「沒想到這你都記得很清楚,那你是不是還記得我和你的賭約?」

容琦猛然想起那晚,她和二少的確有個這樣的賭約,沒想到如今她不知不覺中輸了個精光,「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和我定這麼個賭約。」

二少笑笑,靠近容琦的耳邊,「因為我跟你賭的是愛慕之情,是一生一世的愛慕之情。」

容琦的病越來越重,整個莊園就像籠罩在一片陰鬱當中。瑾秀的眼睛哭得紅紅的,唯有二少和容琦仿佛冷靜得出奇。

容琦覺得自己真的回到了前世瀕臨死亡時的情景中,仿佛她一閉上眼睛就會死去,蘇醫新的治療方式似乎也加重了她的病情。

「今晚給你做最後的治療,如果你能挺過來,你這病我就能給你治好,如果你挺不過來……」蘇醫不再說話。

容琦知道,如果挺不過來,她就和前世一樣,死於紅斑狼瘡。

容琦喝了一碗苦苦的湯藥,然後躺在床上。屋子裡靜得出奇,那藥漸漸進入她的身體,她整個人的意識仿佛和這具身體脫離開來,身體沒有了知覺,但是意識卻異常清醒。

「你知道二少的哥哥是如何死的嗎?」蘇醫忽然開口。

容琦想說話,卻難以開口。

「他哥哥中了楚辭的毒,他嫂子為了救他哥哥也吃下了這種毒藥,她的犧牲換來了他哥哥十年的壽命。這十年中他們一直嘗試找解藥,但是沒有成功,後來毒發一起共赴黃泉。」

容琦總覺得蘇醫的這番話似乎暗示著什麼。

「二少也中了楚辭的毒,但是我已經將毒性控制住了,只要他堅持服藥,毒就會慢慢從他身體裡排出,直到痊癒。由於你的病不能用常規方法治療,只能以毒攻毒,這段時間他不停地幫你嘗各種毒藥,這些毒藥加起來已經勾起他先前中的毒……」

蘇醫頓了頓,「我現在告訴你,他已經活不長了。不過你不用為他難過,他們東臨家的人都是這樣的脾氣,所以每個人都活不長久。」

蘇醫的每一個字都結結實實的敲在容琦的心上,容琦已經感覺不到身體的疼痛,她生命的最後一根支柱將要轟然倒塌。

窗外的冬梅今年生長得格外好,枝頭上已經慢慢地結出花苞,豔麗的花苞在風中搖曳,美得讓人心疼。

為何是如此結局?

他眼角那細緻美麗的微笑,就像顫巍巍的花瓣,已經鐫刻在了她內心最深處。

她想要永遠握住他們的幸福,卻怎麼這麼困難?早知道他會離開,她又何必受這麼多的苦?

容琦嘴角浮起一絲笑意,那又如何,過了今天他們便會永遠在一起,就算是死也不分開。

眼淚從容琦的眼角流下來,落在枕鋪間,碎裂成一片一片。

容琦緩緩閉上眼睛,她仿佛看見長長的針猛地紮進她的眉間,她的思維隨著那針忽然之間四散開來。

她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你知道嗎?我愛你。』堵在了喉口。

不知道整個人在黑暗中沉浮了多久,她忽然聽到有人在她耳邊喊她:「傻瓜,這麼容易就相信了。這世上哪有那麼多讓人悲痛的結局,我和你一樣珍惜生命,我知道你和我任何一個人都不能獨活。」

「如果她不輕易相信,我也不可能在她最悲痛的時候封住她的穴道,這個治療就不能達到最好的效果。你和她多說一些話,好讓她能早點醒過來。」

容琦在黑暗中聽到了這些話語,她好像看到一個人正靜靜地陪在她身旁,跟她講這世上最美麗的故事。

她在這種期待中,終於慢慢睜開了眼睛。

大紅的喜字晃花了她的視線,此時她正躺在床上,床內層層疊疊的錦被也顯得喜氣洋洋,床外大紅的帳幔合攏著,上面描著華麗的金花,錦絲流蘇慵懶的垂下來。

容琦側過臉看向帳幔外,隱約可見的兩根大大的蠟燭散發著炙熱的光芒,燭火此時此刻正在歡騰地跳動。她看完這兩根盈盈的紅燭和那紅得炫目的喜字,然後便看向窗外盛開的梅花。那一朵朵的梅花如同火焰般開放,不掩飾,不羞澀。

