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穿成無依無靠的庶女,上有嫡女姐姐處處壓制,下有狠心嫡母事事算計。韓樂樂表示宅鬥無壓力,看我小小庶女,努力奮鬥,奮鬥出好姻緣,奮鬥出好日子。
1.初入伯爵府
韓樂樂迷迷糊糊的醒過來,只聽見耳邊一陣喧嘩吵鬧之聲。這是怎麼了?她昨晚睡覺沒關電視,迷濛睜開眼睛,只看見木製天花板,古香古色的黃梨木所製成的。什麼時候她的榻榻米變成了這種大床?韓樂樂一下子驚醒了過來,起身。
正看見床邊一個穿著藕荷色上衣,粉紅羅裙的小姑娘居高臨下趾高氣昂的看著她。
韓樂樂有點懵,這裡是什麼地方?
那小姑娘身後還跟了幾個更小的姑娘和幾個滿臉皺紋的老婆婆。只是身後那幾人俱都對著小姑娘恭恭敬敬的。
那小姑娘長得很是好看,斜眼望著她:「唐婉容,你怎麼總是這副樣子?這懦弱性子不知道要怎麼被下面的奴婢們欺負了去。雖然你是李姨娘生的,可好歹也是養在老太太身邊,田嬤嬤私自拿了你的月銀,你也不說,就任由她欺負?今兒是我看見了,就替你處置了這個膽大的奴婢,田嬤嬤是你的奶嬤嬤,我自去回了太太。你也不用再替她求情了。」
韓樂樂還沒反應過來,只木著一張臉聽這個小姑娘喋喋不休的說來說去。那小姑娘一看她這木頭樣,氣的一甩帕子:「好好好,你如今是連我這個姐姐都不放在眼裡了,不過是養在老太太身邊,有什麼好得意的?你自己好自為之吧。」說完,帶著一眾婆子走了出去。
韓樂樂仔細看了看周圍,這房間不小,居然還是個套間,房間裡擺滿的俱是古香古色的黃梨木傢俱,做工精緻。
這時一個梳著雙丫髻的小丫頭端著水走了過來,她穿著碧綠上衣羅裙,只衣服料子比那個小姑娘差太多了。
這小丫頭年紀不過十二三歲,一臉的憤憤不平:「三姑娘的性子也太好了,二姑娘縱然是太太生的,可誰不知道三姑娘是養在老太太身邊的,她不看僧面也看佛面,每日裡趾高氣揚的,就怕別人不知她似的?」
這下子韓樂樂已經確定她穿越了,心裡焦急,臉上卻不動聲色,與這小丫頭旁敲側擊的詢問了一會兒,方才得知她穿越了一個什麼朝代。
這是不存在歷史上任何一個朝代的夏朝,帝王姓氏為李,他們家也算是上京中的貴族,世襲三等伯爵。而那位二姑娘口中的老太太就是她的祖母李氏老太君。三等伯爵府中的當家者。
李老太君生了二子一女,長子唐永明,次子唐永正和一個女兒唐玲,還有周氏所出的庶子唐永方和庶女唐玉。而這具身體的父親就是李太君生的嫡長子唐永明,現任的三等伯爵。
這具身體名字叫唐婉容,是李姨娘所生的庶女,因為排行第三,全府上下都稱三姑娘,她還有一個同母的哥哥唐鳴鶴。方纔那趾高氣揚的小姑娘是正經的三等伯爵夫人趙氏所生的嫡女二小姐唐婉慧。
要說她只是個庶女,趙氏夫人又有嫡長子,何以這二姑娘對她如此看不上眼?這其中是有緣由的。三等伯爵唐永明有一正妻即為趙氏,兩房過了明路的妾室,李姨娘和錢姨娘。
錢姨娘是唐永明早年的通房,至今也只生育了大姑娘唐婉晴,早已經年老色衰了,不足為懼。
而韓樂樂和她那便宜哥哥的生母李姨娘可是李老太君正經的侄女,府中的表小姐。原本與唐永明定有婚約,可是李家家道中落,李姨娘的父母親眷紛紛發配流亡。唐家費勁了力氣才只保住了李姨娘,消了罪籍。唐永明是三等伯爵,如何能娶罪臣之女?故而又重新定了一門親事,這就是皇商之女的趙氏夫人了。
李姨娘雖然失了正妻的地位,可她乃是李老太君的親侄女,從小和唐永明一起長大,感情深厚。李老太君便做主將李姨娘抬了貴妾,唐永明對自己的表妹暗地裡自是比對趙氏好些,又生了一子一女,趙氏如何能夠不恨呢?李姨娘早逝,故而她和那個同母哥哥自小都是養在李老太君的跟前。
弄清了前因後果,韓樂樂歎了一口氣,看來這個唐婉容是個不張揚的性子,田嬤嬤並非私自拿主子的月錢,田嬤嬤兒子病了,是唐婉容賞了十兩銀子讓她拿去抓藥。這趙氏和二姑娘不過是藉著這個引子罷了。
照了照鏡子,韓樂樂看到鏡子中映出一張不過六七歲的清秀臉龐,很是稚嫩。不愧是三等伯爵府,這唐婉容雖然只是個庶女,可身邊一等丫鬟便是四個,二等丫鬟和粗使丫鬟並一干婆子便是十幾人。
如今韓樂樂成了唐婉容,且小心謹慎的走一步算一步吧。
方纔那恨恨的小丫鬟名字叫紫玉,她身邊的四個貼身丫鬟除了這個紫玉,還有青玉,綠珠,墨珠,都不過是十三四歲的年紀。
整了整衣服,韓樂樂,不唐婉容一臉嚴肅的站起身,唬了青玉一跳:「姑娘,田嬤嬤到底是姑娘的奶嬤嬤,太太不分青紅皂白就要拿人,此事還是回了老太太去。」
唐婉容搖搖頭,由著墨珠給自己帶上金絲手釧,正色道:「此事先不消去與老祖宗說,太太誤會了,我去與太太解釋便是了。」
緊接著,婉容只帶了兩個年級稍大一些的綠珠和紫玉去了太太的院子,還沒進正門,只看門外一個婆子望見了她,自是進去通報。
那婆子對唐婉容哪有什麼好臉色,冷著一張臉,打起簾子:「三姑娘進去吧,太太正等著你呢。」
唐婉容也不惱,微笑著道謝:「多謝嬤嬤了。」
進了內室,只見一個中年婦人坐在榻上,這婦人瘦長臉,嘴角兩道淺淺的法令紋,看著更是覺得嚴肅。婦人身邊端坐著一個十幾歲的男孩兒,男孩兒到長得唇紅齒白,只一雙眼睛不甚清明。而早見過的二姑娘唐婉慧坐在趙夫人的另外一邊,見婉容進來,也不拿正眼瞧她。
婉容福了福身:「婉容給太太請安,見過大哥哥,二姐姐。」
趙夫人冷笑:「呦,這不是咱們府裡的三姑娘嗎?怎麼素日不來我這嫡母房裡請安,今日倒是不請自來了?」
婉容笑了笑,叫綠珠從身後拿出一身衣裳,捧在手中:「婉容不才,給太太做了一身衣裳,太太乃是婉容的嫡母,婉容不知如何孝順太太,初學了針線,便給太太做了一身衣裳,若太太不棄,便請收下婉容的一番心意罷。」
趙氏臉色緩和了一些,呈上衣裳,拿在手中,不過是府中平常的料子,但是衣衫上繡的五福倒很是一板一眼,她這麼大的年紀,怕是不容易了。
趙氏爭的不過是一口氣,素日那李姨娘活著的時候,自家老爺面上不顯,可什麼好東西不是給那李氏,就是老太太也親近她那個侄女,對自己這個正經媳婦兒,到看不上眼的。如今這三姑娘如此伏低做小,趙氏也不想過於為難,若是被老爺知道,免不了又是一頓爭吵。
趙氏面色和藹了一些,把衣服扔在一邊:「你有心了,難為你年紀如此小,還知道惦記我。田嬤嬤的事兒就此作罷了,此事暫且記下,若叫我知道她再拿主子的錢財,定不饒恕。」
田嬤嬤明明是被冤枉的,到被趙氏說成了如此。婉容心中不屑,一臉感激道:「婉容多謝太太寬容,此次回去定好好寬恕下人,不給太太添麻煩。」
「你知道就好。」
婉容離開了正房,唐婉慧撅著嘴:「母親,你怎的就這麼放過她?她素日不把母親這個嫡母放在眼裡的,如今好不容易……」
「田嬤嬤是冤枉的,我不過是拿著這事警告警告她罷了,好在她識趣兒,沒有辯解。如若她直接去告訴老太太,我就直接讓田嬤嬤這個冤枉的變成真的!」趙氏握著唐婉慧的手道:「我的兒,你現下年紀還小,等你出閣了,可得拿捏住這些個起麼蛾子的姨娘們。」
唐婉慧羞紅了臉:「母親,孩兒還小呢。」
趙氏看著自己的女兒兒子滿是慈愛,那張馬臉也慈和了許多:「是呢我們慧兒還小,倒是你哥哥年紀越發大了,要娶媳婦兒了。」
說道嫡長子唐鴻雁的婚事,唐婉慧還是避進了內室。趙氏關切的問著唐鴻雁:「鴻兒,你現年都十五了,前些日子我和老爺給你選了幾家的貴女,還沒定下來,可你房裡也得放幾個人了,娘的心肝兒,告訴為娘,你看上了哪個丫頭?」
唐鴻雁眼珠子一轉,支支吾吾的,最後才說道:「孩兒覺得三妹妹身邊的綠珠不錯,相貌比別的丫頭好。」
趙氏聞言,擰著眉頭:「你是癡了不成,哪有哥哥的房裡人是妹妹身邊的丫頭的?況且那綠珠原是李姨娘調教出來的人,那起子小娼婦教出來的哪有什麼好東西?乖兒子,娘給你從外面買幾個好的給你留著,那綠珠就不要再想了。」
唐鴻雁一臉的失落。
這邊唐婉容回自己的院子,正遇見對面走來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兒。
綠珠眼睛尖,遠遠的看見了,便提醒著婉容:「三姑娘,大姑娘來了。」
唐婉容點點頭,看著那女孩兒,雖然不是秀麗,長得也是珠圓潤澤。這個便是錢姨娘所出的那位大姑娘唐婉晴了。
2.面見老太君
錢姨娘是一直伺候現在身體的父親唐永明的丫鬟,先是通房,後來趙氏進門,她又生了大姑娘唐婉晴,才被提拔了姨娘。錢姨娘老實本分,說白了就是性子木訥,生出來的女兒唐婉晴倒是也有幾分她的樣子。
雖然是這府裡的大姑娘,唐婉晴卻是性子軟糯,不顯山不露水的。
「大姐姐這是去哪呢?」韓樂樂也就是唐婉容笑著問。
唐婉晴羞澀一笑:「三妹妹好,我去給老太太請安。」
唐婉容點點頭,神情親暱,拉住唐婉晴的胳臂:「真是巧呢,妹妹也要去老太太那裡,不如我們姐妹一同過去罷。」
婉晴看了一眼她的奶嬤嬤陳氏,方才答應道:「也好,我姨娘也在老太太那裡,你不是最愛吃我姨娘做得糖酥,這回你可有口福了。」
說完這句話,婉晴小心翼翼的看了婉容一眼,原來婉容和唐鳴鶴的親母李姨娘早逝,韓樂樂沒來之前,唐婉容最是厭惡別人顯示自己有親娘。今日她卻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婉晴鬆了一口氣。
三等伯爵府唐永明的三個女兒,老二唐婉慧是嫡女,自有趙氏給她謀劃。老三唐婉容雖然親娘早逝,可卻又老太太和父親暗地裡護著。只有她只是個庶女,又沒有靠山,自己的姨娘尚且要小心翼翼,她又能如何呢,如今她已經十四歲,再過兩三年便是議親的時候,唯有更加的小心翼翼。
婉容溫和的笑笑,並無平日的尖銳:「錢姨娘做的糖酥最是香甜,幾日不吃一吃就渾身似不自在似的。我姨娘早逝,倒是羨慕大姐姐還有個姨娘疼愛著。」
婉晴有些慌亂,安慰道:「三妹妹實在是不必如此,我們姐妹感情好,我姨娘還不就是你的姨娘?再說到底還有老太太疼你寵你。」
婉容似笑非笑:「是呢,我雖命苦,可到底還有太太在,錢姨娘也是慈母心腸的,到底悲傷個什麼呢。」這話一說出口,便是趙夫人和錢姨娘都不得罪了。
倒是婉晴有些感歎:「你素日裡都是悲傷春秋,以淚洗面的,現在心胸開闊些了,老太太也便少擔心你幾回。」
「倒是妹妹的不是,讓老太太和姐姐為我擔心。」
一路說著,來到老太太李氏的正院,唐永明自詡是個孝子,自然把府裡最好的院子給母親住,為了這,趙夫人沒少跟唐永明抱怨。趙夫人雖然是出自皇商之家,可不知為何行事卻很是小家子氣。故而唐永明不大喜歡趙夫人也是有緣由的。
「大姑娘和三姑娘來了,老太太正念叨呢。」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滿臉笑容打起簾子,請婉容和婉晴進去。
這是老太太身邊一個二等丫鬟,平日裡除了做些針線就是給一等丫鬟打打下手,只見這二等丫鬟長得很是水靈,上身綾紅小衣套了個翠青小馬褂,下身是一色兒的陵紅羅裙,俱都是好料子。
按照原先唐婉容的記憶,這個小丫鬟叫牡丹,因為針線活計做得好,為人又爽利,相貌靈秀,故而老太太十分喜愛。
長輩身邊的丫鬟自然是要高看一眼的,婉容和婉晴還得稱呼這牡丹一聲姐姐呢。
進了內廳,只見一個面容頗為慈和的胖胖老婦人坐在首位,老太太帶著褐色織金鑲紅寶石的抹額,穿著一身褐色雲羅褂子,上面繡著福壽祿俱是精緻繡工。,這位老太太就是李氏,李氏下首右邊坐著一個年輕一些的老婦人,穿著和婉容的奶嬤嬤也沒什麼區別,婉容心裡明白這個就是老太爺的姨娘周氏了。
伯爵府雖然是唐永明當家,可是兄弟幾個並未分家。其中除了老太太年輕時生了嫡長子唐永明和老兒唐永正並一個女兒唐玲,就是這位周氏姨娘生了庶出的三兒子唐永方和庶出女兒唐玨。周氏原是老太太身邊的陪嫁丫鬟,所以和老太太感情甚好。
周氏下首坐著二叔家的夫人蘇氏和老三家的夫人寧氏,除了嫁出去的唐玲唐玨和趙夫人,這伯爵府竟是都到齊了。
「婉容給老太太請安。」比起婉容的落落大方,婉晴到底是有些拘束的。錢姨娘是沒資格坐的,只得跟在老太太身後站著。
李母一見婉容,立刻表情變得越發的慈和:「我的兒,快來,你身子可好些了?」
婉容乖巧的走過去,坐在李母身邊的腳蹬子上:「老太太惦記孫女,這些日子已經是大好了。」
李母拉著婉容的手不住的摩挲:「你這孩子,生時就有些先天不足,跟你姨娘一個樣子,身子弱。那燕窩可還吃著?」
婉容一愣,在她的記憶裡,按例分給她的燕窩早在半個月前就被趙夫人停了。婉容一個眼神制止住想要告狀的墨珠,笑道:「老太太掛念,孫女一直吃著呢。」
墨珠到底年紀還小,心思單純,面上憤憤的。李母是什麼人,人精似的活了這些年,哪能看不出有貓膩?也不點破,只點點頭:「那便好,我這兒還有些金燕,一會兒叫玉簪給你拿去,你好生養著,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你姨娘走了,不是還有我呢嗎?」
「是,孫女謹遵老太太吩咐。」
周姨娘因為生育了一子一女,且是伺候李母的人,所以這些小輩們對她還算是尊敬,都稱一聲姨老太太。她是個慣會說話的,心知這唐婉容和唐鳴鶴俱都是李母心尖子上的人,便說道:「我瞧著三姑娘最近氣色是好多了,老太太也不必過於擔心。」
老二家的蘇夫人因為嫁過來多年只生了一個四姑娘唐宛如,所以說話沒什麼底氣。倒是二房的徐姨娘插話了:「老太太不必擔心,三姑娘是個有福氣的,自小養在老太太身邊的人沾了老太太的福氣,自然是長命百歲神明保佑。」
一席話說得李母很是舒心,原本李母並不抬舉兒子的妾侍,可是老大是這麼個情況,李姨娘是她親侄女,趙氏又不跟她一條心,人心都是偏的,哪能一碗水端平呢?
老二的正室蘇夫人雖然也是大家之女,較之趙夫人更是賢惠不少,可蘇氏死活生不出個兒子來,無奈之下李母只好把身邊的丫鬟給了老二唐永正,這個丫鬟生了一個兒子,便被抬了姨娘,正是徐姨娘。所以對於徐姨娘的『犯上』,李母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蘇夫人手裡的帕子絞的更是緊了,看了一眼身後站著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徐姨娘,暗自咬牙。
李母笑呵呵:「聽說大太太把你的奶嬤嬤處置了?」
婉容一愣,回答道:「老太太不用憂心,這只是個誤會,太太一向疼我,這回也是誤查了田嬤嬤私自扣我的月銀,太太是慈母心腸,誤會解釋完了,也便放了田嬤嬤。」
原本的婉容年紀還小,也許會因為趙氏的污蔑而像李母告狀。可是現在婉容的殼子裡是浸淫在辦公室文化和宮鬥宅鬥小說多年的成年人韓樂樂。當著二房三房的面兒,她怎麼也不能挑事,告狀也是要講究方式的。李母和趙夫人不和,這件事大家心裡都清楚,可若是擺到明面兒上來李母也不願意。
聽了婉容說著這一席話,李母眼中透著滿意。果然是她帶大的,知道進退,比起婉慧那個張揚的不知要懂事多少倍。想到這兒,李母越發心疼婉容這份乖巧。
到了晚間,果然二房三房的姑娘們和沒成年的爺們都跟著李母一塊吃飯。這下子,婉容可是見到了自己的親哥哥唐鳴鶴。
大夏朝不存在她所知道的歷史中任何一個朝代,然而風俗卻跟明代頗為相似,只是女子不裹腳罷了。夏朝的爵位分為公侯伯子四個等。沒個爵位又分成三等。故而這個三等伯爵府在京中真不算什麼太大的顯貴人家。可就算如此,晚飯還是大大超過了婉容的想像。
3.挑選屋裡人
成年的爺們是不與女眷一起吃飯的,李母這裡只有大房二房三房的五個姑娘,除了大房的唐婉慧唐婉晴和婉容自己,還有二房的嫡女唐婉如,三房的庶女唐婉靜並大房的嫡子唐鴻雁庶子唐鳴鶴三房的嫡子唐歸雀。二房的嫡子唐振鵬因為已經娶妻,故而算是成年的爺們,並不在內闈用飯。
晚飯是六道涼菜八道熱菜並兩個湯,一個人參菌菇湯算是素湯,一個八寶鴨珍湯是葷湯。再加上飯前的果子糕點,林林總總竟也有二十多道。
大家族吃飯也是有規矩的,先是周姨老太太給李母夾了一筷子菜算是盡了妾侍的本分,緊接著這三房媳婦趙氏蘇氏寧氏站在一旁服侍李母,更不用說唐振鵬的媳婦兒更是連上桌子的份兒都沒有。等到蘇氏服侍完李母,她還得服侍蘇氏呢。
不過五個姑娘沒嫁出去,自然是有份上桌子吃飯的。只是自家母親站在一邊布菜,自己到底也吃的不心安理得。婉容更是草草的吃了幾筷子。
蘇夫人眼尖:「媳婦兒瞧著老太太今日竟是多進了幾口那鴛鴦五珍膾,老太太愛吃,明日再叫廚房多做些。」
李母點點頭:「這道菜竟是十分新奇,聽說宮裡的太后娘娘最是愛吃,我今兒也有口福了。」
趙夫人神色頗為自傲:「老太太喜歡便好,這是媳婦兒特意從娘家叫來的廚子,拿手菜便是這道鴛鴦五珍膾,聽我嫂子說竟是和宮裡的御廚學的呢。」
李母頓時神色有些淡淡的,趙夫人娘家是皇商,雖然是商,到底佔了一個皇家的名號,故而十分富貴。趙夫人本意是討好李母,可這話說出口就有些炫耀的意思了。李母的娘家哥哥獲罪,早就被流放了,因為並沒有株連九族,所以李母仍舊是正三品的命婦,聽了這話難免不會多想。
李母用完飯,才輪到趙夫人幾個用,一頓飯吃的婉容實在是不大自在,規矩多多。
趙夫人服侍李母洗了手,擦了臉李母才發話道:「你們幾個各自安置去吧,倒是鳴鶴和婉慧婉容在我這住一晚,我們祖孫許久沒親近了。」
寧夫人扶著周姨老太太走了,蘇氏也行了一禮帶著婉如和徐姨娘出去了。只有趙夫人還磨磨蹭蹭的。
「你還有事?平日裡你性子極為爽利,怎麼今兒卻吞吞吐吐的了?」
趙夫人笑了一笑:「媳婦兒正是有事要與老太太商量呢。鴻哥兒也大了,雖沒定下親,這房裡卻也應該放幾個屋裡人。」
李母瞥了一眼趙夫人:「你說這話,可是有人選了?」
趙夫人道:「正是呢,媳婦兒挑了幾個,這不得跟老太太過了明路就是鴻哥兒正式通房了,翠縷,把她們幾個叫進來。」
趙夫人身邊的得力大丫鬟翠縷應了一聲,打了簾子出去,領進來三個穿著一樣衣服的丫頭,俱都是十五六歲的模樣。
翠縷得了趙夫人的眼色,一一介紹著:「老太太,這是太太挑的三個,抱琴,蘭兒,喜福。」
李母淡淡的掃了這三個丫頭,三個丫頭中蘭兒最是出挑,雖然只是身著簡簡單單的粉紅馬褂和羅裙,卻能看見長開後必然是個清秀佳人。喜福人如其名,臉也圓圓的,身子也圓圓的,一看便是好生養的。
「你挑的人都是不錯的,依我看那個喜福不錯,看著好生養。鴻哥兒是咱們家的嫡子,將來要繼承爵位的,現在年齡還不大,可不能傷了身子,這個喜福留給鴻哥兒,另外兩個不妥當。咱們這樣的人家雖然是納個通房,也要選端莊的才是。我身邊的海棠最是伶俐,又乖巧,給了鴻哥兒正正合適。玉簪,你去把海棠叫來。」
玉簪應了一聲,不一會兒領來一個極為清秀的丫頭,這個丫頭雖然顏色好,可行動卻很規矩,眼神並不隨意亂飛,一下子就把那抱琴和蘭兒比了下去。
李母笑瞇瞇的:「海棠,你一向伺候我伺候的好,我也捨不得你出去。如今你跟了鴻哥兒,可得好好伺候著。」
海棠一愣,行了一禮,越發的低下頭去,她是家生子,這一輩子恐也沒法出去了,若是做了鴻二爺的姨娘,也算是個出路了。
雖然唐鴻雁是大房嫡子,但是年歲卻比二房的唐振鵬小,所以唐振鵬才是大少爺,唐鴻雁自然是二少爺了。
趙夫人一瞧著自己選的兩個出挑的都被否了,一時間恨得牙癢癢,臉上還是帶著笑:「還是老太太會挑人,媳婦兒真是自愧不如。」雖然嘴上這麼說著,心中卻暗恨,不過是個姨娘還能不孝敬她這個正經的婆婆?將來把鴻哥兒的正室拿捏住了才是正經呢。
於是這海棠和喜福便定下來是唐鴻雁的屋裡人了,李母各賞了兩個金項圈,趙夫人也賞了兩個金鐲子給這兩個丫頭,算是過了明路了。
等趙夫人走了,李母自叫唐鳴鶴和婉容陪著她說話。
趙夫人一走,李母與婉容說話更加的慈愛了起來:「我的兒,你這幾日可是受了委屈。」
沒有外人,婉容也紅了眼圈:「婉容不委屈,太太是婉容的嫡母,管束婉容也是在理。婉容只是怕老太太不開心,這個家裡也只有老太太和父親是真正對我和哥哥好了。」
一席話說得李母很是窩心,歎了一口氣:「你也不用瞞我,田嬤嬤的事是你受委屈了。她早就斷了你的燕窩,你還給她說好話。可憐你這孩子竟是這般懂事。你親娘死的早,若你過的不好,我如何向嫻兒交代呢。」
唐鳴鶴撇撇嘴:「前幾日我上學上的好好的,太太硬是讓我去給她抄經,結果先生佈置的文章沒有完成,害的孫兒挨了好一頓罵。」
李母頓時色變,擺了擺椅子:「這趙氏,心腸竟如此歹毒!鴻雁是嫡子,將來繼承爵位,自是不用發愁,況且鴻雁那孩子也不是個讀書的料兒。我鳴兒上進,她也阻著,此事不用發愁,且交給我,你安心讀你的書,將來考個舉人回來才是正經,你妹妹才有了依靠呢。」
唐鳴鶴板著一張正太臉,嚴肅的點頭:「孫兒謹遵老太太教誨。」
婉容心裡有暖流經過,身為庶女,雖然親娘早逝,可到底還有個祖母是真心疼愛,有個親哥哥,還是個上進的親哥哥可以依靠,她奮鬥的日子可謂少了一些坎坷。
婉容和唐鳴鶴自是分別住在隔間裡,一夜無話。
4.婉容學女紅
第二日,天剛濛濛亮,婉容就被綠珠叫醒,漱了口擦了臉,急匆匆的添了幾口糕點,便早早的去老太太的門口候著請安。此時卻見門口也是一臉迷濛沒睡醒的唐鳴鶴,兄妹兩人對視一眼不禁噗嗤一樂。
「哥哥早上可吃了些東西填填肚子了?」
唐鳴鶴一愣,隨即苦著一張臉,他性子耿直,居然沒做準備:「我起的晚了,怕耽誤了給老太太請安,所以到現在還是餓著的。」唐鳴鶴如今也不過八九歲大。
婉容越發的覺得這個哥哥親近,偷偷從手帕裡拿出一塊桂花糕,塞到唐鳴鶴手中:「我這還有一塊兒,你快吃吧。離早飯還有些時候呢。」
唐鳴鶴衝著婉容眨眨眼睛,偷偷的將那塊兒糕點送到嘴裡,腮幫子鼓鼓,像個小松鼠一般,真是可愛的緊。
等了大概半個時辰,老太太才起了,金簪叫婉容和唐鳴鶴進去。兩人陪著老太太吃早飯,老太太不愛吃那油膩的,故而早飯只是碧梗粳米熬得香香的粥,和一碟子素包子,一碟子素餡餃子並奶餑餑,再加上醃製精美的魚和小黃瓜,又把搾菜切成細細的絲。
吃過飯,老太太發話讓唐鳴鶴自去家學讀書。
「老太太,孫女到有一事相求。」
婉容接過玉簪手裡的梳子,給老太太篦著頭髮。
「你且說來聽聽。」
婉容笑道:「是這樣,孫女瞧著老太太身上穿著的衣服上的繡花真是極為精美,可是那顧繡?孫女於女紅上一向不大擅長,所以想問問這是老太太身邊哪位姐姐的手筆?我也學上一學。」
李母聽了,神色滿意,笑道:「這好辦,我身邊針線活計最得力的丫頭還不就是牡丹,你願意學,便去找她好了。你如此上進,我也安心了。」
婉容笑著福了福身,李母有一眾兒媳婦陪著,她自是去找了牡丹。
牡丹是李母身邊的二等丫鬟,今年也不過十歲出頭,卻做得一手好針線。繡出來的花鳥魚蟲真真是栩栩如生。婉容現在還是待字閨中,可將來總有一天得嫁人,若是做得一手好針線,也能夠得婆婆家裡看重。
韓樂樂是個隨遇而安的人,她現在就開始謀劃,若有一天真正的婉容回來,也算對得起她了。
伯爵府不過一個中等貴族,便已經是潑天富貴,牡丹身為一個二等丫鬟,每月月例便是一兩銀子,再加上平日裡林林總總的賞賜,一年的銀子抵得上普通人家一大家子的開銷。她是二等丫鬟,屋子裡是四個人住。婉容進去的時候,正看見牡丹眼圈紅紅的,偷偷的抹著眼淚。
婉容身邊的綠珠相貌在這府裡也最是出挑,性子也好,平日裡與牡丹交好,頓時一愣,瞧著這屋子裡只一個牡丹在,連忙關上門。
「你這是怎麼了?可是有人給你氣受了?」綠珠關切的問著。
婉容看了綠珠一眼,坐到牡丹身邊:「這是怎麼了?可憐見的,眼圈都紅了,有什麼委屈,你且說出來,婉容不才,幫不上什麼忙,可好歹還有老太太呢。」
牡丹紅了眼圈,搖搖頭:「我能受什麼委屈,不過是海棠要搬了出去,日後不在一處,我心裡難受罷了,到讓綠珠姐姐和三姑娘替我擔心,真真是牡丹的罪過。」
綠珠拿著帕子給牡丹擦了擦眼淚:「你是個重情心善的,然海棠是家生子,父母不過是個二等管事,她容貌好,跟了鴻二爺,將來有了姨娘的名分,再生個一兒半女的,豈不是比配個小廝強,我們只管恭喜她便是了。」
牡丹感歎道:「鴻二爺倒不是難相處的人,可是這姨娘是那麼好當的?別說現在海棠只是個通房,將來能不能掙上個姨娘還是兩說,我只替她擔心。」
牡丹話中有話,意猶未盡。婉容卻知曉了她話裡的意思,這姨娘哪是那麼好做的,看來這個牡丹是個難得的明白人,不免對她高看了一眼。
「這話我也只跟我們說說,若傳出去了,老太太定然不會饒了你。鴻二爺納妾那是喜事,況且海棠還是老太太親賜給二爺的。你可別露了怯。」綠珠叮囑道。
牡丹聽了這話,急忙擦乾淨淚痕,她感歎海棠,還不是在感歎自己,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三姑娘這回怎麼到奴婢這來?」
婉容打開一個小小的盒子,笑道:「我今兒來卻是有兩件事求牡丹姐姐呢。」
牡丹急忙擺擺手:「什麼求不求的,三姑娘有話便說,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奴婢自當義不容辭。」
「是這麼回事。」婉容將那盒子送到牡丹手裡:「海棠姐姐的喜事近了,我素日得了海棠姐姐的照顧,她的好日子,我也得表表心意,只是這東西明面上送到底不大好,你和海棠姐姐交好,且幫我這一幫吧。」
那盒子裡不過是兩個絞絲金手串,一個銀質長命鎖並幾個金錁子銀錁子。並不是多值錢的東西。只是連李母都只是給了個金項圈,她身為小輩,自然不能越過李母去的。
牡丹沒打開盒子,只笑著說道:「還是三姑娘心好,我一定交給海棠。」
婉容笑的越發溫柔:「其實還有一件事,我瞧著牡丹姐姐的刺繡手藝真真是精緻,老太太的衣服都是姐姐做的,姐姐也知道我的女紅一直不大好,所以特來討教討教。姐姐會的可是顧繡?」
「我不過一點子微末手藝比那些正經的繡娘們可是差的遠了,幼時家貧,隨著姑奶奶學了這麼一點子,虧老太太看得上。三姑娘若要學,奴婢自然是傾囊相授的。」牡丹一聽,便打下包票。
婉容更是高興了,又與牡丹說了一會子話,才和綠珠返回她住的清荷院。
「姑娘回來了。」墨珠年紀最小,最是喜形於色,急忙打著簾子,給婉容掃著身上的灰塵。
婉容看著墨珠和紫玉在桌案上擺了一桌子的畫卷,俱都是攤開來,不由得疑惑道:「你們倆這是在做什麼呢?」
墨珠笑著答道:「姑娘,我和紫玉商量著,姨娘的留下的這些畫卷總是擱在櫥子裡,難免跟那些書一樣被蟲蛀了,姨娘在時,可是寶貝這些畫兒,所以我們就拿出來晾一晾。」
婉容一個個看著這些畫,她雖然不懂畫兒,可也能看出這些俱都是名家手筆,很有意境。再看這清荷院佈置的,滿屋書卷氣,還有李姨娘手書的一本詩集,都是她自己所做。能看出婉容的生母李姨娘生前也是個才女,可惜了,家道中落,本應是個正室夫人,卻淪落為妾。想來李姨娘這樣的才女心高氣傲,英年早逝也和這有很大的關係。
婉容不覺有些心中煩悶:「田嬤嬤可回來了?」
「回來了,奴婢瞧著嬤嬤精神不大好,她還歇息這呢。」
婉容想了一想:「是我無能,連累嬤嬤,青玉,你看看我箱子裡挑些上好的藥材給嬤嬤送去。」
「是,奴婢這就去。」
婉容的錢財原是由田嬤嬤管著,可是田嬤嬤被趙夫人冤枉,這庫房鑰匙就由青玉把著。正好藉著這個機會看看婉容有多少私房,也好為以後做個打算。
5.主僕知心話
青玉搬來一個箱子,從荷包中掏出一把鑰匙,打開箱子,笑著說:「這些都是姑娘的東西,有好些都是老太太賞的,老爺賞的。還有些是姨娘留下的。姑娘今兒怎麼想起來看這些東西?平日裡姑娘都是不管的。」
婉容眼睛有些發直,聽到這句話,回過神來:「不過心血來潮罷了,知道自己有什麼,以後府裡誰過壽辰也知道送些什麼好。」
青玉點點頭,她是原是李姨娘還活著的時候伺候李姨娘的,自然是對婉容忠心耿耿。
「姑娘漸漸的也大了,雖然管家輪不到姑娘,可現下也應該學學才是,將來嫁人也是用得著的。」
婉容臉微微一紅,啐了一口:「什麼嫁人不嫁人的,青玉姐姐肯定是自己想嫁人了。」
青玉正是十四歲,再過一兩年也該放出去,或嫁個小廝做個管家娘子什麼的。聽了這調笑的話也不羞惱,慢條斯理的歎了口氣:「姑娘,你也別怪奴婢嘮叨。姨娘死的早,太太那個人你也知道,姑娘還是要早些給自己做打算才是。再過幾年,奴婢恐會被放出去,伺候不了姑娘,姑娘身邊只綠珠一個貼心懂事的,並非紫玉和墨珠不懂事,她們倆年紀尚小,性子跳脫,凡事考慮的難免不周全。姨娘在的時候,日日為姑娘和三爺殫精竭慮。姑娘這幾日倒是不像從前那般悲傷春秋的,奴婢也放些了心。」
婉容聽著,心裡暖烘烘的,拉住青玉的手,滿面感慨:「果然是青玉姐姐知我,兒不言母過,可太太那個人何曾對我和哥哥有半點慈母心腸?鴻雁哥哥是嫡長子,將來繼承爵位自是不愁吃穿,我哥哥不過是個庶子,想要上進些都被她忌諱攔著,若不是老太太,哪還有我們兄妹的生存之地呢?」
青玉聽著,幾滴淚珠就落了下來:「若是姨娘還在,姑娘和三爺何苦落得如此境地。」
主僕倆互相看著哭了一會子,青玉便帶著藥材去找田嬤嬤。婉容擦了擦眼淚。方才與青玉說起那些傷心事,身體便不由自主的滴下淚來,就像是真的婉容還在一樣。前路坎坷,李母現在看著還身體硬朗,可畢竟已經是知天命之年,誰知道這大樹還能靠多久呢。她若是想有個好生活,定要督促哥哥好好讀書,討好住李母,博個好前程。
內室只剩下婉容一個人,她細細的看著箱子裡的東西,鑲著各色寶石的金項圈,銀項圈,白玉簪子,點翠鳳釵到耳墜子,耳箝子,項鏈戒指不一而足。還有許多金錁子銀錁子,並一排足有十兩重的二十個金元寶。
看來婉容雖然是庶女,這私房錢還不少。婉容算了一算,這些東西足有萬兩銀子,足夠一個普通人家過一輩子了。其中那箱子裡還有一串珍珠,個個都有小拇指那麼大,形狀圓潤,是上好的南珠。婉容心裡有了數,鎖好箱子,謹慎的放好,這些東西都是她以後的安身立命之物,可得好好愛惜。
婉容剛鎖好箱子,就聽見外面一個清麗爽朗的聲音響起:「三妹妹可在?」
婉容連忙將私房錢都藏好,掀開簾子,只見一個穿著華美的麗人盈盈而至,那女子梳著夫人頭,身上穿著一件金紅繡著五團繡球富貴花的羅衫,下身是同色的羅裙,俱都是細細的向著金線的繡紋,行動間若隱若現,極為好看。再看這婦人頭上戴著八寶金鳳釵,鳳嘴裡垂下長長的流蘇,綴著幾粒小指甲大的珍珠,與耳朵上翡翠墜子相映成趣。兩鬢旁還簪了最新時興的石榴絹花,頸間是一個明晃晃的金項圈。這一身打扮儼然是一副正室夫人的范兒。
從以前婉容的記憶中,她知道面前的這個人就是二房庶子唐振鵬的嫡妻趙淑芳,這位主兒乃是趙夫人的娘家親侄女。唐振鵬雖然是二房的庶子,是徐姨娘所生的,可架不住二房只這麼一個兒子,平日裡寶貝的緊,原是充嫡子養著。故而趙淑芳和趙夫人可謂是親上加親,現在唐鴻雁尚未娶妻,就是這個趙淑芳幫著趙夫人打理家事。
這個人可不能得罪,婉容仍舊是一派親近溫和的笑:「原來是大嫂子,綠珠,大嫂子來了也不與我說一聲,快快坐下。墨珠,把今年的新茶,上好的的雲頂金線取些泡來。」
趙淑芳此人的性格與趙夫人不大相同,她見人三分笑,就是對著婉容這個趙夫人眼裡的肉中刺,臉上也是親近的很。
趙淑芳手一揮:「且不用了,那雲頂金線極為珍貴,便是老太太那裡也沒有許多。三妹妹還是留著自己喝。我這回來確實是有件事要同妹妹說的。」
「大嫂子與我還客氣什麼,有話直說便是。」
趙淑芳與趙夫人乃是有血緣關係的親侄女,相貌與趙夫人也有些相似。可是趙夫人那張臉上不知為何總會給人尖刻的感覺,而這個趙淑芳喜慶的笑著,難免讓人心裡覺得親近。
趙淑芳哈哈一笑,倒是沒有尋常人家小姐那般笑不露齒:「是這麼個事,我陪嫁的管事娘子甄家的大小子也有十六了,他老子娘去年便說看著三妹妹身邊的青玉性情好,求我來說和說和。我去年還覺得青玉年紀還小,所以也沒好意思開口。甄家娘子是從小服侍我的嬤嬤,今年又求了我一回子,我拗不過,便厚著臉皮來問一問妹妹,青玉姑娘可許了人家了?」
婉容有些遲疑,甄娘子家的那個小子她是知道的,現在跟著總管做採買的活兒,雖然是個肥差,總歸會生活富裕。可那小子畢竟是家生子,又是趙夫人那頭兒的人,青玉真心實意的對她,她若想贖身出府,婉容自己也是樂意的。如今這趙淑芳來了這麼一出,她可得小心應對。
趙淑芳是何等的人精,恐是看出了婉容的遲疑:「三妹妹別擔心,那甄家小子是我的奶兄,相貌端正,難得的是為人老實忠厚,又對青玉姑娘一見傾心,將來必能對青玉姑娘好的。」
婉容柔柔一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道:「大嫂子多慮了,大嫂子薦的人,妹妹哪有不放心的呢。是聽那小子是大嫂子的奶兄弟,就太抬舉青玉了。只是……。」
趙淑芳不動聲色,仍舊笑的喜慶:「妹妹可是有什麼顧慮?」
婉容放下茶杯,拇指摩挲著袖子中的羊脂白玉鐲子,羞澀道:「大嫂子也知道,青玉原是服侍我姨娘的,就是妹妹也得尊一聲青玉姐姐。我姨娘在的時候,她便曾說過,青玉姐姐的婚事得由她自己做主,她到了年歲,想出府還是配個小廝都隨她。我姨娘去的早,就這點事,我這個做女兒的如何能不答應呢。」
婉容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
趙淑芳連忙遞過帕子:「好妹妹,你別難過,李姨娘人好心善,既然有這話,我也不強求。只是妹妹問問青玉姑娘,我那奶兄弟也是一表人才,必然不會辱沒了青玉姑娘。」
婉容止了淚,點點頭:「這是自然,大嫂子放心,妹妹定然會好好問問青玉姐姐的意思。」
送走了趙淑芳,婉容歎了口氣,叫青玉出來:「看看,這就有人打你的主意了,青玉姐姐,你如何想?我久在閨閣,不知大嫂子那奶兄弟是如何的好。這事由著你,你若願意嫁,我也順水推舟便應承了。若你願意出府,不管怎樣,我也有法子送你出去。」
青玉聽了恨恨的:「三姑娘切莫聽信大奶奶的話,她那奶兄弟甄尚榮,哪裡如大奶奶說的那麼好。管著採買,不知貪了多少油水!跟著二爺一處不是喝花酒就是仗勢欺人。那甄尚榮現在房裡有好幾房小妾,還真把自己當成府裡的爺了呢。這樣的人,奴婢如何能跟著?」
婉容神色凝重,硬生生的掰斷了小指的指甲,看也不看丟到地上,冷笑道:「這大嫂子倒真是,面上熱情,心裡陰毒的很。欺我一個孤女沒人依靠,便肖想我身邊的人,真真好心思。青玉姐姐,你且放心,此事我定會給你想個辦法。」
承諾了此事,婉容叫人去查那甄尚榮為人,果然如青玉所說,不堪的很,仗著自己是大奶奶的奶兄弟,便拿起了架子來。殊不知,這奶兄弟照樣是伯爵府的下人!
查明了此事,婉容也不含糊,立刻去找了趙淑芳。見了旁人,婉容便是那一副柔柔弱弱,溫和笑著,任誰都覺得親近的模樣。
「大嫂子,妹妹這回來原是為了青玉姐姐的事兒的。」趙淑芳和唐振鵬明明是二房的人,還是庶子,可硬生生住進了大房的院子裡來。趙淑芳不論是對正經的婆婆蘇夫人還是丈夫的生母徐姨娘,都沒有對趙夫人親近。
趙淑芳連忙讓婉容坐下:「青玉姑娘如何說的?」
婉容一臉的遺憾抱歉:「自那日大嫂子走後,妹妹便問了青玉姐姐的意思,原來青玉姐姐早就與她表哥有婚約,定的是娃娃親。俗話說的好,寧拆一棟廟,不悔一樁婚。青玉姐姐也說像大嫂子這麼心善的人,定然會理解的。也是青玉姐姐沒有福分,大嫂子的奶兄弟,人中英傑,找什麼樣的姑娘沒有呢?」
婉容一臉的遺憾萬分,順便給趙淑芳帶了好幾頂高帽子。她態度誠懇,又拍了趙淑芳的馬屁,趙淑芳聽著這拒絕的話心裡也舒坦的緊。
暗自打量了一眼婉容,只見她總是一派和煦,說話溫柔和氣,又不給人添堵。比起另外一個與她更親近的妹妹唐婉慧真真是高出了一大截兒。
趙淑芳臉上的神色舒緩了下來:「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強求。青玉姑娘有了姻緣,我還得恭喜她呢。」
婉容神色黯然:「妹妹愚鈍,平日裡也不知能如何幫上大嫂子,如今大嫂子可求這麼一件事,婉容都沒法辦好,實在是內疚的緊。」
趙淑芳拉過婉容的手,不由自主的安慰道:「此事與你很不相干,你自責個什麼。」
又說了一會兒話,婉容方才離開,青玉的事便告一段落了。
6.趙淑芳耍潑
如此又過了幾天,婉容每一日便是到老太太面前侍奉,跟著牡丹學刺繡,婉容是會女紅的,可是內裡的韓樂樂卻不會,所以紮了好幾回的手指才漸漸的入了門道。顧繡多是山水意境,所以婉容每日還要練練水墨畫。
這一日,李母歪在榻上,旁邊自有金簪玉簪兩個大丫鬟給她打著扇子。婉容坐在小墩子上,縫著一個抹額。青玉已經贖了身出府去了。婉容與青玉感情深厚,少不得給她置辦了好些嫁妝。青玉一出府,婉容身邊就剩下綠珠一個年級大些行事穩重的。伯爵府的小姐無論嫡庶身邊的貼身大丫鬟都是四個。李母心疼婉容,看著牡丹與婉容相處融洽,便把牡丹給了婉容使喚。只是李母院子裡的針線還是由牡丹做。
唐鳴鶴去了家學,此時還不回來的,李母斜歪著,聽二房的唐婉如,闔府稱為四姑娘的讀著一個話本,無非是些才子佳人的故事罷了。
大房的嫡女唐婉慧一向不與老太太親近,雖然做些面子上的事,可李母不待見趙夫人,連著也不待見跟趙夫人性格很像的唐婉慧。
這時,一個二等的小丫鬟叫道:「老太太,大老爺來了。」
李母坐起身,面像柔和:「老大來了,快叫他進來罷,可不用這麼多禮。」
那小丫鬟應了一聲,隨即一個四十許的中年男子跟著進了來,男子神情嚴肅,下巴上一把鬍鬚垂下,乃是古人崇尚的美鬚。
「兒子聽聞母親前幾日身體不好,這幾日可大安了?」
這人便是婉容的生父,伯爵府的當家大老爺唐永明,見著兒子,李母也有了幾分真心:「我不過是夏倦罷了,不是什麼大病,吃幾天人參養榮丸便好了許多。」
「母親安好,兒子便心安。前幾日,工部的同知送了我一株百年老參,正好用來給母親做人參養榮丸。」唐永明正襟危坐。
李母唬了一跳,急忙擺手道:「百年老參不易得,雖說咱們家也有幾株,可到底還是留著的好,我做些個藥丸子不過用些高麗參,沙參也便罷了。」
唐永明聽了這話,一臉正色道:「不過是株老參,給母親用自是什麼都值得的。」
李母聽得身心舒坦,不住的點頭:「你有這份心就好。」
這時,唐永明看見李母身邊的婉容,不覺神色微微柔和了一些:「婉容年紀也漸漸的大了,母親若是覺得勞累,便別讓她總是煩擾你。」
李母笑了起來,拉過婉容的手道:「婉容這孩子懂事的很,在我身邊倒是一朵解語花。這幾日你可見過鳴哥兒了?」
唐永明點點頭:「方纔他回來,兒子還考了他一回四書,鳴兒是個聰明的。」說起兒子,唐永明的臉上又帶了些志得意滿。
「鳴哥好婉容都是好孩子,還是嫻兒生的好,若不是…………。」
李母豁然見到唐永明神色黯然,這才訕訕的住了嘴。是了,唐永明和嫻兒自小青梅竹馬,感情深厚,這當口說起這話,唐永明哪能不被勾起回憶呢?
李母見狀,趕緊轉移話題起來:「前些日子,你媳婦兒還跟我說鴻哥兒大了,也得早早先頂下親事來才是正經,他是咱們府裡的嫡子,將來要繼承爵位的,你可有好人選了?」
說起正事,唐永明歎了一口氣道:「母親也不是不知,如今兒子雖然捐了一個從四品的員外郎,還有爵位,可到底不是正經的官兒,鴻兒的親事我倒是有了個人選,是忠勇伯家裡的嫡女。」
「他們家是一等伯爵,倒是與我們家相配,只是忠勇伯夫人的妹子可是宮裡的昭儀娘娘,他們沾了這皇親國戚,能不能看得上咱們家還是兩說。再者,這高門嫁女,低門娶婦。若是媳婦兒的身份太高,恐你媳婦也不自在。」李母說的也是實話。
唐永明歎了口氣:「母親不必憂心這個,孩兒與忠勇伯交好,早就有言定下娃娃親。如今如何能夠反悔?忠勇伯家雖然有個昭儀娘娘妹子,可他們家家風甚好。我想著鴻兒總是廝混於內闈,不大出息,他們家的女兒嫁過來也能管一管鴻兒。」
李母點點頭:「你說的也有道理,這事你與你媳婦兒先去商量商量,若是合意,就把事辦了,鴻兒大了,是該早定下來的好。」
唐永明點點頭,起身行了一禮,出去了。
李母有些倦了,婉容見狀,急忙湊過去,扶著李母往內室走。
這時,卻聽見一陣喧嘩之聲,李母疑惑回頭,正要打發金簪去問何事。只見趙淑芳衝了進來,披頭散髮,釵子掛在糾結在一起的頭髮上,眼睛通紅,涕淚橫流說不出的狼狽。
她一邊跑一邊嚷嚷道:「老太太,您可要給我做主啊!」
李母一怔,緊接著叫道:「這是怎麼了?好生生的怎麼成了這幅模樣?可是誰欺負你了?」
趙淑芳也不回話,一下子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了起來。
婉容見狀,衝著後面不知所措的丫頭安兒罵道:「愣著做什麼,還不趕緊扶你們奶奶起來?」
那小丫頭一臉的為難,上前要扶趙淑芳,卻被她一把推開,只是哭的歡暢。李母氣的渾身直打哆嗦:「老大媳婦兒和老二媳婦呢?還不把兩位太太叫來。」
自有機靈的小丫頭去了。
婉容給李母順順氣,扶著她坐在首位的椅子上。走到趙淑芳的面前,俯下身拿著手絹給趙淑芳擦眼淚,溫聲說道:「大嫂子,這是誰給你氣受了?你且先起來,好好與老太太說說,老太太一向最是疼你了,一定會給你做主。大嫂子如今這般在地上受涼不說,要讓外人聽見了,豈不是要笑話的?」
趙淑芳抽抽搭搭的隨著婉容起身,像李母行了一禮:「老太太,方才是孫媳婦失禮了,請老太太恕罪。只是老太太,您可得給孫媳婦做主啊!」
李母讚賞的看了一眼婉容:「你有什麼事,便說。有我和你姑媽給你做主,你還怕什麼呢?」
此時,趙夫人,蘇夫人也帶著徐姨娘進了來,見了趙淑芳如此模樣,無不關切。
趙淑芳哭哭啼啼的:「老太太,大太太,太太。大爺他在外面包了個小的,還說要抬那個小的做二房,要休了我呢。」
趙夫人皺著眉頭,面色陰沉的看了一眼蘇夫人和徐姨娘。蘇夫人大驚失色:「振鵬何時與你說的?這孩子怎能說出如此之話。老太太,依媳婦看,還是先把振鵬叫來,問問原委的好。」
趙夫人面色不悅:「休妻這話可是隨便說的?想來是振鵬被外面的下賤蹄子迷了,不然怎麼會做出寵妾滅妻的事?」
婉容不動聲色低著頭在李母身邊伺候著,這趙淑芳是趙夫人的親侄女,自然與趙夫人親近。
李母一錘定音道:「不要再吵了,芳哥兒,你且擦好了眼淚,把自己個兒收拾好了。去,玉簪將振鵬叫來,若他真養了個外室,做出這等寵妾滅妻的事,我定不饒了他!咱們家祖先也是跟著太祖打江山的,傳下來幾代家風嚴肅,斷容不得做出這等敗壞門風的事。」
趙淑芳聽了這話,果然不在哭泣,低著頭:「孫媳婦兒就知道老太太定會給我做主的。」
得到李母的示意。婉容拉著趙淑芳去了內室洗漱。這時,二房唯一的兒子唐振鵬,也進了老太太的院子。
7.海棠知心話
李母的枴杖在地上使勁兒敲了幾下子:「你這孩子,你且說說,你這媳婦哭著來求我做主,芳哥兒哪裡不好?讓你說出休妻的蠢話來!」
唐振鵬也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郎,身材挺拔,相貌頗為英俊。他梗著脖子:「反正孫兒就是不要這個毒婦!她自己生不出來,還霸著不讓別人生,我房裡的齡官兒是怎麼滑胎的?老太太且問問她。孫兒如今都快二十了,連一個子嗣也無,定是這毒婦使得壞。」
蘇夫人流著眼淚,哭道:「我的兒,真真是命苦,只芳哥兒做了錯事,也畢竟是正經的奶奶,你且原諒她這一回,她知錯了,改了,賢惠了。豈不是更好,如何說的這休妻的話來呢?」
趙夫人冷笑道:「二弟妹說這話真是奇了,這死囚還得給個解釋的機會呢。你這麼一說,芳哥兒豈不是真背上了妒婦的罵名?老大房裡的齡官兒是怎麼滑胎的,大家都知道。芳哥兒盡心盡意的幫他看顧著,可齡官兒那個小賤蹄子自己不知好歹,大下雪天非要出去賞雪,滑了一跤也不賴別人。這回子倒賴起芳哥兒了。」說著,轉頭看向老太太趙夫人聲音哽咽:「老太太,芳哥兒雖然是媳婦的親侄女,可是媳婦說句公道話,芳哥兒平日裡是醋了一些,可也是被那起蛾子的小賤人們氣的,她如何能做這等事。齡官兒自己滑胎,還要怪在我們芳哥兒身上,真真的冤枉的不行。」
說著,滿臉憐惜的看著整理好衣衫頭髮跟著婉容走出來的趙淑芳:「可見我這侄女兒受得苦楚,老太太可得公正明鑒,還我們芳哥兒一個公道。咱們這樣的人家偷養外室,豈不被人嘲笑,我們芳哥兒都成了偌大的一個笑話,以後哪還有臉在服侍老太太呢?」
李母指著唐振鵬,苦口婆心的勸道:「你們還年輕,你媳婦兒是個好的,平日裡給你管理內宅,又幫著大太太打理家事,勞累的很。你們還年輕,總會有孩子,如今你的通房反倒先懷上了,豈不是打芳哥兒的臉?偷養外室這事,還是早日打理乾淨的好。那個齡官兒還沒坐上姨娘就如此興風作浪,可見不是個好的。早點賣了出去乾淨。」
眼看唐振鵬還要說什麼,李母一瞪眼睛道:「我平日裡就盼著你們有點出息,你倒好,做下這等子事情,真真是打我們伯爵府的臉面。」
唐振鵬被這麼一說,連忙垂頭喪氣的低下頭連聲稱是。
看了一眼趙淑芳,李母又道:「芳哥兒,我也得說說你,你也大度容忍些,好好跟著振鵬過,小兩口切莫離了心。那個叫齡官兒的不是個安分的,我替你打發出去。振鵬偷養的那個外室,總在外面也不好看,若是個身家清白的姑娘,便接到府裡來,給個通房的名分。這回你可切莫醋了。」
趙淑芳心有不甘,卻還是福了福身,謝過了李母。
李母一臉的慈愛滿意:「這就是了,振鵬,芳哥兒是你正經的奶奶,可不是那些個通房姨娘可比的。你們小夫妻兩個好好過日子,我這老骨頭過的才安心。」
趙淑芳笑道:「老太太說的,這回是孫媳婦的不是,回去定跟大爺好好賠罪,善待新妹妹。老太太疼孫媳婦和大爺,我們哪能不知道呢?」
一席話說的李母身心熨貼,唐振鵬暗自瞥了一眼趙淑芳,頗為不屑,就會討好老太太。
經了這麼一個事,李母也乏了,打發了他們回去,在婉容的服侍下安歇了。
趙夫人回到自己的院子,臉上還是恨恨的,看那蘇夫人說的話,今日若不是她幫著辯白,豈不坐實了芳哥兒妒婦的名聲,要知道這七出中就有善妒一條。好個面善心狠的蘇夫人,她如何能嚥得下這口氣。那個齡官兒一個小小通房,能夠如此猖狂,還不是仗著她是蘇夫人給的。
好個蘇氏,你不讓我好過,你也休想獨善其身!
想到這兒,趙夫人叫人把自家兒子唐鴻雁的兩個通房喜福和海棠叫了來。
喜福是她的人,海棠是老太太的人。這海棠身材裊娜,相貌出眾,看著就是一副狐媚子相,她實在是不喜歡這個海棠。可架不住兒子喜歡好顏色的,跟這個海棠如膠似漆的很是要好,就連喜歡的綠珠最近也不大提了。
趙夫人手裡一顆一顆的數著佛珠,閉著眼睛也不去看站在下面的兩個通房。
海棠和喜福都有點惶恐了,不知這大太太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良久,趙夫人才說道:「你們兩個避子湯還都喝著呢?」
兩人對視一眼,齊齊稱是。
頓時,趙夫人彌勒佛似的表情裂開了一點,目露精光直射向喜福和海棠:「咱們這樣的人家,我不說你們也知道,正經奶奶進門之前妾侍是不能有子的。鴻哥兒是要娶個京中的貴女的,你們兩可小心著點!」
兩人下的一機靈,連忙低下頭,乖巧的答應。
趙夫人見狀,很是滿意,揮揮手叫她們下去了。
海棠曾經伺候過老太太,性子極好,不然也不會被老太太賞給了鴻二爺。她是家生子,自是知道這大家族的髒事兒。正室奶奶沒進門之前,她們這些通房若是有了身孕,下場只有一個就是被打掉孩子,送到莊子裡。想大老爺的錢姨娘雖然生了大姑娘,也是在趙夫人進門多年無所出的情況下才破例允許的。她到底還有老太太撐腰,自是不會去冒那個險。
想著喜福年紀小,不由得叮囑道:「喜福妹妹,這回太太一說,你我可都得上心才是。若是真出了事,讓二爺娶不上京中的貴女,那你我罪過可就大了。」
喜福連聲稱是,海棠瞧著她似是聽進了她的話,這才回自己的小房間裡。
喜福看了海棠走的沒影子了,臉上的喜慶換上一副厭惡的模樣,朝著海棠的方向啐了一口。這海棠真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她是家生子,不似她是從外面買來的。海棠模樣好,人漂亮,又讀書識字。二爺的心都被她迷了去。反觀她自己,模樣不出挑,也沒有靠山,二爺並不怎麼來她房裡,如今還說這話。她將來可如何安身立命?
