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經過重重迷路劫難,
小龍敖彥終于順利來到玄門道「拜師」會場。
看著眼前的人山童海,及那個看起來很腹黑的石寂道人,
敖彥心中不禁抖了一下……
不知道爲什麽,他有種被人給賣了的感覺……

原本只是試練敖玄教給他的召喚咒語,竟又出槌了!?
沒想到他只是隨便一說,竟喚來了那個他最大的死對頭——敖巽!?
看著眼前自己的雙胞兄弟小金龍,敖彥不禁臉上三條線……
這下兩只小龍都不見了,龍王界應該也要翻了吧……

 

 

正文——
仙界
敖巽慢慢睜開雙眼,圓滾滾水汪汪的大眼睛,帶著七分好奇三分謹慎的目光,小心的打量著周圍。目光所及的地方不再是兩天前光禿禿的石台,也沒有了那轟隆隆的雷鳴聲,眼簾中又是綠瑩瑩的大樹花園,而不遠處的樹下盤腿坐著兩個累癱了的大人。
敖巽歪了歪腦袋,直覺不該在這個時候,去打擾那兩個看似已經進入夢鄉的看護者,于是乎小家夥在柔軟的墊子上慢慢的伸伸腿、踢踢腳,讓受過了雷劫後的身子活動開來,雖然還不清楚在體內究竟發生過什麽,但是本能已經早先一步,將融入體內雷火的力量納入了被龍王梳理過的筋脈之中。
張握著自己小小的拳頭,敖巽覺得自己全身充滿了力量,仿佛是爲了證明這種感覺的眞實性,敖巽的小手抓住了身下的軟墊,然後就如同伸入豆腐裏的機械爪一般,軟絨的墊子,很快就在無聲中被抓出一個大窟窿,白色輕柔的絲絮隨風飄落在空中。敖巽咧開淌著口水的小嘴,很滿意笑了。
這些天,敖巽寶寶心情好的出奇,這全賴不久前那場令人心曠神怡的美夢,夢境裏敖巽覺得自己化爲了在天際閃爍的金色光芒,滿世界追著那個膽敢和本大爺搶奶瓶的混蛋一陣亂劈,砍得那個混蛋四處亂竄,還一頭撞在了石頭上,看那家夥的倒黴模樣,實在是一人四個叉——爽。
這下子,看誰還敢搶走本人的奶瓶!敖巽伸手摸向身旁那有些涼涼的奶瓶十分得意。
渾然不覺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落入了不遠處兩位長輩的眼中。

「聽說龍王家的寶寶有個不可告人的怪癖,現在我算是領教了……」繁花仙君的笑語聲中沒有了最初的溫文爾雅,倒是多了幾分刻意的嘲弄,對此龍王並沒有在意,畢竟沒有理由讓人家被自己的兒子咬得傷痕累累後,還能歡欣不已——
不久前,爲了能夠讓敖巽乖乖待在仙界特制的祭台上,繁花仙君可是沒少過被敖巽襲擊,嘴咬、手撓、腳踢、腦袋撞,敖巽寶寶可謂十八般武藝盡出,連平日裏只能抱在懷裏的奶瓶,都被敖巽掄起砸在了繁花仙君的腦袋上。
「小兒頑劣,你就大人有大量吧……若是換了另外一個,還不知道怎麽折騰呢。」龍王很是感慨地回答,比起敖巽寶寶的竭力掙紮,敖彥那個小混蛋的失蹤遊戲玩起來更令人頭痛不已。
龍王這麽說倒是無心,只是敖彥寶寶此刻已經成了繁花仙君心底的一個陰影,龍王只是隨口一提,繁花仙君就想起自己默許好友們做下的不光彩事件,害得人家龍王全家莫名其妙的和可愛的敖彥寶寶分離。沈默了半晌之後,繁花仙君從自己袖口的暗兜裏拿出一塊小圓石,丟給了龍王敖君澤。
「這是用巨樹的樹脂凝煉而成的靈脈石,只要注入你的氣脈,便能夠在其他各界搜尋失蹤的同族,雖然剛開始搜尋的時候速度有些慢,不過一旦鎖定了,日後你就可以隨時隨地掌握對方的行蹤,若是對方遭遇了危險,你也能夠透過靈脈波動知道。」繁花仙君低著頭,一點都沒有看龍王此刻有些詫異的表情,要知道這塊不起眼的樹脂,作用可不只是這麽簡單,「這就權當金頂山對于此次龍王界出手相救的一點心意吧。」
龍王沒有推辭,在聽完了繁花仙君的陳述後,很幹脆的把樹脂塞進自己的衣兜裏,眼下什麽客套都是假的,找到自己那個喜歡到處亂爬的兒子才是最重要的。
「英魄那個混蛋有沒有說什麽時候回來?」
「不清楚,英魄走的時候很匆忙……要不你去問問淩瀾?我想他一定知道更多,可惜我身負繁花之名,無法離開金頂山。」繁花仙君苦笑了一下,「如今巨樹已經恢複成了最原始的狀態,再也不能控制各界的氣脈,用不了多久各界就會出現異變,所以我已經通令金頂山所有在外的樹輪使堅守仙界,盡全力拖延仙界異變的速度,你龍王界有混沌之界的氣脈支持,異變産生的可能最小,受巨樹影響也最小,但是其他各界恐怕就……」
「最嚴重的應該還是人界吧,人界的氣脈最是薄弱,這次異變,必然是受到威脅最大的。」龍王微微點了點頭,「不過英魄既然去了人界,應該不會袖手旁觀……」
「但是,我擔心……人界異變,對于其他各界來說,卻是一個難得的機會。」雖然繁花仙君一向尊崇不在其位不謀其職,但是一想起這一切的混亂幾乎都可以算是英魄造成的,繁花仙君就開始不由得覺得很是不安。
「這有什麽可以擔心的?」龍王笑了笑,只是笑容中沒有絲毫的溫度,「爲了人界的安全,我們都盡了足夠的力,若是人界眞的脆弱到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的話,那就算它滅亡了,也沒有什麽可以說的,這就叫做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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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逆襲

「呐,把這個牌子套在小孩的脖子上,然後把小孩送到對面的道觀門口,交給門前的那些個知客就行了。三天後你憑著這張票據,到道觀後門去領孩子,若是沒有領到,就證明這孩子被選入了候選弟子的人選中,你可以等到皇榜公布的三月初九再到道觀來領人……」忙得暈頭轉向的玄門道知客弟子,一身藏青色的道袍已經被汗水浸透,也不管眼前站著的是男是女,凡是只要有抱著孩子靠上前來的,他都會非常機械化的把錄取的方式宣讀一遍後,順手把一張紙和一塊小小的木牌塞入來客的手中。
玄門道收徒一事,且不說最初玄門道的掌門人石寂道人的打算如何,光是眼下聞訊後蜂擁而來的「拜師大軍」,就足以讓玄門道的弟子們頭痛無比。
雖說自家的山門能夠在凡俗世界引起如此轟動足以令人自豪不已,但是當要面對那滿坑滿谷的「人山童海」時,玄門道的弟子怎麽也自豪不起來。
如今除了門中的長老團和掌門之外,整個玄門道可謂是集體動員,連閉關了十六年才剛出關不久的一位和石寂道人同輩的門內精英也被一腳踹到了山門前的接待處,負責打發眼前一眼望不到邊的報名隊伍。
按照石寂道人最初的允諾,原本這場近乎于荒謬的選徒活動,應該在二月初就告一段落,但是面對著那些遲到後便帶著禮物絡繹不絕上門懇請寬容的說客們,這場活動整整又拖了十多天才在長老團的插手下,付出了六十三個結實的門檻後,才得以結束第一階段的收納活動,然後當夜便在小孩子們鬼哭狼嚎般的哄鬧下展開了第二階段的遴選。
本來按照石寂道人的安排,第一階段只要是四肢俱全、不癡不傻便可進入,而第二階段的遴選卻是眞刀眞槍的挨個探尋孩子的資質能力,但是面對著沒有一千也有上百的「候選人」,別說那些有資格做下判定的門人,就算是石寂道人自己也有了失策的想法。
要知道探尋一個人的修道資質,就必須用自身的道力潛入對方的體內探尋,雖然這種道力的付出對于石寂這樣道力修爲高深的人物來說只是小菜一碟,但是誰也架不住千百次啊。
于是石寂道人和幾位長老商量了一下後,便連夜在玄門道所屬的道觀裏擺下了能夠偵測人類資質基本情況的道法陣,凡是進入陣中的孩子,根據他所觸動的道法陣的力量反彈,便能夠測定這個孩子的資質,若是資質平庸,無法修道的,自然是送還給孩子們的父母,若是有潛質的,就要進行下一步更加仔細的挑選,盡管石寂道人這次選徒的目的不可告人,但是他也絕對不會反對玄門道就此收入更多有修道潛質的弟子。
藍色親水、紅色親火、綠色親風、黃色親土、紫色親金、白色親陽、黑色親陰。
隨著道法陣時不時閃爍著不同顔色的光芒,至少有一半的孩子被篩選了出來,而那些忙活半天的玄門道的門人們則無比興奮的在一旁,爲能夠在孩子群中發現良才美玉而高興著。特別是當有小孩子爬進道法陣後,整個陣法同時閃爍起好幾種不同顔色時,更是歡呼不已。
人類的潛質具有很強的單一性,能夠同時擁有兩種以上潛質的人,可以說是美玉中的佳品了。
端坐在高台上的石寂道人雖然也一臉滿意的看著場上的道法陣,但是心底卻無比的歎息著,果然沒有見到有「領域系法術天賦」的孩子,這種天賦實在是太罕見了……正想著,整個道觀裏突然陷入一陣死寂,只剩下道法陣在衆目睽睽之下閃爍著令人眩暈的七彩之光。
「領域系……居然是領域系啊!」石寂道人還沒有來得及開口,他身邊站著的長老們,就已經如同聞到了血腥味的鲨魚一般,衝入了道法陣,不由分說地便探手抓向傻傻的呆愣在陣中的小寶寶。
眞是有夠誇張。
趴在孩子群中的敖彥很是驚歎的望著這些個爲了孩子大打出手的修道士,心底忍不住一陣感慨,這種勇往直前的氣勢,用在一個還在尿床的小鬼身上,實在是……斯文掃地。敖彥可不會看錯,此刻陣裏面的那個孩子正是昨天半夜讓自己遭遇「洪水襲擊」的家夥。
擡起目光,敖彥很是好奇的張望著不遠處高台上的石寂道人。
明亮的燈火下,石寂道人的容貌和身影清晰可見,四四方方的一張國字臉上劍眉星目,再配上一副看上去就很堅韌耐操的身材,這位石寂道人給敖彥的感覺與其說是宗教門派的主管,倒不如說是一個在NBA做替補、卻總是在危機關頭投出致命三分球的人物,這種人物有著一個最大的特點——都是腹黑。
再加上石寂道人今天一身日常打扮,寬闊的肩膀將寬大的道袍完全的撐起,道袍天然的飄逸不群感,被展現到了一個巅峰,而空中的微風吹拂著燈火所散落的火星,更是讓石寂道人看上去很有飄飄然的模樣,只可惜敖彥在乾坤門看多了那些個自命潇灑不羁的修道士蹲房梁的模樣,自然也就對眼前這一幕免疫了不少。
石寂道人本想開口阻止長老們的對峙,卻沒有來由的覺得自己正被可疑的視線注視著,微微轉頭,銳利的目光掃過四下,卻看到不遠處的孩子堆裏,一張粉嫩的小臉正笑嘻嘻的看著自己,圓滾滾的大眼睛裏沒有孩子那種全然的純潔,反倒是有一種神秘的光澤若隱若現。
仿佛是發現了自己的注視,那個孩子向自己做了一個鬼臉後,微微吐了吐舌頭,露出一排潔白的小牙,那模樣實在招人喜歡。
這個小家夥不簡單。
石寂道人心底微動,對于修道士而言,身體潛質的天賦決定著個人在修道之途上的成就,但是對于一個門派而言,一個有著聰慧與理智的人物,卻能夠振興一個門派數百年。
「等會兒把右邊那個孩子送到陣中去,若是沒有天賦的話,暫時不要送走,把他送到『書閣』去。」石寂道人在飛身插入長老們的寶貝爭奪戰前,低聲吩咐著手邊的小童子。
「書閣」是玄門道收藏各類道術道書的地方,自玄門道成立之日起,開山老祖便留下規矩:玄門道的弟子可以經掌門同意後借閱修習「書閣」中所保存的各類道術,但是「書閣」的負責人卻必須是沒有修道天賦的弟子。
「是,弟子明白。」就在小童子回應的當口,石寂道人已經閃身出現在道法陣之中。
硬生生地把那些個分別抓住小寶寶四肢的幹癟老手打飛,把險遭「分屍」的玄門道未來的超級寶貝給救了出來。
可憐那個出生了才四百多天的小家夥,在家中享受慣了衆星捧月般的全心呵護,哪裏受得了眼下這種驚嚇,頓時在石寂道人的懷裏放聲大哭,順便把石寂道人的袍子用童子尿淋了個正著。
掌門人出馬,就算有抗議自然也只能被乖乖的鎮壓,不過爲了不引起各位長老的強烈反彈,石寂道人很光棍的直接聲明這個「領域系」寶寶一定會拜在長老們的門下而不是自己,所以要爭徒弟,請回到長老院關起門後再論個先來後到。
接下來自然又是冗長的測試時間,雖然後面還出現不少好人才,只是自然比不得領域系寶寶的風頭。
而敖彥的測試也有些出乎意料。
曾經被淩宇眞判定,具備領域系潛質的敖彥寶寶非但沒有誘發測試陣法的彩色光芒,甚至連其他的光芒也沒有見到絲毫,頓時成了所有人眼中的「廢柴」。當然這不是淩宇眞的錯,更不是玄門道的陣法有偏見,實在是人間的知識僅僅只適用于人類身上,對于一條小龍而言……即便他的模樣是一個寶寶,但是他畢竟本身還是一條龍。

三日後
一個馬車夫打扮的鄭國秘諜有些吃驚的望著自己懷中的孩子以及眼前一臉恭敬的邀請自己前往觐見玄門道掌門人的道童,心裏一陣嘀咕:自己的主子不是說這個小鬼肯定會被留下,讓自己今天過來轉一圈,也只是爲了替這個小鬼的身分做個掩飾而已,怎麽就突然間要自己去見那位神秘的修道士掌門人呢。
但是這也僅僅被深藏于內心,鄭國的秘諜接受過最爲嚴苛的訓練,無論心底有什麽想法,表面上卻依舊露出了最爲正常的反應——詫異中帶著驚喜,仿若一下子得知自己中了三千萬樂透大獎一般,激動而不敢置信。

「這個孩子雖然沒有什麽修道的潛質,不過我倒是很喜歡,也算是結段善緣,不知道你能否答應呢?」石寂道人坐在會客室裏,表情維持著一貫的冷淡,卻不會給人一種高傲的疏離感。
和眼前這個有點猥瑣的馬車夫短暫的交談,確認了自己看中的那個孩子是馬車夫從山林裏撿來的孤兒後,石寂道人倒是沒有往更深的地方思索,或者仔細研究寶寶的身世,畢竟這個孩子的身世哪怕再離奇,也不過是個凡俗之人,收入門下也不會掀起多大的風浪,卻不知這個寶寶從頭到尾就和這個人類世界差著最少十萬八千裏。
「這個自是孩子福氣。」滿嘴胡說八道的馬車夫從頭到尾都把注意力緊緊的集中在石寂道人的身上,深怕自己露出馬腳,卻不知自己的謊言已經讓懷裏的小鬼至少翻了十次白眼外帶呲牙裂嘴。
「那還請你去客堂簽一份契書,日後此子將是我玄門道的弟子,不管最終是否出家,都與凡俗之世沒有關系了。」石寂道人緩緩站起身,有條不紊的說著……


與此同時,在遠離玄門道的某座山脈中,兩條人影正在隱約的山道上,緩緩前行著,他們正是告別了敖玄後,趕往玉泉山的清箴子和翠娟。
「順著這條山道繼續向前,越過前面的青扈山,便是我玉泉山的山門所在了。」清箴子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指著由腳下向遠方伸去的碎石鋪就而成的小道很高興的介紹著,盡管清箴子心裏絕對沒有絲毫的邪念,但是出于雄性在雌性面前本能的「裝猛、裝勇、裝老大」的劣根性,清箴子的話語中有著不曾掩飾的自豪和擺顯的意味,畢竟玉泉山在整個修道界裏雖然不如玄門道,但也是一流的門派。
「道兄,我們能夠找到破解柳州城死域的方法嗎?」比起清箴子長途跋涉的汗水,翠娟卻顯得從容不迫。那顆在敖玄催化下和她融爲一體的丹,隨著時間的推移,正慢慢的顯露出它那不爲人知的力量,只可惜翠娟對于修道常識的理解在清箴子的竭力解說下,雖然已經擺脫了「文盲」的頭銜,但是總體來說還是在「半文盲」的水准上掙紮著。
「這個我也不知道。」清箴子苦笑著搖了搖頭,「我玉泉山的道術雖然也涉及冥域,但柳州城如今內有孤魂野鬼,外有神秘力量籠罩,我根本無法分辨出其中究竟有多少力量糾集在一起,所以我才要回到師門去,至少我師門的長輩或許會有些頭緒。」
「是啊,我只是希望能夠快點把大家都救出來。」意識到自己提出的問題讓清箴子爲難了,翠娟有些歉意的笑了笑,清秀的臉龐上,飛過一抹淡淡的桃紅,頓時讓清箴子有了一種眩暈的感覺。
「我們上路吧,早點找到師傅,就能早點找到機會。」清箴子撇過頭,迅速的邁步向前走去,不讓翠娟看到自己失態的模樣,可憐這個把上半輩子獻給「捉妖」事業的道士,如今算是第一次感受到了「桃花劫」的威力所在。
顛簸的山道越往前越是荊棘叢生,仿佛是許久沒有人走過一般,原本殘留在心底深處的不安如同死灰複燃一般,灼熱的燃燒了起來,無法和師門聯系、師兄弟們下落不明、山門前的山道宛若廢棄……這一連串不祥交織成一個可怕的訊息,侵襲著清箴子的腦海。
難道,自己的師門眞的出了什麽大事?
不,不會的。
清箴子很肯定地否決著這個荒謬的推測,玉泉山可不是修道界的小門獨戶,以一己之力獨自維護著整個人界的平和,無論發生怎樣的情況,都不可能危及山門的安全。
但是再堅決的否定,當面對著滿目瘡痍的殘牆斷壁時,在瞬間灰飛煙滅。
玉泉山,清箴子記憶中那個充滿了他全部喜怒哀樂的源點世界,已經不複存在了。
巍峨的道觀如今已經是一片狼籍的殘土,昔日生機盎然的庭院樓閣,如今只有隱沒在半人高的雜草叢中那滿地的斷梁瓦礫還能依稀辨認,最令清箴子心髒緊縮的,便是那隨風飄逸的臭味,清箴子太熟悉這股味道,這是妖魔襲擊村莊後,殘留下來的夾雜著屍臭的一種妖魔的氣味。
清箴子如同提線木偶般,慢慢地轉動僵直的身體,強迫著自己轉身面向那臭味的源頭,一陣強風刮過,吹得滿地雜草東倒西歪的同時,也裸露出草叢中那一具具已經腐爛到不可分辨容貌的屍骸。
看著屍骸身上熟悉的青色以及破碎的袖口上,那道只有喜歡臭美的三師兄才會通宵繡上的銀色的條紋;那邊依舊被緊握在手中的斷刃上篆刻的獸符,那是九師兄愛不離手的親自打造的兵刃……每一具屍骸旁或多或少掉落的物品,都向清箴子殘忍宣告著親人的永逝。
清箴子隱在寬大衣袖中的手握得緊緊的,哪怕指甲刺穿掌心的皮膚,鈎挂著血肉,一陣陣的痛楚卻無法抵消心頭劇痛絲毫。
走在清箴子身後的翠娟用手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嘴,竭盡全力不讓自己失口驚呼,也許是見識過了柳州城外大戰後那些堆積如山的屍體,翠娟的反應也僅僅是驚訝以及不忍,同時心底也萬分的震驚著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這和她所期盼的、清箴子所形容的世外桃源,被毫無保留的顛覆了。
翠娟找不到語言可以勸慰沈浸在傷痛中的清箴子,也找不到方法可以解救那些自己所熟悉的人,濃重的無力感沈沈的壓在了心頭,這個時候翠娟才體會到,敖玄在傳丹後曾經說過的那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修道士一生之中,得到的越多,注定失去越多,而知道的越多,則決定你的責任會越多。
突然間,沒有來由的,一種陰森的寒意籠罩在翠娟的身上。
「誰,誰在那裏!」本能的,翠娟脫口而出,少女略帶驚慌的話語聲,在這淒涼之地更顯刺耳。
「沙沙……」的輕響後,翠娟幾乎是瞠目結舌的看著不遠的草叢中,一只又一只閃現出來的碩壯青影。
「別怕,這就是下九階的妖怪,風狼。」清箴子的聲音適時地在翠娟身後響起,平靜的語調聽不出有任何的波動,「人界至今沒有同時出現過三只以上的風狼,但是光憑風狼是沒有辦法襲擊玉泉山的,所以附近應該還有其他的妖怪,翠娟你小心一點。」
「道兄……」翠娟回頭,想說什麽,腦後卻傳來風的聲音,一只風狼在翠娟回頭的刹那間,發動了攻勢。
風狼的外形和狼犬極其的相似,但是赤紅色的眼睛以及尖銳到可以隨意劃破鐵板鋼條的爪牙顯現了風狼的妖魔本質,而且身爲低級的妖怪,風狼有著一種特殊的技能——風遁。這個技能能夠讓風狼瞬間消失在風中,而後在下一秒出現在另外一方,可謂神出鬼沒,若是不能全神貫注,說不定遁入風中的牠便會在你最意想不到的角落裏竄出,給你致命的一擊。
「天地無行,萬物停滯,定!」隨著清箴子一聲斷喝,四周的風在刹那間凝固了起來,藏身風中的風狼頓時失去了掩護,顯出了形貌。清箴子毫不猶豫地提劍劈向風狼,劍光閃過,一顆鬥大的狼頭墜落在地上,噴濺的詭異綠色的血液向四周散開,在陽光下漾起一道綠色的弧線。翠娟還來不及讓驚呼出口,墜落在地上的狼頭,已經化爲一堆粉塵。
如果僅僅只是一、兩只風狼的話,清箴子對付起來,自然是輕松無比,但是就在清箴子斬殺第一只風狼的時候,翠娟驚恐的發現,他們的四周已經密密麻麻的被無數風狼緊緊的包裹在了最中心,那一雙雙渴望血液和生命的紅色眸子如同惡魔獰笑的催命符,即便是見慣了大陣仗的清箴子,也從心底深深的感受到了死亡的陰影。
翠娟緊握著手中的絹帕,盡量的讓自己不要因爲恐懼而顫抖,可惜望著她那抖得有如篩子一般的模樣,就知道效果實在不怎麽樣。
「翠娟,別怕,這些個妖孽沒有什麽好怕的。」清箴子輕輕的說著,但是語氣中的輕蔑和決然卻是翠娟從來都沒有聽到過的,從和清箴子相遇的最初到如今,翠娟心中的清箴子一直是那種有些遲鈍、偏執、誇張外加有點走火入魔的可笑形象,如今看著手執長劍,坦然面對無數妖怪而昂首的清箴子,翠娟幾乎以爲這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人。
「你靠在我的背後,我能用五行道法護你周全……」清箴子沒有來得及說下去,四周的風狼在一聲淒厲的吼叫聲後,猛然向包圍圈中的兩人撲來。
一只、兩只……十只、二十只……從晌午到傍晚,從夜幕到月升,清箴子不知道自己手中的長劍砍下了多少狼頭,也沒有數過那些妖怪在自己的身上留下多少的傷口。
身體上的創傷由最初的灼痛到如今的麻木,手上的長劍已經重如玄鐵,眼前的景色早就模糊不堪,耳際聽不到外面世界的聲響,只有急促的心跳聲在耳邊沈重的回響著,胸腔內如同被燃起了一把熊熊火焰般灼燒著,然而這一切清箴子似乎已經選擇了全然的忽略,如今接近油盡燈枯的他,唯一在乎的,恐怕只有潛意識裏被自己保護在身後的少女翠娟。
此刻的翠娟卻滿含著淚水,望著眼前的男子用幾乎是反射性的動作在砍、在劈、在橫掃,爲自己擋開幾乎全部的威脅。翠娟從來沒有這麽痛恨過自己的無知和無能,若是自己能夠有著哪怕清箴子一半的力量也好,至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甚至可以幫助清箴子掃平這些妖怪。
「給你力量你就能夠有用了嗎?眞是奇怪的邏輯。」一個慵懶而陌生的聲音在翠娟混亂的腦海中出現,「人類總是用這種奇怪的邏輯來說服我,不過看在這麽多年來,你是第一個把我叫醒的人,再加上龍王家的面子……好吧,小丫頭,呼喚我的名字,我就給你力量,不過要是你叫不出來,可就不是我的錯了,要知道言靈術可是看天賦的,如果你沒有這個天賦,那麽……」
好啰嗦!幾乎快趕上紅樓裏那個老鸨媽媽了。
翠娟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著,卻不知道自己的想法頓時觸怒了這個千年難得的救星。翠娟已經不記得,當初她第一次從敖玄手中接過離火丹的時候,敖玄曾經笑著說,若是把離火丹和其他丹藥混淆一談的話,離火丹是會哭泣的。
離火丹,這個人類世界裏也許已經沒有人能夠清晰地記得的存在,一種以特殊的方式存在于人世間的傳說。
用龍族的鱗片、靈界的火焰花以及三百六十九種人界的草藥,煉制成藥丹之後,融入靈界的魂魄,便可以形成一顆「離火丹」——這曾經是人界修道士求之不得的法寶、靈器,同時也是靈界囚徒們最高最殘忍的懲罰。
靈魂被永久的禁锢,直到和脆弱的人類建立同生共死的契約完成後,才能夠得以解脫。
自太古至今,流放在人界的「離火丹」總共有三百顆,隨著歲月的流逝,其中二百九十九顆離火丹已經被靈界收回,只有最後一顆流逝在人界,沒有了蹤影。
而那顆流逝在人界的「離火丹」卻封存著整個靈界最強大也是最令人頭疼的人物,可怕程度猶如西遊記中大鬧天宮的孫悟空,在最初封印他的時候,靈界的主導者們只是希望獲得短暫的安靜,但是誰都沒有料到,時間飛逝後的今天,這位曾經搞得靈界不得安甯的問題人物,竟又再一次露面了。
不過這位大人物恐怕怎麽都沒有想到自己要面對的,不是契約者誠惶誠恐的尊敬,而是小丫頭沒有口德的評比,頓時平靜了無數歲月的憤怒火焰,在驟然間暴發了出來。
只是此刻翠娟沒有時間來回應那在耳際咆哮的怒吼,因爲清箴子的劍幕裏終于出現了致命的漏洞,一只壯碩有如牛犢的風狼猛地撲向了兩人,而早就力竭的清箴子,再也無力封擋,只能勉強的用盡最後一分力量,將翠娟嬌小的身軀遮蔽在自己傷痕累累的身影之後。
望著眼前越來越大的猙獰狼頭,清箴子傲然而立,被綠色液體沾滿的臉龐上滿是無畏。
「蒼寰!」翠娟不明白這兩個字的意義,也不清楚這兩個字所代表的是什麽,但是脫口而出的呼喚聲,卻清晰的在月色下的山林中回蕩著。
一道火紅的光焰騰然出現在月光中,將無助的兩人,緊緊包裹在了一起。
「你們這些個雜碎,還不給我滾的遠遠的,要是把老子惹火了,就把你們全部做成燒烤狼肉,都給吃了!」
囂張的警告在火焰中傳揚,讓正打算英勇就義的清箴子忍不住嘴角一陣抽搐,這分明是街頭巷尾那些潑皮混混們在維護自己地盤時,最習慣于挂在嘴上的常用句。
風狼有沒有聽懂這痞氣十足的威脅沒有人知道,但是風狼卻在片刻之後,緩緩地向四方退開,一雙雙紅色眸子中閃爍著的是赤裸裸的恐懼。盡管風狼只是人界的狼狽在吸收了妖力之後,蛻變進化而成的一種妖怪,但是牠至少具備了辨別各種不同力量的能力,所以牠很清楚清箴子只是一杆蠟頭銀槍,而那團火焰卻是能夠毫不費力的將自己化爲烏有的強大存在。
仿佛是很滿意風狼的恐懼、又或是打算在新任主人面前擺顯,保護兩人的火焰在月色下越發的灼熱起來,連原本豔紅的火芯也漸漸的開始變得深邃。
「嗚……」風狼們恐懼的低嗚著,不安的氣氛在空中傳遞,但同時一股巨大的壓力卻死死地壓制在風狼集團的腦袋上,讓牠們只能不安且徒勞的在泥地上刨爪,卻無法移動一步,眼睜睜地感受面前的威脅力呈倍數增長著。
「哇哇哇……」片刻的工夫,一聲尖銳而淒冷的叫聲在空寂的玉泉山上回蕩著,天際的冷月都似乎害怕被沾染了那不祥的聲調,而拽過一片薄雲隱匿了身影,天地瞬間淪入了無邊的深沈。
玉泉山上一只黑色的巨鳥從深邃的火焰中掙出身影,宛如由黑暗深處降臨人間的帝王。那幾乎能夠融盡世間萬物的火焰,化作了片片羽翼,用最深沈的顔色掩蓋最無情的力量。
尖銳的喙,是與羽翼截然相反的白色,那雙閃爍著金色光芒的眸子,更讓人覺得那只巨鳥的尊貴和威嚴。輕輕的,仿佛不經意間揮動了一下巨大的雙翼,在空中劃過優雅而致命的黑色光弧,在風中向四方延續開去,無聲息地將那些被恐懼所震懾的風狼化爲風中的白色塵煙。
輕輕落在不遠處的一方假石上,黑色巨鳥對于清箴子和翠娟投向自己的吃驚目光很是得意,牠老人家出馬哪一次不把這些呆呆的人類唬弄的一驚一乍的……可惜巨鳥的得意還沒來得及仔細體會,翠娟這個命中注定要把大鳥氣得七竅生煙的丫頭,只一開口就讓巨鳥差點從假石上直接掉到地上。
「天……好大烏鴉!」盡管大鳥的出場著實讓人震撼,但是就形象而言,翠娟的形容並沒有過火,實際上除了隱匿在黑色羽翼下的一只獨腳外,這位大鳥先生和烏鴉兄弟實在長的太相似,甚至連剛才那一聲鳴叫,無論是發音或者是高低音的頻率都和烏鴉兄弟如出一轍。
「什麽叫烏鴉,老子怎麽可能和老家賊(烏鴉)是一個貨色!」憤怒的大鳥猛的將翅膀前伸,用翅尖點著翠娟,尖聲駁斥著翠娟這個不識貨的小丫頭,若是仔細看,那黑色的翅膀在空中似乎還有些顫抖著,無聲的襯托著主人受辱後的悲憤之情。
「道兄,你認得這只大鳥是什麽嗎?」翠娟仿佛是被黑色大鳥激憤的語調所震懾,不由得小聲詢問身旁喘著粗氣的清箴子。自幼接受除妖滅魔教育的清箴子自然從看到大鳥的第一眼,便從大鳥那一身火焰所化的羽翼以及那只獨腳,認出了對方的眞實身分。
所以清箴子始終都將翠娟保護在身後,拄在地上支撐自己身體的鋼劍也未曾入鞘,當翠娟問起時,清箴子牢牢地看著對方,然後將已經卷口的寶劍橫在身前,幾乎是一字一頓的說:「這天下間,能夠令風狼在瞬息間灰飛煙滅,宛若烏鴉形象的妖魔,在太古時代起,只有這麽一個記錄,那就是曾經試圖吞噬太陽,而被仙人用神箭封鎮的天下第一妖魔——火鴉。」
「放屁,放屁!」火鴉聽了清箴子的話之後,立刻暴跳如雷般在假石上蹦蹦直跳,「什麽叫做宛若烏鴉形象!那些個蠢鳥根本是以老子的形象爲範本,你怎麽可以主次顛倒!什麽叫做試圖吞噬太陽?老子那個是被人陷害,背了一個大黑鍋,太陽算個屁,老子就是吐口口水都能把太陽給融了……還有什麽叫做被仙人封鎮!哪個王八蛋敢背著老子這麽誹謗我,要不是我討厭了靈界那無聊的日子,我才不會躲進離火丹裏,跑到人界來……媽的,你給老子說清楚,是哪個混蛋居然如此無恥,是不是仙界那個二百五?還是神界的那個窩囊廢?該不會是妖界或者是魔界的家夥腦袋壞了在人界胡說八道,老子殺上門去滅了他們!」
火鴉飛撲到清箴子的面前,一把抓住清箴子的衣服,口水化作滿天的甘霖,噴了清箴子一臉。
可憐前一刻還在試圖努力扮演保護者的清箴子,在火鴉史無前例的口水攻擊下,頓時昏倒了過去,倒是翠娟這妞,也許是由于對妖魔了解的太少太少,所以此刻好奇和驚訝的盯著火鴉完全違背常理的,用翅膀抓住清箴子衣領的動作,滿臉都是崇拜的色澤……