二少站在梅花樹下,他穿著大紅色的喜服,風中的衣袂與那樹枝上的花瓣連為一體。他慢慢轉過身,眼角的笑容如此妖燒。

牽手便成連理,轉眼即過百年。

她穿越時是洞房花燭,而今又是如此,就算這是一場夢,那麼她的人生也已圓滿。

五色裘,千金子,白馬翩翩來相伴。

拈香嗅,疊股眠,花月春風與君歡。


番外一 長蟲記

最近容琦總是覺得胃裡不舒服,嘔吐現象時常有之。以前愛吃的果乾,她忽然之間心生厭惡,總覺得那果乾像是變質發黴的異物。

她的反應被二少發現,一日小憩的時候,朦朧間她聽到二少與人的交談。

那人就是她送給二少的御醫,只會研製各種各樣的春藥,容琦怎麼也沒想到二少會將這御醫留在身邊,而似乎……也成功的讓那御醫轉了性,至少她沒有再見過那御醫捧著一堆春藥走來走去。

御醫道:「這件事還是不要跟夫人說,以免她負擔過重,畢竟以前重病時的陰影仍在,現在只要放鬆心情,順其自然就好,我開幾服藥給夫人調理,症狀很快就會消失。」

容琦暗暗歎口氣,雖然已經告別了紅斑狼瘡,但是此病給她身體造成的傷害,卻是不能很快消失,甚至有些後遺症,一輩子都無法痊癒,比如她不能生孩子。

她的天葵一直不至,她偷偷地問過外面的郎中,郎中給她的答案是,她的胞宮受損,再難恢復。她的呼吸道也受損嚴重,每到天氣變化,季節交替的時候,她都免不了染上風寒,現在又出現了胃部不適,想來也是因為之前久病的緣故。

現在她幾乎成了藥罐子,再多加幾服藥,她也已經沒什麼感覺了。

喝了老御醫的藥,容琦覺得胃裡反酸的情況大大好轉,雖然嘔吐還時有發生,但是比以前感覺要舒服多了。

精神一好,容琦便迫不及待地叫上瑾秀出去逛集市。

來到集市上,看著林林總總的小吃,容琦摸了摸胃,最近胃口不如以前,大有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感覺。

瑾秀提著容琦買回去的小吃,路過眾人圍著的攤子時,不禁向裡面望瞭望,瑾秀這一張望也勾起了容琦的興致。

這裡裡外外的人都在出神地聽著攤主講話,很多人還不停地點頭。

「我這種藥是祖傳秘方,一服下去保準藥到病除。」

「郎中,你看看我這是不是……」

「你是否總感覺到胃口不適?」

那人點頭。

「但是又時常覺得饑餓?」

那人重重地點頭。

「有沒有感覺到下腹有微微蠕動的感覺?」

那人頓時臉色大變,伸手握住那郎中的手,「這病可有藥可醫?」

那郎中得意揚揚,「只需要十文銀錢,拿走這包草藥即可。此病因你體內的一種蟲子所致,這藥是打蟲之藥,藥效溫和,對人無害。」

容琦看得出神,便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肚子,直到瑾秀來扯她的衣袖,「公主,走啦,都是騙人的,我怎麼沒聽說過什麼蟲?」

容琦被瑾秀拉著離開人群,說到蟲子,還有那些症狀,她該不會……

晚飯時,容琦吃得很少,天還沒完全黑,她就早早上了床。

她腦子裡不停地想著街攤上郎中的話,再將那些話和她知道的現代知識聯繫起來。

她以前在現代兩年吃一次腸蟲清,可是到了古代,古代人都不講究這個,她出去遊玩時,常常不在意,經常看到野果就讓二少給她摘來,然後在溪水中洗乾淨,溪水裡也會有蟲卵這樣的東西,所以她的肚裡有可能長了蟲子。

容琦看向身邊的二少,不由得向他身上靠了靠。她拉起他修長的手指,然後看著他細長的眼角發起愣來。

那輕紗帳子落下來。是夜,春光無限。

二少的動作輕柔,一觸一碰都讓容琦情難自禁,這一夜他比往常更加小心翼翼,容琦漸漸將白天的事情拋之腦後。

大汗淋漓之後,二少拿起柔軟的布巾給她擦拭身體,當他的手指挪到她的小腹之上時,容琦忽然感覺到了小腹一抽,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裡面輕輕的動了動,她頓時想起白天路過那藥攤的種種。

二少將她攬進懷裡,若是往常她早就甜甜地酣睡過去了,可今晚她無論如何也睡不著。她不時地扯動二少的手指,最後終於忍不住坐起來,「我懷疑,唉,我懷疑……」

他眼眸一瞇,輕輕笑了,「懷疑什麼?」

容琦拉起二少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我懷疑……我肚子裡長蟲了。」

她言之鑿鑿,再看二少,發現二少的眼睛狠狠地眨了一下,嘴角翹起,「怎麼說?」

容琦立即列舉一二三條,「第一,我感覺到胃口不適,經常會嘔吐。第二,比以前更容易饑餓,總想要抓點東西吃。第三,最重要的是第三。」她頓了頓,「最近幾天,我竟然感覺到有東西在肚子裡蠕動。」

