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整個金字塔型的祭壇在短時間內崩毀,散落的石塊砸在脫逃的人身上,湖水從縫隙中入侵,沒多久的時間,整個湖面便激起雪白滔天的水花,激蕩得整個湖泊搖晃,大量的湖魚被浪濤給拍上湖岸,死命地拍著尾巴掙扎。

 

「咳、咳咳!里昂!」

 

這裡水性最好的是文,他畢竟是海精靈,很快就浮上湖面,然後四下搜尋最後抱著蘭一起逃離的里昂,一時之間他也忘了要稱呼里昂的假名免得被湖泊遠處的夜色眾人聽見,他只記得在逃出來之前,蘭正在最危急的時候,他很擔心剛剛祭壇崩毀又沉入湖底會對蘭造成影響。

 

「這裡,沒事。」原來剛剛在沉入湖底之前,里昂叫出了水藍,讓水藍在他們身邊製造出一個像是氣泡一樣的空間,然後慢慢浮上水面,因此並沒有受到任何的傷害。

 

「其它人都沒事吧?」

 

「你先下去確定,我帶蘭上岸。」

 

「不用了,都沒事!」雷瑟接著衝破湖面而出,身上有一些血絲,看得出來是剛剛被石塊給砸的,但是並不嚴重,只是一點外傷而已,其它幾人也是如此。

 

里昂點頭,很快地遊上湖岸,水藍抓著他的肩膀,擔心地看著自己的主人。召喚獸跟主人相處久了自然會有靈魂上的牽繫,因此它可以感知主子現在的危急,小小的鼻子擔心地哼了起來,又不敢跳上主人的身體,眼珠子冒出了淚花。

 

「會沒事的,放心,一定會沒事的。」不曉得是在安慰水藍,還是在安慰自己。里昂抱著蘭趕回馬車上,這裡並不是想辦法的好地方,雖然說才剛破除結界應該不會有什麼魔獸在,但是如今事情已經有了變化,他不想要再發生任何意外。

 

文跟在里昂的身後,這裡只有他可以聽見元素之心的聲音,因此也只有他可以詢問接下來該怎麼做,他相信元素之心之所以告訴他一切,就是要他幫助蘭度過這個難關。

 

兩人飛快地趕回夜色團員等待的地方,團員們根本來不及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就見到剛剛負責去破除結界的幾人,一個接著一個全身濕淋淋地回來,每個人面色凝重,讓他們不敢開口詢問究竟是發生了什麼嚴重的事情,難道在破除結界後有了什麼重大傷亡?還是結界裡藏了什麼驚人危險的事物?

 

團長麗麗含著煙杆,看著自己團員臉上不安的神情,身為一個團長,安撫自己的團員是責任,而且剛剛如果她沒看錯的話,那個叫做裡奇的男子懷裡抱著的,似乎是她的團員,既然她的團員也在其中,她自然有資格詢問清楚。

 

慢慢地走到馬車前,兩個高大的男子站在馬車外頭等待,看見她來伸手阻止她繼續前進,如果她記的沒錯,這兩個男子似乎是叫傑斯跟亞恩。

 

「發生了什麼事?」

 

聽見她的聲音,修掀開馬車車簾看著她,心裡思慮著該對她說出哪一部分的事實,又該編造哪一部分的謊言。

 

「出了一點意外。」

 

「我看得出來,而且要是我沒猜錯的話,你應該告訴我的不只是發生了什麼意外而已,還有你們跟月之間的關係。」她還沒蠢到連這麼明顯的事實都猜不出來,之前月跟他們比較有話聊,她還可以告訴自己那是因為傭兵擁有的經驗總是比她們表演者還來得多,為了找到藥草所以月才常跟他們相處交談。可是從剛剛這幾個人著急地從他們面前沖過去,完全不交代他們一聲,一副把月的事情當成是自己的事情看的樣子,就算月本來就是一個很好親近的人,恐怕也很難熟悉得如此快速吧?

 

修看了馬車裡頭一眼,眾人正在依照元素之心的指示説明蘭,據文的轉達,在意識上和神族祭司的戰鬥只能靠蘭自己,而外在身體的部分,因為神元內含的力量太大,以蘭的身體而言根本吸收不了那麼多的力量,唯一的辦法就是一邊必須有人分擔這一份力量,另一邊則必須強化蘭的身體。目前暫時還輪不到自己幫忙,但是他並不認為現在是解釋的好時間,因此猶豫了一下之後,決定先解決團長這邊的問題。

 

「現在不是解釋的好時機,我想等月這裡的情況好一點後,我們再詳談。」

 

麗麗看著馬車裡頭的忙碌,她也不是那種蠻纏的人,只是跟蘭相處有一段時間的她,很喜歡他的氣質也同情他的故事,所以她點點頭後又接著道:「至少跟我說月的狀況,我很擔心。」

 

「會沒事的。」修毫不猶豫地說,與其說是在說服麗麗,不如說他是在告訴自己。他一直相信那個小傢伙絕對可以度過任何難關,之前許多困難都撐過來了,他相信在元素之心跟他們的幫助下,一定會沒事。

 

麗麗微笑,知道他語句中的涵義,所以默默地離開,然後在心裡祈禱,祈禱那一個可憐又美麗的精靈可以獲得他該有的幸福。

 

修看她遠離,回過身來看著目前的狀況,馬車裡幾乎是一團亂,由於幾個人都是濕淋淋地沖回來,因此將整個乾淨的空間變得泥濘不堪,里昂緊緊抱著昏迷中依然不斷掙扎的蘭,文借著不斷念出的咒語,讓元素的自然之力緩緩地覆蓋蘭的全身。

 

回想起剛剛他們所做的一切,修檢討自己的行為,在解開結界之後,或許是得意忘形,也或許是一顆還不夠安定成熟的心,從進入祭壇到解放神族,舉止實在是太過於莽撞,竟然忽略掉蘭的不安——要知道在這充滿魔法的世界裡,直覺有時候是最能避開危險的方式。尤其是魔法師的直覺,在平常借用自然之力的影響下幾乎精准無比,而他們竟然忽略了……

 

他的自省,是帶著對自己的自責,畢竟他是統領一個城市的人,是現在帶領著一個傭兵團的人,要不是他的判斷不夠沉穩的話,又怎麼會有這一次的意外?

 

「不要責怪自己,蘭他不會因此而高興。」傑瑞特突然走到他的身邊很輕很輕地說,只有他們聽得見這短短的幾句話語。

 

修轉頭看向傑瑞特,發現就連亞南也露出了理解的苦笑。

 

「他啊,最不喜歡有人為這種意外自責,尤其是因為他。他以前曾經說過,什麼叫做意外,就是意料之外發生的事情才叫做意外,既然都是意料之外沒有想過的事情,就不要莫名其妙的自責,如果人一整天為這種意外的事情自責的話,乾脆躲在自己的城堡裡自責一輩子算了。」

 

修看著蘭,沉默著沒有多說什麼話,他的腦中可以想像那個小子是怎麼額頭爆青筋地說出這一番話來。他總是看不得別人不高興的樣子,總是想盡辦法讓別人的臉上露出笑容。

 

「所以,自省可以,但是不要自責。」這是蘭最後一副老母親模樣瞪眼說出來的話,他不得不說,那模樣儘管可愛得讓人很想要衝上去把他狠狠抱緊,可還是相當地有說服力。

 

修點點頭,躍上馬車,接著文的咒語念下去,他不能和精靈一樣跟元素之心溝通,不過照著文的咒語念下去繼續施法他還辦得到,既然不能自責,至少讓他能盡到自己的能力。

 

以前聽人說過,人在瀕死的時候,會看見自己的靈魂離體,看著四周的人如何緊急搶救自己的身體,卻怎麼樣也看不到自己的靈魂。

 

我個人是一點都不想要這種奇妙的經驗,但是卻似乎陷入了沒有比靈魂離體好到哪去的狀況。

 

整個人好像被分成了兩邊,一邊可以感覺到自己身上的疼痛有多麼劇烈,另一邊卻必須去面對眼前這個一臉神聖卻幹著卑鄙事情的敵人。

 

「你的身體……很奇特……」

 

那個看起來像是地球聖經上天使的人面無表情地說著,那種詭異的表情就跟偷了人家店裡的包子還跟老闆嫌棄包子一點都不好吃一樣。

 

「這是我的身體,怎麼奇特是我自己的事,請你離開。」

 

神族聽見我的話,露出像是在看著螻蟻一樣的眼神。「如果不是已經等待太久的時間,光明體質又太難尋找,我不會委屈自己佔據你的身體。要知道,想要施展越高階的魔法,就必須擁有越強大的身體,你的身體太脆弱,但我想會到神界後我可以請求主上為我重新改造。」

 

就像文所說的一樣,這些神族的人一個個都是自以為是的傢伙,主人還沒死就已經開始想著怎麼佈置新家。只是雖然我努力裝出冷靜的模樣,事實上整個思緒卻亂得很,我根本不曉得自己究竟陷入了什麼樣的狀況,自己究竟在哪裡,為什麼可以感覺到自己身體的痛楚,卻又能夠如此置身事外,該怎麼做才能對付眼前看起來如此強大的敵人?

 

太多太多的疑問,讓我完全無法靜下心思考。

 

如今我只能猜測,也許自己正在自己的意識裡,而眼前的神族非常明顯的是想消滅我佔據我的身體,從他身上不斷散發出來的力量,擴散在我的意識中,然後朝身體的每一處蔓延,不但想在這裡毀滅我的意識,同時還試圖用強大的力量直接控制我的身體,這就是造成我身體如此痛苦的原因。

 

我還在想著該用什麼樣的辦法應付敵人,那個自以為是的神族祭司卻已經開始他佔領的行為,二話不說直接從手中射出像是箭一樣的武器,而我大概是天生遲鈍的最佳代表,不但身體遲鈍,就連在這裡也遲鈍,僵硬著根本無法躲避這一道攻擊,幸好思緒動得快,馬上念出最簡短的咒語,在面前形成一道光盾,立刻將光矢給抵擋住。

 

我念咒的速度快,形成光盾的速度也快,這令我跟神族祭司都感到訝異,不明白為什麼我的實力會比他預估的強大——後來我才知道為什麼一開始元素之心就要文將那些祭司的衣物往我身上穿戴,因為在神族祭司還未佔領我的身體之前,我的身體依然屬於我自己,這些衣物附加的功能可以直接幫助我的意識,增加施法的力量和抵抗法術的力量——只是在現在的我並不清楚原因,只知道或許自己也有了和這個「偉大的」神族祭司一戰的力量。

 

不容自己多猶豫,頂著還未消散的光盾,接連施放大量防衛自己的魔法,並試著施放我最不擅長的攻擊法術,同樣的一道光矢,看起來就是比剛剛攻擊我的那一道弱上許多,不過比起我過往施展的好上不只一倍。就見神族祭司一個哼聲,同樣抵擋住光矢,一把光劍出現在他的手中,另一手持著光盾,快速地朝我沖上來。

 

明明是在如此危急的時刻,我看著他的動作,卻不禁抱怨為什麼神族的祭司看起來斯文,卻還是走我最不擅長的動作一派……

 

里昂一邊幫蘭擦著滿身的汗,一邊緊緊壓制著懷裡不自覺激烈掙扎的身體,在魔法上他的力量比不上身為精靈的文或是被稱為天才的修,但是多年來他勤奮練習不曾荒廢的鬥氣卻可藉由跟蘭肌膚之間的接觸,緩緩地送進他抽搐的身體中,平緩劇烈跳動的心臟和血脈而不致造成身體的崩毀。

 

以前蘭總是喜歡笑著鼓勵他,千萬不可以拿自己的短處去跟別人的長處相比,這樣人比人只會氣死人,這個世界的人以魔法力為尊,但是他以前住的地方所傳說的絕世力量,卻是跟這個世界武者鬥氣非常相像的內功,據說這種力量長久練習下來,也可以成為通天徹地的人物。

 

雖然這個世界對鬥氣不是那麼重視,畢竟他們將這種力量視為強身健體的成果,而且自己的魔法雖然不像修那樣精通,但論火系魔法的精純說不定連修也比不上他,真要長久練習下去他也不見得會輸人。他總覺得蘭說的話相當有道理,因此他並沒有將練習魔法的時間多分一點來練習鬥氣,而是減少了休息的時間用以增加自己的鬥氣。而事實證明,他持續不懈地練習下來,除了體質比其它人還要好上數倍之外,就連智力和魔法領悟力也有所增加,更發現照著蘭所說的將鬥氣傳輸到其它人的身上,可以達到像是光系魔法一樣的愈療效果,讓身體不適者得以減緩症狀。

 

有他當模範,傑瑞特他們也開始嘗試這方法,這也是為什麼在短時間內,他們幾個人的身材又猛長許多的原因。

 

現在他很慶倖自己有相信蘭隨口提起的話,儘管幫助並非全面,可是當他將鬥氣緩緩傳入蘭身體時,那劇烈的抽搐真的就減緩不少,不禁在心裡祈禱只要能讓蘭更好過一點,他願意花更多的時間去修練鬥氣,即使那會讓他的魔法退步也在所不惜。

 

「我們還有其它的辦法嗎?」

 

雷瑟在一邊等待,每一次里昂因為不停輸送鬥氣而臉色蒼白時,他就接著幫忙,就像文跟修兩人輪替在蘭的身上使用魔法一樣,但是他們已經拖了太長的時間,再這樣下去不但蘭沒有多餘的體力可以承受,他們也很難支撐下去。看眼前幾人可以說是義無反顧的持續輸送鬥氣和法力,向來很少慌張的他,心也不禁浮動起來。

 

「我也希望還有其它辦法,但是神族的力量不是目前的我們可以抵抗的,尤其想要佔據蘭身體的神族,還是神界裡崇高的祭司……」其它人只能從祭壇上的故事知道神族祭司的強大,跟神族有交流的精靈更明白那是什麼樣的存在。就像魔界裡的王子因為魔王的血脈而比一般魔物來得強大,通常是魔族裡稱霸一方的王者一樣,神族的祭司也因為經過神主黃金之血的洗禮,同樣具有繼承神主力量的資格。

 

一開始他知道神元想佔據蘭的身體時,他幾乎已經絕望,如果不是有元素之心的話,或許他早已經放棄。

 

「一定可以。」向來很少說話的亞南突然開口。「如果神族祭司真的那樣強大,那麼一開始我們就沒有機會幫助蘭抵抗,可是現在已經好一陣時間過去,看看天色,不知不覺就支援了半天,連承受痛苦的蘭都可以支持下去,那麼我們就應該相信。」

 

亞南不瞭解地球人所說的義氣是什麼,雖然他偶爾會聽到蘭說起這樣的情感,他的個性就是對於朋友,該毫無疑慮地去相信,這是在戰鬥中最重要的條件,永遠相信自己的背後有人可以為你承擔。蘭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戰友,他從來不因為蘭是個魔法師非戰士而否認這個想法。

 

因此如果蘭此刻正用自己最大的力量和敵人搏鬥,身為戰友的他們就不該放棄守護他的背後,讓他可以更毫無顧忌地去面對敵人的強大。

 

里昂聽著亞南的話,不禁給予感激的一笑。並非他認為雷瑟他們做不到同樣的信任,而是在此刻,不管是誰都需要這樣一番鼓勵的話。而且亞南平常不說話,一說起話來卻讓人無法懷疑他話裡的真情,每一字每一句都是那樣確確切切地打在心坎上,想要不感動都難。

 

想到此,里昂緊擁著蘭的雙臂更加用力了一些,恨不得以身相代。就在這時候,文先發現了蘭身上開始散溢光芒,那是光系魔法的力量,而這力量的厚實讓他可以輕易分辨出那是屬於神族的力量。

 

「不好!」

 

看來神族祭司打算祭出最後的手段了,恐怕是在蘭的意識裡討不了好,決定拼著這個身體重傷也要取得控制。

 

隱約間,隨著光芒越來越盛,他感覺到連周圍的元素也慌了起來,甚至無法凝聚力量,讓他失去了與元素之心的聯繫。

 

難道蘭真的熬不過這一關?

 

想到這裡,眾人不約而同地抬起頭看著彼此,每個人的臉上血色盡失,卻改變不了蘭身上越來越耀眼的光芒。

 

在眾人不曉得該怎麼辦時,意外再度出現在眾人眼前,蘭總是配戴在胸前的項鍊突然浮在半空中,中央像是寶石一樣的東西在墜子中央自主旋轉起來,隨著旋轉的速度一次一次加快,蘭身上散溢的光芒也跟著越來越多被吸收到墜子裡,後來全身的光芒好似凝聚成一道光柱一樣,一點一點充盈在墜子裡的寶石中。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平屏住呼吸,直到蘭身上的光芒完全被吸收到寶石裡,過去一點都不起眼的寶石變得五彩流轉。有那麼一刻,他們覺得自己看見了幻覺,似乎蘭的身上長出了羽翼,散開滿天的飛羽。

 

當羽翼消散,蘭的身體也不再抽搐後,他們才找回呼吸的方式,可一瞬間腦中幾乎是空白的,整個馬車裡盡是沉默。

 

良久,修先皺起了眉頭,而老是藏不住話的傑瑞特開口:「剛剛是怎麼一回事?」就算他再如何搞不清楚狀況,也能明白在方才那一瞬間,原本的危機被一條項鍊化解於無形。

 

文搖搖頭,耳邊聽見重新凝聚力量的元素之心和他說了一聲沒事了,就失去聯繫。「好像是沒事了。」

 

里昂張著眼,眨也不眨地看著蘭原本痛苦模樣的臉龐像是陷入沉睡一樣,他的心緩緩地落下,仿佛稍微快一點的話,自己會承受不住那力道。右手伸向蘭的項鍊,觸摸著那正散溢炫目光澤的寶石。

 

「蘭醒了再問他吧。」他記得這條特殊的項鍊,當初他救出蘭的時候,那赤裸的身上就只有這一條項鍊毫無損傷地躺在蘭的鎖骨上,那時他就感覺到這一條項鍊必定藏著什麼秘密,如今果然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救了蘭一命。

 

他不在乎這一條項鍊是不是有什麼驚人之處,現在他只感激它讓蘭平安無事。

 

第二章

 

當我意識回歸睜開雙眼時,里昂正在幫我拭去身上的汗水並換上乾淨的毯子,一邊水藍仰著肚子呼呼大睡,不曉得做了什麼夢,不時咬牙切齒往空氣狠狠抓個幾爪的模樣,讓我很想伸手在它圓圓的小肚子上搔癢。

 

里昂似乎有點驚訝我會在這個時候睜開雙眼,微微愣了一下後再也掩飾不了眼中的喜悅。

 

「你醒了。」

 

我想點頭,發現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我醒了。」於是微笑看著里昂,努力從乾涸的喉嚨裡擠出這幾個字,讓他知道自己一切安好。

 

聽到我幹啞的聲音,他馬上取來旁邊的水囊喂我喝水,將從我被神元侵佔到我的項鍊發出神威的過程簡單說了一次,很欣慰我可以這麼快醒來,傑瑞特他們正在湖泊邊處理善後,而修似乎去跟麗麗解釋我跟他們之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沒有力氣的我只好請里昂幫我將項鍊拉到我的視線範圍,果然瞧見之前救過我一命的項鍊,上面那一顆稀有的能量石此刻充滿能源,這真是莫大的驚喜。沒想到充滿能源的能量石在我被黑洞吸入的時候救了我一命,現在幾乎快失去所有能源的能量石,不但再救了我一次,還幫我抵禦危機。

 

以前我就明白這種特殊的能量石本身相當稀少,能讓它充滿力量的能源同樣珍貴,只是那時候我不知道究竟什麼樣的力量才能夠填充能量石。現在我明白,不管以前要用什麼樣的能源才能填充,至少現在神族的力量絕對是填充它的一種方式。

 

可惜神族的祭司沒那麼容易出現,而且就我目前的認知,那些自以為是的傢伙也不可能好心到沒事就幫我填充能源。

 

里昂聽了我的解釋之後,更慎重地幫我注意這鏈子牢不牢固,還交代我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都不可以取下,連洗澡也不可以。我被他認真的態度弄得忍不住笑起來,結果被彈了一下額頭做報復。

 

「請認真慎重地對待這件事。」

 

我凝視著他關心的眼瞳,可惜現在沒辦法舉手行軍禮,不然真的很想再開一次小小的玩笑,就算會被再彈一次額頭也沒關係,因為那裡充滿著滿滿、滿滿快要溢出來的溫暖。

 

「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他摸摸剛剛被他彈的額頭,似乎怕那一點點力道會傷到我,撫摸的力氣那麼輕柔,令我的雙眼像貓咪一樣眯了起來,然後他終於露出我想看見的寬心微笑。「不告訴我剛剛你的身體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嗎?還是從頭到尾都沒有半點感覺?我倒是希望可以如此。」似乎想起剛剛的危急,好不容易露出來的笑容又消失在嘴角。

 

「我也不知道,我只記得自己好像被分成了兩個,卻又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彼此,一邊的自己好痛好痛,另一頭只能逼自己鼓起勇氣去面對敵人,我在我的腦子裡看見那個神族祭司,他試圖消滅腦中的我,我只能不停地抵抗,消極的抵擋他所有的攻擊,沒想到外在的我攻擊法術無比差勁,在腦中的我也沒好到哪裡去,除了結出一個又一個的光盾,放出祝福,再也沒有其它的辦法。」現在想起來有點模糊,只記得到後來根本就是下意識地在抵擋,明明已經耗盡力量,卻又不得不強撐。

 

「接下來我也不太明白怎麼一回事,隱約間好像我的最後一次防禦被破除,一道光矢射穿我的身體,那一刻意識的痛和身體的痛結合在一起,痛到什麼都分不清楚以為自己就要因此消散時,卻感覺到神族祭司露出驚訝的表情,然後身體的疼痛頓減,我想那時可能就是這條項鍊幫助了我。」其實,我還記得我是多麼恐懼地對自己說不想要因此死去,我絕對不要妥協,拼著最後一點點的力量,只要有那麼一點點的希望,只要給我一點點的機會,我都想活下去。

 

「接著我睜開雙眼,就看見你。」沒有人知道我有多麼高興,看見里昂的臉,我意識到自己還活著,自己還可以有將來,自己不會是里昂他們這一生裡的一個遺憾……

 

「歡迎回來。」里昂輕輕地說。

 

我笑了,然後看見身上的衣服和手腕上的手環,另一頭還放著一把精緻無比的手杖。

 

「戰利品?」

 

「是啊!戰利品,幸好有它們,在元素之心的提醒下,它們可幫助了你不少。」

 

「真諷刺,它們的原主人想害我,沒想到我卻被他的物品給保護。」活該,雖然不曉得那個神族祭司最後怎麼了,但是現在是我張開眼睛,是我在操控自己的身體,代表他在這一場對戰中已經失敗。

 

可惜,我好像沒有感覺到元素之心,也許是我現在的身體太虛弱,之前偶爾可以聽見它的聲音,現在是一片寂靜,所以只能對著空氣說一聲謝謝,我知道它可以感覺得到,元素之心是天地之間元素集合而成的意識,和元素精靈不同,沒有固定的形體,可是充斥著每一個角落。

 

「謝謝。」

 

我充滿感激,而里昂似乎明白我在對誰說這句話,他也開口說了一句感謝。

 

修並不知道蘭已經清醒,因為他現在必須好好對麗麗解釋一下整個情況。看著麗麗精明的雙眼,他並沒有太多的惶恐,再多的老狐狸他都應付過,所以並不擔心怎麼去解釋目前的狀況。

 

「我們跟月的關係的確是有所隱瞞。」在打了聲招呼後只有稍做停頓,他便已經將整個謊言整理好。「其實我們跟月早就已經認識,你應該想過為什麼月既然還活著,怎麼到現在才有人知道他的存在,而你們還是頭一個。」

 

麗麗點點頭,她的確想過這個問題,但是本著不願意在月面前多提難過的事情,所以她也就沒問。

 

「其實月之前一直跟我們在一起,你知道海文他是精靈,因此月最早先跟他求助,我們也就跟著認識,但是我們認為月的身體不適合在大陸上遊歷,因此將他寄託在好友的住處,告訴他讓他等待我們的消息,我們一定會設法幫他找到藥材。沒想到月不願意麻煩到我們,所以就跟在我們的身後偷偷出來,更沒想到會先遇上你們,乾脆直接就以在『夜色』表演的方式,去找尋他想要的藥材。」裡面有一半是真的,有一半是謊言,蘭追上來的過程的確是一模一樣,只是原因相差十萬八千里遠,那小子哪有那麼坎坷。

 

「原來如此,怪不得,明明不太喜歡接近陌生人,卻可以接受跟你們獨處……那現在又是怎麼一回事?」麗麗仔細看著修經過些許易容的臉龐,儘管沒有原貌那麼吸引人,但依然是俊帥男子的模樣,配合著肯定的眼神,恰恰好是一個傭兵團團長該有的模樣。而且她不覺得他們需要騙自己什麼,光看他們使用的東西似乎不是很起眼,不過以買賣商品出身、後來身兼一團之長的她,幾乎是一眼就明白了那些看似不起眼的防具、武器或是用品,都價格高昂得可以包下「夜色」表演整年都沒問題。

 

如此背景驚人的傭兵團,根本不可能圖她們這個技藝團什麼,就連美色,光是月就能贏過他們全團的美人。

 

「結界裡有魔族的詛咒,而在解開的過程裡,是我們防護不當,讓月色中了詛咒。」他沒有說出事實的原因不是為了隱瞞什麼,而是太麻煩,這個大陸的人可不像文一樣對神族跟魔族瞭解得那麼深,大多數人都以為神族就是維持正義的一方,因此若說了事實,恐怕麗麗反而會不相信,最後還要麻煩蘭自己跟她解釋,到時候兩個人一起說謊,肯定會在這個精明的女人面前露出馬腳,還不如用一個比較容易相信的謊言來說明會容易許多。

 

「那月色沒事了吧?」瞭解「事實」後,麗麗先是一慌,後來想起修現在既然可以平靜地在這裡跟她說明,那麼月色應該是已經解了詛咒。

 

「海文他清楚怎麼解咒,現在已經沒事了,只是身體會不適一陣子。」說完,修打算離開,從小到大他還真沒有多少機會需要跟別人解釋什麼,要不是為了扮演此刻的身分,這已經是難得的破例。畢竟麗麗不過是一個技藝團的團長,兩人真實身分上的差異,恐怕連問一聲的機會都沒有,更別說聽修解釋。

 

看出修的想法,麗麗也不是很介意,他們是技藝團本就身分不高,而且修不願意多說的原因是在於工作分配上,他們根本不需要瞭解,說了她又能如何?