淒涼的銀月,終是緩緩落下,晨曦的金色霞光從東方的山巒間灑向大地,驅走了夜的悲傷和死寂,天地萬物緩緩睜開了雙眼,迎接著全新一天的到來。
幾座孤墳,一縷祭香,在料峭的春寒中,皆盡化作遍地的淒涼。
將自己徒手制作的墓碑安置在墳頭之上,清箴子在墳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九個頭,這墳冢裏安葬著幾日裏他在玉泉山山門中收集的所有遺骨、遺物。只是令站在一邊的翠娟感到詫異的是,清箴子從頭到尾似乎都沒有往那三尺高的石碑上刻字、立文的意圖,這完全違背了一般的常識行爲。
在拜祭完之後,清箴子才淡若清風般說了一句:「玉泉山的門人,從來沒有立碑的規矩。」
倒是火鴉蒼寰一陣手筆腳畫的解釋,翠娟才漸漸明白爲什麽玉泉山會有這麽個奇怪的規矩,因爲玉泉山的道士個個都是妖魔的殺星,被生存在人界的妖魔們視爲死敵,若是死後留碑,刻錄下死者生前訊息的話,很可能會被妖魔們利用,以至于連死都不得安甯。
「生不得昭顯眞名,死不得正名遺世,這對于人界所有以除妖滅魔爲己任的修道士而言,是鐵律,也是無奈。」蒼寰化作一只小巧的普通烏鴉模樣,站在翠娟的肩頭,語氣依舊是高傲,卻沒有遮掩住話語聲中所流露出來的敬佩,爲了他人而犧牲自我的人,無論是在何處都是被人所尊敬的存在。
「怎麽會這樣?」接受人類社會倫理道德十七年的翠娟,一時間很難接受這種事實。
「不要有什麽驚訝,每一個玉泉山弟子在入門之後,都會認同這樣的身後之事,」清箴子默默地看了翠娟一眼,原先失去親人好友的悲傷和痛苦此刻宛若在風中消散,清箴子又恢複成最初那個仗劍除魔的玉泉山門人,「生時之名只是過眼雲煙,死後之身也不過是黃土一坯,何必去執著這些永遠都無法被緊握的事情呢,我玉泉山存于人界天地一天,便要爲這天這地守護一天,縱然身死魂散亦不覺有愧此生,方是我山門天道之極。」
只是清箴子那淡然的模樣在翠娟看來,除了有著一種令人心酸落淚的豁達外,隱隱也有了一分不祥的預兆。
「若是有一天我死了,也請翠娟道友將我埋入黃土,無須任何的棺木石碑,只讓我這臭皮囊能夠埋于地下……」果然,清箴子開口便是這令人皺眉的牙疼咒,不過手疾眼快的翠娟,早就探出抓著手絹的小手,捂住了清箴子那張嘴。
「呸!呸!呸!別胡說八道的,人活的好好,你哪來那麽多烏鴉咒,人們常說好死不如賴活著,能活著就是個好事,大家修道還不是希望能夠長命百歲,哪有你這樣咒著自己早點完蛋的,我看你啊,修道都修迷糊了……」見不得清箴子那麽自哀,翠娟劈哩啪啦就是一通教訓,出生紅樓的翠娟雖然只是豆蔻少女,但是也比其他的小家碧玉看多了人世滄桑,對于怎麽安撫人心自然有著自己拿手的一套,一頓似是非是的數落,加上女人專用的茶壺姿態,頓時便把清箴子「絕命」的氣焰打消了個七七八八,連站在她肩頭的火鴉蒼寰,都開始感覺到一種強大的壓迫感。
「說了這些有的沒有的,還不如早點找地方歇下,你看你渾身是傷的,又和妖怪鬥了一整天,人都昏過去一次了,眞是的,你們男人啊,眞是些沒邏輯的東西……」翠娟很有氣勢的抓著清箴子就往山下走,無論日後會怎樣,出于女人的本能,翠娟認爲此刻最好還是把清箴子從這個傷心的地方帶走,然後讓這個身心都已經疲倦了的男人好好的睡上一覺,回頭說不定就會恢複最初相遇時,那有點臭屁、外加傻頭傻腦的原本模樣。
被一只溫熱而柔軟的小手牽扯著,清箴子不由自主地邁開步伐,跟隨著那纖細柔弱的身體,恍惚間似乎有一股暖流從交握的手心中傳遞而來,慢慢驅走心上黪淡的烏雲,也許是心底的悲傷太過深沈、也許是連續的戰鬥消耗了太多的理智和自制,清箴子茫然地放任著自己被翠娟拖離化爲烏有的玉泉山山門,他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怎樣,但是冥冥之中,他卻覺得只要前方那溫柔的暖意繼續扯住自己的話,也許自己就不會迷失在悲傷之境裏。
下意識的,清箴子慢慢握緊了自己的手掌,心底第一次對于一個人有了不願放手的想法。
蒼寰很是有趣的來回看著在山道上疾行的一男一女,心底對于自己能夠找到這樣一個全新的主人感到萬分的得意,這樣的女人若是自己調教的好,日後恐怕怎麽都是女王一級的骠悍人物,不枉牠蒼寰委屈自己在人界漂泊那麽多的歲月。
想像著日後的某一天,翠娟女王,一手皮鞭一手蠟燭,把靈界那些個得罪過自己的老古板抽得滿地亂爬的模樣,蒼寰就有一種放聲大笑的欲望,牠決定了,無論如何牠都要把這個小丫頭調教成眞正的女王,日後讓靈界那些家夥深刻的體會一下得罪火鴉的下場,絕對不是用恐怖能夠形容的……

第二章 雁菊

「那還請你去客堂簽一份契書,日後此子將是我玄門道的弟子,不管最終是否出家,都與凡俗之世沒有關系了。」
說實話,聽了上面這句令人無比熟悉的話之後,敖彥就有一種落入走私拐賣兒童集團的手中的錯覺,要知道在偵辦販賣兒童大案類紀錄片中,那些個人販子從鄉下無知的愚夫愚婦手中買賣嬰兒時,最常說的就是這句。而當敖彥在跟隨著那位名分上的親人去簽字時,看到那些堆滿在桌子上的幾百份一模一樣的契約書之後,敖彥的這種感覺更加的強烈了。
這一次玄門道總共從送選的兩千一百多個嬰兒中,挑選了四百余人,光是簽這份賣身契,就足足花去了一天一夜的時間,當那些個宛如中了頭獎的夫妻,在契約書上按下自己的手印時,雖然心底很是不舍,但是一想起自己的兒子日後就是高不可攀的神仙中人,那些個望子成龍的父母們,無不含淚卻又毫不猶豫地切斷了和孩子的親情。
這是無情還是深情?
敖彥不知道如何去評論,只是望著那一對對紅著眼睛,甚至是閉著眼睛將手印按下的父母,心中說不出是難過、是不屑還是無法認同行爲背後的一種釋然的理解。
「若非意外,沒有父母會把自己的孩子丟棄的。所以不要去憎恨,父母對于每一個孩子來說都是神聖的,但是沒有人可以要求父母必須是神聖的,畢竟父母本身也只是人類的一份子,而不是聖人的一員。」
耳際仿佛響起前世老院長那語重心長地規勸,也許對于敖彥來說,在他的記憶最深的地方,沒有原諒過前世那對曾經抛棄自己的父母,但是如今看著眼前那一對對爲人父母者,敖彥突然覺得自己或許能夠稍稍領會到老院長的話意。
也許……也許,前生自己的父母也像眼前這些人一樣,覺得把自己留在孤兒院裏,會是一個很好的選擇,至少那裏不會有饑餓、不會有寒冷、不會有因爲沒有錢而無法看顧的病痛。
「所以,你們才會把我留在那裏嗎?」敖彥突然覺得一陣難以遏制的心酸,好想投身在某個角落裏,好好的痛哭一場,宣泄一下這突如其來被開解的心結。
「小家夥,怎麽了?是不是餓了?」負責臨時照顧小寶寶們的玄門道弟子見到敖彥淚眼愁眉的模樣,好心上來安慰,這一來倒是給了敖彥一個發泄情緒的好契機,心底的悲傷如同決堤的洪水,只見敖彥寶寶小嘴一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溫潤的淚珠頓時劈哩啪啦的從眼眶裏落了下來,那聲嘶力竭的模樣,仿佛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把玄門道的弟子嚇了一大跳,還以爲寶寶是不是有什麽不舒服,二話不說先是一個治愈術丟到了敖彥寶寶的身上。
只是仿佛是在和誰過不去一般,敖彥寶寶非但沒有因爲這奇特的道術而止住悲傷,反倒是因爲寶寶高聲地哭泣,引發了不可收拾的嚴重後果。那些個被領著和父母在簽字前見上也許是此生最後一面的嬰兒們,如同被點著了導火索的火藥桶一般,一個兩個、一群兩群的紛紛大哭起來,加上百個孩子稚嫩哭泣聲的威力雖然比不上次聲波攻擊,但是至少也是高分貝的噪音汙染,可憐玄門道的弟子們本就忙得分身乏術,如今還要手忙腳亂的去哄孩子,頓時整個玄門道的總壇亂成了一鍋粥。
倒是敖彥這個罪魁禍首,在哭嚎了一會兒覺得心情舒暢了不少後,就很不負責任的閉上眼睛睡著了,把一堆混亂留給了身外世界的人們……

「敖彥那個小惡魔,絕對是故意的!」
坐在軟塌上的蕭宏在聽到了下屬的報告之後,特別是提到敖彥引發整個玄門道總壇長達一個半時辰的噪音汙染後,很是肯定的說著。
當然蕭宏不會指望眼前這些個鄭國秘諜會相信這個事實,畢竟指控一個周歲幼兒具有強大的惡魔本質,實在有些誇張了。
「反正不管怎麽樣,你們都不要輕舉妄動,玄門道不會就這麽簡單的把幾百個幼兒養在身邊的,近日內必定另有安排,你們只要關注這個小混蛋最後會在哪裏落腳就好,要是查不到也不要硬來,明白嗎?」
「這個根據下面傳來的情報,石寂道人已經和晏王達成了協議,這些個孩子十歲之前,都會分別由晏國的朝廷臣子們領養,晏王看來是想藉此從玄門道的這些個未來的弟子身上,挑選忠于自己的勢力。」坐在軟塌旁一個文質彬彬的年輕書生,小聲地分析著最近收集到的情報,身爲鄭國在晏都的最高秘諜首領,幾乎沒有人會相信眼前這個以文采出衆,被青樓名妓譽爲才子、紛紛以傳唱其詩詞爲榮的晏國文壇新秀的眞實身分居然是這麽個無間道的人物。
「哦?看來晏王這次的野心實在不小嘛。」蕭宏挑了挑眉,「又是哪路神仙在那個傀儡身後當黑手了?上次是那個衛丹,這次呢?」
「是石寂道人自己提出來的。」侯君毅對這個情報也費心研究了數次,始終覺得石寂道人的提議別有用心,卻苦于無法識破,「只是石寂道人這麽做,雖然可以暫時平息衛丹的死給晏國朝堂和後宮帶來的衝擊,但是他難道就不怕那些寄養的幼兒眞的成爲晏王手中的力量嗎?畢竟孩子成長過程中受外界影響最深的時期,便是童年了。」
「覺得很奇怪是不是?」蕭宏不是單純的人類,如今已經正式跨入修道士範疇內的他,其實已經略略猜到了石寂道人的計畫,但是礙于修道士的規矩,他不能把這個原因告訴侯君毅,只是輕描淡寫的吩咐:「覺得奇怪就好好盯著,石寂道人不會讓你等太久的,他的狐狸尾巴已經露出來了太多,所以在別人揭穿他之前,他會想盡一切辦法,讓自己成功的,所以……暫時就這麽靜靜的看著吧。」
「是,君毅明白。」侯君毅點了點頭。

玄門道要這麽多孩子幹什麽?
這個問題不光是侯君毅這個秘諜頭子感到好奇,連很多修道門派都對此深感不安。
除了最近玄門道的異動之外,修道士們更加在意玄門道這次大範圍的收徒會對未來各門各派的發展是不是有嚴重的影響,特別是透過施加在敖彥寶寶身上的「靈犀術」,看到了玄門道內選報優質人才的場景之後,大家的不安日益的累積起來,玄門道這一手實在是出人意料的陰毒,這麽大規模的撈取優質修道人才,日後其他門派還想要找個好資質的弟子不是更加困難了嗎。
仿佛是早就預料到了自己的行爲會惹來其他修道士的非議,石寂道人在門下弟子挑選完幼兒人選之後,便向天下宣布,由于修道需要的不光是資質好,還需要必須的學識和悟性,所以被選中的幼兒都將由晏國國都中諸位臣子暫時領養,至十歲方再召入門下。
這一來非但讓修道士們沒有了質疑的藉口,也讓終日擔心神權坐大的晏國國君感受到玄門道的誠意,于是這位國君親自下诏,令朝廷中三品以上的官員包括各類閑散的官爵,都要去認領兩、三個孩子回家好好培養,爲日後晏國的興盛盡己一份心力。
最難得的是國君自己帶領一口氣認養了十二個孩子,並當中賜封這十二個孩子宗室侍讀的身分。國君帶頭,臣下自然不敢落人于後,不過半天時間,四百多個孩子都有了領養的人家,在經過一個簡單的儀式之後,這些個資質優秀的孩子,都被分別抱入了不同的門庭。
一場令人起疑的人才海選,似乎就此落下了帷幕。
只是從此之後,各位領養了孩子的大臣們家的牆頭上開始時不時地出現夜訪者,那些個新進的下仆、西席也開始不斷的出現冒名頂替的現象,這些個情報落在蕭宏的眼中自然令他哭笑不得的領悟到——修道士們對于人才的爭奪是毫不留情、同是也是不顧身分、不擇手段的。
至于修道界的大老們所制定的偷窺計畫,似乎成功了一半,也失敗了一半。
敖彥寶寶這個小惡魔成功的混入了玄門道,並向所有人傳遞了關于玄門道海選弟子的幾乎整個過程,至少大家都沒有看出玄門道內有什麽不妥。但是敖彥寶寶沒有如願的繼續待在玄門道內當衛星,而是被堂皇的送進了晏國那紅牆金瓦的宮殿內,成爲了十二侍讀中的一人,這樣的發展自然讓修道士們不免大感意外。畢竟他們對于玄門道內的一草一木都深感興趣,但是對于那淫靡奢華的宮殿毫無熱情。所以在略略商議之後,「靈犀術」被暫時停用,修道士們都不希望自己無意間看到那圓滾滾的晏國皇帝滿身肥肉的臨幸美女或者少年的場景,那場景實在令人倒盡胃口,甚至還會影響他們純潔的心靈。
不過對于同爲參觀者的敖玄來說,他可不願意錯過弟弟精彩的成長日志,憑藉著身爲地龍的天賦,盤坐在特意爲他准備的淨室裏,敖玄調整著自己的呼吸,慢慢與身下這片大地呼應著,透過地脈的波動,靜靜地在黑暗中含笑關注著敖彥寶寶的一舉一動,生怕自己稍稍有所閃失,讓這個愛捉迷藏的小寶貝,又一次脫離自己的視線。當然同時敖玄也在無形之中關注著大地正在緩慢發展的異樣失衡狀態。
人界是天地九界中靈力和能量蘊含最爲匮乏的世界,也正因爲此,脆弱的人類才會成爲這個世界的主人,但是最近敖玄卻感受到了這片匮乏的大地上突然被注入了新的能量,這種能量正在以驚人的速度向整個人界擴散,最先受到這股能量影響的便是那些站在食物鏈頂端的生物們,很多生物已經出現了變異和進化,若是這股能量繼續不斷的注入,用不了多久,人界將不再是人類專屬的領地,也許人界將再度陷入傳說中最爲混亂的「妖魔紀」,到那時整個人界將到處充斥著嗜血的妖魔鬼怪,變成令人驚悚的鬼域,人類將爲了生存而再度選擇進化。
不過這對自己也有好處,至少在發動自己的力量時少了一些束縛,自己不用總是擔心萬一稍稍多用了點力氣,就在人界引發山崩地裂的致命危險。
在人界可能出現的混亂完全失控之前,把寶寶帶回家去吧。敖玄在心中決定著,不過在這之前,就讓寶寶快快樂樂的在人界玩上一次,畢竟對于龍族來說,能夠親身降臨人界,算得上是一次極其難得的機會。
一縷縷龍族特有的波動,透過大地慢慢的圍攏在晏國皇宮內酣睡的小寶貝周圍,熟悉的感觸讓小家夥睡得更加的安心。

被晏國國君留在皇宮的十二個被封爲侍讀的幼兒多數都是些嗷嗷待哺的小嬰兒,自然不會對皇帝的「恩寵」有什麽特別的感受,吃喝拉撒睡才是他們此時的生活重點,內監們爲了方便照顧,把這些孩子都安排在了一個院落之中,差遣有經驗的嬷嬷和奶媽來操心,每日的用度自然不敢短斤缺兩,生怕稍稍怠慢了這些個未來的小神仙們。
只是在敖彥看來,這個晏國皇帝分明就是把他們十二個寶寶當作和熊貓一樣的參觀品,每隔幾日,便帶著一串妃子男寵頂著「關愛」的名頭跑來院子裏逗小孩玩,而且還個個惡劣到非把小鬼們逗的集體放聲「歌唱」才笑呵呵的罷手離去,留下滿院子下人無奈的接受寶寶們的噪音摧殘,這種沒有公德心的做法,自然是令敖彥唾棄不已。
在皇宮中的日子過得很快,每天吃吃喝喝,醒了逗逗身旁的小鬼頭,累了就趴在床上偷聽老媽子們口耳相傳的小道八卦,渴了、餓了,只要哇哇嚎上兩聲自然有人送上香甜的食物,這種簡單的日子對于小孩子的身心健康自然有利,特別是後來被送來的保母中還有好幾個豆蔻年華的小丫鬟,蹭著那柔軟的胸部,敖彥也算是體會了一次紅樓夢中賈寶玉的醉臥胭脂堆的味道。
敖彥寶寶與其他孩子所不同的乖巧和伶俐自然受到小丫鬟和老媽子們的熱愛,特別是當別的孩子哭得聲嘶力竭,折騰著別人時,敖彥寶寶卻會乖乖的趴在床上,睜著好奇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張望著,偶爾還會遞塊手帕給累的滿頭大汗的小丫鬟,引來無數驚喜的目光,自然還是小丫鬟們嬉笑的逗弄:「小家夥長得這麽漂亮,這麽小就知道疼人,日後也不知道會讓哪家的小姐享福受用呢。」
敖彥總是在聽聞後,用一種茫然的神色表達自己的不解風情,他還不至于用那口才清晰不久的話,去調戲大他十多歲的丫鬟姐姐,這種沒品的事情他才不屑去做——等到自己六歲後,再去龍王界展開這項偉大而具有挑戰意義的工作吧,相信不管是龍王還是龍後都不會反對的。
住進皇宮後經過短暫的數日適應期,敖彥便開始和其他孩子一起接受「教育」,而令敖彥徹底絕倒的是,這種屬于「學齡前智力開發」範疇內的幼兒教育,居然是在老儒一聲聲韻味十足的誦讀聲裏開始的,那些個只知道吃喝的小鬼頭們自然還沒有體會到老儒那慢悠悠的念書聲有多少攻擊力,但是對于早就習慣了考驗聽力上限的RAP歌曲節奏的敖彥,面對那比京劇老旦的演唱還要緩慢、令人頭皮發麻、腦袋發脹的念誦節奏時,直接華麗無比的翻倒在丫鬟們柔軟的胸懷中裝死殘喘。