二少的眼睛又重新眨了一下。

「這不是長蟲了,是怎麼了?」容琦歎了口氣。

二少不說話。

容琦覺得二少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她越來越覺得自己的判斷沒有錯。

「你沒想過別的原因?」二少修長的手指在容琦小腹上來回撫摸。

「還能有什麼別的原因?難道是胃腸炎症、腸痙攣之類?」

二少展顏一笑,「夫人以前說要生滿堂兒女給我。」

容琦茫然地看著他,為什麼他現在忽然說起這個話題。

二少的手指慢慢移動,「那現在是時候了。」

容琦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又看了看二少,「怎麼說?」

「御醫一直在給你調理身體。」

容琦點點頭,「這個我知道,可是我的天葵一直……」沒有天葵,她怎麼可能生孩子?

「我原本也沒有抱任何希望,卻沒想到御醫喜歡鑽研一種病症,可以達到不死不休的境地,他用了各種方法,雖然沒有讓你的天葵恢復正常,但是…… 」二少頓了頓,「你還記不記得你曾見紅過,雖然只是一點點。」

「當然記得,那時候我還以為我的天葵來了,誰知道馬上卻沒有了。」

二少笑了,細長的眼睛勾人魂魄,「就是那一次了。御醫不讓我告訴你,是怕你精神緊張對身體不利。」

「那……那……那?」

「這樣算起來已經四個多月了。我們有了我們的寶寶,這是上天的恩賜。」

容琦瞪大眼睛,幾乎不能呼吸,她茫然地看著二少,忽然又感覺到了小腹一抽。

原來是他們的蟲寶寶來了。


番外二 身世記

醜媳婦總要見公婆。容琦雖然沒有見到公婆,卻見到了二少的大姐。

容琦此時已經是大腹便便,他們一路遊山玩水,來到了藍山派的山腳下。到了家門口,豈有過門不入之理,更何況容琦也確實想知道墨染的消息。

遠遠看去,她一眼就能被認出來,她在人群中極為顯眼,一眸一笑清麗脫俗,極為美麗,臨奕遺傳了她大部分的容貌,她就是金國的長公主,東臨奕的母親,而今的藍夫人。

「我知道你,你是完夏國的長公主,曾是我兒子的妻子,不過現在卻嫁給了二少。」

聽到藍夫人的這句話,容琦不禁有些不自在,她抬眼看了看藍夫人,只見藍夫人的笑容十分柔和,眼眸中盡是歷盡千帆的睿智,對容琦沒有半點責備的意息。

容琦欣喜,因為她獲得了東臨家的諒解。

「人的感情是很難勉強的,就算你真的留在奕兒身邊,和他在一起,日後的生活對你們誰來說都會是一種負擔。奕兒少了些東臨家的任性,多了些沉著.所以才成為我哥哥選定的繼承人,我相信他一定能跨越這一關。」

她頓了頓,「之前我命墨染在公主府裡保護奕兒,對你有著極重的防備之心,而今看來是我多慮了。你並不是我想像中的那個長公主。」

容琦不禁一笑,「這就說來話長了。」

藍夫人也露出笑容,「人各有各的機緣,只要把握好自己,就能走出自已想要的路來。」

藍夫人住的院子很雅致,雖然不在藍山派裡,但是藍山派的弟子上山下山總要前來問候她,張口閉口都是師娘師娘的稱呼她。

容琦和二少在藍夫人的院子裡住了一段時間,卻總不見墨染下山。
 
藍夫人道:「墨染在山上督導師弟們學習功課,恐怕不會有時間,與其讓我捎信上山,不如你們上去看一看。」

聽明白藍夫人話中的意思,二少便問道:「姐姐不一起前往?」

藍夫人笑笑,「我和他有約定,除非他下山來,否則我是決計不會上山去的,許多年了,我們一直都是這樣相處的。我少時過於勉強他的感情,現在放開手,想要讓他自己選擇。」

真是一對奇怪的夫妻。

旁人看來他們心中明明對彼此有著深厚的感情,卻一個守在山下,一個守在山上。

藍夫人道:「我知道你一定奇怪,我們明明都已經有了孩子,卻為什麼會如此?」

容琦不知道,這個讓人看不透的藍夫人到底有著怎麼的秘密。

「我年少時,曾給他下了一種可以忘愛的蠱毒,他中了蠱毒之後,就只能愛上下蠱的人。後來我由於懷孕,對母蠱的控制力漸漸減弱,他就慢慢地恢復了記憶,蠱毒解了之後,他自然不能接受我和奕兒,可我卻不能離開他,所以我將奕兒送進宮中,交給我大哥撫養。」