喜福恨恨的,心裡有了計劃,無論如何,她總是要搏上一搏的。
婉容服侍李母躺下,才回到自己的院子。伯爵府有個大花園,如今正是盛夏,也好去看上一看。因為唐永明襲了爵位,自是住在正院,而經過這個大園子,就是二房三房住的偏院。
看著園子裡的那鳳仙花開的正艷,婉容指揮著綠珠幾個摘下來,捧了回去擰了汁子做些胭脂。她昨日在古書上發現好多稀奇的養顏方子,正好試上一試。如今她年歲小,用不著,做好了送給太太大嫂子幾個也算是個人情。
就在這時,幾個婆子拽著一個女子直直的往外拖。
「我不走,我不走,我就是一頭撞死也不離開這個院子!大爺許諾了我,要抬我做姨娘的,你們怎麼敢如此對我?」
8.心比天還高
「那邊是怎麼了?」婉容停了下來,不免心裡疑惑。
綠珠看了一眼,連忙低聲在婉容耳邊道:「三姑娘,這件事兒你可別管,那個就是老太太發話要打發出去大爺的通房齡官兒。」
婉容點點頭,是的,這件事是老太太定下的,誰能阻攔,她不過是個無權無勢的庶女,也要依靠討好別人活著,又怎麼可能為別人出頭。婉容不再看那邊,專心往籃子裡摘著鳳仙花。
「你們不能讓我出去,我給大爺懷過孩子的,雖然沒能養住,我也是有過孩子的。」
那女子的叫聲越發的淒厲,瞅見不遠處幾個穿著上等料子的小丫鬟簇擁著一個幼女,那女子一下子似是看到了希望似的,死命掙脫開幾個婆子的禁錮,往這邊跑來。
墨珠嚇得面無人色,擋在婉容身前,看著披頭散髮,臉上的胭脂東一塊西一塊的齡官兒,厲聲道:「你想要幹什麼?」
豈料,那女子一下子跪了下來,拽住婉容的裙角:「三姑娘,您是善心的大好人,您為我求求情吧,求您跟老太太說幾句話。我為大爺懷過孩子的,我不能出去的。」
綠珠聽了這話,皺起眉頭,一下子撥開女子的手:「你這人怎麼一點也不害臊,我們姑娘還沒出閣呢,就說這些骯髒話,真真是不要命了。」
幾個婆子氣喘吁吁的趕了過來,一看是婉容,知道這是老太太面前的紅人,故而笑道:「驚擾了姑娘,請姑娘勿怪,這小賤人力氣實在是大。」
婉容柔柔一笑:「幾位嬤嬤辛苦了,婉容並不礙事。只是這是大哥哥的屋裡人齡官兒?」
「正是,已經得了太太和大奶奶的命令要賣出去呢。」
婉容歎了一口氣,她連自己都管不了,還能管得了別人?況且這齡官兒若不是因為趕在大奶奶前面懷孕,行事囂張跋扈,哪會落得今日如此的境地?
婉容臉上惋惜,對那幾個婆子道:「這齡官兒姑娘是老太太發話要打發出去的,便是我也沒法求情。可她畢竟給大哥哥孕育過子嗣,幾位嬤嬤還是下手輕些的好,也是給自己積積福分。」
幾個婆子連聲稱是,婉容回頭對綠珠說道:「幾位嬤嬤是給老太太辦事的,可不能虧待了,綠珠,你去屋裡各取五十錢給幾位嬤嬤打酒吃罷。嬤嬤們勞累一天,回來可是該歇歇。」
原說這幾個婆子不過是幾個二等粗使婆子,犯不著連這幾個人都維著。可是婉容行事謹慎,不願得罪人。一時間幾個婆子甚是感激,紛紛說這三姑娘心善大方。
婉容看著幾個婆子拉著那女子出去,力氣明顯放輕了。這些婆子就是如此,如同吸血的蒼蠅,不見兔子不撒鷹。若是沒點好處,恐怕那女子還要受苦。
她可憐那齡官兒,也不過是能做些這樣的事罷了。她雖然有老太太靠著,可是誰知道老太太還能活多久?她能得罪趙夫人嗎?她能得罪趙淑芳嗎?
不能!不過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她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可說來說去,也是這齡官兒自作自受,唐振鵬並不是沒有其他的通房,可也只有這個齡官懷了身子,把自己當做正經的奶奶般,拿著款兒。趙淑芳便是再大度,焉能夠饒過她?更不用說趙淑芳是一個如何面善心狠的人了。
哀歎一聲,這一天的好心情都破壞了,婉容回到自己的荷院,牡丹正靜靜在內室打著絡子。還是她這一畝三分地兒清靜些。
不得不說,李姨娘出身是大家閨秀,還是個才女,果然是有用處的。這荷院內室藏了很多書,除了正規的四書五經,還有許多詩集,史書,甚至是奇談志怪。婉容每日必是要在書桌前寫滿二十章字帖才去歇息。雖然大家族教女兒便是提倡女子無才便是德,看唐婉慧就是如此,就不是個睜眼瞎罷了。她那母親趙夫人素日裡還請女先生教她彈琴,真不知是把個大家閨秀當什麼養了。
「姑娘,大姑娘和四姑娘來了。」
話說著,便見兩個少女攜手走了進來,一個大一些的是唐婉晴,另一個看著與婉容差不多的年紀,則是唐婉如。
婉容急忙站起身:「大姐姐,四妹妹,今兒怎麼有空來我這?」
婉如調笑著:「你素日裡不是服侍老太太,就是悶在院子裡寫寫畫畫,做針線。也不去看看我和大姐姐,你不來看我們,那我們只得來看你了。」
婉容有些不好意思,親自倒了茶水:「妹妹這話說的,姐姐給你賠罪了。」
婉晴笑了笑:「老三確實不愛出門走動,平日裡你也多去去我們那。」
拿起桌子上小竹筐中一個小荷包,婉晴瞪大眼睛,驚訝道:「好精緻的東西,是你繡的?瞧這麼小的荷包上繡著的梅花喜鵲都是栩栩如生,可見你女紅是長進了。」
「我看看,我看看。」婉如性子活潑,一把搶過來,細細打量,不禁讚歎道:「真真是個精緻玩意兒,三姐姐,不若送給妹妹了吧。」
「你要喜歡,你便拿去。我繡的東西還真不算精緻,牡丹姐姐繡的才真真好看呢。」
婉晴捂嘴笑道:「你把那個好看的給她了,我可有沒有?三妹妹可不能這麼偏心眼的。」
婉容無奈,拿起一個花球型的絡子,丟給她:「給你給你,省著你說我小氣。」
婉晴接住,細細的看了,果然是漂亮精緻,笑瞇瞇道:「那我就不客氣了。改日我也做個小玩意兒回你。」
倒是婉容忽的道:「我這東西雖不多,可也得準備個給二姐姐。她一向心思多,若是知道我給了你們倆,就沒給她,豈不是要生氣的。」
婉如正起身看著婉容屋子博古架上的一隻七彩琉璃盞,玩的愛不釋手,聽了這話,頗為不以為意:「也就是你心思多,人好。二姐姐那個人哪裡會稀罕咱們的東西,平日裡都不與我們姐妹一處玩的。枉費你想著她,到時候她也不會給你好臉色。我在二房,還倒罷了,可是看你跟大姐姐,素日受了她多少委屈?她雖是嫡女,可你們幾個都是大老爺的親閨女,她張狂個什麼呢?」
婉如心思直,有什麼就說什麼。聽了這話,婉晴面色難看,低下了頭。婉容仍舊神色如常,笑道:「你這丫頭,性子太直了。我和大姐姐是庶女,自是比不過她,她張狂些也有理由,倒是你,你是二房嫡女,卻也不與她交好。」
「我就是看不慣她那不可一世的樣子,哼!」婉如彆扭的扭過頭。
一時間,氣氛有些凝重,婉容有心打破這尷尬,說道:「你們倆今日可來的巧了,我院子裡的荷花開了,正讓他們做些荷花糕,今兒你們可是有了口福的。」
一聽有吃的,婉如立馬眉開眼笑,抱著婉容的手臂:「還是姐姐心思玲瓏,那妹妹可不客氣了。」
看著活潑的婉如和文靜的婉晴,婉容暗道唐婉慧總是得罪了人還不自知。按說她和唐婉晴是庶女,不值得她相交,可是婉如可是正經的二房嫡女。二房的唐永正雖然沒有爵位,可也是正經的三品輕車都尉,算得上是整個伯爵府最有出息的人了。沒想到唐婉慧眼皮子實在是淺的很。
9.唐鴻雁婚事
「太太,老爺來了!」守著門口的小丫鬟笑茲茲進來報喜。趙夫人一愣,連忙叫道:「香蘭,快,把上回姨太太送我的那瓶子花露和膏脂拿來。」
趙夫人身邊的大丫鬟香蘭喜笑顏開的應了一聲,連忙去取。老爺許久也不來一回,自李姨娘死後,太太這裡和錢姨娘那裡都很少來。如今這麼一回,怎麼能不鄭重呢?
趙夫人在幾個丫鬟的服侍下,重新梳了頭髮,帶了釵環,塗了膏脂,噴了香露。這才去了廂房。這個時代不管是正經的正室夫人還是姨娘都有自己獨立的房子,而若是與丈夫同房,則另辟出一間屋子來。平日裡,就是丈夫也不能進老婆小老婆的屋子的。
「老爺。」趙夫人笑容滿面,見著唐永明一臉嚴肅,正襟危坐。稍稍收斂了笑容,然而眉眼還是掛著喜色的。
唐永明似是對趙夫人的精心打扮沒發覺似的,仍舊那副模樣,點點頭示意道:「夫人坐,我這回來是有事同夫人說。」
趙夫人坐在唐永明的對面道:「老爺同妾身有什麼是不能說的呢?」
唐永明看了一眼趙夫人,心中微微疑惑,她今日倒是懂事了不少:「我看鴻兒也大了,這婚事也該提上一提,他性子浮躁,整日不是與那些紈絝鬥雞走狗就是和丫鬟們廝混在內闈,真真是不像話。若是娶了妻,也好束束他的性子。」
「老爺說的是,只是老爺提起這事是心裡已經有了人選?」趙夫人小心翼翼的問道。
唐永明點點頭:「我已經同母親說了此事,原先我與忠勇伯就有約定,早就定下了她們家的嫡女,這回過年,你們也相看相看,他們家的閨女是好的。鴻兒若是娶了此等賢妻,我也不指望他成材,只是收斂這頑劣的性子罷。」
趙夫人心裡咯登一下子,趙淑芳雖然是她哥哥的嫡女,卻不大受寵愛的。而且他們家又是皇商,雖然沾了一個皇,可到底還是商,商賈地位低賤。當初李母顧忌李姨娘,才特意沒有選京中的貴女,而是選了皇商之女。所以這趙淑芳嫁給二房的庶子已經是良配了。可是她自己還想要一個好拿捏的兒媳婦,忠勇伯家的爵位比起他們家還要高不少,這樣人家的兒媳婦進了門,她如何拿的住呢?
趙夫人心裡有點不情願,可面上卻不顯露:「老爺說的人定是不錯的,只是這忠勇伯府比咱們家爵位還要高。俗話說的好,高門嫁女,低門娶婦。這媳婦兒的身家若是太高恐怕……」
唐永明不耐煩的揮揮手:「這事我跟忠勇伯已經定下來了,不需再議,等今年看過了人,明年就大定。」
說完了這番話,唐永明掀開簾子就要出去。
趙夫人的臉色有些僵硬,急忙道:「老爺今兒不留下?妾身叫廚房準備了老爺最愛吃的肥鴨子。」
唐永明皺著眉頭,看了趙夫人一臉希冀,心裡一軟,腳步還是停了下來:「也好,我用過飯再走,今兒晚上就不留你這了。」
趙夫人聽見他留下先是一喜,隨即聽見晚上不留下,頓時僵硬了下來。
這一頓飯吃的也是不情不願,很是尷尬。唐永明用過飯食,擦擦嘴,直接就走了。獨留趙夫人生著悶氣。唐永明只趙夫人,錢姨娘和李姨娘三個女人,若是不去錢姨娘那裡,就是睡他自己的院子去了。趙夫人的氣沒處撒,只惡狠狠的將一隻精緻帕子撕扯的一條條的。最後看也不看,扔在地上。
次日,婉容與老太太請完安,自是回自己的院子裡,到了廳中,只見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坐在那,捧著茶喝著。
「原是周嬤嬤來了,這可是稀客。」
這個周嬤嬤是周老姨太太的娘家妹子,因為周老姨太太年輕的時候侍候李母無微不至,李母又憐惜她怕她年老無所依靠,特意把她提拔了姨娘,還讓她生下了一子一女。這一子就是三老爺唐永方,一女名為唐玨,已經做了從三品知政知事的填房。唐永方既不能繼承爵位,又沒有當官的才能,如今得了李母的青眼,給了他幾個鋪子經營著,幹的也是有聲有色的。
婉容看著招待周嬤嬤的茶雖不是上好,也不是普通。糕點果子俱都是新鮮精緻的,知道她屋子裡的丫頭們不曾怠慢了,暗自滿意的點點頭。
「嬤嬤來了婉容這兒,婉容也沒有什麼好茶好點心招待,只請嬤嬤湊合吃一些罷了。」
周嬤嬤笑著連忙擺手:「三姑娘這不是折煞老奴了嗎?老奴今兒來是給姑娘送東西的。」
說著,打開手中一個長寬都足有兩掌長的盒子,裡面靜靜的躺著一隻琥珀色的琉璃釵子,釵子的上頭自然的挑成梅花的形狀,葉片上的花紋都栩栩如生,很是好看。
婉容看了一眼,這偌大的盒子,兩邊都是空的,只中間一隻釵子,怎麼看怎麼覺得彆扭。
周嬤嬤笑道:「三爺現如今經營著鋪子,前兒得了幾隻南洋過來的琉璃釵,特意命老奴給幾個姑娘送來呢。」
婉容一聽,心中瞭然,她不動聲色:「給二姐姐的,四妹妹的都送了過去?」
周嬤嬤道:「已經送過去了,只剩這一隻,老奴便送來給三姑娘。」
婉容挑挑眉毛:「哦,原來是只剩這一隻,才送來給我。」
周嬤嬤一聽,立刻發現自己說的話實在是不妥當,當即改了口:「三姑娘勿怪,老奴是先去送大姑娘的,哪知道二姑娘也在。三老爺原是想著這東西雖然不名貴,卻也難得,府裡的幾個姑娘一人一隻。可是二姑娘一下子挑了三隻去。就連五姑娘都沒有份兒,姑娘切莫生氣,難得的精緻物件,也是三老爺的一片心意,還是收下吧。」
婉容嘴角噙著溫和的笑意,將那盒子蓋上,推回到周嬤嬤的手裡:「二姐姐性子一向如此,倒是讓嬤嬤為難了。」
周嬤嬤擦擦額頭上的冷汗,陪笑道:「不妨事,不妨事。」
「這釵子難得,既然是三叔叔尋來的東西,怎麼能沒有五妹妹的份兒呢?嬤嬤且拿回去,還是留給五妹妹的好,三叔叔的一片心意,婉容心領了便是了。」
周嬤嬤一臉的為難:「三姑娘,這,這如何使得?」
婉容擺擺手:「無妨,嬤嬤拿回去吧,三叔叔不會怪罪於你。五妹妹年紀最小,我這個做姐姐的難道不應相讓?不過是個釵子罷了,還能影響我們姐妹的情分?」
周嬤嬤一聽,眼中感慨,隨即笑道:「姑娘真是個忠厚人,既然如此,老奴就替五姑娘謝謝姑娘了。」
說了一會子話,周嬤嬤臨走,婉容還給她包了五十錢讓她買酒吃,並不讓她白跑一趟。
等周嬤嬤走後,綠珠看著她走的遠了,拿著新熬好的蓮子羹送到婉容手邊道:「這二姑娘也忒霸道了,怪道周嬤嬤為難。她倒是好,佔了別人的份,還得意洋洋的。奴婢瞧著這二姑娘真真是刻薄自私,沒一點大家嫡女風範的。」
婉容淡淡的看了綠珠一眼:「她是我姐姐,是這府裡的二小姐,也是你們隨便能說道的?傳我的話,咱們這院子裡可不能出嚼主子舌頭的人,若是被我發現了,決不輕饒的。」
綠珠打了個哆嗦,使勁兒的點點頭。婉容心中冷笑,這個唐婉慧,她還要得罪多少人才罷休呢?
10.婉容出主意
「還是嬤嬤疼我。」唐婉靜比唐婉如還要小上幾個月,看見通體剔透的琉璃釵子,自是歡喜無限。三房不比大房二房,大房是嫡長子,有爵位。二房是從三品輕騎都尉,朝廷命官。只有三房並不是李母親生,過的不大富裕。唐婉靜又是庶女,只是個通房所出,自然好東西都是論不到她的。
周嬤嬤摸摸唐婉靜的頭道:「姑娘藏好了可別叫別人看見了。到底是三姑娘性情好,就剩這麼一支了,還惦記著姑娘。三姑娘心善,又有姐妹情分,姑娘以後可要和三姑娘多多親近才是。」
唐婉靜乖巧的點點頭:「嬤嬤說的,婉靜曉得了。」
很快到了三伏,天氣熱的緊,伯爵府有頭臉的主子們都分到了冰。尤其是李母,最是受不得熱,所以她屋子裡四個角落都放著一個冰盆子。婉容進了李母的屋子,明顯感覺到一陣涼爽,卻見金簪翻騰著箱子,也不知在找著什麼。
「金簪姐姐,你這是在找什麼呢?東西都堆做了一堆。」婉容指著貴妃榻上一堆堆在一起的衣服。
金簪抬頭,見是婉容,笑道:「三姑娘來的正好,快進屋去勸勸,老太太正不高興呢。」
婉容神色一凜,往內室瞧了一眼,悄悄的問了一句:「姐姐可知道老太太是因何不高興?」
金簪會意,在婉容耳邊說道:「這過幾日便是吳老太妃的壽辰,老太太正愁不知送什麼好呢。」
婉容點點頭:「我知曉了,這回欠姐姐一回。」
金簪不介意的笑道:「那可好,下回姑娘把你院子裡做得那個荷花釀也帶些給我嘗嘗罷。」
「姐姐喜歡,自是沒問題的。只那荷花釀要在地裡多埋一些日子才好喝,姐姐可得多等等了。」
說笑了一會兒,婉容自是進了內室。內室裡幾個丫鬟大氣也不敢出,只見李母靠在椅子上,緊皺著眉頭。旁邊兩個小丫頭打著扇子。
婉容接過那丫鬟手裡的扇子,示意她不要出聲,輕輕的搖晃手腕。
過了一會兒,李母睜開眼睛,卻發現身邊的丫頭已經變成了婉容,微微一愣道:「你這丫頭,不聲不響的。什麼時候來的?這打扇的事兒就交給小丫頭子去做好了,你且陪我坐著。」
婉容也不介意,將扇子擱下道:「孫女兒看老太太今日氣色不是很好,雖然老太太懼熱,可那起子涼的東西還是少吃些。省的腹內難受。」
李母表情欣慰,拉著婉容的手坐在她身邊道:「還是你貼心,同我親近。婉慧那孩子,到底也說不出一句關心的話來。」
婉容面上帶著溫溫的笑容,心裡卻腹誹著,李母說這話有失偏頗。這幾個孫兒輩中,她最喜歡的是唐鳴鶴,其次是二房的唐婉如,然後才是她唐婉容。唐婉慧從小便不被她待見,如何能夠與她親近?
「孫女兒看老太太這今日好似不大開心?可是遇到什麼事情,孫女不才,卻也願意為老太太排憂解難。」婉容小心翼翼的看著李母的表情,試探著。
李母拍了拍婉容的手:「你這孩子倒也乖巧,也罷,我便與你說一說。過幾日便是吳老太妃的壽辰,咱們家與太妃也有些親近,只是人家是皇家太妃,這送什麼珍奇物件是人家沒看過的呢?故而這幾日我卻是有點為難。」
李母並不需要婉容一個六七歲的孩子為她出謀劃策,不過是找個人絮叨絮叨罷了。聽李母說著,吳老太妃原是先帝的貴妃娘娘,又生了和聖上關係最為親密的三皇子福王爺。她又跟太后交好,身份自然與別的太妃不大相同。福王最是得聖上看重,乃是聖上心腹。李母是想送個好玩意兒博個彩呢。
聽了李母所說,婉容笑道:「孫女雖不大懂這其中的門道,只是太妃娘娘可有什麼喜歡的事物?俗話說這送禮便是投其所好的,若是送對了路子,太妃豈不是對咱們家高看一眼。」
李母想了想:「我原也想過,太妃最是喜歡吃齋念佛心善的一個人。咱們家也有個價值千金的白玉觀音像。」
婉容搖搖頭道:「孫女卻覺得這觀音像倒是貴重了,可未免顯得不大誠心。」
李母瞅了一眼婉容:「你可是有主意?」
婉容笑著點點頭:「孫女兒確實有個主意,咱們家牡丹姐姐的繡工好,她前些年便繡了一個一人多高的觀音像,想著賣了補貼家用。咱們家把它買下來,也不虧待了牡丹姐姐,做成一個大插屏送過去,豈不是顯得好?」
李母拍手笑道:「這主意好,你且叫牡丹來,讓她把東西拿過來,咱們看看。這送太妃娘娘的物件兒,可是不能馬虎的。」
果然,牡丹帶了來,原本她嚇得以為自己賣東西補貼家裡,會被處罰。哪想到,李母一看那一人多高的觀音像,竟是繡的栩栩如生,微發可見,頓時很是滿意。按照市價給了牡丹一千銀子,叫人趕緊將繡品繃上,卻被婉容制止了。
婉容看著李母不解的眼神,神秘一笑道:「老太太切莫著急,雖然這觀音像好,可也沒法博個彩兒。孫女以為若是能在這夾層中都繡上佛經,跟著繡紋重疊在一起,也看不出來,豈不是更好?」
李母一拍手:「我的兒,你真真是心思玲瓏的。」可隨即苦著一張臉:「太妃的壽辰沒有幾日,豈不是趕不及了?」
婉容搖搖頭道:「事在人為,老太太別著急,牡丹姐姐繡工好,孫女不才也能幫上一幫。」
李母聽了,歎道:「也好,我身邊幾個做衣裳的丫頭,你且都拿去用。只是苦了我的婉容,這幾日要勞累些了。」
婉容搖搖頭:「為老太太分憂,本就是孫女的本份,哪有什麼勞累不勞累的?再說若真討好了太妃娘娘,對咱們府,對父親母親哥哥都是好事一件。」
李母聽了感歎不已,賞了婉容好些東西。婉容也不推辭,她知道這一回若是事情辦好了,才真是在老太太面前站住了腳呢。她自然是有些打算的,她是庶女,將來道路坎坷。若真在太妃那裡博了一個好名聲,對將來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
這邊婉容自是徹夜不眠趕製壽品,福王府卻傳來了消息,原來太妃恩典,圖個熱鬧,竟是讓這些有福氣去賀壽的命婦們帶著家中的姑娘們去,好生聚上一聚。這下子府裡可是熱鬧了。能與皇家貴女們交好,世家的姑娘們哪個不願意呢?自是精心準備著的。
那邊趙夫人日夜不得心安,只想著過了年關,見一見那忠勇伯家的嫡女,好生相看相看。沒想到她這個願望竟是不到年關便實現了。
11.老太妃壽禮
不眠不休的趕製了三日,終於做好,交給外面的工匠,製成畫屏便算完成了。那些工匠們做事也極為利索,不過短短半日就做好了。婉容迷迷糊糊的被叫醒了過來,一看綠珠那張臉,不由得歎氣道:「綠珠,你家姑娘我已經好幾天沒睡一個整覺了,做什麼叫醒我?」
說著,轉個身,閉上眼睛,又要接著睡。不稍一會,只覺得臉上濕乎乎,卻是綠珠將帕子浸了水,擰乾淨,給她擦臉。
無視了婉容哀怨的眼神,綠珠一邊給婉容套著衣服,一邊說道:「我的三姑娘,你可得精神點,這回你繡這畫屏有功勞。老太太高興,去福王府特意讓帶上你呢。別的府那都是嫡出的小姐才有的待遇,姑娘這回可是露了臉了。」
婉容皺著眉頭,她是想在李母和太妃面前賣個好,可是這出風頭的事,她是不想做的。要知道她沒有靠山,若是真得罪了唐婉慧這個嫡出小姐,可就得不償失了。
「我只是擔心,咱們府裡除了二姐姐,老太太就是要帶我去。這下子得罪了多少人尚且不知呢。」婉容心裡擔憂。
只見綠珠麻利的給她梳了一個雙丫髻,兩邊各垂了流蘇絹花,頸間帶著一個小而精緻的銀項圈,中間垂著一個長命鎖。既不張揚又顯得很是乖巧。
綠珠心直口快:「姑娘擔心的,奴婢哪能不知道呢?只是姑娘行事謹慎著些,別觸了二姑娘的霉頭便是。若姑娘真在太妃那裡掛了名兒,將來也能謀個好前程,就連三爺也跟著沾光呢。」
婉容聽了,點頭道:「你說的有道理,現今兒也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綠珠點頭稱是。
因為婉容這幾日熬夜,眼底透著微微的青色,綠珠特意用了一點子粉,將那青給遮住了。打扮完了,只見鏡子中穿著對襟粉紅羅衫,配著淺色羅裙,梳著雙丫髻的小姑娘,杏眼桃腮,雖未長開,卻也能窺見日後秀麗容顏。
婉容滿意的點點頭,因為是去福王府,並不能帶丫鬟的。綠珠擔心了好一陣,才送婉容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果然唐永明,趙夫人和二姑娘都在。李母見婉容來了,即便是粉也有些遮不住眼底的烏青,又想到這孩子是為了伯爵府才努力至此,到底心疼了,拉到懷裡:「我的兒,你這幾日可受苦了。」
果然唐婉慧不屑的哼了一聲,趙夫人木著一張臉,彷彿她不存在似的。婉容訕訕笑道:「孫女不累,只是這去王府賀壽,應當鄭重其事才是。孫女兒身份不夠,恐怕被人說咱們府失禮。」
李母一聽,立馬說道:「你是有功勞的,也是我准了你去的。我看哪個敢說?再說太妃是個和善人,不會計較這些。」
李母今日也穿了朝廷命婦朝服,端的是奢華大氣。府裡準備了三輛馬車,這李母需要趙夫人服侍著,自是坐一輛。唐永明坐一輛,而婉容就和唐婉慧坐一輛。
馬車空間狹小,拉下了簾子,只剩下唐婉慧和婉容兩個待在一處。
唐婉慧上上下下打量了婉容一眼,努努嘴:「這去王府給老太妃拜壽可是天大的恩典,你得了老太太看重也是你的福氣。只是你也算的上使我們府裡的小姐,雖然不是嫡出,這身打扮也太寒酸了,真真是龍生龍鳳生鳳,跟你那窮酸姨娘一個德行!」
婉容瞧著唐婉慧,只見她一身銀紅羅衫袖口領口滾著銀邊,衣衫上繡著一團團繡球紋路,當真是金光閃閃銀光燦燦。頭上是一套點翠梅花釵,梳了一個燕尾髻,脖頸間掛著一看份量就不輕的金項圈,還垂著一塊上好的羊脂白玉,腕上的金絲手釧就帶了四個。真真是奢華至極了。雖然穿的像個紅包,可是架不住唐婉慧實在是漂亮,瓜子臉兒丹鳳眼兒,看著也很是賞心悅目,就是太過張揚了。
婉容皮笑肉不笑道:「妹妹是庶女,比不上姐姐有個皇商家的親娘疼愛,可沒那些個貴重東西,也只能寒酸著去了。姐姐私房如此多,上回妹妹卻聽說三叔叔送來的琉璃釵子姐姐可是要了好幾隻,都沒了四妹妹五妹妹的份兒,既如此,姐姐何不大方一回?也讓四妹妹五妹妹開心一回子?」
唐婉慧被這麼一噎,瞪了婉容好幾眼,扭過頭去不再看她。
婉容面上溫和,心裡冷笑她是慈和,全府上下都說她性子好。可是唐婉慧若是說道她母親,那就別怪她不客氣了,不能明著吵架,暗地裡也能給她幾個軟釘子吃。
夏朝的京佈局方正,東西富貴,南北貧窮。婉容家也是中等貴族,自然是同貴族們住在一個地區,所以馬車不過行了一會兒,就到了福王府。
掀開簾子,婉容偷偷看了一眼,果然這福王不愧是聖上最親近信任的弟弟。這福王府真真是氣派非常,連門口那兩個獅子都鍍了一層金子,金光閃閃的威武極了。門口的牌匾據說是聖上親手提的三個字『福王府』。
唐永明是有爵位的,還是外男,自然是從正門進去。而她們這些女眷則是從側門直接進後院,不與男賓們在一處的。
馬車從王府的側門進去,徐徐停住。這時,趕車的小廝才恭敬的請兩位姑娘下車。
婉容先下了馬車,直接就在李母的馬車邊上守著,這王府規矩大,不讓帶丫鬟,她只能多多照應著點。扶著趙夫人和李母下了馬車,自有王府的丫頭領著幾人進去。
一路上,唐婉慧瞪大了雙眼,左顧右盼,亭台樓閣無不大氣精巧,走廊中的柱子俱都是金絲楠木打造而成。都說一兩金絲楠木等於一兩黃金。再看那丫頭,穿戴的綾羅綢緞,簪子絹花比起自己身上穿的也不差分毫了。行事做派如同大家小姐一般。
唐婉慧咬了咬嘴唇,這皇家真真是潑天的富貴,又有權勢,自己一個小小伯爵府的嫡女真真是井底之蛙,沒見過世面的了。
那王府丫頭領著幾人到了內廳道:「夫人和老太君便請進去,太妃和王妃都在呢。兩位姑娘卻是隨著奴婢來,太妃吩咐過了,姑娘們年輕,還是多多認識的好。郡主在後院,幾位小姐也都在。太妃吩咐過了,只讓姑娘們不要拘束,好好相處便是。」
李母陪著笑道:「有勞姑娘,我們家兩個女兒愚笨,還是要靠姑娘多多提點的。」說完,對趙夫人使了一個眼色,趙夫人一愣,不情不願的往那丫頭手裡放了一個荷包。那丫頭也沒拒絕,接到手看也不看丟到袖子裡:「老太君請放心便是。」
婉容看了一眼李母,得到肯定的眼神,自去隨著那丫頭走了。
卻見那丫頭七拐八拐將兩人帶到一個院子,那院子牌匾上書『有鳳來儀』,進了院子,只見其中小橋流水,碧樹蔭蔭,其中精緻渾然天成,巧奪天工。
「這便是我們家昭華大郡主的前院。」
唐婉慧看的暗暗乍舌,一個郡主住的院子,只是前院,這精緻就比她們伯爵府的花園不知好了多少倍。
走了一會兒,卻是到了仙境一般,內廳雍容奢華,貴氣而不庸俗。正見到裡面一群穿著鮮麗的少女聚在一起,其中被圍著,隱隱有領頭人氣勢的少女一下子吸引住了婉容的目光。
那少女十五六歲,穿的是宮中內制的大振袖紫色曲裾,曲裾上面是暗金的線織成六隻鳳凰,盤旋交織。頭上戴了一對九天鳳頭釵,額間還貼了梅花金,兩眼下方俱各自點了一點嫣紅點子。是宮中貴人才能畫的梅花妝。婉容心道這位肯定就是那位昭華郡主了。
只聽見那少女笑道:「這是哪家的姑娘?本主瞧著倒是眼生的很。」
唐婉慧極為乖覺,沒等那帶路丫鬟說話,便答道:「臣女乃是三等伯爵唐家嫡女唐婉慧,給郡主娘娘請安,郡主娘娘萬福金安。」
昭華郡主看了一眼唐婉慧,又看了一眼跟著下跪,沉默不語的婉容,奇道:「你身邊這位是哪家的?」
唐婉慧不屑的瞥了一眼婉容道:「回稟郡主娘娘,她是我家的庶出妹妹,得了太妃恩典,帶她出來見見世面。」
唐婉慧咬重那兩個字『庶出』,昭華郡主又打量了一遍婉容,只見她小小年紀,梳著雙丫髻,杏眼桃腮甚是可愛。穿著大氣,並不張揚,反而處處透著精緻莊重,不由得心生了一點好感。溫言問道:「你別怕,既然來到本主這有鳳來儀,便是本主的客人,你叫什麼名字,不必驚慌且慢慢道來。」
婉容一板一眼答道:「回郡主娘娘的話,臣女名婉容。」
昭華郡主看這小姑娘非但沒有驚慌失措,反而淡定無比,一板一眼的,心覺有趣,笑道:「好了,你們起來吧,今兒你們是頭一回來,也來見見別家的姑娘才是。」
12.王府水更深
唐婉慧咬著牙,暗暗道她還是大意了。貴人不好伺候,李母在老太妃面前都要夾著尾巴裝孫子,更何況唐婉慧一個小小的伯爵府嫡女?往日她還覺得她是伯爵府的嫡出小姐,尊貴非常,今日一看,這伯爵府的小姐實在不算什麼。且說公主,郡主想給她臉色看便給她臉色看,她算什麼呢?京中的貴女家世好的拿出來一大把。她唐婉慧自小貌美,被捧在手心裡,哪裡曾受過這樣的氣?
總有一天,她會平步青雲的,等著瞧好了。就算不讓她們對她行禮,也要搏一個前途明亮的夫家,總有一天要跟公主郡主平起平坐才是。唐婉慧咬緊了下唇,好一會兒才露出一個討好的笑,追了上去。
昭華郡主院子裡的牡丹果然開的極好,大團大團的花瓣圍在一起,半開半掩,爭奇鬥艷,其中不乏名貴品種。
安國看的高興,不禁讚道:「昭華姐姐,你這裡的牡丹花養的比宮裡的還要好,真不愧父皇曾說姐姐心靈手巧,連花都比別人養的好呢。」
昭華淡淡的笑笑,神色中帶著些自得:「素日我最愛的就是牡丹,牡丹花中之王,尤其是這綠牡丹,更是難得的極品。」
「這精緻真如同仙境一般,好花好景好人。昭華姐姐,本宮倒是有個提議,既然大家都在這,不如就結個詩社,大家都以牡丹為題做首詩。父皇最是喜愛文人,咱們雖然不算什麼文人,可是做做打油詩應個景還是可以的。」安國拍著手。
昭華笑笑:「你倒是會想,這倒是個好主意。只是過一會兒便是祖母的壽宴,不如宴會完了,就開一個牡丹詩會。既然是詩會,不能沒有綵頭,安國,你覺得什麼綵頭好呢?」
安國轉了轉眼珠,拍手道:「這事是本宮提出來的,綵頭就由本宮來出。前些日子,父皇剛賞了我一個八寶抱喜鑲金球,據說是汨羅國送來的貢品呢。本宮有幸得了一個,不如就當做是綵頭,誰做的好就賞給誰。」
「那你可是荷包大出血了。」
安國不以為意:「不過是個汨羅國送來的玩意兒,比這精巧的我還有好些呢。」
「知道你大方。」昭華點了點安國的鼻子,轉而對著一群貴女們,語氣溫和而不容置疑:「安國說的這個提議可好?用過膳,大家便都來我這院子。」
眾女連連稱是,不一會兒就有丫鬟來報,說是前院老太妃讓過去呢。
昭華聽了笑道:「這可是說來便來了。」
說完帶著一眾貴女們往前院走,婉容特意落了半步,看那安國公主行走間不知掉了什麼下來。她看了看旁人,沒有注意,彎腰撿了起來,卻是一隻帕子,繡著一叢西府海棠,也是雙面繡,一看就是宮中制的精緻玩意。
婉容也不說話,將那帕子塞進口袋裡。現在人多眼雜,還是過一會兒再把這帕子還給安國公主才是。
前院的戲檯子已經搭了起來,福王爺孝順,請了京中最有名的黎雲班唱上九天九夜。原本王府裡也養著戲子,只是既然是太妃的壽辰自然要辦的隆重一些。
到了前院,正看見中間坐著一個宮裝老婦,她神態慈和,門頭白髮。穿著太妃朝服,帶著太妃品級的金冠,精神矍鑠。想來這位就是福王的生母吳貴太妃,太妃身邊還坐著一個美貌少婦,穿著金紅的朝服,朝服上繡著的七隻鳳凰盤旋交錯,罩著一層輕紗,頭上戴著點翠大鳳釵,釵上的東珠足有大拇指那麼大。不用多說,這位肯定就是福王繼妃小劉氏了。
再看李母竟是坐在了太妃的左側,一副與太妃相談甚歡的交好樣。婉容心中暗歎,這李母果然交際手腕高超,竟然能夠討好了太妃。
小劉氏王妃一看,和藹笑道:「安國也來了,快坐到嬸娘這裡來。昭華這孩子也真是的,安國素日裡也不來一回。可來了一回,也不帶來見見我這個嬸娘。」
昭華眸色一冷,隨即謙恭道:「是女兒的不是,這不女兒不是把安國妹妹給帶來了嗎?」
小劉氏拉過安國,讓她坐到自己身邊,一臉的溫和笑意:「安國可見過你永寧妹妹了?前幾日永寧還念叨著你,你既然來了,你們倆可得好好親近親近才是。」
安國看了一眼被冷在一邊,卻神色無常的昭華,心中厭煩。大劉氏王妃死的早,只留下了長子司徒順和昭華,這小劉氏王妃年輕得寵,自從嫁給了福王,生了三子一女,都得福王的寵愛。王府至今沒有立世子,小劉氏安能夠不心思活絡?她生母雖然只是九嬪最末的充媛,可她卻是皇后娘娘自小養大,皇后娘娘無子無女,將她當做親生,這才得了父皇寵愛。宮裡看慣了踩高捧低和后妃使得那些個手段,焉能不知小劉氏心裡所想的?阿順便是再不得福王叔叔喜愛,那也是嫡長子,昭華也是長女。小劉氏打的算盤未免太過了。
然而安國面上卻不顯,仍舊親親熱熱的叫著嬸娘。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她那幾個皇兄們也不是省油的燈。
昭華自顧自的招呼好友們落座,她們姐弟和小劉氏的矛盾早就眾所周知了。
「聽說繡出來那觀音的丫頭也來了?老妹妹,你也是,也不叫出來給我看看?」
李母聽了,笑道:「這可是她的福氣了,也好,婉容你來。」
婉容看了一眼身邊的唐婉慧,穩了穩心神,走上前去,聲音清越:「臣女給太妃娘娘請安,太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太妃好生看了看婉容,不禁讚道:「你這個孫女兒真是不錯,蕙質蘭心,竟能想到那個好點子,有你年輕時候的樣子。」
李母捂著嘴笑道:「老姐姐說這話,可不就是贊臣婦也是出色的?」
太妃失笑,指著李母:「你呀你呀,這張嘴,最是個扁毛八哥似的。想當年,咱們那些人裡,就你最是活潑。」
說完,太妃歎了一口氣:「如今那些個老姐妹們,除了本宮和太后,竟是只剩下你了。」
婉容聽了心裡納罕,這李母和太妃年輕的時候還有交情?
李母一聽,安慰道:「老姐姐,切莫焦心。這不正說明您和太后娘娘福澤深厚,長命百歲嗎?」
太妃聽了,頓時笑道:「還是你想的開。好孩子,你繡了那麼好的畫屏,本宮且要賞你呢。」
婉容立刻恭敬的跪下道:「太妃明鑒,那觀音乃是府裡一個姐姐繡的,臣女不過是出了個主意罷了,不值當太妃的誇讚。」
太妃看著孩子不驕不躁,謙恭的很,不禁更是滿意,揮了揮手:「好啦,你能出這主意也是心思伶俐的,王妃,本宮看就賞這孩子三對兒掐絲響珠兒鐲子,今兒王爺不是送來一箱子刻著福氣的金元寶?賞這孩子幾個,順便把我那雪錦拿出一匹來。」
小劉氏看了看婉容,笑道:「媳婦兒知道了,這孩子討了母妃歡心,媳婦兒哪能虧待了她呢?就是媳婦兒自己也是要賞賜的。」
婉容謝了恩,逕直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唐婉慧恨恨的低聲質問:「你提醒我收斂著,你倒是在太妃面前賣了一個好。真真是會做樣子的,呸。」
婉容不搭理她,只與旁邊的安文心說著話。
這時,王府的一個奶娘抱著個四五歲的小哥兒走了出來,身邊還伴著一個少女,這少女也是一身郡主朝服,竟是和昭華打扮的一模一樣,分毫不差的。
13.勾心又鬥角
宮中的娘娘們是最忌諱撞衫的,這個法則用在王府的郡主們身上也是一樣。按說小劉氏只是個繼妃,生的女兒是沒資格封為郡主,但是小劉氏又年輕貌美,手段高明還得寵,所以福王對這個二女兒永寧郡主也是破格請封。如今這永寧穿的跟昭華不管是身上的衣服還是頭上戴的釵環俱都是一模一樣,昭華已然黑了臉。
永寧郡主一看見昭華身上的穿戴,臉上有些慚愧的笑了笑:「妹妹跟姐姐這回居然穿的一樣,真真是巧合呢。不過姐姐大人有大量,不會怪罪妹妹的是不是?」
永寧一臉的天真無辜,姐妹情深。昭華恨得牙根直癢癢,不過她到底忍住了,笑著說:「妹妹天生麗質,穿這身衣服可比姐姐我漂亮多了。真不愧是繼王妃生的妹妹,模樣就是好。姐姐可是羨慕。」
昭華笑瞇瞇的,嘴上卻毫不留情點出小劉氏的身份,意味不言而喻。不管你永寧多受寵,也不過就是個繼妃生的,繼妃雖然也是王妃,可到底比元妃差了許多。
永寧臉上一僵,跟著小劉氏的臉色也不大好。這一番暗自交鋒,那位精明非常的老太妃仍舊面上一派慈和,就跟沒看見似的:「昭華和永寧感情深厚,這可好了,你們姐妹是該多親近親近的。來來,快把本宮的乖孫子給本宮抱抱。好久都沒看見本宮的乖孫子了,可是想的。」
那奶娘將懷中粉雕玉琢的一個小哥兒交給老太妃,那小哥兒四五歲,乖巧伶俐的緊,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軟糯糯的叫了一聲:「老祖宗好,母妃好,大姐姐好。」
「誒呦呦,本宮的乖孫子哦。」老太妃將這小男孩兒抱在懷中就是一陣摩挲。
小劉氏目光柔軟笑道:「母妃喜歡非哥兒,就讓他多陪陪你。只是這孩子平日裡最是調皮搗蛋,就在母妃面前裝乖的。」
太妃,小劉氏和永寧幾人和樂融融,看的昭華心酸不已。曾幾何時,她的親生母妃和父王也有舉案齊眉的恩愛日子。母妃早逝,只留下她們姐弟倆個在這王府裡掙扎生活。自從小劉氏生了永寧和三個弟弟之後,她的父王越發的對順兒不滿意了。她的親弟弟順兒若是有半分非兒的伶俐會討好,她這個做姐姐的也不會如此艱難。
看來王府中也是暗潮湧動,婉容不動聲色的看了這一齣戲。都道昭華是郡主之尊,現在看來昭華郡主這個嫡出郡主面臨的境地比她還要不堪。心裡不禁對昭華郡主產生了些許同情,郡主外面看著光鮮,哪知道內裡如何呢?
小劉氏從丫鬟手裡拿了戲折子遞給老太妃:「母妃先點點戲,王爺特意請了京中最有名氣的黎雲班呢。」
老太妃笑了道:「你點你點,你素日裡最是喜歡聽戲的。」
小劉氏一笑道:「那媳婦兒可就不客氣了,先讓他們來一出麻姑獻壽。」
對於古代的戲劇,婉容是沒有什麼興趣的。顯然那四五歲大的司徒非也絲毫聽不懂古代戲曲的博大精深,沒一會兒便鬧著回去。太妃一臉慈愛的准了。
又做了一會兒,婉容席間喝了不少的茶水,正是要方便一下,問了王府的丫鬟,又與趙夫人告了假,便離了席。
王府果然大的很,拐了幾道彎也見不到方便的地方,婉容很是苦惱。她記得方纔那小丫頭說的就是在東南角的……
拐過一道石門,卻見院子裡有一個不大不小的湖,湖邊假山林立。得,這下子可真是迷路了。婉容苦笑,怎麼辦?說不惹事來著,結果還是惹了事。
停了幾步,卻見方才抱著司徒非的奶娘神色匆匆的往湖邊來。咦,剛才那奶娘不是抱著他回臥室了嗎?怎麼會跑到這邊來。婉容覺得不太對勁,連忙在假山中找了一個縫隙,躲了起來。若是被王府的人看見她一個人瞎逛,未免會產生誤會。
卻見奶娘懷裡的抱著的司徒非正笑得開心:「奶娘奶娘,你帶我來這兒玩,不要告訴我母妃。」
那奶娘笑的慈愛:「小公子放心,奴婢肯定不告訴王妃娘娘。小公子且在這兒玩,奴婢在一邊看著呢。」
小孩子愛新鮮,一下子興奮地叫了起來,過了一會兒,那奶娘看了看左右,對著司徒非道:「小公子,你且在這玩兒著,奴婢出恭,一會兒就回來。」
司徒非乖巧的點了點頭。
奶娘不見了蹤影,過了一會兒一個少年走了過來,目光極為溫柔的注視著司徒非:「原來是小弟在這兒,你奶娘和丫鬟呢?怎麼沒有陪著你?」
司徒非撅著嘴道:「三哥好,奶娘出恭去了,我討厭那些丫鬟們,總是不讓我做這個不讓我做那個的。」
那少年聽著是這司徒非的三哥,那麼應該也是這王府的小公子,可是婉容通過縫隙看著,這個少年身上穿的衣服還不如王妃身邊的丫鬟穿的精緻。想來是個不得寵的。
少年蹲下來,捏捏司徒非的臉蛋兒:「那三哥陪小弟一起玩好不好?」
司徒非年齡小,衝著少年撅著嘴:「可是母妃不讓我跟三哥一起玩的。母妃說三哥是奴婢生的,怕帶壞了我。」
少年神色一僵,拳頭攥的緊緊地,擠出一個笑臉來:「三哥這是沒什麼好玩的,不過三哥有個好東西要給非兒看呢。」
司徒非瞪大了眼睛:「三哥要給非兒看什麼呢?」
「跟我來便是了。」少年神秘一笑,領著司徒非走的遠了。
婉容躲在假山裡,看不見他們的影子後來鬆了一口氣出了來。她想著,還是趕緊回去的好,免得惹事,王府水深的很。
找了一會兒,才回到前廳的座位上,正對上唐婉慧不耐煩的眼神。
大約過了一齣戲的時間,卻聽見有人喊道:「不好了,小公子落水了!」
小劉氏驚得一下子站了起來,連忙叫道:「是非兒嗎?是我的非兒?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去救?」
老太妃也面色驚慌的站起身叫道:「快,快去把王爺叫來。」
亂哄哄的人來人往,李母扶著老太妃,一群人跟著王妃去了後院。卻見湖中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在掙扎著,另外一個黑影費力的把他往上托。
這時,福王也到了,他大腳一揮,便把一個小廝踹了下去:「還不下去救小主子?養你們做什麼吃的?」
費了很多力氣,那黑影才把司徒非救了上來。上了岸,小劉氏帶著丫鬟一下子就把司徒非圍住了:「太醫,太醫,快請太醫來。」
婉容冷眼瞧著不管是太妃還是福王和小劉氏都圍著金貴無比的司徒非,而把司徒非救上來的那個少年渾身失了力氣,氣喘吁吁的躺在一邊卻沒人問津。那個少年赫然就是婉容方才見到的司徒非的三哥。
14.小公子落水
不一會兒,一個留著山羊鬍子的老頭子滿頭大汗的跑過來,先給福王行了禮,這才擦著額頭上的汗珠子,顫顫巍巍的給司徒非把脈。過了一會兒,在福王不耐煩的神態和小劉氏含著眼淚的擔憂目光中,那太醫緩了緩臉色道:「王爺,王妃不必擔憂,小公子只是受了驚嚇,沒什麼大傷,還是好生養幾天就沒事了,臣開一些壓驚的藥給小公子。」
小劉氏舒了一口氣,用帕子擦了擦眼淚,滿臉擔憂過後的欣慰之情:「多謝太醫了,小玉,取十兩銀子給太醫拿著。」
這老頭躬著身子,急忙擺手道:「不敢不敢,此乃臣職責所在,萬不敢受王妃娘娘的賞賜。」
福王皺著眉頭:「王妃賞賜你就受著,日後小公子身體的調養你盡心盡意的便是了。」
「是是是,老臣自當竭盡全力。」
昭華郡主眼睛一轉,看見了躺在一邊,渾身濕透,一身狼狽的少年,頓時臉上閃過一絲惱怒,她看了一眼小劉氏和圍著司徒非轉的丫鬟婆子,形成了如此鮮明的對比。
「老三,你沒事吧?快讓姐姐看看可傷到了哪裡?」昭華抓著那少年的手,臉上堆滿關切。
她這一聲自然是把小劉氏和福王的注意力轉移了過來,福王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無比可憐的少年,尷尬的咳嗽了一聲道:「老三救了非兒有功了,快扶著老三回房,換換衣服。」
小劉氏瞅著昭華挑釁的樣子,頓時哭的更是梨花帶雨:「我苦命的非兒,這麼大一點兒就要遭受如此磨難。奶娘,你這下賤奴婢,怎的不看好小主子?也不知是哪個沒心肝的要害我的非兒。」
那奶娘性子木訥,哭喪著臉:「王妃娘娘饒命啊,小主子說要去湖邊玩,奴婢一時尿急要出恭,回來就看見小主子掉進了湖裡,三公子跳進湖裡去救小主子。娘娘饒了奴婢吧。」
小劉氏一噎,暗恨這個福王親自選的奶娘當真是個沒眼力見的,她方纔還說有人要害她的非兒,這奶娘若是個機靈的,定然會把老三害非兒的事情坐實了。雖然老三不過是個透明人般的庶子,只是庶妃生的,可是老三的生母傅氏可是大劉氏王妃生前的伺候丫鬟,是昭華那一脈的人。只要是昭華和大公子那邊的人,她一向是不遺餘力的打擊的。
昭華嬌笑了幾聲:「母妃可聽見了?非兒自己調皮落進湖裡,老三性情最是良善,不顧自己的安危救了非兒,可見老三是個手足情深的。要依著女兒說,父王可得好好的賞賜老三才是。」
小劉氏被講了一軍,餘光瞥見福王微微點頭,顯然是贊同昭華所說,頓時臉色白了一白,她話鋒一轉:「是了呢,老三這孩子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的,與非兒關係也說不上是親近。今日卻救了非兒,我這個母妃也得好好謝他一謝。」
小劉氏這話說的頗有深意,福王面無表情:「好生看著非兒,老三也累著了,來幾個人,把三公子扶回去好生歇著。一會兒讓太醫也來給老三看看。」說完,對著老太妃就是一揖:「驚擾了母妃的壽宴,兒臣真是該罰。」
「我兒莫要愧疚,這非兒和老三沒事就好。老三這孩子真是個好的,我兒可得好生的誇讚誇讚他才是。」
這一場風波就算是完了,婉容看著那王府三公子慘白的臉,心中唏噓不已。同時王爺的兒子,只因為人家是嫡出,他是庶出,這待遇就是天差地別。再想想她唐婉容自己,不也是如此的處境?她的兄弟上進,卻每每被趙夫人使手段攔著。李母縱然有些偏疼她,卻也不過是表面功夫。這麼想來,她和那三公子倒有些同命相連的感覺。
王府水深,昭華郡主和永寧郡主誰也不能得罪,她唐婉容一個小小庶女,想來也不是這些貴人們願意屈尊結交的。婉容鬆了口氣,打定主意絕不出風頭。
老太妃的壽宴除了這一點小小的風波,也算的上是圓滿了。用過午膳,自然是這幫貴女們在一塊辦什麼牡丹詩會,司徒非的落水和那三公子的慘樣,彷彿一點也沒影響昭華郡主的好心情。
按規矩,須得沒人做一首牡丹詩才行,婉容斟酌了幾句,提筆寫了幾句普通詩詞,隱去鋒芒。安國公主拿起婉容的筏紙,看了一眼道:「這幾句詩平淡無常,不過普通,不過這一手小楷寫的倒是有些模樣。昭華姐姐,你看看。」
昭華接過紙張,細細的看了一遍:「確實寫的一手秀氣的字,這是唐家的小妹寫的?不錯,小小年紀,字寫得如此好,倒真是下了大工夫了。」
婉容訝異,謝過安國和昭華的誇讚,無視了唐婉慧的嫉恨目光。趙夫人乃是皇商之女,從來都信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趙夫人大字不識一個,教出來的唐婉慧雖然識字,可是於寫詩作詞書法一道卻是一竅不通。又加上唐婉慧先前說錯了話,得罪了永新縣主,這安國和昭華自是對她沒什麼好態度的。
這回,婉容反倒獲得了誇讚,唐婉慧如何能不憤恨呢?
回去伯爵府,除了李母滿意不已,其他人都各有心思。唐婉慧恨恨的盯著婉容,開口罵道:「你真是個會討好的,居然還能讓公主誇讚於你,我平日倒還小瞧你了。」
婉容低下頭,低聲道:「姐姐誤會了,若不是姐姐先前說錯了話,又哪裡能夠輪得到我呢?再怎麼說咱們家也是三等伯爵家,公主還是要賣個面子的。姐姐先前犯了錯處,公主他們也只要誇讚妹妹。我不過是個庶女,想來公主也是不願與我這樣的人結交的。姐姐如今認識了京中的貴女們,以後交好的機會有的是。」
聽了這一番話,唐婉慧心裡才好受些:「記得你自己的身份就好,不用我多說你也清楚。老太太再怎麼喜歡你。你也只是個庶出的,我才是嫡出的,是這三等伯爵府正正經經的小姐。」
婉容低著頭,看不清楚神色:「妹妹自是記得的。」
「哼。」唐婉慧冷笑一聲,不再說話。
15.夫妻夜長談
趙夫人心裡鬧心的很,這回老太妃壽宴,她是見著了忠勇伯家的嫡女安氏閨名叫文心的那個女娃娃。看著倒是很有些大家風範,只是這相貌實在太過普通。想起自己鴻哥兒粉雕玉琢的俊模樣,趙夫人就有點不樂意了。自己的兒子怎麼看怎麼順眼。又想到那安家家世比他們家還要高一些,這新媳婦進了門,哪裡會聽她這個婆婆的擺佈?她當媳婦兒當了這麼多年,好容易要做了婆婆,可得找個好拿捏的兒媳婦才是。
當晚,唐永明破天荒的又到了趙夫人的屋子,他從前就同趙夫人說不到一起去,身邊還有一個自小一起長大的李姨娘,心裡自然同李姨娘親近的多。但他唐永明也不是不明白道理的人。娶了趙夫人之後,趙夫人五年未生子,自錢姨娘生了大姐兒,才懷了唐鴻雁,緊接著生了唐婉慧。如此一來,唐永明才敢讓李姨娘懷孕。這也是尊重正妻,縱然不愛趙夫人,總是要給她臉面的。
「我聽慧兒說,你今日見著忠勇伯家的大姑娘了?」唐永明抿了一口茶,微不可見的皺眉頭,夫妻多年,趙夫人連他喜歡喝什麼茶都搞不清楚。
趙夫人陪著笑道:「老爺真是慧眼如炬,這安家的姑娘果然有大家小姐風範,同咱們鴻哥兒倒也般配。這老爺選的人,果然是一等一的好。」
唐永明滿意的點點頭,趙夫人一看唐永明臉上閃過滿意,心裡一鬆又道:「只是今日在老太妃的壽宴上,這安家的姑娘好是好,可會不會太傲了些。咱們家雖然只是三等伯,可到底也是正正經經的爵位。那忠勇伯夫人見了妾身連理也不理。許是老爺沒跟忠勇伯家透露這聯姻的意思?不然忠勇伯夫人緣何會如此冷淡?」
趙夫人話一說完,滿意的看見唐永明皺起了眉毛。
唐永明看了一眼趙夫人,見她也是一臉疑惑委屈,心知她說的話應該是真的,心中頓時不太滿意。他們家是比不上安家,可是他二弟在朝中也是實打實的從三品輕騎都尉。他唐永明雖然沒有正經官職,官場上也有許多朋友。心中暗道安家做事不太地道,又見趙夫人一臉的委屈黯然,心中一軟,這個正妻,他是不愛的。可是這麼多年她操持一大家子也是不容易,這麼想著,唐永明拉住趙夫人的手。
趙夫人頓時驚呆,這還是第一次老爺主動親近於她。唐永明咳嗽一聲,縮回手,神色有些尷尬,道:「這幾日你辛苦了,我們早點安歇。忠勇伯那裡你不用擔心,若他們家真無此意,咱們也不好勉強。鴻兒雖然沒什麼大出息,卻也是我唐永明的嫡子,將來也是這府中的三等伯爵,什麼樣的貴女娶不上呢?」
「老爺說的是呢,鴻哥兒就算再不爭氣,不是還有老爺處處為鴻哥兒謀劃?妾身和鴻哥,慧兒真真是得上天造化。」趙夫人擦了擦眼角並不存在的眼淚。
唐永明心頭一軟,嚴肅的面容柔和了下來:「這麼多年,你一直是我妻子,誰也沒越過你去的。」
趙夫人低下頭:「老爺為妾身做得,妾身都知曉。其實老爺更喜歡李妹妹,李妹妹同老爺乃是青梅竹馬。李妹妹命苦,老爺多心疼一些也是有的。妾身不求別的,只要老爺能記得妾身,妾身就心滿意足。只是李妹妹去的早,老爺身邊沒個知冷知熱的可心人兒,妾身這心裡總是心疼老爺。前幾日,妾身在莊子上看見一位姑娘,性子好,模樣也好,更是個良家身。不若抬進府中來,好好讓她伺候老爺可好?」
唐永明一頓,看向趙夫人,越發覺得不可思議。平日裡,這趙夫人不說些酸話也就罷了,今兒怎麼這麼深明大義了?