當米蟲的日子無疑是愉快的,盡管有老儒那令人難耐的慢周頻聲波攻擊,好在敖彥寶寶的適應能力無比的優越,在經過最初幾日的不適後,敖彥寶寶狠下心腸熬了幾晚的通宵後,每日裏上課時自然很幹脆的在老儒誦讀聲中堂而皇之的和周公約會去了。
只是如今夜晚實在無聊的緊,索性巧合的很,內監要修繕宮殿,原本居住在西閣的幾個打更人,如今居住到了院子的隔壁,夜裏常常能夠聽到打更人的交談聲,倒是便宜了敖彥。
人們總喜歡說女人八卦是天性,其實男人八卦起來,也絲毫不弱。
至少這些個打更人,個個都是話唠,每天晚上打更值班,抽上一袋土煙,張家長李家短的就這麽聊開了,天南地北什麽都有,讓敖彥聽得是津津有味。
只是這雨天,打更人們的議論總是時不時地提到一件犯忌諱的事情,說是正在修繕的宮殿裏,不知怎麽的,居然開始鬧起鬼來,不但把皇帝的寵妃嚇的生了病,還把不少宮人嚇到不行,這事情已經驚動了皇帝,據說明天夜裏石寂道人要親自在那所鬧鬼的宮殿裏焚香祈禱,開壇做法,超渡亡魂。
敖彥一聽這話,頓時心裏有了盤算。
既然是開壇做法,石寂道人一定會帶著和冥界有關的東西到場,雖然不知道會不會有自己需要的什麽「遙音之術」,但是至少也算是讓自己有個相關內容的知識普及,雖然這次進入玄門道算是身負重任,但是他可不會眞的安心在這個宮殿裏給那些個修道士當衛星,青瞳那焦急的吩咐他可沒有忘記分毫,柳州城裏還有人等著自己去當回救世主呢。
不管怎麽樣,自己去看看應該會有些收獲,總比每日閑在這裏無所事事。
敖彥打定了主意,立刻豎起耳朵,更加仔細地傾聽起打更人的低語聲,試圖更加詳細的了解情況。

鬧鬼的故事並不複雜,只是三日前,一個夜起的小丫鬟在路過修繕的绫镌宮,發現宮殿裏有火光,一時好奇以爲是哪對野鴛鴦在偷情便入內探尋,沒想到野鴛鴦沒有看到,卻看到一個飄浮在空中,頂著一顆骷髅腦袋的長發女鬼在廊間徘徊,把那小丫鬟嚇的半死,尖叫著逃了出去。
後來陸續有不少人都紛紛稱說看到同樣的一個女鬼,自然令後宮驚動,至于那位皇帝的寵妃,據說是因爲女鬼出現的地方,是當年被這個寵妃陷害的一個低階級妃子的住所,于是這自然讓那位寵妃心生恐懼,日夜不得安生。
至于這绫镌宮,卻是距離敖彥眼下居住之地不遠,平日裏被丫頭們抱著去上課時,也曾經路過,來回路徑自然也不陌生。
敖彥玩失蹤的手段早就練得如火純青,連龍王界那些精悍的侍衛都無法察覺,那些被鬼故事嚇的早早上床在床鋪裏瑟瑟發抖的丫鬟嬷嬷們就更加不是對手了。
一周歲的幼兒一般才剛剛開始學著走路,不過對于敖彥來說,這倒不是難題,雖然目前行走的姿勢有待進一步加強,但是至少已經從爬蟲類再度進化成了靈長類,這一點也是敖彥最近對自己比較滿意的部分。
小心的扶著牆,挨著牆圍的陰影,敖彥慢慢的往绫镌宮走去,時不時累了或者是步法亂了小小的滑一下,身邊立刻會産生一股無形的力量,扶住敖彥搖搖晃晃的身軀,這不用猜肯定是敖玄在千裏之外施法保護自己。
盡管沒有言語的交流,但是敖彥知道自己隨時都被小心呵護著,這種感覺實在太棒了。
「謝謝,哥哥。」敖彥面對著大地,低低的輕語著,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勇氣對著敖玄的面這麽說,但是不說出來他更覺得不舒服。清風慢拂過臉頰,涼涼軟軟的,就仿佛是敖玄那修長而柔軟的手,隱約在耳際傳來淡淡而喜悅的笑聲。
敖彥忍不住嘀咕起來:「該不是自己的錯覺吧,別告訴我說,敖玄眞能聽見……」
「我聽見了哦,小傻瓜!」
溫柔的話音在身前揚起,一道身影在月光下翩然而降,還未站定就已經把敖彥摟進了懷中,使勁地蹭著小家夥的臉蛋,難得看到這個小機靈鬼會有癡呆的模樣,壞心的敖玄偷偷用法術記下了敖彥寶寶此刻的模樣,留作日後紀念。
「我記得你應該在乾坤門。」敖彥覺得自己的臉正在一點一點發燙。
「沒關系的,只要寶寶叫,我隨時都會出現的。」敖玄看著寶寶的臉龐在月色下透出嬌嫩的紅潤,忍不住笑出了聲來,這小東西居然知道害羞,眞是……有夠悶騷的。
「不許笑!」敖彥惱羞成怒的直龇牙,這個死敖玄,看他平日—副乖乖牌的模樣,沒想到居然是這麽個可惡的家夥。
「好寶寶,不要怕羞啊,哥哥眞的眞的好喜歡你!」敖玄實在忍不住了,在寶寶的臉龐上狠狠地親了一口,這個小家夥實在是太可愛了。
被親了!
自己居然又被親了!
敖彥呆滯了十秒之後,才做出反應,卷起袖子的手臂猛擦著臉龐,漲紅的小臉上滿是「受辱」的表情和憤怒。若非早有所准備的敖玄用懷抱緊緊箍住著小家夥的四肢,恐怕敖彥早就一頓拳腳伺候。
當然對于敖玄來說,敖彥寶寶的表現是害羞後欲蓋彌彰的反應,卻不知這種「親情之吻」對于一個心靈已經十八、九歲的少年來說,卻有著更多的影響。
「寶寶,不乖哦。晚上不睡覺覺,又想跑到哪裏去玩?嗯?」敖玄雖然很想繼續逗弄著懷裏的小家夥,但是看到敖彥寶寶那瀕臨爆發的眼神以及在月光下閃爍著銳芒的犬齒,從善如流的開始轉移話題,他可不想品嘗被寶寶狠狠啃咬的滋味。
「你……哼!」敖彥憤憤地轉過頭,形勢比人強,自己現在就這麽點身高,就算再怎麽樣都沒有辦法爭取自己的權利。不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老子長大了,絕對連本帶利一起算回來!敖彥在心底狂怒的叫囂著,只是敖彥並沒有注意到,這「連本帶利」究竟要怎樣個算法。
「不說哦,不說我帶你回龍王界了哦……眞不說?眞不說我可要再親了哦。」敖玄一貫的溫文爾雅在今天的月色下被擊個粉碎,讓敖彥眞實的看到了這個溫柔的男子骨子裏和龍王一樣惡劣的遺傳。若是手頭上有板磚的話,敖彥大概會直接就往敖玄腦袋上丟過去。
「見鬼去!」敖彥寶寶咬牙切齒的從小嘴裏蹦出三個字。
「我就猜到你這個小東西要去看那人間的鬼怪!」敖玄展顔輕笑。自從聽到晏國國都鬧鬼之後,敖玄就有預感,敖彥寶寶這個好奇心多多的小家夥絕對會去現場參觀。伸手擰了擰敖彥的小鼻子,惹來寶寶再一次的怒視,敖玄輕笑著將自己和寶寶的身形融入大地的氣脈之中,夜色下的宮牆邊頓時恢複了最初的甯靜。
這種有危險性的參觀活動還是自己親自出馬當保镖比較合適呢,敖玄在遁入大地中時,十分意外地告訴自己——只是敖玄哥哥,你不覺得自己現在和龍王爸爸眞是越來越像了嗎?

绫镌宮內由于修繕了一半,原本美麗秀瑞的假山花庭裏到處堆滿了木料石塊,雕梁畫棟的宮廷樓閣上蒙著一塊塊麻布隨風飄揚,在月色下尤爲陰森,清風吹拂著半掩的門窗,時不時傳出嘎吱吱的輕響,無論此地是不是眞的有妖魔鬼怪,敖彥打量了四周一番後,很中肯的確認此地的確是拍攝鬼片的理想地點。
至少比起恐怖電影裏的鬼屋要陰森的多,連渲染恐怖氣氛的背景音樂都不需要。
敖玄抱著寶寶坐在一旁的假山上,俯視著這片貌似淒涼的空間,雖說連日來鬼影幢幢的傳聞說的是有聲有色,但是敖玄卻絲毫感受不到此地有孤魂野鬼的陰氣,反倒是不斷的有遊離在四周的微弱能量被吸收般拖入這個院落,望著院子中心的那片草地,敖玄的唇角露出一抹冷冷的笑意,這分明是有人在裝神弄鬼,隱沒在草地間的符陣是人類修道士最常用的陰符陣,這種低級陣法最適用于吸收天地陰靈之氣,再加上皇宮內苑從古至今都是最爲陰晦的地方,死者不計其數,陰氣自然不小。
憑藉這些陰氣制造一兩個厲鬼形象自然簡單得很,恐怕這始作俑者,就是那位今天晚上要來除妖的石寂道人吧。
而相對于敖玄的了然于胸,敖彥寶寶就沒有那麽敏銳的察覺力了,事實上從進入院子之後,敖彥寶寶是努力睜大眼睛,試圖親眼看見鬼魂的模樣,畢竟以前對于鬼這種東西,也就是在猜想或者影片中看看,網路上的鬼魂現形圖片幾乎都是修飾過的照片,連難得現場拍攝的影片,都據說是後期制作出來的特殊攝影,如今有機會一飽眼福,自然是令敖彥心癢難忍。

磅……磅……磅……
悠長的入更聲在靜寂的夜色中四下傳蕩,今日因爲要起法設壇驅鬼,所以國君早就下令,後宮入更後禁止通行遊走。所以往日裏還會隨風飄逸的樂聲和嬉鬧聲便絕了蹤迹。
這時一個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慢慢由遠而近走入了绫镌宮的庭院,月色下,就見石寂道人一身八卦仙衣的道士打扮,端正而威嚴的臉龐在月色的照耀下滿是飄然出塵的韻味,手中的一盞燈火,宛如引導幽魂回歸黃泉的標的,在半空中忽隱忽閃。遠遠望去,就算是見多識廣的敖彥也不得不承認,石寂道人這副神棍裝扮可說是完美無缺,無論是舉止還是氣質,都給人深刻的出世者印象。
石寂道人的腳步停止在庭院最中心的陰符陣上,未合雙目仿佛是感受著天人合一的超絕境界一般,八卦仙衣被陰風吹得獵獵作響,簡單的回音卻在黑夜中驅走了不少陰森和恐怖的氣氛。
不過這一切對于敖玄來說卻猶如兒戲一樣,他清晰地感知到石寂道人正在用自己的道力向四周散發,搜尋著任何靠近此地的生物,不過身爲黑龍的敖玄以大地之脈掩蓋了兄弟兩人的所有氣息,即使是修道界高手的石寂道人也無從發現他們就在一旁堂而皇之的窺探著。
半晌後,石寂道人確認無人之後,慢慢收攏自己的道力,睜開雙眼從衣袖裏拿出一把鐵鏟,在院落中心的草地上挖掘了起來,這一動作,讓期待緊張情節的敖彥寶寶意外到差點從敖玄懷裏掉在地上。
這也太惡搞了吧。
敖彥的唇角一陣抽搐,望著化身園丁的道士,敖彥眞有一種仰天長歎的欲望,爲什麽自己總是遇上這種離譜的事情。
影片裏這個時候不是應該鬼哭狼嚎的跳出N個妖怪,然後大家乒乒乓乓的惡鬥一場,接著各現法寶的比鬥一番,最後妖孽伏誅順利收場嗎?
怎麽輪到石寂道人卻變成了半夜刨地、月下種田這種怎麽看怎麽變態的事情?
接下來該不會眞的變成播種、澆水、施肥、收獲的表演吧?
敖彥這荒誕的想法還沒有從腦袋中淡去,便看到石寂道人停止了挖掘,從兜子裏拿出了一顆種子,當眞種了下去,然後那能夠裝納半個州府的衣袖乾坤內,又如敖彥所想的,先後出現了灑水的水壺、陰幹的草木灰,每一次石寂道人手中的工具變換,敖彥的臉色便黑上一分,當那片草地中間長出一顆半人高的花莖時,敖彥的臉已經黑得超過包青天了。
倒是敖玄從那株植物的模樣上看出了不少內幕,伴隨著這株被種植在陰符陣陣心的植物越來越高,陰符陣內盤踞的陰力也被這株植物吸收了去,大地之脈的波動,清晰的向敖玄展示著這株不尋常的植物生長的全過程,不需要吸收土壤中的養分,卻把石寂道人灑落的水、肥吸收的點滴不剩;不需要大地的成長之力,卻把陰符陣的陰力化爲自身成長的扶持之所在,這株植物分明不是人界所有,只可惜敖诤不在,否則熟知各界生物的敖诤一定會認出這株植物的名稱。
「乾坤無極,天地借法,陰靈齊匯,落地開花!」驟然間隨著石寂道人的一聲低喝,敖家兄弟無不驚訝的看著那株陰符陣中的植物頂端,居然迅速的生出一朵碩大的菊花來。
前後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這朵在月下盛開的菊花,卻以其生長時同樣的速度,轉瞬間便花瓣盡落而凋零,隨之整個植株也敗落枯萎。
唯有落在草地上那散落的一瓣瓣花瓣沾著深夜的寒露,石寂道人輕輕吐出一口氣,揮手撤去了陰符陣,小心謹慎的用玉夾將那花瓣收集在一只黑色玉盒之中,最後才做戲一般在挖掘過的草地上布下一個法壇,隨意燒了幾張黃紙,便算是完成任務般轉身離去。
直到石寂道人遠去後,敖玄才帶著寶寶顯身出現,望著那被挖掘了一個小洞的草地若有所思,敖彥更是滿心的郁悶,很是不滿意石寂道人這種不敬業的表演,讓自己的期盼落空。
「對了,我就說好像漏了什麽。」半晌之後,敖玄突然頓悟般笑了起來。望著懷中用困惑的目光打量自己的寶寶,很是愉快的說:「寶寶,讓你看個很好玩的法術哦,這個法術自太古時代起至今已經很久沒有在人界被施展過了,這是屬于龍族的召喚術的一種,龍族可以透過自身和天地相呼應而召喚萬物之靈的分身哦。」
「以我之名,以天之名,以地之名,萬物混沌,回應我的召喚,將意識在此展現!」誦念著記憶角落裏沾滿灰塵的咒語,修長的指在空中虛劃過一道糾葛的圖文,天地在這一刻仿佛從深沈的夢鄉裏醒來般,無數淡淡的光點在敖玄周身的空間中亮起,旋轉著匯聚著,慢慢的凝聚成一個半透明的影子。
「龍族的守護者,好久不見了,有什麽需要我幫忙嗎?」輕柔的語調融入風中,化爲耳際的呢喃,帶著三分的妩媚和七分神秘。
「好久不見,人界之靈,請告訴我,剛才在此地誕生的植物是什麽東西?」
「那是不祥之花,詛咒之音,冥界彼岸的雁之菊,代表著死亡和回歸……」話音落下,那透明的人影便在空中散開,化解于無形之中。
「雁菊,原來是冥界的奪魂花。」
「雁菊」這個名字在敖玄的記憶裏並不陌生,雖然從來沒有能親眼目睹雁菊的模樣,但是敖玄對于這種冥界土産的特色倒是很熟悉。
這是一種生長在人類死後通往冥界入口的黃泉之路上所生長著的花朵,它們受到忘川水的澆灌,在黃泉之路上吸收那些死者們心中殘留的情感和欲望,同時雁菊會讓魂魄産生一種幻覺,在虛幻的世界裏令魂魄得到全然的滿足,讓那些通過黃泉之路的人類魂魄成爲徹底清晰的魂魄,沒有喜悅或者悲傷,也沒有遺憾或者憤怒。
因此雁菊又有冥界第一幻化之花的別稱。
只是這種花僅只能生長在冥界的黃泉,若在其他世界栽培,結果就會像剛才石寂道人那樣。
不過……石寂道人要雁菊的花瓣做什麽呢?


「我幫你找了一個繼承人,那孩子看上去很聰明,應該足以成爲書閣的入室弟子,你不用擔心書閣會因爲你而就此絕了傳承,我會安排好的……」
「我今天種完了雁菊,眞的很漂亮,就像你一樣……哈哈,你一定生氣了,你最不喜歡讓人說你和花很像……」
「是不是覺得有點孤單了?你總是一個人待在書閣裏裝老大,都沒有人陪你……」
「我一定會……」
玄門道總壇的密室裏,一道孤寂的身影靜靜的坐在軟凳上,平日裏的威嚴和肅穆此刻都化爲了如水一般的柔情,慢慢環繞著床榻上靜靜安睡的清秀女子。

第三章端倪

關于石寂道人、關于雁菊、關于其他等等問題,目前對于敖彥寶寶來說都是不必要去研究考慮的東西,因爲眼下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完成。
還記得第一次學會法術的時候,自己能夠做到的,僅僅只是在龍王的枕頭上「埋下」一個無傷大雅的小陷阱而已,還因爲陷阱手法粗糙而被敖玄一眼看穿,此後自己就陷入了一個不斷卷入各種事件的怪回圈中,以至于沒有機會再學習什麽龍族的法術。
如今敖玄在绫镌宮裏一番法術的展現,立刻成爲了敖彥努力鑽研的目標。
簡單的咒語、更加簡單的陣符,敖彥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己會很快學上手,更何況敖彥意識到學習這個召喚法術將爲自己日後闖蕩天下打下一個結實的後備,那可是活生生的百科全書啊。
不過敖彥的興奮落在敖玄這個做哥哥的眼中,卻讓他覺得有些難過。
在敖彥看來簡單無比的法術咒語,對龍族來說卻需要龐大的自身力量修爲做基礎,在龍族裏越是複雜的咒語需要力量越小,越是簡單的法術則需要高深的力量,在敖彥面前施展的召喚術,其實只有運用自身的本質之力才能夠得到大地之靈的回應,敖彥那孱弱的身體,甚至連最基本的屬性傾向都不曾顯露分毫,又怎麽能夠驅動如此高深的咒術呢?
只是看著弟弟一次又一次的悄悄在角落裏練習著法術和咒術,敖玄在心中無數次痛恨自己的疏忽,實在不忍心目睹弟弟失望的表情,敖玄將自己隱入地脈中,在心底狠狠地咒罵著自己的愚蠢,一向冷靜的心此刻卻失去了常態,宛如被無形的乎緊緊地握著,一陣陣的生疼。
敖玄的驟然無聲,沒有引起敖彥寶寶的注意,如今他可是全神貫注的在學習法術,盡管每次學習的時候,總有一種昏昏欲睡的感覺,不過一想到那神秘的半透明的人影,敖彥就會覺得自己有著用不完的精力。
「以我之名,以天之名,以地之名,萬物混沌,回應我的召喚,將意識在此展現!」敖彥第N遍的用肉肉的小手在空中虛劃,但一切還是依舊如常,波瀾不驚的夜色似乎在嘲笑著敖彥的努力,纖細的胳膊由于過度的揮動,幾乎如運動損傷般又酸又脹,念多了咒語後的口腔更是幹澀的猶如被曬幹了的魚鱗,粗糙的摩擦著細嫩的腔壁,連喉嚨也開始隱隱作痛起來。
這一刻敖彥終于想起了當初他才出生時,那些反對讓他存活下來的龍族們的意圖。
是啊,他是一條無比孱弱的龍,即使擁有龍的身體,卻注定被剝奪擁有力量的權利,這也許是冥冥中的安排,自己得到新的生命所付出的代價。
「果然……是廢柴……」敖彥緩緩放下了一只舉在空中的手臂,無限失落的面對這個從來都沒有在意過的問題。
「寶寶乖,等寶寶長大了,哥哥一定教會寶寶怎麽使用法術……」敖玄將寶寶摟進懷中,無比痛惜的安慰著,他的寶貝應該是活潑的小搗蛋,是個愛金子的小財迷,而不是垂頭喪氣的小可憐。
「哥哥,以後你要保護好我哦。」將身子埋在敖玄溫暖的懷中,任由那溫暖驅走心底的失意,敖彥咕哝著,或許別人會爲了這身體的殘缺孱弱而自卑,但是他不會,因爲這具小身體裏進駐著的是一個高傲的靈魂,挫折也許會令他失落、難過,卻不會使他失去堅強和奮鬥的動力。
「寶寶,哥哥一定會一直一直保護你的。」敖玄的手輕輕撫摸著寶寶柔軟的黑發,只有敖彥可以感受到頭頂上摩挲的手掌在微微的顫抖著。
沒有更多的言詞,敖彥任由自己的身體填滿敖玄的懷抱,細細感受著親情所延伸而出的溫暖,肢體間的纏繞沒有一絲一毫的空隙也沒有絲毫的排斥,血脈的同源令彼此無限的貼近著。
「以後哥哥帶著你去看看其他的世界,吃各種你喜歡吃的,然後幫你收集那些亮晶晶的東西……」敖玄幾乎是笨拙的用最貧乏的詞句安慰著靜止在懷中的小家夥,只求自己這番話語,能夠驅散敖彥心頭的悲傷……
「最少要一座金山!」片刻後一個悶悶的聲音在敖玄的懷抱中傳了出來,只是這內容實在是有些趁火打劫的味道。
「好!」不要說是金山,哪怕寶寶要金海金太陽,他都會去挖來給寶寶抱著玩。
「還要寶石……鑽石,要大的!」得寸進尺是某人與生俱來的本能反應,難得有人願意自投羅網,當然不能錯過。
「好!」
「還要……」
「好!」
簡單的往返對話,令高高在上的敖玄殿下至少背負了上百兆的債務,直到敖彥皮皮的說了句「還要把自己賣了,賣身錢也歸我」才從慣性的回答中,找回一絲理智,可是脫口而出的「好」字卻無法阻止,只能郁悶發現自己成了弟弟口袋裏余有的廉價商品。
「你這個小混蛋!」惱羞成怒的兄長,果斷地用打屁屁的方式做爲賴帳的手段,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敖彥寶寶,自然很放肆的在兄長的懷抱中,笑得不可自拔,捂著小肚子直打滾。
「你這個小人精,在人界分開才多久,就學了這麽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回去小心母後收拾你!」敖玄咬牙切齒地威脅著寶寶,修長的手卻輕輕拍打著小家夥的後背,以防小東西笑得太過火而被口水嗆到。
「哼,我可是學會了召喚術,日後要是誰威脅我,我就大叫:『以我之名,以天之名,以地之名,我的力量回應我吧!』到時候肯定嚇傻一票笨蛋……』敖彥的話還沒有說完,就只聽見啪啦一聲輕響,一團肉肉的東西掉進了敖彥和敖玄之間的空隙之中。
「啊!」
「啊!」
「啊!」
三聲不約而同的叫聲,在房間裏響起,彼此瞪大了雙眼看著突然出現的對方,一時間誰都不知道怎麽說才好。
怎麽會這樣?
摔做一團的三人,彼此面面相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眼前的一切。
敖玄是傻了眼。
敖彥是愣了神。
而這位不速之客則根本就是在看到敖彥之後就立刻本能的全神戒備,一雙手緊緊地抱住懷中一尺長的白玉瓶,玉瓶中的乳白色液體還騰著暖暖的熱氣。
敖巽寶寶,你怎麽從天上掉到人間來了啊?