 

「那我們準備啟程了?」在這裡他們多花了很長的一段時間,當初打算從遺忘之森穿過是為了節省時間,可不是為了在這裡浪費時間。

 

修點點頭,離開麗麗臨時搭建的帳棚,馬上讓屬下開始收拾東西,眼角瞧見傑瑞特對他揮手微笑,後來乾脆直接跑過來。

 

「他醒了?」

 

傑瑞特沒開口,修便已經猜到他想說的答案,也只有這個可能,傑瑞特才會笑得如此輕鬆。

 

傑瑞特愣了一下,張大的嘴巴僵了好一會兒才無奈地重新找話說:「是的,我說團長大人,您可不可以不要這麼未卜先知?我很難接話耶!」

 

「沒事就好。」他一點都不喜歡看到那個總是充滿笑容的容顏換上神族僵硬的表情。

 

「是啊!沒事就好,不過小傢伙一醒來就馬上交代我一件事。」傑瑞特將白色的小背包提到兩人眼前。

 

修盯著那一個很眼熟的小背包,終於笑了起來。

 

「清理戰場?」看來那個小小的腦袋不管何時何地,都不會放過一點小小的財富,這個空間背包八成還是他把裡面的東西全清到了馬車裡,全部清空後才要傑瑞特拿來。

 

傑瑞特點點頭,同樣笑了起來,他們一點都不覺得蘭這一點哪裡不好,那小財迷雖然喜歡錢,但從不吝嗇,總是用自己的方式偷偷想辦法塞給他們一起分享,連里昂那個固執的人都不知不覺地收到一點,所以這一點小小的貪財,通常都只能換來他們會心的一笑。

 

修接過小背包,叫了幾個知道內情的人一起去「打掃」戰場,雖然覺得這是一個補充軍資的好機會,卻不是很放在心上,他沒料想到就因為蘭這麼一點小小的要求,後來讓他驚訝得差點將表情給顯露在外。

 

等我有多餘的精力處理這些戰利品,已經是在馬車上躺了兩天,被里昂像是喂豬一樣喂了十幾頓之後。

 

由於數量太驚人,所以我都是在整理出一部分後,先把比較沒有重要價值的東西,該廢棄的就往馬車外丟,該留著的就讓人放到後面裝貨物的馬車上;稍微有點價值的則是先看有沒有誰想要,該拿走的拿走,沒人拿的一樣往裝貨物的馬車上丟,不過有記得包裝一下,到時候可以賣出好價錢。剩下最有價值的部分,我一開始先放背包裡,全部整理好後在一起取出來分類。

 

「矮人特製高階魔化武器十九件、防具十二件、飾品七件。」我一個一個擺出來,非常開心看到一堆人下巴掉下來的模樣,連里昂這種對身外之物不太在意的人,都對這驚人的價值看愣了一會兒。

 

魔化過的武器、防具、飾品本身就相當難得,最難得的是矮人手中的精品,竟然還是少見的高級品,所以數量雖然不多,可是每一樣幾乎都可以買下一個小城鎮。合在一起,要是國家可以賣的話,買下四分之一的飛齊也不是問題。

 

「然後是這個,合起來有七百一十一顆五級以上的魔晶石。」我繼續拋下嚇掉幾人眼珠子的物品,其實這一袋的價值一點都不輸給剛剛的武器,只是對我這個可以融合魔晶石的人來說,價值性低了許多,看來陷入湖畔結界的商隊跟傭兵團裡,有不少是以買賣、獵捕魔晶石為生的。

 

這也難怪,遺忘之森畢竟是魔獸的一大棲息地,會有數量如此驚人的魔晶石並不奇怪。

 

「還有?」修馬上看出我得意笑臉下的小小惡作劇,讓本來想讓他們流口水的我失落地瞪了他一眼。

 

手裡遞出兩個小小的皮囊——一個戒指還有一個手環。

 

「這是?」

 

「空間裝備。」最稀有的物品,剛剛那些魔晶石跟武器,有不少是從裡面找出來的。

 

空間裝備的價值,每一個人都瞭解,有人眼中已經露出渴望的眼神,要知道身上如果有一個空間裝備,跟在打架時有源源不絕的武器庫是一樣的道理,可以在裡面裝卷軸、裝魔法恢復劑或是各式各樣的東西讓自己在戰鬥中占上風……還可以在戰場上搜括大量的戰利品——一這一點是我自己補充的。

 

這四種戰利品數量少,所以我才拿出來,修馬上就已經做好了決定,一下子把我剛剛擺出來的東西全部放到空間戒指中,然後將手環丟給我,把戒指收到身上。我們都知道他這個動作的意思:戒指是他自己要,而其它東西會變成軍隊的獎賞,誰戰功大,誰就有資格擁有,而傑瑞特它們都不需要那些魔晶石或是武器,因為我早已經給了他們更好的能量劍。

 

沒有人有異議,大家都不是貪心的人,我則開心地把手環套在里昂的手上,里昂沒有反對,大概是心想可以幫我多裝些東西,我身上已經掛了自己從星際帶來的手鏈,還有神族的手環,戴太多東西在身上會惹人覬覦,他也不希望我把這空間手環往手上套。

 

修在收好所有東西之後又看了我一眼,眼中表明著他很清楚戰利品絕對不只這些,但是他不會跟我清算,畢竟能得到這些東西,有大部分的功勞在於我,而我也沒有半點心虛,我可是破了結界又捐獻我的空間背包裝戰利品的大功臣,不拿回扣對不起自己。

 

「蘭絕對是大福星,超級大福星。」傑瑞特抱著一個戰利品高興地讚歎,一點都不介意他手中那樣東西是從死人堆裡找出來的,他手上的東西我根本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很像是水晶球,可是旁邊有著血色的紋路,一看就知道不簡單。

 

里昂八成對傑瑞特的說法很有感觸,所以他張手就摸摸我的頭,很像自家小孩驕傲的老爸那樣,我看他一眼,他則是指指一邊抱著一顆魔晶石活像雜技團海獅一樣滾來滾去的水藍用口型告訴我:「到處撿東西。」暗指我一開始就撿了一堆蛋的行為。

 

我嘿嘿傻笑,怎麼知道以前好像不怎麼樣的運氣,到了這個世界之後好運大爆發,到處都可以撿到珍貴的寶物。

 

「蘭,我可不可以問一下,你暗杠了什麼?」一點都不在乎修還在場,雷瑟也知道我的個性,忍不住問起來。

 

我想了一下,從戒指裡掏出一個漂亮的面具,一對漂亮的耳環,還有一小袋漂亮的寶石,基本上我暗杠東西不追求價值性,只要漂亮就好。

 

「這是什麼?」雷瑟拿起面具轉了一圈。

 

「不曉得,我只是喜歡它們的外表。」我聳聳肩。

 

傑瑞特翻白眼,「我就知道。」

 

「這是晶彩石。」修倒是認出了那一袋寶石是什麼東西。

 

「做什麼用的?」說不定還可以再繼續走好運,是什麼威力驚天動地的寶石,比魔晶石更為驚人。

 

「高級裝飾品。」修像在故意打擊我的信心,冷冷地拋下這一句話,然後將石頭丟給我。

 

我整張臉皺了起來,原來真的只是光好看沒半點作用的東西。

 

「那這個呢?」傑瑞特晃晃那一對耳環。

 

「更高級的裝飾品。」修還沒說話,雷瑟倒是先開口了。「中間那顆會折射光芒的晶石,是相當少見的淚石,據說是女神哭泣的淚水滴在海中凝結而成的寶物,雖然沒有任何附加價值,可是貴得可以讓你揮霍十輩子都不成問題。」

 

我喜歡「揮霍十輩子都沒問題」這句話,聽起來真是悅耳。

 

「淚石……啊嗚!」這會兒傑瑞特不曉得想到什麼突然雞貓子鬼叫起來,要不是亞南見機得快,及時從他腦袋上敲下去,將拉高的尾音給遏止在喉嚨只勉強聽得出來是個石字的話,恐怕全遺忘之森的魔獸都聽得到我們在湖邊得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傑瑞特尷尬地笑了一下,馬上厚著臉皮跟雷瑟確認:「你是說這是五千多年前,當時富可敵國的波卡商人送給樂氏公主的寶物?」

 

「啊,沒想到你也聽過這個故事。」雷瑟一臉傑瑞特平時很不學無術的模樣,讓傑瑞特氣得牙癢癢的。

 

波卡商人?樂氏公主?這聽起來很像是星際知名的數百年老企業商標大名。

 

「當然,這個故事可是家家戶戶必備騙小孩子眼淚的東西,講波卡先生如何歷經千辛萬苦取得淚石做成耳環,感動公主的心,但是因為兩人身分差距,被國王為難,公主在夜黑風高的某日偷偷跟著波卡先生私奔,沒想到最後還是被國王的軍隊給追上,波卡先生被關到大牢,公主因此以淚洗面,茶飯不思,一位佳人在短短的時間裡變得無比憔悴……啊嗚!」

 

傑瑞特突然開始講起故事,所有人額頭冒出青筋,但是最先受不了的竟然是一邊玩魔晶石的水藍,八成是被傑瑞特的花癡聲音噁心到,平時乖巧無比的圓球突然沖上去狠狠地咬了傑瑞特的鼻子一口,可惜它的牙齒跟它體型一樣都不是什麼可以嚇唬人的角色,只在傑瑞特鼻尖留下紅紅的印子就滿足地繼續回去玩弄那一顆魔晶石。

 

「真悲哀,連召喚獸都聽不下去,你可以回去好好反省了。」

 

傑瑞特摸摸鼻子,擺出一臉哀愁的表情,「水藍,我可是很喜歡這個故事耶!」這句話看得出來是真心的,我一點都不意外,傑瑞特就是那種崇尚浪漫的人。

 

「吱吱!」水藍給了他一個白眼,一點都不賞臉。

 

「算了,總有一天我一定可以找到跟我一起欣賞這個故事的人。」

 

他自立自強的模樣讓我笑了起來,這是我喜歡傑瑞特的原因,他絕對是這裡最能開玩笑或被開玩笑而不在意的人,很多時候都樂觀無比,他總愛說我是大家的開心果,我卻覺得他才真正的實至名歸。

 

「總而言之,我想以後遺忘之森雖然危險,但是只要有一定的實力,應該不難通過。」雷瑟下了結論,我卻想到一點。

 

「又有什麼壞主意了?」修突然對我說。

 

「哪有。」

 

「沒有嗎?」一點都不相信我的回答。

 

怪了,他到底是從哪裡發現我的念頭,我真的懷疑這個人會什麼讀心術。心裡正想著,結果其它人卻異口同聲地開口:「我們都看出來了,只差屁股後面沒尾巴搖而已。」

 

啊?真的有那明顯?

 

「我只是想,遺忘之森已經解除最大危機的這件事,並不是每一個人都知道,如果可以好好運用這點,我想應該可以從中謀利不少,而且遺忘之森這麼大,要幹點什麼我想其它人也很難查到,或者我們乾脆試著重新恢復結界,那這裡不就成了我們的一個基地……」

 

我說到一半,這幾個人就馬上瞭解我下面要說的話,而修反應最直接,誰叫他是老大,立刻就離開馬車去交代一些事情,說不定他的腦中已經有了全盤計畫。

 

「你覺得我可不可以得到嘉獎?」仰頭看著里昂,他笑了起來,不過還沒開口好好稱讚我一下,水藍那個傢伙就突然抱著魔晶石沖上里昂的肩膀跳起扭扭舞吸引里昂的注意,希望他可以放它進去火舞的寵物空間,看來是想跟火舞獻寶,也不想想自己的身體多圓,扭起來活像是兩顆球在轉。

 

將水藍放到空間裡,里昂大手覆上我的雙眼,「睡覺時間到了。」

 

老媽子一樣的口氣,我輕輕地笑起來,往他的身上鑽,找到最舒服的位置閉上雙眼,心裡想著:果然,能好好活著的感覺真好。

 

第三章

 

接下來的行程以修幾人的實力來說並不難通過,中間遭遇不少次魔獸攻擊,可惜里昂為了我的安全著想,連窗戶都不給開,因此我根本沒看清楚外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看著里昂他們每一次都全身沾染魔獸的血液便明白這裡的魔獸因為空間廣大,殺起來比洞穴裡困難許多,不過幸好沒有人受到嚴重的傷害。

 

穿過遺忘之森後,我們很快地就到諾斯坦週邊的村莊,不遠處的高大城牆就是諾斯坦的大門。週邊村莊裡的村民看我們從遺忘之森中出來,馬上明白我們這一行人絕對是實力堅強的武者,因此有不少人上前來招呼,看需不需要在通關前在他們的村落住上一晚,或是他們身上有什麼珍貴的東西看我們願不願意交易,甚至還有不少少年希望自己可以加入,另外就是一些貧困的人伸手希望得到援助。

 

由於通關事宜都早已經安排好,夜色更是城主邀請的物件,所以我們沒有在村落多待,倒是修為了預防萬一,特地在村落留下幾個人,預防要是我們的行蹤被發現,還可以有人從外部救援。

 

我們一行人才剛到諾斯坦的城門,還沒遞上通關檔,城門守衛就已經滿臉笑容,麗麗從馬車上下來,門衛馬上上前。

 

「請問是夜色團長嗎?」

 

麗麗點點頭,我想她就算心裡有疑惑也不會表現出來。

 

「我是城主派來迎接幾位入城的招待,請問後面都是夜色的團員?」看到後面龐大的陣容,守衛有點疑惑,尤其是我們那幾車貨物,看起來份量相當驚人,車輪都陷入了泥地三分,一看就知道裝了不少東西。

 

這時候菲司的身影馬上出現,手中遞出通關檔,「我們不是夜色的團員,但是我雇用的傭兵團同樣受雇於夜色,所以除了我的貨物跟幾個夥計,傭兵團也屬於夜色的從屬。」菲司說的都是事實,所以麗麗也沒有反對,但是就這麼幾句話,從守衛的態度就可以知道這必然能讓我們一行人減少相當多的檢查。

 

果然,守衛聽完立刻笑著對麗麗說:「既然如此,夜色團員請先進城準備,城主大人已經等待多時,休息的地方就在城主特地為眾位準備的別院,面積相當廣大房間數量也足夠,裡面的下人全部都已經安排好,至於你,等一下會有人來檢查檔跟貨物,請稍作等待。」

 

麗麗點頭,讓後面的團員跟上,至於修一行人,麗麗認為他們既然和我是認識的朋友,反正宅院是城主準備的又不需花錢,一起住有修他們的保護,夜色的女孩子們也更安全。

 

而且並不會因為他們是受城主邀請來就沒有人敢上門挑釁,許多紈絝子弟調戲女人是根本就不用大腦的。

 

馬車緩緩跟在守衛騎著的馬後前進,我將車窗的布簾稍微拉開一條縫隙,清楚看見外頭的景色。

 

從書裡的介紹,我知道飛齊的諾斯坦城是大陸上知名的藝術之都,就算在國境邊緣,因為一邊靠著遺忘之森,另一頭則臨著滾滾大江的原因,戰火很少波及此處。而且此處沒有太大的戰略利益,也非軍事大城,每一個人都知道住在這裡的幾乎都是一些藝文人士,住宅也都屬於貴族渡假宅邸。唯一有價值的只在於藝術品的交流,所以窗外的景色不像大多城市一樣有各種年代的建築物交雜,整體看起來十分統一,就算是上了年紀的建築也因為維護得相當良好,顯得古色古香。

 

每棟建築物的樓層都不高,幾乎都是上下兩層的建築,大多以米白色為裝飾,家家戶戶的門窗都別具巧思,有的用木雕、有的用彩繪,然後大量的植物裝飾廊柱或是陽臺,似乎住在這裡的人也以自己的生活品質為傲,他們不會在屋外放一些破壞視覺美觀的雜物,陽臺上也沒有等待曬乾的衣物,而是小巧美麗的風鈴在上頭搖曳。

 

不只是建築獨具匠心而已,連車道也是,馬車下的道路用類似紅磚的石塊鋪成,兩側都有木頭雕刻的魔法燈柱,燈的兩側長著五色小花和垂藤,有時候風吹來會吹落一些小小的花瓣,撲在人們的臉頰上帶來歡笑。

 

這裡真像是童話故事中描寫的地方一樣。

 

「喜歡這裡?」看出我臉上的興奮,里昂在我耳邊問。

 

「嗯!像不像童話故事裡王子跟公主過幸福生活的地方?」

 

里昂笑了起來,「這裡是大陸最美麗的都市之一,另外一個都市就是倫特的首都,聽說兩者相比較,這裡顯得比較平易近人,而倫特則是像高傲的月光女神一樣戴著神秘的面紗。」

 

「都市講解嗎?」

 

發現我偷偷拉開的縫隙,傑瑞特把頭湊過來,看來剛剛里昂說的話他全部都聽見了。

 

因為我縫隙開得很小,結果他頭這麼一湊過來,最明顯的就是他那一管高挺無比的鼻樑,我忍不住想惡作劇,馬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拇指食指用力相扣,狠狠往他鼻間一彈,之前水藍咬的紅色痕跡還留有很淡很淡的一點,被我這麼一彈,傑瑞特差點叫了起來,趕緊捂住鼻樑,我則是在馬車裡笑翻。

 

「你會不會太狠了一點!?」傑瑞特惡狠狠地瞪眼,眼睛都泛出淚光來。

 

「才不會,誰叫你不專心。」看看他這模樣哪裡像是老練的傭兵,還偽裝成一百多歲,根本比我沒大多少,一樣是個孩子。

 

「沒錯,誰叫你不專心。」比較像是上百歲人的雷瑟,騎馬過來面無表情的附和,眼中閃爍著幸災樂禍的笑意,像是恨不得我多彈幾下。

 

「你!」傑瑞特握拳就想揍人,這是他們在軍營裡的習慣,沒事互相打打架不但可以發洩心情,還可以訓練身體的反應,不過現在是在大街上,傑瑞特做了一個忍耐的表情後,還是收回拳頭。

 

「滾邊去,我是來跟……月說重要事情的。」雷瑟把他給推到一邊,視線看著前方,嘴巴完全沒動,卻將聲音清晰地傳到馬車裡。

 

「剛剛守衛跟夜色團長說,霍克會來參加這一次的大壽,因為這次大壽正好遇到諾斯坦四年一次的文化祭,整個祭典將會相當盛大,城主特別邀請霍克來參加,平常他不會答應,但是這一次他點頭了,我們團長沒說什麼,但是我猜霍克前來恐怕有其它原因,雖然你現在的模樣跟真正的面容並不像,可為了避免他認出你來,最好要求夜色團長取消你的表演,至於理由你自己發揮,應該不難。」

 

霍克會來?

 

這絕對是到這個城市後最糟的一個消息,不曉得他為什麼會特意過來,應該不可能是看透了我們的行蹤,剛剛修才在週邊的村莊跟探子接洽過,並沒有任何跡象顯示有人發現我們的意圖,那麼霍克到這裡來是為了什麼?

 

想到那一雙看似有情,卻藏著空洞的雙眼,我整個人都冷了起來,這個大陸上鼎鼎有名的金色戰神,絕對是我來到這個世界到目前為止,最看不透的一個人,似乎對你完全沒有惡意,卻有辦法在下一瞬間將你給毀屍滅跡。

 

「我知道了,那你們呢?」

 

「團長大人暗示我們晚一點再討論,因為你等一下可能會先跟夜色團長接觸,這才要我先過來告訴你,讓你有個準備。」

 

「我知道了。」將窗簾拉回原位,我定了定神,看向里昂,雖然知道這麼做里昂不會高興,恐怕到時候修他們也不會有好臉色,但是為了避免任何萬一……

 

果然,我還沒說半句話,剛剛還笑著的里昂已經沉下了臉……

 

嗚,都是霍克的錯!這個老不死的英俊臭老頭沒事湊什麼熱鬧!

 

一到城主安排的府邸,我先跟麗麗說了自己身體不舒服,可能無法上臺表演的事,因為我又吃下特製的裝病藥物,整個人慘白慘白又提不起半點力氣的模樣,再加上之前我才剛從「詛咒」中恢復,因此對於我的藉口麗麗沒有任何懷疑,還擔心地要我好好休息,讓我一陣小小的愧疚。

 

里昂並沒有臭著一張臉,但是也沒有笑容,他知道這次是逼不得已,也明白這種藥物不會傷身,可是吃了會暫時全身虛弱是不爭的事實,因此他就算能夠諒解,誠實不喜掩飾的個性卻不會因此而裝個笑容在臉上。反正除了自己人以外,大家對里昂的個性也不是很熟悉,這樣反而更難辨認里昂的身分,於是他就沒有多說什麼。

 

修先出門去安排一些必須的事宜,像是對奇斯的聯絡、那些貨物的安排、還有探聽飛齊目前政局的情勢,雷瑟一起跟著去幫忙分別採購了一些必須物資後,先回來跟大家報告一下整個局勢,讓大家判斷看是要留還是立刻退走。

 

據雷瑟打探回來的消息,霍克之所以前來,有大部分原因是他的得意弟子夏特拉意外死於戰場上,這讓飛齊對翔龍的戰局頓時緊張,而霍克儘管沒有表態,可所有人都能理解他的憤怒。他此行是為了前往位於諾斯坦前方的戰線瞭解狀況,只是在這裡稍作休息,而且諾斯坦城主架司大公正好因為壽辰舉辦宴會,他也不好直接離開不給大公面子。

 

知道霍克會來,就算是順道之行也足以讓架司大公感到光榮,正巧他又有邀請夜色,可以趁此機會好好在霍克的面前表現一下,所以特地將表演場地擴大,還將霍克的位置安排在距離舞臺最近的包廂,看來夜色的表演想要避過霍克,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正在雷瑟說幸好他已經先告訴我,要我想辦法推辭表演時,麗麗滿臉不悅地在外頭敲了敲門便直接走進來,看見她的表情,雷色的臉有點僵住,我也大概猜到發生了什麼事。

 

「大公知道你之前在其它小鎮上的表演,所以不允許我們撤掉你的歌唱。」麗麗非常地不高興,整個人如同她身上豔紅的衣服一樣散發著怒焰高張的氣息。

 

根據大公剛剛的說法,儘管他的口氣相當客氣,說希望月色可以好好表演一場,只要唱一次就好,到時候他會好好嘉獎,儘管沒有傳說中的靈藥,但是卻可以賜給我最珍貴的一種傷藥,聽說是上層社會貴族夫人用來抹傷口消除疤痕用的好東西。聽得麗麗差點沒把手中的煙杆往大公的臉上甩,誰要那種虛華不實的藥物,而且聽他後來的語氣,分明就是在暗示要是沒有月色的表演,到時候整個劇團就出不了城。

 

「月色……」麗麗的表情相當為難,我相信她已經在大公面前為我盡了力,只是再有名的劇團也不過是一般小老百姓,怎麼可能敵得過城主。

 

「我知道了,我會上去唱歌,但是麻煩你跟大公說,我病得很嚴重,到時候可能無法站著或坐著表演,麻煩為我準備一張躺椅,而且避免下方的觀眾看到我不佳的臉色,在我表演的台前準備薄紗為幕。」相信這樣就算霍克坐得位置很近也很難看清楚我的模樣,再加上我的臉經過易容,聲音又完全不相同,他會認出來的機率應該不大。

 

「我知道了,月色,難為你了。」

 

「沒關係……」我想了一下,打算將接下來的打算先告訴她。「麗麗,這一次表演完之後,我會跟修特他們一起離開,他們已經無法阻止我的決定,因此為了讓他們安心,我會跟他們一起走,他們說這樣有什麼問題也比較好互相照應。」

 

對於我的打算,麗麗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後微笑點頭,走到我的身前看著我銀白的雙眼,總是拿著煙杆而磨出繭來的手,撫著我的臉頰。

 

「月色,我知道你有很多心事藏在心裡,相信有一天你會對我坦誠以告,不管接下來如何,既然你已經決定,我都祝福你可以完成希望。」麗麗不是什麼單純的女人,她見識過的人事物不曉得比我多多少倍,因此我對她的一些隱瞞跟謊言,相信她都看在眼中,只是體貼地不問不說。

 