之後的事,容琦基本上已經瞭解了。

如果藍夫人愛著的人,是交給臨奕蔓葵的人,並告訴臨奕茶如人生的故事,那麼那個人一定已經解開了藏在心底多年的心結,像藍夫人這樣聰慧的人,又怎麼會想不到這一點呢?大概她已經習慣了這樣靜靜地守候。

藍夫人送走二少和容琦後,坐在院子裡,自己給自己沖泡了一壺『蔓葵』,這是那人前幾日命人帶給她的,看著茶杯中的蔓葵慢慢開放,她開始回憶起自己的往事。

那是一段讓人難以忘懷的記憶。

我叫東臨月,小名糖糖,排行老二,是東臨國的大公主。

我爹爹是赫赫有名的皇帝,東臨瑞,娘也是很有名的皇后,淩雪痕。

我從小就不大愛說話,倒不是因為我這個人內向,大概是因為我有些早熟。

我喜歡老媽抱著我笑的樣子,我願意膩在她的懷裡,但是每一次老媽抱著我的時候,看著老爸瞇著眼睛笑的樣子,我都要打冷戰。老爸的佔有欲實在是太強了,老媽的身邊不能有任何人,包括他的兒女。

我慢慢的也就不再纏著父母,除了睡覺,就是吃飯,可能覺得這樣我才能做一個好寶寶。當然我小的時候並不知道這些道理,這些是我長大以後總結出來的。

可見小時候的我,意識是極強的,也可能是因為這一點,我更加堅定了我的候的我,意識是極強的,也可能是因為這一點,我更加堅定了我的獵捕計畫。

我喜歡我身邊的那個男人,從小就愛趴在他身上,他總是散發著沁人心脾的香氣,到了夏天他還會變成我的抱枕。

藍玉,我喜歡藍玉,但是我也知道,他喜歡的人並不是我。他曾對媽說過,老媽在哪兒他就在哪兒,其他的,他都無所求。

這麼多年以來,他一直默默地守護在老媽身邊,什麼都沒有得到過。也許他已經開始習慣了,即便是看著我們一家幾口樂融融地聚在一起,他也能一邊淡淡的笑著。

他得到的實在是太少了,他的笑容開始讓我心疼。也許從那時候開始,我明白了,我是真的喜歡他,可我註定永遠都得不到他的回應。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是這樣的嗎?」我笑著問他這句話的意息,他會像平常一樣給我講解。

我看著他的眼睛,又念了一遍。

他會問我:「還有什麼不懂的?」

他不明白我在說什麼,我再說無數遍,他也還是不明白。

合上書本,我笑著問他下一個問題:「有一隻小小狗和一隻小兔子住在一起,小小狗長大以後,忽然發現自己喜歡上了小兔子,可是小兔子並不明白,還對小小狗有了防備。小小狗想去找小兔子說清楚,可是又怕小兔子會跑掉。如果你是這隻小小狗,該怎麼辦?」

他只是摸摸我的頭,小聲道:「有沒有好好讀書?怎麼就想這些奇怪的問題。一會兒你媽媽來考你,發現你沒有好好做功課,會生氣的。」

我笑著看他,說:「玉兒,我喜歡你。」

他愣了一下,然後也衝我笑笑,「我知道。」

我又說一遍,「玉兒,我真的很喜歡你。」

他仍舊點頭,回答我:「我知道。」

我抱著他的胳膊,說:「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喜歡你。」

他溫柔地幫我梳理頭髮,「我知道,我早就知道。」

我閉上眼睛,他根本就什麼都不知道,他不明白我的意思,我喜歡他,不是像喜歡長輩那樣,也不是像喜歡朋友那樣。我喜歡他,而他不知道。

我輕輕地蹭著他的手心,他不躲不避,只是寵溺般的微笑。

我們這麼近,可是我卻覺得他離我越來越遠,是因為我要的太多了,還是因為他一直都在原地?我走近了,他卻還看著遠方的我。

記得小時候,他經常說:「糖糖你看,玄色真的很像你媽媽。」

也許是因為他的這一句話吧,我開始防備像媽媽的玄色,開始慢慢的,小心翼翼的編織我的網。我不是漁夫,但是我會學著去網我要的魚,雖然這是件很困難的事,但我已經下定了決心,哪怕用一輩子才能完成這個願望,我也要去做。

我漸漸明白,當時在西豐國做質子的父親,是怎麼樣的心情。

有人說,這個世界上有三個人深深愛著媽媽。父親,西豐臨叔叔和藍玉。但是只有一個人,霸道的差點把自己也拖進地獄中去,那就是父親,我終於知道,最愛媽媽的人,其實是父親。

霸道的要毀滅一切,那才是愛。

父親的那張網,網到了他要的魚,而我的這張網會怎麼樣呢?會如願以償,還是魚死網破?我沒有退路,沒有別的選擇。

我拉起他的手,「我最喜歡玉兒了,我最喜歡。」閉上眼睛,不去看他的笑,也許我能幻想自己成為另一種角色。

可是他的聲音,依舊充滿那種如長輩般的慈愛,「我知道。」

不,他不知道。

每天晚上,我用盡藉口,讓他留在我身邊,抱著我入睡。夜裡我會醒過來,看著他的臉發呆,魚兒,魚兒,你不要掙扎了,慢慢地陷入網中不好嗎?為什麼還要這麼辛苦?