許是唐永明疑惑的眼光太過明顯,趙夫人訕訕笑道:「老爺緣何這麼看妾身,妾身平日裡是醋了些,可也是擔心老爺。」
「你如此為我著想,真是辛苦你。只我如今都是要做公公的人,再想這些,未免為老不尊。此事還是休要再提了。」
趙夫人面色一喜:「是,妾身知曉了。」
這一夜,許久沒在一起的唐氏夫妻二人自是氣氛和諧。
第二日,唐永明只覺得神清氣爽,原本不賢惠的老婆突然變的賢惠的,這豈不是好事一件?洗漱完畢,唐永明自是去見忠勇伯,他雖然與忠勇伯交情深厚,可若是他們家真的看不上唐家,他也不是那上趕著的厚臉皮的人。
唐永明特意去了工部,找到了忠勇伯,此事一說,忠勇伯卻是一臉的歉疚,急忙安撫著唐永明坐下,道:「安老弟切莫與我內人計較,她素日來便是那個性子,連我有時候都不給好臉色的。這文心和你們家鴻雁的親事是早年便定好,如今又怎麼能反悔?我也不是那樣反覆無常的小人。老弟莫要生氣,她們婦人之間的矛盾,可不能影響了咱們之間的交情的。」
唐永明接過忠勇伯遞過來的茶水,瞇著眼睛笑了笑:「我就知道安大哥可不是那看重門第的人,咱們家可是比不上安大哥家的。可若是文心侄女兒嫁到我們家,定然會好好待她如同親女。」
忠勇伯鬆了一口氣,他最是重承諾,其能夠做那出爾反爾的小人?如此一來,他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我看也是,鴻雁侄子過年便有十五了吧?也是該成家立業之年,這事兒還是早點定下來的好。」
唐永明連連點頭:「安大哥這麼一說,小弟我可就放心了。不若就等過了年,我挑好媒人,定上門求娶。」
兩人說完,又去喝了一頓酒,這才散了。
唐鴻雁的婚事就這麼定了下來,縱然趙夫人滿心眼的不樂意,事情也幾乎成了定局。能夠娶忠勇伯家的嫡女,李母連連誇讚兒子有本事。這與忠勇伯家聯姻,他們唐家地位更是穩固了。
趙夫人也把娶親的事同唐鴻雁說了,可這廝不過當成耳邊風一般,轉頭又與漂亮丫頭廝混在一起。先前,唐鴻雁的屋裡人海棠雖然美艷,可是性子拘謹,整日把規矩放在嘴邊,生怕旁人看輕了她。唐鴻雁新鮮了幾日,就嫌棄她性子木訥,丟到一邊。而喜福倒是個慣會奉承的,只是相貌一般,也不得唐鴻雁的意。這唐鴻雁身邊也有四個伺候大丫鬟,其中一個月梅,又漂亮,又放得開,最是合他的意的。
趙夫人歎了幾口氣,還是抵不過兒子的懇求,將月梅也過了明路,做了通房。
個人有個人煩惱的事兒,這轉眼間就到了年關。
16.驚聞妾室孕
這一日,婉容在屋子裡待的久了,經不住墨珠等人的請求,墨珠絮絮叨叨的:「我的姑娘,可別在屋子裡這麼待下去了,再不出門還不霉在屋子裡?」
墨珠歎了一口氣,搶過婉容手中的書,不滿的嘟著嘴:「姑娘,奴婢跟您說話呢。」
婉容一怔,隨即點著墨珠的額頭,笑道:「就你最是坐不住的,行了行了,我出去還不行嗎?」
墨珠高興的眼睛瞇成了兩道彎彎的月牙:「姑娘還是多多出去走走,前些日子咱們府裡的院子翻新,可漂亮了,姑娘總是在屋子裡待著,也看不見。聽說南院那邊重新蓋了院子,留著給二爺娶親用呢。」
「娶親?是了,二哥哥過了年也要加冠,也是要到了娶妻的年紀了。」婉容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
墨珠一臉疑惑道:「姑娘為何要搖頭?二爺要娶妻不是好事嗎?」
婉容笑了笑,道:「沒什麼,我不過是覺的二哥的性子不定,若是新嫂子進了門,二哥那般喜歡那個臘梅,到時候豈不是夫妻不睦?」
一直在旁邊默默聽著的綠珠笑道:「姑娘真真是杞人憂天,這妾豈能越過正室夫人去?當年老爺對咱們姨娘真真是真心真情的,可不也是…………」
婉容聞言,暗自感歎,這句話說的是如此。唐永明也就是沒有做出寵妾滅妻的事。趙夫人仍然是夫人,還生下嫡子嫡女,可唐永明的心不在她那裡,又哪裡能夠過的開心呢?
這麼說著,墨珠已經拿來了一件水紅斗篷,滾著白色的兔毛邊,厚實無比。墨珠一邊幫婉容繫上斗篷,一邊說道:「姑娘,如今兒天越來越冷了,還是穿的厚實些。奴婢聽說南院的紅梅開了,開的正是好時候呢。姑娘不如去看看。」
「咱們府院子裡也有梅花?」
墨珠笑道:「姑娘不知道吧。聽說老爺夫人屬意的那位新奶奶最愛的就是梅花呢。姑娘平日不是總說梅花品行高潔,這新奶奶喜歡梅花,想來人也是不差的。」
婉容聽著皺著眉頭道:「如今二哥不過是議親,還沒有定下是哪家的女子,你們便拿來如此說嘴。將來二嫂進了門,知道你們如此主子的東長西短的,哪能輕饒了你們。你性子伶俐,就是這張嘴沒個把門的。若是闖出什麼禍事來,便是我也保不住你的。」
墨珠抖了幾下,瑟縮著低下頭:「奴婢知錯了,下回再不敢拿主子們說嘴。」
歎了一口氣:「如今且寄下這回,只是你想想太太的手段。在這宅子裡,咱們院子的人都得小心翼翼才是。」
「是,姑娘,奴婢知曉了。」
這麼說著,外面風有些大,但是冬日的太陽還是暖洋洋的。綠珠給婉容帶上了兜帽,走了一會兒,就到了南院。果然,前些日子那院子翻新,唐永明特意讓人種植了紅梅,如今正是含苞待放的好時候。
院子中有幾個下人掃著薄薄的雪,見過禮,便將婉容讓了開來。
婉容許久未出門,瞧著這青天白雲,還有雪中含苞待放的點點紅梅,不由得心情也好了起來。
「三姑娘也來看梅花?」
順著聲音看去,正是海棠和喜福。只見海棠穿著一身淺藍鑲了灰鼠毛的褂子,一邊的喜福則是一身嫩綠。雖沒有海棠風華絕代,卻也是鮮亮的緊。
婉容回了一禮道:「原來是海棠姐姐和喜福姐姐,這可是巧了。大冷天的,也出來看梅花?」
「妾身們可沒有三姑娘賞梅的好興致,不過是聽說梅花開了,折幾支回去插到花瓶裡,也算是一景罷了。」海棠笑道。
「這梅倒是和臘梅姐姐名字一樣,姐姐們素日在一起,何不也給她帶幾支過去?我也有好些日子沒見著臘梅姐姐。她可是身子不舒服?」
沒等海棠答話,喜福冷哼一聲道:「人家如今是可是二爺眼前的紅人兒,哄得二爺竟是一刻也離不了她的。哪像我們這些閒人,還有空來看什麼梅景的?」
海棠面露尷尬,急忙擰了喜福一把,喜福甩開海棠的手臂,急道:「海棠姐姐這麼好性子的,從來不跟她惱怒。可是大家一樣都是二爺的屋裡人,憑什麼她就能吃的用的都跟姨娘一般,連月前拿的都是姨娘的例?不過就是倚仗二爺喜歡她嘛?我呸,還真把自己當成二奶奶了?也得看看她有沒有這個命!我都聽說了二奶奶是京中的名門閨秀,豈是她一個小小的通房比得上的,如今在二爺院子裡作威作福的拿喬給誰看呢?」
「喜福,三姑娘還在呢,你別說了。」
喜福看了一眼面色不太好的婉容,忽的笑了:「三姑娘,我也避著你。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天生命苦,就算是給二爺做了屋裡人,還是做這伺候人的活計。可姑娘不同,將來姑娘出嫁,定然是正妻。姑娘將來可得好好整整那些勾引爺們的下作小娼婦們。」
海棠滿臉怒容,叫道:「喜福,你這些話怎的跟三姑娘說。三姑娘還是雲英未嫁的大姑娘呢。這些話,你也說得出口?」
喜福一愣,隨即大哭,指著海棠道:「你憑什麼教訓我?就算你爹是個管事,你是家生子,可你也不過是個下人,跟我一樣伺候人的,憑什麼在這裡教訓我?」
緊接著,喜福說著說著就跑到一邊乾嘔了起來。婉容氣的渾身哆嗦,她這身體年齡尚幼,這個喜福在她面前說這話是什麼意思的?
喘了一口氣,婉容道:「去請家裡的大夫來看。順便把二哥哥也叫來,喜福是二哥哥的屋裡人,我雖然是庶女,可也是老太太養大的,她說這些不正經的話,折辱於我,難不成是我好欺負嗎?」
沒等唐鴻雁先來,倒是大夫先來了,給喜福診了脈,這才一臉喜色道:「恭喜喜福姑娘,姑娘有了身孕了。」
喜福自是歡喜萬分:「我真的懷孕了?懷了二爺的孩子?」
而海棠和婉容這邊卻是面面相覷,這個消息真的是喜嗎?二爺才議親,通房便懷孕,這哪家的貴女願意剛嫁進來就做別人的便宜娘啊?偏偏喜福還是一臉得意,這個孩子若是個男孩兒,那就是唐家的長子,如此一來,她撈一個姨娘當當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兒?況且她懷著的是唐家的骨血,想來有了肚子裡這塊肉,老太太和太太定然會不捨得她的。
想到這,喜福不禁帶了幾分得意,看著海棠,挑了挑眉毛。長的好看又如何?還不是不解風情被厭棄?又不會為自己謀算,連個孩子都生不出來的。
匆匆趕過來的唐鴻雁身邊跟著一大堆的丫鬟婆子,一個打扮風流俏麗的就是他最近的新寵臘梅。聽了大夫一說,唐鴻雁傻了眼,這個消息於他來說是驚而不是喜!他被老爺耳提面命的好幾次,知道娶的乃是忠勇伯家的嫡女,世家小姐都有些傲氣。若是娶了她,不僅對唐家有好處,對他自己更是好處多多。可是現在……
唐鴻雁不由得怒從胸來,揮起手打了喜福一個耳光道:「你這賤人,瞧你辦的好事!」
17.富貴夢落空
喜福被一個巴掌打到地上,頓時左邊臉就印出了半邊紅印兒,腫了起來。喜福似是不敢相信似地瞪著一雙眼睛,驚恐的看著唐鴻雁:「二爺為何如此對待奴婢?奴婢懷了二爺的孩子啊。」
唐鴻雁越發的氣急,伸出手指,哆哆嗦嗦的指著她罵道:「你這賤人,不過是個通房罷了。爺我尚未娶妻,就先有了庶子,若是如此,還有哪家的貴女願意嫁給我?你私自懷孕,本就該罰!」
喜福滿眼含淚,跪下道:「奴婢自跟在二爺身邊,就對二爺盡心盡力的照顧,那湯藥奴婢每日都是喝的,可是這有了身子,奴婢也才知曉。奴婢知道二爺要娶妻,奴婢不敢要什麼,可是奴婢肚子裡的孩子畢竟是二爺的血脈,是唐家的血脈。二爺……」
唐鴻雁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卻見那打扮妖嬈的臘梅,用帕子捂著嘴道:「妹妹這麼說就不對了,誰不知道咱們將來的二奶奶可是忠勇伯家的嫡女。與咱們二爺可是天作之合。這本來是喜事一件。可偏偏出了妹妹這麼一檔子事,若是那安小姐知道了,怎麼看咱們家二爺?豈不是會說咱們家太沒規矩了?」
喜福咬著牙,恨恨的盯著她,像是要撲上去咬掉她一塊肉下來:「你不過是仗著二爺寵你罷了,同是二爺的屋裡人,你有什麼資格拿話說道我?」
臘梅看了一眼喜福的小腹,眼中閃過一絲冷光,一臉委屈的看向唐鴻雁:「二爺,您評評理,奴婢說的可是不對?這事本來就是喜福妹妹的不是。咱們既然做了二爺的屋裡人,自然是要為二爺著想,伺候好未來的二奶奶的。可是喜福妹妹,你千不該萬不該有了身子。這平常人家也沒有正妻沒進門就現有庶子的道理啊?二爺,你說奴婢說的可對?」
一席話說的唐鴻雁心裡熨帖無比,他點點頭道:「臘梅說的有理,你今兒既然犯了這樣的錯處,縱然是我枕邊人,也不能饒了你。宋嬤嬤,帶人處理了,把她打發出去,這麼一個有主張的奴婢,爺這屋子裡可是容不得的。」
打發了出去?帶人處理了?喜福頓時驚慌了起來,若真如此,她怕是孩子也保不住,自己也得被發賣了,要知道她的賣身契還在趙夫人那呢。
喜福一下子撲到唐鴻雁的腳底下,拽住他的褲腳,臉上妝容因為淚水變得一塌糊塗。
「二爺,求求您,饒了奴婢吧。奴婢懷的畢竟是您的孩子啊,是您的血脈,唐家的血脈。二爺不能如此狠心。二爺,奴婢是無辜的,求您看在孩子的份上,饒了奴婢一命吧。」
滿園子中,只有喜福淒涼的喊聲。她是有過奢念的,自小受苦受窮,吃不飽穿不暖,家中父母只好把她給賣了,只為了那二十兩銀子給她弟弟買肉吃。她恨,為何被賣的那個是她?進了伯爵府,這富麗堂皇猶如仙境一般,吃的穿的都是在家裡從來不曾擁有過的。她相貌平常,平日裡小心翼翼,就是這份小心翼翼讓趙夫人相中了她。得知能給府中的嫡長子鴻二爺做屋裡人,她驚呆了,這掉到頭上的好運氣是誰也羨慕不來的。可卻珍惜就越怕失去,擁有的越多也就越加的貪心。她總是惶恐,驚懼,她沒有海棠那樣的美貌,也不會臘梅那般妖冶的曲意迎合。她只有生個孩子鞏固自己的地位。卻沒想到這一時的貪念會落得這個下場。
婉容冷眼看著,卻見素日裡溫和良善的海棠低著頭,站在一邊不說話。她不是與喜福關係不錯嗎?怎麼今日卻半句情也是不求的?婉容心中暗歎一聲,知人知面不知心,也是喜福平日裡得罪人太多,如今落了難,連一個為她說話的人都沒有。
心中歎了一口氣,婉容上前了一步道:「二哥且慢。」
唐鴻雁看見婉容,頓時眼睛一亮,看見她身後的綠珠,直把眼睛都長在了綠珠的身上。婉容身邊的這幾個丫鬟,就是綠珠長的最是俏麗風流,在這府裡丫鬟中也是名列前茅。加之得不到的總是好的,唐鴻雁如何能不垂涎?
「原來是三妹妹,方纔這賤婦可是對你不敬了?三妹妹莫怕,二哥這就收拾了她。」說著,眼睛時不時的往綠珠的身上瞟。綠珠低著頭,皺著眉頭,心中暗惱,然而這唐鴻雁是主子,她不過是個下人,也不好說什麼,只能忍著。
婉容心中不喜唐鴻雁如此做派,說道:「二哥哥,這奴婢雖然犯了錯,可是二哥哥就這麼處置了恐怕不大好的。」
「哦?三姑娘的意思是我們二爺處置錯了?」
婉容一瞧,卻是臘梅。正想自己平日裡也沒有惹到這個臘梅,如何她說話這麼夾槍帶棍的?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頓時心中明白了,回頭對綠珠道:「綠珠,我覺得有些冷,你回房給我把那個手爐拿來。」
「是,姑娘。」綠珠如蒙大赦,一溜煙的就走了。
唐鴻雁收回戀戀不捨的目光,他房裡的人,哪個都沒有綠珠長的好看,偏偏這綠珠還弄不到手,心裡癢癢的緊。
婉容笑道:「二哥哥且聽小妹一言。小妹說處置她不妥當,也是為二哥著想。」
「哦?這如何說?」
「喜福再有不是,也是太太給了二哥的,她如今的賣身契還在太太那裡。二哥若真要處置了她,也得跟太太說一聲才是。二哥一向孝順,定然不會讓太太心裡不舒服不是?再者,喜福雖然私自有了身子,可懷的也是咱們唐家的骨血,這是去是留,還得稟明了老爺太太老太太,再做決定的好。二哥覺得小妹說的可對?」
唐鴻雁想了想,點頭道:「三妹妹說的不錯,既然如此,宋嬤嬤,押著她去見太太和老太太罷。」
正欲轉身離去之時,唐鴻雁忽的扭頭道:「三妹妹這幾日也來我這南院逛逛,我們兄妹許久未見,正是應該親近親近才是。」
婉容笑著應了,心中卻越發的不耐煩。什麼兄妹親近?都是假的,這個色胚不過是看上了她的丫鬟綠珠罷了。若真讓他得了綠珠,不僅綠珠這輩子是完了,就連她自己的名聲也會毀掉。等看不到人影,婉容冷冷一笑,轉身離開,這賞梅的心情完全消失殆盡。
過了幾日,墨珠打聽到,喜福的孩子還是沒被保下來,一碗落子湯便葬送了那個小生命。而喜福這個人雖然沒被發賣了,這人也跟死了沒什麼區別。
又過了幾日,婉容卻眼睜睜的看著幾個小廝捲著一個破草蓆出去,草蓆中伸出一隻青白的手腕,手腕一塊紅色胎記。婉容悚然,她記得那日在園子中就隱約看見喜福的手腕上有這麼一塊紅。
當夜,婉容就病了。
18.兄長解心結
婉容只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身體的溫度很高,她卻覺得很冷,很冷。閉上眼睛,總能看見那雙青白的手晃來晃去,還有喜福那雙不甘心的眼神。
努力的睜大眼睛,不讓自己睡著,她害怕一睡著,就又會夢見那個可怖的景象。這宅子,這時代,是個吃人的時代。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麼的被折磨致死,而她呢?不過也只是螻蟻罷了。
「姑娘,把藥喝了,快些睡會兒吧。這幾日你都沒睡一會兒的。」綠珠心疼的扶起婉容,端著一碗黑色濃汁的湯藥。
婉容勉強笑了笑,端起碗,也不說苦,就灌進了肚子裡。微微皺眉,藥,真的很苦。隨即一滴一滴的眼淚順著臉頰滑進藥碗中,怔怔的看著手中的空碗。
綠珠一下子紅了眼圈,抱住婉容道:「姑娘,你心裡有事兒就說出來,別憋在心裡。奴婢知道你想姨娘了,你過得委屈,過得不好。可是姑娘別這麼糟蹋自己的身子啊,您要是有個好歹,叫奴婢怎麼對得起死去的姨娘呢。」
婉容聽著這話,心中淒然。她悲的是什麼?她替自己而悲痛,作為韓樂樂的一生,莫名其妙的穿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叫唐婉容的少女。每日裡過得謹慎小心,誰也不能得罪,沒有一個可以說真心話的人。看見喜福的下場,彷彿看見有一隻未知的手在厄著她命運的喉嚨,讓她一刻都喘不上起來。
「姑娘,三爺來了,快收收眼淚才是。」
婉容反應過來,急忙擦了擦眼淚:「我哥哥來了?綠珠今兒這事可不能告訴他。不然哥哥又該擔心了。」
綠珠歎了一口氣道:「我的好姑娘。」
正說著,玉石珠簾被掀開,進來一個小少年,年紀雖不大,卻是一臉憂色,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像是觀音大士座下的善財童子一般。
這正是唐鳴鶴,他看了一眼婉容的臉,頓時擔心不已,皺著眉頭坐到婉容的床邊:「你這是怎麼了?怎麼病的這樣重?」
婉容笑了笑道:「哥哥不是去家學讀書,怎麼有空來看我。」
唐鳴鶴皺著眉頭:「你都病成這個樣子,我哪裡還能安心去讀書呢?綠珠姐姐,你跟我說說,容兒她可是吹了冷風?她自小身體就不大好的,這大冬天可得好好的保養著。」
瞥了一眼婉容床跟前的手爐,唐鳴鶴問道:「怎麼燒的不是銀霜碳?而是黑炭?這黑炭燒起來嗆人的很。」看了一眼訕訕的綠珠,唐鳴鶴頓時心裡明白了:「可是那邊剋扣了你的東西?這起子狗眼看人低的奴才,容兒好歹還是這府裡正經的三姑娘呢,怎麼容得他們這麼欺負?」說著,就要起身去找管著採買的人去。
婉容急忙拉住他,安撫道:「你快別去。並不是我一個人如此,咱們府裡今年大修了南院,帳中的銀子就有點吃緊,不單是我,除了幾房的嫡女,連大姐姐和五妹妹都沒收到銀霜碳的。若單單我去鬧,可不顯得我這個三姑娘嬌氣的很了。我的性子,你還不知道?若單單少了我的,我才不會吃下這個虧去。」
唐鳴鶴咬緊了下唇,好一會兒,才道:「我那裡還有許多銀霜碳,一會兒綠珠姐姐隨我去取。」
摸了摸婉容眼底下的青黑眼圈,唐鳴鶴無不心疼道:「你從小心思就重,偏偏還不說出來。我知道姨娘走了,你心裡難受,咱們倆在這府裡過的委委屈屈。我們這樣的庶子庶女的身份,除了自己,還能有誰為咱們打算呢?唐鴻雁能襲爵位,我卻是沒法子,只能努力讀書,若是將來考個功名,也給你當個靠山。你若是病了有個好歹的,可讓我一個人怎麼辦?」
因為婉容和唐鳴鶴現在年紀又小,又是親生兄妹,所以舉止親密一些也是無妨的。
婉容只覺得胸中一股暖流拂過,眼前這個小小的少年,尚且如此稚嫩,肩膀上就自動承擔起責任來,那麼她這個活過十幾年的成年人又怎麼能被小瞧了呢?這麼想著,心中好受了一點。
「我知道的,這府裡,也只有我們兄妹兩個相依為命。哥哥為我好,我怎麼會不懂呢?」
唐鳴鶴親自拿了一盤蜜餞,捻起一個,送到婉容的嘴邊:「你平日便是如此,我現在課業繁重的很,抓空子來看看你。還有一年就是鄉試,趁著這幾日二哥娶妻,太太跟老爺心情不錯,沒準能應了我。」
婉容一聽,搶過唐鳴鶴手中的那沒杏乾兒,瞪著眼睛看著他:「那你還不回去讀書?這鄉試雖然只是個秀才卻也不是鬧著玩的。快去讀書,快去讀書。」
唐鳴鶴無奈一笑:「這回倒是趕我走了,好好好,我回去。你且保重好身體,將來咱們兄妹倆得好日子還長著呢。」
婉容鄭重點點頭:「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讓綠珠送唐鳴鶴出門,婉容心裡的不安彷彿一塊大石頭落了地。是了,她尚且如此年幼的哥哥為了他們兄妹的將來都一直在努力。她又有什麼理由去怨天尤人,去認命呢?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喜福的下場也是她自作自受。她若不是在這當口有了身子,又怎麼會落得個一場空,還搭上孩子和自己的性命?她唐婉容絕對不會認命!
想到這,婉容不禁笑了起來。
綠珠正好看見,面上欣慰:「奴婢就說三爺來了,姑娘的病肯定是能好的。三爺是讀書人,又跟姑娘親近,姑娘一準兒聽三爺的話。這不?可是好了。依著奴婢說,姑娘好歹還有三爺這個兄弟,總不會更難過了。將來三爺有了出息,姑娘可不就啥指望都有了?」
說完,墨珠跑了進來,帶了一些外面的寒氣:「姑娘,前幾天南院的紅梅花都開了,我折了幾支過來。您看看,這插在花瓶裡,多好看啊?」
婉容順著墨珠的手指看過去,果然,紅梅吐蕊,開的正是艷麗。婉容的心豁然亮堂起來。
這時,有二等丫鬟來報,說是大奶奶來了。婉容疑惑,趙淑芳?她來做什麼。
19.暗地的交鋒
「快,叫大嫂子進來暖和暖和,外面怪冷的。」婉容急忙說著。
卻見沒等丫鬟招呼,趙淑芳掀開簾子就進了來:「三妹妹身子可好了些?」真是人未至音先至。
婉容讓綠珠搬了個墩子:「大嫂子,快快座下吧。烤烤火,我這病不打緊,倒是累著你來看我,這幾日外面越發的冷了。」
趙淑芳讓一邊的丫鬟給她解開斗篷,她穿的是上等銀鼠毛滾邊的斗篷,料子也是南邊來的蜀錦,市面上二十兩銀子一匹。婉容不著痕跡的從趙淑芳的斗篷上劃過,心裡有了主意。
「哪那麼嬌氣的?這外面雖然冷了些,可正是該出來走走,透透氣的。聽說你病了,就順道來看看你。」趙淑芳說著,叫丫鬟將一個小盒子遞給綠珠。
趙淑芳笑道:「我這也沒有什麼精貴東西,不過是我娘家弟弟帶來的一些冰燕罷了,你病著,每天熬到粥裡,吃一些,對你身子也有好處。」
婉容叫綠珠收了起來:「這樣的好燕窩,妹妹這可是沒有的。大嫂子既然送了妹妹,妹妹也就厚著臉皮收下了。」婉容又看了趙淑芳一眼道:「大嫂子這些日子操持南院的事,可是累著了?瞧你臉色不大好,也不多休息休息。」
趙淑芳神色一暗:「我跟妹妹不同,現在操持著一大家子的事,鴻哥兒娶親,據說娶得是忠勇伯家的姑娘,這忠勇伯家的姑娘自是跟別人不同,院子翻新,置辦採買,哪樣不是我做?太太素來是不愛搭理這些事兒的。」
婉容拉住趙淑芳的手,滿面感激:「我這病了,除了老太太和三哥哥,也就只有大嫂子來看看我。大嫂子對婉容這份情誼,婉容真不知該怎麼回報。婉容是不把大嫂子當外人看的,只是大嫂子,你這麼辛苦,把身體糟蹋壞了,哭的還不是自己?妹妹雖然年紀還小,卻也覺得大嫂子養好身子,早日生個哥兒才是真真的安心了呢。上一回,那齡官兒的事兒,不就是如此。」
趙淑芳聽了,半晌沉默,隨即臉色動容:「妹妹說這話,顯是跟我交心了。我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我跟大爺,別人不知,我自己卻是知道的,大爺頂不待見我。太太又不打理府中事物,這一天天的一家好幾十口子,近百張嘴,不都要吃喝?我不幹這些事,有誰幹?」
趙淑芳嘴上說的無奈,其實還不是留戀那點子權利,她管著家,每月剋扣的銀子就有幾百兩,這個肥差,雖然累了些,可是腰包鼓的很。趙淑芳才不願意放權呢。
婉容心中腹誹,臉上卻是一臉唏噓:「大嫂子真是辛苦了。」隨即婉容似是想到了什麼,笑著說道:「不過大嫂子也不用著急,等二哥的媳婦兒過了門,太太定然會讓二哥的媳婦兒管家。太太素來心疼大嫂子的,定然會放大嫂子專心回去,早日生個小哥呢。」
趙淑芳愕然一會兒,掩飾性的灌了一口茶水,神色略微有些尷尬,勉強笑道:「哪能這麼快呢。鴻哥兒媳婦就是過了門,這管著一大家子的事兒哪能這麼快就……。。」
這回輪到婉容一臉驚訝了:「大嫂子,你都說了二哥哥的媳婦是忠勇伯家的小姐。這些大家小姐哪個不是早早的學著管家呢?況且大嫂子原本一直是二房的兒媳婦兒,那天我在老太太身邊還聽太太說了呢。總這麼讓你勞累著心裡也過意不去,將來等二哥媳婦兒過了門,就讓二哥的媳婦兒管家。」
趙淑芳臉色更是僵硬了,拍了拍婉容的手道:「三妹妹先行休息著,我那還得回去看帳本,就不在這陪你了。你好生養好身子,該到年關,身子不好也不吉利。」
婉容點點頭:「大嫂子既然還有事,我就不留大嫂子。綠珠,送送大嫂子,把那天老太太賞的珍珠膏給大嫂子拿去。」
「是,姑娘。」
看著趙淑芳的身影慢慢消失,婉容笑著的臉立刻冷了下來。她可不是什麼好人,趙夫人對她百般刁難算計,趙淑芳也是一樣貨色。如今能夠離間這姑侄兩人的關係,對於她來說可是難得的機會。比起趙淑芳,那未進門的二奶奶才是趙夫人真正的兒媳婦,比起二房的趙淑芳,還是自己的兒媳婦更得信任。原來唐鴻雁沒有娶妻,這唐家就被趙夫人和趙淑芳一手把持,可是現在呢?趙夫人想收權,趙淑芳不想放權,兩人的聯盟勢必就會有了裂縫。
只要能給趙夫人找些事做,不要讓她總是盯著她和哥哥的錯處,何樂而不為呢?
婉容所料不錯,過了幾日,趙淑芳去了太太的房裡,卻臉色不大好的出了來。
聽了這個消息,婉容冷笑幾聲,不再說話。
每日到老太太那裡用膳,婉容心細,發現趙夫人和趙淑芳面上還是很親暱,可也不像從前那般毫無嫌隙了。人心隔肚皮,誰知道對方心裡想著什麼呢?
這日,趙淑芳伺候蘇夫人飯食正好小丫頭上了一道雞珍膳,趙淑芳嗅到那味道,只覺得胸口一陣翻湧,擱下碗,急忙跑到外面乾嘔了起來。
請了大夫來看,卻是診出了喜脈。這一下子,不管是老太太還是趙夫人都很是歡喜。蘇夫人感動的擦了擦額角的淚花,直拉著趙淑芳的手道:「我的兒,你有了身子,可不用到我們跟前來立規矩了。如今鵬哥兒好容易才有了個孩子,可得小心著才是。」
趙淑芳心中也極為歡喜,連忙福了福身:「兒媳知曉了,太太說的是呢。」
趙夫人似笑非笑,看了一眼老太太道:「老太太,兒媳覺得既然芳哥有了身子,不如暫且讓婉慧管家吧,這管家勞心勞力的,若是真有個什麼好歹,豈不是兒媳婦的罪過了?」
老太太頗以為然,點頭道:「是這麼回事,芳哥你且安心養胎,好生生個哥而才是正經。」
趙淑芳看了一眼趙夫人,恨得幾乎咬碎一口銀牙,卻還是陪著笑道:「老太太說的是。」
事情已經成了定局,趙淑芳這時候若是再管著府中事物,未免會招惹閒話了。悶悶的隨著蘇夫人回二房的院子。蘇夫人看了一眼趙淑芳,臉上關切:「芳哥兒,你既然有了身子,也不好再與鵬哥兒同房。那齡官兒走了以後,鵬兒就不大歡喜,你是個大度的,定然不會讓鵬哥心裡不好受不是?如今你有了身子,鵬哥兒身邊沒個照顧的,我真真是不放心。」
趙淑芳額頭一跳,直直的看著蘇夫人:「太太有話直說便是。」
蘇夫人慈愛一笑道:「我身邊的蕊兒,平日最是伶俐乖巧,又會照顧人。你既然不方便,我就坐主把蕊兒給了鵬哥兒,你好生養胎,鵬哥兒也有人照顧。」
看著趙淑芳不做聲,蘇夫人拉住她的手,一臉交心交底的表情:「芳哥你且放心,那蕊兒素日最是懂事,定然會照顧好鵬哥兒,也會伺候好你。等你生了,就升她做個姨娘。咱們一家子和和美美的,豈不是好?」
趙淑芳忽的喉間一口甜腥上湧,生生的嚥了下去。好一個趙夫人,好一個蘇夫人。一個奪了她的權,另一個卻是趁著她懷孕想要她的命呢。蘇夫人臉上一副為她好的模樣,說出的話都是軟刀子,處處誅心!
趙淑芳心中冷笑,她可不是那麼好打倒的人,你敢往大爺身邊塞人,我有的是招兒等著呢。
她點點頭,面色溫和的笑了:「果然是太太想的周到,我先替大爺謝過太太了。」
20.婉容初過年
年關,今兒正是三十兒,唐婉慧管家,先給府中的下人們每人多給了一個月的月錢。一時間,這全府上下都稱讚二姑娘大方。唐家是伯爵,府裡也有產業,但是這回翻修南院花了不少銀錢,趙夫人娘家是皇商,倒是有不少嫁妝,只是趙夫人精明的緊,就算府中銀錢吃緊,也不動用自己的嫁妝。唐婉慧卻不管那一套,她初初管家,正是要博個好名聲呢。
因為是過年,婉容也不像平日裡穿戴的那般素氣,綠珠給她梳了一個追月髻,後面垂下的散髮也編成一個大辮子。
「姑娘要戴什麼釵?」綠珠捧來一個大首飾盒子,讓婉容選看。
婉容挑來挑去,也不知道帶哪個好,隨即洩氣道:「你選吧,看著喜慶點便好。今兒是三十兒,不好打扮的太素淨了。」
綠珠看著婉容挑花了眼的模樣,從那堆釵環中挑了兩隻,道:「不若姑娘就帶這個,金鑲紅珊瑚攢的兩朵牡丹花,既好看又喜慶呢。」
婉容點點頭,任由綠珠打扮。不一會兒,婉容站起身,看向鏡中,只見鏡中的小姑娘頭上戴著兩隻牡丹垂珠簪,右側還簪了一朵粉紅宮紗絹花,絹花中間的蕊用的是上好的紅寶石雕琢而成。耳朵上帶了兩隻滾圓珍珠,珍珠周圍鑲著一團兔毛,圓圓的望去就像是戴著兩團雪一般。身上的橘色褂子繡了大朵的蓮花暗紋,行動間若隱若現,甚是好看。平日裡婉容脖子上只是帶個銀質的平安鎖罷了。而今日,綠珠卻給她帶了沉甸甸的金項圈,項圈中間綴著的是一塊上好的帝王綠翡翠。若是細細查看,還能看見那翡翠上面刻著憨態可掬的貔貅。
婉容看了又看,滿意的點點頭,這身打扮雖然較平常富貴奢華的多了,卻也不及那日唐婉慧去老太妃壽宴穿的。喜慶又低調,不會引起別人注意,婉容很是滿意。
綠珠最後給婉容帶了兩隻金絲絞花的鐲子,好生打量了一番婉容,感慨道:「果然姑娘的相貌是最像咱們姨娘的。咱們姨娘模樣性情都好,就是身世淒苦,命不好。不然咱們姑娘也是這府裡正經的嫡小姐。哪容得那些人在姑娘頭上作亂?」
婉容搖搖頭:「好啦,今兒是過年,別說那些個不高興的事兒了。待會兒去見了老太太,可不能哭喪著臉的。」
綠珠使勁的點點頭:「姑娘說的是,是奴婢妄言了。」
這時,紫玉抱著一摞盒子進了來,放下那堆盒子,擦擦額頭上的汗:「姑娘,東西奴婢都準備好了。待會兒奴婢可得好生看好了。」
婉容失笑,瞧著她稚嫩的臉上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點著她的額頭道:「不過都是些衣服繡品什麼的,哪裡值什麼錢?還用得著你這副樣子。」
紫玉嘟起嘴,氣鼓鼓的看著婉容:「是不值錢,可這些東西都是姑娘熬夜一針一線做出來的。奴婢到覺得自己親手做的比那些個買的東西更有心意呢。」
「是是是,就你會說,那待會就你拿著。可給姑娘我看好了。」
紫玉頓時睜大眼睛,叫嚷起來:「這麼多,奴婢怎麼拿的了呢?姑娘淨欺負人。」
一對兒主僕頓時鬧得沒了形狀,綠珠搖搖頭,也不去管她們,自去外面給院子的下人們沒人多發一弔錢。也就是婉容心性寬容,自己沒多少積蓄,到了年關,還想著這些下人們。
收拾完畢,婉容帶著綠珠和紫玉去了老太太的院子,進了院子一瞧,這府中的女眷都在這兒了,連許久未見的三房的寧夫人也帶著唐婉靜,唐歸雀。真真是齊聚一堂。
婉容先給老太太行了禮,說了許多的吉祥話,隨即拿出繡品分別給了長輩。老太太得的是一件衣裳,拿到手後,李母看著婉容笑的越發滿意:「婉容有心了,做這些衣服繡品可要費不少功夫呢。」
「那是,三妹妹蕙質蘭心,人好,繡得東西也好。」說話的是趙淑芳,她的肚子已然有些顯懷,臉上有些倦色,可還是說著吉祥話,惹得李母時不時的就要笑上一場。
平日謹小慎微的寧夫人看了一眼周老姨太太,也湊趣說道:「老太太,今年可是咱們家的喜日子呢。這老大媳婦兒有了身子,過了年,老二也要娶妻,咱們府裡的姑娘個個出挑,不說二姑娘,就是大姑娘和三姑娘也是出類拔萃。這三喜臨門,老老太太的福氣大著呢。」
李母哈哈笑了兩聲:「素日見你像個悶葫蘆似地,今兒也說出這話來。好,好,待會兒定多給你幾個餃子吃。」
寧夫人也乖覺,立馬福了福身道:「媳婦兒謝老太太賞,也沾沾老太太的福氣。」
因為是過年,所以這女眷和男眷也不分開了,都在前廳吃了一頓家宴。因為是冬天,餐桌上並沒有什麼新鮮的時令蔬菜,都是大肉,顯得有些油膩。過年吃的才自然是不一般得,取了吉利數字,先是八個果碟,然後是八道涼菜,十六道熱菜,八道湯,四葷四素。看的婉容頗有些驚訝。
知道伯爵府闊綽,沒想到一場家宴如此風聲,流水席不止,一直持續了兩個時辰,飯菜才上完。過年守歲,唐歸雀年紀太小,熬不住,且讓他娘寧夫人抱著睡下了。婉容幾人陪著守歲,不知不覺的聽見護國寺的大鐘響起,這才發現早已經過了一年。
這時,李母給這些小輩的發了紅包,就趕他們去睡下。因為明日初一,李母還要帶著一大家子去祠堂上香,祭祖。
唐婉慧早就等得不耐煩了,聽了李母的話,頓時如蒙大赦,飛一般的逃走。李母冷哼一聲,心中對唐婉慧顯然是不滿意。再看看,臉上一片倦色,卻仍然硬撐著不肯離去,非要等她安置好了的婉容,心裡一喜,果然是誰養大的跟誰親近。婉慧不是她養大的,自然跟她不親近。而婉容則不同。
「好孩子,你今晚上就別回你的院子了,不如就在我這睡下。我都叫人在外面的紗櫥中給你置好了被褥。明天還得早點起來,快去睡吧。」
婉容大了一個哈欠,揉了揉眼睛,仍然笑道:「我等老太太睡下了,再去睡。」
李母拗不過她,只得讓她服侍自己安置了,這才被丫鬟簇擁著去了外間。李母不禁心中感慨,果然婉容模樣性情最像她侄女,只是可惜……。
暗自歎了一口氣,李母沉沉睡去。
第二日,去了祖宗祠堂,又是一番折騰。唐家走動的人多,這年禮可是費了趙夫人好一番功夫,今年給忠勇伯家的禮又厚了一層。
過完年不到兩個月,正直開春,唐永明選好了吉日,找了媒婆,去忠勇伯家說親去了。
21.忠勇伯議婚
忠勇伯一臉不解:「夫人不喜這樁婚事?唐家雖然只是三等伯爵,可府中也有人在朝中做官,官至三品。三等伯唐永明與我交好,他這人人品最正直不過。咱們家現在雖然得皇上寵信,正是要避風頭的時候。文心嫁給唐家的嫡子再好不過。」
忠勇伯夫人搖搖頭道:「老爺會意錯了,妾身並非覺得唐家家世不好,咱們家在宮裡還有昭儀娘娘,老爺又得皇上信任。尋常朝堂官家也沒有咱們家現在的富貴,地位。咱們家又不是拿著女兒做籌碼。只是前些日子,我講過唐夫人,聽說她只是皇商家出身,看著談吐也實在不太上檯面的。這樣的娘能養出什麼樣的好兒子來?咱們家文心嫁過去還不淨是受委屈?」
忠勇伯皺著眉頭道:「你們這些婦人自古便是愛背後嚼舌頭,唐夫人畢竟是皇商之女,沒見過大世面也是正常。原來這文心和唐家嫡子的婚事就是早就定下的,你如今讓我出爾反爾,做那不守信用的小人不成?原本那時,青覺(唐永明的字)娶得是他表妹李家的嫡女,哪想到李家獲罪被流放了呢?你好好教教文心,將來她嫁過去討了丈夫婆婆歡心,又有咱們家的地位,誰也不會虧待了她的。」
忠勇伯夫人聞言知道此事沒有回轉的餘地裡,才擦著眼淚道:「老爺既然主意已定,妾身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只是這文心自小在妾身身邊長大,如今要嫁人,妾身這心中又是歡喜又是難過。」
「女子大了總要嫁人,照青覺的意思是今年年初小定,到了秋季就把婚事辦下來。我也覺得可,文心也不小了,在拖下去未免對名聲不好。」忠勇伯邊說邊點頭。
忠勇伯夫人心裡極為不甘心,可又不敢說,只好歎了一口氣,隨著忠勇伯說著:「老爺且放心呢,文心的嫁妝從她五歲起我就給攢著,如今只差那紅木的拔步床沒做好了。」
忠勇伯滿意的點點頭,讚道:「我自是知道夫人的能幹。那唐夫人你平日也親熱些,畢竟這以後文心和他家的嫡子成了親,那就是親家了。」
「老爺說的,妾身曉得了。」忠勇伯夫人臉上帶了一絲紅暈。
忠勇伯用過了午膳就走了,忠勇伯夫人滿臉糾結,不知要如何與自家的女兒說。她這個女兒一向是個心高氣傲,有主意的。只怕她知道了心中不開心。
安文心的屋子正是少女香閨,雕花紅木的大床上放置著枚紅色的蹭蹭紗帳,床邊是一個寬敞的梳妝台,放置一水的胭脂水粉和首飾盒子,最為奇異的是梳妝台上直直豎著一面西洋鏡,這可是宮裡的昭儀娘娘賞賜的新奇玩意兒。外面廳中的榻上擺放著一個極為精緻的香薰爐子和一盤水晶盤子中放置的佛手柑。
忠勇伯夫人進了安文心的屋子,一見那盤子裡的東西,立刻笑了起來:「你這孩子,若是愛香,讓丫鬟點上好了,前幾日正來了新的寧神香。偏你不喜歡,非要弄幾個佛手放在屋子裡熏屋子。」
安文心一見是母親來了,放下手中的刺繡,笑著親手倒了茶:「我就不喜歡那些個香的味兒,總覺得嗆人的緊。」
忠勇伯夫人越看自家的閨女越覺得滿意,不禁為自家女兒叫起來委屈,那個唐夫人那樣的人,怎麼配給她女兒做婆婆呢?
「太太這是怎麼了?好像有心事?」安文心看著忠勇伯夫人神色怔忪,不由得問道。
忠勇伯夫人回過神來道:「我的兒,你覺得三等伯爵唐家如何?」
安文心想了想道:「三等伯爵與咱們家老爺乃是至交,只是他們家女眷與咱們家往來並不頻繁。這回在吳老太妃的壽宴上也見過了唐家的二姑娘和三姑娘。外面都說唐家風水好,養出來的姑娘天仙兒似的。那日一看,果然兩個姑娘都是一般的水靈,好看。只是那二姑娘未免太過心高氣傲,得罪了安國公主和永新縣主也不自知。」說起唐婉慧,安文心皺皺眉頭。
隨即話鋒一轉,安文心又道:「不過他們家那個庶出的三姑娘倒是很知道進退,小小年紀,行事縝密頗為大氣。母親問這個做什麼?」
忠勇伯夫人歎了一口氣,唐家的那筆爛帳,別人不知道,可他家老爺與唐老爺交好,怎麼不知呢?原本這唐老爺的正妻該是那位李家小姐,李家書香門第,教出來的自然也是大家閨秀。可是不知為何李家一夕獲罪,被先皇發配,李小姐自然也成了罪籍,正妻做不成,唐家的那位老太太又不捨的侄女跟著流放吃苦,就自作主張把李小姐好好一個名門閨秀降成了妾,又給唐老爺娶了皇商之女做正妻。
聽了忠勇伯夫人說著一番緣故,安文心不禁唏噓,怪道那個唐家二姑娘如此張揚,反倒是庶出的三姑娘穩重得體,原來如此。
安文心聽了,很是感歎道:「這唐三姑娘也是個命苦的,明明應該是嫡女,卻生生成了庶女。」
「我的兒,這話你可不要到外面去說。」忠勇伯夫人一著急,連忙驚道:「雖然老爺也說李家那案子或許是先皇判錯了,可是如今的聖上是個大孝子,這一說不是說先皇的錯處?可不能隨便說的。」
安文心點點頭:「太太放心,我不過是在家說說罷了。」
「你方才說唐家二姑娘惹惱了安國公主,這是如何說的?」忠勇伯夫人問道。
安文心歎了一口氣,將那日發生的事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越說越見忠勇伯夫人眉頭皺的更深。
聽完事情原委,忠勇伯夫人恨恨道:「真是皇商之家出來的女人教出來的姑娘就是不會說話。這嫡庶之分雖是涇渭分明,若是這麼說,咱們家昭儀娘娘豈不也是地位全無的妾了?她真真是不該。這庶出的子女教養好了,一樣親近,文心,你可不許看不起你的庶出弟妹,將來他們有了出息,不說是你的左膀右臂,將來也能互相照顧一二。」忠勇伯夫人這話說的不假,她只有一子一女,忠勇伯府裡庶出的子女也是好幾個,可她一向視同己出,不曾有半點虧待。為的是什麼?還不是讓庶出子女承了自己的情,與自己的一子一女感情深厚,將來也好互相看顧著些嘛。
說著說著,忠勇伯夫人拍了拍腦袋:「瞧我,都忘了正事了,那唐家提親的媒婆上了門。老爺已經答應了唐家的提親,我的兒,此事若無變故…………。」
安文心心中瞭然,反而拍了拍忠勇伯夫人的手道:「太太不必擔憂,既然是老爺早已經許諾的,也不好不答應。況且咱們家的爵位比唐家要高,我的姨母還是宮中的昭儀娘娘。等閒他們也欺負不了我去。只要不讓老爺難做便好。」
女兒懂事明理,忠勇伯夫人越加感動,心道雖然那唐夫人是那個樣子。可畢竟還有他們家的老夫人和唐老爺,斷不會讓自己家姑娘受了委屈的。
22.相看兒媳婦
雖然已經有了結親的意願,可是這忠勇伯家的姑娘到底也是要相看相看的,所以素日不與忠勇伯內宅走動的唐家居然也寫了帖子,邀請忠勇伯夫人到府上一聚。
忠勇伯夫人挑挑眉毛,知道唐家這是要相看媳婦兒呢。正好,到時候她們也相看相看那唐家二爺人品性情如何,若真是糟糕的一塌糊塗的,她就是拼著被老爺休了,也不能讓文心嫁過去。
因為都是住在貴族區,所以忠勇伯夫人並未讓人準備馬車,而是準備了兩頂青帽小轎。看了看唐家送來的禮物,隨意翻了翻,忠勇伯夫人嗤笑:「還真是好大的手筆。」
「太太笑什麼呢?」打扮好了的安文心進了來,不解其意的問著。
忠勇伯夫人指著那堆東西道:「我說唐家這禮真是好大的手筆,裡面還有兩匹今年供上來的多羅呢和雪緞呢。」
安文心自是知道他們家太太不會看重那點子東西,不說他們老爺是如何得聖上看重,只說她姨母莊昭儀娘娘在宮中頗為受寵,什麼賞賜沒見過呢。如今不過是感歎罷了。
「太太不記得了?這唐家夫人是皇商之女,自然是有些好東西的。只是唐家如此禮重,咱們的回禮也不能薄了,免得讓人說咱們家不知禮數。」
忠勇伯夫人笑著捏了捏安文心的臉蛋兒,笑著道:「我的兒,你家太太我做事,還有不放心的?」
母女兩個說著,就坐上小轎兒,帶著一應的小廝丫鬟,浩浩蕩蕩的去了三等伯爵府唐家。
下了轎子,管家的唐婉慧早就在門口等著了,忠勇伯夫人一瞧這出來接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不免就皺了眉頭。
唐婉慧笑著將兩人迎進府中道:「安夫人勿怪,原本這事兒應是我家大嫂子來,只是我家大嫂子今日有了身子,笨重的很,怕招待夫人不周,故而只能派我來。」
唐婉慧這麼一解釋,忠勇伯夫人才舒展開眉頭,也誇讚道:「你小小年紀就開始管家,實屬不易了。」
唐婉慧擺擺手:「當不得安夫人讚,安夫人,安大姑娘,請!」
說著,一路走著,一路用餘光細細打量安文心,那日在昭華郡主哪裡根本沒有看清楚安文心容貌。如今一看,唐婉慧頓時撇撇嘴角,心中大為不滿意,這個安文心容貌定多是清秀罷了,不僅不如二哥心儀的那個綠珠,比起那個臘梅也差了許多。唐婉慧不禁為自家二哥鳴不平起來,她的二哥人中龍鳳,貌比潘安,若娶這麼一個女子實在是委屈了。好在這安文心家世不錯,也算一安慰。
忠勇伯夫人是如何的人精,焉能不知唐婉慧心中的小九九?瞧她一邊說話一邊打量著文心,還不時的撇撇嘴角,心中頓時惱然,嘴角的笑意也淡了一些。
進了正廳,趙夫人先行站起身,笑臉相迎:「安夫人來了?快快請坐。」說著,就把忠勇伯夫人奉為上賓。
忠勇伯夫人臉上也堆起了笑容:「我素日不曾來,今日來卻是叨擾了。」說著看向坐在榻上的李母道:「老太君身子可好?今日一看比那日在老太妃壽宴上更是精神呢。我們母女來也沒帶什麼好東西,影雁,將咱們帶來的血燕拿來給老太太補補身子。」
李母歎道:「安夫人快請坐,真真是太過客氣了,過來做客還拿這貴重東西子作甚。你們能來,我這把老骨頭就舒坦不少。」
李母身邊的丫鬟接過血燕,她跟著老太太見慣了好東西,可是這名貴的血燕還是頭一回見著。
「這就是大姑娘?真真是個靈秀人物,快過來,讓老祖宗看看。」李母拉著安文心的手,上上下下好生打量了一番。
只見安文心穿著一身水藍羅衫,衣服素淡,只在裙角繡著幾株白梅,外面套著銀藍色的小馬甲,鑲著一層白狐狸毛。頭髮梳著的是貴族小姐未出嫁的雙環髻,後面的頭髮編成一根粗大的辮子垂著,頭上也只是帶了兩隻珍珠釵子,只那珍珠拇指大小攢成梅花形狀,帶著淡淡的紅色,一看就不是凡品。
李母心裡滿意的緊,這個姑娘雖然容貌只是清秀,但是娶妻娶賢。看著孩子性格定然不是張揚的。
「好孩子,你叫什麼?今年多大了?」
安文心福了福身,清音清亮回道:「老祖宗萬安,我閨名文心,今年已有十五虛歲了。」
李母點點頭,笑瞇瞇的道:「好孩子,真是個好孩子。你今兒第一回來,我也沒有什麼可送你的。這個鐲子你拿著玩去吧。只是別嫌棄我老人家的東西破。」
安文心一看手腕上被李母硬套上一個翡翠鐲子,乃是其為罕見的帝王綠滿綠翡翠鐲子,心中知道這個老太太恐怕是相中她了。
安文心也不推辭,行了一禮道:「長者賜,不敢辭。老太太賞的,文心就不推辭了。」
這落落大方舉動,李母真是越看越喜歡,這才真真是大家之女呢,比起趙夫人不知要好了多少。鴻哥兒若能娶此賢妻,也是他的福分了。
忠勇伯夫人一看李母這態度,心中好受了些。她就說他家文心如此優秀,果然這老太太還算是有眼光的。
忠勇伯夫人笑道:「老太太一來就給她這麼大的見面禮,恐折了她的福分。」
李母擺擺手:「不妨不妨,我瞧著這孩子實在心中歡喜的緊。」
說著,指著趙夫人道:「這是鴻哥兒的母親,你也見見,以後咱們是要多多親近親近的。」李母這一番話說的實在是太過明顯了,文心不免有點臉紅。
文心給趙夫人也福了福身道:「唐夫人萬福。」
趙夫人看著李母那一番作態,再看著安文心容貌,心中正是不痛快的,笑容也淡淡的。
「我這裡也沒什麼好東西,只怕你家中富貴,看不上我送的罷了。」趙夫人拿來一個匣子,裡面正正放了一對金鑲藍寶石的纏枝蓮花簪子。東西是貴重,只這趙夫人說的話實在有點話中帶刺的,安文心看了一眼忠勇伯夫人,倒也行了全禮。
李母瞪了一眼趙夫人,笑容和藹的對著忠勇伯夫人道:「安夫人已經看過我們家二姐兒了,可是沒見過鴻哥兒呢?老大家的,趕緊派人將鴻哥兒叫來才是。」
趙夫人低下頭,低低答應了一聲:「是,兒媳知曉了。」
23.相看兒媳婦2
忠勇伯夫人淡淡的笑了笑道:「既然府上的二公子來,我們文心乃是未出閣的姑娘,還是避一避的好。」
趙夫人看了一眼安文心,輕輕的哼了一聲。
倒是李母笑呵呵的,指著唐婉慧道:「瞧我真真是老了糊塗了,竟然忘了這一層。文心就跟著我們家婉慧自去玩去。婉慧,你好生招待安家小姐,帶著她去見見你幾個姐妹,你們玩到一處也是好的。」
唐婉慧點了點頭,領著安文心道:「安姐姐,且隨我來吧。」
兩人出去後,唐婉慧頗為自得的笑道:「安姐姐,我們府中也沒什麼值得看的,最近南院園子裡才修整過,不如妹妹帶你到那去逛逛?」
安文心斂去某種的水光,點頭道:「客隨主便,二姑娘帶我去哪,便自是去哪裡吧。只是方才老夫人說二姑娘的幾個姐妹?怎不見那日在郡主府裡見過的三姑娘?你們家的女孩兒都長得極好,若能帶我見見別的姐妹,也算是圓了我心願。」
唐婉慧微微皺眉,笑道:「我那幾個姐妹不大上得檯面,只是安姐姐肯給面子,我們去院子裡的亭子中做一會子,待妹妹將我那姐妹幾人叫來,也省著領姐姐跑來跑去的勞累的很。」
安文心點點頭:「也好,妹妹所言甚是。」
唐婉慧招來身邊的小丫鬟,耳語了幾句,那小丫鬟點點頭,一陣風似地走了。
帶著安文心慢慢的踱到南院的亭子中,安文心看著院子中的種了一片的梅花樹倒是有些驚訝:「這些都是梅樹?倒是壯觀,想必冬日的時候花開了成片,那景色定然美的緊。」
唐婉慧臉上顯現得意之色:「是呢,安姐姐來的不是時候,冬日的時候這紅梅開的茂盛,簡直如同仙境一般。雖然跟郡主娘娘的牡丹園沒法想比,卻也好看的緊。不是妹妹自誇,這京中像我們家這般的梅園,妹妹敢誇口還沒看見過呢。」
安文心,轉了轉手上的貓眼戒子,笑容淡淡的。心中暗歎,這唐婉慧未免見識淺薄,這園子雖好,可是也不過是中上,如此誇口到底是太過了。
這時候傳話的小丫頭已經到了婉容的院子:「三姑娘,安家的小姐來了,我們姑娘請你過去呢。」
婉容臉上驚訝:「二姐姐緣何請我過去?」
別人不知,她還不知唐婉慧一向討厭她,又怎麼可能主動請她一聚呢。
那小丫頭有些不耐煩了,答道:「三姑娘,奴婢聽說是安家小姐指名要見見幾個姑娘。我們姑娘這才讓奴婢來請,三姑娘快些過去吧,奴婢還要去四姑娘五姑娘那裡呢。」
婉容點點頭:「我知曉了。」說著,從匣子裡抓了一把銅錢給那小丫鬟:「也不能勞累你白跑一趟的,拿著去買果子吧。」
那小丫鬟頓時喜笑顏開,對著婉容頓時態度好了許多:「姑娘好生打扮打扮,我們姑娘和安家小姐就在南院的亭子裡歇著呢。姑娘過去就能看見了。」
「多謝你,我知曉了。」
那小丫鬟離開後,綠珠皺著眉頭:「姑娘,這二姑娘是什麼心思?往日從來不曾主動相邀,今日怎麼一反常態的……」
婉容搖搖頭,示意綠珠別擔心:「無妨,想來不過是安家的大姑娘來了,她沒法推辭,這才會邀請我。既然大姐姐和四妹妹,五妹妹也去,也不怕她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
打扮一番,婉容出了院子,正遇見四姑娘唐婉如。唐婉如遠遠的見了婉容,使勁招了招手,小跑過來:「三姐姐,你也去南院?」
「這不是二姐姐相邀,她好不容易邀請一回,怎能夠拒絕?況且這回是忠勇伯家的嫡小姐來了,總是要見一見的。」
唐婉如眨了眨大眼睛:「那安家小姐是咱們的二嫂?那可要好好看看了。」
婉容失笑,點了點婉如的腦門:「還不是嫂子呢,關乎人家名聲,可要慎言。」
「我知道啦,三姐姐上回的三叔送來的琉璃簪子你得了沒?」婉如指了指頭上戴著的一隻琉璃簪子,問道。
沒等婉容答話,綠珠憤憤的答道:「四姑娘不知道,我們姑娘哪裡得了?送到我們姑娘這的時候只剩下最後一隻,我們姑娘聽說五姑娘都沒得,就讓給了五姑娘了。」
唐婉如瞪著大眼睛,一臉訝異:「怎麼會?我聽三嬸嬸說,那簪子可是有八隻呢,足夠咱們姐妹分的了。我瞧著做工挺精緻的,就挑了一個最好看得小鳳雕的。」她說道這兒,有點不太好意思。
婉容笑了笑,沒答話。綠珠恨恨了幾聲也不說話了。這時候,唐婉如轉念想了想,憤然道:「可是二姐姐多拿了?」說完,看著綠珠默認的態度,婉如頓時氣得跳了起來:「那簪子是新奇物件,三叔好不容易得來,要咱們幾個姐妹平分的。我那麼喜歡也只拿了一個,她倒是好,佔了自家姐妹的便宜,還如此心安理得。我找她理論去。」
說著,婉如氣呼呼的擄起袖子就要上前,婉容拉住她搖搖頭:「算了,便是去找她理論又能如何呢?不過是個簪子罷了,別傷了姐妹的和氣。」
婉如最是直性,有什麼就說什麼的主兒:「二姐姐就這麼忍著她?她雖然是嫡女,可是這府中的姑娘,誰比誰差一等呢?二姐姐也是從小養在老太太身邊的。還有婉靜的娘只是個通房,平日的貴重例份本就沒她的份,這簪子她一個做姐姐的還跟妹妹搶。真是白當了這姐姐的名頭了。」
婉容垂下眼眸:「她素日的性子如此,你又不是不知。」
「還是姐姐你性子好,只是往後且不可再被她欺負了。」
性子好?婉容暗自冷笑,不過是表面罷了。區區一隻簪子她還不放在眼裡,她所圖甚大,吃些小虧也沒什麼。若真如同唐婉慧似地為了一點小便宜把名聲搞臭了,可就得不償失了。
今日是四姑娘和她身邊的奴婢知道了,待到明日,全府的人都會知道了。
正想著,婉如突地叫道:「二姐姐,你看那是誰?」
婉容抬頭,定睛一看,一個穿著銀紅小襖的女子正往南院走去。婉容皺著眉頭:「那不是二哥哥的房裡人,臘梅嗎?」
婉容和婉如對視了一眼,同時心中不安,這南院的亭子裡可還有那安家的小姐,若是被她看見了二哥的屋裡人……
婉容當機立斷,叫道:「誒?這不是臘梅姐姐嗎?也是去南院?」
前面那女子停了下來,轉身,果真是臘梅。
24.文心明白人
這邊婉容和婉如進了南院,果然見到大姑娘唐婉晴和唐婉靜早就到了。婉容因為與安文心早就在昭華郡主那裡見過,婉容對著安文心笑了一笑,算是打過招呼了。瞥眼看見唐婉靜畏畏縮縮的,身上穿的也是半新不舊的衣服,頭上戴著唯一值錢一些的首飾就是她那日讓給她的琉璃簪子,不由得歎了一口氣。這婉靜也是個可憐人。
唐婉慧指著她們四人一一介紹著:「安姐姐,我們家的三姑娘你是見過了,這位是我們家的大姑娘名婉晴,這個是四姑娘,我二叔家的女孩兒,名叫婉如。這個最小的妹妹是三叔家的婉靜。」
說完,又衝著幾人道:「這位姐姐是忠勇伯家的大姑娘。你們幾個今日好運氣,安姐姐真算得上是正經的京中貴女呢。」
話一說完,婉容幾個還不覺的什麼,婉如心中惱怒,這話不是在貶低她們沒見過京中的貴女嗎?她們幾個雖然不是大房嫡出,也是府裡正經的小姐,如何當不得一聲貴女的稱呼了?