「哥哥,哥哥……」相對于敖彥寶寶那因爲日漸清晰而顯得油嘴滑舌的說話方式,眼前的敖巽寶寶笨拙的話音顯然還有待加強,不過至少龍族那天生的好記憶,讓敖巽很快就認出了眼前兩人,咿咿呀呀的抓住敖玄的衣襟,很是賣力的爬進自己兄長的懷抱中,順便小屁股一推,順利地把敖彥寶寶擠到一旁。
這手絕活自然是從龍王龍後身上經過長時間的鍛煉才掌握的,要在龍王和龍後之間尋找一處能夠容納自己的小天地,只有透過這樣的手段才能得以實現。
不過敖巽寶寶的小技巧立刻讓敖彥的臉黑了一半——敖巽這個臭小子,才多久沒教訓,居然膽敢對自己如此「無禮」,簡直是翻天了!
很幹脆的拽住敖巽的脖子,往後一拉,把這個急著拍馬屁的家夥丟到床上,然後示威一般坐進敖玄的懷中,使勁地贈了贈,順便向趴倒在床上的敖巽寶寶龇了龇牙,以示威懾。
敖巽寶寶自然不甘示弱,雙手一劃拉,便從敖玄的腋下一頭鑽了進去,死乞白賴的要和敖彥爭奪兄長懷抱中最重要的位置。
敖巽這個可惡的小混蛋!敖彥對于這個同胞手足顯然有著很強的排斥感,毫不猶豫地伸手捏住敖巽寶寶肉鼓鼓的臉頰,用力向兩邊扯著,而敖巽寶寶似乎也沒有過去那麽好欺負了,竟然知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探手在敖彥的臉上拉扯了起來,而敖玄爲了保護兩個小搗蛋鬼不因爲拉扯而掉在地上,只能苦命的兜住兩個活蹦亂跳的小家夥,一邊在心底使勁地埋怨自己那不負責任的父親,連敖巽寶寶都照顧不好。
卻不知,此刻的仙界,已經如同炸鍋了一般。

誰都沒有辦法解釋,爲什麽在衆目睽睽之下,龍王家的金龍寶寶會莫名其妙的在仙界金頂山的宴會場上,「啾」的一聲就這麽不見了。
不光是龍王當場黑了臉,連陪在一旁的各路神仙們也傻了眼。
若非繁花仙君感應到人界突然有強大的力量波動出現,恐怕龍王當場就會發飙。
「怎麽又是在人界?我這些兒子都撞邪了嗎,怎麽動不動就跑到人界去!」龍王卸下了最初的怒容後,面對苦笑容尴尬的繁花仙君,也只能用萬般無奈的口氣說著近似于埋怨的話。
而由于龍王家寶貝連續失蹤似乎都和自己有關系的繁花仙君,臉上的苦笑更是能夠榨出一整杯的苦瓜汁。
「這個,我想如果你眞想要答案的話,最好直接去找淩瀾,恐怕也只有他能夠給你滿意的結果。」繁花仙君很幹脆的給龍王指點了一條明路,這天下間要問起情報來,仙界那名聞遐迩的八卦樓可不是吹出來的。
「饒了我吧,就算是死,我也不會去的!」龍王君的回複也很幹脆,任何和淩瀾這個仙界頂級八卦王有過交集的人,大概都會和龍王有同樣的決定。
「可是你兒子怎麽辦?總不能留在人界吧,這樣下去可是要出大事的……」繁花仙君很是爲難,倒不是怕金龍寶寶受傷,在人界裏能夠傷到金龍寶寶的幾乎沒有,只是金龍寶寶的力量實在龐大的厲害,如今才降臨人間片刻,人界的能量便激增了起來,剛才手下的樹輪使已經幾次通報說人界能量波動正在急劇的變化。
「放心吧,敖玄在人界,他會知道怎麽做的。」龍王君撇了撇嘴,漫不經心地說著,有一個負責任的好兒子,對于龍王來說是他和龍後努力增産報國後最好的回報。要是這個想法被敖玄知道了,肯定會狠狠地唾棄自家老爸一番。
「眞不明白,金龍寶寶是怎麽到人界去的?」繁花仙君和龍王對視了一眼,從彼此相同困惑的眼神中看不出絲毫的希望,也許萬不得已眞的要去找那個叫淩瀾的八卦王了。

雖然敖玄很想弄明白敖巽寶寶究竟是如何從仙界跑到人界來的,不過在這之前他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得做。
把從自己懷中一路打滾落到床上,並且還在糾纏中的兩個小家夥用力分開,毫不奇怪的看到兩張紅撲撲的小臉蛋上出現了條條杠杠的爪子印,不過總算是沒有破皮釀成「流血事件」,小龍在一起打鬧常常會因爲不分輕重而殃及各自的安危,不過敖彥無論怎麽說都是個心理上已經成熟的少年了,雖然是惡意的欺負小寶寶,但下手的節制能力自然很是老道,至于敖巽寶寶……敖彥自然不需要別人教他怎麽整治小鬼頭,所以敖巽寶寶只能再度慘敗在敖彥的魔爪之下,不過已經稍稍能夠理解世事的敖巽寶寶卻緊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委屈的眼淚落下,擺出一副慷慨就義的姿態,從戰略上徹底的「藐視」這個敖彥混蛋。
只是敖巽寶寶越是忍著不哭,那副飽受欺淩的小受模樣實在讓敖彥有欺負他的欲望。
「好了,不要欺負敖巽了!」敖玄伸手把敖巽寶寶抱了起來,輕笑著摸摸敖彥的腦袋,「我先想辦法把敖巽安置好,這樣下去會出亂子的,所以這幾天你要乖乖的在這裏聽話哦。」
敖彥睜大了眼睛,望著敖玄,目光中滿是困惑,仿佛不能理解,敖玄爲什麽要把自己可以欺負的玩具給帶走一般。
「敖巽寶寶隨便跑到人界來,會給這個世界帶來大麻煩的,所以哥哥……」敖玄試圖向弟弟解釋龍族的力量對于人界的衝擊原理,但是話還沒有出口,一陣令人牙酸的吱啞聲後,平靜的大地猛然震動了起來,伴隨著在夜色中四下響起的尖叫聲和轟隆隆的倒塌聲,敖玄感受到大地的氣脈正在激蕩著,敖巽這條小金龍降臨人界所引發的連鎖反應正在向四方蔓延著,若不阻止,整個人界都將遭受重大的打擊。
「寶寶聽話,哥哥一定盡快趕回來。」敖玄顧不得繼續向敖彥解釋,閃身解開一直擋在敖彥面前的幻境,自己則抱著敖巽從地脈中遠遁,這個時候能夠在人界幫助自己封印敖巽寶寶力量的人,只有那些自古以來便守護著人界的乙太精靈們。
而敖彥雖然沒有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問題,但是至少他知道該在什麽時候當一個令人放心的乖小孩。
房間的門扉被推開,負責照顧孩子們的嬷嬷和丫鬟們手忙腳亂的湧進房間,顧不得爲孩子們披上衣衫,直接抱起來裹進自己的衣裳裏,撒腿就往外面的花園跑去,一路上到處都是驚呼著「地龍翻身」的宮人們,那修繕中的绫镌宮更是已經在第一波地震中化爲了一地的廢墟。
被丫鬟摟在懷中的敖彥滿是幸福的蹭著身下的柔軟豐潤,恬不知恥的感歎著這飛來的豔福,只是心底偶爾會閃過一種近似荒誕的想法——
這個敖巽寶寶難不成是自己召喚來的?要知道在仙界自己可是召喚過一回妖王桀枭耶……

「敖玄,你死了這條心吧,除非把這個小鬼送回去,否則,哪怕我們九大乙太精靈都出動,也沒有辦法徹底的封存金龍的力量不外泄。」九淵扇動著翅膀,腦袋搖晃的宛如波浪鼓一般,毫無商量余地的告訴敖玄,「你只有兩個選擇,要嘛帶著這個小鬼回龍王界去,反正你有星盤,要嘛任由這個小鬼留在人界,他的力量雖然現在還比不上你,但是他的存在卻足以讓整個人界的能量場崩潰,然後這個人界中的一切都將會被毀滅。」
「可是我離開了,敖彥怎麽辦?星盤只能讓我帶走一個寶寶。」敖玄的眉心緊緊的皺起著,沒想到事情會如此急轉直下。
「那也沒得選擇,你盡早把金龍帶回去,至少敖彥小鬼還有個太平的人間可以待著,若是繼續猶豫下去,恐怕等你決定把敖巽帶走時,整個人界都要化爲烏有了。」九淵說著,細細的手中浮起一道白芒籠罩向一臉無辜的敖巽寶寶,勾勒出一個暫時性的保護膜,將金龍的力量與外界隔開,只是金龍的力量不僅在于強盛,更多的是因爲金龍本身所擁有與任何能量協調的能力,九淵的保護膜不過片刻工夫,就被蠶食了大半。
「好吧!我帶敖巽離開人界,但是你要保證至少在我沒有回來之前,敖彥不會遭遇任何的危險,否則我甯可讓人界就這麽滅亡。」敖玄的說法中沒有任何的遲疑,九淵也絕對不會認爲敖玄是在威脅什麽,再加上乙太精靈們前後欠了龍家兄弟不少人情債,這種時候幫個小忙自然也無可厚非。
「我們保證敖彥的安全,但是我們不會幹涉敖彥的行動。」九淵可不想成爲全職保母。
「好。」得到了九淵的承諾後,敖玄不再遲疑,從懷中拿出星盤,抱起敖巽轉身便在一道衝天的銀芒中消散了身影……


這一夜對于人界來說,無疑是一個混亂的夜晚。
人們驚慌失措的從睡夢中醒來,顧不得稍稍整理一下淩亂的衣衫,便衝出搖搖欲墜的房舍,感受著大地的無聲怒吼,眼睜睜的看著無數房舍在震動中坍塌成一片連著一片的廢墟之地。當人們無不慶幸著自己命大而躲過這場天災的時候,卻不知道這場突如其來的地震猶如驚蟄之雷,喚醒了深藏在人界地表之下無數潛伏著的生命,黑暗中無數閃爍著暗紅色光芒的眸子紛紛亮起,將殺戮和混亂引入這個已經平靜了的人類世界。

一個小鎮被莫名其妙的摧毀,鎮民無一生還……
幾個村莊被不知名的怪物洗劫,村民死傷慘重……
某個礦井裏蜂擁而出無數吞噬活人的怪蟲,礦井下的工人,幾乎全部屍骨無存……
無數告急文書,如同雪片一般從四面八方湧向各國的皇都,一時間所有人都亂了手腳,不知道究竟發生了怎樣的災變,看著一份份寫滿了死亡名單的奏章,無論是昏君還是賢臣,每一個上位者都感受到了一場無形的危機正在形成一個巨大的風暴,一個足以摧毀一切的風暴。
而就在此刻,聚集在乾坤門內的修道士們,則無不愕然,面對著越來越多的涉及妖魔攻擊人類的信息,數千年來,這麽密集的襲擊還是第一次發生。
盡管神算門的危厄預告早就昭示了危機的降臨,但是修道士們始終都以爲預言中即將到來的災劫,將來自于玄門道這個日益龐大扭曲的門派。
但是還沒有等他們找出突破口的時候,危厄的預告便已經迫不及待的向所有人展現了它的破壞力量,短短的數日內,便有好幾個小門派被妖魔阻擊,死傷慘重,而更令人無法想象的是,向來站在除魔第一線的玉泉山,在一晝一夜之間被數以萬計的風狼所攻擊,門下幾乎死傷殆盡。
要不是前來報信的玉泉山弟子是修道界有名的「清箴子」的話,大概沒有人會相信這樣的消息。
「只是這場災劫,究竟是什麽造成的呢?」淩宇眞坐在乾坤門的大廳內,皺緊眉頭努力的思索著,試圖從各種紛亂的情報中,整理出一點的頭緒,「現在唯一能夠確定的,便是天下妖魔又發出卷土重來的硝煙,一定有什麽內在的原因引發……」
「現在沒有時間研究這些。」清箴子冷冷的揮了揮衣袖,雖然在座的修道士無論從輩分還是修爲上都比清箴子高出不止一籌二籌,但是此刻清箴子所代表的是玉泉山,哪怕玉泉山如今已經是名存實亡,憑借著修道界公認的玉泉山對于妖魔的震懾力,清箴子還是在這個會議上占據了一席之地,更是爲數極少可以開口反駁主事者論調的人選,「按照我玉泉山千年祭典的記載,眼下的災劫十有八九只是開胃菜,恐怕這就是『妖魔紀』到來的警訊罷了。若是『妖魔紀』卷土重來,修道界就算是有通天徹底之能,也不過是螳臂擋車而已,我們能做的就是盡可能出手,斬滅妖魔鬼怪,以免這些嗜血的怪物,毀滅人間。」
清箴子冰冷的提議令大廳裏的諸人由內心感受到一陣陰瑟的寒意,其實大家在得知玉泉山被妖魔襲擊的消息後,就已經隱約猜到了這個答案,但是誰都不願意去面對這個可能性。
要知道六千年前的「妖魔紀」雖然僅僅持續了六年,但是對于整個修道界幾乎是毀滅性的,那場災難中修道界的門派被摧毀了十之八九,修道士更是死傷慘重,整個人界元氣大傷,六千年來的修身養心下,修道門派才勉強恢複大半原貌,沒想到「妖魔紀」居然又要侵襲而來。
「這是當然,除魔衛道是我輩修眞者所必然而行的,只是至少,我們要想辦法在抑制妖魔肆意屠戮的同時,找到這次災劫的源頭,不然就算是我等精銳盡出,也早晚會折損在源源不斷出現的妖魔手中。」淩宇眞並不反對清箴子的提議,只是他總覺得事情未必眞的惡化到「妖魔紀」這樣的程度,因爲神算門曾經推算過,這場災劫看似洶湧而危機重重,但是從卦象上來看,卻偏偏是個凶中含吉、遇難呈祥的轉運之卦,而這轉運的關鍵應該就在那個被送去玄門道的幼兒身上。
「傳我修道界的金箭急令,所有修道門派一級戒備,嚴防妖魔繼續殺戮,各地一有變況隨即上報,請所有道兄戒備幾分,若有消息便可隨時出擊。」淩宇眞嚴肅的吩咐道。
「莫敢不從!」滿屋子的修道士們異口同聲地允諾著。

「大家好像都很有鬥志耶,這下子清箴子應該會好過很多吧。」
躲在大廳門外聽壁角的翠娟很是高興的關注著大廳裏修道士們誓師除妖的氣氛,一直以來她都以爲修道士們都是些只顧自己關門煉丹的出家人,不會在意平民百姓的死活,如今看來還眞是自己誤解了他們。
「嗤……眞是婦人之見,要是光靠有鬥志就能成功的話,這個世界早就不是今天這種羸弱的模樣了。」隱身在翠娟體內的蒼寰很是不屑的駁斥著翠娟天眞的想法,「要獲得了勝利,就要有強大的力量,沒有力量你就是有再大的鬥志,都不過是屁話而已。再說了,你以爲這些個修道士眞的是爲了除魔衛道?做夢去吧,這些個修道士十有八九是爲了保護自己在人界的利益不受損害罷了。」
「寰寰,你好偏激。」翠娟撇了撇嘴,「寰寰」兩字給了蒼寰最致命的一擊。
「死丫頭,你找扁是不是!」沈默了片刻後,蒼寰尖銳的怒吼聲充盈在翠娟的整個腦海,惱羞成怒的火鴉,幾乎忍不住要暴走。
「你出來扁我啊,切,只要你不怕被那些修道士當作目標,你出來好了。」翠娟得意洋洋的挑釁著,令蒼寰咬牙切齒憤恨不已。
在往乾坤門趕路的日子裏,清箴子可沒有少教翠娟如何控制火鴉的方式、以及火鴉的弱點——被鎮封在離火丹內的火鴉蒼寰雖然有著驚人的實力,但是畢竟鎮封的久了,要恢複實力還有待時日。
所以此刻的火鴉遠遠不是修道士的對手,入了乾坤門後,自然只能躲在翠娟的體內避風頭,畢竟火鴉蒼寰對于任何修道士來說都是最好的補品,若是被捉走的話,生吞活剝都是便宜的,若是被抓來制造法寶,那蒼寰可就連哭都要哭不出來了。
「這個時候,不好好欺負欺負這只霸道的烏鴉,日後你這個當主人的可是連驕傲的本錢都沒有了。」清箴子在和翠娟討論火鴉時,脫口而出的這句話,讓旁聽的一人一鳥都有點吃驚,連清箴子自己都發現他說話的腔調,似乎和某個貪財的小鬼頭變成了一個味道。

「翠娟妹妹,有沒有聽到什麽好玩的消息?」突然間一個小巧靈活的身體憑空落在翠娟的身邊,少女嬌憨天眞的笑容,映蕩在清秀的臉龐上。
「芝羽姐姐,你也來偷聽啊?」翠娟歡喜地拉住這個自己新結識的同齡好友,很是八卦的開始當留聲機,兩個少女嘀嘀咕咕的模樣,讓站在不遠處的白蘊秋一個勁的翻白眼。
這兩個丫頭也不看看風水,居然站在門口就這麽聊開,沒發現自己的說話聲早就傳入了大廳裏,讓原本滿屋子肅穆沈凝的氣氛變了味道,特別是當翠娟用很崇拜、很尊敬、很羨慕的語氣開始表揚大廳裏的前輩們如何如何風格高尚不畏危險等等贊美之詞時,白蘊秋可是親眼看到了那些老前輩們刻意停下說話,仔細傾聽小丫頭的贊美,一個個仿佛吃了順氣丸般,龍心大悅喜笑顔開。
「翠娟妹妹,如今大家都會開始幫忙清理妖怪,你也可以安心不少,要不要和我一起出趟門?師傅讓我去天姥山采集雲海之水,但是我幾個師姐都有任務脫不開身,我們兩個一起去好不好?」
「好啊,好啊,雖然我是在柳州城長大的,但是還從來沒有去過天姥山呢,據說那裏可是仙家之地耶,只是我不會飛,會拖累你的。」
「那有什麽關系,大不了讓師兄用飛劍載我們好了,我的飛行術也不怎麽樣,老是往牆上撞……」對于芝羽的邀請,翠娟立刻應承下來,兩個少女頓時顧不得繼續當聽壁角的聽衆,手牽著手,就跑回屋去准備行裝了。
只留下莫名其妙成爲免費司機的白蘊秋一個勁兒的站在那裏歎氣不已,自己算是徹底敗在芝羽的手上了,眞是奴役師兄不要錢啊。
而大廳裏,大家自然把少女們叽叽喳喳的對話聽了個眞切。
只是這種門派中的私人任務,不好好的快速秘密執行,還跑來拉幫結派的擺出一副公費旅遊的架勢,著實讓其他的修道士們爲天機子汗顔一把,而天機子爲自己有這麽個神經大條的徒弟深感無力,一時間眞有上吊自殺的渴望,不過埋怨歸埋怨,天機子還是很禮貌的向清箴子稍稍一揖:「小徒芝羽貿然了,此去天姥山雖說並無艱險,但是眼下局勢算的上是風聲鶴唳,貧道也是分身乏術,只能請清箴子道友辛苦一趟,權充護衛了。」
「長者言,豈可辭。」清箴子站起身,一躬到底。給天機子行了一個長輩禮,其實這也算是代替翠娟向天機子賠不是,畢竟神經大條的丫頭,不僅僅只是乾坤門的芝羽一個人。

第四章地窟

「瑞王殿下來了……瑞王殿下來了……」
在此起彼伏的歡呼聲中,被震的幾乎成爲廢墟的晏國宮苑裏,化身沒頭蒼蠅一般的內侍們似乎終于找到了可以依賴的對象,如衆星拱月一般從四面八方湧向宮門口的玉石長廊,只見一身便裝打扮的瑞王晏景瑞正疾步從剛剛開啓的宮門外走進滿目瘡痍的華亭內苑,一眼望去到處都是坍塌的廢墟,連國君的寢宮也沒有逃過這一劫難,整個宮頂全部坍方,將所有的華美和珍貴壓成一地的碎屑。
「陛下呢?陛下怎麽樣?」眼疾手快的從人群中抓過專門服侍皇帝入寢的內侍大太監,晏景瑞幾乎是用盡氣力才從牙縫裏蹦出這幾個字,話才出口如鷹一般的雙眼就死死的盯著對方,心底深怕會得到那個最糟糕的答案。
「陛下安好,只是受了點驚嚇,現在正在秋閣裏靜養,只是皇後和十二位貴妃娘娘都不幸……」大太監之所以敢冒頭,也正是因爲皇帝安然無恙,不然他早就找個地方用繩子自我了結,要知道若是國君因此駕崩,他們這些個貼身的大太監少說也要領上一個腰斬殉葬的可悲下場。
「呼……」晏景瑞稍稍安了一下心,只要皇帝安全,那麽就代表著皇權的穩妥和江山的穩固,如今顯然是多事之秋,若是在這個時候晏國國內再爲了奪嗣爭權而折騰一番,沒准這個國家就會成爲曆史中又一個亡國的例子。
「那好,傳我王令,命所有朝臣各守各職,調左右禁衛軍入皇城清理廢墟,傳令各大鎮防,對外嚴加防守,若有變故隨時聯系……」輕車熟路的將一連串的救災安置命令發布下去後,晏景瑞吩咐太監們特別把禮部的幾位大老請來,研究一下要如何處理這次地震中逝去的皇後和諸位嫔圮。然後自己在大太監的引導下,前往秋閣參見受驚了的晏國國君。

「陛下莫要擔心,貧道贈與你的護符足以維護您的安全……」才進門晏景瑞就聽到了石寂道人那特有的飄逸清亮的嗓音,這個居心叵測的修道士,居然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不知道又有何居心。晏景瑞一邊在心中猜讀著石寂道人的來意,一邊向躺在床上驚魂未定的皇帝行禮。
「禦弟,你可來了,眞是嚇煞朕了。」晏王十分激動地拉著晏景瑞的手,連稱僥幸,原來地震發生的時候,他和妃子正在寢宮裏顛鸾倒鳳,沒想到突然間頭頂上的房頂就這麽呼啦一下榻了下來,若非晏王身上一直帶著石寂道人上貢的道法護符,解救了他的生命的話,恐怕晏王就會如同他身邊那原本千嬌百媚的女子一般,只轉眼便被壓成了一灘鮮血四濺的肉泥。
「多虧了道長,朕日後一定要好好的感謝玄門道的庇佑。」死裏逃生的晏王本就對玄門道無限的崇拜,幾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境界,如今又受了救命之恩,晏王恐怕眞的要一條道走到黑了。
「陛下誇獎,這是貧道應盡的責任,守護我大晏千萬方圓,是我玄門道的榮幸。」石寂道人萬般自謙的退讓著,簡單聊了幾句,便說要去救護傷員,轉身告退而去。
望著石寂道人飄逸近乎于冷淡的姿態,晏王自然是更加推崇對方,只是晏景瑞心中愈發感受到石寂道人的威脅性,這個修道人與其說是個身懷絕技的世外高人,倒不如說是個進退有序手段高明的政客,不過十年的光景,便把玄門道的觸角滲入了晏國每一個角落,猶如纏繞在蒼天大樹上的藤蘿,慢慢吸附、吞噬著大樹的養分,直到大樹枯萎而衰敗。
「禦弟,宮內的其他人都還好吧?」晏王稍稍平息了一下心底的激動後,開始詢問這次災難的範疇,當聽到十幾個妃子死于坍塌時,眼底也不禁有些哀憐,只是當晏景瑞提及皇後也不幸罹難時,晏王的嘴角卻露出一個令人冷森的愉悅笑容。
「哼,死了才好,這個賤婦終于死了,這才叫天譴呢!」國君的言辭之惡毒並沒有令晏景瑞覺得奇怪,畢竟帝後不合算的上是晏國上下皆知的秘密。
皇後善妒,攪亂了不知道多少次皇帝的美事,再加上皇後手中握著不小的力量,爲了保持自己的皇帝寶座,晏王也算是忍耐再忍耐了,如今一場地震倒是徹底解決問題。
「陛下,臣弟有件事要禀奏,臣弟收到報告,民間有傳言說陛下派人攜聖旨巡遊晏國過境,凡遭遇孕婦稚子者皆賞賜。不知是不是有這道恩旨?」晏景瑞至今對于從夏傅那裏得到的所謂旨意抱有疑惑。
「哦,是有這事。先前衛丹還在,說是爲了護佑我晏國百姓人口繁盛,而請旨恩賞,朕許內庫一百萬兩白銀作爲恩賜,後來石寂道長也說這是一件恩惠天下的大公德呢。」提起那份聖旨,晏王顯得有些得意洋洋,這種掏小錢買大聲望的事情,自然是每個皇帝最樂意做的事情之一,只是可惜後來衛丹戰死柳州城,再也沒有人回禀這道聖旨的執行情況了,如今晏景瑞提出來,晏王還暗自喜歡,看來朕的賢明已經由四海傳入國度了。

簡單的和晏王聊了幾句後,推說要處理宮內的諸多雜事,晏景瑞辭別晏王緩緩步出秋閣,心頭無數的困惑糾葛成一張大網,將他死死的包圍在網中。
果然,衛丹的事情有石寂道人在背後操縱的影子。
盡管這個答案在心底已經早有准備,但是等眞的被證實之後,晏景瑞的心卻更加的焦灼。零零總總的線索,紛紛指向玄門道的石寂道人,誰都不明白這個執掌著修道界最大門派的老道士,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麽藥,只是不安的詭波異雲卻越積越濃。
思忖間漫步在宮廷的石階回廊之上,忽略了身邊不斷奔走呼喊的內侍越來越少,等從思緒中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竟然跑到後宮內最爲淒冷的角樓,擡頭看那布滿了蛛網和塵埃的宮門匾額,就像是山林中被遺忘的破舊神廟一般,但是匾額上被灰塵半掩的宮名卻令晏景瑞想起了不久前清箴子在林石鎮上給自己看到的那個悲傷故事。