「我會努力的,麗麗,對不起,等到我們再次相見的那一天,你會聽到最真實的故事,那時候我再唱給你聽好嗎?」至少在現在我的確是一個夜精靈,一個失去最珍愛的愛人而心碎的夜精靈。

 

「好,我最喜歡月色的歌聲了。」在我的臉頰旁邊輕輕地一吻,我也回以淡淡的一個印在她的臉上,麗麗就像是個大方的姐姐,細心又體貼地照顧每一個團員,跟辛西亞老師比起來,麗麗的溫柔就是一種為你站在前方的照顧。

 

站起身後,她似乎想到了什麼,又低頭對我說。

 

「雖然不是什麼萬能的靈藥,不過大公口中的雪花膏也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既然那個老傢伙都硬逼你表演了,我絕對會記得好好收下這一筆賞金。」

 

我笑了起來,麗麗的意思我明白,到時候大公會付出的獎賞絕對不只是這樣而已,恐怕在他這一次生辰過後,會有很長一段時間感到肉痛。

 

「還有你們,好好照顧月色,不要再讓他去解什麼結界,逃得過一次詛咒,不見得逃得過第二次,要是讓我知道你們讓月色有什麼萬一的話,你們這些臭小子會知道女人的報復不是那麼好應付的!」跟我說完,立刻變臉疾言厲色地對雷瑟等人說教,因為麗麗的年紀的確是比我們大很多,又是那種大姐頭一樣的氣勢,所以一瞬間眾人除了點頭答應之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唯唯諾諾地把人給送出房外才松了好大一口氣。

 

可敬又可愛的麗麗啊……

 

教我怎麼能夠不對你感到愧疚萬分……

 

因為我們在遺忘之森的結界裡拖延了一段不短的時間,所以其實我們到達諾斯坦的時間已經是所有表演者裡最晚的,再兩天宴會就要開始,同時也是這個城市四年一度的文化祭,附近大大小小的人家在我們到達的那天還看不出來準備了什麼,一直等到文化祭的前一天一大早,連我待在宅邸深處的院落都可以聽見附近熱鬧的聲音,城主提供夜色住下的宅邸是兩層樓的建築,所以我可以跑到二樓,透過窗戶看見圍牆外的景色。

 

街上的人開始拿出家中佈置已久的裝飾品,將自己家外頭的窗戶門邊或是屋簷都裝飾得華麗且引人注目,有些家庭在自己家門外面搭起了小小的攤子,攤子上方或下方清楚寫著要販賣或是交換的物品,原來諾斯坦的文化祭是這麼一回事,整座城市全部都變成了市集,我看著那些攤位上的說明,很多都是自己手工的藝術品或是各色點心小品,再不然就是從各地收集來的稀奇古怪的古董。

 

「吱——」

 

不用擔心自己小小的身體會被人看見的水藍,乾脆從我身上溜走爬到陽臺隔著欄杆看外頭的景色,人來人往的景象它不是沒看過,但是諾斯坦地人民將慶典做到了最徹底的程度,他們連身上的衣物都變得華麗許多,有些人已經當街穿起應該是明天才要穿的衣服到處展示,目的是希望如果有誰的樣式相同還有一天的時間可以更改,有不少人臉上都戴著精緻的面具,甚至有人乾脆當街表演起大陸著名的故事,就連傑瑞特那天說的有關於淚石的故事也在其中。

 

令人眼花繚亂的裝扮讓水藍比我還要興奮,它沒見識過這種類似化妝舞會一樣的場合,因此只要看到奇裝異服的人走過去,它就興奮得原地又蹦又跳。明明就是一雙大眼,小鼻子小嘴巴的圓臉龐,卻可以看到一下子緊張、一下子高興、一下子恐懼、又一下發呆到流口水的表情。

 

老實說,我可能是全天底下最壞心的主人,看自己的召喚獸耍笨比看下面的熱鬧還來得有趣,可惜我手中沒有相機,也沒有攝像的魔法工具,要不然把它這些表情給照下來裝訂成一本書,肯定是非常有趣的一見事。

 

「它怎麼了?」傑瑞特手裡拿著一盤水果,嘴巴也咬著一個找我找到這裡來,看見又叫又跳的水藍,一臉抽筋的表情。

 

「嗑藥了。」我正看得專注,所以沒有考慮地就回答了傑瑞特。

 

「啊?什麼藥?」

 

「沒事,那是一個用來形容精神不太正常的詞,就像是吃了顛果一樣的意思。」顛果是這世界的一種毒果,吃了不會死,但是會嘴角流沫,手腳擺動,又叫又跳好一段時間無法控制。

 

「你給它吃了顛果!?」傑瑞特完全反應不過來,真以為我給水藍吃了顛果,一臉我是可怕的惡主人模樣。

 

沒好氣地從水果盤上拿過一個果子往他臉上砸。

 

「是形容詞!形容詞!」

 

水藍聽到我們的談話聲,注意力回到我身上,而傑瑞特乾脆放出他的召喚獸火飄,這一路上,除了水藍因為身體嬌小不容易讓人發現,因此時常放出寵物空間外,其它的召喚獸都在自己主人的空間裡待著,難得現在沒什麼閒雜人等,傑瑞特將火飄放出來看看異鄉的景色。

 

火飄的模樣有點像是小型的孔雀,全身是漸層的火紅色,連雙眼都是紅色的,比起火舞的鮮紅亮麗,更像是一團火焰,由於它的羽毛十分蓬鬆柔軟,飛起來像在飄一樣,因此叫它火飄。它個性十分機靈,對自己的羽毛萬分珍惜,如果不小心拉斷了它的羽毛,它就會發飆吐出烈焰球,熱度比一般的火焰球驚人,之前傑瑞特就不小心拉斷它一根長長的尾羽,讓它氣得連主人都攻擊,差點沒燒掉傑瑞特的一頭金髮。

 

火飄好奇地在房間裡飛了一圈,停在上方的氣窗上往下看,火紅色的眼睛很專注,好不容易看到同伴的水藍馬上跟猴子一樣爬上去,在火飄的身邊一屁股坐下,白色的尾巴在氣窗下繞圈圈。

 

兩個小傢伙可愛的模樣令人莞爾。

 

當兩個小傢伙嘰嘰喳喳交流心得感想時,傑瑞特也在我身邊坐下。「明天的表演準備好了嗎?」

 

「當然。」為了霍克我可是全力以赴,這件事很重要,如果被霍克發現我的真實身份,到時候不只是我一個人的事,那個精明的老頭子肯定會發現我們正在進行的事。

 

想到這裡,握緊拳頭,忍不住朝天空揮幾下。

 

傑瑞特嘴裡的水果突然噴出來,那沒衛生的吃相,連氣窗上的兩隻召喚獸看見都沉重地搖頭。

 

「吱——吱!」(你主人很沒氣質。)

 

「嘰嘰!」(不是我養出來的。)

 

「吱吱唧唧!」(辛苦你了。)

 

「嘰喳——」(唉!只能認命。)

 

「咳咳!」我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噎死,這兩隻小東西的對話到底是從哪個老人家口裡學來的,跟老頭子一樣。

 

「怎麼了?要不要喝點水,怎麼沒吃東西也會噎到?」傑瑞特聽不懂召喚獸之間的交談,關心地拍拍我的背幫我順順氣。

 

「被你害的。」你絕對是頭一個被自家召喚獸瞧不起的主人。

 

「啊?」傑瑞特一頭霧水,我歎了口氣,不跟他計較這個。

 

「明天你們要一起去聽我唱歌嗎?」傭兵團是不是在場似乎不是很重要,我個人是希望他們都別來,因為這幾個人的身高像是樹一樣猛長,在這塊大陸上依然很顯眼,如果只有我在臺上還不會引起霍克的懷疑,要是連他們都在,光是他們根本遮掩不了的身材,即使將容貌改變得再多也沒有用,光看身材霍克就可以認出誰是誰來。

 

「亞南會到,里昂的紅發雖然讓你重新染過變得黯淡,可是他那樣的個子跟顯眼的發色太引人注意,團長的紫色眼睛也是,我跟雷瑟必須先將該送出城的物品分批送出,亞南的身材跟個性最不引人注意,到時候他負責保護你,要是有意外,他的速度也是我們之中最快的。」

 

「我知道了,你們自己小心點,別讓霍克注意到。」

 

他們的任務都不是很吸引人注意,所以我並不擔心會不會有什麼問題,只是比較怕他們被霍克看到而已,我為了明天的裝扮可是特地準備了很久,最好可以讓霍克將大部分注意力放在夜色身上,而過分裝飾也是一種易容的手段,敵人通常不會認為太過吸引人注意的陌生人有什麼問題,這是反其道而行。

 

過了明天,霍克就會離開這個城市,到那個時候大家也就可以好好松一口氣。

 

第四章

 

演奏會當天,我在麗麗的幫忙下穿上最華麗的外衣,裡面是從神族祭司那裡取得的純白的光明聖袍,在腰間系了月光石做成的寬版腰帶,外面罩一層透明銀絲編織而成的長外衣,袖口和外衣邊緣綴著水晶,我讓人從外面的攤子買來最精緻的水晶面具,遮住半邊臉,面具下的雙眼是閉著的垂淚狀,整個面具邊緣在劇團幾個幕後工作人員的巧手下,編織出銀色和透明水晶交織而成像是花冠又像是發網一樣的裝飾品,銀色的細絲和水晶纏繞在雪白的發上,最後在耳垂下掛上同樣是水晶材質的耳墜,原來的學習輔助儀我交給里昂保管,在上臺前麗麗幫我在雙唇上點了胭脂,這種華麗又帶著清靈與妖豔合為一體的裝扮,連里昂等人都有點傻眼,要是霍克能認出我的身分,那我乾脆包袱款款自動住到他家算了。

 

整個宴會相當的熱鬧,就算在表演台後,我還是可以聽到那些貴族們七嘴八舌的聲音,最可怕的就是那些所謂貴婦千金,笑起來的模樣跟聲音讓我全身都起雞皮疙瘩,還有那些腦滿腸肥又自以為瀟灑的老爺同樣令人超級驚悚,這些飛齊的貴族有著地球中古世紀貴族老爺的特點,都喜歡在臉上撲粉,還以為這樣很好看。

 

「月,還是很不舒服嗎?」看到我一副快吐出來的樣子,雪提從臺上下來後就忙著找手帕幫我擦汗。

 

「沒關係,我沒事。」我不是身體不舒服吐的,而是被那些阿諛奉承的話給噁心到。

 

「真的沒關係嗎?下一個就是你了喔!」小手摸摸我的額頭,好像除了一片冰冷外沒有其它的感覺,讓雪提更是緊張得一臉慘白,讓人懷疑到底是誰的身體比較不舒服。

 

「真的沒事。」深吸幾口氣,從布幕的縫隙中看見已經有貴族坐回自己的位置,等人全部坐好,音樂也跟著響起,大廳靜了下來。

 

我抬頭,果然看見霍克那張英俊的臉龐出現在大廳上方的包廂,不敢多看,怕他會注意到我的視線,趕緊調適自己的心情,等臺上的曲目一演奏完畢,跟城主約定好的紗幕降下,就是我上臺的時候。

 

只是,光想到霍克在上方,就忍不住想知道他在做什麼,這次他不是一個人來,身邊除了微胖的架司大公之外,還跟著一個年紀似乎跟他差不多的男子,看男子對他畢恭畢敬說話的模樣,應該是他的屬下之類。

 

可惜從我這個位置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我也不會讀唇語,否則就可以藉此機會知道一點秘密也不一定。

 

在我思考的時間裡,曲目已經演奏完畢,我發現負責降下紗幕的人是把自己隱藏得很好的亞南,他那位置霍克根本看不到他半根頭髮。

 

「月色,該你了。」

 

麗麗在臺上說完話,馬上下來牽著我上臺,在中央特別佈置過的軟椅上半躺而下,我可以感覺到霍克的目光往這個方向看過來,帶著審視味道的眼神,沒有太多懷疑,似乎是對夜精靈的興趣多一些。

 

這樣,讓我放心許多,當音樂再度響起時,我也可以完全投入在歌曲的故事裡,隨著歌曲的快樂而激昂,隨著故事的悲傷而難過。

 

霍克很專心地聽著我的歌,這個紗幕是我請菲司特地幫我採買的布料,從舞臺的這一邊看出去會比較清楚,從面具雙眼下的小洞,我仰躺的位置正好看見霍克有點像是悲傷的神情。

 

不得不說,他真的是一個充滿吸引力的男人,雖然現在年紀已經很大,可是外表完全看不出來,看起來甚至比達迦還要年輕,再加上那一份氣質跟睿智的頭腦,不禁令人想像金色戰神這名號,說的恐怕不只是他在戰場上無所不利而已。

 

修遇上這麼一個敵人,不知道該說是幸還是不幸。

 

歌曲唱完,霍克身邊的男子似乎也做了什麼決定,在霍克耳邊說了什麼後很快離開。

 

接著如雷掌聲過後,當麗麗過來扶我下臺時,我發現雷瑟竟然就隱藏在貴族之中,看見那個男子離開,沒多久就趁隔壁的女士想要離位,乾脆裝紳士領著女士一起走。

 

不愧是雷瑟,連當探子都經驗老道,不曉得的人還以為身邊的女士是他的女伴,不會知道他其實是要跟蹤男子而去。

 

「月,還好嗎?」麗麗幫我取下面具,用裝飾華麗的面具幫我扇風,大概是我剛剛在想事情的樣子很像是唱到虛脫,因此劇團的人緊張地圍上來探視。

 

從人縫裡我看到架司大公正興沖沖地往這個方向走來,這個傢伙八成又想對我打什麼主意,看他閃爍的目光就知道,於是我乾脆裝出一副喘不過氣來的樣子,接著直接閉上昏倒在趕過來的亞南懷中。

 

「月色!」

 

「月!」

 

「怎麼了?怎麼了?夜精靈沒事吧?我看看,快讓開,我看看是怎麼了,要是有個什麼萬一,你們能承擔得起嗎?」

 

我的臉在亞南懷裡皺成一團,這是什麼語氣,好像我是他們家的商品一樣,就知道這傢伙急急忙忙跑過來一定沒好事。

 

「架司大公,月色他為了您的要求帶病上臺,現在極需要休息,麻煩大公讓我的人帶月色離開回宅邸休養。」麗麗跨步上前擋在大公和我之間,我感覺到亞南把我抱了起來,而大公還在跟麗麗交涉,好像是霍克想親自見見他這已經在這一片大陸上消失多年的夜精靈,看看自己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幫助我們。

 

沒想到霍克那傢伙也會有熱心的時候。

 

接下來他們吵些什麼我就沒聽到了,亞南的速度乍看之下跟一般人沒什麼不同,但是實際上快許多,一下子就把我帶離大公的城主府,直接讓我坐上馬車,快速駕車離開。

 

我想大公那邊麗麗應該不難應付,而且如果霍克真的只是單純想幫忙,那麼就不會為難麗麗,他不是那種會用自己的身分故意刁難下面的人,跟他那個噁心的孫子有著天差地遠的分別。

 

為什麼這樣的男子會教出那樣的孫子?

 

我對這個問題的答案越來越好奇,總覺得必定有什麼秘密隱藏其中不為人所知。

 

今天的過程比想像中容易許多,回到宅邸的房間,因為身上為了改變身體狀態而吃的藥物藥性還在,全身無力不想動,直接就往床上一趴,閉上雙眼決定好好睡一覺。

 

只是,睡著後,我沒想到夢裡竟然全是霍克看似面無表情,卻散發著濃濃哀傷的模樣……

 

雷瑟領著不知名的女士到達放滿小點心的桌邊後,紳士地抬起女士的小手,在腕側輕輕一吻,在女士滿是夢幻笑容的視線下翩然離去。

 

一轉過大廳後方的出口,果然看見那個男子,蘭或許不曉得他是誰,雷瑟其實也沒真正看過本人,但是從他聽到的消息裡,這擁有一張平凡卻堅毅的臉,一看就覺得是固執的人,眉心中間的折痕很明顯,就算面無表情也可以看見那一道天然溝壑的男人。

 

阿摩茲,霍克兩個最重要的徒弟之一,跟去世的夏特拉是多年好友,平時雖然喜歡拌嘴,但在處理重要事情上總是站在同一陣線,也是霍克如今最重要的左右手,夏特拉擅長軍事,而阿摩茲雖然也有將軍的資格,但是大多在朝處理內政方面的事務,兩人在飛齊的權利金字塔上,都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阿摩茲會出現在這裡,代表他們打聽的情報應該是正確無誤,看來霍克一行人的確是為了夏特拉的事情而來。

 

雷瑟不緩不急的跟在阿摩茲身後,想到團長大人給的消息裡,不管是飛齊還是他們自己,都沒有人能查到夏特拉的死亡究竟藏了什麼樣的秘密。別說霍克不信,修同樣也不相信,當年在逃亡的過程中,他們曾經遇過夏特拉,知道他是多麼強悍的一個戰士,可以說是完全繼承了霍克在軍事上的才華。他的年紀在這片大陸上連中年都還稱不上,如此有著大好將來又年輕力壯的將軍,怎麼可能因為過勞而死?

 

修要雷瑟跟蹤的目的,並非趁機對霍克等人動手,或是試圖得到任何有關於飛齊的機密,他想知道的是翔龍究竟用什麼樣的方式殺了夏特拉,在戰場上,戰士不怕死于和敵軍交戰中,卻說什麼也不願意跟夏特拉有同樣莫名其妙死不瞑目的下場。

 

如果可以知道翔龍殺人的方式就可以防範于未然,這是修要雷瑟跟蹤的目的。

 

可惜薑還是老的辣,阿摩茲不愧是霍克最得意的徒弟,也許他不清楚自己已經被人跟蹤,可是他這邊停一下,那裡突然轉個彎,完全無法捉摸的行動路線,再加上文化祭開始,大大小小的街道人都多得不像話,讓雷瑟漸漸失去他的蹤影。

 

但也不是完全徒勞無功,中間阿摩茲曾經跟一家擺著水果的攤販說了幾句話,那時候阿摩茲的臉上顯得有點激動,雷瑟隔得很遠聽不到他跟小販說了什麼,不過從嘴型中,大概隱隱約約猜出了幾個字句。

 

毒?

 

夏特拉難道是被人下毒而死?

 

但是光明祭司有檢查過夏特拉的身體不是嗎?三個祭司都表示夏特拉的屍體沒有任何不尋常的現象,而且非常的完整,血液也相當乾淨,怎麼看都是自然死亡。

 

但,「毒」似乎也是夏特拉會死得如此突然的最好解釋。

 

可惜他跟丟了人,要不然也許可以知道這究竟是什麼毒,對方又是怎麼下手。

 

雷瑟思索著這個問題慢慢的走回休息的府邸,一路上他記得多繞點圈子,他追蹤阿摩茲,對方也有可能追蹤他,所以他必須儘量避免因為這樣一點疏忽而發生意外,等到他確認沒有人跟蹤自己之後才回到府邸。心裡想著剛剛表演完的蘭不曉得怎麼樣了,剛走到門邊,就看到三隻召喚獸在門前排排坐,吃果果,水藍看見他的到來,還對他笑了一下,從一邊的水果盤取了一個水果兩爪捧高遞給他,像是在問他要不要吃。

 

「你們怎麼全在這裡?」接過水果摸摸它的頭道謝,忍不住問。

 

水藍會在這裡不意外,而亞南的風揚會在這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是他負責接應蘭回來,既然這時候宅邸都沒什麼人,把召喚獸帶出來放風不意外,不過火舞怎麼也在這裡?雖然已經縮小了體型,但是一隻比一般獵犬還要大只的獅子,堵在門前很突兀,更詭異的是風揚的外觀明明就是大型獵鷹卻跟獅子一樣用坐的。

 

「吱吱!」水藍尖尖的爪子在小嘴面前比了一個小聲的姿勢,然後兩爪互捧,放在臉頰旁邊,閉上眼睛。

 

「蘭在睡?」

 

水藍點點頭,然後用爪子比比火舞,再用兩根爪子在地上朝門內移動。

 

「里昂回來了?」雷瑟發現不曉得是自己的理解力太好,還是水藍的表現太生動,他很難不瞭解水藍想表達什麼。

 

水藍握拳,一副「你猜對了」的模樣,接著要繼續比下一個動作時,房門被打了開來。

 

「你不覺得問人會比較快嗎?」里昂好氣又好笑地低頭看這一對活寶,他還以為只有傑瑞特會做出這種無厘頭的行為,沒想到雷瑟也會。

 

「蘭不是睡了嗎?」

 

「已經醒來了,你以為你跟蹤了多久的時間?都過午了。」城主的宴會是一大早開始,蘭表演完離正午還有超過一馬特的時間,現在離正午都過了兩馬特。

 

「怪不得你會在這。」看來他不知不覺跟蹤了很長的一段時間,走進房間裡卻沒想到連修都在,似乎在說一些不是很嚴肅的話題,蘭看見他笑了起來,朝他招招手,旁邊拉過一大盤的小點心,里昂解釋是城主讓人送過來的,外面三隻召喚獸負責守衛,以便有陌生人來時通知他們。

 

「結果怎樣?」修問。

 

雷瑟很快地把結果說了一次,修並沒有責怪或是生氣的表情,他本來就不認為可以完全探得阿摩茲的行動,阿摩茲畢竟是飛齊的一員大將,哪那麼容易得手。

 

「毒……如果是下毒的話,不外乎是毒藥或是下咒,但是這些祭司都可以檢查得出來。」

 

「不見得喔!」正吃著點心的蘭,突然露出壞壞的笑容說道。

 

眾人全部轉頭看向他等待他的答案,結果小腦袋又低了下去,漂亮的眼睛更在盤子上搜尋中意的小點心。

 

「蘭。」修看著他,語氣並不嚴厲,這一陣子來,大家早就發現他們城主大人對蘭的語氣越來越難表現無動於衷。

 

「等等嘛!」低著的小腦袋笑著說,依然裝著什麼變聲器之類的嗓音,連短短的一句話都悅耳得像是在撒嬌一樣,讓所有人不禁在心裡,深深地歎息……

 

蘭努力在盤子上找尋剛剛他看到的一樣小點心,最後終於在盤子的邊緣處看到被一塊紅莓糕壓在下方的小圓餅,小圓餅上有一團黃色的果泥。取出那塊小圓餅,放在掌心,遞到所有人面前,然後說:「如果,我說這塊小圓餅有毒,你們信不信?」

 

說完,很爽快地掰下一半一口塞到嘴巴裡,每一個人都傻眼,里昂第一個反應過來,捧住還在咀嚼的下巴,看他緊張的樣子就像是即使必須用手去挖,也要從蘭的嘴巴裡挖出來。在他認為,不管相不相信,這種對生命有危險的事情,他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啊!不要挖!不要挖!我很喜歡這個味道,這很貴耶!沒有毒啦!對我來說沒有毒啦!」蘭瞪大眼睛趕緊捂住嘴巴,然後很快地把食物給吞到肚子裡,看著眼前幾人仍然不能甘休的樣子,也歎了一口氣,看來不好好說明不行啊。

 

我拿著剩下的半塊小圓餅,先喝一口水。

 

「這個小圓餅上面的果泥,是一種叫做奇奇雅果的種子加糖剁成泥做成的,你們也知道這種果子很稀少,但是因為很好吃,所以是貴族間才有機會吃到的東西。問題是,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吃,你們可能不懂為什麼,既然是如此熱門的食物,這麼多人吃了也沒有發生過什麼問題,怎麼就有人不可以吃?」

 

我很努力地在腦中找尋適當字眼解釋,這個世界的醫藥觀念並不強烈,大部分的疾病病痛幾乎都是交由魔法治癒,醫藥頂多是用在像雪花膏去疤這一類的用途上,或是鄉間村落沒有錢請祭司或是牧師來治療,因此多多少少會用一些簡單的草藥來治病而已。

 

「在我的故鄉,有一個詞叫做過敏,有些食物可能里昂吃了沒事,但是如果我的身體少了某一種元素,或是多了什麼元素,吃進去同樣的東西無法消化,或是跟多出來的元素有所抵觸,就會造成身體的異常不適。那麼這樣東西對里昂來說是無毒的,對我來說就是有毒的,而過敏的症狀有很多種,像我們族人習慣的食物中,有一種瓜類被列為禁忌,吃進去剛開始不會有任何的不適反應,不會發燒,不會起疹子,什麼都不會發生,可是吃完沒多久會覺得身體有點疲勞,很累,嗜睡,如果這時候沒有警覺,真的跑上床去睡覺,那麼肯定再也無法醒過來,而死者大多數都像是因疲累而死一樣,幾乎檢查不出個所以然來。」所以當我知道夏特拉死時的狀況,跟雷瑟說了「毒」這個字眼時,我就聯想到這一件事,畢竟這件事可是從小就被每一個族人要求謹記在心,那對亞列族的人來說是一種很可怕的毒素,就算發現,要治療也相當困難。

 

「這一種瓜我要是吃了,會遲緩並且改變我身體肺部器官的功能,呼吸的氣體達到我的體內後,無法正常作用……」我的大腦嚴重當機,我要怎麼跟這些人解釋人之所以呼吸,是為了將氧氣帶進體內,讓血球運送到身體每一處等等之類的專業用語?