安文心看了一眼唐婉慧,心中咯登一下,立馬笑著說:「幾位妹妹不要拘束,我可不是什麼貴客呢。只是從前便聽母親說你們家的姑娘個個模樣周正,跟天仙似地。我這回來,可是想要見上一見也不枉來了一遭兒了。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唐婉晴頗有些受寵若驚,點點頭,臉頰帶著一些紅暈:「不不不,安妹妹才是天上的仙女一般。我不懂詩書,卻也聽過那李太白所寫的名花傾國兩相歡,果然這句詩配著安妹妹才是最好的。」
唐婉晴的這句吹捧未免言過其實,安文心通身的氣派確不是她能比的。可是若說容貌傾國傾城,就未免不妥當了。安文心自己都知道,她的容貌頂多就是清秀,說白了點就是普通。唐婉晴如此討好,未免讓人看輕了。
唐婉慧冷冷的看了一眼婉晴,不屑的哼了一聲。
婉容一看氣氛頗為尷尬,笑著說:「我瞧著大姐姐這句詩形容的不大妥當,安姐姐這樣的人應當用靜女其姝更為妥當些。大姐姐,安姐姐,你們覺得呢?」
安文心點點頭道:「此句甚和我意。那名花傾國兩相歡我可是當不得的。」
說完,唐婉晴神色有些訕訕的。
婉如一臉好奇的問道:「安姐姐,我三姐一直跟我說忠勇伯家的小姐如何的好。聽得我都有些膩煩了。安姐姐當真與郡主娘娘是好友嗎?那郡主娘娘可是如我母親所說,跟觀音菩薩一般的慈和?」
因為婉如性子單純,所以問了這句話,安文心反倒沒覺得唐突,倒有些覺得好笑。
安文心看著滿臉好奇的婉如,臉色柔和了許多:「婉如妹妹若是想見郡主娘娘,改日我們聚會,邀你來便是了。」
婉如一聽,立刻滿臉喜色,她是個心裡藏不住事兒的:「真的?安姐姐,那可說好了,你可不許哄我。」
「不哄你,郡主娘娘性情最是和善,一定會喜歡你的。」
這時,安文心話音剛落,就插入一個聲音:「四妹妹性子如此莽撞,若是見到了郡主娘娘,反而衝撞了可怎生是好呢?安姐姐是好心,只是我家四妹妹實在是性子頑劣,脾氣又爆,當不得安姐姐如此美意了。」
婉容定睛一看,果然是唐婉慧。婉如已經瞪大了眼睛,滿臉怒氣的盯著她,再看婉晴,眼觀鼻口觀心的當做看不見。而另外一邊的婉靜敏感的察覺到這氣氛,渾身打了好幾個哆嗦,頭都低到桌子底下去了。
婉如剛要站起來,冷不防被婉容一下子拍到膝蓋上,頓時一愣,瞅了瞅婉容,依舊雲淡風輕的模樣。
「二姐姐多慮了,那日我們一同去的王府,郡主娘娘果然不愧是聖上親賜封號昭華,不僅絕代風華,還寬容慈和。咱們四妹妹雖然一向任性,卻最是純善,定能讓郡主喜歡的。再說安姐姐親自邀請的四妹妹,想來也能為四妹妹斡旋一二。安姐姐,你說是不是?」
安文心算是看明白了,這四個姐妹,老大蠢笨不會說話,老二傲氣目中無人,老四單純性子太直,老五就像是個透明人一般。而這個老三,三姑娘唐婉容卻著實有幾下子,說話滴水不露,簡簡單單就化解了緊張氛圍。安文心不禁又高看了婉容幾眼。
「婉容妹妹這話說的可是好呢。婉慧妹妹就是太過擔心了。我家的小妹子,我也總是擔心,這都是做姐姐的,操心的緊。」
婉如狠狠的瞪了一眼唐婉慧,也不再說話了。
說了一會子話,自有小丫鬟來傳話,說是忠勇伯夫人要回去了請安大姑娘回去。
安文心歉意的笑笑:「今日卻是不能長聚了,母親有命,我這做女兒的不得不從。文心與幾位姐妹聊的投機,等下次去我們府中,定然好生招待幾位姐妹。」
「安姐姐實在是客氣了。」唐婉慧說著就要送安文心回內廳:「老太太命我相陪姐姐,這回去若是不見了我的蹤跡,怕是會不高興的。再說我與姐姐投緣,真是捨不得姐姐回去呢。」
安文心淡淡一笑:「有勞婉慧妹妹了。」
忠勇伯夫人帶著安文心回去,她今日見了那唐鴻雁,發現這孩子倒是好相貌的。與安文心一說,安文心反而沒有半點愉悅。
「這男子漢大丈夫,要那麼油頭粉面的做甚?女兒並不求他有多英俊,只求未來夫君知道上進,將來博個功名也好封妻蔭子。」
忠勇伯夫人滿意的點點頭:「我兒明理。這唐家二公子是嫡長子,將來可是襲了爵位的。他們唐家是鐵帽子伯爵,我家文心將來就是板上釘釘的三等伯夫人,也能撈個淑人做做。若是這孩子知道上進,將來得了皇上看重,那才叫好兒呢。」
安文心聽著忠勇伯夫人這話,潛層意思就是同意了這門婚事,未免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臉偷偷的紅了。
這邊忠勇伯夫人心中已經有了七分滿意。那邊趙夫人卻和李母心思不大一樣。李母很是喜歡安文心,這通身的氣派,才是真正的大家閨秀呢。可趙夫人卻心有不甘,她好不容易生了這麼一個粉團兒似地兒子,怎麼能娶一個如此普通的女子?
可到底拗不過唐永明,趙夫人暗恨,等將來多給兒子找幾個美貌嬌娘,絕不委屈自家兒子。
25.文心初立威
雙方見了都覺得挺滿意,於是著手開始準備婚事,小定過後就是大定。趙夫人雖然心有不滿,卻卯足了勁兒的要讓忠勇伯家大吃一驚。她們家本來在爵位上就矮人家一截兒,如今在這聘禮上可是不能叫人看輕了。
今年唐家的鋪子莊子收成並不好,又大修了南院,連姑娘們得銀霜碳都改成了黑炭。可是這筆聘禮錢,一向吝嗇的趙夫人就算再如何心疼白花花的銀子,也得硬挺著,打腫了臉充胖子。
林林總總,唐家的聘禮定了下來:聘金一千黃金,俱都是新的金澄澄十兩一個的元寶,滿滿得放了兩大箱子。聘餅共四種,二十兩的金餅一個,二十兩的銀餅一個,二十兩的銅餅一個,二十兩的鐵餅一個。八式海味,鮑魚,蠔豉,元貝,海米,魷魚,海參,魚翅,魚肚。三牲分別是雌雄一對兒牛、羊,雞。兩對兒大雁。給新娘子的三金,金釧一對兒,金錠一對兒,金幢墜一對兒。另有六副頭面,一套金的,一套白玉的,一套翡翠,一套藍寶,一套紅寶,一套銀得。加上綢緞,奇珍,書畫,茶葉,乾果,龍鳳鐲子,龍鳳環珮。總是一百抬。
這求親的人帶著這浩浩蕩蕩的聘禮出了唐家,引得路人圍觀,讚歎不已,俱都說唐家富庶。要知道先帝嫁長公主的時候,這嫁妝才也就一百五十抬而已,便已經是十里紅妝。
聘禮俱都抬進了忠勇伯府裡,忠勇伯滿意不已,他雖然不看重這點子錢財,卻也覺得唐家的聘禮不輕,對這樁婚事是實打實的上心了的。
忠勇伯夫人打開這些箱子,挑挑揀揀,嘖嘖了兩聲道:「這唐家還真是出手闊綽。不過依著妾身看,這些東西裡也就這一匣子南珠和那藍寶頭面入得了眼的。」
忠勇伯夫人打開那匣子露出的珍珠俱都是珠圓潤澤拇指般大小,她頗不以為意,關上匣子又扔進箱子裡。
忠勇伯不大高興的模樣:「唐家本來也不是什麼大富貴之家,這些聘禮我看很好,你還挑剔什麼。」
忠勇伯夫人一聽,立馬收斂了起來:「老爺誤會了,妾身並非看不上唐家的聘禮。這些聘禮,妾身還打算一分不要,都放在文心的嫁妝裡呢。」
忠勇伯一聽,滿意的點點頭:「你能這麼想,著實不錯。」
過了一個月,就到了唐家和忠勇伯府定下的黃道吉日,宜嫁娶。唐家早早的佈置了喜堂,宴請了賓客。唐鴻雁穿著一身大紅吉服,騎著一匹極為精神的棗紅馬,頭帶金冠,胸前繫著綢緞紮起來的紅花,就去忠勇伯家迎親。
進了忠勇伯家,花轎早已經等待了,拜了忠勇伯夫妻,這才意氣風發的往回趕。這一路上,唐鴻雁也極為自得,他娶得這個媳婦兒,光是嫁妝就是一百四十抬。要不是顧忌大長公主的嫁妝只有一百五十抬,這數量還要往上升呢。
岳家有權有勢還有錢財,就算唐鴻雁再如何貪戀美色,也知道娶這個安氏女的好處了。不禁笑的極為開心。
沒一會兒就到了唐家,門口的小廝機靈的很,遠遠的聽見嗩吶的聲音,早就點好了爆竹。到了門口,唐鴻雁下馬,按照喜娘說的,踢開轎門,將新娘子牽了出來。
緊接著就是射箭,邁火盆,拜堂,入洞房了。
唐永明和趙夫人俱都是一臉喜色,剛拜堂過後,就有太監來傳旨。唐家夫妻驚得呆住,他們雖然是三等伯爵,可是家中還未有過能得聖上旨意的時候呢。
急急忙忙跪下一片,這小太監並非聖上身邊伺候的,宣讀了聖旨,大意便是忠勇伯乃朝廷棟樑,肱骨之臣云云。隨後,那小太監叫人端出來一坐琉璃鑲寶石一人多高的西洋鏡,說是聖上賜予新婚夫妻的,希望能夠和和美美。
趙夫人一臉欣喜的接了,叫人拿二十兩銀子給那小太監,笑道:「公公勞累一場,犬子成親,也沒什麼好招待的,不若在府中吃杯茶水,好生歇歇。」
這小太監也不客氣,將銀子揣在袖子中,拱拱手:「夫人不必忙碌,咱家還要去宮中覆命呢。聖上看重忠勇伯,貴府還是要好生對待安大小姐才是。」
唐永明點頭稱是,趙夫人擦擦頭上的汗,笑的極為勉強。
送走了宮中的公公,唐鴻雁在外面待客,而新婦則是進了婚房。
晚上,喝的醉醺醺的唐鴻雁回到房中,揭開新娘子的喜帕,燭光昏暗,安文心又上了妝,平日只是清秀的面容此時也帶了一絲嬌艷。唐鴻雁雖然覺得妻子不夠漂亮,可他喝了酒,今日安文心可給他長了面子,於是待她也算溫柔,這一夜自是纏綿渡過。
第二日,自有丫鬟早早的叫醒了兩人。安文心雖然家世好,可做了人家的媳婦兒就沒有在家當姑娘時候的自在了。成婚第二日就得早早的給公婆立規矩。
安文心親自起床伺候唐鴻雁梳洗,這沒了晚間的曖昧和妝容,唐鴻雁仔細打量半天安文心,心中頓時失望。原本還以為不是傾國傾城,也該是個清秀佳人才對,可是如今看來……
好在唐鴻雁心中覺得不滿,臉上卻不顯。他還知道這個媳婦兒家世高,還得要尊重著些的。
這時,進來四個丫鬟,對著安文心行了一禮道:「奴婢們原是二爺身邊的使喚丫頭,請二奶奶安。」
安文心看了幾個丫頭,果然都頗具幾番姿色,不動聲色的點點頭道:「我知曉了,我帶來的冬雪,冬霜兩個是我貼身的。以後他們倆還得你們好好教教咱們府上的規矩。」
為首的點點頭:「不敢說教授兩位姐姐。」
緊接著,冬雪在安文心的耳邊道:「小姐,二爺的屋裡人要給您請安,你可要見見?」
安文心垂下眼睛,看了一眼坦然的唐鴻雁,笑道:「既然是伺候二爺的人,妾身自然是要見上一見的。讓她們進來吧。」
海棠和臘梅進了來,脆生生說道:「奴婢海棠、臘梅,請二奶奶安。」
只有兩個?安文心挑挑眉毛,原來這唐鴻雁的屋裡人只有兩個,還好,還算是在意料之中。
打量了一番這兩人,只見叫海棠的姿色出眾,神態卻拘謹的很,穿著一襲月白小襖,頭上也只有三樣首飾,除了衣服料子好些,梳著婦人頭,比起平常的使喚丫鬟並沒有什麼不同。而另一個臘梅則穿了一身玫紅小襖,襯得臉上的肌膚更加白皙了起來,頭上雖然也是三樣首飾,卻戴了一隻金鑲翡翠的大鳳簪子,一看就不是凡品。
安文心暗道這個海棠倒是個知道規矩的,而這個臘梅。想到了什麼,安文心笑了起來:「你叫臘梅?」
「回二奶奶話,奴婢是叫臘梅。」
「你到是個相貌好的,二爺真是個有福氣的人。素日我最愛的花就是梅花,咱們院子裡也有一片梅花林。這名字雖好,卻是重了那院子的名。二爺,我給這臘梅姑娘取個名字,你看可好?」安文心看著唐鴻雁笑了起來。
唐鴻雁無所謂的點點頭:「你取便取不過是個名字而已。」
安文心忽的一笑:「我瞧著你帶著這翡翠簪子倒是挺好看的。不如就改名叫翡翠吧。正好我這有個翡翠鐲子,賞了你倒是應景兒得。」
臘梅一呆,咬了咬下唇,看著唐鴻雁神色委屈。而唐鴻雁卻絲毫沒感覺到美人心思。
臘梅低下頭,看似恭順的伏在地上:「奴婢謝二奶奶賜名。」
安文心滿意的點點頭,賞了一個翡翠鐲子給臘梅,又賞了一隻金簪子給海棠。
26.首個下馬威
「二爺可覺得妾身對臘梅妹妹太過嚴厲了?」從兩人的新房到李母的正廳還有一段路程,安文心笑瞇瞇的看著唐鴻雁。
唐鴻雁倒是臉色茫然:「嚴厲?不過是個名字而已,改了就改了吧。」
安文心掩口笑了笑:「妾身是害怕讓二爺的心上人受委屈呢。看那看那翡翠姑娘身上穿戴的都是上品,想來是得二爺喜歡的。她相貌又好,二爺真真是好福氣的。」
唐鴻雁有點臉紅,面色有些許尷尬,咳嗽兩聲,掩飾道:「平日我是寵著她些,不過你才是咱們府裡正經的二奶奶,管束她並不用在意我。」
「二爺這說的是什麼話?翡翠姑娘和海棠姑娘都是二爺的枕邊人,妾身可是要好生待她們,將她們兩個當做親姐妹才是呢。她們將二爺伺候好了,也是妾身之幸不是?」
唐鴻雁聽了這話,頗為詫異,他素日知道自家母親為了爹爹寵妾妾室,整日的拈酸吃醋。今日一看,不禁心中讚歎,這安氏果然是大家之女,心胸寬闊,真乃賢妻也。唐鴻雁心中也有點感動,不禁讚道:「二奶奶果然是大家之女,胸襟氣度不同旁人。先前,太太還告訴我說別讓你看見翡翠和海棠呢,怕你心裡不高興。如今看來,倒不用如此了。」
安文心暗中惱怒,拍了拍唐鴻雁的手臂,柔聲道:「妾身本就不是那善妒的人,二爺真真是誤會妾身了。」
聽了這話,唐鴻雁滿臉嚴肅:「我現在知曉了,二奶奶真乃吾之賢妻。」
安文心笑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隙,天知道她到底是不是真的『賢惠』呢?
到了正廳,李母和趙夫人等人早就等著了。唐家的一干長輩們俱都到齊了,李母坐在首位上。
「新媳婦兒來啦?快讓老太太瞧瞧,老太太都念叨一個早晨了,就等著你們來呢。」蘇夫人打趣著。
唐鴻雁看上去鎮定自若,兩人直接跪下,端著茶給李母遞上:「老太太,喝茶。」
李母笑的臉上成了一朵菊花,笑了喝了一口,拿出兩個封著口得紅封兒放在兩人手中,頗有些語重心長:「文心成了我們家的孫媳婦兒,以後你們小兩口兒一定要和和美美的過日子才是。鴻雁,你如今也娶了媳婦兒,是大人了,可不能向以前似地,安安生生的才是。」
唐鴻雁點點頭:「是,老太太,孫兒知道了。」
緊接著就是給趙夫人和唐永明上茶,唐永明說了幾句勉勵的話。端茶給趙夫人的時候,趙夫人接過茶,端詳了好一會兒,直到安文心跪著都感覺有些膝蓋疼痛的時候才放下茶杯,示意安文心起來。
趙夫人從丫鬟手中拿過一個紅封兒,慢條斯理的說道:「你是大家之女,也不用我這個做婆婆的多說。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你心裡都是有數的。這既然做了我們家的媳婦兒,就得守我們家的規矩。」
唐永明瞪了趙夫人一眼,轉而看向文心,神色溫和:「你起來吧,別總跪在地上。你母親並無別的意思。你是大家之女,規矩是最好的,平日裡也多教教你妹妹們。」
安文心的膝蓋有點麻,點點頭回答:「老爺放心,孩兒自是會對妹妹們好的。」
緊接著又帶著安文心給周老姨太太和蘇夫人、寧夫人等行了禮。見過面之後,文心瞧瞧瞟了一眼趙夫人,心知這婆婆是給了自己一個下馬威呢。
李母又道:「老大家的,先前芳哥兒懷孕,不宜操勞,你身子又不大好。這回文心進了咱們家的門兒,這管家的事兒就別讓婉慧管著了。有些出頭露面的事婉慧一個女孩子家也不適宜。」
趙夫人倒是爽快的緊:「老太太放心,兒媳婦早就準備好了呢。文心既然是咱們家正經的兒媳婦兒,這管家的事當然由她來做的。想來文心在忠勇伯家中早就學過這些,一定能做的滴水不露。」
聽了這話,李母倒是很滿意。不滿意的人冒了出來,唐婉慧初次管家,自覺掌握全府,權利大的很,哪裡捨得就這麼放棄?
她蹭的一聲站了起來,氣沖沖的喊道:「我不同意!老太太,太太,雖然在忠勇伯家,二嫂子學過,可是咱們家的情況跟忠勇伯府的情況也不一樣啊。二嫂子即便是天生聰慧,可也不那麼容易就上手的。」
李母點點枴杖道:「二丫頭,咱們府裡這麼點事兒,你嫂子還弄不清楚?這管家的事你也算是學過了。如今你大嫂子懷著身孕,你二嫂子既然進了門,這管家的事兒就該是你二嫂子管。」
唐婉慧看了一眼不動聲色的安文心和裝作沒聽見的唐鴻雁,氣呼呼的跺了跺腳:「好,好,那就讓二嫂子管,到時候出了事情,可別來找我!」
說著,氣呼呼的掀開簾子,跑了出去。
李母皺著眉頭,看著趙夫人:「老大家的,你這是怎麼養得孩子?好好一個丫頭,被你嬌慣至此。」
李母動了真氣,唐永明連忙拉著趙夫人跪下道:「母親息怒,婉慧這孩子確實不像話,孩兒定會好好教訓於她。」
趙夫人連忙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擠出幾滴眼淚:「老太太息怒,您也知道婉慧這孩子是兒媳四十才生下的孩兒,她出生又身子弱,好不容易才養活的大些,兒媳自然多疼愛一些。婉慧雖然性子驕縱些,可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的。老太太且饒過她這一回罷。」
唐鴻雁憋紅了臉,看了一眼安文心,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真是沒見過誰家的姑娘會有這麼的喜歡管家,雖然心中如此腹誹,安文心擦了擦眼角,跪下道:「老太太息怒,都是孫媳的錯。孫媳愚鈍,本當不得這樣的大任。讓二妹妹心中不高興了。」
李母瞪著眼睛:「你有什麼錯處?都是婉慧,叫她爹娘給慣壞了!」
趙夫人拉著文心的手,滿臉關切感動:「文心,府中的事物交給你我是放心的,都怪婉慧那孩子不懂事。你是個懂事的,千萬別跟她計較才是。」
「看太太說的,哪能呢?二妹妹性子天然,我這個做嫂子的不包容,還有誰能包容呢?」
正在這時,卻見一個小丫頭冒冒失失的闖了進來:「二太太,不好了我們奶奶肚子疼,都見了紅,恐怕孩子保不住了。」
蘇夫人一下子驚得站起來:「什麼?」
27.女人的爭鬥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給我說清楚!」
蘇夫人難得的橫眉立目,指著跪在地上抽噎不止的蕊兒和躺在床上雙目緊閉,面色蒼白的趙淑芳。唐家請的大夫給趙淑芳把了脈,摸著山羊鬍子,一臉的神色自若。
「王大夫,我急芳哥兒到底是如何了?」
「大夫,孩子沒事吧?」
蘇夫人和趙夫人同時問了出來,各自看了對方一眼,不用說,這問孩子如何的自然是蘇夫人。趙夫人不滿的看了她一眼,蘇夫人有點尷尬的移開了眼睛。
王大夫不緊不慢的寫了張方子道:「二太太以後還是多找些人伺候大奶奶的好。大奶奶如今動了胎氣,誤食了打胎藥,好在喝的不多都已經嘔了出來。下次可就沒這樣的好運氣了。我這有張方子,且讓大奶奶按頓吃上幾天,就無事了。」
趙夫人連忙送了口氣合手唸了一聲阿彌陀佛,念完,睜開眼睛直視著趙淑芳身邊的大丫頭順兒:「你們是怎麼伺候大奶奶的?竟然讓大奶奶誤食了打胎藥,你們這些刁奴才,若是小少爺出了事,十條命也不夠賠的。」
蘇夫人連忙點頭道:「對,對,實在是該罰!」
只見順兒流著眼裡,一下子跪到地上:「兩位太太明鑒,奴婢們伺候大奶奶怎會不盡心呢?只說奴婢從大奶奶還是姑娘的時候就是我們呢家小姐的貼身丫鬟。今日大奶奶喝了蕊兒姑娘端來的雞湯後,才會腹痛難忍。奴婢覺得不好,趕緊讓大奶奶催吐。」
趙夫人看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蕊兒,冷笑了一聲:「這也是芳哥兒身邊的丫鬟?瞧著就是個黑心害主子的,遮掩的丫頭,可不能留著。」
蘇夫人皺了皺眉頭,沒有作聲。
順兒一下子叫起來:「大太太,二太太,一定是這個蕊兒要害我們奶奶。她是大爺身邊的屋裡人,如今看大爺跟大奶奶感情越來越好,這才使了毒計。大太太二太太一定要為我們奶奶坐主啊!」順兒一下子撲到了趙夫人的腳邊。
「我道是什麼?原來她是振鵬的通房,我們芳哥兒現在懷了身子,跟振鵬只會越來越好的,這等小賤蹄子就該打死扔出去。振鵬也真是,怎麼選了這麼一個歹毒心腸的做房裡人。」
蘇夫人面色越發的難看起來,擦了擦眼淚道:「此事倒是我的不是了。先前芳哥兒有了身子,振鵬身邊沒個服侍的人,我便做主將身邊伺候的蕊兒給了振鵬。芳哥兒也曾經讚過這孩子懂事明理知道進退的,怎的會發生這種事呢?」
因為李母被這事氣了個夠嗆,趙夫人拍著胸脯說定會把此事辦好,於是李母就先行回去了。
趙夫人不去看蘇夫人,只望向唐振鵬,摸著手上翡翠戒面的戒指,不急不緩問道:「振鵬,這蕊兒既然是你的房裡人,我這做嬸娘的也不好說什麼?此事合該由你決定。只是振鵬,嬸娘提醒你一句,芳哥兒雖然平日與你打打鬧鬧的,卻是實打實的為著你好。如今她好不容易才懷上身子,若這孩子有個什麼好歹,振鵬你可就沒了嫡長子。」
蕊兒哆哆嗦嗦的,抬起頭來,急忙辯解著:「太太明鑒,大爺明鑒。奴婢真的沒有害大奶奶,奴婢是被陷害的。大爺明鑒啊。」
蘇夫人點點頭,臉上稍有和軟:「你且說說,那湯經過誰的手?」
蕊兒竭力想了一會兒,最後哭喪著臉,垂下頭。
看來是沒辦法了,蘇夫人心中歎了一聲,這蕊兒是保不住了。原本還想用蕊兒把振鵬給籠住,看來是不成了。振鵬雖然自小養在她跟前,可畢竟不是她親生,總是隔著一層似地。
趙夫人眸中精光一閃:「原來這蕊兒是弟妹身邊的人,我說弟妹思慮的未免不周到了。雖然振鵬不是你親生,可畢竟是你養大的。你將身邊的人給他也是好意,可是這振鵬身邊伺候的人怎麼能不精挑細選呢?如今出了事兒,咱們都道你這嫡母是好心,可外面的人只覺得你給的這丫頭居心叵測,將來可怎麼看你?」
蘇夫人一下子著急了:「大嫂子這是如何說的?我對振鵬是一片慈心,誰知道這丫頭竟然做這麼下作的事,都不給我長臉。」
唐振鵬原本看蕊兒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心中到底有些憐惜。可是趙夫人說了這樣的一番話,唐振鵬的眼神頓時就變了。也是,蘇夫人雖然沒有兒子,可還有個嫡女唐婉如,這別人家中也不是沒有嫡女招個女婿繼承家業的。她身邊的丫鬟蕊兒害自己正妻的兒子,到底是什麼意思?
也不怪唐振鵬多想,蘇夫人如今是一團亂麻,趙夫人唯恐天下不亂的添油加醋。
唐振鵬頓時看著蕊兒的樣子,眼中冷光大作。他雖然對趙淑芳不是特別愛重,以前還覺得她太過潑辣,不賢惠。可如今,她懷了身孕,他們兩人因著孩子感情也越發的好了起來。畢竟趙淑芳是他正妻。
唐振鵬冷聲道:「這樣惡毒的女人,我可要不起。太太,雖然這蕊兒是你身邊的人,可她害了芳兒,孩兒也容不得她。念著她伺候過我些時日,就留她一條性命,叫牙婆來,打發賣了出去吧。」
蕊兒的身子抖得如同寒風中紛亂漂浮的柳條,她抬頭,瞪大通紅的眼睛,兩行清淚就流了下來。
「大爺就如此與奴婢恩斷義絕嗎?奴婢是被冤枉的,有人設了個局要陷害奴婢。大爺不是曾說喜歡奴婢的頭髮,比那武皇帝的衛夫人也不遜色嗎?大爺不還讚過奴婢的纖腰盈盈一握,比那趙氏飛燕有過之而無不及嗎?奴婢與大爺恩愛纏綿那麼些時日,大爺都忘了?」
看著唐振鵬不做聲,蕊兒冷笑一聲:「大爺還說奴婢姿色比起大奶奶那個妒婦不知要美多少倍?大爺還說等大奶奶生了孩子最好難產,就把奴婢扶正嗎?」
「住口,你這賤婦!」唐振鵬一下子漲紅了臉,上去就是一個巴掌。
清脆的聲音響了起來,蕊兒的臉偏到一邊,髮鬢紛亂,釵環掉了一地。
蕊兒緩緩回過頭,絕望兒憤恨的看著唐振鵬:「奴婢曾與大爺說過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男兒薄倖,大爺真真是各種翹楚。」
這時,趙淑芳悠悠醒了過來,蒼白著臉,面無表情:「原來大爺跟蕊兒害說過如此的情話呢?不知跟那齡官兒可也這麼說過?」
趙淑芳看著唐振鵬手足無措的模樣,雙手按上小腹。果然,那些賤婢把他迷得沒了心智,可無論她自己如何的伏低做小,這些情話,唐振鵬卻從未與她說過。從未說過啊。
唐振鵬看著趙淑芳默默地不吭聲,又瞥見趙夫人一臉的幸災樂禍和蘇夫人的不敢置信。頓時覺得裡子面子都沒了,一下子氣血上湧,上去衝著蕊兒的胸前就踹了一腳:「都是你這賤婢的錯!」
蕊兒趴在地上,似是絕望一般一動不動了。
「來人,把這賤婢賣出去!」
給人做過通房的丫頭,身子已然不潔了,還有哪個大戶人家要呢?不過是賣到青樓罷。
趙淑芳的胎保住了,心頭梗的這根刺蕊兒也拔了出去。這件事最後得到好的不過就是趙淑芳。那蕊兒的死活,誰關心呢。
28.兄妹知心話
婉容繡著手中的荷包,小小的荷包上繡著的是蟾宮折桂。婉容繡著認真,這個荷包裡裝的是醒腦的香,要給唐鳴鶴用的,所以婉容繡的分外用心,唐鳴鶴年方十歲出頭,就要下場去考童試,遭這份罪,婉容實在是心中心疼,可她也知道她家哥哥乃是庶子,若想將來有些出息,只能通過科考這條路。當今聖上重文輕武,文官最受重視,聖上愛惜有文才之人,他家哥哥若真能中個舉人老爺回來,將來生活也有了保障。
因為明年二月童試,若是考中就有了童生資格。婉容思慮的多,早就將下場的衣服準備好了。
「三姑娘,你聽說了沒?二房的蕊兒姑娘被發賣出去了。」綠珠端著上好的青瓷杯泡了茶,放到婉容的手邊。
婉容抬眼,冷笑:「哦?大嫂子終於出手了,我原先還想著這大嫂子能忍到什麼時候呢。」
「聽說那蕊兒姑娘膽大包天給大奶奶的雞湯裡放了打胎藥的。」綠珠嘖嘖兩聲,歎息不已。
婉容擱下手中的針線活,抿了一口茶水道:「那蕊兒我也見過,看著倒是個老實的,誰知道會有這樣的心思呢?不過這樣的事兒也難說是誰動的手,大嫂子好不容易懷了這麼一個孩子,二太太就著急的給大哥哥房裡塞人,大嫂子那個脾性能忍到現在才出手也真是難為她了。」
綠珠收拾昨日婉容擺著的棋譜,雜物。極為麻利的裝到箱子裡:「蕊兒也是自作自受,二太太看大奶奶不順眼,誰讓她願意呢?即便是通房,咱們府裡每月還領著二兩銀子,吃的用的比我們這些做丫頭的不知好了多少,她自是願意去做這個通房的。若將來有了一兒半女,就能升做姨娘。」
婉容似笑非笑:「綠珠若是也喜歡做通房,那不是現成的嗎?那天在南院,二哥哥瞧著你的眼神可不是看上你了?你若是願意,二嫂子又賢惠,給你個姨娘做做也不是不可能的。」
這時,墨珠捧著新領的衣服料子走了進來,聞言笑道:「那這可是好事了,我先在這兒恭喜綠珠姨奶奶了。」
綠珠漲紅了臉,跺跺腳:「姑娘就會取笑奴婢,奴婢才不是那種沒眼色的東西呢。與其像海棠,蕊兒那般。還不如像青玉姐姐那樣自在。」
「還有你這個小東西,姑娘取笑我,你也跟著取笑我。」綠珠點了點墨珠的腦門兒,掀了簾子跑了出去。
婉容和墨珠在屋內會心一笑,卻聽見外面綠珠的聲音:「三爺來了,快快進來,姑娘正等著你呢。」
掀開簾子,正看見唐鳴鶴板著臉進了來。
婉容撲哧一笑,指著唐鳴鶴道:「這是誰惹著哥哥了?板著臉這麼不高興的?」
唐鳴鶴氣呼呼的坐在榻上,墨珠眼疾手快的捧著一杯茶放到唐鳴鶴手邊。唐鳴鶴喝了一口,順順氣,這才回道:「太太說二哥整日在屋裡無所事事的,也叫他去家學,明天童試也去考上一考。這回家學裡可就熱鬧了,二哥那個人整日就是吃喝玩樂,拈花惹草的。二嫂子也不管管他。家學裡烏煙瘴氣的。五叔每日裡氣的不行,也管不了他。」
婉容聽完,臉色擔憂:「這可如何是好的?明年童試,他無所謂考的上考不上的,若是影響了你可怎生是好?那家學不都是咱們唐家的親眷?都是男子,哪裡來的沾花惹草?上學還要帶婢女伺候的?這二嫂子也真是「賢惠」過頭了。」
唐鳴鶴低著頭,也不解釋。這家學中雖然都是男子,可也有那嬌媚似女子的男兒,比那賣屁股的也高貴不到哪去。這男風盛行的髒事兒,他可不能跟婉容這樣的閨閣女兒說。
婉容恍然大悟,沒有追問下去。若是原先的婉容自然是不知道這其中的蹊蹺的,可是現在的婉容什麼沒見過?想必是唐鴻雁那個傢伙在家學裡又沒有婢女溫香軟玉的,就把主意打到了男子身上。
婉容不以為意,倒是擔心會影響唐鳴鶴:「他可有影響到你?若是妨礙了你,我就去跟老太太說。來年童試,對咱們可是大事兒,可不能耽誤了。」
唐鳴鶴一臉無奈:「你也知道五叔只是咱們家的族親,只靠著束脩過活。二哥平日不刺幾句就是好事。這回五叔也不去上課,只每日把題目叫小廝送來讓我做。」
「這可不行,二哥這麼胡作非為,得想個辦法。」
唐鳴鶴搖搖頭:「老太太雖然心裡向著我們,可畢竟年紀大了。你若去告狀,又讓太太抓住了把柄。」
婉容抿唇一笑:「放心吧,我自有法子。」
「你這到處走動,身邊的丫鬟怎麼也不跟著?這幾日,我給你做了幾身衣裳,正好童試的時候派的上用場。」
婉容叫墨珠把箱子裡的衣服拿出來,唐鳴鶴笑著收下了,一眼看見桌子上沒完工的針線活,拿起笑道:「這個荷包好精緻,是給我的吧?蟾宮折桂,倒是好寓意。」說完得意洋洋的掏出腰間的另一個銀藍荷包,繡的也極為精緻。
唐鳴鶴眼中柔軟:「還是我妹妹手藝好,比我那些丫鬟們繡的都好。」
說完,唐鳴鶴想了想又答到:「我身邊那些丫鬟們年齡大了,心也大了,總在我身邊也不大放心。有些配了小廝,有些給了賣身契打發了出去。我現在每日上著家學,有她們在也不大方便。」
婉容瞪大眼睛道:「我的哥哥,前幾日老太太還念叨說找幾個老實的丫頭先放你屋裡,你怎麼還打發了出去?」
唐鳴鶴皺著眉頭:「我不待見她們,整日哭哭啼啼,拈酸吃醋,沒個正經樣子。」
「也好,哥哥現在要準備童試,是不宜讓她們在一邊嘰嘰喳喳的。」婉容說完,將那蟾宮折桂的荷包討了回來,繼續一針一針的繡著。
一時間,屋子內有些寧謐,婉容低著頭,神色認真。微微的陽光從窗稜處照射進來,婉容垂著眼睛,睫毛在光滑的肌膚上投下兩道陰影。雖然年紀尚幼,卻能看見以後端莊秀麗的模樣。
唐鳴鶴愣了一會兒,忽的低下頭:「妹妹真是越來越像姨娘了。」
婉容忽的抬起頭,神色有些複雜,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哥哥想姨娘了?」
唐鳴鶴苦笑一聲:「如何能不想呢?姨娘在時,定然不會讓妹妹如此辛苦。」說完,唐鳴鶴拉過婉容的手,看著上面有些細小的針孔,咬著下唇:「姨娘那般高傲的性子,本是大家小姐,最後為人做妾。這些年,雖然生了我們兄妹兩個,卻一直都不快活,去了也是解脫。」
「哥哥……」婉容也是一臉黯然,李姨娘留下的詩集,上面字字珠璣,可見其才情,可是越翻到後面就越能看見她活的很苦悶。
唐鳴鶴抬起頭,笑了笑:「是我的不是,惹得妹妹不開心。妹妹千萬勿怪。雖然姨娘不在了,可到底還有我。」
婉容看著唐鳴鶴雖是少年,卻仍舊稚嫩的臉龐,心中有暖流流過。
29.婉容巧用計
婉容去唐鴻雁院子的時候,沒有帶綠珠。綠珠是個有分寸的,自然知道二爺垂涎她的美貌,她去是不妥當的,正好留在院子裡。
進了安文心的屋子,她正拿著帳本細細的查看,身邊原先的臘梅今日的翡翠正戰戰兢兢捧茶侍奉。而海棠則是神情肅穆的磨著墨。
擱下帳本,安文心揉了揉眼睛,從翡翠手中的托盤中接過茶水,抿了一口,皺著眉頭:「這茶實在太涼了。」
翡翠一驚,連忙道:「奶奶稍待,奴婢給您換新的。」
安文心歎了口氣,語重心長的說道:「翡翠啊翡翠,你怎的還是如此莽撞,我平日最是愛喝雪頂含翠,可是你沏的是黃山毛尖。再不說這茶已經這麼涼了。平日看你如何聰敏伶俐,怎的這麼笨手笨腳?你這樣,我如何放的下心讓你去伺候二爺。」
「是奴婢的錯,奶奶勿要生氣。」翡翠弓著身子,哪裡還有當日質問喜福的咄咄逼人。婉容看在心裡,暗道這安文心果然好手段。
忽的看見婉容倚在門邊,笑語盈盈的看來,安文心頓時笑道:「這不是婉容,快快進來。你們也真是沒眼力見的,三妹妹來了也不提醒於我。」
雪衣告了一聲罪,急忙把婉容引了進來。
「見嫂子正忙著,就沒打擾。」婉容看了一眼翡翠和海棠,笑道:「嫂子果然是好賢惠的,翡翠姐姐和海棠姐姐現下都與嫂子關係融洽,二哥哥有嫂子這麼賢惠的夫人真真是好福氣的。」
安文心笑容有些淡淡的:「不敢當這樣的名聲。妹妹此番來,可是有什麼事?是不是你的月例少了?我初初管家,難免有不周到的地方,若是有那起子不長眼的奴才怠慢了妹妹,可要跟嫂子說,我定要處置了那起子奴才。」
婉容笑瞇瞇的擺擺手:「哪能呢?嫂子管著府裡,沒有不周到的地方,就是這幾日看嫂子面色不大好,就親自燉了一鍋老參湯過來。燉的不大好,可到底是妹妹的一番心意。嫂子別嫌棄便是。」
安文心一愣,隨即面色緩和了許多。一邊的雪衣捂嘴笑道:「還是三姑娘心疼我們小姐,比二姑娘強多了,二姑娘上回還來鬧了一趟,說我們小姐短了她的月例。我們小姐管著家兢兢業業,沒有不周到的地方,還被二姑娘這麼說。」
「雪衣。」安文心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雪衣立刻訕訕的住了嘴。
婉容一愣,親自盛了一碗湯,端到安文心手邊:「二姐姐就是那個性子,嫂子千萬別跟她一般見識。二姐姐雖然脾氣爆了點,過後就忘。二嫂子還是先嘗嘗妹妹親手做的湯才是。」
雪衣親自接過來,先聞了聞:「三姑娘真是好手藝,這湯熬得,聞著就香。小姐,你快嘗嘗。」
安文心眼中暖意更甚,接過湯碗,緩緩的喝著。
婉容看了看安文心住著的屋子,這屋子佈置的果然雅致,榻的對面架子上放置的一個黃烤青花瓷的瓶子,水晶的精緻船雕,俱都是海外的舶來品。內室的帳子用的也是宮中的貢品祈錦紗。這種綢緞,她只在老太太那裡見過一尺,還是吳老太妃賞賜的。
果然不愧是忠勇伯家的嫡長女,家底果然豐厚的很。
婉容不動聲色:「怎的不見二哥哥?」
安文心喝完最後一勺,聽見婉容這麼問,笑道:「他這幾日被太太逼得去了家學,要我說去去要好。他是個不大上進的,三弟倒是有心進的很,將來三弟有了出息他們兄弟也好互相幫襯著。」
婉容仍舊笑著,摩挲著茶杯:「前幾日三哥到我那裡,妹妹倒是知道了一個消息。二哥可是帶了房裡人去了家學?聽三哥說,二哥這幾日倒是紅袖添香很是愜意。我還道姐姐真真是心疼二哥的。連二哥去家學都不忘帶人伺候。」
安文心臉色一沉,笑容頗有些勉強:「想必是三弟看錯了吧,他去家學正是去板板性子的。便是太太也不會讓他帶屋裡人去的。二爺的屋裡人現只海棠翡翠兩個,又哪裡來的屋裡人?」
婉容恍然大悟,頗為不好意思的笑笑:「那便是三哥記差了。到讓嫂子白擔心一場。二哥明年不也要下場試試?這回可得好好學著。我聽三哥說,族中的五叔學問不錯,曾經考中過舉人老爺呢。二哥哥若是跟著五叔學,定能博個進士回來的。」
「承妹妹吉言。」安文心招了雪衣來:「雪衣,將我那個南疆的鏤空內雕花的銀鐲子拿來給三妹妹。」
雪衣應了一聲,連忙取了來。
婉容急忙擺手道:「哪能受嫂子的禮,我這平日裡就是無聊的緊,來找嫂子呆一會子。也就是嫂子不嫌我煩的。」
安文心,硬將那鐲子套在婉容的手腕上:「不是什麼貴重東西,這銀質的也不值什麼。妹妹那裡好東西多,千萬別嫌棄。這鐲子勝在做工精巧,是我姑父從南疆帶來的,妹妹拿著玩吧。本來也給二妹妹準備了的,只是二妹妹眼界忒高,看不上我這的東西。妹妹可千萬別。」
婉容聽了這話,反而把鐲子收了起來:「嫂子都這麼說了我要是再推卻就顯得矯情了。難為嫂子有了好東西還想著妹妹的。一鍋湯換來一隻鐲子,趕明兒我還端著菜來。」
一聽這話,安文心撲哧一笑,點了點婉容的額頭:「這個妹妹真是鬼靈精。你以後常來我這院子,我倒是還開心些。這些時日,看這些勞什子帳本可把我煩透了。」
婉容聽得直點頭,笑瞇瞇道:「那嫂子可別嫌我煩。」
「定然不會的。」
出來南院,正與唐鴻雁碰了一個對面,婉容見過禮,低下頭,笑容可掬的回了自己的院子。她的目的達到了,以安文心的手段,定然不會對此事撒手不管的。瞧著安文心表面賢惠大度的很,可實際上還不是把翡翠海棠拿捏得死死的。
過了不到半個月,婉容便從唐鳴鶴處得知,唐鴻雁果然老實了許多。又過了幾個月,趙淑芳疼了整整一夜,終於生了一個女兒,因為是唐家第四代的長女,閤府都稱作大姐兒。雖然只是個女兒,老太太和趙淑芳都很高興,滿月宴辦的極為隆重。老太太愛的緊,取了一個小名叫妞妞。
30.閒坐話家常
「姑娘,老太太讓你過去呢。」
抬頭一看,卻是李母身邊的大丫頭金簪,婉容拉著金簪的手往屋裡走:「金簪姐姐且先坐坐,等我換了衣裳,再去見老太太。」
金簪也不退卻,笑著讓婉容走在前面:「姑娘相請,奴婢也不推卻。」
進了婉容的屋子,金簪打量了一番,笑道:「姑娘的屋子裡怎麼也不擺些古董,都是些書畫,倒是隨了李姨娘的性子。」
「我倒不喜歡那些個東西。太貴重了,若是不小心摔了下來,豈不是要給我心疼死?」
聽了這話,金簪一下子笑了出來:「姑娘真是個妙人,怪道老太太喜歡的緊。便是奴婢也覺得姑娘有趣的很。」
婉容莞爾一笑,叫了墨珠來給自己梳妝:「金簪姐姐,可知道這回老太太叫我去做什麼?」
金簪正拿著婉容的針線活計看個不停,聞言回道:「老太太沒細說,只是奴婢看老太太穿的實在是鄭重,又叫了馬車,想來是去王府拜見老太妃呢。」因為婉容平日為人不錯,金簪也樂意提點:「姑娘得老太太看重的,這回去王府拜見太妃,只帶了姑娘去呢。因著是去王府,姑娘還是穿戴的隆重些的好。」
墨珠機靈,從衣櫃裡找出一套雙色百花戲蝶衫:「姑娘就穿新作的這套,這套料子還是三爺送過來的呢。」
說著侍候婉容穿上,這套雙色百花戲蝶的羅衫看著極為亮眼,婉容皺皺眉頭:「是不是太過鮮亮了些?」
金簪笑道:「姑娘剛多大,正是要穿的鮮亮一些。此去王府,姑娘穿的喜慶一些,也得老太妃的喜歡。」
婉容無奈笑笑:「我平日裡最是不大喜歡這些顏色,總覺得太過奢華了。」
「姑娘的衣服比起二姑娘來要樸素多了。前幾日老太太還跟奴婢說,姑娘小小年紀穿的如此素淡,未免心酸。」
「我姨娘剛去不過兩年,為人子女總要給母親守孝。雖然太太是我嫡母,可姨娘總歸是將我養育這麼大的。」婉容歎了一口氣,做到銅鏡面前,由著墨珠給她上妝。因為年紀小,故而只是稍微抹了一點胭脂,並不用粉的。
金簪聞了聞,頗為奇道:「姑娘這胭脂膏子好香的味道,似乎不是府中發下來的?」
沒等婉容答話,墨珠便道:「金簪姐姐不知,這是我們姑娘自己制的,比府中發的胭脂膏子還好用。現在我們院子裡都用我們姑娘制的胭脂。金簪姐姐且瞧瞧,這顏色是不是比府中發的要鮮亮一些?」
金簪從墨珠的胭脂盒子裡拿了一點,塗在嘴唇上,大為驚歎:「姑娘這胭脂制的果然是好的,只用了這麼一點顏色就好看的緊,潤潤的。奴婢厚著臉皮跟姑娘要一盒子去。」
婉容拿起自己桌子上的丟給她:「這些都是好些時日前制的。這幾日因為給三哥做幾身衣服,沒得空出來,你要是著急要就先拿我用的去,別嫌棄是我用過的就好。」
金簪打開精巧的銀盒子,看著裡面的胭脂膏子還有許多,只在邊上少了一小塊兒,頓時笑得開心:「這麼好的東西,奴婢就不跟姑娘客氣了。原本只道姑娘做的一手好針線,沒想到做的胭脂也這麼好。不知姑娘是怎麼做的?也告訴告訴奴婢,奴婢回去也做一點子,自己用。」
墨珠給婉容梳著頭髮,婉容道:「梳個家常的髮髻,多帶些釵環便是,不用太複雜了。」
聽見金簪問,婉容笑道:「這方子是我從古書上看見的,採集夏天的鳳仙花,月季花,海棠花,木芙蓉,四種顏色鮮艷的摘了下來。擰了汁子和白米香粉一塊搗上三個時辰,再上鍋蒸半個時日,等到顏色出來了,放在陰涼的地方晾一晾。最後加上上等豬油膏子就成了。」
金簪目瞪口呆,急忙擺手:「太過複雜了,像奴婢這等粗手笨腳的可做不來。」
婉容笑道:「金簪姐姐不用著急,等我得了空再做一些,到時候給你留一盒子。」
「那奴婢可就等著了。」
梳洗打扮完,婉容自是隨著金簪去了李母那裡。李母今日穿的倒是隆重,光抹額上的那顆鴿子蛋大小的紅寶石就價值連城。婉容細細一看,李母帶著的那條抹額正是出自她手。
李母今日心情頗好,連忙招手:「我的兒,快過來給我看看。」
打量了兩圈,李母笑道:「可是不錯的,我們婉容這小小年紀就是要穿的喜慶些才是。這衣服料子可是你兄弟拿給你的?」
婉容不好意思的點頭稱是。
李母哈哈笑了兩聲:「你兄弟到底是心疼你的。這匹宮貢緞,我這裡也只有兩匹,給了你兄弟一匹。鳴鶴這孩子果然是個心疼妹妹的。」
「這都是老太太教的好呢。我跟三哥的姨娘身子不好,都是跟著老太太長大。三哥明年就要童試,若將來真能重個舉人老爺回來。到時候誰不誇獎老太太會教人呢?」
李母被捧得有些飄飄然,果然喜形於色:「我的兒說的真是句句都說到我的心裡去了。」
婉容看了看周圍,疑惑道:「老太太去福王府見太妃,怎的不見二姐姐?」
「你且不用管她,她這幾日得了風寒,不宜出屋的。況且她那個性子,上回去就得罪了永新縣主。縣主雖然是側妃所出,可到底也是縣主,王爺的親女兒。怎容得她如此大放厥詞。這回就你跟著我去。」
婉容垂下頭,面色不安:「二姐姐生病了?可嚴重?孫女覺得還是去看看二姐姐才放心的。」
李母一臉感慨:「你這孩子就是心眼太實誠,她平日如此對你,虧你還一片赤誠之心待她。咱們先去,等回來你再去探她。我們婉容果然懂事了許多。」
這下,婉容不說話了,扶著李母上了馬車。一路上,婉容盡說些笑話逗趣,將李母哄得哈哈大笑,心情愉悅。
不一會兒,就到了福王府。
31.忽來好消息
「我們幾個也是許久未曾見到,本宮倒是想念你們的緊。」吳老太妃滿臉感慨。
李母坐在最末位置,還有兩個穿著奢華的老太太,其中一個面和慈祥,另一個頗有些嚴肅。
聽見太妃這麼說,那個面色嚴肅的也微微軟化了許多:「一晃都這麼多年了,連爾頌的孫女都長這麼大了。我們也老嘍。」
婉容站在李母身邊,帶著淡淡的笑容,恰到好處的聽著。這兩位也是李母和太妃的手帕交,也曾一同選過秀。那位面容慈和的是勤郡王老王妃,她兒子正是勤國公。另一位面色嚴肅的是快意侯老侯夫人。
李母歎了一口氣:「歲月不饒人,咱們幼時的那些手帕交們,只有太妃最是爭氣。如今王爺是聖上的左膀右臂,太妃的福氣還在以後呢。」
吳太妃笑的臉皺成了一朵菊花:「若是別人這麼說,本宮倒是願意聽,老姐妹這麼說本宮,可不是逗趣呢?」
「哪能呢?」李母連忙擺著手道。
吳太妃瞅見了一邊站著的婉容,笑道:「你倒是喜愛你這個孫女兒,上回她繡得那萬壽圖可真真是得了本宮的心了。上回進宮,連太后姐姐都喜歡的緊,還跟本宮討。本宮好容易得了這麼一個好畫屏,哪能讓給她。」嘴上這麼說著,話中的親暱卻讓在場所有人知道,太妃和太后實在關係不一般。
婉容心中有些疑惑,後宮的女人也會有像吳太妃和太后那樣親密的關係?也不怪婉容不知,吳太妃還是先帝的妃子的時候,太后只是貴妃,先帝無皇后,卻極為寵愛另一位孫姓貴妃。那位孫姓貴妃生育了一位皇子,先帝寵愛的在這位皇子出生那天就封了榮王。更有要立為太子之意。孫貴妃驕橫跋扈,當時若不是太妃和太后聯手,也輪不到當今聖上做皇帝。而且吳太妃的兒子福王也算得上是太后養育大的。有著如此的情分,吳太妃與太后自是關係親密,與旁人不同。
李母連忙將婉容推了出去,婉容恭敬的依次給這些貴婦們請安。
見婉容相貌好看,又極為乖巧,快意侯老夫人和勤郡王王妃也都讚道:「爾頌,你這個孫女倒是和你像的很。不禁樣貌像,連性子也很像,小小年紀就如此沉穩。」
李母聽了,笑瞇瞇的:「這話誇讚的我就收下了。」
吳老太妃心中憐惜,叫來丫頭道:「你一個小孩子,總在這裡陪我們這些個老古董,未免太難為你了。王府的花園好看的很,讓這丫頭帶你四處轉轉。」
婉容正要拒絕,卻聽見李母也說道:「既然太妃許了你,你便自去玩吧。」
隨著婉容離開,李母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勤郡王王妃奇怪道:「爾頌,你這孫女不錯了,如何這般心事重重的?」
不等李母說話,吳太妃便說道:「本宮倒是知道爾頌為何會憂心。這婉容丫頭,待人接物進退有度,針線女紅連太后姐姐都是說好的,加上相貌又水靈,乖巧的讓人憐惜。可惜了是個庶女,若是嫡女,將來定會是王侯夫人。」
快意侯老夫人歎道:「勤妹妹不知,當初爾頌家發生了那樣的事兒,這個婉容丫頭就是爾頌的親侄女兒生的。也是造化弄人,嫻兒那個丫頭我也是看見過的,真真是大家閨秀,卻沒想到……」
李母越發難過起來:「我那侄女兒命苦,本是大家小姐生生做了妾。婉容的容貌性子越發的像她生母。只是庶女身份不得重視,我每日想起都會覺得愧對我侄女兒。」
勤郡王王妃安慰道:「你也別難過了,我看容丫頭倒是心思機敏看的開的。」
李母一陣唉聲歎氣。
吳老太妃忽的抿了一口茶,擦擦嘴:「前幾日我進宮正聽見太后姐姐,聖上似乎是有意要給李大人家平反呢!」
李母豁然抬起頭,不敢置信的問道:「太妃說的可是真的?」那李大人曾經是戶部尚書,也曾是朝廷的正二品大員,卻沒想到一朝得罪先帝,被全家發配。她因為有誥命在身,又嫁了出去,所以並不在李家人之中。
吳太妃信誓旦旦:「太后姐姐說的,那就是八九不離十了。當今聖上真是寬厚仁慈。」
李母聞言,低下頭:「就是聖上寬和,恕了李家的罪過又能如何呢?我哥哥早在幾年前就去了,只剩下嫂子和一個侄子孤苦伶仃的。」
吳太妃慢條斯理的安慰道:「你且放心,本宮聽太后說,你娘家原先不是有爵位的嗎?還有官職。聽聖上的意思是,若是你那侄子有些才華,就還讓他入朝為官。若你娘家真的復起,害怕婉容那丫頭沒個依靠?」
李母頓時滿面喜色:「若真如此,我定會進宮好好感激太后娘娘,好好感謝太妃才是。」
吳太妃一向性子直爽,擺手道:「我們多年的情分,還用的著你感謝。說來這件事也怪李大人,先帝性子暴,壓不住脾氣,李大人卻從來耿直若斯,什麼難聽的話都說。此番若是李家能回京中,爾頌你這個姑母,也得好生敲打才是。」
「這是自然,太妃放心,臣婦定然不會叫聖上和太后娘娘失望的。」
且不說這邊李母得了一個天大的消息,那邊婉容跟著那小丫頭逛著王府的花園。她原先一向覺得唐家的花園就已經是精巧之極,沒想到王府花園巧奪天工如此不凡。果然皇家的東西俱都是萬里挑一的。
前面帶路的小丫頭長著個圓圓的臉蛋,一雙大眼睛靈動的緊,一邊看著,這小丫頭一邊給婉容說的這些亭台樓閣的典故。
忽的迎面走來兩個身影。
小丫頭見了,福下身子:「給二公子三公子請安。」
婉容偏頭一看,來人是兩個少年,一個是那日太妃壽宴見到的落水的三公子,另一位少年相貌比三公子還要英俊,真真是星眉劍目,唇紅齒白。然這樣精緻的樣貌卻並不讓人覺得脂粉氣,反而這小公子週身的氣質及佳,若不是年齡尚幼,只有十多歲,真真稱的上是翩翩佳公子了。
婉容也略微福了福身子:「見過二公子,三公子。」
那二公子瞪大眼睛,將婉容上下打量一番:「小月,這是誰家的貴女?」
婉容剛要阻止,卻見領路的小丫頭小月最快的說了出來:「回二公子,這位是三等伯爵唐家的三姑娘,太妃讓奴婢帶著三姑娘逛逛園子呢。」
「哦?原來是唐家的小姐。」二公子微微笑了笑,囑咐小月幾句要好好待客,隨後拉著那三公子就走了。
32.公子始多情
「唐三姑娘,這是海棠圓,先王妃最是愛這一處。」
婉容坐在石墩子上,這園子中都是西府海棠,成片成片的紅艷艷得,宛如波濤起伏的紅浪,煞是好看。忽的看見萬從紅中一抹純淨的白。
婉容站起身,那竟然是一株白海棠樹,在這紅海棠中顯得如此醒目。婉容不禁看的癡了,原來那白海棠這麼美,曹公的《紅樓》中那幾首詠白海棠果然形容的恰如其分。
「偷得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淡極始知花更艷,愁多焉得玉無痕?果然曹公詩詞不下李杜。」婉容自言自語,手不禁從樹枝上拿下被風刮離枝頭的一朵花,在微風中瑟瑟發抖,一股淡不可聞的香氣穿了出來。樹下落滿了海棠花瓣,婉容一時愁緒:「逆風如解意,容易莫摧殘。果是風雪無情。」
「好詩句,唐三小姐原還是個才女。」
背後傳來聲音,婉容回頭,正是方才才看見的二公子和三公子。那二公子看著婉容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唐姑娘詩作才華如此的好,定能與我大姐姐談的來的。」
婉容垂下頭:「前日太妃壽宴,拜見了昭華郡主。這回來郡主娘娘進了宮,故而不能相見,甚是遺憾。」
二公子眼睛中閃過一絲笑意:「你可見過我妹子了?她性子跳脫,卻也喜歡這些個詩詞,閒暇時,你們倒也可以聚在一處。」
「不敢勞煩郡主娘娘。」婉容雙手插在袖子中,不安的搓著小手指頭。
「方纔你吟的那幾句詩恐不是同一首吧?」
「二公子猜的正是,這幾句不過是臣女瞎編的,登不上大雅之堂。」婉容瞥見那三公子一雙幽深雙眸正凝視自己,眼中複雜情緒讓人心驚,不由得心中更加忐忑。
那二公子坐到那石墩上,笑著道:「唐姑娘別見外,在下司徒予,這是我三弟司徒榭。我兄弟二人也最是喜歡先母妃的這處園子,經常過來遊玩。卻聽見姑娘的幾句詩,冒犯了姑娘,還請唐姑娘見諒才是。」
這司徒予雖然嘴上說著抱歉,眼中卻毫無歉意,果然是王府公子當慣了的。
婉容見怪不怪,也坐下道:「二公子並無冒犯臣女。」
因為本朝對於未婚男女大防看的並不是太重,故而婉容與二公子和三公子交談在外人看來也沒有什麼可疑的。
二公子指著小月道:「這個丫頭,一點也不機靈的,還不快上壺好茶,拿些糕點過來?」
小月應了一聲,小步跑了回去。
一直沉默的三公子忽的抬手,露出手上一個青瓷小瓶:「上次我落水,你留下的。多謝好心幫忙。」
婉容一下子有些羞窘,上回她看那三公子實在是可憐,就偷偷的把自己帶在身邊的跌打藥留在他手邊,然後默默的退去了。她不過是覺得這三公子身為王爺的兒子,卻也是不受重視的庶子,未免有些同病相憐罷了。
那時他不是在昏迷嗎?怎麼知道這東西是她留下的?