他的眉毛糾結在一起,明明沒有那麼輕鬆,他卻故作坦然。

我好想有一天他能明白我的心,明白我那句話的真正含義。

他喜歡呆呆的從遠處看著媽媽,他看著媽媽,我看著他。他喜歡劍柄上紅色的情人結,好多年了,他依舊把它保存得好好的。

一有機會,他就喜歡到藍山派,可是我總是纏著他,不准他去。

有一次他去了,晚上沒有回來,我知道他一定是睡在那個房間,那個擁有他回憶的房間裡。

我大哭大鬧,終於讓他半夜趕了回來。他看著我,無奈地歎氣說:「你的倔脾氣還真像你媽媽。」

我想,也許我像媽媽一些,他就會喜歡我,我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想去做,我不想他一直生活在那片陰影中,他不會明白。

為什麼這麼多年,他的感情還是那麼的純粹,乾淨得一塵不染。

老天真的很殘酷,讓我看見這份感情,卻永遠都得不到。

我真的很害怕,害怕有一天我絕望了,會撕掉網,殺掉魚兒,也許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玄色喜歡原小非哥哥。」我這麼說。

他『哦』了一聲,笑了笑,在一邊幫我整理書本。

我的手輕輕地在桌子上敲擊,「明天要交給太傅的作業找不到了,大概又要被罰了。」

他一遍遍翻著桌子上的東西,「會找到的,今天下午我還看見你在寫。」

外面的天已經黑得一塌糊塗,我笑得像一隻貓,「找不到就算了,頂多會挨幾下打。」

他解下身側的劍放在一邊,上面的情人結從他的手背掠過。

我看著他,瞇起眼睛,「這麼晚了啊,又要睡不著了。」

他忽然高興地揚著手裡的東西,「找到了,這下你可以好好睡覺了。」

我托著腮,「不行了,已經過了時辰,我一定會睡不著,即使睡著了,也會做噩夢。」

我騙他的,我把作業藏在隱蔽的地方,讓他在我面前一遍遍的找,我這樣做只是為了能留著他。

我不得不用這種手段。我喜歡看他為我忙碌的樣子,哪怕是一瞬間,不管是在做什麼。

他說我長大了,他想要離開我,這是我不允許的。

妹妹玄色長大了,有了喜歡的人,整天蹦蹦跳跳地跟在原小非的身邊,看著讓人羡慕。老媽意外地跟我聊天,最後她問我:「真的想好了嗎?不會反悔?」

原來所有人都已經知道了我的想法,唯有他不明白。

春橋阿姨終於嫁給了顏回叔叔,喜宴上,老媽喝得醉醉蘸,還大喊大叫的說:「顏回,你終於開竅了。」

那麼藍玉,你什麼時候會開竅呢?

其實我也想到處走走,只是放不下那個人,他會跟我一起走嗎?恐怕不會吧,他習慣站在屋簷下,寸步不離。可能是有一天絕望了,又或者是真的想看清楚自己的心,我決定離開家,到很遠的地方去。

走的那天,他看著我,沒有挽留,只是說:「要注意安全,勤捎信,如果不適應,就早點回來。」

我不停地點頭微笑,最後轉過身去,因為怕眼淚會流下來。

我一個人背著行囊,不知道到底要去哪裡,只能跟著自己的心隨遇而安,但願有一天所有的心情都能平復下來。

走了很多地方,有時候走累了,就在那裡生活,過著平淡的日子,在附近的書館教一些孩子讀書。

有時候在黑夜裡望著窗外的一片星空,忽然很想念那個雍容的皇宮,懷念家裡的每一個人,思念令我牽掛的他,他在幹什麼,也會像我這樣想家嗎?