 

「然後死亡,反正我說了你們大概也很難懂,反正就是吃了會死,死了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就這樣。」非常沒有責任感地,我決定放棄,我就不信一個醫生跑來這裡,能有辦法跟他們解釋氧氣對人體的重要性,這跟對嬰兒解釋他是怎麼出生的一樣困難,更何況我又不是醫生。

 

所有人都對我的結論露出不滿的表情,他們全都看出來我的不耐煩。

 

「反正就是這樣!」我堅持。

 

「好吧!你的意思是,給夏特拉的食物其實很正常,但是他的身體可能對其中一種有排斥,因此在不知情的狀況下吃進肚子裡,等同毒藥是吧?」雷瑟歎氣,歎什麼氣?我都沒說你們很難教了,還跟我歎氣。

 

「沒錯。」

 

「的確有這種可能性,只是我們現在線索斷了,接下來可能也沒有時間繼續探查,我會將這件事交給下面的人來處理。」修做了決定,這件事對我們來說最大的影響就在於怕翔龍的人有一天運用同樣的手法對付自己,因此,他不過是想確認手段是什麼而已,並非要插手解決。

 

我想了一下,眼珠子一下子看看那裡,一下子看看這邊。

 

「又在想什麼歪主意?」

 

「我又沒說什麼。」誣賴我。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修淡淡地說。我哼了一聲,讓里昂幫我去掉夾心餅乾裡頭那一層膩得要死得甜漿果,然後開心地吃掉外層脆脆甜甜又香的餅乾,這個架司大公還真是會享受的人,好像從星際來到這裡之後,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吃過像這樣精緻的零嘴了,奇斯城裡上上下下都是節儉的人,平常只能叫雷安從諾雅商會裡誰誰誰的商品中找點好吃的來給我,像這樣請專門的廚師來做點心,暫時還不可能啊!

 

「在想什麼?」跟修的語氣比起來,里昂的聽起來就舒服許多,所以忍不住再瞪修一眼。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我們還沒有要離開這裡,既然表演已經完畢了,明天早上一起出去逛逛好不好?我從來沒有看過諾斯坦的文化祭呢!」好想好想看喔!

 

「不可以!」不只是里昂,眾人全部異口同聲地拒絕我。

 

「為什麼!反正文化祭每個人都穿得奇奇怪怪,又是戴帽子戴面具的,根本不會有人認出我們,而且霍克明天一早就離開這裡,我們等他走了再晃一下不就好了,根本不會遇到。」

 

「不可以。」還是有一半的人瞪著眼睛拒絕我。

 

我回瞪回去,哼!以前那句俗語是怎麼說來著?什麼誰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的,正好本人剛睡飽吃飽,要吵絕對奉陪,你們就給我小心接招!

 

第五章

 

諾斯坦的文化祭真的很像是一場盛大的化妝舞會,我記得以前學長有跟我提過,在地球環境還沒有被破壞得那麼嚴重時,有一個國家的城市就搭建在水上,他們每一年都會有一個節日,那時有許許多多的人會穿上誇張而華麗的服裝,戴上同樣華麗且精緻的面具,遊走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那個節日叫做面具嘉年華,而城市的名字稱為威尼斯。

 

雖然諾斯坦不在水上,建築與建築之間沒有河道,但是我覺得自己就像是進入了學長所說的嘉年華里,而且比學長說的還要熱鬧,城中的每一戶人家似乎都為了今天準備很久的時間,在門口擺出的買賣交換物都各有各的特色,看得出來製作他們的主人有多麼用心,還有些人家乾脆就賣起變裝的衣服跟面具,用來提供給為了這個節日到來的旅客。

 

我不需要那些東西,我的能量服就是最好的工具,一下子就變成藍白相間的華麗造型,整件衣服看起來就像用各種藍色絲紗花瓣拼湊而成,每走一步那上百片的絲紗都會跟著飄起,其實這一件禮服是我仿照我母親當年和父親結婚時的婚紗,不過在裡面多了一件貼身的褲子,原本的高跟鞋也改成了靴子,可惜能量服沒辦法幻化出水晶的模樣,母親當年的婚紗,花瓣邊緣可是鑲滿了藍、白、透明的水晶珠子。

 

當然,母親結婚的時候也不可能戴著面具,白色的面具幾乎罩住我整個臉部上方,在臉頰兩側彎出像是月亮一樣的形狀,邊緣一排藍色水晶珠,尖端下面垂著透明淚滴狀水晶,就在顎骨兩側蕩漾,面具跟頭飾都是麗麗偷偷幫我做的,不但可以包住我所有的頭髮,還在外面裝飾著藍色的假髮,所以跟我原來的模樣,或是當月色時的模樣,完全不相同。

 

是的!

 

昨天的小型戰爭最後由我勝利,因為我說的都是事實,今天一早霍克就已經離城,待在府邸就只能等城主找我麻煩,據麗麗所說,那個傢伙根本就沒放棄,似乎是想說服我留在他的府邸為他唱歌,雖然不是為了什麼齷齪的原因,單純是因為這個傢伙是個很嚴重的藝術狂熱者,不是要求最好的畫家為他作畫,就是希望最有學問的人來當他孩子的老師,現在聽到我的歌聲,則是希望我可以成為他們家專屬的歌者。

 

於是麗麗乾脆跟他說,因為我的身體狀況相當糟糕,因此由我的精靈朋友送我離開回精靈的部落去修養治療。

 

配合著麗麗的解釋,這幾個人裡最不同意我出門的里昂跟修還有文三個,也只好點頭,而修是大忙人,沒空應付我這個要求,里昂跟文則堅持要陪在我身邊,所以現在我的身邊就跟著里昂跟文。為了不顯得突兀,兩個人也特地裝扮了一番,以里昂的身材,最好的方式就是乾脆戴上盔甲裝扮成騎士,盔甲是假的,用一種類似金屬的特殊材質做成,平常用來裝飾傢俱或是屋子,質地很輕也不容易碎或破裂。

 

銀色的盔甲搭配著白色的內衫,還有一頭被我染淡的金色帶紅的長髮,為了不讓人容易認出,我還特地利用晚上的時間幫里昂卷了很多個軟球,所以盔甲、白衣,配上張揚的金色長卷髮,怎麼看都像是一個英俊無比的囂張騎士,只要里昂別把素淨的面具拿下,就不會有人發現底下那一張沉穩的臉龐,溫柔的眼神跟外型有多麼不搭。

 

而文,我必須說精靈向來就是擅長打扮的一個種族,根本不用我準備,他就已經穿好一身華麗又典雅,類似正式軍裝,卻在袖口跟領子跑出花邊的衣物,一頭柔順的長髮梳得很整齊,最後戴上可以稍微壓住耳朵尖端,類似船型的帽子,臉部上方和里昂一樣是比較素雅的面具。

 

我們三個這樣的打扮,要是在平常一走到大街上,肯定除了眼睛看不見的人之外,全部對我們行注目禮,不過現在可是在像是嘉年華一樣的文化祭上,除了我的衣服跟面具看起來風格獨特而被詢問了幾次製作方式之外,根本沒有誰會去猜測我們的身分,可以一路很順利地看過一個又一個的攤位,買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東西,我最喜歡其中一個攤位用石頭雕刻成各式各樣的星星,每一個星星上面都有一幅圖畫,時常看這個世界故事集的人,就可以很快猜出每一幅圖畫是屬於哪一個故事裡的場景,這些用來雕刻的石頭很輕,製作者跟我說可以黏在喜歡的牆上或是天花板上,到了晚上,他這些特地用魔法塗料加工過的星星,會在夜晚發光,不是那種可以照明的亮度,而是像夜晚星空中的光芒。

 

我想起以前我也喜歡在房間裡貼發光星星,因為我讀過的學院,座落的星球大多都受到科技污染,夜晚星星很少,所以我喜歡在房間裡貼星星代替,關上燈的時候很美,會覺得有一種感動。

 

於是,我毫不猶豫得將他攤位上的所有星星,只要是不同圖案的全部都買下來,每一個星星大概是比掌心小一點,一個要十個銀幣,對一般人來說並不便宜,可是那手工跟巧思還有塗料的難得,其實是相當便宜的一種藝術品。

 

「漂亮嗎?」我將一個星星放到里昂的手中,一個放在文的手中,我覺得這兩個星星的圖案很適合他們,里昂的那一幅是騎士在村莊裡教導孩子練劍的模樣,給文的那一個是精靈坐著小舟在月光下,大海上吹奏著笛子。

 

「很漂亮。」看他們的表情,我就知道他們喜歡這兩顆星星,開心的將他們的手合上。「一個小小的禮物。」

 

兩人笑了起來,「謝謝!」

 

「不客氣!」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都要飛起來一樣,我好喜歡看著他們快樂的模樣,打從心裡覺得,只要能夠常常看到他們快樂,那大概就是最幸福的一件事。

 

里昂用一個小小的袋子將星星裝好才收到他的手環中,看見街道前方的人群更顯擁擠稍微側身擋在我前面。

 

「還要過去嗎?」

 

「嗯!前面應該有一家小商行,我想去看看。」其實這才是我今天要求出來的目的,逛街是附帶的——雖然我的確很盡興。

 

文看了我一眼,似乎瞭解了什麼。

 

「為了昨天你說到一半的事?」

 

我從面具下瞪他,「我才沒說到一半,是你們不懂而已。」

 

「真的是為了那件事?」里昂緊接著問,我知道他其實很不喜歡我參與這些,並不是他想限制我什麼,而是他知道這非我所願。但我始終認為,既然已經踏入了這個局,就該盡到自己可以盡的責任,人活在這世界上不可能事事如意,很多時候為了達成願望,一定必須做一些自己不喜歡做的事,我都自己工作了那麼久的時間,怎麼會不明白。

 

所以,我正視,我面對。

 

這樣才對得起我自己,我不希望自己成為像是父母親那樣的人。

 

「沒關係的,這件事並不難處理,我會去做我可以做的事情,不會勉強。」牽起里昂的手,握住,我知道這一雙大手,是我在這世界裡,最關心我的一個人所擁有。

 

「不勉強就好。」像是明白了我心裡的想法,里昂就這麼牽著我的手為我在人群裡排開一條路,看著他高大、堅定不移的背影,我又想起了那一顆星星上的圖畫,那屬於一個美好的故事,不是公主和騎士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那一類的童話,而是一個小小卻真實發生過的寓言。

 

萊德從小就想要當一個騎士,也因為他擁有非常好的習武資質跟強大的魔法力,村子裡的人都認為他絕對可以成為這個國家將來最強大的騎士。

 

在很多很多的故事裡,騎士都是捍衛著公主打敗敵人,但是萊德總是覺得,與其去扞衛一個嬌縱的公主,還不如保護他最可愛的鄰居小天。

 

他會這樣想不是沒有道理,因為他常常看見那些貴族家的小姐是怎麼對待他們的僕人,怎麼樣跟平民說話。有一次他不小心跌倒,撞上了一邊正在行進的馬車,擦得全身都是傷,馬車則刮出了一道痕跡,結果馬車上的僕人先下來,看見全身是傷的萊德跟馬車上的刮傷,很快地跟車裡的貴族報告,結果萊德聽見一個冷冷的年輕女子聲音,要僕人賞萊德一巴掌,讓他知道他犯了什麼樣的錯誤後,強烈的疼痛就這麼襲上臉龐。

 

他茫然看著馬車離開,不瞭解自己究竟是做錯了什麼,跌倒根本不是他願意,而且難道馬車會比一個人重要嗎?

 

那時,他不過才十一歲,就已經懂得這個道理,而貴族小姐恐怕永遠也想不透。

 

他腳步蹣跚地回家,正想著該怎麼跟嚴厲的父親解釋身上的傷,結果看到鄰居視窗的小天正一臉擔心地朝他招手。

 

小天是他從小到大的好朋友,因為身體不好的關係,只能呆在自己的房間床上,今年一樣十一歲,卻有十年的時間是在床上度過,但是他並沒有因此而總是憂鬱,每一次萊德受傷或是有什麼難過的事,他都會讓萊德從視窗爬進他的房間,細心幫他包紮,或聽他說難過的事情,告訴他書上一些快樂的事。

 

在萊德的眼中,小天甚至比自己的父親還要有學問。

 

所以那時他又從窗口爬進小天的房間,讓他細心擦乾淨身上的每一點傷痕,在紅腫的臉上塗好藥膏,聽他說起今天的事,也說出自己的疑問。

 

聽完,小天只是問他,那麼你相信自己所相信的才是對的嗎?

 

他想了一下,然後說是。

 

小天搖搖頭。「你應該更肯定一些。」

 

於是這次他很肯定的回答是。

 

小天這才點點頭說:「一個騎士,最值得尊敬的,從來就不是高強的武藝或是跟公主的結合,一個騎士最令人尊敬的,應該是他總是對自己的信念毫不懷疑。」很難想像一個小小的孩子會說出這樣的話,不過萊德知道,小天會那麼明白騎士的一切,是因為他總是說自己將來最想要當一個騎士,而小小的小天,就因為他的話,而努力去瞭解騎士的真義。

 

萊德將小天跟他說的這幾句話,牢牢記在心裡,然後陪伴他度過所有的困難和艱辛,當他真的成為國家最偉大的騎士,並且也救過許多次公主之後,萊德並沒有跟童話一樣從此以後跟公主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他拒絕了國王的提議,然後卸下職務,回到自己的故鄉,因為他已經成為騎士多年,故鄉那原本小小的屋子,現在已經變成典雅的大房子,不過沒改變的,是隔壁小天那個不大卻溫暖的家。

 

他回來的那天,成為村裡老師的小天驚訝萬分,由其知道他竟然卸下職務不再當騎士時,他還以為發生了什麼難過或是糟糕的事。

 

但是萊德卻告訴他,他只是照著他的信念這樣做,而且他認為,一個相信自己所相信的信念堅定不移的人,不管在何處,擁有什麼樣的地位,都是一個合格的騎士。

 

於是,萊德跟小天一起辦了一個小小的學校,一個負責教書,一個負責教武術,當他們年老時,手裡教出來的學生已經不知有多少,其中有人同樣成為騎士,有人成為商人,有人成為藝術家,有將軍,甚至還有國王。

 

當有人問起他們老師的故事時,這些學生總是會說,每次看他們兩個一起坐在樹下,看著夕陽落下時,都會覺得,也許這是一個比騎士公主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還要更好的結局。

 

我很喜歡這一個小小的故事。

 

不見得很感人,也沒有什麼精彩畫面,可是卻是那樣真實。

 

我覺得里昂就像故事裡的萊德,一樣樸實值得信賴,一樣堅定對未來無畏。

 

「到了,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里昂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阻止我繼續一邊恍神一邊往前進,再差一步就要往他身上撞,我回過神來,這才發現我們停在一家商行前面。

 

「你沒跟我們說商行的名字,但是我想應該是這裡,這一家商行的老闆是諾雅商會的一員,而且常販賣奇斯的貨物。」里昂指著商行門外一堆奇斯的特產果類,而外面的門上的確畫著諾雅的圖示,這個圖示還是我建議雷安做出來的,這個世界的人還沒有所謂商標的觀念,我提出這個主意時,雷安一臉我絕對是天才的表情,讓我難得地心虛。

 

看一眼商行的大名,是這裡沒錯,因為文化祭的關係,商行的生意看起來很好,不是非常大的店面,裡面有不少顧客,其中一個又高又瘦的人,那張活像僵屍一樣的臉龐,我可絕對不會忘記。

 

正巧他剛介紹完一個顧客,正轉頭看向這裡,我馬上偷偷比了一個手勢,他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接著馬上穿過人群到我身前,那速度恐怕除了他之外還沒有多少人可以辦到,也只有他這種竹竿身材,才可以像這樣穿越人群還那麼自在。

 

「你是?」

 

為特有點猶豫地向我們詢問,看來他並不相信我會到飛齊這個視奇斯為大敵的國家,但是看到我剛剛的手勢,又不得不懷疑。

 

「我是大人派我來的,想要知道一下目前的狀況,和提出一些問題。」我不想照實說自己的身分,為特雖然跟我頗為熟悉,而且對我也很好,可是為了避免機密外泄,決定先裝成我自己的下屬,以後再跟為特解釋。

 

「原來如此,大人有交代什麼事情嗎?我這裡目前都過得不錯,托大人的福,要不是大人那時候特地提醒我,並教導我經商的方法,恐怕我現在還是一個籍籍無名的小角色。」

 

「我知道了,跟我過來吧,這裡不是說話的好地方。」里昂點點頭,讓文記得一起跟上,並請他小心注意是不是有可疑的物件,精靈的視線跟耳力都比一般人類靈敏,因此很多厲害的偵察兵,身分大多都是精靈。

 

為特帶著我們到商行後面的一個小房間,不是很大的一個房間,也沒有太多的傢俱,中間的一張大椅子看起來似乎是一個人休息的地方而已,為特這傢伙不會是將我之前說的一些老闆派頭給學走了吧?

 

為特等我們全進去後,一張笑臉朝外面注意了一下,然後關上門。

 

「請問幾位是?」看來他謹慎的個性並沒有更改,即使在外面已經大概先確認過,進來後依然又繼續確認一次。

 

「我們是蘭大人的屬下,請見諒我們必須用這樣的面目與您相見,蘭大人在我們出發前有告訴我們,如果有什麼疑惑解不開時,可以來跟您詢問,或許可以得到一點解答。」我用一點都不像是我口氣的語句刻板述說,以後再跟這個老朋友好好解釋,沒有修的允許,我不會隨便透露我們的行蹤,就算是朋友也一樣。

 

「原來是這樣,蘭大人好嗎?」

 

「在我們出發前都很好,一樣喜歡活蹦亂跳不怎麼聽話。」里昂接著回答,一點都不在意他剛剛的話是在破壞我的形象,分明就是故意的,不要以為你現在臉上戴著面具我就看不出來。

 

「蘭大人一直是這麼有活力的,讓人看了就覺得安慰。」

 

接著里昂跟文都認同地點頭,而如果就他們兩個人有反應,而我只是愣在原地的話,恐怕會讓精明無比的為特發現問題,所以我馬上接著點頭。

 

「是這樣就好,你們這次前來,有什麼事情是我可以為你們辦到的?」

 

果然是商人,做起事情完全不拖泥帶水。

 

「我想知道夏特拉的死因。」我簡單地說,商人是一種很神奇的職業,雖然我父親沒有走上這一途,但我畢竟屬於這樣的家族,那些親戚做些什麼事,為什麼這樣做,我都一清二楚,而且跟吃飯一樣自然。

 

一個好商人,必須要收集所有的資訊,哪一個國家發生戰亂,哪一個重大人物死亡,或是哪個地方有災難,一個真正厲害的商人必須得到第一手資料,利用這些資料分析貨物、商品買進或是賣出,趁機倒賺一把。

 

所以,我不清楚修私底下建立了什麼樣的偵查網,但是以他的年紀和人脈,怎麼樣都很難比得上歷史悠久的商會。

 

而阿摩茲去問的水果攤,我想八成也是商會的一員,不曉得是不是同屬於諾雅就是了。

 

果然,為特毫不猶豫地,從一邊的櫃子裡,取出一疊小小的紙張,然後遞到我的手中。

 

「這是我所能知道的資料,請問我可以知道蘭大人需要這些資料做什麼嗎?」商人的習慣,有出,最好是能夠有進,而且不管是我的身分,夏特拉的身分,還是整個事件,稍微一點點的變化,都可能造成整個戰局的變動,這對商人相當重要,也是保命的重要線索,因此為特自然要問。

 

我看了一下手中的紙張,上面並沒有明確指出夏特拉的死因,但是卻詳細的列出夏特拉軍營所有的進出貨物清單,裡面甚至還寫了這些貨物的用途,在食物那一欄,則標明軍營裡的每日功能表是什麼。

 

從這些功能表裡,我很快就發現問題所在。

 

我抬頭看著為特,他幫了我一個大忙,我也不會為難他,畢竟商人雖然重利,並不代表就不可以是朋友。

 

「蘭大人要我注意菜單。」

 

「菜單?」為特接過那幾張單子,熟悉地翻閱,看來在夏特拉死後,這個動作他已經做了很多次,這代表諾雅商會也認為夏特拉的死並非自然,而且他們跟霍克有相同的疑慮,最可能的死因,就是毒藥。

 

「我知道你們看過很多次,但是蘭大人這麼說:很多我們吃的東西,其實都隱藏著一種毒,一般人吃了沒有任何反應,但是體質特殊的人吃了很可能就會致死,你仔細看這幾份功能表,是否發現從夏特拉死前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出現了一個相當不一樣的地方?」旁邊的文疑惑地看著我,似乎覺得如果我發現了隱藏其中的秘密,為什麼要特地說明給為特知道?秘密,不是隱藏起來在關鍵時候使用才正確嗎?

 

我對他眨了一下眼,晚一點再跟他解釋,回眸看向皺眉看著菜單的為特,依然看不出這些明明很尋常的菜式,哪裡出現問題。

 

看來為特雖然聰明,可是很難跟修或是霍克這種不正常的人做比較啊!

 

於是,為了避免他的頭繼續大下去,我很好心地解釋。

 

「菜式跟以往一樣尋常沒錯,不過如果你仔細看,就會發現這些尋常的菜色,所使用的材料很少重複,感覺上就像是不斷地更換食材做實驗一樣,這在軍隊裡並不正常,這些菜式儘管都很簡單可以大量炒煮,可是一般的軍營大廚,為了省事,並且配合軍資,幾乎都是將類似的菜式反復出現在功能表裡,否則就是同樣的食材用不一樣的煮法來應付這些士兵,否則像這樣不斷購進不同的食材,光是計算這些食材的費用跟軍營報銷單子,就要花去廚師多少腦袋?他們是來做廚師的,不是來幫忙計算軍資的。」

 

聽我說完,為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可以想見這個時代的人,對這種小細節的犯罪調查完全沒有概念,這就證實了星際一些犯罪專家的話,有一種藝術,是會隨著時代進步永不褪色,只會好還要更好,那種藝術,就叫犯罪。

 

你可以不認同犯罪是一種藝術,卻很難不承認犯罪的確是會隨著時間越來越進步。

 

為特懂了是懂了,不過事情並沒有完,我凝視著他,繼續說:「接下來的問題,我想你也可以研究出來,既然你已經知道答案,蘭大人想請求你幫忙一件事。」

 

為特眼睛突然亮起來,「什麼事?」那模樣,一副可以為了我而赴湯蹈火的樣子,讓我有點感動卻又有點莫名其妙,我明明記得以前跟為特見面的時候,他都是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怎麼現在我用其它的身分出現,看到的卻好像不是原來的樣子,但是那熱切的表情又不像是假的。

 

眼角可以瞄見文跟里昂的嘴角都露出了微笑,好像知道我的疑惑,而且比我清楚答案。

 

等一下一定要問問是怎麼一回事。

 

「蘭大人並沒有要我將這個答案保密,所以,如果有霍克的人來詢問,或是有機會讓霍克知道這個答案,告訴他們沒關係。」

 

我這麼一說,身邊的兩人想了一下後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而為特先是疑惑,跟之前的文一樣,不太明白為什麼我要好心告訴敵人答案,可是想了一圈腦袋不曉得動了幾個層面後,就明白了我的用意。

 

「我知道了,麻煩您回去時,幫我跟蘭大人說一聲,跟他說他吩咐的事,為特一定會細心幫他辦到。」高高的個子敬了一個禮,這個禮是給據說還在奇斯城的我。

 

我點點頭,請為特開後門讓我們離開,離去之前,我沒忘記從他店裡拿走幾個特別的小東西,跟他說是要回去孝敬給蘭大人,並且告訴他蘭大人一定會很喜歡。

 

我的眼神再真切不過,可惜一邊的文跟里昂一起破功,一個忍不住咳了一下,白皙的臉龐有點紅,另一個則眼睛往旁邊望,壓抑不了嘴角的笑容。

 

嘖!要是是修那狐狸在,絕對會比這幾個單純的傢伙稱職。

 

第六章

 

「我可以打開你的頭知道裡面到底藏什麼嗎?」

 

回到我們新落腳的旅店,幾個人很認真地聽完文說出今天整個行程,而傑瑞特皺起臉走到我後面,伸手摸摸我的頭,一副真的很想拿刀剖開研究的模樣。

 

「廢話,當然是比你好用的腦袋。」拍掉他的大手,整個人躲到里昂的懷裡頭,里昂在他們四個人裡有點像是大哥一樣的角色,別看他沒有雷瑟精明,不像傑瑞特好動,更無亞南那種藏在無害底下的狠,但是卻是最令人安定,最讓人信服和無戒心的一個,所以只要我在里昂的身邊,這些人就不敢對我動手動腳,只要里昂的一個眼神。比我任何伶牙俐齒都還要來得有用。

 

「這樣一來,霍克得到答案,他就會肯定是翔龍動的手腳,而且會知道夏特拉的身體狀況,那麼夏特拉身邊的人一定有人是翔龍的間諜,只是能瞭解夏特拉如此特別的體質,恐怕這個間諜的身份並不簡單,或許跟夏特拉有很深的關係。」雷瑟結尾,然後看了修一眼。

 

雷瑟的總結一如我原先的設想,會設計出這個計謀的人,必然比夏特拉更瞭解他的身體狀況,或許在夏特拉的祖先中,曾有誰因此而死,而夏特拉不知道這麼一件事,設計這場計謀的人卻知道,只是不能很肯定會讓夏特拉過敏的食物究竟是什麼,只好依當年夏特拉那幾個族人死亡前的菜色輪流一次。

 

「那不是我們需要知道的。」修冷淡地說,轉頭凝視著我,一雙眼睛仿佛要看透我一樣。「我們只需要知道,一旦霍克確定了下手的人是誰,不管是對那個人還是對翔龍,都不是一件好事,原本可以說是天衣無縫的計畫,因為蘭這麼一插手,恐怕局勢會比現在還要混亂十倍。」