婉容見那精巧玲瓏的小瓷瓶,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反而是那二公子司徒予笑道:「原來那日是唐姑娘好心幫了我三弟。我這個做哥哥的倒要好好謝謝姑娘才是。我母妃那個人一向最是疼愛老二,那日定然有些疏忽老三了。姑娘如此,到讓予敬佩不已。」
婉容歎了口氣,將那瓶子收到自己的手中道:「二公子太過獎了,三公子本有府上人照顧,臣女不過是多此一舉,還望不要嫌臣女事多兒才是。」
「怎麼會?予是真心佩服。」
這時,小月拿著茶水過來,她倒是機靈,又拿了一些精緻茶點。
婉容接過那茶,輕輕嗅了嗅,不禁面上帶了一絲喜色:「這是金頂雪片?倒是好茶。」
二公子抿了一口:「姑娘也喜歡金頂雪片,果然是同道之人。」
婉容笑道:「聽說這金頂雪片製作極為複雜,它長在雪峰之上,且只能未婚十五歲以下女子採摘。採摘最嫩的葉片後還要在口中含上一會兒。故而每年也只能製成幾斤罷了。倒是沒想到王府會有這名貴茶葉。」
司徒予看著婉容又讚道:「這茶因為份量太少,除專供皇家用,名氣到也不大。不如雪頂含翠,春華碧螺那般為眾人所知。姑娘知道金頂雪片這茶,還知道它的製作工藝,當真叫予驚訝。」
司徒予看著倒是個磊落之人,且容貌俊朗非凡,一雙星目極為明亮。婉容暗道這個年紀的少年郎怕是像司徒予這般的也是少見。她有點明白為何福王遲遲不立世子的原因了。若是有這樣一個出色的二兒子,不論是誰,心裡也都會偏向些的。
婉容細細的手指摩挲著茶杯的邊緣:「臣女不過是偶然從古書中得知,不過一知半解,倒讓二公子見笑了。」
司徒榭盯著婉容,忽的問了一句:「方纔你吟的那兩句使可是你親手所作?」
婉容呆了一呆,回道:「並非臣女所作,乃是臣女從我姨娘的詩集中看來的。因為覺得意境極好,所以就記了下來。」
司徒榭神色嚴肅的點點頭,不再說話,也不理會婉容起來。
司徒予淡淡的笑笑:「唐姑娘別介意,我三弟自小就是這個脾氣,古怪的緊。」
「二公子多慮了。」婉容面色不變。
就算是聽見司徒予說自己脾氣古怪,這三公子仍舊沉悶的喝著茶,既不說話也不反駁。
婉容問了小月時辰,起身道:「二公子,三公子,今日打擾了。時辰不早,臣女還要回祖母那裡侍奉,故在此先行告退。」
說完,婉容翩然離去。
那二公子饒有興趣的看了婉容的背影一會兒:「既有容貌又有才氣,此女只是年歲小點兒,若是大了,必定是個絕代佳人。也不知她許了人家了沒?」
「二哥喜歡她?」
司徒予點頭:「卻是一見鍾情,二見傾心。」
司徒榭淡淡的提醒了一句:「二哥,你別忘了,你可是有婚約在身的。那大長公主家的翁主早就與你有了婚約,還是聖上親定。二哥想娶她做妾不成?」
司徒予不以為然:「有何不可?這女子合我心意。」
司徒榭冷哼一聲:「弟弟倒看著這女子年紀雖小,卻是有些傲骨。你瞧她吟的詩句俱都和梅花有關。我看給人做妾並非她意願。」
司徒予搖了搖頭:「不去做又怎知她不願意呢?再說我並非要她做妾,既然是真心求娶,自然要拿出些誠意的。不知一個側夫人夠不夠。」
司徒榭冷冷的撇撇嘴,不再說話。
33.中秋禮紛紛
又過了兩月到了中秋,卻見綠珠驚訝的捧著幾個盒子進了來:「姑娘,沒想到這福王府送禮竟也想著姑娘了。」
福王府?婉容一臉納罕,不管怎樣,她一個小小庶女還能得著節禮,實在是怪異之極。
綠珠放下那幾個盒子,一一給婉容打開,卻見一個碗大的水晶罐子中放著半兩茶葉。婉容打開上面的蓋子,嗅了嗅,果然是金頂雪片。歎了一口氣,婉容已經知道這是誰送的了,只是沒想到,這個二公子出手這麼大方,而且記性也是這麼好。另一個鑲著金邊的紅色漆盒裡是放著是一對兒岫煙玉的鐲子,做工精緻,名貴非常。想來是老太妃所賜。
在這兩個盒子旁邊有一個拳頭大小的褐色盒子,極為不起眼。婉容打開一看裡面的物什就愛上了。這是個極為小巧的裝香料的瓶子,外面用的是中等的白水晶料子,磨製透明。最為有意思的是,用的內繪,在瓶子裡面繪製的一株株西府海棠,煞是好看。
這份禮物倒是出乎婉容的意料,只是看著這東西用料並不名貴。想來老太妃不會賞賜這種東西。那二公子……
婉容搖搖頭,直覺不會是他。
「姑娘想什麼呢?搖頭晃腦的。」
『撲哧』一笑,婉容指著綠珠:「就你會貧嘴的,快把這茶葉和那對兒鐲子放起來。」
綠珠應了一聲,瞧著婉容對那普通的小水晶瓶如此愛不釋手的模樣,一臉不解:「姑娘,看你手上那個瓶子不過是普通的白水晶料子,這樣的瓶子奴婢手裡也有好幾個呢。為何姑娘會拿著不妨,如此喜歡?」
婉容好笑的看了綠珠一眼,舉起那瓶子在陽光底下,卻見海棠樹下若隱若現一個少女的身影。這少女穿戴的樣式與她那日在王府穿戴的極為相似。隨著婉容的手腕轉動,那瓶子中小小的人兒竟似活了一般動作起來。
「姑娘,這是什麼東西,好神奇。」
「不過是些小把戲罷了,不過這內繪的手藝實在是精緻的很。比那金頂雪片和岫煙玉的鐲子更得我心意。」婉容拿著那小瓶子,從梳妝台上拿出一瓶子花露,倒了一些進去。擰上蓋子,放進自己的荷包裡。
綠珠笑道:「姑娘果然還是小孩子性子呢。喜歡這些新奇東西。只是姑娘,這福王府送了東西來,咱們是不是也要回禮?」
婉容搖搖頭:「那太妃賞賜的物件可不能回禮,我新做了兩個抹額,給太妃送去。太妃喜歡我的針線,這貴重的東西咱們又沒有。」
想了想,婉容臉上籠罩了一絲愁容,最難得是二公子司徒予的回禮。這金頂雪片極為貴重,據說宮裡嬪位的娘娘若是不得寵的還喝不上呢。她若是送什麼珍珠金銀,未免流於俗套,況且她還捨不得呢。
歎了一口氣:「綠珠將我千年埋在桃樹下的那罈子酒挖出來,好好把外面清理乾淨送過去吧。思來想去,我也沒什麼可送的。那位二公子手筆著實大了一些。這桃花妝酒,倒是還能拿的出手。只願他不要嫌棄才是。」
綠珠擠擠眼睛,戲謔道:「那王府二公子對姑娘這麼上心,難不成是喜歡了姑娘不成?」
婉容聽著這句話,神色立刻肅穆起來:「這話不要到外面亂說,二公子送這禮打的也是太妃賞賜的名號,二公子自有婚約,乃是大長公主家的翁主,若是誰去外面說嘴。這不成了私自相授?你家姑娘我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綠珠一下子訕訕的,笑著拍了拍自己的臉:「姑娘別生氣,奴婢不過在姑娘面前說說,在外人面前哪能這麼說呢。」
婉容瞪了她一眼,隨即把玩著手裡的小香露瓶子,心中有些猶豫,想了半天看見床榻上掛著絡子打的玫瑰花,心裡有了主意。
中秋就這麼不鹹不淡的過了。沒過幾日,聖上宣了聖旨,說原戶部尚書李家的案子乃是被奸人誣陷,李大人剛正不阿實乃朝廷棟樑,然李大人已然死於苦寒之地。將原來李家的三等侯爵位提為二等忠義侯,由李大人嫡長子繼承。並將京城李家原本的宅子還給了李家。封李夫人為三品安人。並允了現任二等侯之子可參加科考。原本罪人之子九代不能參加科考,不能經商。
聽了這個旨意,李母一下子哭了出來,她娘家終是塵冤得以昭雪。李母摟著唐鳴鶴和婉容一口一個兒啊肉的哭的心疼。這邊唐永明也是眼圈紅紅的。
「母親,這下子可好了,表弟他們終於能回來京城。只那宅子許久未打掃,孩兒派人先去清理,在置辦些丫鬟小廝和一些家具備著,免得表弟他們回來還得東奔西跑的。」
李母抽抽噎噎的:「你這孩子是個有心的,聖上雖然給了大嫂子他們三千金子,可偌大的一個家業,如今李家嫡系就剩下她們母子三人,未免淒涼。」
「母親這說的,表弟和表侄兒都是個有出息的,孩兒自小和表弟嫻兒一塊長大,如何能不擔心呢?咱們家當時只保下嫻兒一個,孩兒心裡愧疚的緊。如今他們回來,能幫則幫,不愧對本心便是了。」
唐永明走後,李母拉著唐鳴鶴和婉容的手絮絮叨叨的說那位從未見面的表舅舅,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我的兒,以後咱們李家起來了,你們兩也就有了靠山了。」
婉容和唐鳴鶴對視了一眼,急忙哄著情緒太過激動的李母休息下。兩人這才退了出去。
婉容心中感歎:「這下可好了,聽老太太說舅舅原本文才最是好的,年僅二十就考中了舉人,還是解元。若非當初外祖冒犯了先帝,那頭號狀元舅舅也不是不能得的。如今舅舅一家子回來,哥哥可要好好跟舅舅親近親近才是。」
唐鳴鶴點頭:「我卻擔心,當初舅舅一家獲罪,咱們家只保下姨娘。這些年月也只是托人送些錢財衣物。我怕舅舅一家心有怨氣。」
婉容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哥哥這就想的差了,自古便是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老爺也有一大家子的事情要考慮,做到這份兒上已屬難得。況且咱們家到底還在京中有些根基。舅舅他們回來若想盡快站穩腳跟只會跟咱們家走的近的。」
「你說的也是。」
又過了半月,才聽見李家一家子回來的消息。這一日正是李家老小遞了拜帖要來拜見的日子,李母晨時,哭了好幾回子,好不容易才止住了。連忙穿了最嚴肅的衣裳,帶著一家大小在外面相迎。
34.李家回京城
李母對李家重回京城極為重視,穿戴一新的站在門外領著一家子的大小候著,因為顧及李家剛從苦寒之地回來,家底不豐厚,李母還特意穿了半舊的衣裳,身上也沒帶什麼貴重首飾。不過頭上一根銀簪子,手腕上兩隻素銀鐲子罷了。
這一回,婉容站在了李母身邊,也是穿戴極為素淨,扶著李母。沒過一會兒,李母養尊處優的身子這般站著怎麼吃得消呢。
婉容擔憂道:「老太太還是讓丫頭們搬個椅子來,您坐一會子,這麼站著身體怎麼吃得消呢?」
李母面色又擔憂又歡喜:「我的兒,我無事,只是這回能見著我大嫂子未免心裡歡喜。」
蘇夫人也笑著道:「老太太,這回忠義侯家可算是起來了,您也不必日夜憂心。這老三和婉容的舅舅可是二等侯爺,還是聖上欽賜封號忠義,以後他們兄妹兩個也算是有了依靠呢。」
李母一聽這話,臉上的憂色轉為高興,讚道:「老二媳婦這話說的得我的心。想我娘家哥哥原來是三等侯,又是二品戶部尚書。沒想到一朝遭難,我這個做妹子的無用的很,只能保住嫻兒不去那流放之地受苦。如今可好了,聖上英明,我那外甥成了二等忠義侯,還恢復了舉人老爺的身份,嫂子也成了三品安人,以後的好日子還長著呢。」
蘇夫人眼中帶著笑意,瞥了一眼趙夫人。原本這趙夫人雖然是皇商家出來的,可也畢竟是商賈,唐家老太太乃是三等侯的嫡女。從這一點就看出,若不是因為李母顧忌李姨娘,不想讓身份太高的貴女壓著她,這唐家三等伯爵夫人也輪不到趙夫人一個商賈之女來做。
想來這一大家子,有個二等侯做親戚,必然是能得個助力的。不高興的恐怕只有趙夫人了。
不一會兒,幾頂青色小轎子在唐家門口停了下來,有兩個小丫頭子打著轎簾子,扶著一位穿著樸素的老夫人走了出來。緊接著後面的轎子上走下一個中年男子,一個美婦。美婦的身邊跟著一位少年,手中還牽著一個不過四五歲大的女童。
李母看見那老夫人一下子迎了上去,聲音已經是隱約帶了哭腔:「嫂子,你們可是回來了。」
那老夫人面目滄桑,卻仍能看出氣質高貴,必然是出身貴族。一把握住李母的手,老夫人臉上流下眼淚來:「爾頌……」
兩個老的雙手相握,涕淚橫流,相隔十多年,自有很多話要說。可現在只是面對面的互相流著眼淚。
那美婦雖然是一身素服,眼角多有皺紋,可不掩其天生麗質。她上前一步,擦拭著眼淚:「母親快別流淚了,您身子不好,哪能如此激動。和姑媽重逢本是高興的事兒才對啊。」
「這是正榮的媳婦兒吧,說的是,瞧我都忘了。快快往屋裡來。」李母說著就拉著李老夫人的手往裡走。
趙夫人冷眼瞧著李家這幾人穿的都是下品的綢緞,心中找回了一點平衡,冷笑一聲向那美婦身邊走去。
「這位可是娘舅媳婦兒?早就聽說李姨娘家的嫂子天生麗質,今日一見實在是名不虛傳。」
趙夫人隱隱加重了『姨娘』兩個字,那美婦看著趙夫人,淡淡笑了笑:「不敢當,倒是夫人從前是沒見過的。這回見了,可得好好親近才是。」
「娘舅家真是受苦了,瞧瞧這滿面風霜的,真真是苦煞了表弟媳婦兒。你們剛來京城,肯定沒置辦好東西,我那裡別的沒有,就衣服料子多。表弟媳婦兒拿幾匹去做幾件好衣裳,堂堂侯爺夫人也不能如此寒酸不是。」趙夫人臉上帶著笑意,說出來的話讓人聽著總是那麼不舒服的。
只見這美婦淡淡一笑道:「多謝嫂子了,只是原本我娘家都騎將軍府也準備了好些,我都沒要。我家公公去了沒到三娘,我這個做兒媳婦兒的也得守完三年孝才是。」
當初,李家遭災,只是流放,並未牽連九族,也未將女眷發賣。這也是為何唐家能納罪臣之女做姨娘的原因。
進了內廳,李母和那老夫人互相說著體己話,重提兄長兩年前病逝的消息,李母不禁潸然淚下:「我那哥哥,一輩子都是耿直的要命,衝撞了先帝。累的大嫂子和外甥受苦,如今可倒好,想要埋怨他也是埋怨不到了。我們兄妹竟是連最後一面都無從得見。」
李母的嫂子姓鄭,並非貴女,家中卻也是書香門第出身。鄭老夫人不禁也想起李大人來:「他這冤家,臨死時都未瞑目。如今聖上消了罪籍,我們又能重返京城,想來老爺在天之靈也會安息。」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鄭老夫人招手讓那美婦帶著那少年和那女童過來:「爾頌,你還未見過這兩個孩子呢吧。我們獲罪時,子恆只有那麼大一點兒,這個是我孫女小玉兒,在那地方出生。自小便受了許多苦,身子弱。平常都不帶她出來見人的。只是今日怎麼說也要見見她姑奶奶才是。」
美婦領著一雙兒女走了過來,那少年約莫十三歲的摸樣,比唐鳴鶴大了一些。臉上曬得是健康的小麥色,卻有著一雙極為明亮的眼睛,兩道劍眉斜飛入鬢,若不是皮膚太黑,能和那王府二公子有的一比。女童長得也極為精緻,像年畫裡的福娃娃一般可愛的緊。
李母連忙抱過小玉兒,只見這孩子卻也不認生,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李母奶聲奶氣的叫了聲:「姑奶奶好。」
「好,好!」李母大為歡喜,說著就讓金簪拿了一個金製的長命鎖出來給小玉兒帶上。這長命鎖看著就極為貴重,上面的紋路刻著的是一隻仙鶴,乃是長命之意。中間鑲著一隻鴿子蛋大小的帝王綠翡翠,打磨的精緻光滑。就連鏈子上的環扣用的都是拇指大小的金色東珠。可見是貴重東西了。
趙夫人看了一眼,心中暗恨,便是她的鴻雁出生的時候,李母也不曾如此大方。
因為趙夫人到底是正室,故而先把婉慧和唐鴻雁給鄭老夫人介紹了,鄭老夫人面色仍舊極為親熱,也送了見面禮。
等到唐鳴鶴和婉容的時候,鄭老夫人一見婉容,立刻呆在原地,語無倫次起來:「這,這可是嫻兒的女兒?」
李母含著眼淚,笑道:「正是呢,婉容,快去見你外祖。」
婉容上前,剛要行禮,就被鄭老夫人一下子抱在懷中:「我的兒,這孩子,這孩子和嫻兒長得一模一樣。我的嫻兒啊,娘親十幾年未見到你了。」
鄭老夫人哭了一會兒,也知道嫻兒是李母的親侄女,哪能不護著?她家閨女心氣兒高,給人做妾自是不願的。可比起去那苦寒之地做重活,鄭老夫人寧願她給人做妾,至少還能錦衣玉食。
婉容紅了眼圈:「外祖不要難過,姨娘沒了,還有外孫女侍奉在您跟前。」
鄭老夫人聽著那聲姨娘,又瞥了一眼得意洋洋的趙夫人,臉上未免不舒服起來。從前他家落難,女兒給人做妾也是迫不得已。可是如今他們家的爵位又上了一層樓,兒子還被直接允許參加今年會試。先前回來便已經進宮拜見了聖上和皇后娘娘,聖上還許了兒子戶部侍郎的官位。只是自家兒子倔強,非要考上進士才為聖上效力,到讓聖上對兒子高看一眼。
現在他們家又起來了,自家女兒只是個姨娘,自然是不願意的。
鄭老夫人使了一個眼色,李正榮心神領會。
35.提及名分事
唐永明對這自小一起長大的表弟還是很有些感情的,他一向性子內斂,所做的事也是默默的將李家的宅子派人打掃好,置辦了傢俱奴婢小廝。如今見了面,反而不知該說些什麼。
倒是唐永正分外熱情:「表弟可見過聖上了?」
李正榮笑道:「回來的第一天就已經見過聖上了,十幾年前我不過是個舉人,聖上叫我直接參加今年的會試,不必重新再考。雖是如此說,我這麼大的年紀再去科考,未免讓人笑話。」
唐永正不以為然:「這有什麼可笑話的?現在不還有六十多歲的童生,當年表弟可是解元,若這十幾年未放下書本,到時候中個進士也不是不可能的。你學問好,也教教鳴鶴,我們家就出這麼一個愛讀書的,可不能荒廢了。」
「那是自然。」李正榮神色一斂:「鳴鶴是我親外甥,我這點兒微末學問,只怕耽誤了他。」
唐永明歎道:「你既然回來了,科考還是要去考的,謀個一官半職豈不是比我這捐來的官強上許多?」
李正榮點點頭:「前幾日進宮見了聖上,聖上已經許了我正三品的戶部侍郎。只是我想著既然還要考試,若考中個進士,這官得來的更名正言順。也能讓那些個說閒話的知道我李家二郎是有真才實學的,聖上臉上也有光彩。」
「不錯,你是個有大志向的,我早就知道。可惜你姐姐她…………。。」
唐永明一說這話,李正榮沉默了下來,隨即抬起頭苦笑道:「姐姐的性子,我們都是知道的,她身子不好不能去那苦寒之地,就連我夫人原本也是能回娘家避難。可她性子倔非要跟著我照顧我,這般恩情此生是不能報答了。姐姐原本是表哥有婚約的正經太太,卻因為這個緣故,做了妾。心裡如何能夠甘願?」
唐永明攥緊了拳頭,手上的青筋暴起良久,直到手心掐出了好幾道紅印子,才緩緩放開手,又是愧疚又是不甘:「是我對不住嫻兒,沒護好她,讓她心裡難過,這才英年早逝。只留下一雙兒女。」
李正榮也知道唐永明的性格,不願怪罪於他:「表哥既是我表哥也是我姐夫,原來咱們家獲罪,姐姐給你做妾也是迫不得已。如今咱們家已經回來,又得了爵位,聖上也說姐姐也算是侯府的嫡小姐。那如今這姨娘的身份未免不大合適,姐姐留下的一雙兒女成了庶子庶女,將來於仕途嫁娶上也會不順暢。表哥如今也已經有了夫人,可我姐姐也不能屈居妾侍之位。榮有個提議,姐姐已逝,這名分卻不能不給。表哥的夫人雖然只是個商賈之女,卻也是先姐姐一步進門。榮並無壓過你那夫人的意思,只是在唐家宗祠中給我姐姐正名,也是表哥的正夫人,與你那位夫人不分大小,不分地位高低。表哥覺得這提議可好?」
唐永明沉思了片刻。倒是唐永正覺得合情合理:「大哥還想些什麼?如今表弟家又有了爵位,還是二等忠義侯,嫻兒姐姐可是正經的侯府小姐了。侯府的小姐哪能給人做妾?這說出去不是打表弟的臉面嗎?況且鳴鶴和婉容這兩個孩子都是好的,若是因為庶子庶女的身份沒個好前途,起不遺憾?」
這時,李母與鄭老夫人對視了一眼,眼中自是有著默契:「我瞧著這主意好,嫻兒成了你正妻,咱們和李家那就是正經的姻親,將來也能互相幫襯。老大媳婦兒一向是個賢惠的,應不會如此不懂事吧?」
說著李母瞥了趙夫人一眼。
趙夫人氣的臉色鐵青,沒等趙夫人站起身,就見著婉慧豁然起身厲聲道:「老太太這是什麼意思?若是那李姨娘成了正妻,跟我家太太不分大小,這不是打我家太太的臉面嗎?老太太是想讓我家太太成了京中的笑話嗎?」
「婉慧,怎的這麼不知大小,沒有分寸?」唐永明瞪了眼睛,婉慧身子抖了一下,仍舊支撐著站著,不服輸的看著李母。
沒等李母說話,只見鄭老夫人慈和的道:「太太的女兒倒是孝順的。」
趙夫人僵著臉不說話。鄭老夫人笑了笑道:「大太太別著急,正榮說這番話並非是要打太太的臉面。只是我們家如今已經是二等侯府,且正榮今年考中了進士便要去戶部供職,若是被京中顯貴知道我們李家嫡女做了妾,定然會被人笑話的。大太太也是大家閨秀如何能不知這個道理呢?我們家嫻兒已經不在了,鳴鶴和婉容自是尊太太為嫡母,且太太所出的鴻雁是嫡長子,我們家嫻兒也成了永明的正妻,鳴鶴也不過是嫡次子,並不會跟鴻哥兒爭什麼爵位,這個太太定要放心。婉容和鳴鶴有了嫡子嫡女的身份,將來他們親兄弟也能互相幫襯不是?況且我們嫻兒名分是正妻,也是跟太太都是正妻,並不分大小,太太先進門,我們嫻兒若是還在還得叫太太一聲姐姐的。」
趙夫人還是沉默相對良久,但見到唐永明神色越發不耐,看著她的眼神也越發的冰冷。趙夫人心中淒惶:「此事乃是大事,卻不能不知會我兄長。」
鄭老夫人也未步步緊逼,點頭表示理解:「太太思慮的甚是,太太將娘家兄嫂請來,我們一起詳談便是。只是我們嫻兒是不能做妾的,這說出去不是打了我們李家的臉面,平白讓人笑話不是。惟願太太能夠通情達理。」
鄭老夫人不愧是流放十幾年還能掙扎活下來的人,這一番話說得隱晦的意思便是,李家給你臉面,與你相商,可若你堅持不願,他們也自有法子。
婉慧恨恨的跺腳,頭一偏,不再說話。
趙夫人等已然退了出去,沒了這敏感話題,相處的倒也其樂融融。
鄭老夫人對婉容態度尤其親暱,除了這是心愛女兒留下的孩子,還有一個重要原因便是婉容的相貌與李姨娘實在太過相似。這移情的作用讓鄭老夫人把對女兒的一腔愛意都灑在了婉容的身上。
指著那黑面少年道:「容兒來見見你表兄,這小子一向被我們慣壞了,書也不愛讀,反而愛舞刀弄劍的不成個樣子。」
婉容笑語盈盈的上前福了福身道:「見過表兄。」
黑面少年身材比起唐鳴鶴來要魁梧的太多,卻見這少年看了婉容一眼竟是低下頭,臉已經有些紅了。只是他曬得小麥色的皮膚看不出來罷了。
鄭老夫人卻是眼尖的緊,一下子就看出自家孫子的心事,他這個模樣,怕是心裡有點喜歡婉容這個表妹的。
婉容只覺得眼前這個小少年還不到慕少艾的年紀,哪裡能想到這些,怕是這孩子認生的緊,心中不免柔軟了許多。
李母笑道:「我瞧著這孩子好,正榮媳婦兒家不就是武將出身?將來子恆這孩子封個大將軍回來才是好呢。」
這麼說著,那黑面少年頭更加低了下去,婉容莞爾一笑。說是表哥,這個少年到像她弟弟一般。
倒是那小玉兒也不知怎麼了,黏著婉容一會兒也不肯撒手的。
36.婉容成嫡女
趙夫人心裡憤恨,哪知道這李家還能復起呢?不過趙夫人心知肚明,若是為了那李姨娘,她也不會能嫁到伯爵府。從來商賈最賤,就算是皇商也是如此,六年一選秀從來沒有他們家的份,只是因為他們家乃商賈,比那乞丐也高貴不了多少。
趙夫人專門回了一趟娘家,她兩個姐姐一個嫡出一個庶出,嫡出的姐姐也不過是家了一個四品官,庶出的姐姐更是嫁了一個地方五品都督做正妻便已經是歡天喜地的了。他們家中只有她嫁的最好。
趙家兄長倒是個通情達理,目光長遠的,聽了趙夫人哭哭啼啼的說起此事,不免有些不耐煩:「既然他們李家已經是二等侯,還是聖上親賜封號忠義,那李姨娘也是侯府小姐,不做妾侍也是人之常情。」
趙夫人撇撇嘴道:「我們老爺一向只愛那賤人,如今那賤人的名分和我一般都是正室夫人,哥哥叫我如何能夠嚥得下這口氣呢。」
趙家兄長皺著眉頭:「你真真是個目光短淺的,如今李家又有爵位將來還能有官職在身,只說那戶部侍郎就是一個正三品,比親家弟弟的從三品還要高出一等來。那個李姨娘不是已經死了嗎?跟一個死人爭來爭去的有什麼意思,她留下的一雙兒女你好生看顧著,那李家還不對你感激非常?將來他們家發達了,對鴻雁和婉慧也有助力。真真是內宅婦人不知深淺的。」
「可按照他們說的那李姨娘與我不分大小,我豈不成了京城的笑話了?」
趙家兄長道:「我的好妹子,以咱們家的身份,你能嫁到伯爵府便已經是撿了天大的便宜。你總說妹夫對你不好,可我也沒見到他寵妾滅妻,鴻雁是嫡長子,只憑這一條,就算那李氏生的孩子成了嫡子也是越不過你去的。妹夫身邊只你一個夫人並兩個姨娘,操守口碑誰人不讚?妹妹你也切莫太酸了才是。」
「兄長!」
「好啦,你別說了。」趙家兄長大手一揮:「我明日便去李家登門,早日把此事辦了也好。你以後對那李氏留下的孩子好一些,咱們攀上了李家這門姻親,將來的好處多多的呢。」
趙夫人碰了一鼻子灰,走的時候只見她那個庶姐眼中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氣的一甩袖子轉身就走了。坐在馬車裡直詛咒那庶姐將來有了什麼事求到她身上,她可不管一個手指頭的。
趙家兄長親自登門拜訪,鄭老夫人倒覺得這趙夫人的兄長很是通情達理。沒了阻力,唐家選了一個好日子去了唐家宗祠,將李姨娘的名冊宗族名冊中,原本姨娘的名字是無法進入宗族名冊的。
唐永明先給祖宗牌位上了三炷香,起身神色肅穆道:「祖宗明鑒,昔有姨娘李氏,出身大家,因家中獲罪流放納為妾室。侍奉孩兒十餘年,日日精心,服侍長輩,不敢怠慢,所出一子一女俱為人中之傑。今李氏娘家重獲爵位,李氏乃侯府小姐,從即日起便由妾侍為我正妻,與妻趙氏不分大小,不分尊卑。李氏所出一子唐氏鳴鶴、一女唐氏婉容均為我嫡次子,嫡次女。以此明鑒。」
說完,由唐家旁支太爺將李氏和鳴鶴婉容的名字寫進宗族名冊,然後又將李氏的牌位放了上去。緊接著讓鳴鶴婉容磕了頭,上了香,這才算是承認了嫡子嫡女的地位了。
今日之禮,趙夫人裝病沒有到場,婉慧氣勢洶洶卻毫無辦法只能在屋子裡頭生著悶氣。唐鴻雁並非傻子,在屋子裡頭憂心忡忡,難得沒有出去尋花問柳。
安文心瞧著倒是稀奇的很:「你今日怎麼破天荒的在家裡坐住了?」
唐鴻雁放下手中把玩的小胡桃,一臉的不滿意:「這鳴鶴也成了老爺的嫡子,他又得老爺喜歡,難保不跟我爭這個爵位。老爺明明偏心眼卻還不承認。」
安文心冷哼一聲:「難為二爺這性子竟然還能想到這些。二爺和太太未免太過憂心了,若是老爺真將爵位傳給三弟,置我安家於何地?當初我母親就是覺得你雖然什麼都不會,可畢竟還有個爵位,將來也餓不死,才同意這樁婚事的。若真那般,老爺是要跟我父親撕破臉皮嗎?李家再好,卻也不如我父親得聖上看重。你擔心個什麼勁兒呢?」
唐鴻雁起身,嬉皮笑臉的抱住安文心:「果然二奶奶是我的好賢內助,二奶奶且受小生一拜!」
安文心捏了捏眉心:「二爺有空再那裡耍寶,倒不如去看看書,今年你同三弟一同科考,你若真中個秀才舉人的回來,妾身也對你另眼相待的。」
唐鴻雁皺著一張臉,急忙搖著手:「奶奶還是饒了我吧,我天生就不是那塊料兒,一看那些個蝌蚪文一樣的東西就頭痛不止。」說著邁著腿往外走。
安文心將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擱在桌子上,發出一聲『咯登』的響聲:「二爺這是要去哪呢?」
唐鴻雁訕笑:「好二奶奶,我這幾日在家著實無聊的緊,外頭朋友招我一塊去喝酒呢。」
安文心笑瞇瞇的,那表情怎麼看怎麼讓唐鴻雁膽戰心驚:「二爺莫不是又和那群狐朋狗友喝花酒去?想那幾日太太讓你去家學,收收心,也讀讀書,和三地一同鄉試,考個秀才回來,豈不是好的?沒想到二爺能耐的緊,沒有丫鬟跟著,竟跟那家學不正經的下賤胚子做那假鳳虛凰的事兒。」
說著,安文心抽抽噎噎的流下淚來:「妾身一個忠勇伯家的嫡女,嫁給二爺以來,一直盼著二爺上進些,也好為太太,為老爺,為妾身增添些臉面。妾身自問,自嫁給二爺,二爺的那些房裡人,妾身俱都是好生看顧著,連管家也是每日勞心累力,侍奉太太不敢怠慢。可是二爺卻是如何對待妾身的?那假鳳虛凰之事,自來被人恥笑,二爺不要臉面的,也不顧及妾身嗎?」
唐鴻雁苦著一張臉,急忙作揖道「我的好二奶奶,你切莫再哭了。我錯了,我錯了,以後定不做那事,讓奶奶難看。奶奶這一哭,不是往我心裡撒鹽嗎?」
安文心止住哭聲,紅著眼睛道:「你若當真心裡有我,就改一改你那散漫的毛病。三弟這下子有了好靠山,你還如此不管不顧的整日游手好閒。我這將來可如何是好呢。」
唐鴻雁被安文心拿捏得不敢造次,只能苦哈哈的做到了桌案前,拿起毛筆舉著書本裝著樣子。
這時,雪衣捧著茶擱在唐鴻雁的手邊,唐鴻雁只見那一雙纖纖素手,食指纖細的像是藕芽一般,極為好看。不禁看得癡了。
雪衣一看唐鴻雁那色迷迷的神情,頓時一惱,縮回手躲到屋子外面去了。
安文心輕輕咳嗽兩聲,似笑非笑的看著唐鴻雁:「二爺可是喜歡雪衣?」
「沒,沒……奶奶說笑了。」
安文心盯著唐鴻雁:「二爺想要雪衣,妾身也不攔著,這雪衣本來就是妾身帶來時候妾身和二爺的。只是嘛,若是二爺考了秀才回來,妾身就做主把雪衣給了二爺,可若是二爺沒考中……也別怪妾身無情了。」
安文心歎了一聲,看著抓耳撓腮的唐鴻雁,心中越發的不滿。鳴鶴看著比鴻雁上進的多,若是嫁給鳴鶴……。
安文心搖搖頭,不去想那沒可能發生的事,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唐鴻雁,她為了能讓唐鴻雁上進,真真是什麼法子都使了出來了。
37.表兄妹情分
李姨娘,不現在應該叫李夫人了。在宗祠中過了禮數,回到府中,婉容和唐鳴鶴跪在唐永明跟前,唐永明心中感慨,又是歡喜又是舒了一口氣。這麼多年,他一直覺得對不住表妹,而現在兩個孩子成了嫡子,將來前途也會平坦的多,想來嫻兒在天之靈定會感到欣慰。
唐永明想要說些感性的話,卻總覺得不大自在。大手摸了一下唐鳴鶴的頭,連忙離開,掩飾性的咳嗽一聲:「鳴鶴吾兒,你明年便要鄉試,雖是為父嫡子,卻也不能懈怠。你哥哥乃父之長子,這爵位還是要他繼承。吾兒於科舉一途有所裨益,為父身為欣慰。只與你哥哥好生相處,切莫與他相爭才是。」
唐鳴鶴攥緊了手,良久才鬆開,低低的應了一聲:「是,孩兒謹遵老爺命令。」
唐永明揮揮手:「你們兩個自去吧。太太她雖然待你們不如親母,可也畢竟是嫡母,你們娘親死的早,合該與她多多親近才是。」
唐鳴鶴和婉容退了出來,唐鳴鶴憤憤不平:「老爺還自詡對咱們娘親好呢,我跟妹妹成了嫡子嫡女,老爺對我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不要與二哥相爭。他明明偏心二哥,卻讓咱們背著這黑鍋。」
婉容一下子摀住唐鳴鶴的嘴,神色緊張的看了又看:「哥哥慎言。雖然有舅舅家在身後支持,可是咱們娘親畢竟已經不再了。太太能答應這件事,不一定藏著什麼樣的後招呢。哥哥切不可成了嫡子就忘記了謹言慎行了。別忘了二嫂子的身份也不比咱們舅舅差。」
唐鳴鶴神色凝重了起來,鄭重的點點頭。
婉容舒了一口氣,安慰道:「老爺這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生氣早就生氣了還用等到現在?」
婉容這話說的不假,雖然唐永明心繫李嫻兒,還保留了她生前住的院子,一絲一毫都沒有動過。可是對著心愛女人留下的兩個孩子,曾經庶子庶女被人欺負的狠了,他這個做父親的也只是長吁短歎,沒有絲毫作為。真不知他到底是真喜歡李夫人,還是假喜歡李夫人了。若說是假的,他那副傷懷痛心,在李夫人死後一個女人也沒納,時不時的就去李夫人房中住著些日子確實是一副情聖模樣。可若說是真的,對婉容和鳴鶴與婉慧鴻雁的爭鬥卻選擇性的看不到。
唐鳴鶴沉思一會兒,隨即微微笑道:「妹妹說的是,原本就沒指望著老爺。現在生氣,豈不是太過馬後炮了。那爵位我也不屑去爭,二哥本來就是繡花枕頭一個草包,若是再沒了爵位,將來豈不是填飽肚子都成了問題。」
聽唐鳴鶴這麼說,婉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哥哥有志氣就好,如今我跟哥哥的成了嫡子嫡女,別的不說。將來哥哥也能娶京中的世家女子了,對哥哥前途也有好處。」
「妹妹考慮的太過長遠,我先下只想好好考試,便是沒有舅舅那樣的文采,可到底也得拼了命博個進士回來的。」
兄妹兩個說笑著回到婉容的院子,卻見門口墨珠正俏生生的站著,遠遠的看見了婉容,一路小跑著過來道:「姑娘快進去看看,侯爺家給姑娘送了東西來呢。」
婉容跟唐鳴鶴對視一眼,心中感歎:「舅舅剛回京城,手裡也沒多少體己,怎麼就送了東西來,實在太過破費了。」
一邊墨珠笑著道:「姑娘進去看看便知曉了。」
唐鳴鶴也是一臉好奇,進了屋子,卻見桌子上一個小小的竹籃子,並無什麼奇特之處。
婉容打開蒙在上面的布巾。頓時叫出聲:「咦?」
籃子裡面躺著一隻小小的雪糰子,毛茸茸的,肚皮上還有著些起伏。這小東西竟然是一隻雪貂鼠!它的小舌頭還是粉色的呢。
婉容頓時欣喜,手捧著那隻小小的雪糰子,因為年幼,這小東西的眼睛還沒睜開呢。順順小東西身上的白色皮毛,婉容一臉驚喜:「這是舅舅送來的?」
綠珠掩口笑道:「聽老太太說,這是李家少爺送來的呢。那李府的下人說了,子恆少爺上山打獵,卻捉住了一隻母貂和一隻幼貂。想著姑娘沒有玩伴,怕姑娘寂寞,特意送來來,給姑娘作伴。」
婉容心臟快速跳了兩下,臉上仍舊是淡定非常:「原來是表哥送來的,倒是要好生感謝他才是。」
唐鳴鶴臉上也帶著笑意,手指輕輕的戳了戳雪貂的粉色小鼻子:「表哥對你真是不錯,這送了禮來,妹妹也得回禮才是。」
卻見婉容將那小東西小心翼翼的放進竹籃子裡,沒擾了它睡覺,聽到唐鳴鶴這麼說,也點點頭道:「哥哥說的是,只是妹妹該回些什麼東西好呢?」
唐鳴鶴笑了兩聲:「我妹子針線這麼好,便也給表哥繡個東西便是。難為表哥如此用心想著你。」
聽了這話,婉容點點頭:「我曉得了。哥哥放心吧。」
因為李正榮學問不錯,加上也要準備考試,索性唐鳴鶴就不去家學,轉而每日去李府。因為姐姐早逝,故而不論是鄭老夫人還是李正榮都對唐鳴鶴親切的緊。而這位表哥李子恆雖然身材孔武有力,性子卻單純的緊。
唐鳴鶴笑嘻嘻的看著院子裡扎馬步的李子恆,隔空丟給他一個東西。李子恆一把接住,定睛一看,卻是一個極為小巧精緻的荷包,上面繡得卻不是什麼花鳥魚蟲,而是關二爺揮舞著青龍偃月刀,虎虎生風。
「婉容給你的回禮?怎麼樣,我妹子針線不錯吧,表哥可得感謝我呢,要不是弟弟提醒,婉容也不會繡荷包給你。」唐鳴鶴一臉戲謔。
李子恆瞧瞧紅了臉,低下頭,將那荷包塞進袖子裡:「表弟莫要打趣我了,婉容能給我回禮,我就已經很高興了。」
唐鳴鶴看著李子恆那副模樣,頓時覺得樂不可支,他本就是半大少年,正是肆意的時候。如今除了考試沒什麼煩心事,自然少年天性就出了來。
拍拍李子恆的肩膀:「表哥喜歡我家婉容?」
聽了這話,李子恆頭更加的低,吶吶的道:「並非……表弟誤會了。婉容還小的很,我……」
唐鳴鶴倒是一臉坦然:「表哥過了今年也已經十五歲了,我家婉容過了今年也該十一。再過兩年正是到嫁人的歲數。表哥也知道我家的情況,那個太太總是見不得我們好的,又怎麼會真的上心婉容的事?表哥是知根知底的,我這做哥哥的也放心。我娘親和老爺就是表兄妹,如今你們也是表兄妹,豈不是親上加親?」
李子恆眨了眨眼睛:「婉容性子好,女紅也好,才情也好。只怕看不上我這個只會舞刀弄槍的莽夫。」
唐鳴鶴剛要說話,就見外面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子恆真真是沒出息的,怎麼如此自卑?不像我李家兒郎,我看你和婉容就很合適嘛。」
38.婆媳定主意
來人竟然是李子恆的母親,李子恆娘親說來也是名門望族,本身是都騎將軍府劉家的二小姐。說來也是巧合,那福王府的小劉王妃和大劉王妃與都騎將軍家還是族親,雖說已經出了五服,可因為都騎將軍乃是二品將軍,又是老臣,聖上頗為敬重。故都騎將軍家和王府走的也很近。
當初李家獲罪,都騎將軍家本想讓二女兒回家,就算不和離,至少回到娘家也能過些平淡生活,不用去那流放之地受苦。沒想到這位劉二小姐是個執拗性子,她與李正榮夫妻感情極好,便是李家沒獲罪的時候,家中一個妻妾通房也無。夫君流放,劉氏哪裡捨得,寧願吃糠咽菜,也要與夫君共患難。
劉氏出身武將世家,自然與平常的名門閨秀不同,一身英氣,雖是因著這麼多年受苦,滄桑了面容,一身氣質卻也極為出挑。
一見是劉氏,李子恆越發的不好意思起來,倒是唐鳴鶴行了一禮道:「舅母這幾日大好了?怎不見小玉兒?」
劉氏這十多年倒是有些熬壞了身子,所以前幾天病了幾日。
「我無事,不過是快入秋,有些適應不了得了風寒,養幾天也就好了。方纔你們說婉容的事,我卻覺得這主意挺好。」
唐鳴鶴扶著劉氏做到院子中的石凳上:「真是呢,婉容過年就十一歲,再過兩年也該到了年紀。舅母也知道我們家的情況,老太太雖然疼愛我們兄妹兩個,可到底年歲大了,精神不濟。太太那個樣子,不給我們兄妹兩個下絆子就謝天謝地,婉容的婚事若是由她經手,我妹子這輩子可是毀了。老爺是個不管事的。我這個親哥哥不想著,還有誰能想著婉容的事兒呢。」
劉氏聽了,點點頭:「鳴鶴思慮的倒是對的,可憐小姑去的太早,若是她在,也能為你們謀劃一二。我方才聽著,子恆似是對婉容有那意思?」
對此唐鳴鶴笑笑,站到一邊把玩著李子恆的佩劍去了。
劉氏看了一眼唐鳴鶴,轉而看向自家兒子:「子恆,你且說說你對你婉容表妹可是有君子之逑?」
李子恆黑黑的臉越發的紅了起來:「兒子。。兒子不是那個意思,只是覺得,覺得婉容妹子很好。並沒有唐突之意。」最後幾句話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劉氏爽朗一笑:「你這性子,害羞成這樣真真是跟你爹學了個十成十。」
劉氏站起身,捧著李子恆的臉疑惑的好生瞧了瞧:「只是你爹也不會如此的木訥,你當真是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
李子恆越發的臉紅起來,都有些惱羞成怒了:「娘親不要再取笑兒子了。」說完,李子恆像是掩飾著什麼似地,轉過身去,不去看笑的眼淚都流出來的唐鳴鶴和劉氏。
唐鳴鶴捂著肚子,越發的覺得他這個表兄是個妙人。長的如此孔武有力,性子卻是這樣,不由得讓人覺得世界之大實在是無奇不有。
待到李子恆身上隱隱有些低氣壓,唐鳴鶴正色:「弟弟還有幾個學問上的事要請教舅舅,就先不在這陪著表哥了。只是表哥這性子也忒不爺們,像個姑娘似地未免不大好。」
說完,不等李子恆的眼刀飛過來,一溜煙的跑的沒了影子。
劉氏也不在笑話自己的親生兒子,反而拉著他的手坐下來:「子恆,你表弟不在這兒,你也不用不好意思,跟為娘說說,你可是真的喜歡上了婉容?」
李子恆抿了抿嘴唇,低下頭:「也說不上喜歡,孩兒就是……就是覺得婉容好看,笑起來的時候特別的好看,就像……就像北山上開的最好的木槿花一樣。」
他想了半天,才想出這麼一個形容詞來。
「婉容性子也好…………」
劉氏一拍大腿,歡喜道:「我的傻兒子,你這就是看上人家婉容了。我就說小姑那樣的人生出來的女兒也是出挑兒的。你祖母總說婉容跟小姑有八分相似,我卻總覺的婉容這孩子比你小姑還好一點。這是咱們娘倆兒說的。你小姑若不是心氣兒太高,怎麼會年紀輕輕就去了。我瞧著婉容倒沒那個心高氣傲的勁兒。你若是喜歡婉容,是好事一件。這是親上加親的事,老祖宗也必然是樂意的。」
看著李子恆垂著頭,沉默不語,劉氏歎了一口氣,自家兒子什麼都好,就是這悶葫蘆的性子讓人覺得難受的緊。
「子恆,你若是喜歡婉容,咱們家可就得提前定下來才是。婉容現在成了嫡女,好家世,好樣貌。方才鳴鶴派小廝給老祖宗拿的東西,我都看過了。嘖嘖那針線做的,比起繡娘來也是不差的。才情又好,寫的一手好字。這點倒是隨了你姑母。好姑娘都不愁嫁,將來若是婉容許了別的人家,你這慢慢吞吞的性子可別怪為娘沒提醒你才是。」
李子恆一下子抬起頭,臉色有些慌張:「娘親莫嚇唬我,婉容現在才多大?雖說女子十三便可嫁人,可是平常世家也得到十五歲。婉容不會那麼早就許人家的。」
劉氏噗嗤一下笑了出來,點點李子恆的額頭:「這孩子,不嚇唬嚇唬你就不說真心話。行了我既然知道了,這件事還得跟你爹爹和老祖宗商量一下。想來你爹爹也是願意的。」
李子恆愣了愣,明白了他母親這是在詐他的真心話呢,傻頭傻腦的看著劉氏出了他的院子,低下頭,摸摸袖子中的荷包,呵呵笑了兩聲。
這邊李正榮在書房一邊指點唐鳴鶴一邊溫書,劉氏自是不願去擾了他們的。她去了鄭老夫人的院子,提起了此事。
話音剛落,只見鄭老夫人拍手笑道:「果然是我的好孫兒,竟是如此的合我意。」
劉氏聽了這話,心裡有了底:「老祖宗倒是原本想著這事?那倒是媳婦兒後知後覺了。」
鄭老夫人笑瞇瞇的擺擺手:「我一見了婉容,就覺得這孩子同嫻兒實在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我就想著這孩子若是能到咱們家來,一是親上加親,另外一個豈不如同嫻兒在我身邊似地。我原不過是想想罷了,子恆性子倔強,他若是不願意娶,我也不便強迫。如今可好了,子恆既然喜歡,那都好辦。」
劉氏點點頭,也是一臉歡喜:「這倒是個好事兒呢,只是現下婉容年歲到底還小,若是現在說了出來,難免嚇著她了,唐家定然不會滿意。依著媳婦看,還是等婉容大一些才是。」
「你思慮的對,咱們家雖然又有了爵位,可到底遠離京城這麼多年,沒站穩腳跟就這麼急吼吼的,未免被人家笑話呢。咱們心裡有這個事就好,切不可聲張才是。」
「媳婦兒知道,老祖宗就放心吧。」
婆媳兩個商量了一會兒,打定了主意等婉容大一些,就上門提親。
39.姐妹間爭鬥
秋高氣爽,婉容園子裡種了幾株墨菊,是她去年跟郡主要來的幾株幼苗,移植到了自己的院子裡。昭華郡主實在是平易近人,婉容成了嫡女,她還送來了賀禮一匹天宮織錦。這天宮織錦聽著名字就是極為名貴的,以往婉容手裡那些珍貴料子什麼雪紗,陀羅尼,素錦,雪緞跟這天宮織錦根本就沒法比。
天宮織錦乃是本朝高祖梅貴妃所創,用的是那種天生會吐彩色絲的蠶,從小養大,一層層將各種顏色的絲織成布,不經染色,所以顏色雖然素淡,卻渾然天成,柔軟的放在手心就像感覺不到似地。高祖的梅貴妃傾國傾城,這天宮織錦也只供她一個人用。這位美人愛美,創了梅花妝,就是在臉上用胭脂點上梅花,或在額間或在眼角下,端得嫵媚非常。梅貴妃的霓裳羽衣舞名動天下。關於這位美人的傳說實在太多了。只可惜結局不好,在宮裡太過受寵的嬪妃哪裡能有什麼好下場呢?梅貴妃無子,高祖皇后所出的長子繼位後,這位寵及一時的梅貴妃沒幾天便鬱鬱而終了。除了這天宮織錦和梅花妝,霓裳羽衣舞也就此失傳。
現在的天宮織錦不過是皇家御用之物,平常人家若沒有皇家的賞賜是無法得到的。昭華郡主出手大方的緊,若是普通郡主得了這天宮織錦不一定要怎麼寶貝著呢,偏她順手拿來做人情。
正是深秋,早已過了中秋,婉容精心打理的這幾株墨菊終於是開了花,雖然尚且有些單薄,婉容也終是覺得付出有所回報。
「姑娘,郡主對姑娘真是大方的很,這墨菊說給就給了,還有那天宮織錦,宮中有些娘娘都用不上呢。」綠珠一邊看著開的正好的墨菊一邊感歎著。
婉容笑容淡淡的:「你覺得郡主如此大方會是合意?我一個小小伯爵府的三小姐,值得她廢這麼大的力氣拉攏?你不知今年二嫂子生辰的時候,郡主可是送了一尺高的紅珊瑚。她這麼做哪是為了拉攏咱們唐家?送二嫂子是因為二嫂子是忠勇伯家的嫡長女,又得寵,忠勇伯跟福王一樣,都是聖上的左膀右臂。現在她如此不過是為了舅舅家。可是你可見過有誰家被流放了還能再起來的?舅媽是都騎將軍家的小姐,舅舅現在又是二等忠義侯,將來聖上是要重用的。舅舅一家深居簡出,她只能從我這裡拉攏。」
這其中複雜的很,綠珠聽了一臉的茫然無措,婉容搖搖頭,雖然比外面普通的民女多了些見識,可到底還是丫鬟,眼界不大開闊。
昭華郡主也是生活的艱難,她親哥哥婉容也見過一面,極為普通。而那位小劉氏王妃所生的二公子司徒予倒真真是個翩翩佳公子了,不管是相貌還是氣質都勝了那位長子不止半分。福王遲遲不立世子想來也是因為二兒子實在太過優秀,選擇兩難。而昭華郡主和大公子的親母大劉氏王妃和小劉氏王妃乃是隔了三代的堂姐妹關係,對於劉家不管是大公子做世子還是二公子做世子,對他們來說都是無所謂的。
昭華郡主沒有母家支持,兄弟又不爭氣,只得到處拉攏人脈。
婉容歎了一口氣,她現在成了嫡女,舅舅家又顯赫,早就身陷局中了。只是她卻不願淌這渾水,昭華郡主的禮還是要早日還了才是。
「綠珠,郡主送了這麼大的禮,我們也不能不回。下月初二是郡主的生辰,你把我箱子裡那顆夜明珠裝到盒子裡送出去吧。」
綠珠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叫道:「姑娘真捨得?那可是價值連城的夜明珠,有大拇指那麼大呢。姑娘的東西中最值錢的就是這件了。」
婉容搖頭:「你便去拿吧,等下月初二郡主生辰,我們就送過去。」
綠珠還要說,見婉容主意已定,嘟囔了幾句,一臉不捨的進了屋子。
綠珠不懂,她還不懂嗎?預想取之,必先予之。她雖然不知道昭華郡主到底在下一盤什麼琪,可是收這麼重的禮,現在不還清,怕是以後昭華郡主要的她唐婉容給不起。
「三妹妹這是做什麼呢?真是有閒情逸致弄這些花啊草兒的。」
門外進來的果然是唐婉慧,只見她穿著一身銀紅窄袖羅衫,額頭上帶著極為顯眼的紅寶石額飾,張揚如火,俏麗的好似夏日最鮮艷的芍藥花一般。
這是在示威呢,婉容心中瞭然。
「原來是二姐,快快請坐。」婉容做了一個手勢,並不像以往那般站起來相迎。
唐婉慧眼中閃過一絲怒意,卻又忽然笑了,坐到婉容對面,身後的丫鬟懷裡還抱著一隻錦盒。
「二姐我特意給妹妹賀喜了呢。妹妹從身份低賤的庶女成了嫡女,真是不知走了什麼運氣。畢竟也是我妹妹,我這個做姐姐也不能不管不顧,妹妹就以前是當庶女養的,現在成了嫡女,身上也不能總穿的這麼素淨不是?這套頭面是我帶過的,妹妹也帶上,不能給咱們伯爵府丟臉面不是。那些庶出的小家子氣還是改改的好。」唐婉慧說著,越發的覺得開心。
婉容看了一眼門口露出的一點黑色,心裡有了計較:「姐姐好意,妹妹心領了,只是妹妹要為母親守孝,不便穿的花裡胡哨。」
唐婉慧恍然大悟:「是呢,姐姐倒是忘了李姨娘死還不到三年,你倒是個有孝心的。」
婉容冷冷的看了一眼婉慧,拂袖道:「姐姐慎言,母親現在已經是正室,姐姐還叫李姨娘未免失了禮數,論理姐姐還應叫我母親一聲太太呢。」
唐婉慧一下子站起身,指著婉容的鼻子罵了出來:「你得意什麼!我母親才是老爺的原配嫡妻,你母親不過是個妾扶正的罷了,身份低賤,哪能跟我母親比?也配讓我叫太太,呸,別以為你有李家撐腰我就會怕你。你母親沒有三媒六聘,就是從側門用轎子抬進來的,裝什麼呢?你就是個妾生的,妾生的!」
婉容看了門後的黑影微動,心中冷笑,臉上卻潸然淚下,水濛濛的說不出得可憐。
「姐姐怎麼能這麼說呢?我母親也是老爺的正妻了啊,而且與太太兩頭大,誰也不做小。如今姐姐說我是妾生的,可是在污辱妹妹啊!」
唐婉慧指著婉容:「你裝什麼裝?跟你那賤貨娘親一樣會裝!」
話音剛落,只聽見『啪』的一聲,唐婉慧的臉上多了五個手指印子。
唐婉慧不敢置信的看著來人,頓時癱軟了下去,來人竟然是唐永明!