「晏秋羽算是個眞正的漢子,能夠在那種酷刑下熬了這麽久也無人可以奪其心志,眞的令我佩服,只是晏景瑞,你眞的沒有發現嗎?戾王的報複固然殘酷,但是給戾王提供那些折磨人的道具的人又會是誰呢?折磨晏秋羽的手段,顯然是爲了把晏秋羽變成修道界最爲上品的法寶——魔心傀儡,魔心傀儡最難煉鑄的便是心性和意志,若是晏秋羽沒有挺過去,那麽它就會變成一具沒有思想、沒有意識、沒有人格的行屍走肉,然後成爲別人手中操控的木偶。」清箴子對于魔心傀儡的制作會在十三年前便出現在晏國的王室裏,表達了自己的疑惑。
「魔心傀儡到底有什麽用?不是說傀儡本身越強才越有用嗎?秋羽只是一介書生啊,爲什麽會選擇他?」
「魔心傀儡最大的用處不是爭鬥,而是記憶。」清箴子對于魔心傀儡的記憶,完全源自于這種法寶的特殊性,令人贊歎不已,「魔心傀儡能夠記下天地間所有的文字記錄,而且魔心傀儡一旦煉制成功,除了能夠擁有過目不忘的天賦之外,還能絕對服從主人的命令,任何人都休想從魔心傀儡的嘴裏掏出分毫字句,這是修道門派中傳遞道統和修道法決最佳的儲存品。」
又是修道士。
晏景瑞緊緊握了握拳,試圖讓自己的情緒平和一番,如今兄長晏秋羽的遭遇就像是隱沒在他心底的一個刺,總是在午夜夢回中,夢到那血腥而殘酷的畫面。而那畫面的背景卻正是眼前這座已經破敗的宮樓「落楓宮」。
推開半掩的門扉,撥去那陳年的蛛網,十三年後,落楓宮裏迎來了久違的拜訪者。
只是這破敗的宮阙在昨夜的巨震中已經全然的坍方成一片廢墟,碎石斷梁散落在雜草叢生的地面上,根本看不到絲毫昔日的舊景,愣愣的看著眼前的草叢被風吹得東倒西歪,仿佛失了神一般。
「善鼓雲和瑟,常聞帝子靈;馮夷空自舞,楚客不堪聽。苦調淒金石,清音入杳冥;蒼梧來怨慕,白芷動芳馨。流水傳潇浦,悲風過洞庭;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
就在晏景瑞沈浸在悲傷和哀愁的時候,一個飄忽的聲音突然從廢墟中緩緩揚起,平仄起伏的音調勾勒出一片幽然自憐的淒苦,但是每一個字句隨音落下,卻化爲一種另類的灑脫,宛若戀戀不舍的幽魂在大徹大悟之後,懷抱著遺憾卻邁開步伐迎向下一個堅強的人生。
「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喃喃的咀嚼著這充滿別離的句子,漸漸的猶如找到了某種情感宣泄的節奏,晏景瑞用手遮住了自己的雙眼,任由淚珠在黑暗中滑落。
晏景瑞著實需要一個安靜的空間,來調整自己的心態,最近有太多太多的意外和無法告人的秘密被揭穿被袒露,這荒僻的落楓宮無疑是一個非常理想的地點,安全、冷僻、無人問津、且充滿了舊日的回憶,只是苦了隱藏在廢墟中的某個逃出來的小家夥,被死死的困在角落裏,走又不行,不走又不行,急得直上火。
「娘的,你倒是快走啊,老子免費幫你煽情到死,讓你找姘頭痛哭去,你倒好幹脆賴在這裏不動了!小爺我午飯都還沒有吃呢,再不回去,恐怕連晚餐都吃不到了!」憤怒的潛伏者在心底惡毒的詛咒著晏景瑞這輩子生兒子沒有屁眼,卻絲毫不敢動彈。
左盼右盼,總算等晏景瑞收攏了情緒,擦幹眼淚後,恭敬的向著滿地的廢墟磕了九個頭之後,轉身離去,廢墟的角落裏才慢悠悠爬出一個小小的身子。
一邊猛吐口水,一邊氣憤的用小手帕打著自己沾滿灰塵的衣襟,敖彥憤憤地咒罵著:「這個死瑞王,眞是掃把星,碰上他就沒有遇上過好事!從柳州城的紅樓開始就這樣,簡直就是見一次衰一次的大衰神!太可惡了,害得我吃那麽多灰!」
敖彥倒是沒有自省的打算,若眞追究起來,沒有敖玄的跟隨,喜歡到處亂跑卻發現自己迷了路的狀況,從頭到尾都是他咎由自取。
等稍稍整理好了衣服後,敖彥慢慢撥開幾片碎石,剛才藏身的時候,自己無意間摸到泥地上似乎有個完整的方形凸起,雖然敖彥不指望這凸起會是什麽寶貝,但是若是能夠挖到寶貝那自然是最好的了。
昨夜的地震讓大地表面的土質疏松了不少,很輕易的敖彥便從土坑裏挖出一只陳舊的檀木箱子。
裏面會是什麽呢?
敖彥很小心的研究了一番,甚至拿起來抖了抖,仔細傾聽箱子裏沒有金屬的回音或者水流聲,應該是沒有什麽機關之類的特殊陷阱,不過保險起見,敖彥還是找了根小木棍,小心的挑起了箱蓋,箱子的小空間內,靜靜的躺臥著一本薄薄的書和一枚黑色的扳指。
該不是什麽老掉牙的武林秘籍吧?
敖彥探手把書本從箱子裏拿了出來,卻發現這本書總共才十張紙,而且連封皮在內都是雪花白,上面自然是什麽都沒有。


玄門道送來皇宮裏的十二個寶寶突然走失了一個,讓整個內廷好一陣混亂,誰都不敢保證慌亂中,有沒有把小家夥帶出來,不過好在這只是一場虛驚,到了入夜,打更的更夫在偏僻的一個宮廊裏找到了迷路的小寶寶,總算是讓大家安下了心,好吃好喝好招待的把這個玩失蹤的小家夥清洗幹淨餵飽了肚子之後,忙碌了一天的宮人們早早的歇下,幾個呼吸間便沈入夢鄉,畢竟勞累了整整一天了,那些負責晚上守護的小丫鬟們也靠在床帏邊上,一磕一磕的打著瞌睡,臨時居住在小屋裏,一排十二個搖籃靜靜的在微弱的燭光下映襯出十一張香甜酣睡的小臉,以及一個精神奕奕的小夜遊神。

這本書究竟是什麽來曆呢?
敖彥寶寶抓著手中那本挖掘來的白紙書,十分有鑽研精神的研究著,不過很遺憾,到目前爲止,敖彥還沒有研究出什麽具體的結果,當然不能排除這本白皮書本身並沒有任何隱藏的秘密,只是敖彥寶寶憑著自己對于財富的敏銳直覺,始終都覺得這本白紙書裏一定隱藏著什麽天大的秘密,例如:絕世武功的秘籍啊、隱藏著寶藏的地圖啊、或者某個妖魔的藏身地等等,反正敖彥是認定了這是一件寶貝。
正想著,突然一聲低弱的吱啞聲在寂靜的夜色中響起,敖彥下意識的把書本塞進自己的睡衣裏,然後從搖籃裏探頭出來,賊頭賊腦的四下打量,卻看見昏黃的燭燈下,那形象宛如半仙的石寂道人,不知爲何悄然無息的出現在這小小的屋子裏,甚至沒有驚動那些瞌睡中的小丫鬟。
石寂道人似乎也有些意外,這麽晚了,居然還有寶寶睜大著眼睛,滿臉好奇的看著自己。
「噓!」石寂道人的臉龐上露出溫柔和藹的笑容,右手的食指放在唇邊,向敖彥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後,慢慢從懷裏拿出一只玉匣,小心的從匣子裏取出一條條白色的條狀物品,逐個放在每一個寶寶的額頭上,敖彥在搖籃裏踮起腳尖,使勁地打量著那白色究竟是什麽,只是燈火太弱,直到石寂道人走到距離不遠處,敖彥才愕然的發現,那白色的條狀物品,正是那一夜被種出來的「雁菊」的花瓣。只見那些花瓣在接觸了寶寶們的額心之後,立刻化爲一滴水珠,滲入寶寶們細嫩的肌膚裏。
努力維持著自己天眞無知可愛的正太形象,敖彥努力平複著內心的慌亂和不安,如今敖玄不在身邊,一切都要依靠自己,絕對不能自亂手腳,絕對不能讓石寂道人發現自己擁有著和其他孩子完全不同的成熟人格,不然這個老道士絕對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的。
瞪著燈火下,慢慢給孩子們額前放花瓣的石寂道人,敖彥第一次感覺到了那飄逸的身形所掩蓋著的陰森和恐怖的氣氛。
這時,石寂道人放完了最後一瓣雁菊花瓣,站直了身軀,溫柔的目光透落在敖彥寶寶那好奇的小臉上……
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敖彥並不能預知,但是直覺告訴他,若是落入這個石寂道人的手中的話,自己恐怕是不會有好果子吃的。只是如今敖玄不在身邊,自己又能抵抗得了嗎?
隨著石寂道人的腳步一步一步地靠近,敖彥覺得自己後背的衣服已經被冷汗浸濕,抓住搖籃邊沿的手心更是已經把木質的圍欄握得濕黏了。
實在不行,看來只能豁出去了!
敖彥的腦袋迅速的思考著,眼看著敵強我弱的態勢,若是眞的淪入敵手而不反抗,那就太沒有面子了。
吞了口唾沫,敖彥小心翼翼的深深吸了一口氣打定主意,只要石寂道人的鬼爪子敢伸過來,自己就……哭給他看!
老子現在或許沒有什麽能耐,但是至少小孩子的救命法寶還是會記得使用的。敖彥在心中冷冷的說著,不把這個皇宮的人都給吼醒,老子就把名字倒過來寫!
而就在這個當口上,突然窗外一陣騷動,太監們淒厲而尖銳的呼喊聲頓時四處傳揚開來:「不好啦,走水了,走水了!」
不知是冥冥中的上蒼不忍心讓小龍寶寶連連遭遇危難,還是敖彥的命數太強,一場突如其來的火災暫時解除了和石寂道人的對峙,等敖彥發現房間裏的石寂道人「啾」的一下就消失了之後,才全身無力的癱坐在搖籃中,心裏一陣陣的害怕著。耳邊開始響起孩子們被吵醒後的哭鬧聲,寂靜的院落迅速亂成一鍋粥,而敖彥則坐在搖籃裏低頭看著自己顫抖著的小手,體會著內心這種久違的恐懼。
眞是好險。
不過,眞是好險嗎?

窗角邊,一個小小的身影滿意的聳了聳後背的透明翅膀,看著屋內不再有任何的危機,拍了拍手,仿佛是要把什麽罪證抹去一般:「總算沒有出事,不然回頭敖玄還不把我給吃了。」


最近晏國的後宮內苑眞是禍事連連。先是修繕的宮殿鬧鬼,緊接著地震又震翻了大半個後宮,連皇後在內都命喪其中,然後滿院的廢墟還沒有來得及收拾,存放祖宗牌位的宗室大殿又莫名其妙的走水起火,一把火燒了半個晚上,把晏國的列祖列宗們的牌位熏得夠嗆。
于是晏王在和自己的禦弟瑞王商量了一番之後,決定邀請石寂道人親自主持晏國每年三月的春祭大典,隆重的祭祀一下,以求祖先保佑。于是原本還在忙碌中的宮人們,自然更加的繁忙起來。不過好在今年春祭沒有了皇後,所有春祭那一連串的儀式准備自然也少了很多,加上皇宮需要重新修繕,春祭的地點則被選在了距離玄門道宗壇不遠的周航山的太廟裏。
而隨後石寂道人又很是中肯的向晏王建議,把那些玄門道寄養在朝堂大臣家的孩子,一起帶去太廟,也好讓那些孩子慢慢感受一下天地之脈的恢宏。這個小小的建議自然不會遭到拒絕,只是在石寂道人開口的當天下午,全部四百多個孩子就都被抱上了馬車。
敖彥雖然很想抵抗一下,不讓自己淪入危險的魔掌,但是對于強悍的嬷嬷們來說,要擺平一個一歲的小鬼頭自然不在話下。
于是乎,敖彥寶寶被一床小被子緊緊地裹住了手腳,丟上了馬車,而爲了防止寶寶們在車上集體合唱,石寂道人甚至提供了一種喝下去對身體無害,卻又能夠讓寶寶們安安穩穩睡覺的藥水,敖彥寶寶自然也不能免俗,那一小杯甜甜的蜜汁水,喝下肚子才不過半刻,便沈沈的進入了夢鄉之中。

「餵,小鬼別睡了,再睡可就要把小命給睡掉了哦」
不知睡了多久,敖彥就覺得朦胧間有人在推動自己昏沈沈的身子,呼喚的聲音在耳際響起,帶著溫熱的吐息讓耳朵癢癢的,好不難受。
「別鬧……」下意識的以爲是敖玄或者是龍王那個不良老爸的惡作劇,敖彥寶寶很不耐煩地揮手打了過去,然後耳邊果然就清淨了不少。
不過,有人可就很不滿意了。
「敖彥,你這個小混蛋,我好心冒險來救你,你倒好……給我起來,起來!」發飙的某人萬分生氣的把敖彥從床上抓了起來,不由分說就是一通好搖,硬生生地把敖彥滿腦袋的瞌睡蟲搖得沒有了蹤迹,外加暈頭轉向。
被打擾了好夢的敖彥,很是氣憤地睜大眼睛看向眼前,卻在疊影幢幢的視線之內看到了頂著一只紅眼圈的蕭宏。
「怎麽是你?」敖彥暈暈乎乎的問著,絲毫沒有反應到自己剛才無意中做了什麽壞事。
「怎麽是我?嗯?我好心好意的冒著危險跑來救你這個小鬼頭,你就這麽報答我?」蕭宏指著自己的眼眶,無比郁悶的質問著。只是回饋給他的,卻只有敖彥那只蚊香眼以及一臉的迷茫,讓這位平日裏自稱足智多謀的鄭國王爺,不得不自認倒楣,放棄向罪魁禍首追究責任的企圖。
抓過一旁的小衣服,胡亂的給敖彥寶寶套上。他可是被遠在乾坤門的諸位大老們下了死命令一定要保護好敖彥的安全,自從無意間透過靈犀術發現了敖彥寶寶可能身處危機後,那些個大老們整天的就往自己藏身的青樓裏發送傳訊的靈符,一個勁兒的逼自己把敖彥從玄門道裏救出來,而送信的方式也從最初的紙鶴白鴿,發展到後來的飛劍鐵梭,昨天晚上乾坤門的天煞子幹脆用一只鐵球直接轟到了自己的床頭上,好險沒把自己的腦袋砸個稀巴爛。
這救人是說的容易做的難啊!且不說要怎樣小心翼翼的全然避開玄門道門徒的注意,悄悄潛入,光是要從石寂老道的眼皮底下把小家夥偷出去,本身就有夠令人爲難的了,若非這次有高人暗中幫忙,自己恐怕現在還在玄門道宗壇外的牆根地下蹲著冥思苦想呢。
「我們怎麽出去?」好容易從暈眩狀態恢複,敖彥望著窗紙上外間燈火的反射光與重重人影交織在一起,要力闖出去,光是蕭宏也已經很勉強了,何況還要帶上自己。
「放心小家夥,我既然能夠安安穩穩溜進來,自然也能把你悄悄的帶出去……」
「如果閣下覺得憑借一道鑽地符,便能夠在我玄門道內自由出入,那未免也太小看人了!」蕭宏的話語還未落定,一聲長笑便在門外響起,厚實的門扉被拉開,門外一溜火把分左右排開,照耀著正中心的一個長著三縷輕髯的老道士,「貧道玄門道的長老,法號石魁,不知閣下星夜潛入我門中,意圖帶走我玄門道的弟子是爲何故?」
蕭宏還沒來得及答話,倒是敖彥寶寶翻著白眼,皮笑肉不笑的對著蕭宏丟下一句:「吹牛原來就是這樣的。」差點把蕭宏的鼻子都氣歪了。
一邊努力的在心底對自己說,絕對不要和小惡魔一般見識,一邊站在那裏咬牙切齒的回答著石魁道人的詢問:「這孩子本是我蕭家的血脈,只因被人拐騙走失,如今既然找到,自然是要帶回家去。」
「不知閣下,有何證據證明這孩子是你的親人。」石魁道人倒也眉宇反駁蕭宏的胡說八道,反而順著蕭宏的意思,要求蕭宏舉證。
「若要證據,隨我回去自然會有。」蕭宏對于對付這類情況自然是熟悉無比,特別是在不利的情況下施展耍賴的手段更是熟練。
「那麽你的家在哪裏呢?」石魁道人似乎也不打算立刻把蕭宏拿下,反倒是很悠閑的陪著蕭宏胡說八道,「還有,你也不用繼續施展鑽地符了,方圓十裏之內的土地都已經被我玄門道用岩石術給封鎮了,所以閣下還是好好的回答老道的提問,對彼此都有好處,不是嗎?」
「哼,我家嗎?」蕭宏的嘴角向上一挑,露出一個極度輕蔑的笑容,猛地把敖彥寶寶摟進懷中,大聲的說道:「我乃鄭國王爺蕭宏,這個孩子乃是我鄭國皇室血脈,誰要不信就和我去鄭國問個究竟啊!」
說完趁石魁道人微微一愣的工夫,蕭宏腳尖點地猛地向下衝去。
望著蕭宏這種徒勞的掙紮,石魁自然是打算當作笑料,可是誰都沒有想到,蕭宏這一腳跺地卻不是爲了啓用鑽地符,而是硬生生地跺碎了地面的青磚後,讓腳下藏匿了很久的逃生之路顯露出來——那是一條深入地底的坑洞,至于通向哪裏,那就只有蕭宏自己知道了。
起初潛入時使用鑽地符,其實也只是虛晃一招,讓玄門道的人産生一種先入爲主的概念罷了。
「好狡猾的小輩!」望著那直徑三尺寬,深卻見不到底的地洞,石魁道人狠狠地跺了跺腳。
「來人,封鎖周航山所有出入口,未經掌門允許,任何人不得離開,若發現可疑人物,星火傳書!」
「是!」
門外,承應之聲轟然。
而石魁則帶領著幾個修爲深厚的弟子,縱身躍入深洞之內,追擊而去。此時往日裏平靜祥和的周航山,頓時成了一個連小鳥都插翅難飛的極險之地。

蕭宏的逃脫路線設計的很巧妙,一條直線垂落的地道盡頭所聯系的,卻是周航山底錯綜複雜的地下水道,面對著在黑暗中向四面八方伸展著的水道通途,即便是石魁也只能徒呼無奈。冰冷的地底水脈遮蔽了逃亡者們的氣息和溫度,也斬斷了石魁繼續追擊的希望,畢竟地下水道不是一個安全的道路,誰也不知道這自太古時代開始便漆黑無光的水底下,隱藏著什麽未知的危險。
不過當石魁在水面上憤憤地跺腳時,潛入水底的逃亡者們卻絲毫沒有逃出生天的喜悅,特別是敖彥深知自己身邊這位老兄是一位功力深厚的「路癡」,面對著複雜的猶如迷宮一般的地下水道,敖彥很懷疑自己有生之日還能不能看到那美麗的太陽。
仿佛是在黑暗中感受到了敖彥寶寶不信任的目光,蕭宏有些臉紅,不過好在黑暗遮去了這尴尬的表情,蕭宏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自信,不知爲什麽,他總覺得對懷中這個年幼的小鬼,有著和外貌截然不同的智慧,至少從在乾坤門裏看到小東西爬著到處惡作劇就有所端倪。輕咳了一聲,蕭宏從懷中拿出一顆寶珠,淡淡的昏黃色頓時驅走了周圍的黑暗,讓敖彥可以看到附近交錯的石柱以及四通八達的水道分岔口。
蕭宏身上顯然帶著類似于避水珠之類的寶貝,一層透明的膜將兩人牢牢地和冰冷的地下水隔開,這熟悉的場景,令敖彥不禁想起當初和桀枭一起離開林石鎮去外面求救的一幕,同樣是冰冷的水道,同樣是危機臨頭,但是伴隨自己身邊的,卻不再是那個既狡猾又倒楣的妖界之王。
失去了記憶的桀枭,如今還在柳州城的鬼域之中,也不知道是不是倒楣的再一次失去了身體又或者……敖彥搖了搖腦袋,把這突如其來的思緒搖散,現在不是抒發感情的好時機,危險還沒有過去。
「你知道要往哪裏走嗎?」細嫩的聲音如今已經可以清晰地表達出自己的意思,只是話語中毫不遮掩的質疑,讓蕭宏的嘴角忍不住一陣抽搐。
「放心吧,我們哪裏都不用去,這裏只是暫避一時,我這次可是有著完全的准備呢。」爲了挽回自己的名譽,蕭宏趕緊從衣袖裏拿出一塊亮晶晶的水晶,巴掌大的藍色水晶石有著夢幻般的美麗光澤,即使是在昏黃的光線下,也無損它的魅力,「這是從西大陸流傳過來的法寶——空間門,雖然比不上修道士們的瞬息萬裏之技,使用起來也不怎麽方便,不過在短距離傳送方面,倒是算得上一枝獨秀,最重要的是,西大陸的法術在東大陸使用,不會令人有所察覺。」
敖彥伸出手,十分好奇的把藍色水晶石抓在手上,上下仔細打量一番。蕭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仿佛看到小寶寶在接過藍水晶後,漂亮的小臉扭曲了一下,在昏黃的光線下很是猙獰。

居然是六芒星。
敖彥看著藍水晶中徐徐映出的熟悉圖形,覺得自己有想昏倒的趨勢。這個世界該不會匯集東方奇幻世界和西方魔法世界爲一體吧?那就太惡搞了!
「西大陸是什麽樣子的?」敖彥突然回望著蕭宏,水汪汪的大眼睛裏,滿是「凶狠」的目光。
「西大陸?」蕭宏對于敖彥的問題有些困惑,思考了一下才勉強整理出來一些不怎麽可靠的訊息,「這就不太清楚了,東大陸和西大陸之間相隔著無盡之海,而且無論是修爲多麽高深的修道士,一旦進入無盡之海的領域,所有的修爲和力量都會消失,再加上無盡之海內到處都是妖怪,所以自太古以來極少有人在兩個大陸間來往。只是偶然會有些船只的殘骸隨波流入東大陸,你手中的這東西,就是從殘骸中找到的,海商和漁民在獲得這些東西後,都會上繳給國家收藏,我鄭國雖然收獲不多,但是類似這樣的水晶石倒是有不少。」
「沒有辦法去西大陸嗎?」敖彥翻動著藍色水晶,心中有某種奇怪的念頭一閃而逝,只是匆忙間敖彥無法伸手去抓住。
而望著敖彥深思的模樣,蕭宏的嘴角又有了抽搐的欲望,一個一歲的小孩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換了誰都會和蕭宏有相同的反應吧。
「現在我們先離開這裏。」不知是對蕭宏陳述,還是在規勸自己,敖彥說著將藍色水晶放回蕭宏的手中,雖然他對這個西大陸突然萌生了萬分的興趣,但是最後還是決定先顧眼前,其他的等自己安全了,慢慢再想就是了。
將藍色水晶石托在左手手心,蕭宏才打算往其中注入自己的力量時,黑暗的地下水道裏,突然一陣搖晃,平靜的水脈猛然顫動著。
「轟轟轟……」黑暗的水道裏傳來令人心驚膽寒的顫動,仿佛是沈寂萬年的惡魔被無意中吵醒,睜開了殺戮的雙眸一般,凜冽的殺意隨著水脈從黑暗的最深處湧來。
蕭宏甚至還沒有來得及發動手中刻畫著傳送陣的藍色水晶石,便被一股驟然襲來的絕大力量掀翻在地上,藍色水晶石更是當即脫手,在水道裏骨碌著滾到老遠。蕭宏手腳並用,好不容易從地上爬起身卻感受到迎面而來的力量越來越強大,蕭宏不得不一手摟著敖彥寶寶,一手緊緊抱住一旁粗壯的石乳柱,穩固自己的身形,然後吃驚的睜大了雙眼,瞪著不遠處的一片黑暗,不知道接下來會遭遇什麽可怕的東西。
至于敖彥寶寶,則早就尋覓到了不遠處一條窄窄的縫隙,盤算好一旦蕭宏被怪物看中當晚餐之後,自己可以趁機變回小龍,爬到縫隙裏面去藏身,一邊等待敖玄的救援,若是蕭宏知道自己懷裏的小家夥此刻的念頭,大概當場就會把這個沒有良心的小東西有多遠丟多遠去。
當然還有一些觀衆和蕭宏等人一樣緊張而興奮,那就是借用乾坤門的靈犀術在千裏之外看現場轉播的各位修道界的前輩們。
在這極冷黑暗的水道中會出現什麽東西?
是萬年靈獸還是強大的肉食性怪物?
沒有人知道,不過按照修道界一貫的常識,這種在黑暗中生存的生物,不管是性格溫和還是暴躁殘虐,牠們都有著其他獸類所不能具有的力量和財富,這些東西對于修道士們來說,絕對是可以搶破頭的寶貝。這也是這些修道士們一個個手裏掐著靈訣,准備隨時在蕭宏遭遇危險時,把人弄回來,但是又忍不住想親眼確定一下,水道裏究竟有什麽神奇玩意兒。
不久之後,隨著水脈的一陣晃動,在微弱的珠光下,一個黝黑色的龐然大物,出現在蕭宏的視線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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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交鋒