 

連我這個不曾遭遇過戰爭的人,都知道那會是什麼樣的景象,原本並不力求飛齊出戰的霍克,是飛齊最強大的將軍,擁有最大的軍權力,而我一個小小的動作,等於是讓他從原本站在原地看好戲的立場,完全站出來。

 

一旦霍克出戰,翔龍要面對的,將會是相當困難的一場惡戰。

 

我想起了喬……

 

在我出主意的時候,只想到這樣可以讓奇斯將來的局面更加樂觀,還想到讓霍克忙於戰事上,便會更難發現奇斯城主目前不在奇斯的事實,一切的一切,都是為我們而想,所以行動。可是修看著我的目光,卻讓我在一瞬間想起了喬……那個驕傲卻從來不會因此欺淩平民,對我很好總是充滿關心的喬,我忘了他是翔龍的貴族,之所以離開學院就是要為翔龍而戰。

 

原本開心的心情,瞬間消失。

 

感覺到我的消沉,里昂低頭看著我,然後瞥了修一眼。

 

「我是為了他好。」說著,修苦笑一下,像是想到他一個城主、一個軍團長,竟然被看了這麼一眼,就脫口解釋。「他總有一天必須面對,必須知道他自己的一言一行可能會引發什麼樣的結果,與其等到犯了錯誤之後再來說,還不如現在就讓他明白。」

 

修的本意的確是希望我好,現在早一點有心理準備,總比哪一天看到血流成河才領悟來得好,只是他不曉得我消沉的原因並不僅僅是因為這個,他說的事情我早就有大概的瞭解,但是下意識當只鴕鳥沒有深入去想而已,並不代表我不明白,真正讓我心裡壓抑的,是對喬的歉疚。

 

因為我根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幫奇斯也只是因為里昂他們在這裡,我喜歡修跟他的團員,覺得如果是他們來統一這一塊大陸應該是件不錯的事,但對於歸屬感這個情分,一直以來,我始終缺乏。

 

所以我今天的行為,會讓自己覺得是在利用一股不屬於自己的力量,去陷害好友的國家一樣。

 

想著想著,我就希望自己可以靜靜地一個人自己難過一下,可是修這個討厭的傢伙卻不放過我。

 

「原來你可以利用諾雅商會的聯絡網。」

 

「才不是利用。」

 

「那個為特是你的屬下。」

 

「我沒有屬下,我知道你想做什麼,我說的都是事實,我沒有屬下,如果你需要這個聯絡網,我可以把人介紹給你,但是你要知道一件事,那裡沒有人是我的屬下,只是一群聊天的朋友,所以我從來就沒有資格命令他們為我做什麼,我只能要求,如果他們願意,那麼他們就會幫忙,就像如果有一天他們朝我開口要求什麼,只要我辦得到,我就可以幫忙,如此而已。」

 

或許是我反應得太快,也可能因為心情正不好的關係,口氣差了一點,修愣了一下之後,歎了一口氣,「蘭,我只是問問而已。」

 

「我知道。」因為你現在還不是一個君王,所以我明白你還沒有那種想要掌控一切的心態。

 

「但是我先說,就像你說的一樣,有些事情還是先說出口比較好,我跟為特的關係其實就跟雷安的關係是一樣的,我喜歡偶爾當當商人過過癮,自然會跟他們有一些來往,而為特他們在商人中是屬於誠信重諾的那一種,因此跟我成為好朋友,所以如果你要問清楚,是的,諾雅商會的商人我幾乎都認識,也可以從他們口中知道消息,可是願不願意說在於他們,我從沒想過要將他們納在自己手裡,因為我的志向不在這裡,但是你不同。」

 

修沉默,如果他一開始沒那麼想,現在也一定有了想法,畢竟他就像是一個生來就該當王者的人。

 

「你可以幫我介紹?」看來他也明白了,我可以給他一條路,該怎麼做端看他自己。

 

「是的,我可以幫你介紹,但只是介紹。」

 

「那就夠了。」

 

夜晚,里昂將跟火舞玩累的水藍帶回我身邊,看我坐在窗臺邊,先將睡得打呼嚕的水藍給放到床上,蓋上小被子,然後走到我身邊。

 

「在想今天的事?」

 

我點點頭,「里昂,你想喬如果知道我這樣對待他的國家,會怎麼看我?」昔日的朋友,變成今日的仇人,這樣的感覺很糟糕。

 

「我不知道,如果是我,我會明白你的不得已,但是為什麼要告訴喬,為什麼要讓他知道?其實有時候,隱瞞並不是一件壞事,我想喬他會寧可選擇不要知道。」

 

「所以如果有一天我看見他,可以假裝從來沒發生這件事?」

 

「當然可以。」拉著我的手,讓我回到床上躺下,像剛剛為水藍蓋被子一樣,細心地幫我拉上薄被。

 

我想要有人跟我說說話,所以拉著他的手不讓他離開,挪了挪位置,要他躺到我身邊陪我一起聊天。

 

「心情還是不好嗎?」他順著我的意躺在我身邊,側著身子看著我的臉,我轉過頭來看著他,這個旅店的床實在不大,所以自己的臉離里昂的很近,可以看見在月光下,他原本金綠色的雙眼,變得像是會發亮的孔雀藍一樣。

 

「嗯,我不喜歡這樣,不過我會努力調適,等到所有戰爭都平息過後,我想我永遠都不會去懷念這種生活。」

 

「每個人都是情非得已,我想團長大人他也是,環境讓我們不得不如此,我記得以前村長曾經跟我說過,以我的年紀不該有如今的心態,在更早以前平和的歲月裡,孩子就算到了兩百歲,還是一副長不大的樣子,而不是像現在一樣,逼迫自己快快長大。」

 

里昂不是在說笑,但是我卻笑了起來,因為明明應該是會讓我很有感觸的話,卻因為其中一段「孩子就算到了兩百歲,還是一副長不大的樣子」這樣的話,讓我開始想像幾個身高超過一百九十公分的大漢,趴在地上打彈珠的模樣,星際裡長壽的人種不少,可是很少有超過五百歲的,因此說到兩百歲這個數字,我怎麼聽都不像是屬於孩子的年紀。

 

「我的話很有趣嗎?」看我努力忍笑的樣子,里昂很無奈,不過並沒有生氣,我想他的脾氣大概永遠都只會發在我健不健康這件事上。

 

「不是,我想起其它事而已,你繼續說。」

 

「我比較希望你可以乖乖閉上眼睛休息。」

 

「不要啦!陪我聊天,我還不想睡,我想聊天聊到忘記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你說好不好?」

 

他笑了一下,剛毅的臉龐有著彎彎柔和的線條,頓時,我的審美觀好像變得沒那麼挑剔,大概已經漸漸被地球人的血統同化,覺得這樣的里昂好帥,好好看。

 

「好,不過你來說,我想你應該有很多話想要說。」他幫我拉了一下因為我轉動身體微微落下的薄被,結實的手臂擦過我的肩膀感覺到上面的微涼之後,乾脆抱住我,輕輕地按摩著我的手臂、肩膀,溫暖我的身體。

 

「我想說今天我跟修說的事,我想可能有人會覺得奇怪,我並不是沒有機會把諾雅商會的聯絡網掌握在手中,跟修比起來我絕對可以做得更好,因為商會裡有不少商人是我慢慢培養出來的。」

 

但這也是我無法把他們當屬下的原因,那些曾經讓我指導過的商人,有很多其實以前只是連飯都不見得能吃飽的一般平民。很多次我上街只要瞧見因為戰亂而流離失所的人,他們的臉上如果沒有失去希望,依然充滿鬥志,對於這此堅強的人,我就會忍不住告訴他們一些消息,那些消息可以便宜地收到貨物,然後快速賣出,可以慢慢累積財富,讓他們的一家得以溫飽。

 

這些人,都是辛苦為家人和未來而努力。

 

跟他們相比之下,我並沒有覺得自己的地位比他們高多少,總覺得真正親自動手去做的人,比我們這些用想的人還要辛苦,比我們更值得尊敬。

 

「可是,我的理想從來不是當一個什麼光明聖者,也沒興趣奪取什麼權力,我們的故鄉有一句話說,『伴君如伴虎』,身為王者,自然會想要將最大的權力掌握在手中,一旦身邊有人的權力大過於自己時,就會變成剷除的物件,即使那個人曾經跟自己同甘共苦,就算那個人是自己心愛的人。」

 

里昂摸摸我的頭,他瞭解我想說什麼,即使他來自一個小小的村莊,村莊裡不會有什麼太多的紛爭,可是我想他看過的貴族不少,在魔法學院裡又認識很多國家的人,在我們這些人裡,里昂肯定是人際關係最好的一個,學長喜歡找他做事,學弟妹喜歡問他問題,這代表什麼?代表里昂的所學肯定不會比誰少多少,但是他就像藏在山裡的隱士一樣,隱而不發,沒有跟他談過話,不會明白他有多麼聰明。

 

可是我知道,每次我跟人談起什麼問題時,里昂總是很快地明白我話中的意思,那可不是單有默契就能做到。

 

「我想,我們的團長不會是那樣的君王。」里昂對我說,讓我很懊惱地發現,自己堅定的想法,很容易因為他的話而動搖。

 

大概是我的心思表現在臉上,里昂看著我低聲笑了起來,一邊笑還一邊看了另一頭的水藍一眼,像是怕把它給吵醒。嘖!幹嘛那麼關心它,那傢伙睡得直打呼嚕,我看有人來把它拎走丟到湖裡都不曉得。

 

「別笑!」在他胸膛上拍了一下,水藍的耳朵聳動了一下繼續睡,果然跟只豬一樣,結果讓里昂笑得更歡。

 

我沒好氣地瞪他,考慮要不要把他跟水藍一起踹下床。

 

「好,我不笑了,你繼續說。」

 

冷哼了一聲,不跟他一般見識。「我也覺得修不是那樣的人,我們故鄉以前也是有不少好的掌權者,不過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人心是最難測的,所以我不想成為那一個萬一。反正不將權力握在手中,我還是可以用人情請他們幫忙,而將這一份力量給修,讓他握有最大的可能,將來不管怎樣,對於我們來說,總是少了一份危險,我不想因為這一點小小的東西,就讓修有機會和我們變成陌生人。」

 

該放手的東西,就不要緊緊抓著。

 

這一份權力,放在修的身上,比放在我自己身上更為有用,我希望修可以瞭解我這一份心意,將來即使成功成為一個君王,也不要因為權力而失去身邊愛他的人。

 

而他是那麼聰明,我想他一定能懂。

 

「他有自己的道路,想自己的事就好,如果沒事好想,那就閉上眼睛,該睡了。」

 

我笑了一下,這是里昂特有的安慰方式,有點笨拙,可是很窩心。「我要抱抱。」伸手,看他英俊的臉龐笑了起來,有點兒無奈,有點兒寵溺,原本就搭在我身上的手臂一抓,毫不費力地就把我鎖在他的身上。

 

我將臉龐擱在他的胸膛上,鼻間聞著他像是烈日草原一樣的氣味,安心地閉起雙眼,然後不知不覺很快就進入睡夢中。

 

「城主大人,蘭大人說的這件事,您想?」

 

修從窗外看出去,他的房間窗口正對著月亮,美麗的月光照在這座城市米白色的外牆上,看起來就像是蘭如今那一頭月白色的發。

 

「他給了我幾個名字,這幾天我會想想該找誰來負責這一件事會比較適合,你依然負責自己的手下繼續手中的工作,雖然商會的情報目前跟你們比起來的確更多元化,而且也更深入,但是光靠商會去求得想要的答案並不適當,畢竟諾雅商會有自己龐大的背景在。」

 

不仔細看,不會發現牆角站了一個人,蘭曾經看過他的身影,不過真正面對面遇到了不見得認識,他是修手中負責情報、暗殺的屬下,其實這一陣子,修的身邊一直都有一組人馬輪流護衛修的安全,並且負責傳遞消息跟聯絡。蘭早上在說那些事情時,飛藏都聽在耳中,讓他對於蘭這一個看起來脆弱無比的魔法侍衛長,越來越覺得難以看透,那比一般人纖細的身體裡,似乎藏著一股巨大的力量,但擁有力量的人卻是那樣不在乎。

 

明明看過的人有那麼多,但是蘭大人是頭一個令他以為自己看透了,卻其實一點也不明白的一個。

 

「屬下知道了……」

 

「還有什麼事嗎?」平常交代完,飛藏都是毫不猶豫地馬上離開他的視線,但是剛剛那一絲遲疑他看了出來。

 

「屬下想問……為什麼蘭大人不自己去控制?」或許他才是最有資格也是最有能力完善處理這一領域的那一個。

 

修笑了一下,他不該說出正確答案,不過他並不介意讓飛藏知道:「因為他怕我將來有一天會殺了他。」

 

「啊?」躲藏在面罩下的眼睛睜大,看見自己的主上說著恐怖的話,臉上卻露出溫柔的微笑。

 

「別懷疑,這就是答案。」

 

「為什麼?我是說,為什麼蘭大人會覺得您有一天會殺了他?」他不懂,主上從來不濫殺無辜,而蘭大人如果只是幫主上做事,怎麼可能會被殺?

 

「因為天下的君王,十之八九都是如此,我知道他認為如果將來我還能保持現在的我,那麼一定不會想殺他,可是他不敢保證我不會改變。飛藏,如果你不懂我說的話,那證實了你的腦袋不如蘭聰明,他甚至比我更早想到這一點……所以下次審視蘭的資料時,心態要稍微做些改變,否則那些資料都是白費。」

 

飛藏還是帶著疑惑,可這不能怪他,他從小就被培養要相信主上的一切,要用自己的性命去扞衛主上的安全,主上如果要他死,他也不會活,因此修不管說什麼,他都不覺得有錯,所以在他的腦袋中,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修的性情如果改變的話會是什麼樣的一個局面。因為對他來說,修不管怎麼改變,都是他一生付出忠誠的物件。

 

修瞥見還在疑惑中的飛藏,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對自己苦笑,「算了,是我不對,不該這樣要求你。」他竟然在對一個從小就被灌輸自己是唯一的主人的暗衛,說主人是不可以完全信任的?

 

看來是他糊塗了,也是和蘭相處了太久的時間,讓他習慣身邊的人可以一點就通。

 

不過飛藏可不認為自己主子哪裡不對,他只是想也許自己某方面的態度或是心態的確要改一改。「大人您沒有錯,是飛藏太小看蘭大人。」並不是瞧不起,而是不認為蘭的手段可以如此八面玲瓏,他刻板地覺得蘭大人的確是一個值得尊敬的人,但那是因為他的善良和他的智慧。他的善良讓原本受苦的流民得到收容,讓戰場上的士兵獲得更多的生存機會,他的智慧讓難民的生活可以過更好,使奇斯城不致陷入困境,也令戰役得以順利成功。

 

可是,問題就在於他將蘭的形象訂立在所謂光明聖者這麼一個位置上,那是最大的錯誤。

 

修點點頭,飛藏可以改變一下對蘭的觀點是好事,否則將來這個應該要事事都能知機而動的情報頭子,恐怕會因為蘭的每一個行為,開始了反復更動行動的最糟局面。

 

「你能知道就好,接著去查霍克在知道夏特拉怎麼死之後,他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最好是可以知道究竟是誰那麼理解夏特拉家族,還有這個人跟翔龍有什麼樣的關係,我希望可以知道我們的對手除了飛齊的霍克,還有誰值得好好注意。」這一片大陸上,並不是只有「金色戰神」站在頂端,他知道在翔龍,還有一個「飛鷹神將」,這兩個人跟泰勒迦納的「聖戰狂獅」齊名,為大陸戰場上的三大王者……昔年,其實還有他的父親在其中,他那在戰場上總是帶著自信的笑容,從容不迫掌控戰局的「不敗戰將」。

 

過去大陸主要四國可以一直維持平和的局面,正是因為這四人的實力不相上下,在戰場上根本就是硬碰硬誰也討不了好,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犧牲,所以四國的君主便收斂了一統大陸的野心。

 

他父親的去世,是改變整個局面的最大原因。

 

而且也因為他父親的去世,如果倫特不是因為國境上有一道最大的天險——天月山脈橫亙在倫特與其它三國的交界上,恐怕它會是第一個被併吞的國家。失去了不敗戰將的倫特,不過是空有城牆沒有武器的國家。

 

哼!不曉得那一個在月都高高在上的男人,王位坐得可穩?

 

蘭說的話,其實他是最瞭解的那一個,因為他親身經歷,當年父親和那個男人,在男人成為君王前稱兄道弟,為了王位而攜手面對強敵,一戰一戰打過來,用彼此血汗換來的友誼,父親從來沒想過會被背叛。

 

然而,當「不敗戰將」的名聲越來越顯赫,手中握的軍權越來越大,有人開始眼紅,有人開始妒忌,那個男人開始不安時,什麼血汗換來的情感全變了質。

 

所以蘭說的話,他牢記在心裡,也告誡自己。

 

將來,是一條未知的路,他能不能成為君王還不知道,但是,從現在開始他就會將這一個體悟鎖在腦裡,永遠不忘。

 

蘭……希望你看到最後,看著我時不會有任何的悲傷在眼中。

 

他覺得蘭會是他生命裡最明亮的一面鏡子,可以照出自己的優點,可以看見自己的缺點,並且提醒自己是不是哪裡失了小節。

 

第七章

 

「為什麼我們要一太早就出發?」

 

我承認自己貪睡,可是也不是那麼不好商量的人,昨天跟里昂聊天睡得稍微晚一點,可是看看馬車外的天色,現在天根本還沒有亮好不好!

 

「問你。」

 

傑瑞特打著呵欠,同樣一副沒睡飽的樣子,因為他昨天負責守夜,在還沒離開諾斯坦範圍之前,他都必須保持清醒。

 

「問我?」

 

「沒錯,麗麗團長昨天夜裡特地寫了一個訊息托人帶給我們,說架司大公知道你還沒有離城,而且還查到了我們住的旅店,只是時間太晚,那個重視禮儀的傢伙決定等待一晚,今天一早就會派人到旅店來迎接你。」傑瑞特在說到架司大公時翻白眼,尤其還特別強調「重視禮儀」這幾個字,看來他實在受不了這種人,明明強迫別人留下就不是啥充滿禮儀的好事,現在竟然因為太晚請人不禮貌而決定等一晚再說?

 

怪不得他開發的城市會是這麼一個戰略雞肋點,哪一個將軍都不覺得有必要攻打這裡,這個傢伙絕對是那種誰佔領了這一片土地,他便把誰當國主的那一種人,而且美其名是因為藝術至上,藝術才是他的神,至於誰來統治無所謂。

 

我摸摸鼻子,好像真的是因為我的問題。「可是我精靈的造型已經比我原來的模樣醜一點了好不好。」委屈!要亞列族的族人去抹黑自己的美貌,是天大的委屈,我都這麼犧牲了,誰知道還會引來問題,難不成要我用原來的聲音唱歌?那樣肯定會被認出來,基本上我的聲音可能沒現在好聽,但也絕對是天籟!

 

臉不紅氣不喘,我打從心裡覺得。

 

「不是你的問題,是那個大公的問題。」雷瑟整理好外面的行李,走進馬車裡,聽見我們的對話,微笑摸摸我的頭,「冷嗎?」

 

「不會,有被子,里昂很溫暖。」諾斯坦的清晨有點冷,但是我一直窩在里昂身上,還蓋著毯子,所以舒服得很,很想再閉上雙眼,繼續去找人下棋。

 

里昂在胸腔裡笑,雖然聲音沒有跑出喉嚨,可是我聽見他胸口轟隆轟隆的。

 

「溫暖就好,我們要出發了,有沒有什麼忘記拿的?」

 

我搖搖頭,然後看見修也跟著坐進車裡,現在我們坐的馬車其實是之前運貨用的,因為卸下了大部分的貨物,所以空出馬車來,為了讓我們的行動更隱密一點,真正用來坐人的馬車給菲司他們幾個商人坐,我們一起坐上裝貨的馬車,位置很大,不過一下子擠進這麼多大漢,好像突然間變得很擠。

 

亞南負責接傑瑞特的班,所以現在在外頭騎馬跟著警戒,除了他,我們五個人都一起坐同一輛馬車,感覺很新鮮。

 

馬車雖然是載貨用的,可是菲司認為讓城主跟聖者大人坐這麼粗糙的位置相當失禮,所以其實在出發之前,他特地重新整理過,整個馬車鋪滿了軟墊,就算馬車震動得厲害,也不會被摔得全身酸疼。

 

而且裡面還放了很多小點心,各式各樣的點心種類,看樣子似乎是特地幫我準備的,菲司真是貼心,不愧是商人啊!

 

「我們下一個目的地是哪裡?」

 

「卡巴,飛齊和翔龍現在的國界關卡,也是原本的國界關卡,之前夏特拉曾輕往前拉出兩個城市的戰線,但是他死後又被翔龍奪了回來,所以卡巴現在是飛齊的第一道關卡,卡巴的另一頭就是幹欖,連續被兩國互相攻取的城市,現在翔龍駐軍於此地,不管是出卡巴或是進幹欖,現在都不是容易的事,你的易容應該不會有任何問題吧?」

 

「當然!我的易容這世界恐怕還沒有人能檢查出所以然,所以你們可要好好地乖乖聽我話,要不然,就不幫你們恢復原來的樣子。」我得意地哼聲,這些易容用的生物泥可是我的寶貝,以前是我打工用的最佳輔助工具,可惜那時候沒有想要會來到這個世界,還捲入這個世界的戰爭中,所以沒有多買一些,現在是用多少剩多少,可以繼續使用的量不多了,希望過了這一件事之後,接下來沒什麼事需要易容。

 

「來!對你最好,吃吧!」雷瑟馬上從一邊的食物堆裡,端出一小盤食物。

 

「不要吃。」點心看起來很好吃,但是早上剛起床,沒什麼胃口,身上的藥效還沒退,不是很餓的話,什麼東西都不太想吃。這是一種迴圈,越不吃,藥效可以維持越久,維持越久,厭食的時間就更長。

 

「吃點,身體狀況好一點,我們要安排什麼計畫也會容易一些。」修伸手揀了一塊軟軟的小麵包,遞到我的嘴邊,麵包的味道應該是很香的,可是在不想吃的時候,光聞都覺得噁心。

 

但修說的對,如果我不想成為他們的累贅,我就必須快速恢復體力,所以我張開嘴,讓麵包塞進嘴裡,心不甘情不願地咬動。

 

「可是,如果這樣吃下去,藥效可能無法維持到進入幹欖。」到時候的夜精靈,雙眼顏色變成藍的,很可能會破功,我可不想再吃一次那種藥,這藥吃起來剛開始幾天最不舒服。

 

「沒關係,文他說他可以在短時間稍微改變你的瞳色。」

 

「啊!文呢?」

 

「你現在才想到他。」

 

「我剛起床,頭腦不清楚,又沒有人跟我說他跑哪裡去了。」

 

誰會一大早起來就到處點名,又不是當兵當排長。

 

「他壓後,精靈最擅長跟蹤,自然也最擅長反跟蹤,他去去除掉我們任何可能遺落在旅店的破綻,一點小小的破綻都可能讓敵人聯想到我們的真實身份,所以自然要小心一點。」

 

原來是這樣,懶懶地吃著食物,想到剛剛有話還沒問完,「卡巴是什麼樣的城市?」

 

「跟鐵血要塞很像,但是是位於小山坡上,四周都是草原,並不好守城,它前面的幹欖也是這樣,這就是為什麼這幾個城市會被兩國交互接手的原因,那並不是一個適合居住人的地方,幾乎只有軍隊會駐紮在那裡,就算有人民也早被殺光了。」

 

只有軍隊的城市……

 

我想像不出來那是什麼模樣,就像我知道鐵血要塞的地形、地質,卻至今仍沒有真正看過是一樣的道理,全部都是憑空想像,而且書裡記載的景物,都不曉得是幾百年前的形容,誰知道現在會是什麼模樣。

 

「你要有心理準備。」

 

修看出了我雙眼中的疑惑,他用著很沉重的語氣說。

 

「心理……準備?」

 

「蘭,那裡不會是像諾斯坦一樣美麗的城市,而且,不是不美麗而已,接下來我們會看到的幾個城市,都佈滿了千萬人的傷痛。」雷瑟解釋,他的雙眼好像回憶起什麼,就像他曾經在這裡一寸一寸土地走過一樣,滿是深深的緬懷……

 

快速離開美麗的城市諾斯坦之後,接下來一路的景色越來越蕭條,原本應該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卻時常散佈著一些殘骸,有的是被遺棄不曉得多久的小村落,有的是已經被搬空的馬車,然後地上偶爾還會冒出只露一半在外頭的武器,常常令我們的馬兒差一點就踏上去受傷。

 

因此我們的行進速度整個慢下來,在這片草原上跑太快,不是馬兒受傷就是整個馬車會解體,原本待在車上休息的所有人,幾乎都已經下車開始清掃出一條比較好行走的路面。

 

我本來也想要下車幫忙,可是被所有人拒絕,傑瑞特最討厭了,竟然直接眼我說,叫我幫忙清,等一下他就會看到有人在跟地面拔河。

 

可惡!

 

我承認自己力氣的確是比較小,但是從地面拔一根武器我還是做得到好不好!