想想也就算了,我還是會繼續生活下去,我恨不得和外面的一切都斷絕聯繫,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安撫自己的心。

人會慢慢地長大,往事會過去,會變淡,一直到看不見,一切都是這樣的。

我總會想起小時候的那些事。小時候曾經想讓他知道,我已經長大了,想讓他知道,我說的喜歡是什麼意思,為此我還故意扯壞自己的衣裳,然後在他面前寬衣解帶,讓他幫忙縫補掉下來的衣帶。他不肯,讓我換件衣服再去上學。

我會故意撒嬌說:「前一天功課沒有複習好,今天媽媽會檢查。這件衣服是媽媽最喜歡的衣服,也許穿了它,媽媽就不會打得太狠。」

他會為難地皺起眉毛,歎口氣說:「哦,你媽媽喜歡啊,那就穿著吧。」

如果媽媽喜歡那就穿著吧。不管我再怎麼努力,他聽見的、看見的只有媽媽。

那一年,村子裡給我介紹了幾個年紀相仿的書生,相鄰的大嬸也勸我嫁作人婦,那一瞬間我也想過,如果我忽然嫁給了一個陌生人,他知道這個消息會如何?會繼續像長輩一樣關懷我?會不會有一絲的失落?

我也只是想一想。

後來我離開了那個村子。可能平靜的生活不適合忘記過去的所有,我該試試其他的生活方式。

又過了一年,我去了個更遠的地方,在陌生的城裡做一個小小的捕快。我經常去面對那些惡貫滿盈的逃犯,整日打打殺殺,還掛了幾次彩,漸漸的,受傷、流血好像成了家常便飯。

一次一個不小心,面頰上留下了一道傷痕。郎中說,這傷痕恐怕去不掉了,女娃娃家的臉,唉!太可惜了。

傷痕,傷痕,留著吧,他不會在乎吧。也許頂多會責怪我幾句,畢竟我是他從小帶大的孩子,一向被他保護得好好的,臨出門前他還囑咐我要注意安全。他說的那些,我一件都沒有做到。

我故意避開他說的所有問題,從未向家裡遞過信函,報過平安,現在又留下了永遠都無法磨滅的疤痕。

為什麼這一次,我好期待讓他看見,看見面頰上這道長長的傷疤,就好像是讓他看見我的心一樣。相同的傷,心上的傷甚至更加的深刻。

居然又安定下來,可能喜歡獨自一個人上路,我總愛單獨去執行各種任務。也可能是喜歡這種有目的的生活,這樣很少有時間去想過去和未來。

有一日我喝醉了酒,竟然看見他從人群中走過來,腰間的劍柄上還是鮮紅的情人結,於是我直起身看著他微笑。

我的長髮被風吹散,露出面頰上的傷痕,他的眼睛定格在那長長的劍痕上,目光有一絲波動。

我無所謂的笑著。

他伸出手,像往常一樣整理好了我的衣服,然後他說:「糖糖,玩夠了吧,什麼時候回來?」

我的眼淚忽然流下來,我低下頭把臉埋在他的手心裡。

我喜歡他,可是他卻不知道我喜歡他。那種喜歡,就像老爸喜歡老媽一樣。而他不明白。

太陽漸漸升起,熟悉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樹葉上的露水掉落在我乾燥的臉上。

原來一切,都只是一場一碰就碎的夢而已。我在這個夢裡,已經沉迷太久,久得已經失去了自己。

「姑娘,這一次回來得好快。」獄卒向我打招呼。

我伸手把捆好的犯人推進陰暗潮濕的牢獄,關好牢門,我看見手上留下一片模糊的血跡,「又受傷了,真麻煩。」

為了這個狠角色,我埋伏了兩天才下手,結果打鬥中還是上了他的當,差點一隻手就這麼沒了,要不是有人出來幫忙,我興許不只沒有了手,當時就會送了命。

獄卒把牢門鎖好,我才整理了一下衣襟,我深吸一口氣,慢慢回頭笑著看身後的男人。

我以為自己是醉了,像往常一樣出現了幻覺,見到了他。

就連自己為什麼會稀裡糊塗地出現在客棧,我也認為是喝醉了,自己走回來的,完全沒有想到他真的來了。

他買早飯還沒有回來,我就收拾行囊尋線索去了。

原以為遊歷一圈回去,會讓他大吃一驚:發現糖糖已經長大了。誰知道他會忽然出現,看見了毫無防備的我。

他看著我,清澈的眼睛裡第一次有了情緒,「為什麼不給家裡捎信?」

我看著自己的手,「哦,在外面一玩就忘了。」

他說:「你這是玩嗎?如果今天我不在,你怎麼辦?」

我抬起頭,衝著他莞爾一笑,「其實今天你不在,我也能把這個傢伙解決掉。」牢獄裡的傢伙發出不屑的笑聲。

他看著我。

我笑著說:「你還記得我媽媽講的《倚天屠龍記》的故事嗎?其中有一招叫與天同壽。」

他的劍明顯的發出清脆的一聲響,情人結在半空中飄蕩,「你……」

我故意裝作沒有看見他的表情,「這樣的話,他就死定了。」

「胡鬧!」他終於忍無可忍,拉住我的手腕,「跟我回去。」

我任他拉著出了牢獄,迎著刺眼的光,我差點就流出眼淚來。

「手受傷了,讓我看看。」

我說:「沒什麼,洗洗塗點藥就好了。」

他盯著我看了半天,「會留疤的。」他沉思了一下,「跟我去西豐國,找你碧君阿姨。」

我笑笑,「找了也沒用,反正早晚都會再受傷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其實我是心不由己,仿佛只有每天累到腿腳哆嗦,才能心情好一些,才能不去想他的臉,不去想他的神色。