「老……老爺……」
婉容流著眼淚,急忙行禮:「老爺……」
唐永明氣的直哆嗦,指著唐婉慧:「誰教你的說這樣的污言穢語?你是大家閨秀我唐永明的嫡女,不是大街上的潑婦。我從前竟然不知我的好女兒,竟然是如此不敬嫡母,不愛嫡妹,囂張跋扈,口出惡言之人!」
「不,不,不是,老爺,父親,女兒只是想好好教教三妹妹,並非侮辱……」
聞聲趕來的趙夫人進了門,看見自家的女兒坐在地上,左半邊臉都紅了起來。立時撲到唐永明腳下:「老爺為何要打婉慧,婉慧犯了什麼錯啊,老爺打婉慧先要了妾身的命吧!」
40.婉容用心機
趙夫人哭哭啼啼將婉慧擋在身後:「老爺,婉慧可是你的親女兒,老爺怎能下如此狠手打婉慧?婉慧犯了什麼錯讓老爺這麼惱怒,定然是有小人挑唆的。」
趙夫人一邊說著,一邊瞪視婉容。
唐永明指著趙夫人的鼻子,氣沖沖的喊道:「婉慧好生一個女孩兒被你教成這個樣子,口出穢言與市井潑婦無異,你這個娘是怎麼當的?婉慧真真不該由你帶著,看看她現在任性驕縱,不敬嫡母,不愛幼妹心腸歹毒不能容人。跟你一個模樣。」
趙夫人呆住,不敢置信的看著唐永明道:「老爺怎麼能這麼說婉慧?婉慧一個小孩子家怎麼就心腸歹毒不能容人了?」
唐永明氣呼呼的一下做到石凳子上:「嫻兒既然已經扶正,上了族譜,就是我正妻,好歹也是婉慧的母親,她怎麼能這麼如此辱罵嫡母?當初把嫻兒扶正你們家也是同意了的,婉慧還是孩子,若不是你背地怨懟,婉慧怎麼能對婉容口出穢言,辱罵嫡母?」
趙夫人看了一眼婉慧,隨即拿著帕子擦拭眼淚,眼睛紅紅的:「老爺息怒,婉慧一時衝動,才會如此,平日裡她跟婉容感情是最好的。李妹妹成了老爺的正妻,妾身怎麼可能沒有怨懟呢?老爺可知妾身已經成了京中貴婦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了。只是老爺生氣只朝著妾身來,怎麼也不能打婉慧啊。」
婉容看著這母子兩個一臉狼狽,心中竟然升起一股快意。雖是這麼想著,面上婉容可憐兮兮的拉拉唐永明的袖子:「老爺別生氣,姐姐只是一時衝動,定然是婉容說話不經意惹惱了姐姐。姐姐並非故意的,老爺饒了姐姐吧。」
唐永明看著明明收了委屈卻故作鎮定堅強的小女兒,心裡越發覺得愧疚。
唐婉慧看著婉容求情,捂著臉紅著眼圈叫道:「我不用你假惺惺的幫我求情。你母親成了正妻,你成了嫡女,你得意了?高興了?我就不如你的意!」
「放肆,你這丫頭真是被你娘寵壞了,此時若不好好教導你,不定你將來得惹什麼麻煩回來?我們唐家的臉面還要不要了?」唐永明氣的手指直哆嗦,指著唐婉慧半晌,頹然歎了一口氣:「來人,帶著二小姐下去禁足,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放她出來。」
「老爺,老爺不要聽那些小人說的話啊,您不是一直最疼愛婉慧嗎?怎麼捨得呢?老爺。」
「好啦,你住嘴吧!」唐永明看著趙夫人,她臉上的妝因為哭泣已經花掉了,左一塊右一塊的狼狽之極,很是難看,讓人興不起一點憐惜之情。
「若不是你整日慣著寵著,好好一個孩子怎麼會被你養成這樣?此事休要再提,她不敬嫡母對嫡母口出穢言本就該罰,讓她禁足還是輕的呢。婉慧也不小了,我過幾天會請教習嬤嬤來教教她。果是商賈之女生的,沒有一點大家氣度。」
最後一句話,唐永明雖然是嘟嘟囔囔說的,卻也被趙夫人聽見了。趙夫人幽幽歎了一口氣,扶著眼中瞪著婉容冒火的婉慧下去了。
唐永明喝了一口茶水潤潤嗓子,看著惴惴不安的婉容,找找手。他以前從來不曾對婉容如此親暱,摸摸婉容的頭:「這些年為父忽視你了,你姐姐從前定也是如此欺負你的?」
婉容心裡一點也不覺的感動,抬頭不安的看了一眼唐永明,細聲細氣的回答道:「沒有,姐姐從前對我很好。」
「你以後並不需如此讓著她,她性子驕縱正是要吃些苦頭才好。」
婉容惴惴的看了一眼唐永明,低頭答道:「姐姐不過是急性子,平常我們姐妹相處的很好,並沒有如此事情發生。請老爺放心。」
唐永明歎了一口氣,拍拍婉容的肩膀,慢慢的踱了出去,背影佝僂。
連著一個月唐永明都是在李夫人的院子裡過得夜,儘管那院子的女主人早就已經不在了。
婉容不禁自己都要唾棄自己,她看到趙夫人和唐婉慧被厭惡,倒了大霉,心裡只恨他們為何不摔得再淒慘一些。她明明不是那種表裡不一的人,卻也耍了心計。故意在老爺面前擺出受欺負卻識大體的樣子,而一向被人捧著囂張慣了的唐婉慧則必然招人厭惡。
她討厭這樣的自己,可是這一次對趙夫人和唐婉慧所換回去的傷害比之她們傷害她的,她哥哥的連一個零頭都沒有。
唐婉慧暫時是沒法出來興風作浪了,那教習嬤嬤來了之後,再加上唐永明的命令竟是沒一個人膽敢放她出來的。唐永明也不許別人去探望,趙夫人哭求了好幾回,得到的除了一個冷臉外什麼都沒有。
沒了唐婉慧,婉容和唐鳴鶴的日子生活的舒服多了。
沒過幾日,昭華郡主的壽宴到了,雖然昭華郡主年紀不大,又不是整壽。一般的貴女不過是一家子吃吃飯,再請個戲班子看幾出戲也便罷了。可昭華郡主畢竟是聖上親封,福王原配嫡妻生育的嫡長女,身份高貴,這壽辰也馬虎不得。
婉容這回準備的就是那顆價值連城的夜明珠,雖然在夜明珠中,婉容手裡的這顆個頭不大,但也是婉容傾盡所有,想來昭華郡主也不會怪罪。
且不說婉容這邊,福王府內也是不平靜。
司徒榭去他二哥的屋子的時候,司徒予正怡然自得的喝著酒。不得不說,司徒榭為人實在是八面玲瓏,司徒榭乃是庶妃傅氏所生,傅氏本是先王妃大劉氏的使喚丫頭,福王喝醉了酒稀里糊塗的幸了,卻不受寵,仍然是個丫頭的命。不過是生了三公子後,大劉氏憐惜,才升了庶妃。要知道雖然有了庶妃的名分,可仍然要伺候王妃,側妃,地位不高。傅氏又不美貌,又沒才情,在這王府猶如一個隱形人,連帶著三公子也不受待見。司徒予是小劉氏王妃所出,他對這個隱形人一般的三弟也是好的很。這府中上下竟是沒有人說二公子不好的。
「什麼味道?這麼香?」
司徒榭嗅了嗅,奇道:「桃花香氣?二哥,這是秋天,你哪裡來的桃花?」
司徒予招招手,讓他做下,端起酒壺給司徒榭斟了一盅酒:「嘗嘗,味道如何?」
端起酒杯,稍稍抿了一口,再一口嚥下,司徒榭點點頭,滿眼稱讚:「確是好酒,遲留餘香,回味悠長,又帶著桃花香氣。只是酒勁兒有些小,喝著不過癮。」
司徒予笑了起來,又端起一杯,慢慢的抿著:「這酒我卻覺得比聖上賞賜的瓊漿玉液還要好上幾分。」
司徒榭笑道:「確實不錯,不知二哥還有沒,給弟弟也帶一些回去。」
司徒予瞪了他一眼,搖晃著手中的折扇:「我也只這麼一壺罷了。那唐家三小姐真真是個妙人兒,這酒釀的也如此的回味無窮,若是如此才女,做側夫人倒也委屈了。」
這話到讓司徒榭愣了一下,原來竟是她嘛?心頭有股複雜的情緒:「二哥不知道?李家回了京城,這唐家三小姐已經成了嫡女。既然是伯爵府的嫡女怎麼能給人做側室呢?」
41.司徒予心思
司徒予傲氣道:「這有何不可?若是給王爺做側室,一般的人家想求還求不來呢。」
司徒榭頓了一頓,仔細看了看外面,一臉驚慌的模樣:「慎言二哥,現在父王身體還好的很,又有大哥在,二哥說這話恐會引起父王猜疑。」
對面的人揚起玩味的笑意,滿不在乎道:「聽見就聽見,咱們父王是什麼樣的,老三你還不知道?若是真如同縮頭烏龜步步小心,父王反倒不喜歡了。大哥就是看不懂這一點。不過老三,為兄跟你說實話,這世子的位子我是不在乎的,做不做這個王爺又有什麼打緊?不過是靠著父王。大好男兒加官進爵應當靠自己才是。我若為王,則必是靠我自己得來。此話與三弟共勉。」
司徒榭倒是有點真心佩服他了,不過這種情緒他是不會表達在臉上,低下頭,癟嘴一笑:「二哥倒是好志氣。」
只是不知道這番話到底是真心還是說給父王聽得。司徒榭諷刺的笑笑,這王府的人哪個沒有心計?就連他不也在太妃壽宴的時候使了一出苦肉計,博得了王妃的喜歡嗎?
「好,不愧是本王的兒子。」
外面走進來的赫然是福王爺,兩人均站起身行禮。
福王點點頭,看著傲然而立的司徒予越發的喜愛起來。
「都坐吧。」福王率先坐在桌子旁。司徒榭看了一眼司徒予也跟著做下,只是動作無比的謹小慎微。
福王讚賞的衝著司徒予點頭:「我予兒真真是有志氣的,你大哥若是能有你三分,我就心滿意足,能把王府的將來交給他。可如今……」
福王歎了一口氣,面色難看的搖搖頭。
司徒予帶著溫和的笑容勸道:「父王別心急,大哥一向是個慢性子,可也是有能力的。父王只要慢慢教著,大哥早晚能扛起整個王府的。」
福王雖然不信,可最喜歡的兒子的勸慰讓他的臉色還是好了很多。轉頭看向低頭不做聲的司徒榭,這個兒子他一向沒關注過,自那次救了小兒子後還是引起一些關注。
「老三也不小了,可想好將來如何?你們都是本王親生,本王自會為你們好好安排打算。」
司徒榭抬起頭,掩去眼中的精光,憨厚的回道:「兒子沒有二個那麼大的志向,將來只想著幫著大哥二哥罷。」
這番司徒予覺得沒志氣的話,卻讓福王滿意的點頭,這個兒子雖然才華不高,卻心思純善:「老三倒是有手足之情的,為父到沒看錯你。你今年也有十四了吧?正好去刑部歷練歷練。」
司徒榭倒是一副受寵若驚:「父王之命不敢不從,只怕兒子愚鈍,幹的不好,給父王丟臉。」
福王今天心情頗好,擺擺手:「你便去吧,我跟皇兄說一聲便是。你也不小了,你大哥和二哥十三便已經在六部鍛煉。你如今去去也是好事。」
「是,謹遵父王之命。」
司徒榭眼中冷光一閃,可是因為低著頭誰也沒有看見。
「對了,這酒喝著味道不錯,你們兩個喝的可是從外面買來的?」福王自顧自的到了一杯,嘗了一口點頭:「倒是不錯,以後讓採買總管多買些回來。除了不大烈,入口綿軟醇香倒是好酒。」
司徒予笑道:「父王要是愛喝便把這半壇拿去。不過兒子這裡也沒有多的了。」
「這是為何?區區一罈子酒難道都買不來?」福王爺奇道。
「這酒並非是兒子買來,是那三等伯爵唐家的三小姐送來。」緊接著,司徒予便把當日發生的事他送了茶葉和婉容的回禮給福王說了一遍。
對著司徒予,福王顯然跟對別的兒子多了一點平常人家的親暱,聽完福王哈哈一笑:「聽你的意思這唐三小姐倒是個不錯的,予兒可喜歡那位唐三小姐?」
司徒予淡淡笑道:「兒子確實覺得唐家三小姐與普通的京中貴女不同,才情橫溢,連這酒釀造的都是上品。兒子雖然有君子之逑,卻不知那唐三小姐可有淑女之思?況且兒子與大長公主家的小翁主早已經有了婚約,雖然只是口頭上的,可兒子也不想委屈唐三小姐。」
福王頗不在意:「予兒既然喜歡,有何不可?不過一個三等伯爵家的姑娘,納了便納了。予兒若是覺得委屈佳人,便讓你皇叔直接下旨欽賜。這欽賜的側妃可比普通的高貴多了。想來那唐家也說不出什麼話來。你姑母家的小翁主你也見過,不是善妒之人。」
司徒予面色一喜,起身行了一禮:「兒子有父王這句話就安心多了。」他靈機一動似是想到了什麼又道:「今日不是大姐姐的壽辰,我和老三正要去賀壽,那唐三小姐與大姐姐關係不錯,父王也可去看一看,兒子看上的人必然是出色的。」
這兩父子說的正起興,冷不防司徒榭道:「二哥可是忘了?那唐三小姐如今已經不是庶出,她親娘舅是李大人一家。這李大人一家被赦免回了京,還被聖上封了二等忠義侯,現在已經成了嫡女。京中的世家嫡女除了選秀進宮伺候聖上,除此之外,又有哪家的嫡女肯甘於側室呢?弟弟倒是擔心。」
福王一聽,神色有些懊惱:「這倒是麻煩事一件。李正榮才華頗高,雖然還未會試,可做了幾首詩,哄得皇兄龍顏開懷,將那李正榮引為知己。若他是那唐三小姐的親舅舅,做側室確實委屈了。予兒還是再等一等吧。」
聽了這話,司徒予神色變得有些淡,卻仍舊笑道:「兒子不過一提,父王別往心裡去。不過一個女子罷了。」
說了一會兒話,福王還有事,自是不能陪著他們,司徒予和司徒榭拿上禮物朝著昭華郡主的院子走去。
縱然司徒予再得寵,昭華郡主畢竟是原配王妃所生,封號還是聖上欽賜,他也是要做足禮數。
到了昭華郡主的院子門口,正看見一個小丫頭領著婉容走過來。
42.昭華生辰賀
「見過兩位公子。」婉容福了福身。
司徒予微微皺眉,她今日穿著一身天青色寬袖羅衫,腰間束著腰封,越發顯得腰肢纖細。烏黑長髮紮了一個雙環垂雲髻,後面的長髮難得的沒有結成辮子,而是披散下來。因為參加昭華郡主的壽宴,打扮的比平日都要奢華一些。脖子上帶著的也是金鑲玉的項圈,頭上兩隻明晃晃的金鸞簪子,鸞嘴中還垂下長長流蘇,兩邊都綴著小手指那麼大的珍珠。右邊髮鬢上還簪著一朵初放的墨菊。不同於前些日子的素面朝天,她明顯是畫了淡妝,眉間還貼了牡丹花鈿,皮膚白皙的好似透明一般。
這女子不僅聰慧非常,極有才情,容貌比之皇叔後宮的妃子也是高上一籌。想那大長公主家的小翁主與他雖然是表親,可是刁蠻任性,比這唐三小姐確實不止落了一成。若她原來還是庶女身份,讓她居於側室,也說得過去。可如今……想到福王說的話,司徒予的眉頭又皺緊了幾分。
婉容不欲與這兩人多說,多說多錯,何況這是昭華郡主的院子門口。點點頭,便跟著那小丫鬟進去了。
司徒榭低頭,掩飾住唇邊的那抹諷刺笑容:「二哥,我們也進去如何?」
司徒予喪氣的點點頭。
那小丫鬟帶著婉容進了內室,昭華郡主今日也打扮的頗為喜慶,與她交好的安國公主不出意外的也在。
見婉容來了,昭華的態度比之上一次老太妃壽宴可是親熱了不少。
婉容將手中的錦盒交給昭華身邊的丫鬟,笑道:「郡主今日大喜,臣女也沒什麼好東西,不過一點小事物,還望郡主笑納。」
昭華拉著婉容的手道:「倒是勞你費心了,我本說不過是個生辰,本不必辦的這麼隆重,還讓你們破費。」
安國公主也笑道:「昭華姐姐這說的是什麼話?姐姐今年十五乃是及笄之年,今年生辰不隆重還等哪一年大辦呢?我母后和母妃都送了壽禮來,就連父皇也惦記著姐姐呢。」
昭華淡淡一笑,透著一點得意:「勞皇叔擔心了。」
安國公主瞥了一眼永寧郡主,語氣頗為炫耀:「昭華姐姐可別過謙,你的封號都是父皇親擬,父皇總對本宮說學學你昭華姐姐,可見父皇喜愛姐姐都超過安國了呢。」
永寧郡主暗自恨恨的咬了咬下唇:「這倒是了,皇叔對昭華姐姐的喜愛連大哥哥都比不上呢。想來昭華姐姐若是男兒身,恐怕父王早就封做世子。」
這話點到了昭華心頭的痛處,她是個有上進心的,架不住胞兄實在是扶不起來,也不怪父王對她大兄不滿意。安國倒是好脾氣的笑道,看著永寧郡主的眼睛,戲謔道:「這事永寧妹妹操什麼心呢?橫豎大公子是嫡長子,誰也越不過去。」
永寧郡主扯著手中的絲帕,剛想反駁,只見小丫鬟領著府裡成年的幾位公子到了。
這二公子三公子婉容都是見過的,那年歲約莫十六七歲的一身褐色褂子的想來就是大公子,也就是福王原配大劉氏所生的嫡長子,昭華郡主的親哥哥司徒興,而站在司徒予身邊,笑的一臉燦爛的大概就是四公子,也是司徒予的親弟弟,小劉氏王妃所生。
能在王府生下三子一女,小劉氏王妃的手段果然不容小覷。
婉容乖巧的坐在一邊,和大多數貴女一樣,低著頭,不去看。然後剛才只是一眼,婉容就已經知道為何這大公子不得寵愛了。
不說形容猥瑣,卻也是平凡至極,怪道福王不願立為世子。
「妹妹今日十五壽辰,哥哥也沒什麼好送的,不過是得了一個精巧玩意給妹妹。這東西好玩的緊,我一見就喜歡上了,正好拿來送給妹妹。」
昭華一看,頓時哭笑不得,這大公子送的乃是一隻白色的公雞!活的!
安國和永寧的表情頓時變得微妙起來,這大公子未免太過……
安國倒是一臉憂心的看著昭華,而永寧郡主的臉上赫然便是赤裸裸的嘲笑了!
這邊昭華已然變了臉色,那大公子司徒興還滔滔不絕口若懸河的說著:「妹妹看這公雞的羽毛純淨,為兄挑了好久才挑了這只像鳳凰的公雞,最是配得上妹妹了。」
皇家郡主不說是鳳凰,也是青鸞孔雀相類比。若不是昭華知道她這個大哥是個什麼性子的話,都會覺得他是故意來找茬的了。揉了揉額頭,昭華養氣的功夫果然不是蓋的。打斷大公子的話:「我知道了,哥哥的心意妹妹收下便是。」說完,讓小廝將那公雞抱了下去。
「哥哥若無事,還是回去多讀讀書吧,父王前幾日還說要考校你的學問來著。」
司徒興一下子垮了臉,拱拱手:「那哥哥就先不陪妹妹了。」說完腳底抹油,一溜煙的沒了影子。
司徒予的眼中滿是嘲笑,這樣的人也能做世子?真是笑話。
「昭華姐姐生辰大喜,弟弟沒什麼好送的,只是偶然從西域商人那裡得了一件孔雀裘,極為好看,弟弟覺得最是配得上姐姐。故而拿來送給姐姐,還望姐姐不要嫌棄。」
說完,司徒予拍拍手,自有兩個丫鬟端著托盤走上來,展開那件孔雀裘,頓時華美的五彩光華將整個內室照亮了一般。果然如同司徒予所說,孔雀裘孔雀裘,色澤艷麗大氣,就像是孔雀的羽毛一般。
如此貴重的大禮。昭華眼中卻不見喜色,只是淡淡的點頭道:「勞煩二弟費心了。」
三公子司徒榭送的一件透明琉璃玉壺,很是名貴漂亮。四公子一臉孩子氣,送了昭華一匹汗血寶馬。
這兄弟幾個送完了禮物,就退了出去。
永寧看著那孔雀裘,嘟了嘟嘴:「大哥哥果然好心思,姐姐及笄,竟然送了一隻公雞,這也是奇聞一件呢。」
如今這內室除了昭華郡主,安國公主和永寧郡主便是她和幾個與昭華交好的貴女,當然,安文心也在。
婉容和安文心對視了一眼,目光中的意味不言而喻。昭華郡主的壽辰,永寧郡主這是讓她下不來台呢。
昭華嘴唇微微哆嗦,卻也不知拿什麼話來反駁於她。
婉容見狀,歎了一口氣,上前一步笑道:「確實如永寧郡主所說,這到也是奇聞一件。方才臣女看了那只公雞,卻覺得似曾相識。臣女曾在古書中見過,公主和兩位郡主且看,這白鳥的頭頂有豎起的羽毛類似鳳凰。書中曾說此鳥名為烏雞,卻還有個名字叫白鳳。乃是珍品,不可多見。大公子能尋來這種鳥,顯然是用了大心思的。」
昭華的面色微微緩和,知道婉容這是在給她解圍,不由得對婉容的印象越發的好了起來。
「婉容讀書讀得多,見識也多。若你不說,我們還不知道這鳥原叫白鳳。」
「這倒是稀奇玩意兒,昭華姐姐切讓妹妹將那白鳳抱緊宮中給皇祖母和父皇母后看看去,宮裡的花園還沒有這種鳥呢。都是孔雀,看的都讓人厭煩了。」
一時間內室的氣氛好了許多。
永寧瞪了婉容一眼,冷笑道:「倒是有個好名字,白鳳白鳳。不過是隻雞罷了,擔不上這樣高貴的名字!」
昭華淡淡一笑,不欲與她做那口舌之爭。婉容低著頭坐著,一轉頭,看見安文心頗為讚許的目光。自從李姨娘被扶正,她和哥哥成了嫡出之後,安文心已經許久不對她親近了。
這一天便是看了幾出戲,熱鬧了一回,婉容和安文心便請辭回去了。畢竟昭華郡主今日的及笄之禮是不適宜她們觀看的。
43.昭華費心思
昭華郡主及笄後,福王顯然很是感慨,大女兒成年,這也就意味著該嫁人了。他雖然寵愛繼妃小劉氏,可與原配嫡妻大劉氏王妃還是很有感情的!若非昭華是女兒身,他還真有心將世子之位傳給昭華。
今日昭華及笄,他也許久不曾與女兒說話,於是特意遣散了眾人沒有去小劉氏王妃房中。
「我兒今日也長大了,是大姑娘了。若你母妃還在世,定然會高興的淚流滿面。」
昭華眼眶中隱約還有淚水:「難為父王還惦記我母妃,母妃那人心思那麼重,又對父王念念不忘。女兒還一直記得母妃臨去前還教導女兒乖巧些,要和王妃和睦相處,不讓父王為難。」
福王也有些沉默了,看著昭華擦著眼淚,極為溫情的拍了拍她的手,滿臉感慨:「你母妃這人就是這樣,總是為我著想。若不是她去的早,我和你母妃今日也算是……」
福王歎了一口氣,內心傷感,大劉氏與他少年夫妻,若說沒有情分那是假的。小劉氏雖然得他的意也是因為小劉氏貌美年輕又會揣摩心思,如若不然,也不會將她扶正。
「你母妃只留你們兩個,父王定會好好照顧你們兄妹倆將來給你找個好人家。」
昭華柔柔一笑道:「其實女兒的婚事倒是其次,女兒最是擔心哥哥,他性子不定,如今也有十六了,卻還未娶妻,未免遭人詬病。若是娶了妻,大概會不那麼孩子氣一點。而且哥哥是嫡長子,父王卻遲遲不封哥哥為世子。女兒心中實在擔憂。」
福王看了一眼昭華,遲疑道:「昭華是本王愛女,本王也不瞞著你。你大哥哥是嫡長子,按理這個世子之位所裡應當由他繼承。可是你哥哥現在實在是不像樣子。讓他去戶部歷練,結果他倒是好,整日的與人鬥雞走狗,不務正業。」
昭華內心無比鬱卒,卻還是跪了下來,抬頭雙目通紅的看著福王:「父王所說,昭華都是知曉的。哥哥他卻是有諸多缺點,可哥哥再不好,也是母妃給父王留下唯一的兒子。哥哥嫡長子的身份若不是世子,不定要惹多少人嘲笑。父王心知肚明,小劉王妃雖然面上待我們很好,可畢竟不是她親生。我和哥哥沒了親娘,將來女兒連個依靠都沒有可如何是好呢?」
昭華越說越難過,只恨她不是男兒身,她若是男兒身,還用整日擔心哥哥?那二弟四弟不要想和她爭這世子之位。
親生女兒跪在那裡簌簌的流著眼淚,卻倔強的不肯起來。福王無奈,又是氣恨又是心疼。他雖然對大兒子看不上,可對這個大女兒卻是真心喜歡的不得了。
最後福王無法重重的歎了一口氣道:「昭華,你如此懂事,卻也要知道我不僅僅是你父王卻也是這王府的當家人。我這王位是如何得來的?你祖母也曾對你說起過。當年先帝最喜歡的兒子並非你皇叔,也並非你父王我。若不是父王對你皇叔忠心耿耿,絕無二心,你以為依著你皇叔的脾氣會容忍一個王爺有如此大的實權?父王不想百年之後,福王府就此沉寂下去,銷聲匿跡,與普通的王室貴族無異。我並非不給你哥哥機會,此後兩年,若他真心上進,就算天資不如老二,我也會封他為世子。可若是他此後兩年還是如此不務正業,昭華,你別怪父王心狠。」
昭華磕了一個頭,鄭重道:「父王放心,女兒一定會好好監督哥哥。」
福王搖搖頭,扶著昭華起來:「你這孩子真是懂事的讓本王心疼。」
父女又說了一會兒話,又親近不少。等福王走後,昭華身邊的丫頭開始清點各府送來的壽禮。
小丫頭整理著各府送來的珍貴物件,少不得讚歎一番。說著,從那些東西中拿出一個錦盒,打開放在昭華郡主面前,驚歎道:「郡主您看,這是夜明珠。」
昭華瞟了一眼,難得點點頭,拿出來把玩一番道:「嗯,雖然不是珍品,可這麼大的夜明珠也是難得一見的了。更難得的是,這夜明珠實在圓潤非常,天熱形成,卻是難得。這是哪家送的?」
那小丫頭翻了翻冊子:「回郡主,是唐家的三小姐送的。」
昭華頓了一頓,神色頗為古怪:「是唐婉容送的?」
小丫頭點點頭,一臉興奮的說道:「沒想到這唐三小姐原本是庶女,竟然也能拿出這麼重的禮物,到讓奴婢刮目相看了。」
昭華冷冷的看著那夜明珠,臉上卻沒有絲毫喜色。
小丫頭語氣變得有些小心翼翼的,問著昭華:「郡主為何不高興?唐三小姐送了重禮,可見是對郡主尊重……。」
昭華『咯登』一下將那夜明珠砸在盒子裡,冷笑道:「這唐婉容好敏銳的心思,這是在還我的情,不願意欠著我呢。」
小丫頭連忙上前,給昭華順著後背:「郡主為何這麼想?」
「唐婉容果然心思敏慧,本宮不過是想藉著她搭上忠義侯家,沒想到她到看的透徹,不願趟這渾水,早早抽身。她母親扶正她成了嫡出,本宮不是送了一匹天宮織錦,這回她倒是藉著壽辰還了我。」
隨即昭華瞭然的笑了笑:「也是,她原來是個庶女,又有那樣的姐姐在上面壓制著,若不變得聰明些,吃的虧多著呢。若她也同她那嫡姐一般愚蠢,本宮反倒不會欣賞她。」
這邊昭華種種思慮,卻見那邊司徒榭回到自己的院子中,見到庶妃傅氏:「母妃!」
傅氏驚慌的扶起行禮的兒子道:「好孩子,你的心意我領了,可別叫我母妃,我不過是個庶妃,按規矩可不能叫我母妃的。」
司徒榭堅持道:「在父王和王妃面前不叫,可這是兒子自己的院子。母妃生了我,兒子叫一聲母妃,叫一聲娘親又如何?誰能管著我們了。」
傅氏心中感動,摸摸司徒榭的頭髮:「我兒長大了,也懂事了。」
司徒榭這時到不同平時和司徒予那般呆呆的,也不同在福王面前那般裝憨。五官都鮮活了起來。
他將今日發生的事當做笑話一般跟傅氏說了,傅氏瞪大眼睛,雙手合十唸了一聲『阿彌陀佛』。
「大公子也太不著調了,若是王妃還在,大公子也不會如此整日的尋歡作樂,不務正業。二公子和王妃的心思,哪個不知道呢?只是大公子再不著調也是嫡長子,王爺是不會不按祖制的。」
司徒榭不屑的撇撇嘴道:「我看未必。」
傅氏模稜著兒子,笑道:「不管誰做世子,都不干我們的事,為娘只願你好好的,平平安安的一輩子,就滿足了。你最近又畫了畫?我看那畫的倒是不錯。」
「娘說的哪個?」
傅氏指著青瓷缸子中的一個道:「不就是這個嗎?」說完拿出來打開,赫然是一副栩栩如生的海棠報春圖。
司徒榭愕然:「誒?這個孩兒都沒見過的。」定定一看,畫卷右側提著四句話『東方裊裊泛崇光,香霧空濛月轉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
看到這,司徒榭的神色說不出的古怪,待看見落款的印章的三個字,竟然是唐婉容的時候。司徒榭的神色越發的古怪了起來。
傅氏擔心道:「榭兒你怎的了?」
司徒榭回過神,將那畫卷捲了起來道:「這是一個友人給兒子的回禮,想來是小丫頭們忘了告訴兒子了。」
安撫住了傅氏,又看著手中的畫卷,司徒榭定定的,神色複雜。
44.唐鳴鶴考試
唐婉慧關了一個多月的禁閉,終於解了禁,許是那教習嬤嬤的調教,唐婉慧行事比之前收斂的多,終於有個大家小姐的樣子了。只是她時不時的看著婉容露出的惡毒怨恨讓婉容暗暗心驚。
又過了一年,到了二月份,唐鳴鶴去參加了鄉試,因為是冬天,衣服上還不能有花紋。好在婉容早在一年前就給唐鳴鶴做好了考試用的衣服,所以並不用著急。筆墨紙硯都帶好,唐鳴鶴身邊的小廝鋤曜是個極為機靈的,拍著胸脯讓婉容放心。
因為趙夫人督促著,唐鴻雁也參加了鄉試,還都是李正榮做的保。要知道考童生若是沒有舉人推薦,那也是不能考的。
小廝駕著馬車走的遠了,婉容還站在門口張望著,擔心不已。
見狀,倒是安文心安慰道:「三妹妹別擔心了,三弟是個穩重的,定然能夠高中回來。」
婉容扯著嘴角勉強笑笑:「我哪是擔心那個,不過這寒冬臘月在那號子裡考試,天冷的緊,只帶了一個暖爐,這罪遭的我心中難受。」
安文心打趣道:「三妹妹和三弟真真是感情深厚,這考試不過就是如此,若不吃的苦中苦,哪有將來中了進士,全家的榮耀呢?三妹妹也忒感性了。」
婉容笑了笑:「讓二嫂子見笑了。我眼皮子淺,不如二嫂子見識多的。」
兩人說笑著回了內院。
下午,唐家三叔親自駕車將兩位少爺接了回來,婉容等人都是到門口迎接,擔心不已。唐鴻雁先從馬車上下來,已然是神情委頓,大聲嘟囔著再也不去考了。
安文心瞪了幾眼唐鴻雁,憤憤的說了幾聲:「沒出息。」雖然嘴上這麼說,到底還是心疼自家夫君蓬頭垢面,精神萎靡,親自扶著去了他們的院子。
沒過一會兒,唐鳴鶴也從馬車上下了來,精神倒還好,不過看著有些疲累。婉容連忙上去:「哥哥辛苦了,這麼考一天,實在是累人的緊。」
唐鳴鶴微笑著搖搖頭:「我倒還好,在舅舅那裡經常一坐便是一天的,將來省試會試一考便是三天,現下便撐不住了,將來可怎麼辦?」
婉容面色柔和的點點頭:「我的哥哥自然是心中有數的。」婉容顧忌唐鳴鶴心情,故而並沒有問考的如何。扶著唐鳴鶴去了他的院子,讓鋤曜扶著唐鳴鶴先去休息。因為唐鳴鶴院子裡的丫鬟不多,婉容實在不放心,便親自指揮起來。
「彩墨,給你們三爺將水燒上,多放一些安神熏香,哥哥今日累著了,怕是這幾日都會睡不好。」
唐鳴鶴的院子裡沒有小廚房,婉容對彩玉道:「彩玉姐姐去我的院子,交代下人做些和軟的糕點和一些米粥這些容易克化的吃食。這一天在考場,想來也不能吃什麼熱乎的飯菜。簡單清淡一些便是。」
說完後,彩玉瞧著唐婉容,笑的有些怪異:「三姑娘,這些事就交給奴婢們做吧。姑娘雖然是我們三爺的親妹子,可姑娘大了,在我們三爺院子裡待的久了,難免招人閒話。雖然姑娘和三爺感情深厚,可也得顧忌著些名聲才是。這些吃食不用姑娘說,奴婢早就準備好了。奴婢是太太派來的,這些活計可不敢躲懶。」
彩玉話說的恭敬,語氣卻一點也不恭敬,話裡話外竟然是婉容多管閒事了。
婉容面上也不惱怒,讓小廝搬來椅子,閒適的坐下,斜眼看著那彩玉:「哦?我知道你是太太派來的,只是哥哥這院子什麼時候由你當家作主了呢?據我所知,哥哥庫房的鑰匙是由鋤曜拿著的。我這做妹子的,在哥哥沒有正經娶妻之前,管上一管也不過分吧?我倒是不知,我哥哥這院子什麼時候由一個丫鬟當家作主了?」
婉容語速極為緩慢,看著指甲上的豆蔻,也不去看那彩玉。
一院子的人都靜了下來,怯怯的不敢說話。
彩玉有點害怕,但還是挺起胸膛說道:「姑娘不知,太太派奴婢來的時候,就已經交代奴婢要管好三爺院子裡的事。這太太交代下來的,奴婢可不敢推脫。」
婉容抬眼,上上下下仔細看了看彩玉,只見她穿著嫩綠小襖,同色繡鞋,髮鬢上簪著兩隻銀簪子,容貌倒是極為清秀。只是這丫頭心思也太大了些。
嗤笑道:「我卻不知道了,彩玉姐姐你又不是哥哥的屋裡人,這是在憑什麼跟我如此說話呢?又憑什麼說是太太的命令呢?太太將你給了哥哥做屋裡人?真真是好沒羞沒臊的。」
彩玉頓時滿臉通紅,卻還強自硬挺著:「太太命奴婢好生照顧三爺的,姑娘別說那些。奴婢不過是盡自己的本分而已。」
這倒是稀奇了,沒收房的丫頭就敢跟府中正經的主子比,婉容冷冷一笑指著另一個小丫頭彩雲道:「你去,將太太請來,且讓我問上一問,這太太賜的丫頭就是如此與眾不同的?莫說哥哥沒想收了你,就是想收了你,那也得過了老太太,太太的明路才能是半個主子呢。這還沒飛上枝頭變鳳凰,就在這擺起主子的譜來,我還真是沒見過的。」
沒等彩玉反駁,就看見唐鳴鶴黑著臉從裡屋走了出來,看著彩玉,越發的厭惡。
「你這丫頭真真是個心大的,我原想著既然是太太賜下來的不好拒絕,你若是個聰明的便安安分分吧。如今倒是仗著太太,連三姑娘都不放在眼裡。婉容是我親妹,豈是你這奴婢可比的?像你這樣把自己當主子的奴婢,我唐鳴鶴實在是要不起。鋤曜,找幾個人,將這丫頭送回太太那去。」
鋤曜領命,招呼幾個小廝就將彩玉拖了出去,無視她的哭哭啼啼。
婉容叫住鋤曜,囑咐道:「鋤曜,你見到太太,將此間發生所有的事如實一字不差的告訴太太才是。」
「放心吧,三姑娘。」
婉容特意加重了那個『如實』和『一字不差』就是為了防止趙夫人惡人先告狀。
唐鳴鶴的眼睛底下還有些黑眼圈,搖搖頭:「原本是太太賜的,我若不收,反而讓人說了閒話。所以只讓她做些針線活計。沒想到也是個不安分的傢伙。」
婉容笑道,拍拍唐鳴鶴的手:「哥哥也該到了年歲,又有舅舅家在身後。太太這個慈母自然要做足了功夫。妹妹到不願管哥哥的屋裡事兒,只是哥哥切不可與二哥那般,屋裡人都是不省心的。將來也影響你和未來三嫂的感情。」
唐鳴鶴臉有些紅,刮刮婉容的鼻子:「我們婉容考慮的是,你哥哥我也不是那樣的人。」
45.鳴鶴中案首
鋤曜拉著幾個小廝將那彩玉拖到太太的院子裡,鋤曜這孩子極為機靈,朗聲將發生的事一個字不落的重複了一遍。包括彩玉是如何以女主人自居,又是如何的頂撞三姑娘的。說完鋤曜行了一禮道:「太太,我們家三爺說了,原本這丫頭是太太賞的,長者賜,不敢辭。只是這個丫頭實在是心大了,如今不過是個奴婢就敢頂撞三姑娘,三爺說了將來可怎麼了得?我們三爺實在是受用不起這樣的丫頭,但因為是太太的人,三爺不敢擅自處置,故而叫奴才把她帶回來,如何處置請太太悉聽尊便。」
說完鋤曜領著幾個小廝就退了出來。
趙夫人這是明晃晃的被打了一巴掌,給了一個沒臉。指著哭哭啼啼的彩玉道:「這沒用的東西,讓你把老三攏住都無法的廢物,養你白費了那幾斤糧食。」
彩玉縮了縮肩膀,抱住趙夫人的大腿:「太太不是允了奴婢做三爺的屋裡人嗎?奴婢管著三爺屋裡的事,就是想攏住三爺,誰知道三姑娘如此小心眼的看不慣奴婢。」
趙夫人一把將彩玉踢開,恨恨道:「果然是沒用的東西,唐婉容可是老三的心尖子,你如此頂撞她,老三便是礙著我的面子也不能要了你。」
說完,歎了一口氣,趙夫人嫌棄的揮揮手:「原本看著你是個機靈的,才將你防到老三的身邊。沒成想竟是如此愚蠢,壞我的大事。你是家生子,不是那外面買來的,將你發賣出去,我們府臉上也無光,你便自去莊子上吧,沒我的令,不准回來。」
「太太,太太,奴婢錯了,奴婢知道錯了,再給奴婢一次機會吧。」彩玉慌了,在唐家,她一個月有一兩銀子的月例,就算是正經的姨娘也不過每個月二兩銀子,她的月例跟那通房也差不多了。此去莊子上,且不說沒了這月銀,還得做那許多粗活,如何肯呢?
趙夫人不怒自威,皺著眉頭打發著:「快快,把她拖下去,送到莊子上,我實在不想看見這蠢東西。」
一邊趙夫人的陪房唐瑞家的媳婦兒過了來,給照拂仍揉著太陽穴,低聲安慰著:「太太且不用跟這起子沒眼色的計較,這個不行,再找一個伶俐的送到三爺屋裡不就行了?橫豎您還是他嫡母,他也沒有拒絕的道理。」
趙夫人苦著臉:「你道是那麼容易的?上回將這彩玉給了老三,老太太那裡就有諸多不滿。沒想到這奴婢竟是如此的不爭氣,惹惱了婉容和老三,老太太那裡現在恐怕都知道了。我若再安排人進去,那是難上加難。」
唐瑞家的親自給趙夫人端了一杯茶:「太太不必如此著急,與三爺交好不在這一時半刻。將來三爺的婚事,太太好好尋摸個世家女子給三爺,不是更好。咱們姨太太家的二姑娘今年不是也十三了?配給三爺正正好的。」
趙夫人眼睛一亮,拍手叫好:「是了,我怎麼就沒想到我姐姐家的姑娘呢?這可是一樁巧宗,親上加親的事。想來這唐鳴鶴將來能中舉,也算是配得上我姐姐家的姑娘了。」
這邊趙夫人打著諸多的壞主意,那邊婉容和唐鳴鶴都很心急他的成績,雖然如此婉容仍舊每日笑語盈盈的,並不表現在臉上。倒是唐鳴鶴這幾日精神有些恍惚,嘴角都起了火燎泡。
婉容心疼的很,特意將從南邊採買來的梨留給唐鳴鶴熬些糖水,去去火。
不到一個月,鄉試的榜下來了。鋤曜帶著幾個人仰著脖子找著,先從後面找,赫然看見倒數第二名是唐鴻雁。
「二爺中了,二爺中了。」
鋤曜心中焦急,從後面掃視了一圈都沒看見唐鳴鶴的名字,這下子事情大發了,若是連二爺都中了秀才,三爺卻沒中,這事情……
正擔心著,卻看旁邊的小廝叫道:「三爺也中了,三爺中了案首!」
鋤曜瞪大眼睛看著榜上頭一名,赫然便是唐鳴鶴的名字,頓時裂開嘴笑了起來:「快,快,回去報喜。」
「大喜,大喜!二爺和三爺都中了秀才,三爺還中了案首呢。」
李母高興的一下子站起來,拍著椅子背:「好,好,快快去放鞭炮,給鋤曜幾個一人發三兩銀子的賞錢!」
趙夫人先是一喜,聽到唐鳴鶴是案首,又有點不大高興。倒是安文心聽說唐鴻雁也考上了,舒了一口氣,終究是沒丟了這臉的。
唐鳴鶴一下子癱在椅子上,微微一笑,他倒是鎮定,這不過才開始罷了,以後還有省試會試很長一段路要走。
唐永明喜得合不攏嘴:「好,爾等勤勉好學,也是給咱們伯爵府長了臉了。」說完,背著手邁著八字步走了出去,自去和他那群朋友炫耀。
安文心拉拉婉容的衣袖,表情倒是頗為真誠:「三妹妹,三弟,恭喜了。我就說妹妹不用擔心的,三弟聰慧,這不就博了個案首回來了?」
婉容笑道:「同喜同喜,二哥也中了,可見是沒白下功夫的。這下子二嫂子也就安心了。」
「嗨,他也就中個秀才,若是省試怕是不行了。不過他本就是去鍛煉鍛煉,有個秀才的名頭,將來也好過一些。畢竟他是長子,將來繼承爵位,這功名不過是錦上添花。我也不求他能中舉,不過是讓他上進些罷了。」
「嫂子這也是賢妻之心。」
因為唐家兩位爺都中了舉,老太太高興,賞了唐鴻雁和唐鳴鶴分別二十兩金子,都是今年新打的十兩一個的金元寶。
婉容看著唐鳴鶴,心中掩飾不住喜悅之情:「這消息通報給舅舅舅母了?」
「放心吧,早就差人過去了。我這回能做了案首,可是離不開舅舅的指導。」
「那便好,現在你成了案首,也放得下心了?前幾日總是見你魂不守舍的。」
唐鳴鶴矜持笑笑,神情間有些自得,卻還是很有分寸:「這才剛開始呢,不過是鄉試而已,將來還有省試會試殿試。哪能就這麼輕鬆下來?」
婉容掩口笑了幾聲:「好啦,知道你上進,不過這兩天卻是能好好歇歇了。你做了案首,妹妹也沒什麼好送你的。我這拿得出手的也就是針線罷了。給你做了一雙靴子,別嫌棄我做得不好就是。」
唐鳴鶴狀似害怕的縮縮肩,笑道:「不敢不敢,妹妹肯給為兄做,為兄就心滿意足。這回考試,那身衣服就是妹妹下大力氣的。為兄又如何敢嫌棄呢。」
「就你會貧嘴,將來有了嫂子也用不著我了。」
唐鳴鶴看著手中那雙靴子繡的都是青雲的花紋,知道這是平步青雲的意思,不免暗自笑了起來。
46.佳人兮好求
四月初有個采青節,京中的貴女們都會出門踏青放風箏,而這風箏放的越高就越代表這家的姑娘將來會有一個好前程,嫁個好人家。去年婉容只有十一歲是不夠資格的,而今年她已經十二歲了,故而這采青節也可以出門。
婉容也是嫡出的小姐了,管家自然也給婉容準備了一輛馬車。唐婉慧在門口冷冷的看了婉容一眼,逕直上了馬車,自顧自的走掉了。唐婉晴頗為尷尬,因為按例她是要和唐婉慧坐在一起的。
「委屈大姐姐跟妹妹坐在一處了,這輛馬車不如二姐的大,大姐姐且忍一忍吧。」
唐婉晴點點頭:「有得坐我就知足了,雖然婉慧比起從前的囂張張揚好了許多,可還是那個性子,生氣起來不管不顧的。」
「她就是那個性子,暫且忍忍吧。」
兩人在馬車中說著,一路到了郊外。
剛下馬車,就看見李子恆在桃樹旁邊探頭探腦,唐婉晴了然笑笑:「好啦,我不打擾妹妹,你表哥來了,自去和他說話罷,我可不在這討人嫌才是呢。」
婉容的臉有點紅紅的,不敢抬頭看婉晴,她這個大姐姐拍拍她的手,寬慰道:「去吧,今日是采青節,多少君子淑女都在這日互相表露心思,不差你這一個了。」
說完,婉晴促狹的擠擠眼睛,自是和她的丫鬟走的遠了。
婉容看著李子恆呆頭呆腦的模樣,不由得一笑,這傻瓜,每次見了她總是這般羞澀。
「表哥,你還在那邊躲什麼?我都看見你了。」
李子恆的耳朵尖兒有點紅,探出身子,走上前來,不安的揪揪衣角:「婉……婉容,方才見你和你大姐姐在一塊,沒敢打擾你們。表弟中了案首,上回他來我們家報喜,也沒見著你。」
婉容看著他這模樣,撲哧一笑:「那幾日正趕上老太太身子不舒適,故而沒去舅舅家,外祖和舅母可還好?」
「嗯,都好呢,祖母前幾日還念叨你,讓你去我們家住上幾日呢。說最近總是夢見姑母,想念的緊。」
「表哥在這,是在等我?」婉容歪著頭,笑顏如花,鮮麗就連初春枝頭最艷麗的桃花也比不上。
李子恆抬頭,看著面前俏生生的人兒,不禁看的有些呆住了,比起去年還像個小女孩兒,今年的婉容身子和臉都有些長開,更像個少女。因為出了孝,她穿著一身銀紅的窄袖羅衫,配著一水兒的褶子裙,裙子下面露出兩隻尖尖的繡鞋,上面還繡著飛舞的蝴蝶,極為生動。頭髮梳了一個垂墜髻,耳朵邊的兩縷髮絲編成兩個小辮子垂在胸前顯得整個人都乖巧的緊。髮髻上除了攢了兩隻點金攢絲紅石榴簪子,還帶了一朵寶石花,耳朵上帶著兩隻珍珠耳墜子,珍珠鑲在兔毛上,遠遠的望去,就像是帶了兩團雪,可愛至極。
這一身衣裳襯得婉容越發的肌膚細膩。李子恆目光上移,正對上她一雙如同黑葡萄般得杏眼,這一下子,李子恆又臉紅了起來,連忙低下頭,將手裡的東西送出去:「我做了一隻風箏,做的也不好,婉容別嫌棄。」
婉容接過那只風箏,薄薄的一層是用宣紙做的,雖然上面的燕子畫的一般,手工卻很是精細。
「表哥還會做風箏?」婉容顯然喜出望外。
李子恆見婉容愛不釋手的模樣,心中竊喜:「嗯,原來流放的時候,我經常做些拿出去賣,也能解決些家用。」
不過是個半大少年郎,卻早早的嘗盡了人間冷暖,婉容忽的有點心疼面前這黑面少年。
「表哥辛苦了……」
李子恆撓撓頭笑道:「沒什麼辛苦的,不過是個手藝,我那時候還跟著獵戶上山打獵,倒也學了不少本事。雖然這些本事現在都不大用的上的。上回送表妹那小貂,表妹可喜歡?若是不喜歡,我在捉一隻貓狸子來。小貓狸子養著可是有趣呢。」
婉容聽著這少年低著頭不敢看她,卻說著這許多趣事,不由得心頭越發的柔軟。
「風箏,還要放呢,現在風吹得正好,不大不小,正是合適。」
李子恆傻乎乎的點頭,跟在婉容的身後,幫她拿著綁線的轂轆。
婉容舉起風箏,李子恆順勢跑下去,那燕子一下子就飛了起來。李子恆顯然熟悉其中門道,待風箏飛得漸漸穩了,才將軸線放到婉容的手中。
婉容接過,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雙手交握。李子恆的手因為長年習武而佈滿了老繭,粗糙的很,卻很大很厚實。
手中的滑膩柔軟的觸感,他一合掌,就能將婉容的小手緊緊的包裹住一般。
情不自禁的摸了兩下,婉容的手肌膚細膩的好像能把他吸住一樣。募得,李子恆反應過來,一下子鬆開,結結巴巴的扭過頭去:「婉容……對……對不起……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婉容回過神,也是微微紅了臉,可是見到李子恆這般模樣還是笑了出來,這個傻瓜,當真是純真可愛的緊。
「不妨事,表哥。不過是個意外罷了。」
說完,婉容拉著那風箏線,將風箏放的越來越高。
李子恆偏頭看著婉容形容美好的側臉,不由得看的癡了。他想他是真的很喜歡婉容,從那日初次見面開始。想到自家母親說的話和表弟的態度,李子恆不由得心中閃過一絲雀躍,若真娶婉容為妻……定會此生無憾!