 

「有人來了。」一邊清理路面,一邊偵察四方的文,耳間微微動了一下,似乎是聽見遠方傳來什麼聲音。

 

「數量。」修確認了一下身上的武器,他們都不是帶自己最熟悉的武器,所以近來這樣的動作時常看見。

 

「大概有一百多人。」文沒有像武俠小說那樣神奇,稍微專注聽了一會兒之後,報出一個最接近真實數值的數字。「有不少都是騎馬,沒有馬車。」

 

修看向文所指的方向,里昂等人像是若無其事一樣,慢慢地移動自己的位置,分別負責每一個方向和馬車。

 

連我都知道「都是騎馬,沒有馬車」的意義,會經過這一片草原的,不是商隊就是軍隊,再不然就是盜賊,文指的方向不是從卡巴,也不是從諾斯坦過來,沒有馬車只有騎馬,答案幾乎可以說是肯定的。

 

雖然修他們的能力我相信要對付一些盜賊絕對不會有問題,可是我還是迅速收起車上可以看見的一切奢侈物品,連在馬車裡抱著食物到處滾的水藍都直接丟回空間,這整個馬車裡最貴的就是它,當然不可以出現在盜賊面前。

 

剛收好水藍,馬車外頭閃了一陣光芒,大量的魔法力從空中直接集聚在馬車附近的地面,我立刻把頭伸出去看了幾眼,這種護衛魔法陣我在書上有看過,不過一直沒有機會試試看,現在不好好看一眼怎麼可以。只是這些魔法陣完成後,地面根本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冒出頭的時間太慢,我連是誰設下魔法陣的都沒看到。

 

「蘭,請縮回你的頭可以嗎?」

 

遠處,已經可以看到因為馬群快速經過而帶起的煙塵,而這幾個人還在演戲,假裝沒發現發生了什麼嚴重的事,正努力跟地面上阻擋馬車前進的殘骸搏鬥,我看到那些插在地面的武器附近,有白骨散佈其中,我想這就是雷瑟之前跟我說卡巴不會是美麗城市的原因,連在還沒有到達卡巴的草原,都已經散佈著七零八落的殘骸和白骨,那麼真正淪為戰場的城市,就算已經打理乾淨,恐怕也會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壓抑氣息吧。

 

「好,我縮回我的頭。」乖乖地把頭縮回馬車裡,畢竟,如果說水藍是這馬車裡最值錢的召喚獸,那麼我現在扮演的身份,八成就是這馬車裡最值錢的精靈了。

 

躲在馬車裡根本就看不到外面發生了什麼事,但是為了安全起見,我整個人平躺在馬車上,還蓋起被子,因為馬車的外蓬並不是很扎實的材料,要是被箭給射穿,或是幾個魔法轟下來,我可不希望自己跟電影裡的路人甲乙丙丁一樣,只剩下沒被轟到的半截身體坐在馬車上,臨死前眼睛還會轉動一下,一臉驚訝地看著自己的內臟全跑出來,這真是超級狗血的恐怖片經典畫面。

 

可能是躺在馬車上,耳朵直接貼在下頭的緣故,感覺上轟隆轟隆的聲音很大聲,像是有千軍萬馬正往我們的方向前進,而且很快地,就來到我們的身邊停下來。

 

不曉得他們會不會大喊:「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要從此路過,留下買路財」這一類的口號。

 

「殺!」

 

答案是沒有,八成是看到外面里昂他們裝出恐懼又驚訝的表情,可以媲美奧斯卡金像獎影帝的表演,讓盜賊忽略掉他們的可怕身材,二話不說直接打起來。

 

聽著外面武器敲擊,還有地面被馬匹踐踏的聲音,不能看見外面,讓我整個人都有點焦慮,忍不住轉個身,結果看到馬車旁邊木頭跟木頭之間的縫隙,這個時代的技術畢竟還有待進步,何況這是運貨用的馬車,這些不大的縫隙,正好給我行個方便啊!

 

裹著被子,像毛毛蟲一樣匍匐前進到縫隙前,把眼睛湊到前面仔細一看。

 

這些草原上的盜賊,一個個看起來都像是大半年沒洗澡的模樣,整個人都是黑的,並不是本身黑,其實大概可以看出衣服原來的顏色,只是在大量的灰塵跟污垢下,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被黑褐色的物體給掩蓋。我懷疑里昂他們跟他們打架的時候,肯定要閉氣,不然架還沒打,先被他們身上的味道給熏死。

 

修並沒有打算對這些盜賊手下留情,因為不管他們是為了什麼原因成為盜賊,從他們老練的手段就可以猜到成為盜賊肯定有段很長的時間,在他們手中死去的無辜商旅肯定數也數不完,這樣的人有再多的苦衷都是有罪。如果是我,也許無法原諒,但會忍不住同情,可是對修而言,甚至是對里昂而言,都是二話不說直接把人給殺了,免得他們繼續禍害其它的商旅才是最正確的一途。

 

因為時時刻刻都必須注意有沒有敵人跟蹤或是監視,修他們只露出比一般傭兵團更為高強的魔法跟戰鬥技巧,讓看的人知道這是一個強大的傭兵團,卻還不至於會讓人覺得這份強大似乎有點超過而產生懷疑。

 

雖然我不是很懂得武術,不過我知道里昂他們只發揮了大概不到五成的實力就已經迅速將這些盜賊給解決。

 

我只大概看了一下就縮回原位,實在是無法適應那些血腥的畫面,就算催眠自己其實是在看立體電影,但濃厚的血腥味傳到鼻間時,我還是差點把肚子裡的東西全部吐出來。

 

戰鬥很快就結束,那些夾帶著求饒的聲音,我用力搗住耳朵不想聽,對我來說,這才是最殘忍的地方,不止對敵人殘忍,也是對自己殘忍,殺了一個放棄尊嚴的人,絕對不是一件好過的事,所以我努力忍住鼻間酸酸的感覺,說什麼都要平復自己的心情,不可以輸給里昂他們,那會讓我覺得自己很窩囊。

 

求饒的聲音,沒多久就消失了,我知道一切都已經結束,在這時候我更能體會,這一片草原,還有我們即將要到達的城市之所以不美麗的原因。

 

用鮮血和白骨堆積而成的世界,擁有的,只會是數不盡的無奈、悲傷、痛苦等一切負面的情緒。

 

里昂他們一進馬車,我很快地用水魔法將他們身上的所有血腥給去除掉,漂浮在空氣中的水球,在他們身上繞個幾圈之後,就變成了血紅色,味道也變得複雜。

 

「完事了嗎?」我看著他們的表情,每個人都是僵著一張臉,讓我無從猜測這一場殺戮,對他們來說是悲傷還是學會了漠視。

 

「沒事了,剛剛偷看?」

 

「你怎麼知道?」我驚訝地瞪大眼,難道里昂在外頭從那一條細縫裡看見我的眼睛?

 

「你的臉色蒼白得跟鬼一樣,用眼睛看就知道。」傑瑞特伸手想捏捏我的臉,伸到一半突然頓了一下,張開手心,確認自己手上沒有什麼之後,才摸摸我的臉頰。

 

我知道他在看什麼,他在看他的手是不是沾了血。

 

「你才像鬼,大頭鬼。」我若無其事地跟他開玩笑,起身在他的臉上用力拉扯,他摸著我的臉的大手,轉為摸摸我的頭。

 

「那些……盜賊,怎麼辦?」

 

「雷瑟正在掩埋,人都死了就該有個歸宿,放心,雖然會多花一點時間,但是我們不會讓他們暴屍荒野。」

 

那就好,這個草原上的白骨已經太多。

 

雷瑟在這時候進來馬車,他身上的血腥味比其它人都重,我很快幫他清理乾淨,看見雷瑟臉上的表情似乎藏了一些很濃的悲傷。

 

「怎麼了?」

 

「沒什麼。」

 

「騙人,在我家鄉,騙人的人鼻子會變長,你看,是不是變長了?」我輕輕點著他的鼻子,看見他露出苦笑。

 

「變長了嗎?」

 

我認真地點點頭,「是啊!變得好長好長,啊!」說著,雷瑟突然大手一撈,把我像抱娃娃一樣抱在身上,讓我坐在他的腿上,我可以聽見他的歎息,隨後,他才慢慢地說……

 

「剛剛那些盜賊,我認識。」

 

不只是我,這下子連其它人都訝異地看向雷瑟,可見如果不是我問,他們根本不知道在戰鬥中,雷瑟的心裡經過什麼樣的掙扎,不是他們不關心,而是他們也沉浸在剛殺完人的那種心境裡,況且,雷瑟是個很懂得隱藏情緒的人,剛剛如果不是我仔細看著,或許也會忽略掉他眼中那一瞬間的悲傷。

 

「是朋友嗎?」

 

我感覺到雷瑟在我的頭頂上搖搖頭,「不,不完全算是朋友,曾經跟我住過同一個村莊。你知道嗎?這裡曾經有過一個很小的村落,村落本身很窮,又沒有自我保護的能力,有時候會遇到盜賊,有時候會遇上戰爭,所以這村落的人幾乎住的時間都不長。我跟我母親曾經是這村落的村民,但是為了安全,在這裡的時間並不長久,很快地就找地方重新落居,而剛剛那幾個人裡,有我童年時的玩伴,已經是很久遠的記憶,如果不是在他們身上看見這個,我幾乎認不出他們長大後的模樣。」雷瑟從自己的頸子上,取出一條小小的鏈子,那是用陶土做成的長劍,樣子很粗糙,看得出來是出自孩子的手。

 

「這個鏈子很簡單,也很脆弱,但是我依然留著,他們也依然留著,因為這鏈子裡藏著當年我們在那個小小村落裡,幾乎可以說是唯一一個美好的回憶。有一天村落裡來了一個有學問的人,他沒說他來自何方,也沒有說為什麼而來,他只是在村落住下,然後將自己所知道的知識教導給我們,喜歡劍法的就教我們劍法,喜歡認字的就教我們讀書,我們是從那時候開始,才明白原來活著並不是只有挨餓,以及恐懼和逃亡。」

 

可以想像當年的雷瑟,是多麼地瘦小,可能穿著破舊的衣裳,在破廢的村莊裡,露出恐懼的眼神,會拉著母親的手,不曉得下一刻要逃往哪裡去。

 

「他一定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我抬頭,看到雷瑟的發在上面搖晃,於是我轉過頭,摸摸他已經長了胡渣的臉。「而且他一定很高興他教出來的孩子,今天已經長這麼大,這麼地強壯。」

 

雷瑟看著我,眼神裡有掙扎。我笑著,希望他可以排解心裡的不高興。「即便我殺了其它的同伴?即使他教出來的孩子成為盜賊?」

 

這點,我倒是很肯定地點點頭,會那樣無私地去教導一個陌生村落孩子的人,我相信對那個人而言,沒有什麼是不能原諒的。

 

「我相信,他會原諒,人不能選擇自己生出來的孩子是醜是美,老師同樣也不知道自己教出來的孩子最後是好是壞。我想對他們來說,最珍貴的是天地間無庸置疑的那一份情感,你問問你母親,如果你是個醜孩子或是傻孩子,甚至是壞孩子,她是不是依然愛你、依然照顧你,我想答案是一定的。況且,你殺他們是不得已,他們會成為盜賊,我相信也是不得已。如果我是你的老師,我就會說,我告訴了你們前面有許多路,至於選擇了什麼樣的路,最後的結果自己就該懂得承擔。」

 

我想了一下,將自己當成那一個會願意待在貧困村落教導孩子的人,想像那樣的一個人會說什麼樣的話,想來想去,最後的一句,我想應該是:「然後他還會說『我只知道,今天我教了你們,你們當我是老師,那麼只要將來你們還願意記得我,我永遠都是你們的老師』。」

 

從戒指裡取來一張紙,然後在上面寫下幾個字。

 

雷瑟看著那幾個字,又像抱娃娃一樣把我抱住,我沒有拒絕,讓他抱在懷裡,感覺身上的顫抖。

 

雷瑟緊握的那一張紙條上,我寫著一句千古名言。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我想在這一個依然懂得尊師重道的世界裡,這幾個字一定可以給雷瑟他需要的安慰。

 

第八章

 

越接近卡巴,我越可以感覺到所謂戰場。

 

之前沿路看到的白骨根本不算什麼,一進入之前曾經發生過戰役的卡巴,我馬上可以清楚聞到一股濃厚的血腥味從泥土間散發出來,那氣息之濃厚,連草原上的風都帶不走。

 

原本從飛齊進入翔龍的路徑有很多條,但是據說為了不增加人手上的負擔,也為了避免敵方得到其它城市的情報,因此將其它的商路全部關閉,只留下這一條隨時都可能會發生戰爭的路線供商人運送貨物。

 

據說這已經是兩國的特別通融,如果不是商會施壓,兩國戰爭開啟時,原本是要徹底封國以防止任何機密外泄。

 

「停下來!」

 

飛齊的士兵一看到我們的車隊,遠遠的就舉手要我們停下車檢查,菲司有特別交代過這件事,要我們記得儘量按照對方的吩咐做,千萬不要在對方舉手後依然行動,飛齊對於任何沒有按照指示動作的隊伍或是人群,都處以格殺勿論的刑責。

 

因此對方手一抬起來,我們的車隊就馬上緩緩靜止下來,菲司從馬車上走下,在士兵示意過後走上前,交出自己的通關檔,為了確保任何萬一,除了一開始他利用商會權力準備的檔之外,進入諾斯坦沒多久,他就麻煩夜色團長幫個忙,特地多取了一張架司大公的許可檔,表明自己的確是要將諾斯坦貨物對外販賣的商人。

 

檔上沒有任何問題,不過車隊依然要檢查,士兵立刻要馬車裡的人全部出來,至於貨物可以留在原地由他們檢查。

 

聽到士兵的吩咐,菲司只稍微猶豫了一下,朝我們的方向點點頭,修先下了馬車,接著是雷瑟,等我也要下車時,修伸手阻止了我。「先別下來,菲司他有辦法。」

 

夜精靈的身份並不是那麼適合站在眾人眼前,就算之前已經經過夜色的手將故事傳出去,可是如果可以,最好所有人都以為我還在夜色,而不是跟著商隊離開。

 

我聽話地沒有下馬車,並且用紗布遮住雙眼,其實從我的視線看過去,依然朦朦朧朧的可以看見大部分人的身影,所以看見了菲司走上前跟士兵解釋,士兵點點頭,往我們馬車的方向走來,我聽見里昂低聲提醒我躺在毛毯裡裝病,因此我迅速又熟練無比地鑽入毛毯中,將蒼白的臉龐微側一邊朝外,將氣息變得短促而微弱。

 

士兵掀開馬車車簾朝我的方向看,他會看到一個蒼白看似病重的精靈躺在一旁,不但膚色蒼白而已,連唇色也幾乎完全喪失。

 

「他是什麼病?」看來這個士兵還沒有聽過月色的事。

 

「不算是病,是因為過去發生森林大火,來不及逃出,結果熱度吸入體內破壞了整個身體,祭司也說過沒辦法治療,畢竟這算是體弱,不是病。」

 

士兵點點頭,只是他的雙眼一直放在我身上,似乎捨不得離開。

 

「隊長大人?」

 

「啊……既然沒有嫌疑人等,等貨物檢查完成後你們就可以過關,千萬記得在這裡不要到處走動,如果沒有要休息,就儘快離開,另外有糧食之類的物資可以留下來買賣,其它物品就不允許在這裡交易,凡是在城內,一律不得提出任何有關軍情上的消息,這樣懂嗎?」

 

菲司馬上點點頭表示理解,「我們只稍做休息,接下來還要繼續趕路,您也知道獸人那些傢伙不會體諒我們的辛苦,他們需要的東西如果不儘快送到,恐怕我還沒踏進泰勒迦納就會被擰斷頭。」

 

「那群野蠻人,也虧翔龍的人能忍。」隊長幸災樂禍的口氣,這一片大陸上的普通人類,甚至是愛好自然和平的精靈,都不喜跟獸人相處,人類是厭惡他們的髒和不懂禮節,而精靈則是跟他們有著說也說不盡的仇恨,因為獸人喜歡捕捉元素精靈,也喜歡一般精靈,在他們手中死去的精靈已經多到數不清。

 

「哼!」文哼了一聲,但是士兵並不介意,他清楚精靈對獸人的觀感,知道他的哼聲不是對自己。

 

後面檢查貨物的士兵檢查得很仔細,我想是因為剛發生過夏特拉這件意外,所以他們不允許類似事件再度發生。

 

因此等檢查貨物,我幾乎等到快要昏睡過去,不曉得到底過了多久的時間,終於聽到後面的士兵招呼一聲,眾人這才又回到馬車,然後慢慢地往卡巴這個軍事城市前進。

 

因為如果可以,最好不要在草原上過夜休息,誰也不知道狼群會不會突然發出攻擊,成千上萬的狼群就算是高手來也沒用,因此商隊只要有休息點,絕大多數都會選擇先休息,隔天一太早再多沖遠一點的距離,草原上的狼,幾乎不會在白天出現。

 

趕了一天的路,一大早天沒亮就從諾斯坦出發,接著半路沒有休息不但要清掃路面還遇上盜賊,快進入夜晚才到相隔不遠的卡巴,所有人都累了,幸好菲司一路的行程都已經預定好,這個路線他常走,什麼時候該休息、該在哪裡休息,完全不需要我們多費心。

 

我想起當初認識菲司的時候,感覺上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菲司不是諾雅商會的商人,他自己有一個小小的商會,據說是這樣會覺得比較自由自在,後來跟修聯合在一起,兩個人愛忙些什麼我也不想多管,反正他覺得快樂就好。

 

「月,你的房間在後面,讓裡奇帶你從後面進去,這個旅店不是軍人就是商人和傭兵,管理這裡的人也是軍人,我的意思是儘量不要跟他們有任何牽扯。」菲司已經盡他所能想要以對一個夜精靈的方式跟我說話,可是八成連他自己都覺得彆扭,好像一不小心就會跑出「蘭大人」這個字眼,所以說起話來比平常慢了不曉得多少倍,我對他點點頭,表明我知道不需要再說下去,否則被馬車外頭的那些軍人給聽了,總是會有人覺得哪裡不對。

 

我和里昂跟著馬車到旅店後頭,心裡還在奇怪怎麼菲司跟修講話就不會這樣彆扭。

 

里昂先出馬車若無其事地四下看了一圈,假裝檢查貨物是否到齊,最後確定沒有什麼閒雜人等之後,才牽著我的手讓我跳下馬車,並且幫我穿上鬥蓬遮去大半身子,現在夏特拉死了,飛齊又剛吃敗仗,不用聽人說也知道這些軍人正亂著,住在一個軍人管理的地方,最好是不要跟任何一個人有什麼牽扯,否則到時候有什麼問題,很容易成為整個軍城的公敵。

 

旅館的設備非常簡陋,也難怪,一個一天到晚淪陷在戰場上的地方只要能休息就好,蓋得多豪華都要小心變成魔法師火球下的目標,還不如簡單一點,整理起來也方便,因此從後門直接上樓到我房間這一路上,四周連一點擺設都沒有,但是打掃得還算乾淨,結果看起來有一點空蕩蕩的感覺。

 

進到房間,我傻眼,對著里昂笑了起來。

 

「至少乾淨。」里昂知道我笑什麼,於是這麼安慰我,可是他嘴裡說至少乾淨,手上卻在重新鋪上我們自己的毛毯,順便檢查一下是不是有什麼蝨子還是髒東西,確定沒有之後才讓我坐下。

 

「我想因為那些小蟲子在這樣的地方根本活不下去。」空蕩蕩的房間,只有在中央擺了一張床,牆上的窗戶洞開,剛升上天空的月光正好直射而入,照在四四方方的床上,感覺冷極了。

 

連一點食物殘渣都沒有的地方,那些小蟲子活得下去才怪。

 

而且這床莫名其妙地高。我坐著就可以從窗戶住外看到這個軍城夜裡的景色,到處都點著燈,讓夜裡的行人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所以我也看見了那些殘破的小屋子,很多都零零落落早已經無法住人,也不會有人想花時間去修整,誰知道修了會不會下一刻就發生戰爭。然後哪一個不長眼睛的魔法師沒看到上面的油漆未幹又轟掉它。

 

「我們的小村子比這裡好多了。」我喃喃自語,被里昂給聽了進去,看了我一眼之後,沒有多說話,他知道我在說哪一個村子,也明白我的意思,似乎想起那個純樸的小村落,眼中有著回憶。

 

在雷瑟說起他小時候時,我就想到里昂的村落也是在國界處,而且是在翔龍、飛齊、倫特三國交匯處,每次說起自己的國籍時,里昂會難得幽默地看心情輪替著說。

 

不過村子雖然在三國交匯之處,卻因為往倫特那一頭是高聳無比的山脈,而攻打一個邊陲小鎮,沒有太大的意義,除非是倫特發兵,要不然飛齊跟翔龍並不會特地從自己國土最底端的邊界,一路往敵方首都打,那樣太麻煩,路途也太長,這讓里昂的小村落跟這裡比起來完整許多,唯一可以感覺到戰火的地方,在於整個村落就只剩下老弱婦孺跟像他這樣剛長大,正好上一波徵兵過去,下一波快要來到的孩子。

 

「等這件事完後,我們回村落看看。」里昂對我說。

 

我點點頭,反正有飛行器,奇斯離村子並不很遠,真要飛回去大概兩、三天左右的時間就可以到,當初從村子到學院之所以花的時間長,是因為都是用騎乘的方式前進,要走一般的行進路線,還要躲避障礙物。要不是怕太驚世駭俗,飛行器又沒辦法承載太多的人也沒辦法離地太遠,真想乾脆這樣一路飛去找龍族不曉得有多好,雖然這一片大陸很大,用飛的飛過去,中間不休息的話,說不定不用十天的時間,這還是為了節省能源,要是我當初買的是競速型的飛行器,不用兩天就可以橫跨這個大陸。

 

反正每次想到這裡,我都會想要滿地打滾,我的銀行存款可以再買下一台競速型的飛行器沒問題,要不然載貨型也很不錯,要是能早一步知道有人會蠢得用正負能量劍幹架,還被我遇到的話,說不定我還會去搶銀行,搶完把大街上的東西掃光。

 

「又怎麼了?」里昂趕緊伸手攔住我快要掉到床下的身子,這張床跟一般的床可不同,高得很,跌下去肯定摔得全身都是瘀青。

 

我回過神來嘿嘿傻笑,沒想到自己只是想而已,還真的滾起來了。

 

看我這表情,里昂也不曉得該說什麼好,再看看床四周堅硬無比的地板,決定:「今天我跟你一起睡。」

 

「好!」我開心地搖頭晃腦,今天又有舒服的大抱枕了。

 

旅館樓下是吃飯的地方,正如菲司所說,這裡全部都是軍人,要不然就是像他們這種冒險賺錢的商人跟傭兵,幾乎沒有女人在場的旅店,在其它的地方絕對是熱鬧非凡,喝酒的喝酒,幹架的幹架,可以吵翻整個屋頂,但是這裡是軍區,就算是旅店也不提供酒類飲料,而商人跟傭兵又被警戒過不要亂說話,因此整個吃飯的地方沉悶得很,唯一比較熱鬧的幾桌是吵著說休假時要去哪裡找女人,哪裡的女人又香又軟,還有誰誰誰的女人他看了一眼之後一輩子都忘不掉,這輩子沒見過這麼正點的妞。

 

「我這輩子見過最正點的,而且肯定沒有人比他更正點的,卻不是妞啊!」傑瑞特感歎,手中搖晃著一種據說是用穀物釀成的飲料,沒有酒精卻有酒香,在軍區還頗受歡迎,可以說是望梅止渴用的最佳飲品。

 

傑瑞特說完,桌邊的幾人都笑了起來,他們都知道他在說誰,因為那很難否認。

 

「哪一天他要是真的是妞,才嚇死你。」雷瑟笑道,他真無法想像那樣的個性如果是在一個女孩子身上會有多嗆,而且滿腦子怪主意又總是懶洋洋啥事都不想幹,這樣的女孩子,大概很難嫁出去。

 

「有這麼漂亮又善良的妞,我也認了……其實醜一點也沒關係,不愛做家事也沒關係,平常有哪些事情我們不是心甘情願地幫忙做。」那個人其實不太愛撒嬌,只是他打動人心的方式根本不需要刻意,看今天雷瑟就被他的舉動給填得整顆心都滿滿的。

 

他一直覺得蘭肯定是他們這些人裡最容易多愁善感的人,很多事他都可以理解,而且為那些事情動容,活像是自己當時也在場一樣,常常難過的事情他們都還沒說完,就可以看見有人眼珠子水汪汪,還滿臉自己就是受害者一樣的表情,讓自己一開始是想哭也哭不出來,然後又被他的溫情給打動得直接就要掉下眼淚。

 

他真的覺得小東西是天上掉下來特地給他們安慰的寶貝,「所以,敬我們家的小美人!他是我心目中最棒的一個!」傑瑞特舉杯,他知道叫蘭美人那個小傢伙絕對不會反對,他肯定是這個世界上最怪的男孩子,竟然一點也不在意別人說他美麗,並且以自己的美麗自傲,要是現在他在場,說不定不但不抗議他叫他小美人,還會指著他的鼻子說,要叫大美人,叫大美人才不愧他全宇宙最獨特的血統……全宇宙最獨特的血統?他永遠都搞不懂這是哪門子的概念。

 