從小我就喜歡膩著他,一開始只是覺得我們倆都是老媽和老爸之間的局外人,後來看著他的臉,他的神色,我逐漸心疼起來。

為什麼他不快樂?他也笑,但是他不快樂,我想改變卻無能為力,在他的人生中,我不是主角,甚至連配角都不是。

想到這裡,我攏了攏頭髮,「我去接下一個任務,回去以後告訴老爸老媽,我沒事。」

「糖糖。」他叫我的名字,我停住了腳步。

「跟我回去吧,你媽媽很擔心你。」

我故意沒有回頭,然後笑了一聲,「沒關係,不過是受了些傷,留了疤,這都是磨煉出來的,是人值得自豪的象徵。」

我能想像到他秀麗的眉毛皺在一起,他歎口氣,「這是為了什麼呢?」

我笑笑,「因為我想快點長大。」

我已經浪費了太多的時間,我不喜歡『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這句詩,它時時刻刻提醒我,我和他之間有一道難以逾越的障礙。

我繼續往前走,他還是跟了過來,陪著我去找下一個目標。

我未出手的時候,他已經先拔出了劍,我第一次看到他舞劍的身影,怪不得老媽總是想讓他鮮衣怒馬,仗劍江湖。

這麼多年,他沒得到過什麼好處,正是因為他什麼都沒有得到過,所以才不覺得難過。

我靠在樹上,衝著他笑,「我跟你回去。」我知道,我要回去了。

一路上他很少跟我說話,我們即便親熱的聊上幾句,也很難像以前一樣,我挎著他的胳膊,膩在他懷裡。

時間是能改變一切,唯獨改變不了他心裡的那個人,我知道這個道理,何況在他身邊,也不會有任何的意義,所以我才離開家,四處遊歷。

簧火依然跳躍,我蜷縮著睡去。我堅持露營,是為了第二天一睜開眼睛就能看見日出,也是為了讓他看見發抖的我,心生憐惜,把我抱在懷裡。

回到家,因為我受了傷,所有人都很激動。

應付完了老媽,等老爸哄著她睡下,我才又一次有機會面對優雅的老爸。老爸看著我,目光輕輕的流轉,然後笑了。

我說:「老爸,你知道我為什麼來找你。我想通了,你會不會給我那個東西?」

一個決定可以讓所有的人萬劫不復,那又如何,我還是要去做。我已經受夠了他臉上的那種神情,每次看到我都心如刀絞。

所有的辦法我都試了,我闖不進他的心裡,因為他將自己禁錮在小小的空間裡,不肯出來。漁夫網魚,有時候是件很難的事,如果那條魚不去咬餌,而我又想得到它,看來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魚死網破。

我的最後一個辦法,就是用那種可以忘情的蠱毒,在他的眼角種上一顆滴淚痣。

我再一次出去遊歷,臨走前我告訴他,「兩年內我會回來,」我還說,「藍玉,我喜歡你。」

臨走前,老爸說,藥是自己求來的,別人沒有權利幫你,也無權干涉,蠱毒反噬你是知道的,你要自己想清楚。

我知道,從種蠱的那一刻起,我就要忍得住寂寞,忍受住最痛苦的折磨:把自己變成另外一個人活在他心裡。他會愛上我,那是因為他會把我當成另外一個人。

在所有的甜言蜜語面前,我是不是也該提醒自己,我只是一個過客。老爸說,這所有的一切,你該想清楚。

不管怎麼樣,我只想永遠地陪在他身邊,即使被所有人拋棄,那也無所謂。

再次歸來之時。

他在宮門外迎接我,我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我說:「我找了一個挺幽靜的地方,想送給媽媽做禮物,你陪我看看可好。」他應了。