「螭首,居然是螭首!」
在水道中面對怪獸的一大一小還沒有反應過來,倒是千裏之外的諸位觀衆們,已經興奮不已的從凳子上跳了起來,顫抖著手指指向半空中用法術顯現的虛幻影像,用比平日尖銳上數分的音調大叫著。
盡管對于水道中大家夥的身分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備,但是看到那只記錄在山海經神話中的生物,所有人都覺得自己的血液在刹那間沸騰起來。
螭首,傳說中的龍九子之一,據說掌控著天下水脈,是能夠呼風喚雨的神奇存在。
更重要的是,傳說龍九子是神龍與神獸交媾後,遺留在人間的龍種,不但具有龍族強大而神奇的力量,身上的每一處,都是無價之寶。
只可惜眼下面對螭首的是半吊子修道士蕭宏以及小寶寶敖彥,這兩人在神獸面前連自保都有問題,更別說是降服這神獸,修道士們無不在興奮之余,歎息不已,當然暗中也不約而同地悄悄記下螭首出現的地方,回頭一定要好好地探索一下周航山下的水道。
不過對于修道士們的興奮和惋惜,水道中的一大一小絲毫不受影響,蕭宏只是靜靜的打量著眼前的這只怪獸,倒是敖彥寶寶難得一臉震驚的模樣,水汪汪的大眼睛瞪得老大,直愣愣的看著不遠處那一步三搖晃的生物。
好半天,敖彥才轉過頭,用幾乎是夢遊般的飄忽口吻問道:「知道這是什麽嗎?」
「不知道。」蕭宏搖了搖頭,雖然珍禽異獸他也看過不少,但是這種魔怪級別的生物,他可是一無所知。
「長吻銳齒、四肢短小、尾巴扁平有力、皮硬厚鱗……屬于爬蟲綱鳄目。」敖彥寶寶喃喃自語般吐露著怪異的詞句組合,但是在蕭宏耳中聽來,卻異常符合對眼前這個怪獸的形容。
「娘的,是誰在惡搞,居然讓鳄魚也玩穿越!」敖彥寶寶終于從最初的震驚中清醒過來,憤怒的咒罵起來。
螭首,修道士口中的龍九子之一,在敖彥的眼中看起來,除了個頭比較大之外,幾乎就是地球世界中的鳄魚的翻版,那令人熟悉的、裸露著銳利牙床的血盆大口,更是昔日裏的動物園裏,恐嚇不聽話的小鬼頭們最佳的對象之一。
「再不乖,回頭讓鳄魚把你吞了去!」這可是敖彥當年經常挂在嘴邊的話,沒想到如今自己居然眞的要面對這樣一個糟糕的局面,而且望著鳄魚先生在水中那爍爍放光的眼睛,敖彥就覺得這位鳄魚先生應該還沒有吃過晚飯。
而盡管蕭宏不清楚敖彥寶寶咒罵的語句中究竟代表著什麽含意,但是至少蕭宏知道了眼前這個怪獸的名字叫做餓魚(鳄魚),想來有這個名字的魚兒,應該不會挑食。
「我想不管它是眞餓還是假餓,我們最好在牠打算把我們當晚餐前離開這裏。」
蕭宏下意識的咽了一口唾沫後,慢慢的不動聲色地向不遠處的藍色水晶石方向移動著,而他的目光始終牢牢地停駐在鳄魚的身上,全身緊繃著,防範這有著可以一口把自己給吞下去的龐然大物的突然襲擊。
一步、兩步、三步……蕭宏距離藍水晶越來越近,而鳄魚先生似乎也無意阻止蕭宏的行動,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敖彥總覺得鳄魚先生冷森森的眼睛裏閃爍著某種不爲人知的情緒在內。
「喀。」一聲輕響,蕭宏的腳終于踏上了藍水晶,顧不得伸手去拾取,蕭宏左手在空中施展了一個法訣之後,硬生生地透過自己的腳,向藍水晶輸入了啓動的能量,一道耀目的藍色光芒頓時充斥在整個水道之中,讓不遠處的鳄魚先生,也忍不住眯起了眼睛,看著藍色光柱中的一大一小悠然消逝。

「跑的眞快,我還打算給他們些指點的,現在的年輕人,眞是越來越毛躁了。」藍色光影消失後,水道恢複了原先的黑暗和寂靜,只是突然間一個戲谑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在這秋水迷宮中,傳送法術是不能亂用的,要是陷入幻境陣法中的話,那麻煩可就大了……」
而與此同時,作爲蕭宏和敖彥寶寶的外援,在乾坤門內遠距離監視的修道士們也很快地發現了不對勁,自從蕭宏發動了藍水晶中的傳送魔法後,乾坤門施展在敖彥寶寶身上的靈犀術便隨之被切斷了,最初天機子還以爲是由于西大陸的魔法和修道士的法術相抵衝而産生的暫時性的聯系中斷,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靈犀術的聯系依然完好,但是天機子卻已經無法再接收到敖彥寶寶的訊息了。

望著眼前錯綜複雜的水道通路,敖彥覺得自己此刻臉上一定布滿了黑線,和路癡一起逃跑的確是一件自找苦吃的事情,雖然這麽說有些對不起「舍命相救」的蕭宏。
但是任誰在黑漆漆的地下水道裏連續走了N久之後,依舊找不到絲毫出口,都會情不自禁的延伸出以上的看法。
估計蕭宏自己也有所感覺,所以從剛才開始,這個家夥的眼神就飄忽的厲害,哪怕是偶然間與敖彥寶寶的視線交會也迅速的避開,可憐堂堂一個萬人之上的王爺,如今淪落到被一個小寶寶用鄙視的眼神掃視的地步。
其實蕭宏自己也異常的郁悶,往日裏百試百靈的傳送陣居然在最緊要的關頭出了纰漏,雖然脫離了「魚口」卻沒有一如所想的返回地面,反而在水下的通道裏完全轉暈了腦袋,可是如今可沒有好心體貼的護衛會在路上給自己做標記引導他走出迷宮了。
不過盡管沒有在水道中留下什麽標記,四周的布景也沒有發生過重複,敖彥還是本能的感覺到自己似乎一直在原地打轉。
「餵,先別走了!」敖彥扯了扯蕭宏的衣襟,扒在蕭宏的懷中,瞪大雙眼努力的借著微弱的珠光打量四周,仿佛是想尋找到什麽可疑的蛛絲馬迹一般,而轉暈頭的蕭宏,則趁此機會靠在一塊大石頭上,努力的喘息著,眼前的水脈仿佛無窮無盡一般,黑暗和寂靜更是帶給人心理沈重的壓力,若是換了一個普通人,怕是早就被這眼前的困難壓迫到心理崩潰的地步了。
「你向柱子打一拳,最好留下印子什麽的。」敖彥觀察了半天,突然身子猛的顫動了一陣後,指著不遠處的一根由頭頂垂落的鍾乳石柱,向蕭宏命令著。
雖然不明白懷中的小家夥打的是什麽主意,但是蕭宏還是很幹脆的揮了揮手,一股強烈的疾風騰然從手臂的揮動間射出,直接擊中鍾乳石柱,然後在一聲低啞的卡啦聲後,那有如兒臂粗細的鍾乳石柱,便整根斷裂開來,撲騰撲騰的掉落在水中。
敖彥的目光始終死死地盯著鍾乳石柱的斷裂處,仿佛那裏會隨時開出美麗的花朵一般,蕭宏冥冥中仿佛也感受到了敖彥的專注,不由自主地將目光轉向那碎裂的鍾乳石柱。
半晌之後,在蕭宏情不自禁的抽氣聲中,就見那斷裂的鍾乳石柱,仿佛受到了某種神秘力量的激蕩,斷裂處慢慢的生長出新的鍾乳石,然後隨之周圍的鍾乳石也似吃了催生劑一般開始慢慢的變化,轉眼間,周圍的景色便徹底的換了個模樣,就連蕭宏原本依靠著的大石頭,也在無聲無息間化爲了一道石牆。
在眼前發生的變化,就算蕭宏和敖彥是傻子,也知道自己很有可能進入了一個不尋常的地方。
「眞不錯,居然這麽快就能發現這秋水迷宮的幻化境牆,我還以爲要等到你們體力耗盡的時候,才會發現呢。」突然間一個低沈而富有韻味的聲音出現在黑暗之中,隨著這聲音的出現,四周的鍾乳石柱,又開始發生轉變,這一次一直隱藏在暗處的觀察者,出現在蕭宏和敖彥的面前,望著那笑意盈然的雙眼,以及那和音調完全背離的張合著的血盆大口,敖彥的內心突然生出一種就地昏倒的強烈欲望。
這位黑暗中的潛伏者,赫然就是不久前才見過面的鳄魚先生。
「你是誰?」蕭宏本能的從衣袖中抖落出一把銳利的寶劍,盡管他也很清楚,自己的寶劍對于眼前這位鳄魚先生幾乎沒有什麽作用。
「別緊張,我沒有惡意的。」鳄魚先生如是說,只是看著牠那一嘴裸露在外的鋒利牙床,這種說法實在缺乏必要的說服力。
仿佛是感受到了蕭宏投放在自己身上的視線,鳄魚先生很無奈的咧了咧嘴,努力擺出一副友好的態度,至于效果……我們暫時忽略好了……
「這是哪裏?你是誰?想要幹什麽?」經年在鄭國主持一國的諜報工作所養成的習慣,蕭宏一開口,便直奔主題。
「這個似乎應該是由我來詢問你們吧?」鳄魚先生似乎也接受過良好的外交培訓,眼皮一挑,語氣裏滿是似笑非笑的味道,「這裏是秋水迷宮,自太古時代便封印至今,這裏的所有入口都已經被徹底的封存,你們究竟是怎麽進來的?」
「秋水迷宮?」蕭宏和敖彥面面相觑,對于這個陌生的名字,兩人顯然都是處于一無所知的狀態。
秋水迷宮,自太古時代起便被徹底封印了的地底迷宮,這裏本是太古時代用來囚禁龍族叛逆的地方。
自從龍族離開人界之後,爲了不讓這秋水迷宮落入私心駁雜的人類手中釀出彌天大禍,龍王君便封存了整個迷宮,並搬來一座巨大的山脈將迷宮壓在山下,斷絕人類侵入的所有渠道,無數歲月以來,這山底下的迷宮早就被世人所遺忘,所以負責鎮守迷宮的鳄魚先生著實很好奇,蕭宏究竟用了什麽手段,居然能跑到秋水迷宮裏面來。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從周航山的山頂向下打了個洞,然後希望憑借水脈,能夠逃遁出去。」蕭宏苦笑著,自己這算不算福星高照?隨便打條地道都能挖到這種太古遺迹。
「原來是從上面下來的,難怪了。」鳄魚先生點了點頭,當年龍王君可沒有考慮過會有人從迷宮的頭頂上挖下來。
「還請先生指點在下返回地面的方式。」蕭宏很是有禮的一躬到地。也許遭遇太古遺迹對于普通修道士而言,是一件終身的幸事,因爲這從未被人發覺的太古遺迹中或許會存在著大量的太古時代遺留下來的寶貝,但是蕭宏卻絲毫沒有留下來考察研究的打算。
「這個嘛……」鳄魚先生似乎對于蕭宏的要求有些煩惱,粗短的前肢很是詭異的伸到扁長的腦袋上抓了抓,「我剛才就說了,秋水迷宮的沒有出口的。除了你從周航山山頂上打下來的那條通道之外,所有的出口早就被龍王君給封死了。」
「那……能不能勞煩先生把我帶去那條山道?」蕭宏無奈的歎了口氣,自己還眞是變成從哪裏來回到哪裏去了。不過蕭宏的話一出口,便迎來了鳄魚先生充滿了詭異色彩的視線。
「這個……嗯嗯……我剛才第一次遇見你們的時候,就是想提醒你們,不要在秋水迷宮裏用傳送陣法,因爲秋水迷宮本身是由龍王的法術所維持,任何能量的波動都會引發迷宮本身的抗拒,要是你們最初安靜的等我問完話,我倒是可以把你們帶到那個洞口,但是如今……秋水迷宮的幻境之牆已經被觸動了,要找到那個洞口已經不可能了。」鳄魚先生話語中隱藏著無人可知的笑意,雖然這種笑意完全可以被理解爲幸災樂禍,但是一看到蕭宏那頓時黑了一大片的表情,鳄魚先生就覺得非常的有趣。
「難道……沒有其他的方法了嗎?」
「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只是……」鳄魚先生聳了聳肩,「除非你能找到龍族的成員,在這秋水迷宮的正中心裏有一塊界石,據說那塊界石能夠讓身陷迷宮中的人,返回地面,只是如今龍族怕是根本不在人界了吧。」

敖彥抱著蕭宏的脖子,一邊聽著鳄魚先生滔滔不絕的介紹著關于這個神秘的地底迷宮的來曆,一邊很好奇地打量著這位面目猙獰,但是語氣口吻卻令他覺得無比熟悉的鳄魚先生。
特別是這位鳄魚先生在提到「龍族」這兩個字時,那在語調裏潛藏的興奮更讓敖彥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自己究竟在哪裏聽到過類似的語調呢?敖彥努力的在腦海中搜索著,比起人類容易健忘的腦袋而言,龍族的記憶顯然要可靠的多,敖彥仔細的在記憶中翻找著類似的回憶,很快答案就呈現在了腦海中——敖彥有些恍然的擡頭再一次打量著鳄魚先生,心中對于這群喜歡裝神弄鬼的混蛋,致以一千萬分的鄙視。
仿佛感受到敖彥異樣的眼神,鳄魚先生突兀的停下了口中滔滔不絕的敘述,在蕭宏詫異的注視下咧了咧嘴,然後蕭宏就覺得自己的意識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黑暗所吞噬,原本行進中的身體也在瞬間癱軟在地上。
「果然是個聰明的小家夥啊,嘿嘿。」鳄魚先生善意地笑了笑,「開個小玩笑,別在意啊。」
「哼,你們這些個乙太精靈是不是都吃飽了沒事幹,整天裝神弄鬼的,很好玩是不是?」敖彥坐在蕭宏癱倒的身子上,用不屑的目光瞅著一臉讪讪的鳄魚先生,這位形象特異的人物,赫然是九位駐守在人間的乙太精靈中的一份子。
盡管敖彥沒有見過所有的乙太精靈,但是乙太精靈在提起龍族時,那幾乎如出一轍的升降調,卻讓敖彥輕易識破了來者的身分。
「裝神弄鬼也要看對象,若不是因爲你這龍族的小家夥,我才不會跑到這禁封的秋水迷宮裏面來當導遊呢。」鳄魚先生——或者稱其爲九瑞,既然被看穿了,自然也就不再冒充水仙花——裝蒜了。
「爲我?」敖彥寶寶盤著雙腿,粗粗的小胳膊交叉的抱在胸前,很是不屑的甩了個白果眼給九瑞。這些個乙太精靈的德行他算是看透了,無論做什麽都要先給自己安排個驚天地泣鬼神拯救萬世的崇高名義,鬼知道他們在肚子裏打什麽歪門主意呢。
「臭小子,若不是因爲你莫名其妙跑到人界來,老子我現在還在南海底下睡大覺呢。」面對著敖彥的不敬眼神,九瑞立刻仿佛遭了六月飛雪般的冤屈,開始爲自己抱不平起來,那剝去了智者表象後的姿態,在敖彥看來根本就是個無賴。
「靠,你以爲我是自己樂意跑來的啊,還不是金頂山那座破宮殿裏的鏡子害人!」一說起自己跑到人界來原由,敖彥就一肚子的火氣,本來他在龍王界待的好好的,稱得上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無聊的時候還能夠欺負敖巽玩,哪會倒楣的落到今天這種地步。
「這只能說是你倒楣!」九瑞對于敖彥的憤怒嗤之以鼻,只是眼神中一閃而逝的冷意稍稍泄露了某些不爲人知的深意,「你看你把個好好的柳州城攪成了一鍋粥,別跟我說柳州城和你沒有關系,那些個困在柳州城裏的倒楣鬼,你自己說有幾個和你沒有關系!」
「這又不能怪我,你這是遷怒!」盡管敖彥一直以來隱約覺得自己似乎被卷入了某個神秘的漩渦之中,但是至少在口頭上他絕對不會承認這一點。
「算了吧,我要遷怒,也遷不到你頭上!」九瑞撇著嘴,這小家夥身上的保護傘光是龍王一家就足夠讓人吃不了兜著走了,何況還有其他,「所以我現在也不求別的了,只求小祖宗你早點回家去,別在人界繼續折騰了,行不行?」
「回家?」
「對,若是你沒有認出我的話,那麽一會兒我會要你啓動秋水迷宮中的界石,這個界石雖然不是我剛才糊弄這個人類所說的能夠回到地面的途徑,但是對于你來說,卻眞眞實實是一條返回龍王界的通途。」九瑞指著遠處的某一點,語氣變得嚴肅了不少,「這秋水迷宮的確是當年囚禁龍族的地方,但是只要刑期屆滿,被囚禁的龍族便能夠透過界石,在不影響人界的情況下,悄悄返回龍王界,這也是當年龍族離開人界前,龍王君費盡心機將秋水迷宮封存的原因所在。」
那這不就是一條和龍王界相連接的通路嗎?敖彥的眼神向九瑞傳遞著這樣一個疑問。
「不是通路,界石只是單向性的傳輸工具,不但只適用于龍族,而且還是一次性。」九瑞也無意在這個問題上隱瞞什麽,「昔日的龍族在離開人界之前,還有一個成員被關押在這秋水迷宮之中,界石本來是留給那個人的,只是最後沒有用上罷了。」
「那爲什麽九淵在一開始發現我的時候,沒有告訴我呢?」敖彥的目光閃爍著和年齡截然相反的睿智。
「因爲……因爲九淵和易齊另有目的。」這一次九瑞避過了敖彥的眼神,含糊的回答著。
「易齊?」敖彥聽著這個名字似乎有些陌生,但是優秀的記憶能力,很快就讓他找到了和這個名字相對應的人。
仙界的人稱呼我爲「英魄」,意爲:天地英魂精魄,因爲我的原身是孕育天地靈力的蒼天巨樹。不過你可以叫我「易齊」,這是我的眞名,只是可惜知道的人寥寥無幾。
就在敖彥離開仙界的那天晚上,曾經有一道朦胧的綠色身影出現在自己的床前。
「對,就是那個被仙界恭敬的稱呼爲『巨樹英魄』的家夥,他的眞名叫做易齊。」九瑞似乎想轉移話題,但是看著敖彥堅持立場的眼神,他不得不向眼前這個始終被蒙在鼓裏的小家夥透露出一些比較確實的訊息,「易齊本是開天辟地時,被創世三神用來調節各個世界的氣脈而獲得力量的神樹。」
「開天辟地時的神樹、守護人界的乙太精靈、突然變成鬼域的柳州城、還有那個青瞳……你們似乎向我這個當事人隱瞞了很多問題哦。」敖彥何等的聰明,只要稍稍回想前前後後所發生的一切,他就基本上猜到了一個大概的輪廓,自己似乎是被算計了,從一踏出仙界開始,或者從更早的時候。
「這個……這個也不算隱瞞吧……」盡管九瑞早就得知現任龍王君的這個寶寶兒子不簡單,但是沒有想到居然聰明成這個樣子,九瑞被問的有些措手不及,直在邊上龇牙。
對于九瑞的推脫,敖彥根本不屑用語言去反駁,直接丟了個「殺死你」的眼神過去,就讓九瑞安靜了不少。
「反正現在有很多事情一時間也說不清楚,我只能告訴你,本來這次讓你到人界來旅遊,是很早之前就已經安排好的,要埋怨也請找對了對象再說,至于你在人界旅遊的過程中所發生的一切……我承認的確有計算在其中,但是我以乙太精靈的名義向你保證,那些都只是無傷大雅的小試煉而已,但是自從柳州城發生變異之後,我們才發現有人在利用你到人界的機會,圖謀著什麽,按照九淵的意思,他希望把你留在人界,靜觀其變等待幕後黑手自己現身。」九瑞斟酌著詞句,開始微微透露出一些不爲人知的內幕情報,「而我的意思是,把你送回龍王界去,畢竟現在事情變化的太過詭異,若是任由事態繼續發展下去,萬一失控了,那就麻煩大了。」
「所以?」敖彥若有所思地望著九瑞,似乎在心中分析著九瑞吐露出來的消息。
「所以九淵沒有和你提這秋水迷宮中的界石,而我則現身出來,帶你前往。」九瑞的目的僅僅只是想把這條肇事的小龍送回龍王界去。
因爲在他看來,人界如今的態勢已經超過預料太多太多,頗有幾分暴雨欲來風滿樓的架勢,所以他才會使出這釜底抽薪的方式,先把小龍弄走的話,那麽代表著最強勢的龍族力量會在第一時間離開人界。
而沒有了敖彥在裏面折騰,憑借著人界修道士的力量,要壓制其他的變化,還是一條比較行得通的方法。
「那柳州城裏的人怎麽辦?」敖彥並不反對九瑞的建議,或者說比起九淵等人故作神秘的手段,敖彥更喜歡九瑞的處理方式,若非柳州城裏卷入的是他所認識的人,或許他早就什麽都不問,直接回龍王界折騰老爸去了。
敖彥的問題並不奇特,卻引來了九瑞的一陣莫名的沈默,連帶整個底地都有了幾分凝重。
「敖彥,你是龍族,無論人界如何變幻,對你而言,都只是刹那間的煙雲,所以回龍王界去吧,忘記在人界的一切,權當是一場夢景吧。」
九瑞的回答大大出乎敖彥所料,話語中所透露出來的不安氣息幾乎在第一時間籠罩在了敖彥的心頭,「你走之後,九淵他們就沒有借口繼續對柳州城袖手旁觀,後續的事情自然有我們乙太精靈接手,不管柳州城裏的人類最後怎樣,他們都會脫離現在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你可以放心。」
「你的意思是說,陳堪他們都會死去對嗎?」敖彥努力維持心境的平穩和冷靜,但是心海的波動卻隨著情緒的起伏開始蕩漾,「而青瞳告訴我的方法,卻能夠讓陳堪他們活下去對吧。」
九瑞又一次陷入了無聲的沈默,但是這種沈默在敖彥看來,無疑是對自己質詢的默認。
「那我不會回去的。」敖彥堅定地搖了搖頭,「我答應過,一定把陳堪他們救出來的,所以我不能走。」
「我希望你回去。」九瑞的堅持似乎很無力,但是敖彥卻聽出這話語中的一絲無奈。
「我不知道你還有什麽沒有對我說,我只知道,我不能夠就這樣放任陳堪他們死去。」
「即便日後,你會因爲今天的決定而後悔?」
「我從不後悔。」敖彥望著九瑞的眼睛,稚嫩的小臉上露出的表情卻異常地深刻而堅決,「即便是錯誤的選擇,只要我選擇了,我便不會後悔。」
一瞬間,九瑞覺得眼前這個小小的孩子和記憶中某個身影重疊了起來。
一樣的語調、一樣的坦然、一樣決絕、以及仿佛從古至今都不曾改變的答案。
但是隱約中,九瑞又覺得這個小小的孩子身上,多了一些自己未曾發覺的東西……

要走出被封閉的秋水迷宮,除了界石之外,還有一個特殊的方法,那就是從用幻境之牆砌起的迷宮中走出去。
這種本來比徒手登月還要荒謬的方式,在有了九瑞這個對迷宮布局了如指掌的導遊之後,自然變得異常的輕松,只是水道綿延悠長,沒有帶鍾表和計時器的蕭宏,自然不知自己這次水脈大冒險究竟花了多久的時間,只是在好不容易從水脈迷宮中脫身時,天際一輪明月高高的挂著,把才擺脫黑暗的眼睛,刺得發酸不已。
「這裏是周航山的山腳下,你們沿著這條小溪向前走,就能走到山外了。」九瑞在迷宮的盡頭,指著遠方隱秘在叢林中的山道,慢慢的說著。
「多謝您的指點,這一路眞是太謝謝您了。」蕭宏對于指點自己走出迷津的鳄魚先生愈發的尊崇起來,而敖彥寶寶也很有禮貌的向九瑞點頭告別。
望著一大一小從自己的眼前漸漸消失,九瑞不由自主地長長歎了口氣,有些事情或許眞是命中注定,即便自己想方設法的試圖改變,最終也無力抗拒未來那不可更改的結局。
「九瑞,你也失敗了。」暗影中突然傳來聲音,帶著幾分惋惜、幾分自嘲,「看來我們兩個還眞是天生沒有當好人的緣分呢。」
「怎麽,那只火爆的烏鴉又欺負你了?」九瑞笑了笑,看著陰影中的同伴,眼神裏滿是濃濃的同情。
「別提了,那只死烏鴉到現在還在記恨呢,也不想想,當年要不是我們……」一提起某個不懂得領情的家夥,就令人生氣。
「好了好了,又不是第一次,就像你說的,我們天生都做不得好人,所謂好心換得驢肝肺,指的就是我們哥倆吧。」九瑞搖了搖頭,滿腹感慨,「反正該勸的、該說的我們都說了,至于接下來的事情,就不是我們能夠插手的了,相信九淵他們也不會喜歡我們插手的。」
「是啊……不過九瑞,你認爲九淵他們會成功嗎?」
「成功與否和我無關,不過有一點九淵或許估計錯了,這條小龍和當年的敖離也許並不是同一種人……」九瑞望著黑漆漆的夜空,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又回憶起那小小孩坦然無懼地回答,「也許他會比敖離更加的冷酷無情也有可能……」

九淵,你有沒有發現呢,這個叫敖彥的孩子心底有一團火焰,一團被冰緊緊封閉著的,或許有一天終會吞噬這個天地的無情火焰……


「掌門人,時辰將至,一切都已經准備好了。」坐在淨室裏打坐的石寂道人緩緩睜開雙眼,即便不用眼睛去看,他也能夠憑借空中流動的氣脈感受到在門前恭敬等候著的門徒,以及不遠處大殿上,那匯聚了上千孩童的陣法。
「嗯,那個被偷走的孩子呢?」從蒲團上飄落在地,石寂道人的一舉一動都顯得飄然而灑脫,令門外的弟子由衷的崇拜著。
「石魁師叔已經得到了消息,到山下去追索了,大概不久就會有回音來。」
「要是石魁把那個孩子帶回來的話,直接帶他去正殿。」石寂道人一提起那個被偷走的孩子,就會忍不住在腦海中浮現出,當日寢室中的一幕,那個孩子趴在搖籃的欄杆上,雖然笑得口水四濺,但是卻無法遮掩眼中的驚愕和睿智,盡管他早就發現這個孩子聰明的超乎常人,但是那一刻孩子所表現出來的冷靜,卻是令石寂道人最爲欣賞的。
他相信,自己所挑選的這個「書閣」的傳人,絕對會是曆代最好的一個,若是一切能夠順利,這個孩子繼承了「書閣」後,那麽至少自己對于玄門道的道統傳承也算是盡了一份心力,日後即便有了變故,相信玄門道也不會消亡在茫茫人海之中。
在弟子們的簇擁下,慢慢步入籌備了許久的大廳,只見數百件法寶道具被有序的安置在大廳的每一個角落裏,而每一件法寶周圍都睡臥著十多個小寶寶,每一個孩子都按照各自的潛在力量屬性而被分劃,唯一一個被安置在最中心的人,卻是那個有著領域系法術天賦的孩子。
這個不久前還生活在大家羨慕和驚歎眼神中的孩子,如今清亮的雙眸裏,卻寫滿了恐懼和不安。
「不要害怕,這只是一個普通的道場而已,不會對你有所傷害的。」石寂道人給驚駭莫名的小家夥一個安撫式的微笑,摸了摸小家夥的腦袋,然後黑暗便奪去了孩子全部的意識。