少女歡呼著放著風箏,而一邊的少年卻傻傻的看著少女,一會兒傻笑一番,雖然有些奇異,可到底也十分協調。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打斷了李子恆的聯想。
「咦?這不是唐三小姐?怎的就你一個人在此?」
婉容回過頭,不出意外,看見的是司徒予。今日他身邊沒跟著司徒榭。
婉容淡淡笑笑,福了福身子算是行了禮:「二公子。」
「這位是……」司徒予看著婉容身邊的李子恆,心中納罕這黑面小子是哪個世家子第,他卻從未見過的。
「這是我表哥,二等忠義侯家的嫡長子。表哥這是福王爺家的二公子。」
司徒予恍然大悟,神情頗有些皮笑肉不笑:「原來是李大人家的公子,真是失敬失敬。李公子到了京城,還未見過真容,真叫本公子遺憾。」
李子恆明顯不大喜歡這司徒予,但還是拱手回了禮:「二公子,我一向深居簡出,為了準備武舉,二公子沒見過我也是正常。」
寒暄過後,司徒予看著婉容,眼中閃過一絲驚艷,她這俏生生的模樣就好像夏日池塘中那一朵淺淺的水蓮花,讓人眼前一亮。
「聽說你哥哥鄉試博了個案首回來?還沒恭喜你。」
「妹妹真是好本事,這麼一會子就來了兩位世家公子,這功力姐姐我真是比不上。」
三人順著來人望去,正是唐婉慧抬著下巴看著婉容,目光毫無善意。
47.與子恆成說
婉容目光一閃,笑道:「二姐來的正好,我子恆表哥姐姐是見過的,這位是福王府的二公子,二姐還沒見過呢吧。」
唐婉慧看見風神俊秀的二公子司徒予,臉色收斂了許多沒有方才見到婉容的傲氣和不屑。
福了福身,唐婉慧行了一禮:「見過二公子。」
婉容氣的有些好笑,這唐婉慧真真是夠可以的,她表哥怎麼說也是侯府嫡長子,如今卻被她無視了一般。也虧得子恆原本就受人白眼過,並不計較這些,若是別的世家公子豈不會覺得唐婉慧未免目中無人了些。
司徒予拱拱手,沒有答話,態度很不熱絡,剛才聽那話司徒予就對這唐二小姐沒什麼好印象,不過也是個被寵壞的世家小姐,和他那個命定的未婚妻表妹一個樣子。
「去年三姑娘送我的那一罈子桃花酒連我父王都說釀的好,不知三姑娘那裡可還有?也好解解在下肚中的饞蟲。」司徒予笑的越發溫柔。
婉容好笑的指著開的正鮮艷的桃花道:「二公子太心急了,這桃花妝去年只釀了一罈子,今年的桃花才摘下來,埋在土中,沒個兩三年這口感怎麼可能好呢?二公子和王爺不嫌棄的話,我那裡還有兩罈子青竹酒,比那桃花妝也是不差的,就是柔和了許多,可送給王爺和二公子品嚐。」
司徒予笑著點點頭:「那在下這便謝過三姑娘了,三姑娘為人大方豪爽,以後若是有什麼需要儘管來找在下,在下義不容辭。」
「二公子好生大度,不過是兩罈子酒而已,竟然換來二公子如此承諾,我這個三妹妹真是個好手段的。」
司徒予看了唐婉慧一眼,皮笑肉不笑:「三姑娘博學多才,自釀的酒就連宮中的貢酒有些都是比不上的。在下是個好酒之人,自然是厚著臉皮多討幾罈子。」
這時,司徒榭走了過來,看到司徒予面上閃過喜色:「二哥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叫弟弟好找!母妃那邊正叫你呢,說是永寧妹妹的風箏放的最高,正高興著,一轉眼你就不見了。」
「既然如此,在下只好先行告辭了。」司徒予歉意的笑笑,目光掠過婉容那張沉靜的臉,有一絲不捨,隨即和司徒榭離開了。
倒是司徒榭看了一眼婉容,神色極為複雜。
唐婉慧未免有點不甘心,這福王府的二公子相貌俊朗,氣質高貴,可算是宗室皇親中出色的一位了。而這麼一個王爺的兒子竟然會與婉容交好,她那點嫉妒之心又燃燒了起來,未免脫口而出的話有些沖:「三妹妹真是好手段,堂堂福王府的二公子都與你討酒喝。這一手也教教姐姐我,將來學了也不愁沒有男人嫁。」
婉容瞥了唐婉慧一眼:「不過是君子之交,平淡如水。二公子是個坦蕩之人,不像有些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
唐婉慧剛要說話,就被李子恆打斷了:「二姑娘這話說的不對了,那二公子與婉容交好,這對唐府來說應是幸事才對。更何況此事姑奶奶也是知道的,更不是私相授受。二姑娘說這話未免酸氣過重了。」
婉容訝異的看向李子恆,發現面對她時就會變得手足無措的結巴少年,對唐婉慧說起大道理來竟然如此口齒清晰,完全沒有那小兒女情態。
唐婉慧恨恨的跺了跺腳:「不用你管,你算是個什麼東西?」
說完便徑直走了,留下李子恆面色冷淡的搖搖頭。
回頭,正瞧見婉容一臉興味的看著他,他又覺得渾身不自在起來,偏過頭道:「婉容為何如此看著我?」
婉容一笑道:「沒想到表哥面對我的時候總是一副地上有東西天上有東西的模樣,剛剛看你對我二姐說話挺正常的嘛。為何表哥總是不願正眼看我呢?婉容還是你的表妹呢。」
李子恆有點尷尬,擺著手把話題轉移到另外一個方向:「婉容,雖然我方才同你二姐說你和那福王府二公子交好沒有什麼。只是我看那個二公子目的不純,婉容還是少搭理他的好。畢竟那位二公子可是有婚約的,還是大長公主家的小女兒,那位小翁主我聽母親講起過,任性之極,不大好惹。」
婉容神色一肅:「這個表哥不用擔心,婉容還知道自己幾斤幾兩,與這樣的王府公子扯上關係真真是給自己找彆扭來著。不過我的表哥這是在關心我?」
瞧見婉容又是一臉的戲謔,李子恆頓了頓,低著頭,聲音吶吶的:「不管怎麼樣,我總是對你……」
「表哥,你說什麼?」
李子恆抬起頭:「沒什麼,今天是采青節,你也把風箏放的高一些,討個吉利才是。」
這一年得采青節就這麼過去了,五月會試,李正榮果不其然得了第五十名進士,殿試的時候聖上愛惜李正榮的才華親自點了第二名的榜眼。因為早就有承諾,故而也不用再下放鍛煉,直接就進了戶部做了正二品侍郎。一時間,李母歡喜非常,送了重禮到了李家。
雖然李正榮是個讀書人,可李子恆卻完全相反,整日的舞刀弄劍,就是不肯讀書。李正榮沒辦法,只得求了自己的岳父,也就是都騎將軍劉家給李子恆在軍中安排了一個職位,只是個百夫長,但李子恆上進,準備武舉,也好謀個前程。李子恆去了軍中,雖然是西山大營,也在京中,離得不遠,到底是不能隨便回家了。即便如此,李子恆也沒忘了時不時的給婉容帶一些精緻的小玩意兒,或是上好的皮子,或是買來的新奇物事兒。
這一年慢慢的也就這麼過去了,第二年在唐鳴鶴準備省試的時候,聖上下了旨意,要選秀,凡是四品以上官員和伯爵以上的世家貴族嫡女年滿十五歲都要進宮選秀。
聖上自從登基起因為國庫空虛,故而免了選秀的旨意,而這一回卻是聲勢浩大的選秀,想來也是因為後宮除了皇后,貴妃位上只一人,淑賢德三妃的淑賢二妃都沒有人選。就連九嬪中也只有一個昭儀和一個充媛,充儀。雖然聖上已經有了四個皇子兩位皇女,可到底後宮人少,皇家面上也不好看,所以才有了這回選秀。
婉容今年十三,正好沒到這年齡,唐鳴鶴等人不免鬆了一口氣。然而唐家還有另一個女孩兒符合條件,這個人就是唐婉慧。
48.唐家出選侍
唐永明滿臉愁容:「到了這個地步也無他法,只有讓婉慧早早嫁出去了。若是有了婚約就不用進宮選秀,只是這人選還是得盡快定下來。」
趙夫人挑挑眉毛:「老爺這說的是什麼話?咱們婉慧能進宮選秀那可是天大的榮耀,憑著咱們婉慧的才情,沒準還能撈個娘娘做做呢。」
唐永明拍拍桌子,看著趙夫人一臉的痛恨:「果然是婦道人家頭髮長見識短。那皇宮裡是那麼好待的?且不說你真忍心將女兒送到那個吃人的地方去,只說今上年歲已是而立之年,咱們家婉慧才過十五,做婉慧的爹都是綽綽有餘的,趙氏啊趙氏,你如何這心狠?」
趙夫人委屈道:「老爺對妾身有偏見。且不說咱們婉慧的名字已經報了上去,咱們伯爵府的嫡女,有沒有婚約,那內務府還不是一清二楚的?只說咱們家婉慧若真能做個娘娘,將來於老爺,於咱們唐家也是助力。婉慧是妾身親生,妾身如何能不心疼?但是老爺,若咱們家真給婉慧弄了一個未婚夫,那豈不是欺君之罪?老爺的前程,二弟的仕途不都毀了?」
「你……總之我絕不同意婉慧進宮去選什麼勞什子的秀。」
這時,唐婉慧卻衝了進來,揚著頭不服氣的看著唐永明:「老爺為何不願讓女兒進宮選秀?女兒有才有貌,哪點不如別人了?現在若是嫁人,哪裡能夠找到什麼好人家?依著女兒看,老爺分明就是偏心眼。」
唐永明氣的直哆嗦,指著唐婉慧,語氣透著濃濃的失望:「你這孩子竟然是如此想我?那皇宮是個吃人的地方,我不願自己親生女兒進了那裡去,孤老一生,你為何不懂?」
唐婉慧梗著脖子:「老爺為何就覺得女兒注定孤老一生?女兒聰慧,沒準還能平步青雲呢?,若此次去的是婉容,老爺可還會如此阻攔著?老爺疼愛婉容比疼愛我要多的多。」
「好,好,好!你既然如此想,我也不再阻攔你。為父一片慈愛之心,竟被你誤解至此!」唐永明連說了幾個好,大步走出房門,背影頹然。
趙夫人連忙掐了一把唐婉慧的手,面帶責怪:「你這孩子,就算不同意老爺的話,怎能如此傷他心,他是你父親。」
唐婉慧冷哼一聲道:「老爺還不承認,我說的分明就戳到他的痛處了。選秀選秀,聖上有這等恩典,哪家不是歡歡喜喜的去的呢?偏老爺這般阻著我。我也知道那後宮中出頭不是件容易的事,可是看二嫂子的姨娘不過是個昭儀,就如此的耀武揚威,一家子跟著雞犬升天。我將來能不能出頭還是兩說,可若連這機會都不給我,難免讓人心寒。老爺真真是傷女兒的心。」
趙夫人一聽,又心疼的掉下眼淚來:「我的兒,你有這青雲之志,然別怪老爺,他確實是為了你好才會有如此想法的。」
唐婉慧抽抽鼻子,扭過頭去黯然擦著眼淚:「我當然知道老爺是為我好,不過是氣憤他當初那般維護那賤人和唐婉容,從小到大,老爺還是第一回打我。只是如今我主意已定,誰也更改不了。選秀,我是選定了。」
「我的婉慧,可苦了你了。」
唐永明卻唐婉慧這麼一說,傷了心,反而執拗的不肯管了。李母心裡倒是願意唐婉慧進宮卻堵上一把,畢竟若是這能平步青雲,他們唐家可就變成了皇親國戚,若不成功,捨棄的也不過是個她不大喜歡的孫女罷了,於李母並沒有什麼損失。
於是選秀的日子臨近了,因為唐永明沒有給唐婉慧嫁出去,這聖旨一到,也就什麼辦法都沒有。
於是兩個月後,唐婉慧穿著素色宮裝,頭上只帶了一朵絹花,坐著宮裡來的馬車就進了宮,只帶了一個丫鬟。這淒慘情景,將趙夫人心疼的痛哭流涕。唐永明看著女兒身無長物的進宮,心中也有些後悔,若是當初他堅持一些……罷了,這也是她自己願意的。求仁得仁,他只願女兒沒有選上,還能回來自行嫁娶,也能找個好人家。
婉容看著馬車漸漸離去,直搖頭,她真沒想到這唐婉慧居然有這樣的想法。那後宮豈是那麼好混的?三千佳麗,能夠見到聖上一面都不知是何年何月,而且就唐婉慧那樣的性子,能不能在後宮不得罪人都是兩說。
唐家一家上下愁雲慘淡,這邊唐婉慧雖然有些難過,可想著日後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不由得又高興起來。
唐永明到底還是心疼女兒的,厚著臉皮去求了安文心的姨母,這安文心的姨母正是宮中聖上的莊昭儀,乃是九嬪之首,還是能說的上話的。唐永明只盼著能將唐婉慧刷下來,不進宮是最好的了。
安文心這邊也有自己的顧慮,若是小姑子真的入了後宮,她又年輕貌美,豈不是搶了她姨母的寵愛?於是在此事上也格外的賣力。
唐永明將能在後宮說的上話的求了個遍,終於覺得能夠放下心來。雖然唐婉慧那般的頂撞他,可是到底還是他的嫡女,沒有不管的道理。
一個月過後,沒選上的秀女陸陸續續的回了家,等到這天唐家等人翹首以盼,等著唐婉慧回家。
沒想到等來的卻是聖旨一張。
來宣旨的公公是個名不見經傳的,扯著細細的嗓子:「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有唐氏,係三等伯嫡女,聰慧伶俐,端莊淑和,今入宮為從八品選侍,待詔掖庭,欽賜。」
小太監假笑幾下:「唐老爺,接旨吧。恭喜唐老爺了,貴府上的千金,一入宮便是從八品選侍,不用從采女做起,真真是個得聖上心的。」
唐永明恍遭雷擊,一下子呆在原地動彈不得,倒是趙夫人有點竊喜,塞了十兩銀子在那小太監手裡。
那小太監掂掂手中的銀子,笑的見牙不見眼的:「唐老爺,唐夫人,接旨吧。這唐選侍是個有心得,將來必然能夠前途無量。咱家這便回去覆命了。」
待那小太監走後,唐永明回過神,他第一次如此暴怒:「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拜託了莊昭儀,拜託了吳老太妃,為何婉慧還是被選上了?而且還是選侍?這是有品級的低等嬪妃啊,將來就算不得寵一輩子是個選侍,也沒法離開那座宮門!
49.文心探究竟
唐永明頹然去了安文心和唐鴻雁的院子,唐鴻雁一聽是老爺來了,嚇得從床榻上翻身滾了下來,連忙整理衣服,揮揮手,不耐煩的讓捶腿的丫鬟到一邊去。
唐永明進了來,正瞧見唐鴻雁一副討好的狗腿樣子:「老爺,怎麼到了兒子這來?兒子這幾日都在用功讀,絕沒有偷懶。」
唐永明看了他一眼:「你既然已經考中了秀才,也就不再逼你。也沒指望你走仕途,將來安安生生的繼承爵位便是了。不必在這裡裝樣子給我看。」
唐鴻雁訕訕笑了兩聲,不知所措的站在一邊。
唐永明自顧自的坐下:「你媳婦兒呢?怎的不見?」說完,看見一邊的俏麗丫頭,頓時滿臉不悅:「你媳婦兒是個賢惠的,你既然大了,也該收收你的性子,別什麼髒的臭的都往屋子裡帶,平白污了名聲。」
被說成是『髒的臭的』的丫鬟,低著頭,眼圈已經紅了,卻一點辦法也無。
「是是是,老爺教訓的是。文心在院子裡賞花呢,老爺找她,兒子這便叫她來。」說完,唐鴻雁一貓腰就想往外跑。
唐永明神色頗為不悅:「叫丫鬟去就行了,你留在這兒,也聽一聽。」
唐鴻雁頓住,一張俊顏垮了下來,老老實實的坐在椅子上,低著頭不說話。
不一會兒,安文心就到了,進了屋,先是行了一禮:「兒媳給老爺請安。 」
唐永明神色明顯緩和許多:「你坐吧,今日我厚著臉皮來此,還是有事求文心。」
安文心嚇了一跳,急忙擺手道:「老爺這是說的什麼話呢?什麼求不求的,您是長輩,又是我公爹,兒媳若有幫得上忙的必定會盡力。」
聽安文心這麼說,唐永明倒是覺得心中寬慰不少。只是她這麼一問,唐永明又陷入沉默不大好意思說出來。
安文心是何等的人精,一下子就知道唐永明顧忌什麼,坦然一笑:「老爺可是為了婉慧妹妹的事而來?」
唐永明遲疑的點點頭,歎了一口氣:「確實如此,我上下打點,沒想到還是選中了。卻不知是何原由。一入宮門深似海,從今起就見不到,我這心裡真是難過。文心的姨母是宮裡的莊昭儀娘娘,若是可以,還勞文心進宮問問昭儀娘娘,婉慧為何又被選上了?」
安文心點點頭:「老爺放心,婉慧也是兒媳的妹妹,兒媳定然會好好打探。況且兒媳的姨母在宮中,兒媳此去讓姨母多多照顧婉慧才是。」
「如此倒麻煩文心。」唐永明面色極為尷尬。
倒是安文心坦然道:「老爺為何跟兒媳說這氣話,都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的。」
唐永明一聽,頓時對安文心更加高看一眼,不由得對這個兒媳婦滿意的很。 又狠狠的瞪了唐鴻雁一眼,唐永明這才離開了南院。
看見唐永明走掉了,唐鴻雁大大的鬆了一口氣,歪在踏上,捶著胸口,抱怨著:「老爺真是的,妹妹不過是進宮,現在已經是八品選侍,沒準將來還能撈個娘娘做做呢,老爺是白擔心。」
安文心皺皺眉頭:「原來二爺也是個眼皮子淺的,後宮佳麗三千,有能扶搖直上平步青雲的,也有一輩子默默無聞,孤獨終老。婉慧到底是你親妹子,二爺心裡就一點都不心疼?」
唐鴻雁翹著二郎腿,一臉的不在意:「嗨。我早就說老爺阻攔也是白搭,婉慧的脾氣我還不知道?決定的事九頭牛也拉不回來。我與其去做那個阻止她的壞人,到不如盼著她好,將來我還能撈個國舅爺做做,豈不是美事?」
安文心手裡的帕子差點扯壞,強忍著怒氣:「二爺倒是想得開。明日我便遞了牌子進宮去,你好好在家待著,別整出什麼麼蛾子來。」
唐鴻雁一聽,轉著眼珠兒,從榻上起身,討好的望著安文心:「二奶奶在我鄉試之前說的話可好做的數?」
「哦?我說過什麼了?二爺說來聽聽。」
「二奶奶可不能假裝忘了啊,我鄉試之前二奶奶明明說只要我考中了秀才就把雪衣給了我的。我的好二奶奶,你可不能說話不算話。」
安文心恍然大悟,冷冷笑了幾聲:「二爺真是好記性,到現在還記著。行了,這事我記著呢,雪衣是我的人,二爺既然厚著臉皮要了,就得給我好好相待。有了妾身和雪衣,二爺若是還到外面拈花惹草,惹是生非。哼,那可別怪妾身心狠。」
唐鴻雁涎著臉皮討好的笑著,給安文心拜了拜:「二奶奶憐我,這份恩情必然是不會忘得。我自是會好好對待雪衣,不過那也得排在我家二奶奶後面。」
安文心看著唐鴻雁那個模樣,心中的厭惡和悲憤越發的強烈,冷哼一聲,不去看他。
第二日,安文心遞了牌子,進了皇宮。安文心的姨母莊昭儀如今也不過二十許,不到三十歲。她是家中的幼女,幼年時她姐姐忠勇侯夫人就已經嫁進來忠勇侯府,等到她進宮為妃,安文心也已經有七八歲了。莊昭儀如今也只有一個公主,聖上也是很喜歡這位小公主,比安國公主還寵上幾分。
莊昭儀是九嬪之首,自然也是一宮主位,住的便是凝香殿,離著聖上住的承德殿不遠不近。
進了凝香殿,正瞧見一個宮裝麗人笑語盈盈的坐在那裡。這麗人相貌極為端莊,梳著柔福髻,額頭中央是一串紅珊瑚串珠額飾,一直垂到眉心。一對兒掐金絲點翠鳳凰步搖,正中還帶著一朵宮紗牡丹花。身穿一身鵝黃的廣袖羅衫,腰封上墜著名貴非常的珍珠腰鏈。看著就像一朵開的極為秀麗的姚黃牡丹花一般,高貴雍容。
「臣女給莊昭儀娘娘請安。」
安文心行禮,卻一把被莊昭儀扶起來。
「你這孩子,到了本宮的凝香殿還行什麼禮?你是我甥女,哪個不知道呢?」
安文心笑道:「話雖是這麼說,可是姨母畢竟是昭儀娘娘,禮不可廢。若是傳出去,說姨母的親戚不懂禮數,那可就是文心的不是了。」
「好啦,知道你懂事,快坐這兒。自從你嫁人,本宮可好久都沒見著你了。如何?你夫君對你可好?」莊昭儀笑的極為和善。
安文心偷偷紅了臉:「姨母淨笑話我,他也就那樣子,世家紈絝子弟還能如何呢?不過是被我管的死死的才不好出去花。」
莊昭儀滿意的點點頭,拍拍安文心的手:「這才是呢,只要姐夫還得聖上看重,他就不敢不敬重你。」
安文心點點頭,垂下眼:「姨母,其實這回甥女進宮是有件事請姨母幫忙的。」
莊昭儀看著安文心頗有些難為情,心中了然:「你這回來可是因為那唐選侍?」
安文心偷偷拿眼看了看莊昭儀,瞧見她臉上並沒有什麼不喜之色,吊著的心臟才落回了一半。
莊昭儀打了一個手勢,示意宮女們都退下去,這才歎了口氣說道:「唐選侍的事,那日姐姐同我說,我便上心了,有心想幫幫她,只是這唐選侍容色出眾,將一干秀女都比了下去,聖上本就上了心,叫我如何做的手腳?而且那唐選侍看著是個好勝的,又願意表現,這才……」
安文心滿臉疑惑,莊昭儀這才細細與她說明白,為何唐婉慧會被選上,原來唐婉慧被選上乃是聖上親口說的,這下誰也不能將她刷下去了。
50.婉慧用心思
原來當日唐婉慧進了宮,就算平日在家中是如何的囂張跋扈,唐婉慧也不得不收斂許多。幾百佳麗,個個都是出色的很,相貌或清秀或明麗或大家閨秀或小家碧玉。唐婉慧掃視一圈,發現她的容貌乃是個中翹楚,不由得心裡生出幾分自信。
聽著內侍的訓話,這些秀女們先是由幾個老嬤嬤檢查了身子,是否是處子,身上有無疤痕等等。檢查完了,內侍將唐婉慧這些秀女們兩人一間帶到了掖庭宮。莊昭儀因為一早就得了訊,還派宮女特意去看望了唐婉慧。
第二日面聖,唐婉慧穿的與旁人並無什麼不同,只是穿著這素淡的衣服,仍舊不掩其姿色出眾。不得不說,唐家生的這幾個女孩兒,容貌上都是出挑的,唐婉晴不大氣,卻也是個清秀佳人,唐婉慧容貌艷麗,一雙上挑的丹鳳眼極為嫵媚,唐婉容端莊秀麗。
待到唐婉慧進了大殿中,偷偷拿眼一看,正中穿明白色的正是當今聖上,不過一眼唐婉慧便有些芳心大動。
當今聖上已經過了而立之年,有了五個兒子,可三十多歲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成熟階段,再加上司徒家不說都是美男子也是相貌端正之人。當今聖上又是皇帝,天下哪個男人的權勢能夠超越他呢?
皇帝下首坐著的便是雍容華貴,大氣天成的皇后娘娘柳氏。而還有幾個宮裝麗人分別坐在皇帝皇后的左右下方。穿著紫色宮裝,一臉病容的是貴妃寧氏,另外兩個宮裝麗人,一個是唐婉慧見過的安文心的姨母莊昭儀,還有一個是德妃娘娘齊氏。
唐婉慧暗暗將這幾人都記了下來。
「聖上,這是三等伯爵唐家的嫡女。抬起頭來,你可是叫婉慧的?」柳皇后和善的朝婉慧笑道。
唐婉慧穩了穩心神,聲音清麗:「回皇后娘娘話,臣女閨名卻叫婉慧。」
「咦?這姑娘我瞧著相貌倒是如此出挑,果然不愧是唐家,聽老太妃說,唐家的女兒個個都水靈的緊,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德妃倒是個爽利性子,只是誰也見不到她寬大袖子中的雙手正死命的鉸著帕子。
貴妃寧氏也點點頭:「正是呢,這姑娘臣妾看著到是個出挑的,只是不知性子如何。」說完咳嗽了幾聲,越發的顯得我見猶憐。
這番作態明顯將皇帝的心思牽引了過去:「貴妃既然身子不舒服,便回宮歇息吧。」
貴妃寧氏笑道:「臣妾這點子小病罷了,不礙事。反倒聖上登基以來的第一回選秀,臣妾哪能不好好看看呢?下面這些將來保不齊就是臣妾的妹妹,臣妾可得幫著皇后娘娘好好選選,將來也好伺候好聖上。」
被這一打岔,皇帝早就將唐婉慧忘到了後腦,后妃之中他最寵愛貴妃寧氏,但因為她身子弱,一直無子。做到貴妃未免惹得眾人不滿,故而皇帝並沒給貴妃封號。這唐婉慧的相貌是武器卻也是軟肋。
後宮的妃子哪個願意如此絕色的女子入宮,分了自己的寵愛呢?
唐婉慧出師不利,咬牙切齒,恨恨幾句,卻也不敢叫人聽見。
果然後宮水深,如今聖上後宮不過這麼點兒妃子,就爭鬥的厲害,將來恐怕會……
唐婉慧眼中好似燃燒著兩團火焰,她絕對不甘心沒就這樣回家去,沒的惹人嘲笑。憑她的樣貌不管如何將來也能闖出一片天地來。
思慮著,唐婉慧看著帶來的包袱,眼睛逐漸亮了起來,她有了一個主意。
次日晚間,皇帝離了房,正要去如充容的宮殿時,卻忽聽海棠林中傳出一陣琴聲。這琴聲如夢似幻,如泣如訴,輕妙絕倫。
不由得站在原地聽了一會兒,皇帝心中越發的好奇起來,不由得臉上帶了一絲迷茫,慢慢的走進了海棠林。
只見花影重重下,有個宮裝女子席地而坐,彈奏著手中的三尺瑤琴,極為專注。她神情有些迷茫,又似有些幽怨。
彈奏一曲,那女子站起身,腰身窈窕,不盈一握。抬頭看著枝頭顫巍巍的海棠花,不由得眼中一滴明亮的淚珠兒順著臉頰落下來。
「晚起春裳洗殘妝,月下難言心中傷。東風不解相思意,一片芳心付海棠。」
女子輕啟朱唇,撫摸著枝頭已經有些殘敗的西府海棠:「你如今也芳姿不再,也是,園中雖好,卻終究不是我之福地。到不如早早歸去,反而落得乾淨。」
藉著月光,瞧見那女子的芙蓉面,當真是人比花嬌。
皇帝雖然是明君,卻也是男人:「你是哪個宮的?」
那女子嚇了一跳,回過神來,赫然便是唐婉慧!
唐婉慧一見是皇帝,急忙跪下行禮:「臣女參見聖上。聖上萬安。」
皇帝饒有興趣的親自扶她起來:「臣女?你是今年新進來的秀女?叫什麼名字?」
「回稟聖上,臣女三等伯爵府唐氏女,正是今年新進的秀女,如今正待詔掖庭。」唐婉慧不免心中打鼓,七上八下的。
「唐氏女?你是今日殿上的那個唐婉慧?朕說看著你如此嫵媚出挑,朕後宮可不曾有這般秀麗人物。」
「聖上謬讚,可否讓臣女回去?今日已經晚了,臣女若回去的晚了,怕是要挨嬤嬤的罰。」
皇帝大手一揮:「你怕什麼?有朕在呢。方才聽你彈奏的很是好聽,再給朕彈一曲如何?剛才的詩是你做的?意境倒是不錯。」
唐婉慧攥緊手掌,心中已然揚起得意的笑,果然上鉤了。原來唐婉容那些酸氣沖天的詩作,也不是沒有絲毫用處嘛。這詩是唐婉容做的,不過她可不會說出來,裝可憐誰不會呢?
曲曲膝:「確是臣女所作,不過信手拈來,讓聖上見笑了。臣女與古琴上也只是勉強能夠入耳。聖上若不嫌棄,臣女自當盡力。」
又是一曲終了,皇帝點點頭,衝著唐婉慧笑道:「你到是個不錯的,白天到忽略了你。李長,傳朕的旨意,將三等伯爵唐家女唐氏婉慧著封為從八品選侍。不必擱牌子出宮了。」
「諾。」皇帝身邊的內侍應了一聲,笑瞇瞇的對唐婉慧笑道:「唐選侍,恭喜您了,這便跟著老奴走吧。雖然您還得住在掖庭,不過您可是有品級的小主了,可不能怠慢了。」
唐婉慧心中一陣狂喜,強忍著想大笑三聲的衝動,塞給李長銀子,恭敬道:「多謝公公提點。」
如此唐婉慧便成了選侍。
莊昭儀將這事情一說,臉上帶了一絲愧疚:「文心,不是姨母不幫你。而是你那妹妹實在太過出挑,不論是容貌還是才情。本宮這實在擋不住,你回去跟親家公公說,本宮在宮中能幫幫唐選侍定然義不容辭。」
安文心歎了一口氣:「木已成舟,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51.唐永明懷舊
安文心回去後,將此種情況與唐永明一說,但見自己這個公爹垮著肩膀,沉默半晌。良久才歎道:「也罷,萬般皆是命,既然她已經成了聖上的選侍,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安文心咬著嘴唇,面色尷尬,也不知如何安慰。畢竟這是她公爹,若不是因著這事兒,平日裡也沒說過幾句話的。
唐永明強笑道:「文心也勞累了,鴻雁這孩子素日裡不著調的,文心還得多管管他才是。」
「老爺所說,兒媳定然牢記在心。」安文心行了一禮,剛想去送唐永明,卻被他制止:「你好生待著吧,不必送我。」
看著唐永明一臉的黯然,安文心也知道此時不大適宜,只得默默的點了點頭。
唐永明出了南院,走著走著竟然走到了清荷院,這處地方原本是李夫人生前所住的。推開門,進了院子,池塘中的一池睡蓮開的正好,艷而不俗,清而高潔。
唐永明進了屋子,隔著紗簾,陽光隱隱綽綽的照進來,朦朦朧朧的反而有種美感。投過紗簾,正看見一個女子站在桌案前,翻看著什麼。手肘抬起,寬大的袖子微微落下露出皓白的一截手腕,腕上透明的翡翠鐲子,映的那截手腕越發白的膩人。
女子穿著一身藕荷羅衫,順直的黑髮鴉羽般得垂落下來,掩飾住不盈一握的腰身。唐永明頓時呆立在當地,不由自主的掀起紗簾,伸手向那女子探去:「嫻兒,你回來了?」
攥住那女子的手腕,唐永明激動的眼中差點流出淚來,忽的一回頭,定睛一看,卻是一張太過年輕,還帶著些許稚嫩的面龐。
唐永明緩緩放下手:「原來是婉容,你也來這裡看你母親?」
這女子便是婉容,想那鄭老夫人作為李嫻兒的親娘都能將婉容看成是她女兒,足以證明婉容與李夫人是如何的相似了。唐永明錯把婉容看成是李夫人也便情有可原。
氣氛有點尷尬,唐永明看著女兒那張越發風華絕代與愛妻越發相似的臉,不由得感傷起來。
「婉容,真是越發的像你母親了。」
婉容揉揉手腕,小心翼翼看了唐永明一眼,暗暗歎了一口氣。看她這父親,對李夫人是有真情,可以說是真愛也不一定。既然是真心喜愛的女人,為何對待她和她哥哥唐鳴鶴時,卻絲毫沒有比唐婉慧更加親近?
唐永明頹然坐下,內室的牆面上掛著一張畫像,那上面得女子姿色出眾,可以說絕代風華也不為過,只是眉宇間有些憂愁,看得出那時李夫人過的並不開心。想來她早逝也與這有很大的關係。
「老爺有心事?」婉容極為乖覺的給唐永明到了一杯茶。
唐永明抿了一口,隨即苦笑,看著裊裊升起的白煙愣了神:「這明前雨後新茶泡的都與她如此相似。」
「婉容,在你看來,我這個父親是不是很失敗?」
婉容手哆嗦一下,縮到袖子中,面色坦然:「爹爹何出此言?」
唐永明低著頭,手中茶杯裡鮮亮的暗黃色茶水隨著手的抖動盪起一陣陣波紋:「我知道你恨我,嫻兒去了,我卻不能保護好你和鳴鶴兄妹兩個,讓你們在這個家裡地位尷尬。婉容心裡一定怨恨爹爹。」
婉容垂下眼簾:「老爺想的差了。」
唐永明苦笑著搖頭:「我原想著,那時我雖然對嫻兒一片真情,可倒是趙氏也是我正妻。我既然不能給了她真心,便給她正妻的尊榮和權勢吧。又想著她是你們嫡母,就算不愛護,也會好生待你們。沒想到,卻是我想的岔了。婉慧執意進宮,我一番安排白費了心機。我這個爹爹著實做的不稱職。」
婉容不欲去看唐永明,她忽然理解了李夫人為何活著的時候滿臉愁苦,想來不僅僅是因為自己為人做妾,與唐永明的性格也有關係吧。
唐永明這個人,想要事事做好,想要處處順心,隨了每一個人的心願,不願意傷害身邊的人。可是世界上哪有這麼十全十美的事呢?他心裡有李嫻兒,卻不知李嫻兒的苦悶,讓她本是一個大家閨秀每日在趙夫人面前立規矩,這便是對她不起。而趙夫人作為他正妻,卻得不到他的心,得不到他的寵愛,這便是對不起。
「老爺別難過了,二姐進了宮,依著她的性子,說不定還真能闖出一片天地來。」
唐永明抬頭,看到婉容眼中的不以為然和淡漠,心中知曉,他終究還是對不住這個女兒,對不住死去的嫻兒。
「罷了,你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閒暇的時候,就來看看你母親,她一定也想念你。」
婉容點點頭,毫不留戀的退了出去,只留下她那老父親孤零零的獨自坐在那裡,長吁短歎。
婉容微微低下頭,捫心自問,她一點也不可憐唐永明。現在才來說這些話,當初趙夫人對她和哥哥那般苛責的時候,怎麼不見他跳出來保護他們?人心都是偏的。
回了自己的院子,卻看見唐鳴鶴優哉游哉的坐在太師椅上,手裡把玩著一個九連環。
「你這大忙人,怎麼到我這來了?」婉容見到唐鳴鶴,心中開心了許多。唐永明帶來的陰霾也被沖淡了幾分。
唐鳴鶴擦擦嘴,放下杯子,咂了一口:「無事,就是來看看你,表哥不是去了西山大營?前幾日他得了空出來,托我給你帶個東西。」
「表哥也是,既然進了軍營,不得空,還總給我帶東西做什麼。」
拿起桌子上放置的一個小小的錦盒,打開一看,婉容瞧瞧紅了臉。
唐鳴鶴一下子來了興趣:「表哥給你帶了什麼?讓我也看看,然能讓容兒你紅了臉,真是稀奇事。」
唐婉容縮回手,將那盒子藏到身後,她才不會給唐鳴鶴看呢。那盒子中並非什麼貴重的物件,而是用血紅珊瑚雕琢而成的兩顆小巧可愛的紅豆。此物最相思,想來那呆頭表哥想表達的便是這個意思?
唐婉容想著,臉又有點紅了起來。
唐鳴鶴切了一聲,坐下吃著婉容屋子裡的芸豆糕:「不讓我看拉倒,我還不惜得看呢。這唐婉慧走了,家裡果然清淨好多。她進了宮也好,那個嬌蠻性子若是真成了娘娘,還不一定多囂張呢。」
婉容淡淡笑笑,將盒子放了起來:「哥哥為何這麼想?雖然二姐對咱們不好,可若她得寵了,收益的是咱們全家人。對哥哥將來也有好處。」
唐鳴鶴撇撇嘴:「我可不稀罕。」
「真真是小孩子性子,哥哥今年已經十四了,過幾年也該到了娶妻的年紀。二姐若是不得寵,咱們做弟弟妹妹的到底也要幫上一幫。」
「我可沒有妹妹大度。」
婉容腹誹,她哪裡是大度,唐婉慧到了後宮,自有新的敵人,哪裡有空為難他們呢?若是她真有個好歹,得罪了貴人,最為唐家的一份子,也是要被牽連的。
兄妹閒話半晌,便各自散了。半個月後,宮中傳來消息,唐選侍侍寢後就被聖上從選侍冊為六品美人,還賜了封號『麗』。聽到這個封號,唐家上下臉色都不怎麼好。自古以來,夏朝后妃封號都是以莊重為主,例如莊,淑,榮,慧等。便是那位梅貴妃,因為封號為『梅』,到底輕佻了,才飽受詬病。而像『麗』這般香艷的封號從來都未有過。
52.婉容初進宮1
趙夫人即便覺得親生女兒封了美人,乃是殊榮,也覺得這封號太過不妥當。不敢看唐永明氣的發黑的臉和李母陰沉的表情,趙夫人強笑道:「老太太,老爺,雖說這封號不大妥當,可是婉慧到底被封了美人,也算得上是位小主。到底比一直做選侍是強多了。」
唐永明恨恨的指著趙夫人罵道:「我便說不讓她進宮,非要去。現在倒好,得了這麼一個封號,讓我在朝中還有何顏面?都是你生的好女兒,上不敬老父,下不愛幼妹。現在給咱們唐家全家丟臉。」
趙夫人瞪大眼睛,嗚嗚哭泣著:「老爺怎麼能這麼說?婉慧可是咱們唐家第一個進宮做了娘娘的。就算是封號不妥當,可也算是給唐家掙了臉面了。都說朝中有人好做事,婉慧成了六品美人,在後宮中陪伴聖上,難道老爺和二老爺不得利?」
唐永明被說得啞口無言,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很是下不來台,恨恨的哼了一聲,一甩袖子,走了出去,也不管剩下的人是何表情。
蘇夫人眼中閃過一絲憂慮,勸解道:「老太太,兒媳到覺得大嫂子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這新進的選侍,兒媳已經打聽過了,只有咱們家婉慧封了六品美人,剩下的不過是些七品的良人良娣罷了。可見聖上對咱們家二姑娘還是喜愛的。這乃是高興的事,快別如此。」
李母重重的歎了一口氣,看著趙夫人也和顏悅色了些:「你這幾日為婉慧擔憂的緊了,她一個人在宮裡也不容易。皇后娘娘最是寬和的,你若是思念的緊了,便遞了牌子進宮去看看吧。」
趙夫人面上一喜,立馬伏身謝道:「兒媳謝老太太。」
李母擺手:「你若進宮,帶上婉容去,這個丫頭一向最是聰慧,婉慧性子莽撞,婉容去了也能幫幫她。婉慧既然已經進宮,便是咱們唐家的臉面,婉慧將來若真能做個妃子九嬪的,也是咱們家的福分。再者,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聖上既然已經下了封號,咱們家若是傳出去對這不滿,豈不是讓聖上覺得咱們家不識好歹,也會連累婉慧。」
李母站起身,平日慈和的顯得有些渾濁的眼睛射出兩道精光,重重的杵了一下枴杖,發出沉悶的響聲。
「此事休要再提了,若是有哪個不長眼的下人膽敢議論,家生子即刻打死,外面買來的處置了便是。不需問我。就這樣吧,我乏了。」李母說完,在金簪的攙扶下離開了內廳。
趙夫人送了一口氣,沒了唐永明的壓力,她臉上不禁帶了幾許得意。這下子,她的女兒也是皇妃了,將來若是得了寵,看誰還敢小瞧她。這麼想著,不禁腰板都挺起了幾分。婉容鳴鶴這對如同哽在喉嚨裡的魚刺也覺得沒那麼難以消化。
蘇夫人同趙夫人一同出來,面帶笑意:「恭喜大嫂子了,平日裡我就總說弟妹是個有出息的。今日果然不假,現在便是美人,將來為妃為貴妃,看聖上的意思也不是不可能呢。弟妹現在這裡恭喜大嫂子了。」
趙夫人微微揚起頭,臉上俱都是志得意滿:「我們婉慧可算是爭氣,將來做了皇妃,便是封號為麗又如何?得了寵是真的。」
趙夫人說完趾高氣揚的轉身就走,蘇夫人看著趙夫人的身影越來越遠,面色一變,啐了一口:「果然是小人得志!這還不是貴妃呢,就做這個夢,將來還不一定怎麼樣呢,哼。」
宮中唐婉慧的日子也不好過,雖說那日用了心計才侍了寢,自己也從八品選侍一下子成了六品美人。但是聖上喜歡的是飽讀詩頗有才氣又氣質出眾的美女。她總歸不是那樣的人,裝一日還尚可,時間長了便會日漸露出馬腳。不過才一個月,聖上便漸漸不來她的院子。若是長期這般,她豈不是一直都是個小小的美人?
唐婉慧心中焦急,吃了許多暗虧,才漸漸收斂行動。可到底心中如焚,焦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她身邊的丫鬟秀英也是個沒主意懦弱的,也出不了這主意。想到德妃直接讓她跪了兩個時辰,寧氏貴妃在聖上面前吹枕風,讓聖上差點厭棄自己。唐婉慧狠狠的攥緊手裡的帕子。
後宮這些女人都不是好相與的,尤其是那個寧氏貴妃,面上柔弱,內心陰險狡詐,計謀多的緊,她若再不做些什麼,將來恐怕要泯然眾人矣。
唐婉慧在宮中焦急,趙夫人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等到皇后恩准進宮探視的決定。
趙夫人滿心的不願意,卻因為老太太的命令,不得不帶上唐婉容。
馬車緩緩進了宮,趙夫人激動的掀開馬車上的簾子,不禁讚道:「果然不愧是皇家,這用的都是琉璃瓦,大氣非常。」
不消一會兒,趕車的小太監就帶著她們停在了一處偏房,裡面的這個小院子竟是比唐府還頗有不如。
趙夫人摸了摸桌子上的灰,一時間氣憤難當,指著那小太監:「你這小太監也太不懂事了,我們家姑娘可是宮中的麗美人娘娘。你將我們帶近這個地方來是什麼意思?」
那小太監翻了一個白眼:「這位夫人,宮中的美人多了去了,奴才哪知道哪個是麗美人醜美人的?奴才這是按照宮中的規矩,嬪以下的小主和家眷見面,就是得在這等著。」
趙夫人大怒,還待要罵,卻見婉容溫和笑著塞到那小太監手中一定銀子,賠禮道:「這位公公別生氣,我們家太太的不是。因著許久未曾看見麗小主的緣故,母女情深,一時性子急躁了。公公別和我們家太太一般見識。」
小太監上下打量了一番唐婉容,卻見這正是一個絕色秀麗的美人,又是一臉的笑語盈盈,不禁點頭:「還是你懂事,行了,咱家就收了你的賠禮。」
唐婉容笑道:「公公勞累,我姐姐正是宮中的六品麗美人,大上月聖上初封,是今年的秀女。勞煩公公可知道我姐姐過的如何?」
「過的如何,你見了不就知道了?咱家還有事,可沒工夫在這閒扯。」
「是是是,是婉容的不是,耽誤了公公正事,公公還是先去忙。」婉容賠著笑。
趙夫人見那小太監走了,恨恨的一拳砸到桌子上:「哼,什麼奴才,狗眼看人低。我們婉慧在聖上面前得寵,等見了婉慧,定不讓你有好果子吃。」
婉容揉揉額角,果然是個蠢的,母親蠢,生出來的孩子也蠢,怪不得唐婉慧不怎麼聰明,都是因為趙夫人。
「太太,別再罵了,看這情形,還不知道二姐過的如何嗎?」
「怎麼說?」趙夫人滿臉疑惑。
婉容坐到墩子上,自顧自的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皺著眉頭放下,茶杯中的水,卻是涼的。
「宮中的美人小主眾多,若是姐姐當真得寵,這樣的小奴才怎麼敢如此對待寵妃的家眷?姐姐在宮中必然過的有些艱難,就算不是如此,想來也是籍籍無名,泯然眾人矣。姐姐只是個美人,若不得寵,便會如此。太太還是收斂著些吧,姐姐在宮中本就艱難,若是咱們再敗壞她的名聲,姐姐豈不是更不好過。」
趙夫人愕然:「你說婉慧過的並不好?怎麼會這樣呢?」
婉容歎了一口氣,靜靜的等待著宣召,不再理會趙夫人。
53.婉容初進宮2
過了許久,趙夫人已經等待的有些不耐煩了起來,這時才有個年齡更小的太監趕了過來,行了一禮:「可是唐家夫人和三小姐?這便隨奴才去吧。」
這小太監看著臉還有些稚嫩,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
婉容笑道:「公公如何稱呼?」
小太監一笑,露出兩邊極為可愛的小虎牙:「回三小姐,奴才叫小朱子,是麗小主宮中的奴才。」
「有勞朱公公了,不知我姐姐也就是麗小主這幾日過的如何?」
小朱子訕訕一笑:「聖上已經連著幾日沒有到落英閣了,夫人和三小姐得先跟著奴才去拜見皇后主子才能去見麗小主,本來秀女家眷入宮怎麼說也是三年以後。現在皇后主子仁慈,所以夫人和三小姐才能進宮見麗小主一面。」
「這麼說,麗小主在宮中並不得寵?」趙夫人有點著急。
小朱子看了看左右,悄聲道:「本來小主初封美人的時候,聖上是寵過一陣的。只是那寧氏貴妃在聖上面前也不知說了什麼,聖上來落英閣的次數就見少。後來德妃娘娘罰小主跪了兩個時辰,小主回來的時候,膝蓋都跪的腫了。這幾日小主過的極為不順心,夫人和三小姐來了也能開導開導小主。」
趙夫人呆住:「怎麼能這樣?我可憐的慧兒,自打生出來,我一個手指頭都沒打過的。德妃娘娘便是地位高貴還能高得了皇后娘娘去?無憑無據也不能處罰婉慧啊。」
婉容心中暗歎,宮中便是如此,德妃生有三個皇子,自然氣焰囂張,她又是大將軍謝家的嫡女,處罰一個小小的美人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
「太太別說了,若是咱們向皇后娘娘告狀,只會顯得咱們家太小家子氣。朱公公可知道為何姐姐會被德娘娘罰跪?」
小朱子歎了一口氣:「德妃娘娘在宮中氣焰囂張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小主初封美人,接連被聖上宣召寵幸五天,德妃娘娘自是氣氛眼紅,還不找個由頭便罰小主?德妃娘娘是三妃之一,咱們小主只是美人,這妃子處罰美人,到哪去說理去?」
趙夫人低下頭,心中有些開始後悔了,她是貪圖榮華富貴,可婉慧是她辛辛苦苦十月懷胎生下來的,若是早知進宮要受這樣的罪,還不如老老實實的在家中做個大小姐。
走了一會兒,漸漸見到一座極為精緻大氣的宮殿,正中牌匾上上三個楷體大字『坤和宮』。 陽為乾,陰為坤,這後宮女子之首,自然是住在最奢華的坤和宮。
小朱子回頭囑咐道:「太太,三小姐,這便是皇后娘娘的宮中,待會兒見了皇后主子,可要謹言慎行才是。」
小朱子讓婉容和趙夫人在外面等待,一會兒出來一個年老太監,身上穿的比小朱子要好的太多了。光是墜在腰間的白玉珮便不是凡品。
小朱子討好的上前行了一禮:「王總管,這是我們家小主的家眷,前兒得了娘娘的恩典,進宮來看我們家小主的。夫人和三小姐感念皇后主子恩德,要來拜見主子,請公公通融通融。」
王公公斜了一眼小朱子,看了低頭等待的婉容和趙夫人,鼻子中發出『哼』的一聲:「行了,你這油嘴滑舌的,娘娘早就吩咐咱家等著了。要說我們娘娘就是心善,連一個小小美人的家眷也要見一見。真不知道那麗小主修的是哪輩子的福分。跟咱家進來吧。」
王公公一扭身進了門裡,婉容和趙夫人頗有些面面相覷,也跟著進了去。
坤和宮不愧是皇后駐所,比之唐家不知好了多少倍,便是趙夫人這樣見慣好東西的,也有些眼睛發直。垂在地上的是西邊進宮的紫金紗,數量稀少的緊,皇后這裡竟用來做簾子。可見其奢華了。
內廳有唐家南院那麼大,屋子內明晃晃的都是黃色正紅,看著便讓人肅然起敬。
內廳榻上斜坐著一位宮裝美婦,兩邊的宮女站成一排,自有打扇,捶腿和奉茶的宮女。
這便是那位柳皇后了,婉容和趙夫人心知肚明,立馬跪下道:「臣女婦給皇后娘娘請安。」
婉容偷偷拿眼看向上邊,這柳皇后與唐婉慧比起來,真不算個美人,但卻極為端莊,上位者的壓力幾乎讓婉容不由自主的跪下去。柳皇后乃是聖上的親表妹,無子無寵卻能穩皇后之位,想來也是個有手段的。
「這是麗美人的母親和妹妹,抬起頭來,讓本宮好好瞧瞧。」
婉容和趙夫人不敢托大,連忙抬頭,卻見皇后一臉和善親切。柳皇后點點頭:「嗯,讓夫人和姑娘起來吧,賜座。」
婉容和趙夫人謝過,規規矩矩的只坐了半個屁股。
「麗美人姿容絕艷,沒想到她這妹子卻更勝一籌,怪道聖上喜歡麗美人,便是本宮也喜愛的緊了。」皇后笑意濃厚,卻讓婉容心中一緊,連忙回道:「娘娘謬讚了,臣女不過是路邊蘭草,有些野趣。娘娘才是真正的牡丹,國色天香。」
「看這小嘴甜的,真讓本宮喜歡。你多大了?」
婉容站起身:「回娘娘話,臣女今年十四了。」
柳皇后點點頭,面露可惜:「原來年歲還小呢,若是再大一歲,進到這宮裡還,與你姐姐作伴,聖上喜歡,本宮也覺得高興。」
趙夫人一下子轉頭瞪著婉容,婉容額頭上冒出幾滴汗珠:「娘娘真會說笑,姐姐比臣女更加貌美又有才情,比起臣女來,侍奉娘娘和聖上也侍奉的更好。」
柳皇后撲哧一下子笑了起來,擺擺手:「好啦,你別緊張,本宮不過說個笑話罷了。今日也見過了,你們便去麗美人的宮中吧,難得見上一面,下次進宮還不知是何年月,你們母女姐妹也得好好敘敘舊才是。唐家老夫人與太妃感情甚好,夫人和姑娘在宮中便隨意一些就是了。」
婉容和趙夫人道了謝,才去了婉慧的落英閣,唐婉慧因為只是個美人,沒有資格獨一宮,分到的只是柔華殿的一個院子。雖然這院子很精緻,用的東西也是上好的貢品。柔華殿並無主位娘娘,故而婉容和趙夫人便直接去了落英閣。
看的趙夫人一陣心傷,這進了宮,女兒反而要處處看人臉色行事,哪像在家逍遙自在?
54.婉容初進宮3
「這皇宮果然不像在家中自在,我的婉慧得糟了多少罪才啊。」趙夫人說的,眼淚便要掉下來。婉容歎了一口氣,話還沒說出口,就看小朱子皺著眉頭低聲道:「夫人慎言,若是到了咱們落英閣,夫人說什麼也可,只是這宮中耳目眾多,夫人還是謹慎些,切莫給麗小主惹事才是。」
趙夫人掩口,驚慌道:「公公說的是,我知曉了,可不能連累了麗美人才是。」
婉容點點頭,這趙夫人一提到唐婉慧的事便會收斂許多。看那柳氏皇后今日這番作為,雖然不知她破例讓一個小小美人的家眷進宮是為何意,但如此拉攏一個小小的美人,看來這柳皇后也有些坐不住了。聖上正當壯年,後宮卻無一個皇子是皇后所出,除了德妃的三個皇子,剩下的兩個俱都是低等嬪妃生的。聖上寵愛寧氏貴妃,無子封貴妃本就破了皇家規矩。只希望唐婉慧不要攪如這熬遭事,平白做了皇后的馬前卒。
婉容有些憂心,若是唐婉慧連累的唐家,她豈不是也要跟著受罪?
落英閣有些遠,中途路過御花園,趙夫人看的有些呆住了。當今聖上提倡節儉,然而幾代君王下來,這御花園也造的實在是精巧大氣。
各樣繁花爭奇鬥艷,不正是暗喻了後宮的情景?
腳下是鵝卵石的路,迎面走來一個宮裝美婦和一個中年黑衣男子,這後宮中,除了太監,唯一的男人便是當今聖上了。
小朱子惶恐的跪下行禮:「給聖上請安,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給貴妃娘娘請安,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婉容看了一眼趙夫人,只見她已經呆立在當地有些呆滯了,當即瞧瞧掐了一下她的手臂,趙夫人回過神來,也顧不上瞪婉容,連忙跪下道:「給聖上請安,給貴妃娘娘請安。」
婉容只聽見上面一個柔柔弱弱的女聲響起:「哦?這不是麗美人身邊的小朱子嘛?這後面是誰?小朱子,你怎麼敢私自把宮外的人帶進來?」
小朱子打了一個哆嗦:「回貴妃娘娘的話,奴才身後的是我們麗小主的母親和妹妹。我們小主思念家人,整日夜不能寐,如今得了皇后娘娘的恩典,才讓夫人和三姑娘進了宮的。貴妃娘娘明鑒,奴才可不會罔顧宮規。」
「哦,本宮是錯怪你了。不過,聖上,您對麗美人著實是好的,不過進宮兩個月便允了麗美人的家眷進宮探視。當年臣妾進宮也是按照規矩來的,三年才能召見家人。聖上未免太過偏心了。」
這個女人的聲音極為軟喏嬌媚,便是婉容聽了,也頓時覺得心中軟了三分。貴妃娘娘,方才聽小朱子所說,一定是那位寧氏貴妃了,家世低微,卻無子封貴妃的那位主,定然也不是好惹的。
這時,一個男子的聲音響起,帶著一些無奈:「貴妃便不要再鬧了,麗美人是三等伯爵家的女兒,見一見也不是什麼難事。況且皇后也是跟朕商量過的。」
寧氏貴妃一口氣堵在心口,看著跪著的趙夫人和婉容,嬌笑道:「你們便是麗美人的家眷?抬起頭來,讓本宮瞧瞧。」
婉容慢慢抬起頭,卻見面前一個宮裝美婦柔柔弱弱的靠著當今皇上。
這宮裝美婦便是寧氏貴妃,只見她穿的淺紫宮裝,面容清秀而已,卻帶一種梨花帶雨的美感,讓人不由自主去憐惜,去心疼。頭上首飾甚少,突出小巧的下巴,清新非常。在炎炎夏日,宛如最清涼的一株紫籐花般,還帶著早晨的露珠一樣可愛。
寧氏貴妃和皇帝見了婉容容貌,略微呆了一呆。
很快寧氏貴妃便回過神來:「你們都起來吧,別跪著了。臣妾道麗美人容貌絕麗,沒想到她這個妹妹倒是比麗美人更勝一籌。唐家夫人是吧?」
趙夫人福福身:「正是臣婦。」
「你倒是生了兩個好女兒,個個都長得這麼鮮麗水靈。」寧氏貴妃掩口笑道,眼珠子不懷好意的咕嚕爛轉。
趙夫人僵了一下,心中老大不樂意承認。當初李氏抬了正室,京城誰不知道?偏這位寧氏貴妃這般說出口,也不知是真的不知,還是故意為之的。
婉容淡然一笑道:「多謝娘娘誇獎,臣女不敢當。二姐與臣女俱都是地上的螢火之輝,怎敢與娘娘這一輪皓月爭光?娘娘謬讚了。」
被這一說,寧氏貴妃審視一番婉容,心中暗歎,這女子小小年紀,竟能夠不驕不躁,如此沉穩。若當初進宮的是唐家的這位女兒,怕封得就不是個小小的美人了。
皇帝挑挑眉毛,來了一些興致:「麗美人的妹妹,倒是少年老成,穩重的很。只是與麗美人不大相像。」
婉容抬起頭,看了皇帝一臉戲謔,心中微微有些惱怒,寧氏貴妃不知曉,難道皇帝也不知曉唐家兩位夫人的事?她才不信呢,這皇帝分明就是幫著寧氏貴妃,想看她們的笑話。
挺了挺胸,婉容不卑不亢,朗聲道:「龍生九子各有不同,聖上的五位皇子俱都是英傑之輩,卻也個個性格容貌不同。臣女家中姐姐與臣女雖然是同父所生,自然也是性格容貌不同。」
寧氏貴妃皺了眉頭,她還沒見過這麼會辯解的小姑娘呢。
皇帝一樂,顯然心情愉悅:「你說的也對,朕的五位皇子都是英傑,唐家的女兒也不是泛泛之輩嘛。你這小姑娘倒也有趣的緊。沒想到麗美人平日如此嚴肅的一個人,卻有如此的一個妹妹。好了,你們不是去落英閣看望麗美人嗎?這便去吧。」
「多謝聖上開恩。」行了禮,小朱子捏了一把頭上的汗珠子帶著婉容和趙夫人一溜煙的就走了。
寧氏貴妃垂眸:「聖上覺得那姑娘很好?」
皇帝點點頭:「這小姑娘能夠跟朕對視,說話又有主次,好不慌亂,倒是沉穩有度的很。與她那個姐姐可不大一樣。」
寧氏貴妃咬咬下唇:「臣妾瞧著這唐家小姐容色出眾,便是臣妾自負美貌,也比不上。麗美人那般風姿也略有不及。」
皇帝眼中閃過一絲幽深:「貴妃可是醋了?」
「臣妾哪有?聖上若是喜歡,納了便是,何必來問臣妾醋不醋的?」寧氏貴妃賭氣的轉過身。
皇帝搖搖頭:「你這性子便是如此,你是貴妃怎可如此小肚雞腸善妒?唐家已經出了一個美人,再納了她妹妹,也說不過去,對唐家太過恩寵了。可惜……」
這唐家三小姐果然比她姐姐要出色許多,想那麗美人,越是瞭解便越發覺得不過是繡花枕頭內裡草包。除開那張臉蛋,再也找不出他喜歡的地方。若是唐家的這個姑娘進宮,怎麼說他也會封個三品婕妤才是,可惜了。
55.婉容獻計策1
「夫人,姑娘,這便是落英閣了。麗小主就在裡面等著呢。」
婉容看了一眼院子裡的佈置,看著倒是精緻的很,只是這院子未免太小了些,與唐婉慧在家時的閨房相當,不過帶了一個院子罷了。就連婉容都覺得這院子不大,更何況是趙夫人呢。趙夫人看著此情此景,心中更是酸楚了。
進了落英閣,只見唐婉慧迎了出來,她梳著流雲髻,雖然也是一襲粉色宮裝,可頭上的飾品到底比那寧氏貴妃差了許多,寶石成色也顯得遜色了。
唐婉慧一見是趙夫人,眼睛一酸就流下眼淚來,撲進趙夫人懷中:「母親,女兒好想你。」
「我可憐的兒啊!」趙夫人一把摟住唐婉慧,母女兩個相對哭泣起來。
婉容看著落英閣裡面,裝飾的倒也精緻,只是太過小家子氣了。說來也是,唐婉慧不過一個小小美人,這便是美人品級該用的一應東西。
婉容見到唐婉慧除了自己帶的那個丫鬟,還有三個宮裝女子和一個上了年紀的姑姑,外加一個小朱子,這便是所有伺候她的人,不禁心中哀歎,就算是在唐家,她做庶女的時候,身邊便是四個大丫環,六個粗使丫鬟和兩個奶嬤嬤伺候著,更不用提唐婉慧是嫡女,又是如何的風光了。現在進了宮,做了美人,到顯得極為淒涼。
拉過小朱子,低聲問道:「朱公公,這落英閣就這麼點伺候的人?」
小朱子一臉無奈道:「姑娘不知,在宮裡,後宮嬪妃用的使喚宮女,姑姑,穿的衣服,繡得花紋,梳的頭髮,戴的首飾都是有規定的。小主是從六品美人,這便是美人的份例。我們小主從家帶了奴婢,已經是皇后娘娘格外開恩了。」
婉容搖搖頭,看著內室梳妝台上的首飾,歎了一口氣,這些首飾不過凡品,除卻幾隻精緻的比她自己帶的也有些比不上的。
唐婉慧過的果然艱難,若是真正得寵,怕不會這般。
那邊母女二人哭過了,趙夫人進宮跪了一圈,早就有些身體不適應,站起身,竟然眼前有些發黑。
唐婉慧急忙扶住趙夫人:「母親可如何了?小朱子快去請江太醫過來給母親問診。」說完,親自扶著趙夫人去內室歇息一會兒。
安置好趙夫人,唐婉慧眼圈紅紅的走出來,見到坦然喝著茶水的婉容,心下惱怒:「你來做什麼?可是來看我的笑話的?若是來看我笑話的,大可不必,別看本小主現在不過是個美人,可日後日子還長著呢。」
唐婉慧竭力擺出一副不屑的模樣。
婉容淡淡一笑不理會她,轉頭看見牆上掛著一副西府海棠畫,旁邊提了幾行詩,落款正是當今聖上的名諱。
「那是聖上親手給我畫的,如何?聖上的墨寶可不是輕易得到的。」
那幾行詩極為眼熟,讀出聲後才發覺這不正是她作的那首相思?婉容瞥了一眼唐婉慧,見她神情閃爍,心中明瞭,唐婉慧這是把她的詩當成爭寵的工具了呢。雖然知道,卻也不點破。
自顧自的坐下道:「二姐到底得寵與否,你我心裡都清楚。二姐就不必在這裡強撐了。」
「你什麼意思?可是因為我只是個美人而看不起我?」唐婉慧惱怒起來。
婉容抿了一口茶,皺著眉頭,果然這茶比起她常吃的也差了一些,擱下茶杯,掃視一圈落英閣:「我瞧著當今聖上卻對那位寧氏貴妃寵愛的緊。妹妹並沒有笑話你,雖然平日你看我有諸多看不慣,然而二姐現在進了宮,便是我們唐家的臉面,二姐若不得寵,終生在這宮裡碌碌無為,我這做妹妹的又有什麼好處呢?」
婉容話音剛落,就見小朱子氣喘吁吁的跑回來,面露難色:「小主,江太醫說今日要去給德妃娘娘請平安脈,實在……實在……」
「實在什麼……快說,你這狗奴才!」唐婉慧臉色陰沉如同烏雲壓境。
小朱子顫抖著身體,跪下道:「江太醫說實在沒空來小主這裡。」
小朱子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嚇得不敢說話,伏在地上一動不動。婉慧臉色極為難看,瞥了一眼不動聲色的婉容,自覺不能讓她看了笑話。
「難道你就不會找別的太醫嗎?崔太醫,尚太醫也都可以。」
沒等小朱子答話,婉容插話道:「二姐別再為難朱公公了,太太不過是連著跪的時間長了,又是初次進宮,身體總有些不大受的了的。行了,你們暫且下去,放心,你們小主是寬和之人,不會罰你們。我們姐妹許久未見,還有些私房話要說,便讓我們自己呆著吧。」
小朱子等人看了看婉慧的臉色,急忙退了出去。
「唐婉容,這是本小主的落英閣,還輪不到你發話吧?」
婉容歎氣,看著唐婉慧橫眉立目:「二姐既然入了宮,我總以為二姐會變得聰明些,沒想到二姐還是那個脾氣,沒有改變。也難怪,聖上並不是很寵你。」
「你這是什麼意思?」
不理會唐婉慧,婉容指著那副西府海棠圖:「若妹妹沒記錯,那首《相思》乃是妹妹所作,是也不是。」
唐婉慧一下子紅了臉頰,偏過頭:「是你做的,那又怎樣我也是為了唐家,拿來用用也不可以嗎?」
婉容搖搖頭:「並非不可。只是今日姐姐也見到了,一個小小太醫就敢推了姐姐的傳召,以後若姐姐還是這般,不定有多少不順心的事呢。姐姐現在還是聖上正經的從六品美人,那太醫就敢如此。姐姐還看不出來嗎?這宮裡,沒有聖上的寵愛就什麼也不是。」
唐婉慧收斂了心中的惱怒,皺著眉頭,看著笑的高深莫測的婉容:「你這是什麼意思?」
「今日見到聖上身邊的那位貴妃,聽說貴妃娘娘十分得寵,家世並不比姐姐好,卻能無子封貴妃,可見聖上喜歡的就是那種柔柔弱弱的調調。姐姐性子本就火爆,現在改變,卻顯得不倫不類,畫虎不成反類犬反而不美。姐姐若是想要寵愛,我這裡倒有一計。」
唐婉慧豁然抬頭:「你會幫我?唐婉容,名明人不說暗話,你總在父親面前莊無辜,讓父親憐惜你,我卻知道你胸中的計謀多的是,可沒你看著那麼純真。我們爭鬥至此,你怎麼會幫我?」
「你錯了。」婉容搖搖頭:「我並非幫你,而是在幫唐家,幫我哥哥。你若是成了寵妃,將來便只做到九嬪,也能幫得上我哥哥唐鳴鶴,他明年省試,將來也必然是朝廷棟樑之才。我不過是先打算好罷了。」
唐婉慧神色複雜,看了唐婉容半晌,忽的抬頭:「唐婉容,我討厭你,和你那個娘親。從小我母親總是因為老爺寵愛你母親而偷偷哭泣。所以我不喜歡你。但是我唐婉慧也不是那背地裡使壞的人。你若真助我得寵,我會記得你的人情,可我還是不會喜歡你!」
「好,爽快!」婉容點點頭,唐婉慧雖然可惡,毒舌,但是她並不在背地中暗箭傷人,討厭就是大大方方的明面上討厭,這也是為何她幫她的原因之一。
56.婉容獻計策2
婉容扯起一個笑容,這置身事外,算計好了的笑容讓唐婉慧怎麼也看不順眼。 雖然如此,唐婉慧不得不承認,這個三妹卻是長的極為好看,鵝蛋臉,肌膚滑如凝脂,一雙杏眼極為深邃有神,嘴是傳統詩句中的櫻桃小口,不點而朱,美貌形成天然的彎月形狀,鮮麗的就像是夏日最美的夕顏花。尤其是半垂下睫毛的時候,微微抖動,形成一幅最柔弱的姿態。
唐婉慧忽的心中很嫉妒,她三妹的樣貌才是聖上最喜歡的類型。她自己未免太過艷麗,不大莊重了。
「我說要助你並非假話,聖上喜歡端莊秀麗又帶著些柔弱的女子,姐姐做不出來那般姿態,自然就得另闢蹊徑了。」婉容修長的手指敲打著桌子。
唐婉慧皺著眉頭:「另闢蹊徑?什麼意思?」
唐婉容不慌不忙淡淡一笑:「別著急。姐姐可知道本朝那位寵及一時的梅貴妃?」
「梅貴妃大名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若是那位梅貴妃有皇子,高祖皇后又怎麼能坐上太后之位?」
婉容點點頭:「不錯,梅貴妃極為有才情,不禁詩做的好,創的霓裳羽衣舞也是驚艷天大,試問如此一個美人,高祖怎能不愛,怎能不寵?我所說的另闢蹊徑就是這霓裳羽衣舞,姐姐若是能在聖上面前跳了這支舞,聖上定然會龍心大悅。」
聞言,婉慧一呆:「你說笑的嗎?那霓裳羽衣舞早已經失傳,不過是傳說中的東西,你讓我跳,我如何能跳的了?」
唐婉慧有點喪氣,婉容面色極為認真:「姐姐莫慌,我既然說了這霓裳羽衣舞,便不會讓你尋不到。前幾日我在我母親留下的書中發現霓裳羽衣舞的殘步,妹妹不才,也能完善完善,只怕姐姐不肯吃這個苦頭去練罷了。」
唐婉慧苦笑,低下頭,指著頭上的釵環:「如今只要能得寵進位,還有什麼苦頭吃不下來呢?你看看我戴的簪子,不得寵的美人,竟是連世家的女兒都比不上的。我有青雲之志,無奈摸不著聖上的門道。妹妹既然有心助我,我也便坦白說了,方才太太在我沒敢說出口。本來初初進宮我也有幾分得寵,那寧氏貴妃不知在聖上面前說了什麼,竟是讓聖上一天一天的遠著我。本來若是按照從前聖上一個月便召幸我四五天,若如此,明年升個貴嬪還是可以的。可如今……」
婉容自信一笑:「你不用擔心,有了這霓裳羽衣舞,還怕聖上記不住你?我今日回去,便把那殘頁補齊,你到時候著人去唐府取。雖然是助你,可我還要提醒姐姐,以色侍人能有幾時好?姐姐的封號本就不莊重,讓唐家丟了大臉面。這舞便是姐姐學會了,也要自尊自愛,只跳給聖上一個人看。姐姐是嬪妃,不是舞姬,唐家的女兒便是爭寵也要挺直了脊樑骨。」
唐婉慧神色肅然,看了婉容一眼:「我倒是對你刮目相看了,沒想到你竟也有這樣的心思。你放心,我絕不會丟了唐家的臉面便是。」
雖是這麼說著,婉容還是有點擔心想到今日所見:「你也不必謝我,我幫你也有私心。現在看著皇后和貴妃爭鬥的厲害,皇后為何對你如此開恩,想來你看你有些姿色,想要拉攏你為她賣命罷了。那貴妃是個厲害角色,後宮這些陰私我不懂,只望你不要給人家做了嫁衣裳便是。」
唐婉慧神色凝重,皺著眉頭半晌,才點頭道:「我記下了,只是如今我已然得罪了貴妃,不投靠皇后又能投靠誰呢?」
說完,唐婉慧走到內室,拿出來一個錦盒,歎了一口氣:「我自進宮來,也沒得什麼好東西,這是前幾日皇后賞的,你拿回去給妹妹們分一分吧。我雖不喜歡她們,這進宮一趟若是不拿出點什麼,到底說不過去。」
婉容打開盒子,卻見裡面是一匣子珍珠,雖然珠圓潤澤可愛的緊,卻到底個頭小了,只有一半的小指那麼大。
婉容搖搖頭,推了回去:「你拿這東西回去,雖說心意好,可這些大概對大姐姐和五妹妹來說是好東西,可對我和四妹妹不過爾爾。你在宮中要打點上下,還是自己留著吧。等將來做了貴嬪,妃子再賞賜回來也不遲。」
一席話說的唐婉慧臉色微紅,氣沖沖的收回盒子:「就知道你嫌棄,既然不喜歡,我就留著好了。」
過了半晌,在唐婉慧的落英閣吃了午飯,下午趙夫人和婉容才坐著馬車緩緩出了宮。
趙夫人神情萎靡,縮在車中,不欲說話。婉容掀開簾子,看著日暮中的皇宮,雄偉壯觀,只是這宮裡埋葬了多少女人的青春年華?她不知道幫助唐婉慧是對是錯,但捫心自問,她不過是權衡之下,才覺得有個寵妃到底是對她哥哥有幫助的。唐鳴鶴將來要到朝堂之上,與唐婉慧正能夠相互倚靠,現在賣個好,也未必不是錯的。
婉容他們從神武門出去,遞了牌子,正要放行,卻見外面駛過來一匹極為普通的白馬,白馬上坐著一個少年,驚鴻一瞥,婉容與那少年對視一眼,只見到那少年呆楞的模樣。立馬放下馬車的簾子,這是皇宮,還是不要惹是生非的好。
馬車漸漸走的遠了,那少年凝神看了一會兒,問神武門輪值的侍衛:「那馬車裡坐著的是誰家的人?」
「回四皇子話,小的只知道那是三等伯爵唐家的馬車。」
少年挑挑好看的眉毛:「三等伯爵唐家?那大概就是麗美人的家眷了。」
這小小的插曲,婉容並不知道,回到家中,趙夫人也沒了心情再去對付婉容,蔫蔫得回了自己的院子。她所想像的聖上老丈母娘的生涯離著現實差距太大了,又看見親生女兒還不如在家中過的好的時候,心情更加的壞了起來,哪裡還有心情對婉容冷嘲熱諷呢?