我準備好包裹,然後我又說:「我想在那裡住幾夭。」

不是幾天,其實是幾年,甚至是一輩子,我心裡想。

那一晚,我把蠱毒放進他的湯裡,他喝完後就沉沉地睡去。我把他的頭放在自己的腿上,然後靜靜地看著外面的夜空。

月光照在他的臉上,我輕輕地撫摸著他的眼角,「等你再清醒過來的時候,所有一切就都會變了。你可以不必在一邊等候,也不必再流露出那樣的神色,那將會是一個新的開始。」


番外三繁忙記

「如果呂大人有用到我的地方,我願意去幫忙。」瑾秀眨眨眼睛,公主告訴她,以退為進才能看出呂清為什麼總跟她作對的目的。

呂清在院子裡不停地走來走去,他覺得腳下的青磚都要被他踩破了。

夫人的哥哥楚亦終於肯走出深山老林來探望唯一的妹妹,家宴設在別院。

呂清看著天空,陷入沉思。

今天晚上將是一個熱鬧的夜晚,夫人還有幾個月就要生產,他一下子成了最忙碌的人。

因為他那偉大的主子寸步不離夫人左右,於是他的事就一下子多了起來,從府裡到府外,從店鋪到門派,他還要幫忙主持朝政……

這一天,五花八門的文書在呂清的桌面上堆了一堆。

非人的待遇,他想。

他不立朝堂,本來就想圖個逍遙自在,何況跟了這樣的主子,最重要的就是心裡順暢,手腳得閒,他不用太操心,可是沒想到……

呂清喝了口涼茶,繼續埋頭整理公務。出去一趟回來,桌子上的文書多了-倍有餘,他忽然之間很懷念在堯騎大營的日子。

忙了大半天,呂清準備歇一歇,於是打開窗子透氣,正巧他看到有人端著-杯奶茶從他門前路過,奶茶香味四溢,他頓時感覺到饑腸轆轆。

「大人。」那人還偏偏停下來,衝他微笑。

「這是要給誰送去?」

「是瑾秀姑姑。」

瑾秀姑姑,呵,一個小丫頭現在也被尊稱為姑姑了。呂清砸砸嘴巴,他心理呈現不平衡。都是主子身邊最親近的人,憑什麼他越來越忙,瑾秀那丫頭卻越來越閒,除了陪著夫人吃喝玩樂之外,瑾秀居然沒有任何事可做。

「瑾秀姑姑不是在夫人的內院裡嗎?」

那人道:「姑姑是在那裡。」

呂清又伸伸手,「廚房不是在我房間相反的方向嗎?」

那人道:「是相反方向。」

那丫頭故意叫人從他的窗前經過,想到這裡,呂清不禁大怒,便推門走出來,接過那人手裡的奶茶,然後氣勢洶洶地走向內院。

那丫頭被人圍著,正眉飛色舞地講著故事。

呂清將那奶茶重重地放在石桌上,瑾秀就像沒看到似的。

呂清「哼」了一聲,瑾秀這才慢吞吞地抬起頭,「呂大人閒著呐,那就坐下來一起聽我講吧。」然後她轉頭問,「我講到哪裡了?對了,那個第一才女趙瑜啊,聽說現在已經嫁給當朝一品做側夫人。」

「側夫人……」

瑾秀拿起湘妃扇輕輕地搖了一搖,「是啊,不過以她的心機,應該能成為正室。」

「那又怎麼樣,人一生就為了這些,值得嗎?」

瑾秀歎口氣,「人各有志。」

「還有我們瑞公子,如今已經是堯騎大營的副將了。」瑾秀說到瑞梓時,眉毛不禁一挑。

這時,呂清眼中就像燒了一把火一般,他不禁冷哼了一聲。

「哦,我倒忘記了,呂大人以前也在堯騎大營任過職,不過後來被夫人……」

挑釁的話聽到這裡,呂清已經不得不怒,剛想要反唇相譏,鼻間卻突然聞到一股奶香,瑾秀端著奶茶送到他眼前,「呂大人這幾日辛苦,這杯茶當是我的小小心意。」

「如果呂大人有用到我的地方,我願意去幫忙。」瑾秀眨眨眼睛,公主告訴她,以退為進才能看出呂清為什麼總跟她作對的目的。

「幫忙?」他清楚地記得瑾秀上一次進他書房幫忙,結果是弄得雞飛狗跳。

「怎麼?不相信我?」要不是上一次看見呂清臉上那怪模怪樣的表情,她也不會將墨條不小心丟進茶碗裡,將熱水又灑在他的文書上。

瑾秀看著呂清那一臉不敢受用的表情,心想她今日一定要讓他看看她的本事,「呂大人,晚上還有家宴,您還是抓緊時間做好手頭上的事,否則……又要安排晚上的宴會,又不能耽誤手裡的事務,這可如何是好?」

呂清的書房裡,墨磨好了,文書分門別類整理好了,他寫好的東西,有人幫他吹乾了墨蹟……

呂清開始越來越覺得,瑾秀這丫頭似乎變得十分可愛。

瑾秀觸到呂清的目光,不禁耳根發燒,她以前只當他是個登徒浪子,卻沒想到他還有幾分能耐,怪不得主子如此信任他。難道真的像公主說的那樣,呂清其實對她並無惡意?甚至於……

兩個人互相猜測。

室內溫度逐漸上升,窗外桃花開得正盛。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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