其它幾人笑著一起舉杯,然後一口氣幹掉杯中的飲料。

 

傑瑞特的聲音其實不大,畢竟這裡是軍區,太過囂張容易引來這些壓抑的士兵不快,所以傑瑞特儘管暢懷,卻懂得收斂,所以一旁的修並沒有阻止,反而很配合地笑著陪他們一起乾杯,因為在他心中,那個奇妙的男孩子,的確是他見過的人裡,最漂亮精緻的一個。

 

不過他們不聲張,刻意壓低姿態,不見得其它的人就跟他們一樣。剛剛還在討論著他見過最美麗女人的那一桌軍人,明明就是喝著沒有酒精的飲料,卻一副喝醉的模樣,走到傑瑞特他們這一桌停下,接著用力握拳擊桌。

 

「小子,你說誰最棒!」

 

傑瑞特也不惱,他雖然還年輕,在這些人眼中甚至只是個孩子,平常好動的他卻不見得衝動。

 

「我心目中的佳人最棒。」笑著回應,態度不囂張也不刻意,但同樣不亢不卑,其它幾桌的人也只認為他的話沒有錯,畢竟誰心裡不是自己心目中的佳人最棒。

 

「是嗎?有老子的思嘉美嗎?」故意取鬧的士兵,樣子看起來年紀已經頗大,蘭不太懂得去計算這個世界人的年紀,不代表傑瑞特他們就不懂。眼前這個士兵的武力跟魔力都不高,因此大概能活到五、六百年的歲數,這是最一般、最低層的老百姓該有的年齡,看這個不高的士兵,臉上已經出現皺紋,碩大的鼻子應該是長年有喝酒習慣的關係,顯得有點通紅,因此可能約兩百多近三百的歲數。

 

傑瑞特不會跟一個長輩吵架,尤其是一個老兵,就算沒有什麼戰功,可以在戰場上一次又一次存活下來的人,都值得尊敬。

 

「我不知道有沒有您的思嘉美,不過在我的心中,他的確是最美的。」

 

因為他的回答,老士兵揚起眉,接著整張臉皺了起來,所有人都以為他要生氣,準備開始收拾自己身邊的東西,免得等一下打起來被波及時,這個老士兵又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好!小子,夠勇敢也有禮貌,他奶奶的,老子很久沒遇到這麼好的小子了,來,跟老子喝幾杯,我倒要聽聽看你的佳人有多漂亮,要知道我家的思嘉長得又白,一頭金髮亮晶晶的,還有豔紅的嘴,那可漂亮的了……」

 

老士兵自傲地形容苦那個沒有人看過的思嘉,幾個形容詞聽起來雖然不怎麼優雅,可是好像真的是一個美人。

 

不過,有人可沒那麼好心讓老士兵繼續吹下去了,剛剛跟老士兵同桌的幾個士兵,開始毫不留情地吐槽。

 

「媽的!小子,你可不要聽老孫在那裡吹牛,思嘉是他家的大女兒,今年已經一百歲有了,每一次他看見有英俊的小子都是玩這一招,想把他家閨女給嫁出去,長得白,是比老孫白一點,大概像是牛奶跟黑麥草汁混在一起的顏色,金髮亮晶晶是真的,不過蓬得活像剛被魔法師給炸到一樣,至於豔紅的嘴,哈哈哈!紅的咧!紅的咧……」

 

士兵還沒想出最適當的形容詞,剛剛那一個被叫做老孫的士兵已經氣得滿臉通紅殺過去,然後幾個比較少到軍區旅店的商人跟傭兵全看傻了眼,之前他們收拾東西,是怕這個老士兵一火起來,帶著其它同僚跟傑瑞特這一桌打起來,現在幸好他們收了東西,因為雖然沒跟傑瑞特打起來,他們自己人卻是一起叫鬧真的幹起架來了。

 

「我可以問一下這是怎麼一回事嗎?」

 

跟菲司坐在隔壁桌的商人,一眼就認出菲司同為商人的身份,看菲司一臉習慣的表情,立刻轉過頭去詢問,他可是第一次帶商隊走這一條路線,聽說這路線雖危險但賺得也多,因此一路上他膽顫心驚,現在看軍人自己打起架來,他真擔心會發生什麼自己控制不了的事情。

 

「放心,沒事,這趟商路多走幾次,你就會明白,這些士兵生活煩悶,生活習慣都只能規規矩矩一板一眼,再加上這一陣子你也知道……」菲司略過幾個不能講的字眼,但是飛齊這一陣子的大事大家都知曉,所以也就明白地點頭,不需要多做解釋。

 

「因此會在休息時間或者休假時間放鬆一下,這是他們放鬆的方法,反正只要不傷人,我想軍區的管轄應該不至於那麼嚴。」

 

這下,菲司旁邊的小商人才恍然大悟,看見其它被波及到的桌子也跟著加入混戰的隊伍,而這些人打人的拳頭還頗實在,不過都有注意沒打到要害,頂多讓人痛得在地上打滾,隔天身上多出幾個不礙事的瘀痕而已。

 

傑瑞特他們一邊注意著這一頭打架的瘋狂,耳邊也聽著菲司的解釋,因此並沒有露出什麼慌張的表情,反而有趣地看著這些士兵,然後跟自己帶領的那些開始做比較,不曉得這樣的實力,在戰場上打起來會是誰輪誰贏。

 

站在自己目前的立場上,自然是希望自己的人可以贏,但是看著這些仿佛精力過剩一樣的士兵,就想到蘭為什麼總是希望他們好好珍惜自己的性命。

 

不管是自己,或是其它人,不管在戰場上,是敵是友,一個生命的消逝,在任何人的眼中看來,都是一種悲傷。

 

他們只能相信,就像蘭所說的,當已經必須用戰爭來解決問題時,那麼就狠下心去快速解決,因為那才是最好的一種解脫方式,也是對生命的一種尊重,讓和平以最快的速度來到。

 

第九章

 

隔天我跟里昂精神奕奕地醒來,整理好所有的行李——基本上空無一物的房間也沒什麼好整理的——迅速地從後門進入停放在外的馬車裡,結果我們以為自己已經夠快了,沒想到馬車裡除了修還沒看到人影之外,其它人都已經窩在馬車上,不過臉上一副幾百年沒睡過覺的樣子,身上有點亂,表情也有點狼狽,怎麼看都不像是好好休息過一夜的樣子。

 

「你們是怎麼回事,昨天被鬼壓了嗎?」

 

「被鬼壓?」

 

「我的意思是,昨天沒睡好嗎?」地球的中文是星際的一大特產,據說經過研究之後,不但在地球上的深奧程度可以排上前三名,在星際裡也絕對可以排上前十名,所以中文用詞很受歡迎,很多貴族沒事就愛背一些被翻成各種語言的中文成語或通俗話,沒事甩個幾句當有學問,而我,父親本身就包含地球的中國血統,自然會用這些所謂的深奧用語,另外補充,漫畫同樣是地球在星際知名的特產,好物啊!

 

「不,我們睡得很好。」雖然說我已經解釋。但是這些人似乎還是不放棄研究那三個字,後來似乎是想通了,仿佛可以想像睡覺要是「被鬼壓」的話是什麼感覺,嘴裡念了幾次看來是決定背下來好好運用……我徹底無言,這好像是奇斯城上上下下最近的新樂趣,再這樣下去,將來肯定會有一本啥光明聖者語錄的書出版。

 

「睡得很好是這種臉色?那我挺好奇從來沒睡過覺的人會有多驚人了。」

 

修從我背後進馬車,他都還沒坐好,馬車就開始移動,看來今天又要趕一天的路。

 

「這麼趕?」

 

「早完成早回去,而且霍克在這附近,越早離開越好。」修輕描淡寫,可是我大概可以猜到,霍克已經開始一個軍區一個軍區探查,很可能今天就會到這個軍區,必須趁他們還沒到之前離開。

 

「他們是怎麼一回事?」既然修覺得沒必要多提,我繼續剛剛的疑惑,修看起來也不像睡得很好的樣子,雖然沒有傑瑞特幾人狼狽,不過我想他昨晚絕對是跟他們一掛的,說不定是半夜摸到哪裡看人洗澡……只是這裡是軍區,他們不會真跑去看……男人洗澡吧?

 

「昨天跟人幹了一架。」修還是用最簡單的方式說明。

 

「幹架?你們竟然敢在軍區鬧事?」天啊!難道真的有阿裡巴巴過來這世界演天方夜譚了嗎?這幾個人明明知道軍區是什麼樣的地方,竟然敢在這裡鬧事?難道修要躲的不是霍克,其實是怕昨天做的壞事被發現,所以才要迅速離開?

 

「嘿嘿,不算是鬧事啦!打了一架是真的,不過是陪陪這城裡的士兵發洩而已,哪敢鬧事,而且就是因為昨天那麼一架,我們的通關檔才會那麼快被審核過。你不知道原來昨天打架的人裡頭,正好有審核官,要不是今天菲司接到通知去取通關檔的時候發現給他檔的人,昨天就在這裡跟我們一起打一場的話,我們也不知道原來審核官在其中,這此士兵打起架來可真瘋。」

 

想到昨晚,傑瑞特就想傻笑,那些官兵打到後來已經不是自己同僚之間鬧著玩而已,他們乾脆把整個旅店吃飯的地方都變成戰場,不打到大家全部都倒下根本不甘休,反正最後整個飯廳沒有一個地方是完好的,幸好裡頭根本就沒有裝飾,桌椅也只是簡單用木頭釘成的。

 

不過打著打著,大家躺成一片,有人乾脆直接躺在地板就睡時,正好躺在他身邊不遠處的老孫,突然發出的感歎,讓沉默變成那一個夜晚的句點。

 

他說,上戰場是打,上這裡是打,只是上戰場有時候根本連喊累的機會都沒有就已經結束,殺人和被殺都是一瞬間,那種眼睜睜看著昨天還跟自己談笑的好友,突然斷了頭倒在自己身邊的感覺,要是下好好地打一場,他懷疑自己會瘋掉,所以請原諒他們這些士兵的無理取鬧。

 

我聽著傑瑞特轉述的話,好想看看那個叫作老孫的男人。

 

「他就是審核官。」修說。

 

我看著他,修接著轉述菲司說的話:「審核官跟菲司說,其實誰能通關誰不能通關,他們根本就不清楚,真正的間諜哪是短短時間就看得出來,如果可以看出來,他們偉大的將軍也就不會死了。因此,昨天夜裡跟我們打一架後,發現我們都是率直善良的人,願意陪他們這些士兵荒唐,既然檔沒有任何問題,貨物也沒有問題,他就將這一份檔給我們。」

 

看來,那個老孫其實不是簡單的人物,他的智慧並不是在於比別人聰明,而是在於他懂得汲取經驗教訓,還有看待人事物的眼光。

 

「只要努力活著,這樣的生命就值得尊敬。」我輕輕地說著以前就說過的話,打從心裡這麼認為,在我的眼裡,那些努力活著的人身上永遠散發著肉眼看不到的光芒,而這些光芒,才是真正可以讓自己驕傲的榮耀。

 

「我喜歡你這句話,決定了,以後我就用這句話當我的座右銘!」傑瑞特朝天揮舞拳頭,像個傻子一樣地宣示,讓整個車子裡的人又忍不住笑了起來,一下子沖淡了一大早起來憂鬱的氣氛。

 

還是充滿笑聲的早晨比較讓人舒暢。

 

通常只要一大早起來就到處充滿微笑,我想誰都會有今天肯定可以實現願望的想法。

 

所以我默默地許下心願,願這樣的笑聲可以常伴我們身邊,眼睛瞧見窗簾被馬車的震動掀開些許,卡巴原本就不是一個大城,有了通關檔的我們,很快地就離開了這個城市,看著遠離的軍城,看著城外的荒煙蔓草,我也希望沉睡在這一片土地上的靈魂,都可以獲得安息。

 

會的,只要你誠心地希望……

 

忽然間,我又聽見了許久不曾在耳邊繚繞的聲音,文說過,那是元素之心。雖然我還無法真正去捉摸,卻感激它的一切,包含這一句讓我滿是欣慰的話。

 

「怎麼了?」里昂第一個注意到我的異樣。

 

「我剛剛又聽到了元素之心的聲音。」

 

「真的,說了些什麼?」文好奇地轉過來,這幾天他有問過我是不是還有聽見元素之心的聲音,不過我想可能是身體不太好的關係或是其它什麼原因,我始終沒感覺,現在我又感覺到了,讓文很高興,他說舵感受到元素之心的人,不管是誰,都是精靈族最尊貴的客人。

 

於是,為了不讓他們覺得元素之心的話莫名其妙,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了自己的希望,原本只打算放在心裡的話,講出來感覺很矯情,要不是里昂他們的臉上只有感動沒有其它的表情的話,我真想找個地洞鑽。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真心的祝福,我們都願意聽。」里昂拍了拍我的腦袋,一臉真搞不懂你的腦袋又胡思亂想什麼的表情。

 

「平常看你稱讚自己漂亮都不臉紅了,怎麼這點小事就讓你害羞,千萬不要再跟我提你其實不是什麼好人這種話題,我不會聽。」傑瑞特沒好氣地翻白眼,看來沒有一個人不知道我說自己其實是壞人這件小事,這是怎麼一回事?這時代也有八卦週刊嗎?我做啥傻事都會被人知道?

 

「是啊,而且連元素之心都回應了你,可見那一定是非常真、非常虔誠的願望。」文也笑著說。

 

看大家都不覺得我太過矯情後,我松了一口氣,接著想到元素之心的話,趕緊問文答案:「元素之心說的是真的嗎?只要誠心希望,就可以讓靈魂解脫?」

 

文點點頭,確認答案沒,我心中的擔子完全放下,而傑瑞特則說:既然如此,我們一起祈禱,告訴每一個人記下這個小小的心願,然後終有一天,這一片草原會回復它原本該有的模樣,所有的靈魂也會獲得安息。

 

當蘭他們的馬車離去時,另一輛看起來價值不菲的馬車就後腳跟著進來卡巴,城外的士兵手正要舉起,看到馬車上的家徽立刻放下,快步地走到速度漸緩的馬車邊,馬車的門也在這時候開啟,檢查兵看見裡頭尊貴的人之後,立刻惶恐的退下,並且讓後面的士兵放行。

 

馬車裡的人並沒有注意到這些,他正看著阿摩茲從一個商人手中拿來給他的資料。這個商人到軍營送貨的時候,看到他跟阿摩茲正在偵察夏特拉意外死亡的原因,結果商人立刻沖到他面前跪下,淚流滿面。據阿摩茲後來說,這個商人是諾雅商會最底層的一個小商人,平常以買賣蔬果為生,因為過去生活困苦,卻要撫養許多孩子,夏特拉便將一部分的軍用食物交由軍購人員跟他採買,讓這個小商人改善了原本艱困的生活,現在儘管撫養眾多孩子依然很辛苦,卻已經不再是有一餐沒一餐。

 

商人在他的吩咐下,在其它人不知覺時進了他的營帳,然後商人抖著手告訴他最近商會得到的一個消息,但是因為他是最底層的商人,只知道最基本的資料。他為了報答夏特拉的恩情,因此想辦法從其它商人口中得到多一點的消息,知道夏特拉的死,可能跟他家族本身體質、和食物上的變化有關,並且要注意整個軍營那一陣子的採買。

 

聽完了商人的報告,他放商人回去,然後取出早就已經讓阿摩茲準備好的資料,裡面有一份就是整個軍購的採買,而最不被重視的那一小疊,就是伙食採買。

 

他知道商人的消息是最快的,不過沒想到他們竟然還如此擅長分析,當他拿出伙食採買的那份資料,稍微檢視過之後,立刻就發現不對的地方在哪裡。這樣的問題,老實說要不是有人提醒的話,恐怕也很難發覺,能發現不對的大概也就只有商人,他們可以從一些貨物最簡單的更動裡發現端倪。

 

伙食採買更動在夏特拉死去之前已經維持了有一段時間,而跟他告密的商人早在數十年前就已經跟夏特拉合作到現在,他的身份也不可能有能力更動菜色,所以兇手是那個商人的機會不大。阿摩茲以前也曾經聽夏特拉說過,他的確有幫助過一個商人,提過那個商人竟然有那麼多孩子要養,所以商人的確可能只是因為夏特拉對他的恩情而來告密。看他那種告密的方式也曉得不過是一個純樸的小商人,要不是他見機得快,要阿摩茲阻止他當場說這些話,恐怕敵人早已經前來滅口。

 

既然知道伙食上有問題,他馬上讓人調出夏特拉的家庭資料,以前他教導學生,只在意這個學生的品行好不好,資質好不好,從來沒想過他們的家族背景。因此像夏特拉的家族以前不過是飛齊一個小地方的貴族,而阿摩茲也不是出身於身世赫赫的家庭。

 

魔法傳訊的速度相當快,他昨天夜裡就調集到夏特拉的家族史,發現在夏特拉的家族裡,果然有兩、三個人死於異常,但是檢查後也沒有什麼特殊的問題,因此夏特拉家的人並沒有注意,畢竟就算是小貴族,依然家庭龐大,這三個人又非死在同一時刻,而是在上千年前,不仔細看誰會發現,而家族史偏偏是所有人最不會去翻看的東西。

 

從家族史對照軍隊的伙食,可惜家族史上就算有方便的魔法家族記載用書,不用手寫就可以記錄,但依然只是陳述大概,在今天早上,他終於歸類出一點徵兆。

 

「大人,那個商人的情報是正確的嗎?」阿摩茲看著自己的師博,可惜這種兩相比較的東西由一個人進行會比較快,因此他只能在旁邊看著乾著急,恨不得馬上就可以發現問題所在,然後殺上去解決掉所有殺害夏特拉的人。

 

從他的臉上,很難看出他這種個性,這也是他在軍事上不如夏特拉的原因,偏偏有這種個性的他,在政事上幾乎是天才,每每讓夏特拉愛以這一點嘲笑捉弄。

 

可惜,當初捉弄他的人如今已經不在……

 

「是正確的。」手中指尖一勾,那一份資料上多了一道痕跡,經過一夜的整理,再不曉得的話,那就是自己太蠢。

 

把東西遞給阿摩茲,向來擅長處理檔整理分析的他,馬上就明白霍克勾出來的地方出了什麼問題,就算他不明白什麼叫做體質過敏,單是看到夏特拉家族的人,只要吃到同樣一種食物就會死亡這一點,就可以明白。

 

「選擇功能表的人足是?」他的雙眼已經泛起血絲。

 

「現在調任到卡巴,不過,他之前負責軍隊的伙食已經有數十年的時間,因此我想事情不會那麼簡單。」要不是諾雅商會找出問題所在,這會是一個天衣無縫的計畫,能夠為了謀殺一個將軍而做到如此的人,不太可能在其它的地方出紕漏,事情的真相難找沒關係,他怕的是找到最後卻發現沒有答案。

 

「我不會放棄的。」阿摩茲堅定地說,雖然他在統領軍隊上比不上夏特拉,但是他同樣有自己的辦法可以報仇,如果不是為了大義,不是為了要將事實真相公諸于世,讓他們可以更理所當然地進行報復行動,他早已不顧一切地動用手中權力,殺進翔龍,反正他殺的那些人裡,一定有害死夏特拉的兇手。

 

「找知道……你不用擔心,以陛下的個性,我們遲早有一天都會再回到戰場,等到那時候……」

 

霍克看向卡巴內部殘破的建築,除了堡壘跟城牆之外,其它地方一如過往他所看到的一樣令人心酸。這是他不喜歡回到戰場上的原因,反正自己的孩子、學生甚至是孫子都已經長大,所以大部分上戰場爭功的機會,他都讓給他們去做,看著同伴屬下在自己面前一個一個死去,就算他再冷血無情,也無法不動容。

 

但,敢捋他的虎須,就要有被報復的覺悟……翔龍……他有多長的時間沒殺進他們的領土,嘗遍他們身上的血液?

 

從卡巴到幹欖其實距離很近,就算必須一邊清理商道上的殘骸一邊前進,也不過半天的時間就可以到達。雷瑟說接下來的幾個城市都是這樣,這些城市當初在建立的時候,就是為了防禦敵國的軍隊,很多時候戰線一步一步往後退,建立的軍事堡壘也就越密集,沒有戰爭的平和時代,一些貧困沒有家的人民就會在這裡住下,畢竟這裡已經有蓋好的屋子,而且為了讓這些地方不至於荒廢,領導者通常會大量減免此地的稅務,所以殘破的建築,會慢慢地復興,然後直到下一次戰爭開始。

 

「所以通常待在這裡,要是有機會賺到一點錢,大部分的人會選擇離開,找一個真正的城市住下,沒有人覺得這裡是永遠的家,通常這裡也不會是誰的故鄉。」

 

雷瑟這麼說,頓時讓我覺得這樣的一片上地聽起來格外悲哀,人類在上面自己打起仗,讓這一片土地難以住人,卻說這一片孕育自己長大的地方不是故鄉。

 

「這裡是軍人的故鄉。」我說。

 

「啊?」

 

「我說你要是問這裡的軍人,我相信他們一定會覺得這裡是他們第二個故鄉,因為他們在這裡生活了大半的歲月,因為他們的好友埋葬于此,因為他們用自己的血汗扞衛這一片土地,如果這樣不叫故鄉,那該叫什麼?」有點兒激動,激動得莫名其妙,後來想想我竟然為一片土地抱不平,不過文卻說,即使是土地也有生命,正因為我是這樣的一個人,連土地都可以幫忙抱不平,因此我是唯一一個不是精靈,卻聽得到元素之心的人。

 

「說得好!」

 

馬車外面突然傳來鼓掌的聲音,馬車的車簾一下子被人給掀開,我看見穿著軍裝臉上一條長疤的大漢,一副面目猙獰的模樣瞪著我看。

 

咦?這個人是從哪裡冒出來的,馬車什麼時候停下來?有停下來嗎?

 

眼睛還在訝異地眨著,接下來就是馬車緊急煞住的聲音,馬鳴聲不斷,看來這一次的停車相當突然。

 

車裡的幾個人就要拔出身邊的武器,結果大漢卻笑了一聲擺擺手,「別緊張、別緊張,我們是來檢查通關檔的,前面就是幹欖,為了預防萬一,我們在這裡就設了檢查哨。嘖!你們不覺得這樣的檢查方式比較能找出誰是敵人誰是朋友嗎?」

 

大漢還在說著,菲司已經下了馬車匆匆跑過來,手中握著翔龍這一邊的通關文件。

 

「第虢軍長!你這次會不會太過火了,像你這種檢查方式,我的馬車有一天會被磨壞!還有,我的馬要是嚇跑了誰來負責!」看來菲司認識這個什麼第虢軍長,說起話來跟之前面對飛齊檢查的士兵相比輕鬆許多。

 

「嘖!原來是你這小子,嘿!我說小子,你車上怎麼有這麼一個大美人!我先跟你說,你要是敢走私人口的話,我管你有沒有通關檔,一律把你關進牢裡直到你懂得反省為止。」

 

「誰販賣人口了,這一位可是『夜色』裡大名鼎鼎的夜精靈月色,他跟我雇用的傭兵是朋友,這一路上會一起到泰勒迦納的山區為他的情人找藥,你一張嘴巴別亂說話,冒犯了精靈的話可沒人幫你跟你老婆說好話。」

 

「嘖!檔拿過來,你這小子賺錢賺這麼凶做什麼,錢再多也不見得能有一個好老婆,月色你說是吧?」他突然笑著問我,不過他那張臉由於臉上的疤痕太明顯,笑起來不但沒有半分陽光燦爛的感覺,還有點陰風陣陣。

 

不曉得為什麼我很想笑,而且真的笑了起來,對他點點頭。

 

「是啊,錢再多也不見得可以有一個好老婆,但是人太窮的話,一樣討不到好老婆的。」我說的非常溫柔,完全是用月色的語氣開口,清柔帶了一點月光一樣的淡然,那聲音聽起來一點都不像是在揶揄這位軍長大人,但是說的幾句話聽在耳裡,說多彆扭就多彆扭,我還無辜地笑著看他,仿佛一點都不曉得自己說了什麼直接在人心口射一箭的話。一邊說,還一邊讓里昂稍微放下車簾,目的似乎是一雙眼睛下太能承受正午的陽光,實際上卻是因為藥效已經開始減退,我的眸色開始染上淡藍,那跟傳說並不符合,我不希望這個第虢軍長注意到這一點。

 

看來軍長大人有點被我給唬弄住,半天說不出句話來,旁邊的人則是忍笑忍得很辛苦,因為這位軍長大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有錢的主,我這麼一說他的心不回家好好休養幾天的話,很可能會產生後遺症。

 

於是,軍長僵著脖子,慢慢回過頭來看著菲司,用很小聲很小聲的聲音對菲司說。

 

「這個精靈,應該跟平常的精靈差不多吧?」

 

菲司忍笑點頭,「你也知道精靈的個性向來溫柔善良,月色也一樣,只是因為他很少離開森林跟人交際,所以不太懂得我們人類一些言詞上的藝術。」

 

第虢軍長這才一臉「果然如此」地點點頭,然後自言自語嘟囔:「我就說嘛,怎 可能會有哪個精靈像我家那個一樣誇張,天底下那樣的精靈八成也就她一個,怪不得會嫁給我。」

 

看來,這個第虢軍長有個精靈當老婆啊!