而與此同時的,周航山的半山腰上,出門緝捕蕭宏的石魁卻迎頭撞上了,在黑暗的樹林裏打轉的獵物目標。
「蕭宏,你不是人,你是豬頭!」
敖彥憤怒的聲音在黑夜中響起時,立刻引來了旁觀者們的哈哈大笑。連一向不苟言笑的石魁,也忍不住噗哧噗哧的竊笑不已,畢竟任誰看著眼前的一幕都會忍俊不住,只見在衆多玄門道的弟子們的包圍下,好不容易從秋水迷宮中逃脫的蕭宏垂頭喪氣的半坐在地上,而一個小人兒正踩在蕭宏的大腿上,雙手拽著蕭宏的脖領子,一邊使勁的搖晃著,一邊毫無形象的破口大罵,仿佛要把一肚子的郁悶都發泄出來一般。
敖彥覺得自己這輩子還從來沒有這麽憤怒過,蕭宏這個死路癡,居然在九瑞大方的把他們送到周航山山腳後,再一次的走錯了方向,非但沒有迅速的離開玄門道的偵緝範圍,反倒是大大剌剌的一路跑到半山腰,正好和前來抓人的石魁撞在了一起。
頓時在秋水迷宮中被九瑞撩撥得蕩漾不已的心房,加上自投羅網的郁悶,讓敖彥再也不願意僞裝乖乖牌正太,一把抓住蕭宏的脖領子,用唾沫給這個路癡洗臉。
等石魁把蕭宏從敖彥寶寶的口水攻擊中拯救出來的時候,附近的山巒間已經隱隱透出些許晨光,石魁記起石寂道人的吩咐,便不再耽擱,囑咐弟子們將蕭宏看牢之後,便禦著飛劍直上山頂。
「小家夥,你倒是還沒有學會拜師,就先學會了逃跑啊。」從石魁的懷中接過神情顯然有些萎頓的敖彥寶寶,石寂道人難得湊趣地伸手捏了捏寶寶軟軟的小鼻梁,一臉慈愛的笑容逗弄著說道:「是不是覺得玄門道的夥食不夠好,嗯?」
這個時候按照一般一歲幼兒的反應,自己應該害羞著小臉,鑽入石寂道人的懷中如同扭股糖一般揉啊揉的,引起大人們陣陣歡愉的笑聲,但是此刻敖彥卻沒有繼續裝正太的打算,也許是在蕭宏手上遭受了連續的挫折太多,消磨了他繼續表演的熱情,何況石寂道人恐怕早就看穿了自己的僞裝,
「沒辦法,誰讓廚房做出來的食物都不肯放鹽,而且連盤肉都沒有,這麽多天下來,嘴裏都淡出鳥來了。」懶懶的睜開雙眼,撇了眼周圍滿地臥倒的小孩堆,然後在石寂道人的注視下,打了一個哈欠,敖彥才慢條斯理的用那稚嫩的嗓音說著和年齡截然相反的話題。
敖彥的回答讓正准備退出大廳的石魁腳下一個踉跄,差點摔倒在地。緊走了幾步才勉強穩住身形,石魁把滿是震驚的眼神投注到了掌門人懷中的這個小家夥身上。
盡管剛才欣賞過敖彥寶寶用唾沫給蕭宏洗臉的場景,在石魁看來這也最多是聰明的小寶貝受到了附近人家三姑六婆的影響,學著茶壺們訓老公的那一套,但是如今看來,這一切根本就不是仿效行爲,而是這個一歲的孩子自主的想法。
「嚇倒你了哦,別介意。」敖彥向著石魁聳了聳肩,擺出一副無辜狀,但是眸子中的惡意笑意卻絲毫沒有掩飾,石魁甚至可以蒙眬的看見這小家夥後背長出一雙蝙蝠翅膀和一條帶著倒鈎的尾巴。
「你……」手指指著那軟軟的小家夥,石魁一口氣被憋在胸腔裏,直翻白眼。
「好了,石魁師弟,你也忙了一天一夜了,先去休息吧。」石寂道人自然不會讓小惡魔繼續欺負老實巴交的石魁,當然敖彥寶寶本身也無意把石魁當作泄憤的靶子,只是光眼下這些個刺激,也足夠石魁好幾天睡不著覺了吧。
「欺負老實人可不是個好習慣。」等石魁走後,石寂道人不知道算是歎息還是訓誡的對敖彥寶寶說著。
「那也要有老實人送上門來給我欺負啊。」敖彥毫無形象的用那半死不活的口氣回應著。
「這話倒也是。」石寂道人對于敖彥與衆不同的回答方式倒也不排斥,只是這半眞半假的調侃式對話,似乎並沒有讓兩人間有些詭異的氣氛得到緩解,反而因爲石魁的消失,讓整個大廳都陷入了一陣令人驚悚的死寂之中。
短暫的冷場之後,石寂道人臉上的笑意不減,反而很自然的指著躺了一地的幼童:「這個陣法叫做萬流歸宗,整個陣法由三百六十件法寶,按照逆轉八卦的六十四爻位排列而成,而這個陣法的作用不是防禦也不是攻擊,而是最大化的活化陣內的法器,使這些法器能夠在短暫的瞬間連接成一個超越等級限制的道法漩渦,而這些孩子則是起到了增幅的作用。」
敖彥歪著頭打量著在大廳裏七橫八豎放置著的法器,有最常見的桃木劍、攝魂鈴、八卦鏡等等,也有少見的狀似鍋碗瓢盆的寶貝,每一件法寶都有著其獨特之處,唯一相似的,便是都閃爍著肉眼可見的銀色光芒。
仔細看的話也不難發現法寶的底部向四周延伸著無數條銀色的細絲直直的將自身和附近的孩子聯系在一起。
這個場景若是換了旁人,一定會在驚愕之余又無比的恐懼,可惜敖彥寶寶怎麽說都是在充滿了臆想的地球上生活了十多年,在各色影片和電視劇的熏陶下,這點特異表現對于敖彥來說幾乎沒有什麽可以觸動的,最多也只是在心中诋毀著這個陣法的創世人沒有什麽藝術細胞,好好一個陣法,硬生生的被搞得如同招鬼的魔障一般。
「知道那天我在這些孩子頭上放的是什麽嗎?」石寂道人臉上的笑意愈發的深沈起來,「那是生長在冥界入口,一處名喚黃泉的斜坡旁才會生長的花朵,叫做雁菊。我將雁菊的花瓣植入每個孩子的眉心天輪之上,只要這萬流歸宗的陣法發動到了極限時,這雁菊便會在人界怒放。」
「雁菊不是生在黃泉旁嗎?你怎麽能搞到手的?」一直沒有出聲的敖彥寶寶,冷不丁的問著。
「傻瓜,雁菊又不是生在冥土,要在黃泉上摘采雁菊,只要降服了一脈幽魂,便可以輕易的驅使幽魂前往黃泉采集。」石寂道人很是耐心的爲敖彥解說著困惑,仿佛生怕敖彥不清楚其中的秘密般,如數家珍似的將整個萬流歸宗的陣法從頭到尾剖析了一遍。
教學熱情高漲的態度著實讓敖彥寶寶的小心肝一陣亂顫,因爲在敖彥看過的諸多凶殺影片當中,凶手越是表現的熱情如火,則殺意越大,雖然敖彥暫時感受不到石寂道人的殺氣,但是……難保這個詭異的修道士會不會把腦袋修壞了,變成一個超級大變態。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仿佛是感受到了懷中的寶寶一陣不自然的僵硬,石寂道人笑著說,「只是這萬流歸宗的陣法幾百年也未必會出現一次,對于你這個書閣未來的弟子而言,這種機會可以算得上是千古難遇的事情。」
「書閣弟子?」敖彥斜著眼睛,瞄了一眼石寂道人。
「對,你看這些孩子日後都會成爲我玄門道忠心耿耿的護山弟子,保護我玄門道山門不墜,而你則不同,你將繼承我玄門道的道統,成爲我玄門道薪火相傳的弟子,書閣中所珍藏的萬卷書卷,將是你終身需要看護的寶貝,而你也將成爲玄門道僅次于掌門人的超然存在。」
敢情是讓自己當個終身制的圖書管理員——敖彥在心底煞風景的直接將石寂道人的形容轉爲最簡單的職業前景描述。
「你就不怕我把玄門道的那些藏書內容都泄露出去?」敖彥的問題有些挑釁的味道,但是石寂道人給與了最大的包容,默默看了敖彥寶寶一眼後,嘴角慢慢勾勒出一個漂亮的弧線,修長而有力的手掌輕輕撫摸著寶寶一頭及肩黑發。
「知道嗎,從玄門道開門立宗至今,門下弟子反出門去的並不算少數,但是只有書閣的弟子從來都沒有人背叛過。」石寂道人的話語聲淡淡的,卻蘊含著令人不寒而栗的韻味。
只可惜石寂道人這充滿了威脅意味的話語還未在敖彥耳際散盡,當天際的第一縷晨曦的金色霞光照入大廳時,眼前的情況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當晨曦的金芒罩入萬流歸宗陣的時候,敖彥親眼看到那些連接在幼兒身上的銀色細線在刹那間猛地增粗了數十倍,而那些孩子們額前被植入雁菊花瓣的地方,則閃爍著七彩的光點,然後萬流歸宗陣的陣心處,凝結起一個臉盆大小的金色圓球。
那個圓球慢慢的從陣心飄到石寂道人的眼前,仿佛等待著主人的觸摸,而石寂道人也專注望著圓球的變化,敖彥從抱著自己的手臂上傳來的收緊感可以確定,這個臭道士對于這個圓球很看重。
不知道若是自己這個時候搞個小烏龍,壞了石寂道人的好事的話,石寂道人臉上那可惡的笑容會不會整個僵在那裏……那一定會是一幅有趣的畫面。
敖彥很自然的在腦袋中臆想著,不過他可以發誓,那只是反抗意識作祟下的小小妄想而已,他絕對不是有心要在這種關鍵時刻出纰漏的。
他只是……很不巧的有一根頭發黏上了鼻尖,然後很難自制的打了個小噴嚏而已。
這小小的一個插曲,卻讓那原本乖乖的圓球頓時成了漏風的篩子一般,金色表面上不規則分布著點點敖彥的唾沫,接著整個金色的圓球突然像中邪了一般,化爲了一個黑色的空洞,敖彥甚至可以看到空洞中快速盤旋的漩渦狀氣流。
只是一個噴嚏而已,有這麽誇張嗎?敖彥的腦海裏只來得及閃過這麽一句無厘頭的疑問,一股莫大的吸力便把敖彥寶寶整個從石寂道人的懷抱中給吸了出來。
于是倒黴的敖彥就這麽一頭栽進了那黑色的空洞漩渦之中……

《待續》

◎敬請期待龍王界第三部。

番外:人生若只初相見 下

時光流逝、歲月如梭,轉眼匆匆十年掠過,青面下的男子過了不惑之年,身上的道術修爲日益精深,雖然身後沒有什麽驚天動地的修道界的大門派支持,但是憑借著救人無數的聖手仁心,青面無咎之名在東大陸上漸漸聲名鵲起,不光是各國的皇室權貴努力的向這位聲譽極佳的世外高人頻頻抛出橄榄枝,連一向重視道統傳承的修道門派,也開始用名譽長老之類的擡頭延請無咎入門,只是這位道長心系百姓,對于這些身外的事情,都無所在乎,只是我行我素的奔波于天下。
而每年的某一天,這位道士會不遠萬裏的趕赴至一處名爲秀鄉鎮的偏遠山地,遙遙的目視一片荒田裏所矗立的破舊小屋,仿佛是在懷念著什麽,又仿佛是在等待著誰。

這一日,正在一處百姓村莊裏行醫的無咎,突然收到一封以修道士聯盟之名發送來的請柬,請柬上說有一只靈獸隱匿于秀鄉鎮旁的碧樹山間禍害鄉裏,該靈獸經過幾次探訪,力量極爲可觀,所以特別邀請各位修道士們一起上山圍獵此靈獸等等。
在無咎看來,這種事情根本就是那些心術不正的修道士,爲了掠奪靈獸的內丹而恬不知恥找來的借口罷了,若非「秀鄉鎮碧樹山」這六個字觸動了無咎內心深處的某根弦的話,他根本看都不會再看一眼。
只是在那山間的靈獸,會不會是蒼寰?
無咎雖然知道這個想法很可笑,但是他還是忍不住這麽想。
修了這麽久的道,他自然不再是過去那懵懂無知的山野農夫,那深入心海的一夜銷魂,告訴了他太多太多的秘密,讓他明白蒼寰的身分絕對不會是人類的同時,讓他了解到爲什麽蒼寰的反應會如此的幹脆,畢竟靈獸對于交媾這種行爲,比人類要想的簡單的多。
很想再見到蒼寰一面,所以每年他都會回到這個曾經的家園;但一想到一旦和蒼寰見了面之後,自己又不知道說些什麽時,他又不得不黯然的將腳步停留在原地。是他愚昧的親手將自己心底最重要的人推開,如今又怎麽去苛求那個美麗的身影還記得自己這個不知好歹的俗人呢。
師傅曾經說過,靈獸的年齡幾乎是無限的,靈界的轉生也和人類完全不同,除非自己能夠飛升仙界,不然人生匆匆數十年,對于靈獸而言只是轉眼雲煙而已。如今他只求蒼寰能夠平安如意,尋到一個滿意的歸宿,哪怕永遠的把自己遺留在記憶的角落裏也好。
不過即便只是心中的荒誕想法,在看到這份請柬之後,無咎還是決定親自去看一下,不管是或者不是,他都會試著阻止這些貪婪的家夥爲了私利而去傷害無辜。
爲手邊最後一個病人開好了藥方後,無咎整理好行裝,在大家感激和喜悅的言詞中,慢慢向村外走去,不知是爲什麽,無咎在到達村口時,突然下意識的回首遠望那些在被夕陽的紅霞所籠罩著的幢幢人影,仿佛是錯覺,自己好像要再也見不到這些純樸的農家了。

這一次召集靈獸圍獵的,是修道界一個不起眼的小門派,原因自然是爲了那顆靈獸的內丹。
無咎到達碧樹山的時候,那些修道士們已經在山上搜羅過一遍了,也與這只靈獸有過交集,據說是一只通靈的黑色大鳥,幾次接觸後有修道士用道符轟傷了靈鳥的翅膀,估計短時間內這只大鳥無法離開人界,必定藏在某個角落裏潛伏著,若是細細的搜山,估計肯定會找到。
無咎淡淡應了幾句便沒有再開口說話,在諸人熱火朝天的氣氛裏,有些些刺眼,不過大家都認爲這個無咎向來獨行獨往冷僻慣了,所以也就不在意什麽。
爲了盡早的捕獲靈鳥,所有人顧不得休息,大約分配了搜索的方向之後,三個一群,二個一夥的便再一次開始搜山,而無咎遠遠的落在了所有人的身後,對于碧樹山他可比別人熟悉的太多。
避開所有人的視線之後,無咎沿著過去走過的山道,慢慢前行,越過長滿了榕草的荊棘叢,西行不久便看到了那潭深水碧波。當年的魚兒早就被高順賣了個七七八八,而剩下的也進貢給了蒼寰的肚子,如今碧波依舊,但水面下卻死氣沈沈。
再往前不遠便是當年那座隱蔽的山洞,山洞裏空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了,昔日糾葛命運的地上,如今只有一層厚厚的青苔,那山石坑窪十年未改,但故地重遊的人,卻已經物是人非,令人在慨然長歎間,只留下滿目的惆怅和遺憾。
望著眼前的故地,無咎只覺得自己往日裏平靜如水的道心泛起一陣漪漣,趕緊收斂心神,修道士最怕的就是由七情六欲勾勒出的心魔,若是道心不穩,被心魔所侵,非但一身的道術俱毀,而且還會由道入魔成爲沒有理智和感情,只會殺戮的魔頭。
就在這時,一縷微弱的靈力突然從一旁的山壁上泄露了出來,無咎擡頭一看,幾乎是立刻便識破了山壁上的障眼法。
輕輕伸出手指才輕點在那幻術形成的石壁上,立刻就被一只突兀的從石壁中伸出的尖銳鳥爪抓住了指尖,隨後就見一只渾身漆黑的綠眸鳥兒現身出現,光看鳥兒翅膀上點點猩紅,就知道這正是被追獵的靈鳥。
「莫怕,我不是來抓你的。」無咎小心的用手撫摸著鳥兒那閃亮的羽翼,小心的安撫著這只被嚇到的鳥兒,突然想起自己帶著青銅面具恐怕不會讓這只通靈的鳥兒有所安全感,于是伸手把面具摘了下來。
也許是感到了無咎的誠意,無咎覺得指尖的鳥兒顫抖了一下後,目光死死的盯住了自己,仿佛是見到什麽不可思議的東西。
拿出隨身攜帶的藥粉,小心的給鳥兒的傷口撒上一圈,然後用一方絹帕把那只受傷的翅膀包裹了起來。等全部處理好之後,無咎才滿意的笑笑,輕輕撫摸著小鳥兒道:「你的傷口不嚴重,好好休息幾天就好了。不過眼下山外很多修道士都在找你,你躲在這裏雖然很難發現,但是也不保險,若是你信的過我,就跟我走,我不會要你的靈丹,等到了其他地方,我就放你離去好不好?」
這只靈鳥能夠聽懂自己幾分話意,無咎不知道,不過看小鳥在自己話音落下之後,很是幹脆的搖晃著飛進了自己的胸前衣襟裏,無咎不禁感歎靈鳥果然是有靈性的很。
當下便偷渡著這只乖巧的鳥兒,借口說有一個急症病人需要救治,匆匆離去,好在大家都去抓鳥了,也沒有在意這個無咎的來去匆匆。
在無咎想來,自己只是救了一只靈鳥而已,就算日後那些修道士發現了,大不了不承認,被人說爲人不誠信也就是了,畢竟這靈鳥也是一條性命,當救則救,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後面會引來一場驚天的浩劫。

這只從修道士魔爪中逃得性命的黑色小鳥,不知道是因爲感恩,還是根本因爲無咎提供的夥食太好,居然在養好了傷勢後,賴著不走了,每天跟著無咎去給百姓們治病,時不時地還會打個下手,叼個手絹藥瓶什麽的,靈氣十足的模樣,更是招人喜歡。
無咎自從師傅去世之後,獨來獨往也有些寂寞,既然小家夥願意陪自己,當然是求之不得。
這只靈鳥雖然可愛,也非常的挑嘴,鳥食從來不吃,只吃無咎做的飯菜,而且吃起來吃相無比驚人,狼吞虎咽用在一只鳥兒的身上都不覺得誇張,吃相如何可見一斑。
而且這只鳥兒還很不喜歡無咎的青銅面具,雖然每次有人的時候不會怎麽樣,不過只要屋子裏沒有人,牠就會撲棱著翅膀,去和無咎搶面具,不然就是在面具上啄啊啄的,若不是確信自己的面具堅固無比,無咎都要懷疑這小家夥是鐵了心要把面具啄穿不可。
而到了晚上,無咎就會在自己的房間裏做修煉的功課,不過除了師傅教的功課之外,他還會額外的背誦一大段拗口的句子,這就是當年蒼寰最後交給他的那本古書字,只可惜蒼寰始終都沒有說明這本書的內容是什麽,而無咎也不願去查詢,只是每日裏背誦不惜,仿佛是在完成昔日的諾言一般。
無咎第一次在小鳥的面前背誦時,那只鳥兒站在水碗邊上,一聽無咎的話出口,頓時站立不穩撲通一聲掉進了水碗中,好半天才掙紮著從碗裏站起來,顧不得抖去身上的水滴,而是用一雙充滿了不可置信神色的目光看著在那裏不受外界幹擾,朗朗而讀的男人。
無咎從來沒有看到過蒼寰的原形,自然不知道眼前這只可愛的小鳥,就是他沈埋在心底的人兒。而蒼寰則是根本沒有想到自己在人界尋找了十年的男人,會以這種方式出現在眼前,更沒有想到的是,當年自己拿來故意爲難他的書卷居然被這個男人每日背誦,難怪這個男人在修道之後,進境會如此的迅速,每天背誦魔天寶典的人,若是修道不能快速的話,那才是眞見鬼了呢。
魔天寶典本是魔界的智者無聊時寫出來丟到人界引誘人類墮落修魔的,數百年前這本寶典曾經在人間引起莫大的混亂,最後是龍王出面,把這本寶典從人界放到了靈界,當初爲了爲難高順,蒼寰悄悄地把魔天寶典的總訣抄了過來,本是爲了「欺負」一下這個笨蛋男人,沒想到如今居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魔界寶典雖然是魔界之物,但是它的總訣大多數都是比較傳統的東西,主要是指點人類如何聚集遊離在身外的能量,走蹊徑得到寶典者,只要每日誦讀便可以修成厲害的魔頭,如今無咎倒是誤打誤撞踏進了一條修道速成之途,外有魔天寶典的總訣修持,內有老道士傳下的正宗心法,加上無咎過去曾經吸收過自己三分之一的靈力,和現在每日裏救人求仁積修公德,只怕日後用不了多久,這個男人也能和他師傅一樣,飛升仙界。
蒼寰一邊聽著無咎的誦念,一邊贊歎著這個男人的好運氣的同時,又沒有來由的生起氣來。
自從發現高順失蹤之後,蒼寰在他們原來居住的小屋裏,足足等了一年多的時間。每日裏都盼望著高順會回來,然後兩人可以像長老建議的那樣,面對面地交談一次,說出彼此心底的想法。因爲怕自己出外覓食錯過高順,蒼寰托朋友帶了一整口袋的玉米棒子,然後每天吃上幾條充饑,然後就趴在窗前等待這個該死的笨蛋。但是高順有如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頭。蒼寰等累了,便離開秀鄉鎮滿天下去找這個男人,但是人海茫茫,高順算是從此沒有了音訊。
好幾次蒼寰都試圖就此放棄,放棄這個笨蛋男人,也放棄這段才萌芽就面臨夭折的感情,但是他做不到。
每次賭咒發誓,說再也不會去在意這個男人。但每次路過田野山城,都會下意識的望向那人頭濟濟之地,心底期盼著哪一天,會突然在人群中看到這個殺千刀的男人。
到了每年鴉族繁衍的季節,族裏族外多少美女美男成打的送上門來任君享用,但是最後他總是在對方失落的眼神以及長老們無奈的表情中放棄交配,灰溜溜的躲到人界,詛咒著那個笨蛋,當然同時也會在那山洞裏無限回味那一夜馳騁疆場的淩厲威風。
蒼寰知道自己是中了一種叫做「高順」的毒,而這種毒的解藥只有一樣,那就是高順自己。
而今天,命運和蒼寰開了一個小玩笑。當他們再度重逢的時候,彼此都改變了身分,或者說彼此都已經因爲十年的等待和分離而變得成熟,但是蒼寰卻發現自己失去了最初的勇氣,他根本沒有勇氣向自稱爲「無咎」的男人表露身分,然後氣勢洶洶的質問這個笨蛋怎麽膽敢在當年就這麽甩手而逃。
因爲蒼寰開始害怕,若是自己表露了身分,這個男人依舊不願意面對自己的話,自己又該怎麽辦呢?
蒼寰每天都在猶豫,倒是毫不知情的無咎在一次接診後,突然說出了一番感悟。
那是個和高順一樣,被昏官屈打成招的病人,雖然最後名聲獲得了清白,但是那一身的健康卻在陰冷的監獄中毀于一旦。無咎小心的爲這個病人處理每一個傷口,然後開配各類的傷藥,忙碌了整整一天,在安頓好了病人後的回家路上,蒼寰默默地站在無咎的肩頭,迎著夕陽,無咎那被霞光映的通紅的青銅面具下,突然傳出了一種極爲疲憊的音調。
「小家夥你知道嗎,我本來也應該和這個男人一樣,一輩子躺在床上,依靠別人的攙扶行走起臥,就和一個廢人似的,在痛苦和呻吟中度過人生的每一天……但是我很幸運,有個善良的人守護了我,他犧牲了自己的靈力,把我從死亡線上拖回了陽世……我應該好好的感謝他的,但是最終我卻很冷酷的對那個人說,不想再見到他。」音調沒有什麽平仄起伏,但是蒼寰卻能感受到平靜裏所蘊藏著的暗流。他靜靜的聽著,或者他能夠得到一直想得到的解釋。
「我很混蛋是吧……我也這麽覺得。」無咎用頭輕輕蹭了蹭小鳥兒,「其實那是因爲我不敢說實話,因爲救我的是一個男人,而且救人的方式太驚世駭俗了……不過現在看起來,若是他能夠在救我的時候,把我壓在下面的話,或許我的心裏會更加舒服一點。」
小鳥兒抽搐了一下,險些從無咎的肩頭落在地上。
「當時自己就覺得特別對不起他,人家一個人品出衆、俊秀心善的好人,就這麽被自己給毀了,而且最讓我無法原諒自己的是,我醒來時發現自己抱著他,心裏除了驚訝之外,你知道嗎,我……高興著呢。」無咎頓了一下,最後還是把這從未說出來的話,吐露了出來。也許在他看來,通靈的鳥兒絕對是只聽不說的好聽衆,難得有機會吐露一下心思,也不用擔心自己這邪惡的心思會透露給別人知道,「後來回家的那些天裏,我不肯和他再擠一張床,是因爲丟人,我在他面前甚至不能控制自己的欲望……」
唰唰唰……小鳥兒丟過好幾個白果眼,心裏臭罵著這個笨蛋男人。
有反應才對,小爺我這麽漂亮,你若是沒吃過不知道味道也就算了,嘗過味了還沒感覺,你就去死吧!
「現在回想起來,自己眞是傻,老天送來的好事就這麽推出門去了……」還在繼續自言自語的男人根本就沒有想到,自己口中的姻緣,早就在繞了一大圈之後,再一次的回到了自己的手中。

「算你聰明,知道老實交代!」蒼寰在心頭很是不屑的撇了撇嘴,不過那滿臉的笑容卻是怎麽也遮不住,總算那張長滿羽絨的鳥臉讓人無法看出笑容,雖然對于無咎的優柔寡斷很是鄙視,不過總算這個笨蛋還開竅,要是他眞敢說出什麽人獸不可配之類的話,他非一口咬死這笨蛋不可——當年那個混蛋龍王可沒有少在自己面前總結人類的倫理結構和社會構成,那一陣子的打擊,至今蒼寰還是記憶猶新。
既然現在笨蛋開口了,那麽自己是不是也找個機會坦白一下呢?蒼寰暗中設計著自己的出場畫面:是先寄一封警告信,說已經找到你了,嚇唬嚇唬無咎,還是幹脆在無咎面前恢複原身給他個出其不意?再不,等他洗澡的時候,猛然出現在浴室裏,這樣好像是最眞誠的赤裸相待,當然他個人是不反對烈火幹柴直接放火燒上一回,最近可是鴉族的繁衍期,他也憋的夠久了……
正在滿腦子預演「浴室赤裸羔羊」劇目的蒼寰沒有發現,無咎走著走著慢慢的停下了腳步,青銅面具突然轉向不遠處的暗巷:「哪位道兄駕臨,還請現身,在此藏頭露尾,不覺得多此一舉嗎?」
「不虧是青面聖手,我們借用白雲帳也沒有瞞過你的眼睛。」說著幾十條人影從暗巷的牆壁內,陸陸續續穿牆而出,轉眼間便將無咎圍攏在包圍圈內。
「各位是什麽意思?無咎有得罪通道的地方嗎?」嘴上這麽說,但是光看那幾張熟悉的面孔,無咎就猜到了對方的來意,這些人分明就是不久前在碧樹山上圍獵靈鳥的修道士們。
「無咎道兄宅心仁厚,自然是人人稱贊,但是所謂君子不奪人所愛,你把我們找了半天的靈鳥抓來,占爲己有是不是太過分了些呢?」爲首的修道士張口就是顛倒黑白的說法,看他們人人握著兵刃法寶的凶惡模樣,擺明了是來搶小靈鳥的。
「這只鳥兒只是無咎的玩伴,並不是靈鳥,各位看錯了吧。」
「哼,是與不是自然是我們說了算,無咎,你若是識相,就把靈鳥交出來,我們自然不會追究你私藏靈鳥之責……」
「放肆,你好大的口氣!」對方咄咄逼人的模樣,終于還是把無咎惹怒了,「這靈鳥乃是靈界之物,非人類所能擁有,你們不思好好修煉參悟天道,反而四處搜捕靈獸,盜采靈丹,有傷天合,難道就不怕天譴嗎!」
「哼,什麽天道地道,老子只知道要飛升仙界,就需要靈獸內丹,你若憐惜這小鳥,等爺把靈丹取出後,你愛怎麽憐惜都行!」對方無恥之極的話語非但沒有人出言斥責,反倒是人人附和著。
「你們這群無恥之輩,今天若是想從我這邊搶走靈鳥,除非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無咎說著從衣袖裏抖出一把長劍,這劍是他師傅的遺物,雖然論到揮劍打架,他是個徹頭徹尾的菜鳥,但是當年老道士可是傳下來三招保命的招數,至少逃跑是沒有問題了。
出劍橫掃掃一片,轉個圈兒再一片,面對前方一刀切,看見沒人跑不見。
這三招堪比程咬金的三板斧,灌注了無咎全部的道力後,寶劍的劍芒頓時暴漲三尺,三招一過,果然把那些包圍的人都往後逼開了足足三步的距離,趁此機會無咎撒腿就跑,那些圍攻的人想追,卻被爲首的道士攔住了身形。
「不用追了,掌門人已經在出城之地擺下天羅地網,逃不了他的,再說那只小鳥已經吸入了我撒在空中的靈腐粉,用不了多久,便會中毒,逃不走的。」

無咎帶著小鳥一路狂奔,不敢在此地停留片刻。無咎知道這些小門派的修道士不講理起來,簡直就是魔障,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他可不想拖累了四方的凡人。
出了城一口氣又跑了許久,才在山腳的一座荒廟裏,停下喘口氣,一屁股坐在雜草叢中的石階上,無咎氣喘籲籲的摘下面具用衣袖將額上的汗水擦去,還來不及把面具戴上,就見待在自己肩頭的小鳥突然間滑落在懷中。
「小家夥,你怎麽了?」無咎吃驚的把小鳥捧在手中,只見原本蹦蹦跳跳的鳥兒,如今竟然在不明所以的瑟瑟發抖。
「娘的,這幫混蛋居然敢下毒!」隨著一聲憤憤地詛咒,一條黑色的人影慢慢的在無咎的懷中成形,當那久違的容顔落入無咎的眼中時,一種不可置信的愕然以及隨後的喜悅在瞬間湧上心頭。
「蒼寰……」無咎試著呼喚,生怕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覺。
「笨蛋!現在我不找你算帳,你給我把皮繃緊了,日後,我連本帶利和你算!」蒼寰憤怒的狠狠瞪了無咎一眼,當然這純粹是遷怒,因爲這該死的毒藥逼得他不得不提前現出人身,這也代表著才計畫不久的「浴室赤裸羔羊」還未實施就已經破産了。
「啊,你要不要緊?怎麽中毒了?」雖然心頭激蕩,但是無咎還是沒有忘記蒼寰剛才說的中毒,看著那張漂亮的容顔隱隱透露出淡淡的青紫色,無咎不由得也跟著不安起來。
「是魔界的毒粉,對于靈界來說就是毒藥,不過還好,我只要打坐逼毒……」蒼寰深吸了一口氣,話還沒有說完,一陣震天的哄笑聲,便由四面八方穿了過來,只見原本雜草叢生的坡地上站起密密麻麻的人群,爲首的正是此刻無咎最不想見到的修道士。
「果然是靈界的靈獸,居然已經是化形的了,想來你的內丹化開後,足以讓我天裕門的弟子仔修道上都提升一個台階。」爲首的修道士,心中無比的得意。
對于他們這些以追逐靈獸爲主的修道士來說,像蒼寰這樣能夠化爲人形的,絕對是珍品中的珍品,因爲十年來靈界前往人界的通道檢查得越來越嚴格,能力弱的、年紀小的根本過不來,而即便出現在人界了,也少有單獨行動的。
「你不用擔心靈腐粉,我這裏有天罡化骨鼎,只要把你攝入其中,鼎內的三昧眞火只需片刻便能夠把你連皮帶骨和內膽煉化成靈丹,所以你安心的去吧,我天裕門會爲你立牌超渡的。」說著修道士手心向上一翻,頓時露出一只小巧的三足爐鼎。
修道士抖手將爐鼎抛向空中,那小小的三足鼎在離開修道士的手中後,立刻迎風化爲一只兩人多高的巨鼎,爐鼎的頂蓋慢慢的移開,一抹豔紅從鼎內射出,在空中布成一張大網,猛地罩向被無咎緊緊抱在懷中的蒼寰。
雖然還想向無咎交代什麽話,但是此刻的蒼寰實在太虛弱了,天罡化骨鼎射出的天罡之網輕而易舉的便把蒼寰攝入鼎內,當無咎撲上前去,試圖掰開漸漸合攏的爐鼎時,除了他的雙手因爲接觸爐鼎那火熱的蓋子,伴隨著嗤嗤的聲響,散發出皮肉焦臭的味道之外,陷入鼎爐裏面的蒼寰只在最後聽見了無咎悲鳴般的呼喚聲。
匡當一聲,爐蓋緊緊地合閉了,將外面的世界和裏面的空間完全截斷,只留下滿目灼熱的火焰……


夜風吹動虛掩的窗棂,發出咯吱吱的輕響,仿佛是特意打斷蒼寰的沈思。
小心的把兩個已經睡的毫無形象的小輩們弄上床去後,放下輕柔的床帳,吹熄了燈火,黑夜立刻將整個屋子吞噬了下去,只有窗外的月色透過縫隙隱約閃現。
「既然來了,就自己出來吧,我知道乙太精靈不會放任我不管的,你們向來是最雞婆的不是嗎?這麽多年沒有見,看來習慣還是沒有改變的樣子。」蒼寰冷冷的盯著房間的某個角落的空地上,用冰意十足的話語招呼著不請自來的客人。
「別這樣冷淡啊,好久不見你就這麽對待好朋友嗎?」黑暗中一道身影搖搖晃晃的從地裏鑽了出來,乍一看仿佛是來自深淵的幽魂,除了一雙綠色的眼睛之外,根本無法從輪廓上辨別他的模樣。
「好朋友?這個稱呼我可不敢當。」如今的蒼寰可不是過去那個束手被擒的傻瓜。
「我知道你討厭我,事實上整個靈界差不多都因爲你和那個人類的事情,把我們乙太精靈恨到骨子裏去了。」來人無奈的歎息著,「其實我們彼此都很清楚,事情會發展到那樣的地步誰都不願意、但又都不能放手。」
「放手?我爲什麽要放手,那個男人始終都是屬于我的,你們有什麽權利來和我爭?」
「公平一點吧,蒼寰,我們都很清楚,如果當時放任你的男人繼續在人界的話,那麽結果只能是爲了保持人界的平衡,我們必須抹殺無咎的存在,即便他再委屈、再無奈。這是乙太精靈的使命。」
「那你們怎麽不在之前出手呢,怎麽不在我落入天罡鼎之後立刻救人呢,哪怕你們提前能夠把那些無恥的修道士……」提起當日事,蒼寰就覺得心底有一把怒火在熊熊的燃燒著。
「我們不能傷害人類……」
「但是你們傷害了無咎……」
「因爲那個時候,無咎已經不能算是人類了!」仿佛是被這每次見面都會上演的無休止的爭辯而激怒,從口氣來估計這個乙太精靈的腦袋上已經青筋亂出。
「我管你!」蒼寰很令人吐血的丟著這麽一句台詞,把蠻橫和不講理發揮到了極致。
「××的,你個不講理的潑皮!」黑影咬牙切齒的怒斥著。


若是其他的靈獸面對著天罡化骨鼎的三昧眞火也就只能化爲他人口中的靈丹,但是蒼寰卻不會,因爲他是整個靈界中最爲特殊的一只靈獸,鴉族的另類強者——火鴉。
天地初始的時候,當創世三神制造了龍族成爲整個世界的守護者,而在靈界成形後,鳳凰則被選爲所有獸類的至高之王,鳳凰的特性在于它能夠浴火重生,幾乎到了永生不滅的地步。但是這也僅僅只是幾乎,萬物不可圓滿,終有欠缺,爲了保證在鳳凰發生意外時,能夠出現替代者,所以在鴉族的傳承中,便出現了這麽個候補鳳凰的另類。
火鴉的一生和其他的靈獸一樣,他的能力也不會超越其他人太多,但是若是有一日鳳凰出了意外,或者經曆浴火重生時,火鴉就會成爲整個靈界的代理君王,而若是鳳凰死去,則火鴉就將進入龍族所守護著的混沌世界,經過混沌的淬煉,化身眞正的鳳凰,取而代之。
所以從本質上來說,火鴉和鳳凰是一脈相承,他們都能夠吸收火焰,並在火焰中成長。
天罡化骨鼎裏的三昧眞火對于蒼寰來說,不但不是致命的凶焰,反倒是最好的補藥。這源自仙界的火焰鍛燒著蒼寰中了毒的身軀,慢慢將毒質溶化、驅離,身體在火中懶洋洋的伸展著,所有的虛弱都化爲烏有,被鍛燒過的翅膀愈發的堅硬,羽毛也愈發的閃亮。
等將三昧眞火全部吸收完畢後,蒼寰揮動自己嶄新的羽翅,輕易的將那鼎爐從中心起一分爲二。

當得意洋洋的蒼寰,打算給所有人一個驚喜的時候,入目的慘景,卻讓蒼寰嚇了一大跳。
荒涼的山廟依舊雜草叢生,但是血紅的顔色已經染滿了整個大地,黏稠的血漿,沿著台階緩緩流下,殘肢斷臂到處都四散著,失去了身軀的頭顱滾落在角落裏,每一個頭顱上都殘留著一張寫滿了恐懼的臉,空洞的雙眼無法合閉,仿若是看到了不能瞑目的可怕畫面。
荒廟中心的祭台上,一個被血染紅的身影正單膝跪地,雙手拄著插入地下的長劍劍柄,仿佛是戰退強敵後,最後一名殘存的勇士,在疲憊和悲傷之下,依舊不肯倒下。
蒼寰望著那熟悉而又無比陌生的身影,一時間不能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無咎……」蒼寰輕呼著,跨步試圖靠近,卻在邁步的瞬間被來自地下的力量牢牢地固定了在石板上。
「不要靠近那個男人。」耳際傳來威嚴的警告聲,蒼寰回頭,卻看到一個小小人兒,搧動著透明的翅膀,一臉凝重的望著石台上的無咎,仿佛無咎隨時會變成一只大怪獸般。
「你是誰?爲什麽阻止我?」蒼寰遲疑的問著,換來小人兒如刀鋒般尖銳的目光。
「是你把魔天寶典給這個人類的吧?」小人兒沒有透露自己的身分,反而用一種指責的口吻問著蒼寰,「你怎麽可以把這麽危險的東西從靈界帶到人界來?難道當代的火鴉一脈連這點常識都不知道傳授嗎!」
「火鴉怎麽教育和你沒有關系。魔天寶典只是龍王寄放在靈界的東西,只要龍王沒有特別說明,我愛往哪裏帶就往哪裏帶,有脾氣你找龍王去發吧。」論吵架年輕的蒼寰可是鴉族裏的頭號能手,那張長滿了伶牙俐齒的嘴,眞要和人鬥氣,就是鴉族長老們全體上陣,能打個平手就已經阿彌陀佛了。
「你、你把魔天寶典帶給這個人類練,這個人類如今走火入魔,被心魔所迷,眼看著就要魔化了,這種人物若是在人界成魔,不殺個血流成河是不會罷手的。」小人兒憤怒極了,自己在這裏想盡辦法拖延這個人類魔化的腳步,而身邊這個始作俑者,倒是狗咬呂洞賓不知好人心。
「魔化?怎麽會,無咎怎麽會魔化?」蒼寰顧不得繼續和小人兒擡杠,一臉詫異的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因爲看到你被攝入天罡化骨鼎,無咎以爲你就此死去,所以心緒大亂,才被心魔所趁,如今已經淪入魔化,待他睜眼之時,就是人界魔君誕生之日。」蒼寰身後的空中突然産生一波扭曲,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踏過虛空走了出來,黑色衣袍上的烏鴉飛鳥彰顯著老者的身分。
「長老……魔天寶典我只抄錄了總訣,怎麽會……」蒼寰宛如找到主心骨一般,滿腹的問題想出口。而一旁的小人兒,也收斂起敵對的姿態,很有禮的向老人拱手致意。
「傻孩子,你以爲魔天寶典爲什麽會由龍王君親自出手收回,而連魔君都沒有意見嗎?」老人輕輕的歎息著,「這本魔天寶典,不單會使人魔化,最要命的是,他能夠把入魔的人變成魔物們的巢穴,你且仔細看,無咎此刻身上沾染的血氣,已經成爲低等魔物的寄身之地了,再下去無咎的血肉肢骨怕是無一幸免。」
「怎麽會這樣?」蒼寰不可置信的擡頭仔細看,果然就見無咎身上那厚厚的血垢在風中非但沒有風幹,反而猶如新染一般,衣服無風自動,一張張扭曲的恐怖面孔在血色中上上下浮動,令人作嘔。
「這是魔化初期,只要進入魔化中期,他就能夠自動的把魔化的魔物,隨意的釋放在空氣中,任何生命只要被魔物黏上,便會成爲這個男人的附庸傀儡,若是他掌握了足夠的附庸傀儡,只要回到魔界,他就能夠成爲魔界中的大魔頭,甚至連魔王都會頭疼。」小人兒補充說明著眼下的狀況。
「那要怎麽辦?」蒼寰畢竟是火鴉,就算因爲無咎的遭遇而亂了方寸,卻不至于完全忽略長老出現的意圖。
「用這把匕首,刺穿這個男人的心髒,然後用你的青冥之火徹底的淨化他。」長老手中出現一把閃爍著青芒的匕首,托在半空中。
「不要……」幾乎是本能的,蒼寰搖著頭,不想接受的抗拒著,青冥之火是和鳳凰所擁有的紅蓮之火截然相反的火焰,紅蓮之火燒盡世間萬物,但是青冥之火卻是燒盡一切魂魄,這無疑是給無咎判下了不可挽回的死刑。
「不能以私情而毀根本,你忘記族規了嗎?」長老的話語異常的迫人,但是旁觀者都可以看出老人眼中的不忍。
「可是……我下不了手啊。」蒼寰幾乎是哀求著。
「你沒有選擇,要嘛在沒有造成更大的混亂之前,殺了這個男人;要嘛就在這個男人完全魔化之後,日日夜夜看著他不受控制的殺戮,靈魂生生世世被囚禁在這具身體中,痛苦自責直至瘋狂。」仿佛是不給蒼寰任何的退路,長老的話語斬釘截鐵,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面對如此嚴酷的選擇,連那小人兒也有些不忍心的轉過頭去。
要怎樣選擇?
蒼寰不知道,但是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隨著幾聲低呼,蒼寰茫然的回頭,卻看到一直低著頭的無咎已經慢慢的擡起了頭顱。
依舊是那張端正的臉龐,但是豔紅的血色已經充斥著那雙曾經清澈無比的雙眼,零亂的頭發上也開始出現大大小小的恐怖面孔,蒼寰知道那是初步魔化即將結束的預兆,一旦完成了初步魔化,要再想救也來不及了。
拍打著翅膀的小人兒焦急的在空中直跺腳,但是他的同伴們卻始終示意他不要催促。
接著,在所有人企盼的目光裏,蒼寰慢慢的接過了長老手中的匕首。
這次他沒有再開口,只是默默轉身,一步一步地向祭台走去。
我們的緣分難道就和開始一樣,才有了交集便要被切斷嗎?
蒼寰望著那越來越近的身影,心中突然間變得空蕩蕩的,什麽都容不下。
腦海中浮現的,是最初相伴的那些快樂的歲月,一個在床前教書,一個在榻上寫字,昏暗的油燈下,總是充滿著笑聲,有的是在嘲笑那醜陋的字,有的是在憨笑自己的笨手笨腳,還有的卻是因爲快樂而喜悅。
然後是無數的離別歲月,每天詛咒著這個該死的男人,同時也想念著這個該死的笨蛋。
十年,找了十年、等了十年、悔了十年、心碎擔憂了十年。
我們眞是傻瓜,爲什麽不早一點發現呢,爲什麽不能早一點呢……
尖銳的匕首幾乎毫無反抗的輕易穿過血色的衣裳,穿過記憶中堅實而充滿了韌性的胸膛,穿過那活絡絡、熱騰騰的心髒。
如同丟入滾油中的水滴,圍繞在無咎身上的魔頭們發出刺耳的尖叫聲,仿佛是不甘心被毀滅一般,試圖衝出血色。
但是衝天而起的青色火焰卻封閉了左右前後所有的空間,那鍛燒靈魂之火對于魔頭來說是最可怕的毀滅。


「好吧,好吧,反正你從來就是不講理的人,和你說道理還不如和你談條件呢。」
仿佛是無限委屈的忍耐了蒼寰的全部無禮,乙太精靈在心中無比自戀的贊歎著自己的定力又有所增加的同時,決定轉換方式和蒼寰老調重彈,「反正這次你是出頭了,按照當初的約定,只要你不搞破壞,我們也不會插手管你的行動,不過你若是不出格的話,我們願意在這次事件結束之後,把你的男人還給你。」
「我是不是要焚香放炮大呼萬歲,感激得涕淚橫流?」蒼寰撇著嘴冷笑著,仿佛對方說了一個世紀性的大笑話。
「你不要也行,大不了,我把你的男人拿去塞北海的海眼……」
「你要是敢的話,我不介意在人界放火燒山,這些年裏我的青冥之火,大概連你們最在乎的時空壁障也能燒穿了吧,到時候放幾個魔頭到人間來旅遊一下好了。」
「隨便你吧,如果這次不能夠把事情平安解決掉,你就是想全部燒光,都沒有問題。」黑影歎息著,這日子只怕是沒法過了,這些妖蛾子都湊一起跑來人界,難道是算准了他們乙太精靈忙不過來嗎?
「恭喜了。」對于暗影的歎息,蒼寰沒有大笑或者鼓掌歡呼就已經很給面子了。
「對了,九淵一直要我問問你,當年爲了那個男人,你犧牲了自己的內丹,從頭開始修煉,甚至不得不幾次借用外力來躲過生死劫,換來的只是那個男人永世沈睡,這種事情值得嗎?」黑影在離去的時候突然回頭,望著蒼寰美麗的鳳目問著,或許疑惑的並不僅僅只是他一個人。
「這個答案很簡單的,只要九淵哪一天和某個男人泡上了,不用我說,他也會了解的。」蒼寰的回答既狡猾又可惡,黑影翻著白眼再度沈入地下。
蒼寰小心的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腳後,慢慢推開窗棂,閃身躍入窗外的黑夜之中。
夜依舊深沈,靜靜的不再有聲息……
值得嗎?
不值得的話,又何必去做、去等待呢?


清晨窗外的小鳥叽叽喳喳的鳴叫著,一夜好夢的翠娟和清箴子打著哈欠撩開床帳,互相很有默契的向對方有禮的笑了一下,做爲昨夜護送自己上床的感激。
只是翠娟心裏想著:這個清箴子也是個不懂得照顧人的世外之人,哪有把人丟上床就算好了的,至少也要把自己叫醒換了衣服再睡。
而清箴子的想法則更加的幹脆:這個翠娟丫頭,看上去滿柔弱的,原來力氣還眞是不小,居然能夠在不弄醒自己的情況下,把自己放在床上,眞是人不可貌相啊。

推開房門,卻看到門外客棧的走道裏樓道上,小二們一個個緊張兮兮的上跳下竄,仿佛發生了什麽大事,清箴子隨手拉住一個路過門前給客人送茶水的小二,低聲地詢問發生了什麽事情。
小二鬼鬼祟祟的透露:「昨天夜裏客棧的酒窖鬧賊,那小賊不知道使用了什麽方法,一口氣偷走了我們酒窖裏窖藏了二十多年的好酒,這酒是埋在地下好幾十尺下的,對方連土都沒有翻開,就把酒給取走了。」
「眞的假的?」清箴子聽著也覺得新鮮,這種手法恐怕只有高明的修道士才做的出來吧。
「還有更加離奇的呢,我們掌櫃子有一壇上好的頭酒,那可是要用熱水蒸釀才能喝的,這小偷還特地蒸好了才偷走的。」小二對于這位偷酒賊也是無比的佩服。
打發走了小二,和翠娟一說這事,小丫頭也笑了,正在那兒啧啧稱奇,屋子的窗戶突然被撞開,一團黑球連滾帶爬地從窗戶外掉了進來,把屋子裏的人嚇了一跳。
仔細看才發現居然是那只充當了一個晚上教書先生的火鴉,只是此刻這只大妖怪,居然如同醉雞一般滿身的酒氣,渾身上下的羽毛間不時滴落著香濃的酒液。
面面相觑的兩人,終于了解到小二口中的偷酒賊是何許人物了。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微微交會了一下後,幾乎是不約而同地,開始以最快的速度收拾東西,末了把那只「醉雞」塞進一個布囊裏匆匆結算了房錢,出門就跑,仿佛身後有惡鬼追擊一般。
一口氣跑了好幾裏路,氣喘呼呼的翠娟才抹著汗,問清箴子要往何方去。
「我們去乾坤門吧,我昨夜晚飯的時候,已經用飛符聯絡過幾個朋友,他們告訴我,如今諸多修道門派的掌門人都去了乾坤門,玉泉山出了這麽大的事情,還是盡早告訴大家比較好,我擔心這只是一種大災難前的預告……」
沈睡在布袋裏的蒼寰,將頭藏在翅膀下,濃濃的酒意麻醉了肢體,也麻醉了無限空寂的心。
夢境中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碧樹山間的小小深潭。
自己靠著水潭邊的石壁上,宛如穩坐釣魚台的姜太公,很是溫柔的詢問著眼前那傻乎乎的農夫:「餵,你爲什麽要偷我家的魚?」雖然這個魚也是我從東海偷來的。
被驚嚇到的無咎,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無限吃驚的反問著:「這魚,這魚是有主人的嗎?我,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就可以隨便捕捉了嗎?這些魚可是很貴的耶!」
「我、我賠給你。這個酒店的老板說,一百文一條,我賣了十二條,那些錢我都沒有用,全還給你……」
「可是這些錢原本就都該是我的啊!」
「那……那您說怎麽辦……」
「吃了我的魚,把你自己賠給我吧!」
仿佛是等不及夢裏的回答出現,蒼寰咕哝著,腦袋低的更深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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