 

依照精靈的個性,想必這個第虢軍長是個大好人,只是面惡一點,要不然怎麼能得到一個精靈的歡心。

 

菲司無聲地笑了一下後,轉過頭來跟我們介紹:「這一位是幹欖城的最高指揮,別看他身為一個軍長統領上萬士兵,偏偏三不五時就喜歡做一些會讓人眼珠子掉下來的事。看來他今天八成是偽裝成檢察官,而且是會莫名其妙冒出來的檢查官。」

 

「什麼叫做偽裝成檢察官,而且是會莫明其妙冒出來的檢查官!我這是在幫忙好不好,看屬下辛苦我特地幫個忙,免得有人說我虐待下屬,又說我一天到晚只會四處遊蕩,沒事可做的樣子。」很像是在賭氣的樣子,八成是翔龍裡誰這麼說他,看來不管是哪一個國家,內部的聲音都很難一心啊!

 

「好好好,什麼都好!我們一定要在這種地方說話嗎?」菲司像在跟小孩子說話一樣摸摸自己的額頭,確認青筋有沒有暴出來,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在一大片荒煙蔓草白骨間聊天,這是哪門子的惡趣味?

 

第虢軍長聞言,往旁邊張望了一下,然後摸摸自己的頭髮,露出一臉「我忘了」的表情。

 

「……」

 

第十章

 

因為有第虢軍長在車隊裡的關係,我們進入幹欖城就比卡巴容易一些,不用在外面等半天才能夠入住,所以我們進入城後時間還很早,路上的行人大多都是軍人,每個人身上都是軍裝,有不少人身上還戴著輕裝盔甲,看見第虢軍長都露出一臉不意外的表情,有的甚至直接在他面前歎息,這讓他在我們面前有點尷尬,只要看到認識的,都趁對方一口氣還沒歎出來之前猛揮手讓他們離開。

 

「我看你們今天在這裡休息好了,明天再趕路,雖然下一個城市不遠,但是也要超過半天的時間,等你們到了都晚上了,夜晚是不准進城的……咳咳!你幹嘛一直看著我?」為了擺脫尷尬,第虢軍長很努力地解說,不過他注意到我的目光,從紗布底下透過去的目光,所以聲音到後面幾句話變得很不自然,很像是捏著嗓子說出來的,最後更是忍下住,乾脆直接問我。

 

看來是一個直率的人啊!

 

「你怎麼知道我在看你?」我溫柔笑著。

 

「啊?因為你的確是看著我啊!」

 

「你可以看到我的眼睛?」我非常溫柔地笑著。

 

「不能。」他回答地非常快。

 

「既然不能,那你怎麼知道我是在看你?」我不但溫柔又無辜地笑著。

 

「因為你、你……你你……」他結巴,然後用一根手指指著我,差一點就露出跟我有什麼深仇大恨一樣的表情,然後突然轉過去問菲司。

 

「這個精靈,應該真的是跟平常的精靈差不多吧?」

 

菲司點頭,很認真的表情,只是要是他後面有尾巴的話,肯定搖得很爽。

 

「咳,我覺得你在看我,可能是我誤會,如果不是,請原諒。」後面幾句話說得非常流暢,感覺上很像是特別受過專門訓練一樣,一點都不像是他這種直率帶粗獷的人會說出來的話。

 

結果,菲司終於忍不住,把口水給噴了出來,一邊狂笑一邊咳,氣得第虢軍長一肚子火地毫不猶豫往他背上一拍,拍得菲司當場嚎叫起來,聽那聲音,今天盥洗的時候他一定可以在自己背後摸到腫起來的如來神掌。

 

這個人真像個寶,也許是因為他們剛打完勝仗的原因,這個軍城裡的人感覺上比較輕鬆。而且因為這裡才剛經歷過一場大戰,不大的城市市容亂七八糟,大多數的士兵都很忙碌,幾乎都在重新搭建最基本的建築物,至少要確保每一個人都有遮風避雨的地方。

 

我們住的地方是第虢軍長個人提供的,跟軍務沒有關連,但是如果有什麼客人要進城過夜,都是住在這個還算大的房子。

 

「要不要我陪你到處看看?」他看見我正好奇地四下看著,明明隔著一層紗,他好像可以看出我的目光並沒有審視算計的意味,是單純的好奇,因此他在我的意外中開口。

 

「可以嗎?」

 

「當然可以,我不會帶你去什麼機密的地方看,那對你我都不好是吧?我看起來應該還沒那麼蠢。」他又搔了一下頭,要不是他身上沒什麼臭味的話,還真讓我懷疑他是下是頭上長了蝨子。

 

「不,我想你一定比看起來聰明許多。」

 

「喔?怎麼說?」

 

「我想除非貴國的國君是個傻子,否則不會讓一個笨蛋守衛邊疆。」這實在是淺而易懂的道理,過去我身為蘭這個身份,容易被人給看清,現在身為月色這個身份,似乎還是一樣的結果。

 

「呵呵!這樣算是在稱讚我很聰明嗎?太不好意思了。」這個大男人竟然不好意思地傻笑了起來,跟他那魁梧的身材和凶很的長相一點都不搭,而且,我說的話明明包含那麼多意思,他竟然只聽到讚美他的那一部分……我……有點無力了……

 

「你不是要帶我四下看看嗎?」

 

「月色!」里昂他們都想阻止,我知道他們的想法,雖然這個男人跟菲司認識,可是並不代表他不危險,雖然翔龍的國情不像飛齊惡名昭彰的部分居多,可是對奇斯來說,依然是敵人。

 

「沒關係的,我想他不會傷害我,而且,能被精靈看上的男子,我相信一定會是個好人,我相信我們族人的眼光。」

 

「沒錯!放心,我人好好地帶出去,一定好好地帶回來,而且我知道你們在擔心什麼,我絕對不會帶他到任何會沾到半點機密軍情的地方,這種會被殺頭的事,我沒傻到搶著幹,如果真的發生了,以我的名譽發誓,我絕對一手承擔後果!」

 

里昂看著他,眼中似乎已經沒有太多的反對,他走過來,牽起我的手。「我陪著一起。」兩個大男人站在一起,我這才發現第虢軍長一點都不比里昂矮,之前反正我個子就是矮小,從我的角度看上去都差不了多少,一棟飛天樓(注1)跟一棟特輪司勒大廈(注2)讓你比較,我就不信你站在一樓有辦法知道誰高誰低。

 

「嘖!我又不會吃了他……小子,我告訴你,精靈不是這麼泡的,想當年我家那口子,要不是我夠英俊,而且懂得掌握精靈那種喜好自由的個性,否則怎麼可能有機會一親芳澤?雖然說我家那口子已經是人人皆知的大美人,但是嘖嘖嘖,月色小只是小只了一點,但是這美色絕對比我家那口子還要高啊!高啊!」

 

後面傳來有人遮掩不住嘖口水的聲音,我聽他稱讚我好看的確是一件高興的事,不過我這時候也發現,這個男人似乎到現在還沒搞清楚月色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存在,他八成隻知道夜色裡有個叫月色的夜精靈,卻不曉得這個夜精靈有著什麼樣的故事,竟然跟里昂說起追求精靈的辦法,也不想想「我」是一個努力找藥為了救情人的人。

 

里昂的反應非常快,根本就不像是演的,很自然地露出哀傷的表情,讓他停止說下去,而我也露出很淡可是帶著悲傷的微笑,菲司一臉氣急敗壞地把他給抓到一邊說故事。沒多久,我發現一個長相兇狠的大漢,哭起來是很可怕、很可怕,非常可怕的一件事……

 

「不阻止他們?」雷瑟看那三人一走遠,馬上回過頭來問修。

 

修的臉色不像是很在乎的樣子,一點表情變化也沒有,「那個男人你們不用多擔心。」要是不行的話,他早就想辦法解決了,不會等到人都走遠了才來想該怎麼辦。

 

第虢軍長的名字很長,因為妻子是精靈的關係,精靈沒有冠夫姓的傳統,而是冠彼此的姓,偏偏精靈的姓氏都很長,因此後來不管是誰提起第虢軍長,都用他名字裡面最主要的兩個字,後面再加上頭銜做名字,像四年前他還沒成為軍長時,就叫做第虢二兵,每次都讓第虢軍長難堪得自己跑回房在床上打滾。

 

這位軍長在翔龍幾乎可以說是等同夏特拉的存在,不過兩個人的性情卻相差十萬八千里,撇開去世的夏特拉不說,這個第虢軍長絕對是翔龍最窮的貴族之一,別看他職位等同將軍,可是他名下的產業就只有首都一棟小小的洋房,還有每個月的乾薪。

 

原因除了他眼他妻子兩個人都樂善好施之外,也因為他不會巴結不會拍馬屁不收任何賄賂,這樣的一個人如果不是翔龍的飛鷹神將力保,根本不可能站到現在的位置,同時也訴說了為什麼他現在的職位叫做軍長而不叫將軍,他根本沒有將軍這個職稱,卻有等同將軍的軍權。一切都是暫時的,等到戰爭過後必須再歸還,飛鷹神將常常跟他說這是一種利用,他這樣的一個人不該總是被利用,而第虢軍長也總是聳聳肩覺得無所謂,反正權力不是他所求,生活可以過得好就好。

 

這樣一個人,修相信如果他說只是要帶蘭四下看看,就一定只是四下看看,絕對不會帶他到任何會沾到半點機密軍情的地方,而且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麼壞事,他相信他絕對會跟他說的一樣一手承擔後果。

 

菲司也走過來拍拍雷瑟的肩膀,「不用擔心,他不是那種卑鄙的人,你覺得精靈會看上並且嫁給他的人,能糟到哪裡去?」

 

「我只是怕萬一。」他不希望蘭因此有任何危險。

 

「不管什麼事都是有危險,順其自然,反而不容易讓敵人看出有不對勁的地方,我想蘭他說不定比我們還要懂得這一點。」那個小傢伙在外人面前相當懂得隱藏,心地善良歸善良,卻是徹底的兩面。如果有一天,告訴他必須殺了眼前的敵人才能夠活下去,他相信他不會因為害怕血腥而不肯動手,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殺了對方,然後等待事情過後,再吐得亂七八糟,哭得淚水怎麼都止不住。

 

「別想太多,人都跑得不見人影了,想再多也沒有用,我看我們先將這裡打掃一下吧!雖然軍長讓我們住下的這個地方看起來比外面那些屋子都還要好很多,可是到處都聞得到血腥味,小東西回來一定會覺得不舒服,你們都知道他有多討厭這味道……看來之前的那一戰必然是相當激烈,每一個房間都可以看到殘存的血跡。」閉上眼睛,他就可以想像受了傷的士兵,為了躲避敵人,是多麼恐懼地找房間躲藏,然而殘酷的敵人卻是半點也不放鬆,跟隨著留下來的點點血跡,硬是追到每一個屋子每一個房間裡,然後將敵人格殺。

 

似乎飛齊跟翔龍都下了「格殺勿論」的指令。

 

這兩個國家對彼此的恨已經越來越濃,過一陣子再加上夏特拉這一筆,光想他就不禁為這個性直接的軍長大人擔心。畢竟,接下來會帶領士兵反擊的,恐怕會是威名赫赫的金色戰神。在翔龍,除了飛鷹神將之外,他還想不到有誰可以對抗。

 

「蘭他應該不會多說什麼吧?」傑瑞特突然問一邊的雷瑟,莫名其妙的問句,讓雷瑟一頭霧水,反而是正在跟菲司討論每一個行程要點的修,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回他一句。

 

「想太多。」那個人要是那種管不住嘴巴的人,以他容易到處惹禍的體質,早已經不曉得死多少次了,而且,小看他的腦袋可不會有好結果,能在一瞬間策劃利用夏特拉的死加深兩國矛盾的人,會連這一點危險都想不到?

 

看來就算是相處已久的同伴,依然很容易因為那一張漂亮的臉而小看他的腦袋,在這裡,他帶點同情地笑了起來,覺得這個問題肯定會跟著蘭一輩子。

 

「我們團長大人在笑什麼,我怎麼覺得全身都冷了起來。」看見修唇角淡淡的笑容,傑瑞特不但一點都不覺得賞心悅目,還感到那麼一點毛骨悚然,總覺得他這麼一個小小的微笑,好像就可以造成血流成河、屍橫遍野的景象。

 

「不知道,最好不要想太多。」雷瑟結論,假裝沒看到自家團長的笑容,天曉得為什麼他也跟著起雞皮疙瘩。他發現同樣都是軍人,人家軍長大人只是面目掙獰而已,笑起來還頗為親切,反而我們家俊美無雙的團長大人笑起來很恐怖啊!

 

第虢軍長的確只是帶著我們到處參觀一些並不是很重要、卻含帶著意義或特色的地方,每到一個已經幾乎快看不出原先模樣的點,他就會說一個故事。有些故事發生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並沒有真正親眼看過,而是聽說來的,說這些故事的時候,他就像一個很會說故事的人一樣,在激烈的地方說得興致高昂,在平淡的地方生動形容,讓我們這些在一旁聽著的人,都覺得興奮。

 

但是如果走到那些他真正親身經歷過的故事發生點時。他總是很淡然地帶過,但是每一字每一句都說得好仔細,像是他多年的同伴是怎麼掩護他躲避敵人藏到房屋殘骸的兩牆之間,然而這些脆弱的牆壁根本禁不起魔法師的轟炸,一下子就可以感覺到炙熱的火焰夾雜著牆壁的碎片砸在他們的身上、臉上,被火焰燒灼的地方一下子就燙出了水泡,被碎片砸到的地方又紅又腫,有的地方已經流出了鮮血。

 

但是他們不能夠放棄,因為敵人已經發現他們,開始招呼其它人一起追捕,於是他跟夥伴不斷賣力地奔跑,越過一具又一具的屍體,他們連腳下踩的是不足自己人都顧不上,只能慌不擇路地奔跑。

 

終於,他們在半路遇到自己的隊友,重新聚集一股力量對敵人反擊,剛剛追殺他們的敵人,一下子破殺得落花流水,反而成為被追擊的對象。而他正想松一口氣拍拍同伴的肩膀,像過去一樣說一句好樣的,然後彼此大笑一下有多命大,卻拍到一手的黏稠,他的同伴滿臉苦笑地看著他,然後他才看見那個充滿血液的背上,早已經傷得連白骨都可以看見,魔法師的轟炸,刮去了他背上一整片的肉,他沒想到流失大量鮮血的同伴,竟然還有辦法掩護他,跟著他一起奔逃直到找到同伴。

 

我沒問他後來他同伴怎麼了,因為我看見一根屋樑下放著滿滿的花朵,似乎不只一個人在這裡留下了對亡者的祝福,死去的人在生前應該幫助過好友無數,也許還有一個不低的職位。

 

我只是將手中剛剛在參觀其它地方時摘下的花朵,一起放在那一根屋樑下,我手中的那一朵花顏色鮮豔又美麗,和旁邊那些素雅的小花完全不同,但是我並不覺得這樣哪裡不好。

 

我看著第虢軍長,然後告訴他:「你的同伴適合這樣的花朵,因為他離開得轟轟烈烈,而且充滿意義,就像這一朵最豔麗的花朵,讓他身邊的人永遠都不會忘懷,生命可以如此燦爛,我想對他來說,至少是對他短暫生命的一個補償。」

 

第虢軍長看著那鮮豔的花朵,似乎想起了那個人的好,他絕對是那種說做就做的人,我只看見他的唇角剛勾起一道淺淺的弧線,接著高大的人影馬上不曉得哪裡去。我還在想就我跟里昂在這裡,等一下要怎麼走回去時,他又沖了回來,懷裡抱著許多鮮豔的花朵,然後他獻上花朵的方式,可不是乖乖蹲跪下來溫柔放上,而是一瞬間揚起雙手,將整個天空灑了五彩的亮麗,然後落在這一根樑柱的四周,瞬間把這裡變成像是個花壇。

 

「他的生命適合這樣,我早該想到的,謝謝你提醒我。」他仿佛放開心中的一些重量,整個人寬懷許多。

 

「你能想通是最好,精靈在回到母樹懷抱的時候,身邊的好友都是帶著溫柔的笑容,如果有一天,你看到精靈回歸,卻發現身邊的親友哭泣,那麼這一個精靈,必然是生前遭遇到什麼可怕的詛咒,或是他的一生一點也不精彩。」精靈對死亡的注解,跟人類有著很大的不同,他們認為死亡不過是回歸母樹的懷抱,靈魂會經過重新洗滌,有一天會再從母樹的枝丫上出現。

 

「這個我聽梅亞說過。」

 

「你妻子?」

 

「是的,梅亞是我的妻子,也跟你一樣是精靈,不過是個白精靈,屬於陽光的一族。」

 

精靈的種族也有多種,端看他們出生的母樹屬於什麼元素集聚而成,像是文他們的母樹據說是有十數層樓那麼高的五彩珊瑚。而已經消失的夜精靈母樹是一棵會在夜裡發出光芒的月光樹。從母樹誕生,再交由精靈孕育的精靈,其實模樣不會差太多,比較奇特的是像夜精靈、白精靈或是暗精靈。夜精靈的膚色有種像是會在夜裡發出光彩一樣的白,而白精靈膚白如雪卻紅潤,據說是最受歡迎的美人,暗精靈的膚色微黑,是帶著藍的那種黑,這三種精靈數量都相當的少。而夜精靈因為母樹遭到焚毀,除非母樹再生,而且有精靈可以幫忙孕育,否則不會再有任何一個夜精靈誕生。

 

「一定是一個很美麗的人。」

 

「當然,我都不曉得那麼漂亮的一個人怎麼會看上我這個粗漢。」

 

「可以說給我聽嗎?」我很好奇,儘管知道身邊這個男人的善良特質的確能吸引精靈的喜愛,但是精靈在某方面來說,其實是有一點點高傲的,他們大多只跟自己種族的精靈成為家人,像之前精靈祭典的時候,那個少年為了追求精靈,還必須經過長老等人的認同。我想,數量並不多的白晴靈,在嫁給這個大漢的時候,遭到的阻礙絕對比那個少年還要來得嚴苛許多。

 

「當然,非常樂意,來!我帶你們去一個欣賞風景的好地方,說這種充滿傳奇跟愛情的故事,當然要有美景配合你們說是不是?」

 

看他露出夢幻的表情,我輕輕地笑了起來,這個男人果然是一個讓人不得不喜歡的人,即使他將來會是奇斯的敵人,此刻我卻不得不為他擔心,他這樣的一個人,怎麼能敵霍克那個老狐狸,而且如此直率的一個人,恐怕還會遭到許多自己人的非議。

 

如此艱難的處境,如果不是因為滿腔愛國的心,恐怕也不會侍在這裡受盡責難。

 

我主動牽起他的手,然後想起之前在湖邊撿到的一個讓我有點驚訝的飾品,我假裝從懷裡取出,然後輕輕地別在他的衣服上。

 

「這是夜精靈的祝福,不是有很大作用的飾品,但是我相信曾經在這一片土地上茁壯的母樹,它殘存的力量,一定可以給你一點幫助。」這是用月光母樹掉落的細枝做成的飾品,只要在有月光的夜裡,就可以看見遠方的景色而不受黑夜阻礙。

 

「這……這太珍貴了……」

 

我搖搖頭,「它的幫助並沒有很大,如果說它珍貴,是因為母樹已經不在,無法繼續製作這樣的祝福,精靈的祝福,是一份心意。」因為你是敵人,所以我無法因為喜歡你這個人而給予你強大的武器,但是我覺得這一份精靈的祝福,是最好的禮物,它可以讓他得到一些幫助,又不會威脅到奇斯的將來。這樣,對他對奇斯,我都盡到了心。

 

「謝謝,那我就收下了,我會跟梅亞說,你們精靈果然是再善良聰明不過的一個種族啊!」

 

他笑得燦爛,然後帶著我們上幹欖的城牆,這一頭的方向正好可以看見日光慢慢地往地平線落下,里昂跟第虢軍長問我眼睛能不能承受,我微笑說:「就算是暗精靈也喜歡陽光,更何況月光來自於太陽。」

 

因此,軍長放心下來,用他的身影稍微幫我遮住一點光線,然後對著落日,跟我們說起他跟梅亞之間的相遇,從認識,到一起冒險,然後相愛,到相知相守。

 

聽著他的話,讓我覺得,他們就像我的父母親。兩個相異的種族,一個是大陸上最美的白精靈,一個是長相粗獷的人類,同樣是相差天高地遠,可卻比我的父母親還要懂得什麼是責任。

 

如果我的父母親可以跟他們一樣,一定不會把孩子丟下。

 

那麼,或許我的人生就會完完全全不同……

 

人的際遇,果然是很奇妙的一件事,而奇妙的地方,就在於它無法預知。

 

(注1):星際最高建築。

 

(注2):星際第二高建築,兩建築只差不到一公尺。

 

——待續——

 

番外

 

在漫長的旅途裡,尤其在這種沒有多少娛樂的世界裡,是一種對身心的煎熬。

 

我們的馬車雖然是利用貨車改造的,但是也沒大到可以玩魔法牌,偏偏我又不是什麼喜歡浪費時間的人,我深深認為唯一值得浪費時間的一件事,就是睡覺。

 

可一天睡十來個小時的覺,會全身酸痛,在馬車上顛簸得還不夠痛嗎?

 

「你在做什麼?」

 

傑瑞特一掀開馬車門簾,就看見我正在指揮著水藍做事,小東西聽我的指令做得非常認真,當它做好了一樣馬上就遞給我,讓我在上面下了一個固定術,可以長時間維持原狀,一般來說大多利用在保持鮮花的美麗上。

 

「娛樂工具。」我簡略地說,接過水藍最新做好的一個小方塊,然後先在其中一面上色,上完色立刻保固。

 

「娛樂工具?魔法牌玩膩了嗎?」傑瑞特走過來,看著我剛做好的那些東西,臉上滿是好奇。

 

「沒有,但是馬車空間太小,根本沒辦法玩大型的卡賽,我只好做一些小空間就可以玩的東西。」

 

「就這個?」

 

我點點頭,水藍又遞過來一個上面刻了一個大圓球圖形的冰塊給我。

 

「我看不出這有什麼好玩的。」

 

「那是因為你不懂它的奧妙,別看這東西只是平面圖而已,沒有相當的智慧只會敗得一塌糊塗,如果技術不夠高,但是運氣夠強的話,這也可以讓你反敗為勝。況且這東西可流博了上萬年的時間,就算到了高科技……咳!就算到了文明的巔峰,有更多更稀奇的娛樂出現,這個古老的遊戲卻始終沒有人能打敗它的地位,你想想,那是多麼深奧的一種文化啊!」我想到當初我被不良的學長拉到家裡看家長玩這東西時的場景,一個一個都是商業界的大老,要不然就是高科技產業的龍頭,竟然玩這種古老的東西玩得樂此不疲,讓我不禁讚歎不愧是地球文明裡,可以排上星際百大知名度的遊戲啊!

 

「這到底是什麼?」

 

「麻將!」接過水藍送到我手裡的最後一個牌,我開心的上色,保固,用冰塊做成的牌冰冰涼涼的,摸起來很舒服,不過因為半透明的關係,我在除了牌面的其它幾面都塗了藍色,模樣漂亮得很。

 

做好牌,懶得管傑瑞特一臉疑惑,跑到馬車邊垃開門簾,看見菲司正在跟雷瑟說話,看來兩個人正有空,我趕緊招手讓他們進來。

 

剛開始,他們看見我手中的東西時也跟傑瑞特一樣滿是懷疑,等到我教完規則,大家開始玩起來之後,越摸越熟的幾個,開始知道什麼叫做欲罷不能。

 

時間,就這樣子很快打發過去,等到里昂掀開門簾叫我吃飯的時候,一掀開,就聽見我開心地大叫「胡了!」,而被胡到身上一毛不剩的傑瑞特,懊惱地在地板上打滾。

 

我眼睛發亮叫里昂接傑瑞特繼續,本來以為老實的他,八成會是接在傑瑞特後輪得淒慘的那一個,沒想到他的運氣驚人的可怕,連向來精明無比的雷瑟跟菲司都慘遭滑鐵盧,至於我,要不是里昂對我放水的話,我恐怕也會輸得臉慘白兮兮。

 

菲司不甘心,沖到外面叫下一輪休息的梅新跟亞南進來,不太懂得耍心機、運氣也不怎麼好的梅新自然是輸的那一方,不過他有風度得很,一點都不在意,搔搔頭就算了。而亞南惦惦吃三豌公,天曉得他用什麼樣的技術,始終保持著不輸不贏的姿態過關斬將。

 

玩得有點累的我,跟文一起退場,正好馬車也到了城鎮休息,我簡單梳洗過後,就直接上床睡覺,隔天一醒來,才掀開門簾,就被裡面的景象給嚇到。早已經準備好的修、里昂、亞南跟文,坐在小桌子的四個方位,手裡已經開場,而里昂似乎是被勉強抓進去的,看見我,有點無奈地笑了一下。「胡!」紫色的雙眸,銳光一閃,推開手中的十三張牌,認真的樣子活像是正在打一場必須費心計畫的戰爭一樣。而我,在聽見那一聲胡時,差點從馬車邊直接跌到馬車外。修打麻將?天啊!看看我製造了什麼可怕的畫面!

 

後來的史書補充:帝國舉行的娛樂賽中,其中以魔法牌跟麻將兩種最受歡迎,而絕大多數的民眾只知道麻將是光明聖者在無聊之際發明的娛樂,卻不知道整個帝國的高層,其實全部都是這一項娛樂之所以可以散佈全國的最大推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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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arasu 琉璃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