婉容報告了唐婉慧的情況,只說她在宮中一切都好,皇后娘娘仁慈對她很是照顧,不欲讓李母和唐永明擔心。
接下來的幾天,便是婉容補充那霓裳羽衣舞的步法了,她雖然沒有跳過舞,可是此類籍看的也不少,故而再弄一套新的並不在話下。霓裳羽衣舞已經失傳許久,誰會去質疑是不是原版呢?只要能夠驚艷好看就行了。
沒過幾日,李家的管家派人來報信,說是李正榮的夫人有了三個月的身孕了。
婉容聽到這個消息,擱下筆,連忙換上衣服去李家道喜去。
57.劉氏有身孕
剛到門口,就看見舅媽身邊的大丫環素素在外面迎著。婉容下了轎子,素素連忙上來:「姑娘可來了,老太太方纔還念叨來著。」
婉容笑道,拉住素素的手,一同進了李府:「姐姐取笑我,我前幾日才過來看外祖母,怎麼今日又想了,可見姐姐是胡說的。」
素素笑道:「姑娘這可就冤枉奴婢了,不信您問問老太太去的,老太太對姑娘是真真的好,一日不見都想的緊。而且不止我們老太太,就是我們大爺也想念姑娘想念的緊啊。」
婉容臉一紅,啐了一口:「姐姐慣會拿我取笑,我才不理會姐姐。」
素素一看,笑的更是開心:「姑娘還害羞了,別害怕,等將來成了我們府裡的人,就不用在跟大爺兩地相思,也能天天見著老太太,豈不是便宜?」
婉容含羞帶俏的瞥了素素一眼,悶著頭往前走,卻正撞見穿著一身黑色長袍的李子恆。
此時婉容兩頰上還有些許紅暈,眼波流轉看的李子恆一愣,這一瞧便移不開眼睛了,面前的人兒俏生生的站在面前,好似一朵嬌嫩的紅芍藥花般,讓他想要小心翼翼的呵護,卻笨拙的不知如何下手。
「表哥……」婉容叫了一聲李子恆,低下頭去。
李子恆定定的看著她,訥訥的回道:「表妹來了……」
這一對兒人,明明三姑娘平日裡伶牙俐齒的很,大爺雖然不善言語卻也不會如此結結巴巴。怎麼一見了面,便成了鋸嘴的葫蘆的似地,說不出話來了。素素在一邊看的好笑,急忙上前,挽住婉容的胳膊:「姑娘還是先隨奴婢去見見老太太吧。大爺也別呆站著,站在門口,不言不語的算什麼事呢?大爺有什麼話,快進來再跟姑娘說。」
素素擠擠眼睛,到把兩人弄了一個大紅臉。默不作聲的跟著素素到了前廳,只見李正榮媳婦兒滿眼慈愛的扶著自己的肚子,李老夫人笑呵呵的說著什麼。見婉容和李子恆前後腳進了,李正榮媳婦兒眼中閃過一絲深意,低頭一笑,這婉容注定是他們家的媳婦兒。
「老祖宗,舅媽。」婉容剛行了半禮,就被李老夫人一把扶起來:「好孩子,到了自己家還這麼多禮做什麼?」
握著婉容的手,讓她做到自己邊上,李老夫人看著婉容一臉欣慰:「好孩子,真是越發的像你母親了。這不過幾天不見,我就怪想你的。」
李正榮媳婦兒笑道:「老祖宗若是想,不如跟唐家老夫人說說,讓婉容來咱們家住上些時日,好陪著您。兒媳這些日子身子不便,侍奉不了老祖宗,正好姑娘在這,老祖宗也是開心的。」
李老夫人拍手:「正榮媳婦兒這說的甚和我的心意,今日你便不用回去,等我差人跟你祖母說去,就在這多住幾日,陪陪我這個老婆子的好。」
婉容低下頭:「老祖宗說的,孫女而求之不得。」
「這下可好了,不僅老太太得償所願,咱們家還有另外一個人也得償所願了呢。」李正榮媳婦兒說完,戲謔的看了一眼李子恆。
李子恆並非第一次被自己母親調侃,可卻是第一次當著婉容的面被調侃,頓時又羞又窘,結結巴巴的說了一句:「我……我還有功課,你們……你們聊,我走了。」
說完,衝出外廳,婉容還看見他好似被絆了一跤,頓時偷偷的笑了。李老夫人冷眼瞧著,婉容對他們家這個呆小子也並非毫無情誼,心中頓時滿意了,這外孫女嫁給自己的孫子,婉容不就成他們李家的人了?越想越是滿意。
婉容沒發覺李老夫人心中的打算,看著李正榮媳婦兒:「還沒恭喜舅媽呢,舅媽這回又有了喜事,婉容可又多了個表弟。」
李正榮媳婦兒也就是劉氏略微有些羞澀:「誰知道一定是表弟呢?是個表妹也未可知。」
「舅媽已經有了一雙兒女,正好是個好字,這一胎不管是男還是女,外祖和舅舅都只要高興的了。」
說了一會兒話,不覺就到了中午,因為李正榮在戶部沒法回家吃飯,中午便是李家一家老小圍在一起吃的。
李家人不多,當年沒發配的時候,家中也是親戚一大堆,可是樹倒猢猻散,李家流放,那些庶子庶女們都各自逃命去了,故而李家上下只李老夫人,李正榮劉氏和李子恆外加一個年歲級小的妞妞,下人也不多。更顯得宅子有點空曠了。
劉氏瞥了一眼低頭悶吃的李子恆:「子恆,你表妹難得來一次,你也不好好招待招待。」
李子恆抬起頭,看著淡淡笑著的婉容,夾了一塊子鴨肉放到婉容的盤子裡:「表妹,吃。」
劉氏頓時氣得不知說什麼好,她這個兒子對著他們的時候也不如此,怎麼一見著婉容就變得如此笨拙了,這樣怎麼能給婉容留個好印象。劉氏氣沖沖的在桌子下面踢了一腳李子恆,恨他實在不爭氣。
看著李子恆看都不敢看她一眼,婉容撲哧笑了出來,將那筷子鴨肉放到碗裡,默默的吃進去。她的表哥實在是笨的很可愛,可是這可愛在她看來不但不顯的笨拙,反而讓她心裡暖洋洋的。
看了李老夫人停下筷子,婉容也就停下了筷子。見狀,李老夫人有點心疼:「婉容,咱們家沒有那麼多的規矩,我老了,吃不下多少東西。你還年輕呢,吃這麼點子飯食怎麼頂得住?快,多吃一些,這都是咱們家的人,沒那麼多禮節。」
婉容看著仍舊坦然吃著飯的劉氏和李子恆,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又拿起筷子:「孫女是有點沒吃飽,讓老祖宗見笑了。」
李老夫人笑的滿臉菊花皺在一起:「那有什麼可見笑的,又沒外人在。若是以前,我年輕的時候伺候婆母,那時李家人口多,定然不會這樣。可是現在……」
李老夫人一臉感歎,不勝唏噓。看的婉容有點心酸,偌大的家業變得只剩下這幾口人,雖然舅舅也是爭氣的,可到底顯得蕭條了。
「老祖宗別難過,舅媽這不又有了?將來等表哥成了親,老祖宗有了曾孫子豈不是又是一大家子在一起,高高興興的了?」
李老夫人握住婉容的手:「我倒是願意你嫁進來。」
婉容一愣,看著劉氏笑瞇瞇的沒有一點不滿意,李子恆耳朵通紅,臉都要低到桌子底下去了。
忽然發覺李老夫人說的是什麼婉容一下子紅了臉蛋兒:「老祖宗就會拿我開玩笑。」
58.子恆表心意1
用過飯,自有丫鬟拿水盆來淨手,李家吃飯的規矩比起唐家簡練了許多,並不複雜,也沒那麼多規矩,反而更像是平民百姓家一樣,帶著點溫馨。
李老夫人自去午休,她年紀大了,精神不濟,還特意囑咐:「正榮媳婦兒,叫下人把我院子裡的東廂收拾出來,換上新的紗帳子和古董器具,在撥幾個丫鬟侍候。」
劉氏滿口應下:「老祖宗上午說要留婉容住下,兒媳可早就準備好了,且不用老祖宗惦記呢。」
婉容心裡有點過意不去,李正榮沒有妾,年少時曾有一個通房,也在流放之前就賣了出去,偌大的李府就是劉氏掌管著,現在她懷孕了,還如此操勞,到讓婉容覺得愧疚起來。
劉氏拉著婉容的手到了東廂房:「婉容,看看這屋子佈置的如何?原來這個屋子是給小姑侍奉老祖宗的時候住著的。你住在這,老祖宗心裡也覺得安慰許多。」
屋子已經被打掃的很是乾淨,因為用了熏香,裡面倒沒什麼古怪味道,反而有股淡淡的清香。裡面的一個紅檀木大床,用幾層粉色紗帳隔開,外面便是一個簡單的內廳,一應梳妝用具俱都齊全的很,放置的古董也不是凡品,可見是用了心的。
「舅媽還懷著弟弟的,可不能如此勞累,還為婉容佈置屋子,婉容心裡實在是覺得不好意思。舅媽身子要好好養著,這家中的事交給信任些的大丫頭也是好的。」
劉氏坐在榻的一邊,隨手讓丫鬟燒些熱水來:「我這個性子就是閒不住,當年在那苦寒之地,我還懷著小妞妞,還要每日做針線活計,糊風箏補貼家用,不也過來了嗎?現在過上了奢華日子,這個習慣卻養成了,哪有那麼嬌氣呢。」
「話雖然是這麼說,可舅媽到底也得保重了自己才是。舅媽和舅舅伉儷情深,情比金堅,舅舅只有舅媽一個,倒讓婉容好生羨慕。」婉容眼中閃過一絲落寞:「便是我父親那樣的男子,嘴上說著心中只有我母親一個人,可除了趙夫人還不是有個錢姨娘在身邊?舅媽比我母親要幸福的多了。」
聞言,劉氏眼中閃過一絲笑意,這是極為甜蜜的笑意:「你舅舅哪有說的那麼好?我剛嫁過來的時候,他也是有個通房的。只是後來我們家獲罪,那妾室被刑部發賣了。我陪著他這麼多年受苦,他心中對我始終是有愧疚的。」說完看了一眼神色黯然的婉容,打趣道:「婉容若是不想未來夫君納妾,將來嫁到我們家不就可以了?我們子恆最是老實的一個人,沒那麼多花花腸子。他若是給你氣受了,我和老祖宗給你做主!」
婉容一驚,那點傷懷頓時被丟掉九霄雲外去了,雖然她心裡對表哥也很有好感,可是卻苦於不能表現出來,該做的樣子還是得做一做的。
「舅媽說什麼呢?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怎麼能由婉容自己做主。」
瞧婉容這副樣子,劉氏心裡一驚有了八分把握,看著婉容對他們家子恆也是很有幾分情誼,不過是顧忌自家的老爺太太,才會這般。頓時笑的瞇著眼睛,拍拍婉容的手:「誒呀,這你就不用操心了,妹夫那邊自有我們呢。」
說了一會子話,劉氏因為懷著身孕也會去休息,婉容長呼了一口氣,卻見角落的小小的桌案上放置著一個做工精緻的金香薰球,兩手握不住。這是京中的貴女常用的東西,夏日在裡面放上熏香點燃,便可做香爐,冬日可放進被子裡暖床。而婉容手中的這一個做的特別的精緻。旁邊還擺著一小瓶子水胭脂,擰開蓋子,一股馥郁的香氣傳來,點了一點塗在唇下,輕輕一抿,便形成美好的顏色。
「婉容可喜歡那個?」門外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回頭望去,正是李子恆,他憨憨的笑著,神情頗為不好意思。
「這個是你買的?」舉起手中精緻的小瓷瓶。
李子恆點點頭:「嗯,我也不知道送表妹些什麼,就問了西山大營的同僚,他們經常買這個回去給妻子,說是好用的很。你覺得可喜歡?要是喜歡,我下次還……」
「給妻子買?」婉容挑眉笑道。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李子恆一下子低下頭去,不敢看婉容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不,不是那個意思,婉容別誤會。我……我就是覺得你應該會喜歡。」
噗的一下婉容笑出聲,嗔了一聲李子恆:「坐下吧,別站在那兒了,我給你到杯茶。」
李子恆規規矩矩的坐到椅子上,皺著眉頭:「母親不是給你撥了四個丫鬟伺候?怎麼不見人影?可是躲懶兒去了?」
「不是,大中午的,我這裡不用他們服侍,就讓她們自去歇著了。」
婉容端著茶水,放到李子恆的手邊,她的手指修長整個手都顯得很小,白生生的就像是洗淨的蔥白一樣,十指纖纖,指甲修剪的極為整齊。
李子恆恍惚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拿手去捉,只碰了一下,就縮了回來,急忙道歉:「對……對不起,婉容,我,我唐突你了。」
不過短短的一瞬,那柔軟滑膩的觸感就已經傳到手上。雖然很不好意思,但若能將那小手握在手心裡揉一揉,就算明天就死也心甘情願了。混軍營的李子恆並不是不懂士兵裡那些葷段子,也不是不懂男女的那些事。但是,面對婉容的時候,就覺得心臟噗通噗通跳的太快了,好像要躍出胸膛一般,讓他不敢直視她。可是不見的時候,卻總想著這張淡淡笑著的容顏,幾乎成了癡。
婉容一愣,擱下茶杯:「無妨,往日的茶都是丫鬟們泡的,這杯是我泡的,你且嘗嘗。」
李子恆雖然是個武將,父親卻是文官,他也不是那純粗人。樣貌英挺,身材修長,若不是面色過黑,那是絕對的一個風度翩翩帶著些儒雅的美男子。抿了一口,李子恆驚奇道:「問著這味道應該是南嶺山芽才對,只是為何帶了一點甘味?」
婉容抿唇笑道:「表哥果然嘗出來了,我看那瓶子裡有些甘草便加了一點。南嶺山芽雖然味道好,可到底過苦了。且甘草去火,表哥整日在軍營中,我聽舅媽說軍營青菜少,正好去去火氣。」
在李子恆看來,對面的少女淡淡的笑著,臉龐明麗的好似中秋的圓月,皎潔明亮,不由得看花了眼睛。
他以為那日的相思豆說明了自己的心意,可是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她卻還沒什麼表示,一下子抓住婉容的手。
婉容怔住,愣愣的看著李子恆:「表哥,這是怎麼了?」
59.子恆表心意2
李子恆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胸中有許多話要和婉容說。
「你……你可願意嫁我?」李子恆說完,緊緊的咬著嘴唇,緊盯著婉容臉上的每一個細節,他臉上很是鎮定,內心卻忐忑不安,若是婉容說出一句拒絕的話,那以後他也就沒臉再見婉容。
婉容驚呆,慢慢的睜大圓溜溜的眼睛,神色有些茫然:「表哥……」
快速打斷婉容的話:「你是說願不願意嫁我?我知道我現在只是個千夫長,又是武官,沒多大的本事,但是婉容,你相信我,我將來會讓你過上好日子,會對你好的。我……我嘴笨,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要你同意,等你十五了,我就去提親,你說可好?」
蹦豆子一樣說完這些話,李子恆低下頭,不敢再看她的表情,怕被拒絕,就怕被拒絕。
婉容驚訝過後,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表哥,這話是誰教給你的?」
李子恆抬頭看了一眼婉容,眼中的驚慌失措還沒有褪去:「是……是我自己。」
「你喜歡我?」婉容忽的湊近李子恆,打量著他的臉。離得太近了,他都能夠嗅到她身上隱隱約約的蓮香。
「喜,喜歡。」李子恆低下頭,高大的身體此時卻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一般。
婉容忽然起了些捉弄的心思,這傢伙實在是可愛的緊:「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現在答應了你,豈不成了私相授受了?」
原本以為李子恆卻像被暴曬過的小麥苗一樣蔫下去,哪想到他豁然抬起頭,眼中慢慢的都是驚喜。從懷中掏出一個碧玉鐲子,套在婉容的手上:「婉容你這是沒拒絕我了?我……我真的很高興,等你十五歲,我就去唐家提親。你……你放心,我以後一定會永遠對你好的。」
說完,李子恆想要緊緊抱住婉容,卻硬生生的止住,最後用大手摸了摸婉容的頭,這才興高采烈的跑了出去。
婉容目瞪口呆的看著李子恆消失的方向,這下子讓他誤會了。不過,婉容莞爾一笑,如果真的嫁給李子恆也不是一件壞事。且不說李子恆這個人如何,只說李家的老夫人是她外祖母,若是有什麼事也會站在她這一邊吧。更不用提,李子恆這個人其實還不錯,家世好,人又有上進心,對她也是有感情的。在這個盲婚啞嫁的時代,李子恆已經是最好的人選了。除了他們的血緣太近,一切都很完美。
腕上的碧玉鐲子水頭很好,製作的卻不大精緻,有些粗糙。緩緩的摸著鐲子,手指感覺到內側有些凹凸不平,摘下細細一看,只見內側還刻著幾個小字,緩緩讀出聲:「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刻的歪歪斜斜,明顯不是行家手筆,加上打磨的也不甚精緻。
婉容忽然明白了,這鐲子是李子恆自己做的,心中一時有些百感交集。李子恆,李子恆。這三個字在口中劃過,忽的心中多了些不一樣的意味。
後來幾日,李子恆見了婉容倒沒有以前的不好意思,只是見到婉容便傻傻的笑,什麼也不說,只傻傻的笑。
李老夫人最是敏銳,直接將李子恆叫到跟前詢問,才知道這事,兩個小兒女已經情誼相投。樂的合不攏嘴,只嚷著要去唐家給婉容和李子恆訂婚。劉氏也是高興的很,阻止了李老夫人的舉動,若是如此貿貿然去了,只怕會引起唐家反感。婉容今年十四了,等過了今年的生辰,到了十五,她們就正式托媒婆上門提親。
沒過幾日,李子恆便要回西山大營,雖然有都騎將軍的外公,可李子恆還是要和普通士兵一起訓練才行。
那顆血紅珊瑚雕琢而成的相思豆被婉容打成戒指戴在手上,往日沒有帶過,而今日卻帶上了。
李子恆穿戴整齊,銀鎧甲掛在馬背上,他身邊還牽著一頭高大的棗紅馬,極為神駿。婉容慢慢走過去,李子恆露齒一笑:「別怕,這是我的坐騎,追雲。他很乖巧的。」
婉容撞著膽子走過去,看見那馬歪過頭來,神情不屑的打了一個響鼻,噴的婉容髮絲亂飛。李子恆看的哈哈一笑,拍拍追云:「記住,這是婉容,以後可不能隨便欺負。」
婉容嘟嘟嘴:「你的馬倒是好威風,欺負人。你這回要多少天才回來?」
李子恆沉默了一會兒:「大概要一個月的時間。我會給你寫信。」說完,抬起手,將婉容散亂的髮絲掖到她耳後,雖然還是有些羞澀,到底比以前好多了。
他目光深沉,帶著幾許自己都沒發現的溫柔,握住她的手,發現了那枚相思豆戒指,臉上閃過一絲驚喜:「你……帶上了?」
婉容點點頭:「嗯。」
因為長年握搶,李子恆的手上有些厚厚的繭子,輕輕摩挲著婉容的手心:「容兒,我很歡喜,真的很歡喜。方纔我已經跟老祖宗她們道別過了。我……我會想你。」
李子恆的聲音帶著些哽咽,說完也不看婉容,上馬飛奔,漸漸的一人一馬消失不見了。
婉容呆呆的看著李子恆消失的方向,第一次心中有了些不捨。忽的感覺肩頭被拍了拍,轉頭一看,是劉氏慈祥的面容:「好孩子,看見你和子恆感情深厚,我就放心了。他是男兒,又正是年輕,要在外奮鬥。來,跟我進來吧。」
點點頭,乖乖的跟劉氏進了屋子,心裡仍舊有些悶悶的。
不過過了一日,就有書信送到婉容手上,在劉氏和李老夫人戲謔的眼神下,婉容回屋拆開細細讀了起來。不過是些日常的詢問,卻讓婉容覺得心裡很舒服,很開心。李子恆離開一個月,婉容收到了十六封信件,都是出自李子恆之手。
自此唐家和李家也算是默認了他們之間的事。
婉容在李府住了半個多月,回到唐家,自唐婉慧派人到唐家來取那本霓裳羽衣舞後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聽見後宮中唐婉慧被封了正四品麗貴嬪,比之美人直直升了三級。婉容聽聞後笑而不語,這唐婉慧也是個厲害角色,那麼難的舞蹈她能不到一月的時間就跳出來,果然是下了決心的。
60.史家來親戚
女子十五歲及笄,九月初七是婉容的十五歲生辰,對於此次生辰,唐家不可謂不重視的。因為要行及笄禮,特意請了李母親自為婉容束髮,以表成年。
婉容因為是嫡女,自是比唐婉晴的及笄儀式正式不少。若她舅舅沒有復起,想來這她及笄禮定然也會向唐婉晴那般草草了事。唐婉晴已經十六歲了,過了年便是十七,因為這些日子一直煩心唐婉慧進宮的事,故而將唐婉晴的婚事暫時擱置在一邊。
李母拿著打制精緻的金簪子,婉容則是跪在下方,披散著頭髮,讓李母為其束髮。只是梳了一個簡單的髻,以金簪固定住,那邊司儀高聲唱諾,婉容給唐永明和趙夫人奉茶,這便是禮成了。
眼看著婉容也及笄,錢姨娘坐不住了,自家女兒婉晴已經十六,再過一年便十七歲了,拖下去可就成了老姑娘,找不到好人家可如何是好。
錢姨娘站在趙夫人身後侍奉,看著婉容敬茶,笑道:「老爺,太太,這眼看著三姑娘也成年了,大姑娘也快十七了。日子過得真真是快的。」
「是啊,往日她們三姐妹都在一處,頑的很好。現在我的婉慧哪裡能想到進了宮,家都不曾回來一次呢。」
錢姨娘賠笑道:「太太莫傷感,貴嬪娘娘是個有福氣的,又得聖上寵愛,將來養好身子生個小皇子,豈不是什麼都有了。太太是有福之人呢」
趙夫人點點頭,這番話說得她心裡舒坦,此前進宮看女兒,發現女兒過的不好,她還傷心了好一陣子。可是現在婉慧封了貴嬪,也成了一宮主位,又得寵,將來就是妃位,貴妃位也不遠了。
看著趙夫人高興的很,連唐永明面色都緩和了許多,錢姨娘小心翼翼道:「老爺,太太,這眼看著三姑娘也到了及笄之年,婉晴下個月過了生辰便十七了,年歲已經不小,這婚事……。」
趙夫人恍然大悟,看了一眼錢姨娘,很好說話的揮揮手:「你且放心婉晴是咱們府中的大姑娘,我和老爺斷不會委屈了她的。老爺,妾身說的可對?」
唐永明點點頭:「婉晴也大了,是該找個好人家。此事待我與老太太商量商量,婉晴總歸是我女兒,不會叫她被欺負了去的。」
錢姨娘面上一喜,福了福身:「那妾身便先謝過老爺和太太了。」
這邊唐婉晴的婚事還沒商量出個結果來,沒過幾日,就聽說趙夫人的親姐姐姐夫帶著一雙兒女進了京城。趙夫人的這個姐姐乃是一母同胞,嫁了個五品小官史誠為正妻,夫妻兩個生活的倒也很是和美。趙夫人的這個姐夫兢兢業業倒也做出一點成績,這便被召回京城述職,雖然只是從四品,可到底回了京城,不用在那窮鄉僻壤過日子。這史氏夫妻一回京城先是拜會了趙夫人哥哥一家,緊接著便來拜見趙夫人一家。因為聽說妹妹家的女兒進了宮中做了貴嬪娘娘,少不得以後也是要多多走動的。
知道姐姐姐夫要來,趙夫人倒是高興的很,李母卻淡淡的,卻仍舊以禮相待。趙夫人親自領著史氏夫妻進了內廳,與史夫人攜手而來。
趙夫人神情很是激動:「自你嫁給姐夫,去了傲州後,算算我們姐妹真真是十幾年未曾相見了。」
史夫人與趙夫人相貌頗為相似,只是史夫人顴骨沒有趙夫人那麼高,顯得有些慈和。
史夫人熱淚盈眶:「是哪,如今看你過得挺好,姐姐我也就放心許多。到底妹夫待你還是不錯的。」
迎面正看見李母坐在上首,史夫人行了一禮:「老太太安好。今日我們來卻是叨擾了。」
李母擺擺手,急忙叫丫鬟倒茶端點心:「史夫人這說的是什麼話呢。既然是老大媳婦兒的姐姐,以後便是姻親了。自然要多多走動來往的。你們往日都在傲州,今日回了京城,有什麼需要的儘管跟永明說。他這個妹夫還是能幫的上忙的。」
史夫人受寵若驚站起身:「勞老太太掛心了,我們這回來也沒能帶什麼好東西。傲州那個地方不大富庶,一點小小薄禮,老太太不要嫌棄才是。」說完就叫丫鬟呈上來一個長形禮盒,禮盒的蓋子是打開的,能夠看見裡面絨絨的紅綢緞上躺著珍珠項鏈,那上面的珍珠極為飽滿勻稱,個個都有拇指那麼大,而且大小形狀都是一樣的。
看來這史誠在那傲州果然貪了不少。都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果然是不假的。一個小小的五品官竟然出手如此的大方。李母也不推辭,叫丫鬟收了起來。
「史夫人真是太客氣了,叫老身倒是不好意思的。夫人在京中可買下宅子了?若是沒買下,在唐家住些日子也好。」
趙夫人神色間帶了許多得意,姐姐給她長臉了。若是個窮親戚,就算是親姐姐,到底也是臉上無光的。如今姐姐出手大方,雖然姐夫只是從四品,也不能叫別人小瞧了。想到這,趙夫人臉上的笑容越發的燦爛起來。
「早就買好了,如今夫君調回京城,雖然只是從四品,可到底也回了京城。早早的就托我哥哥在京中置了宅院,到勞老太太費心。」
史誠自是與唐永明等人在外間寒暄,趙夫人拉住史夫人的手:「我那外甥和甥女可來了?快叫我見見才是。」
史夫人一笑,叫丫鬟去請。不一會兒,一對兒少年男女便進了來。那女子看著十七八歲,已經梳了婦人頭,看著倒像是嫁了人的模樣。少年只有十五六歲,未到弱冠之年。
「這是我的外甥和甥女?都這麼大了,姨母都認不出來了呢。記得甥女是叫明月的,瞧著可是嫁了人?」
史夫人點點頭:「這是明月,你成親的時候還見過她呢。這是我們家的小子明清,妹妹還是頭一回見的。」
趙夫人拉著史明月的手,嘖嘖稱奇:「明月嫁了什麼人家?」
史夫人不禁很是自豪:「我們這樣的小官,哪裡能嫁什麼大富大貴的人家。明月夫家是傲州州牧家的嫡出公子。這回回來是來看看她舅舅和姨母,過幾日還要回去的。」
趙夫人瞪大眼睛,要知道這州牧雖然只是三品,可也算是土皇帝了,心裡不由得為甥女高興。
「妹妹家中的孩子也帶出來給姐姐看看,聽說你家的婉慧進宮做了貴嬪娘娘。果然妹妹和老太太都是有福氣的呢。」
趙夫人嘴角微微抿起,嘴上謙虛,眼中卻儘是得意:「嗨,貴嬪娘娘這都是得了聖上和皇后娘娘的恩典。」
說完便領著站在身後的安文心道:「這是我們鴻哥兒媳婦,一向是個孝順的。鴻哥兒這孩子貪玩,不知又去了哪裡,等他回來讓他給姐姐賠罪。」
因著史夫人一行人的到來,李母和趙夫人少不得要留他們用飯,自是在內廳中聊得開心。
婉容這邊聽了消息,莞爾一笑,放下手中還未完成的帕子,站起身:「是姨太太來了?太太這回可是長了臉。」
「姑娘,你不知道奴婢聽說那史夫人給老太太呈的禮,珍珠都是這麼大個兒的呢。」紫玉張大眼睛,動作很是誇張。
婉容一樂:「史家一個小小的五品官,竟然能有這樣的好東西,這十多年,可見貪了許多。不然就算史夫人嫁妝豐厚,也沒有這麼開銷的。真是好富貴的親戚。綠珠,紫玉,走我們也去瞧瞧熱鬧。」
61.婉容初議親
「表兄這院子倒修整的真是不錯的,比那傲州州牧的私人宅院還要精緻幾分,可見表兄真是知情知趣之人。」史明清搖著扇子看著南院,嘖嘖稱奇。
聽了這話,唐鴻雁頗有些志得意滿:「那是,表哥是什麼樣的人,看我身邊那幾個侍妾,哪個不是頗有姿色的?表弟也有十六歲了,可有了枕邊人?若是沒有,哥哥我送你幾個,咱們兄弟,可不見外的。」
史明清神色不變,笑道:「哥哥這般說,不怕嫂子吃醋?」
唐鴻雁有點害怕起來,卻還是色厲內荏梗著脖子反駁:「她一個婦道人家,哪裡能管得了我。我是她夫君,自是要聽我的。」
史明清搖搖頭:「弟弟卻同表兄想的不大一樣,弟弟雖也有通房,只是這妻室卻要兩情相悅才好。弟弟心中有些志向,妻室必然要是個絕代佳人才滿意。倒是我們琴瑟和諧,舉案齊眉,豈不是一段佳話?」
唐鴻雁嗤笑,揪著果盤裡的一顆葡萄丟進嘴裡:「表弟想的倒是不錯,世事難以兩全。你表兄我原本也是如此想,可見你二嫂也不過爾爾,只是家世顯赫。你若要又是京中貴女,又是知情知趣的絕代佳人,豈不是難上加難?」
遠遠的看著一個穿著素色藕荷大袖曲裾的女子慢慢的走過來,姿容絕艷,端莊秀麗。史明清不由得看的有些呆了,拍拍唐鴻雁的手臂:「表兄,那女子是誰?」
唐鴻雁抬頭一看,心中了然:「那是我三妹婉容。」
史明清不由得連連點頭:「此女當真稱得上是絕色了。況還是表兄的三妹,豈不也是我的妹子?這倒是近水樓台。」
他一收扇子,極為滿意的看著視線中的少女越走越近。
因為要去內廳,必然要經過南院,婉容看見唐鴻雁和他身邊一個陌生少年,也不知道這少年是何身份。只是那少年雖然也長著一副英俊相貌,那打量評估的眼光卻讓婉容從心裡都覺得不舒服。
「遠遠的見了,不知是誰在這積翠亭中玩笑,原來是二哥,不知這位是……」
唐鴻雁咂咂嘴,他這個三妹越發的漂亮了,只可惜是他親妹子,下手不得。看了看婉容身後,果然跟著綠珠。雖然他身邊有雪衣,海棠,翡翠三個侍妾各有風姿,他卻一直遺憾,求綠珠不得。今日見了綠珠,連眼睛都長在她身上了。
婉容目光不悅,只是她現在已然不是那個任人欺負的小小庶女,有些事情也要敲打敲打唐鴻雁的好。
冷笑一聲:「二哥看哪裡呢?我家綠珠身上可是長了花了,讓二哥這麼一直看?」
唐鴻雁回過神,面色尷尬:「哦哦,沒什麼,三妹這是去哪?」
婉容並未得理饒人,淡淡的看著唐鴻雁:「二哥現在也是秀才了,身邊不僅有二嫂子這般賢惠的妻室,還有雪衣姐姐海棠姐姐三位侍妾。不是該妹妹說,二哥還是收收性子吧。聽說姨太太來了,我正要去請安拜見。」
唐鴻雁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指著史明清,聲音訥訥:「那可是巧了,這是姨太太家的表弟,三妹也該稱一聲表兄的。」
「原是姨太太家的表哥,婉容失禮。」婉容微微福了福身又道:「二哥和表兄既在這相聚,婉容不便打擾,這便去給姨太太請安。」
說著,施施然走掉。
史明清看的眼中越發閃現出滿意,世家嫡女,姿容絕麗,飽讀詩書,又不像普通通房那般姿態低賤。若是娶來做妻子只最好不過的了。
唐鴻雁摸摸腦門,心中遺憾,嘟囔著:「這三妹妹越發的厲害了,以前性子還很是溫順,現在就敢這麼教訓我。」說完縮縮脖子,他很是害怕,三妹與安文心感情不錯,若是她說了什麼,安文心那個表面賢惠,內裡嫉妒的厲害的潑婦還不定拿什麼招數整他呢。
「表兄這三妹妹倒是個妙人,將來也是個合格的管家太太。」
唐鴻雁斜眼看著史明清:「看表弟的意思,可是有求凰之意?」
史明清毫不避諱,點點頭:「正是如此。」
唐鴻雁拍手道:「這倒是好事一件,只是表弟原也知道,我們家出了一個貴嬪娘娘,若是貴嬪娘娘有什麼打算,我這做哥哥的也是做不了主的。不過表弟之事,為兄必定盡心幫你便是。」
「如此多謝表兄了。」
唐鴻雁和史明清回去將各自的意思與自家母親一說,趙夫人倒是有些許遲疑,史夫人已然是高興的不得了。那日她瞧著唐家的幾個女兒,就是這婉容最為出色。雖然她母親與趙夫人有嫌隙。可若婉容嫁了他們明清,成了趙夫人的外甥媳婦兒,這嫌隙不也就沒有了嗎。他們史家也能攀上宮裡的麗貴嬪娘娘,豈不是好的很。當下就決定要去提親,那唐婉容也有十五了,及笄過後便是可以嫁娶。
這邊趙夫人還有些猶豫,她女兒做了貴嬪,到底還是看不慣唐婉容的,只想將她遠遠的嫁出去,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唐鴻雁親自給趙夫人倒了茶:「太太可不能這麼想,若是三妹嫁到姨太太家,那就是姨太太的兒媳婦,這一生豈不是就攥在太太和姨太太手中,到時候太太還不是想如何便如何的。況且我看明清表弟很是中意三妹。姨太太家雖然只是從四品,但他們家潑天的富貴,兒子瞧著竟是比舅舅家也不差的。三妹嫁到這樣的富貴人家,也不會吃苦,太太也算是對得起她了。」
趙夫人點點頭:「我兒說的到有幾分道理,我明日便跟老太太說去。這唐婉容做我外甥媳婦兒,倒便宜她了。如今咱們婉慧做了貴嬪,便是老太太也要讓著我幾分。」
「那是那是,太太教養妹妹教養的好,這不才得了聖眷嗎?將來娘娘若是生個小皇子,那可就什麼都齊全了。」
趙夫人想的可是好,第二天去了李母的院子,正要說起此事,卻見一個打扮的濃妝艷抹的婦人坐在那邊,還跟著十幾個小廝抬著幾個箱子。
這一見這婦人便是媒婆:「太太這裡怎麼的如此熱鬧?這可是媒婆?給婉晴說親的?」
李母笑瞇瞇的搖頭。對那婦人說道:「這事我要與家中人商量一下,薛夫人稍帶待。」
回頭看向趙夫人:「這是官媒薛夫人,今日便是來給咱們家婉容保媒的。」
趙夫人心中咯登一下,急忙問道:「老太太可定了?這婉晴還未出嫁,怎的就給婉容保上媒?提親的是哪一家?」
李母優哉游哉,看著趙夫人眼中似有深意:「老大媳婦兒倒是關心三丫頭。提親的那一家子你也認識。就是忠義侯府李家,他們家的恆哥兒你也是見過的,最是老實不過,又跟咱們家有姻親。我瞧著可是好的。」
來的晚了,趙夫人笑的有些僵硬:「老太太可知會了老爺,這便是定下了?若沒定下,媳婦兒倒有個合適的人選,咱們三丫頭是個出色的,可得好好挑選挑選才是。」
「尚未定下,不過這事兒永明也早就知道。你有什麼人選且說來聽聽。」
趙夫人絞著手中的手絹,笑道:「就是我姐姐家的明清,今年也有十六了。那日在咱們家見到了婉容,驚為天人,竟是一見傾心,這不便央著媳婦兒來求。媳婦兒想著我那外甥雖然不才,卻也是少年英雄,與婉容很是相配,這便來問老太太了。」
李母皺著眉頭,看著趙夫人道:「你傻了不成,你姐姐家雖然富貴,卻只是從四品。咱們家卻是三等伯爵府。又有宮中的貴嬪娘娘。都說高門嫁女低門娶婦。鴻哥兒媳婦進門的時候,不該我說,她身份太高了,怕鴻哥兒壓制不住。只是永明願意,也不好說什麼。婉容現在是嫡女,嫁的太低只會惹人笑話的。你這個做母親的怎的如此不明白呢?」
趙夫人幾乎咬碎一口銀牙,這是明明白白的打她的臉,說她的親戚地位不高,是嫌棄呢。
「老太太這說的,我姐姐家也與州牧大人家有姻親,怎的就配不上婉容了?」
李母搖搖頭,恨鐵不成鋼的看著趙夫人,滿臉都是失望:「好啦,你先下去吧,此事我與永明商量便可。」
「老太太……。。」趙夫人還待要說什麼,卻見李母一臉厭煩,心中冷然。這邊不行,她進宮去求貴嬪娘娘好了,得了貴嬪娘娘的口諭,看誰敢違抗。憤憤不平的趙夫人當下便寫了陳情書遞進了皇宮之中。
62.婉容初議親2
唐婉慧封了貴嬪也是一宮主位,自然從那小小的落英閣中搬了出來。當日那一舞跳的實在是驚艷,讓皇帝龍心大悅,當即就封了唐婉慧為麗貴嬪,居柔華宮主殿。如今後宮之中雖然還是寧氏貴妃最得寵,但是唐婉慧已經隱隱有穩居第二的趨勢了。
「主子,外面夫人遞了陳情書。」
唐婉慧急忙起身,她做了貴嬪,又得寵,賞人的東西自然也是好的。就比如婉容此次及笄,她便賞了一套帝王綠翡翠的頭面,極是名貴。再不復昔日做美人時候的寒酸樣子了。
打開信封,細細看罷,搖搖頭:「母親還是這麼拎不清,雖然我也不喜歡唐婉容,可是唐家嫡女嫁到從四品的史家,這真真是下嫁了。那史家在京中毫無根基,倒不如讓婉容嫁到李家,我在宮中也能夠得些助力。」
「三姑娘也及笄了?時間過得倒是快的,只是府中的大姑娘尚未議親,先給三姑娘議親,是否不大妥當?」
唐婉慧讚許的看了一眼貼身伺候的大宮女蘭芝,這個蘭芝是進宮後到她身邊的,為人機靈,想的周到,比自己從家中帶來的奴婢用的都要順手許多。
「母親的眼界實在是窄了。往日我在府裡,看到的不過就是那麼一片天地,眼界實在不寬闊。如今進了宮,才知道從前與家中姐妹兄弟的爭鬥真真是小兒科了。且不說唐婉容幫過我,助我得寵封了貴嬪,我是有恩就報的人,不會在這事情上給她下絆子的。再說唐家有出息的實在是少,唐鳴鶴比我那親哥哥有志氣的多,將來若真能夠成為朝廷大員,聖上也更能看重我。母親想的實在是差了。」
唐婉慧邊說邊搖頭。
蘭芝機靈的拿來紙筆,磨著墨:「主子可要派個小太監回去,傳達旨意?」
「不必了,我休書一封給母親,便知曉了。現在嫂子那邊的昭儀娘娘也是靠不住的,我現在得寵僅次貴妃,她不給我下絆子便已經是天大幸事。我那親哥哥又沒有出息。哎……」
便在此時,聖上身邊的公公高祿進了來,神色恭敬:「麗主子,今日聖上點了您伴駕呢。遲一會兒且收拾收拾跟奴才去吧,轎子已經準備好了。」
唐婉慧臉上掠過喜色,起身點頭:「蘭芝,帶高公公去歇歇,公公少待。」
高祿會意的點點頭,伴駕嘛,自然是要好生打扮一番的。只是今日聖上點了麗貴嬪伴駕,那永樂宮的貴妃娘娘恐又要生氣了。
唐婉慧乾脆利落的寫完信,又給唐婉容加了一封,她雖然以舞獲寵,可畢竟時間長了再好看的舞蹈也會膩歪。皇帝都是喜新厭舊。婉容主意多,若是能再出些主意便再好不過了。
寫完,讓內侍將信送出宮,打扮一番便去乾元殿伴駕了。
趙夫人心急的等到宮中貴嬪女兒的手書,打開一看,卻冷了臉。
「太太,妹妹可說了什麼?」唐鴻雁奪過信件,看完驚呼:「妹妹這是怎麼的了?竟讓三妹嫁到李家,大姐嫁到史家?」
趙夫人抿抿嘴唇:「把一個庶女嫁到姐姐姐夫家做外甥正妻,叫我如何跟姐姐交待?」
唐鴻雁搖搖頭:「妹妹已經是貴嬪娘娘了,既然有了旨意,我們便不能不從。只是對不住表弟,他愛慕的明明是三妹。」
趙夫人頹然坐下:「娘娘信中說,三丫頭嫁到李家助力才大。既然是娘娘開了口,我便是不願意也得願意的。只是委屈姐姐,若她們滿意婉晴便好,若是不滿意,我還得幫明清選個京中貴女賠罪才好。」
「母親別擔心,像兒子不也娶了侯府小姐嗎?明清表弟定然能如願的。」
趙夫人沒好氣的瞪了唐鴻雁一眼:「娶個侯府小姐難道還是好事?她雖孝順,可到底娘家勢大,我平日若想說她兩句都是斟酌著來。你個沒出息的,被你媳婦兒捏的死死,也不上進。到底生個女兒好。」
唐鴻雁皺著眉頭,很是不願意聽,這又嘮叨上了,找個借口便溜了出去。
李母雖然願意講婉容嫁回自己娘家,可她還是將婉容招來,問問她的意思,若她對子恆沒有親近之意,這硬是往一起湊也不見得會是一對佳偶。
「婉容,今日李家派了媒婆來給你提親了。」
「李家?」婉容一聽頓時有點羞紅了臉。
李母一瞧,心中頓覺有些門道:「就是李家的子恆小子,婉容覺得他如何?你時常去你舅舅那邊,也知道子恆為人。他們家簡單的很,家中長輩是你外祖,將來定不會讓你受委屈。你若願意,這門婚事我可就應下了。」
婉容一時間有些亂如麻,想到那日,那個少年窘迫的告白,卻實在是真心實意的。真摯的眼神讓她無法懷疑,也不能去懷疑。
昨日,那個身在軍營的少年還傳來書信,卻不是什麼問安的話語,而是一首詩『揚之水,不流束薪。彼其之子,不與我戍申。懷哉懷哉,曷月予還歸哉?』不過簡簡單單的幾句,卻滿滿的都是相思之意。如今她還有什麼可退卻的呢?
想到這,婉容鄭重的點點頭:「表哥很好,待我也很好。若今生能嫁表哥為妻,婉容得償所願,已足矣。」
李母聽了,愣了一下,隨即摸摸婉容的頭:「你嫁給子恆,想來嫻兒若是知曉也定會高興。難得你們有情,子恆雖然嘴笨了些,卻是個好的。他對你倒是一片真心。子恆今年十七,卻一個通房也無,你若到了李家,必然也會過得好。定不會像嫻兒那般年紀輕輕,鬱鬱而終。」
婉容心中愴然,眼角有些濕了:「老太太放心,婉容不會像母親那般,落得那樣的境地。子恆表哥很好。」
婉容表了態,李母自與唐永明商量婉容的婚事,唐永明因對李嫻兒心懷愧疚,又怎麼會不同意呢?只是婉容上面尚有一姐婉晴還未出嫁,故而只能先定親,待婉容年滿十七再行出嫁。
定親也有定親的禮數,李家為了婉容這兒媳婦,當真是傾盡全力了。定親的聘禮就有五十三抬。婉容的外祖母親自將祖傳的龍鳳環珮中的一半給了婉容,又將一對兒點翠蝴蝶珍珠釵親自簪在婉容的頭上,這才算承認了婉容這個內定的媳婦兒。
婉容這邊可謂是順風順水,那邊唐婉晴的婚事卻並不那麼順利。眼高於頂的史明清見了落落大方又絕色的婉容,哪裡能夠看得上小家碧玉的唐婉晴呢?又嫌棄婉晴是庶出,配不上他這個從四品官家的公子,斷然拒絕。
婉容這邊禮剛成,正被外祖母拉著說話,卻見外面一陣喧鬧,一個小廝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不……不好了……大姑娘要自縊。」
「什麼?」李母豁然站起:「這是怎麼回事?好好的自縊什麼。」
說完,一雙冷目寒光射向趙夫人:「這又是怎麼回事?讓你給婉晴議親,怎麼出了這麼一個結果?」
趙夫人打了一個哆嗦,卻仍然挺直身子:「老太太這是在怪兒媳?兒媳也不知道啊,前幾日大丫頭還好好的。」
「老太太,還是先去看看大姐姐如何了?」
李母點點頭,對她嫂子歉然一笑:「讓嫂子見笑了,婉容在這好生伺候你外祖,你們跟我來。」
一群人轟然走了出去,廳裡只留下婉容和劉氏還有李府的老祖宗。
婉容赧然:「今日這麼好的日子,卻生生出了這麼趟子事。」
「我的兒,此事與你很是不想關,你道什麼歉呢?」劉氏拍著婉容的手,她的肚子越發的顯懷,方纔這禮便已經是有些勞累了。
婉容一看,便站起身:「舅媽累了?去我院子裡歇歇,您懷著身子,可不能累著了。」
劉氏順著婉容的手站起,對李老夫人笑道:「婉容果然是個心疼人的。咱們子恆可是有福氣嘍。現在你叫我舅媽,這將來過了門可就得叫我母親了。」
63.小定風波亂
婉容小定之日竟是出了這樣的岔子,就算婉容脾氣再好,未免對唐婉晴很是不滿。平日裡看著她總是三妹三妹的親近非常,原來也是口蜜腹劍,不過面子上的事兒。婉容送走了外祖母和劉氏,面色很是不好坐在屋內。
綠珠憤憤然從外面進來:「姑娘,那大姑娘真是太過分了,明明今日是姑娘的小定之日,是喜日子,生生叫她給攪黃了,就算心中有諸多委屈,也要顧及些姑娘啊。素日見大姑娘對姑娘那般親熱,結果卻是如此的惡毒。」
「你可打聽到是出了什麼事了?」婉容的手微微浮起青筋。
綠珠撅著嘴看看周圍,附耳在婉容耳邊,悄悄道:「奴婢跟太太身邊的彩月姐姐打聽的,聽說是太太想把大姑娘指婚給史家大公子。可是姐姐也知道的,咱們這樣的人家就算是庶出,也想要搏上一搏,平步青雲。那錢姨娘和大姑娘如何肯嫁給一個從四品官的人家,那史家大公子還是個白身。」
婉容垂眸,眼睛中冷光粼粼:「哦?她不願意這門婚事,所以就以性命要挾,攪了我的小定之日。真真是我的好姐姐吶。」
「就是就是,大姑娘便是不想嫁給那史家大公子,去跟老太太說,去跟老爺說,哪個不是條出路?偏偏選了這一條,到底一點也沒顧忌著姐姐。」
婉容冷笑,將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擱在桌子上,發出一聲清脆響聲:「她既然如此有心不願意嫁給史家大公子,那我便幫她一幫,偏讓她嫁給史家大公子!泥人也有三分性子,當我唐婉容真是那麼好欺負的不成?」
「姑,姑娘……」
綠珠似是被嚇了一跳:「這大姑娘的婚事,姑娘如何插得了手呢?」
婉容陰測測一笑:「我自有辦法,此事你莫與外人說便是。」
綠珠點點頭歎了一口氣:「奴婢曉得,大姑娘這件事辦的確實不大厚道。」
想到這兒,婉容親自做了一碗銀耳蓮子羹,端著去了李母的院子。這次她真的是被氣急了,小定對於她來說是大日子,喜日子。經過此次小定,她便是李家的半個兒媳婦了。可是她那個素日與她親親熱熱的大姐,為了自己絲毫不顧及她的臉面。在妹妹的小定之日上吊,這到底是自私。
況且,就綠珠打聽的消息,那唐婉晴沒有絲毫傷口,不過是還沒吊上便被攔了下來,如此作為分明是用的計策。既然她不仁,也別怪她不義。
李母的院子裡靜悄悄的,婉容輕手輕腳的進去,正看見李母歪躺在榻上,閉目養神。玉簪半跪在李母的腳邊,輕輕捶著腿。
瞧見婉容進來了,玉簪才要行一禮,婉容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將玉簪換了下來,揉捏著李母的腿。
不一會兒,李母微微睜開眼睛,卻瞧見面前伺候的人成了婉容,不由得笑道:「原來是你這孩子來了,我說怎麼錘的力道都變了。」
婉容嘟嘟嘴,扶著李母起身:「老太太這是嫌棄婉容捶的不好?婉容就知道老太太是一刻也離不了玉簪姐姐的。」
「你這個猴兒,說罷,今日來又是什麼事啊?」李母眼中一片慈祥。
婉容端著那碗湯,笑吟吟的:「婉容看老太太好似胸中有些火氣,特意做了一碗去火的銀耳蓮子羹給老太太喝。婉容手藝不好,老太太莫要嫌棄。」
李母接過那碗銀耳蓮子羹,嘗了一口,讚道:「你的廚藝大有長進了,這點跟你母親一個樣兒。」
婉容挨著李母坐下:「老太太要是喜歡,以後婉容每天都給老太太做。大姐姐那裡可安好了?老太太別傷神,大姐姐也是一時想的岔了才會這般。往日大姐姐那麼剔透的一個人兒,怎麼會用這種辦法呢。」
李母歎了一口氣:「她不願意嫁給史家大公子,素日裡那般柔弱的性子,今日卻是如此激烈。倒是苦了你,壞了你的好日子。改日我得上門去給我的嫂子賠罪才是。」
「外祖和舅媽通情達理,不會怪罪老太太的。只是那史家大公子先頭姨太太他們來,我也是見過的。縱然不是一表人才,卻也不是那醜陋頑劣之徒,大姐姐緣何不願意嫁?姐姐雖然是咱們家的長女,可不該婉容說,到底是庶女。那史家雖然在京中根基尚淺,可畢竟還有個州牧媳婦兒的女兒,又如此富貴。咱們家跟史家又有姻親,若是大姐姐嫁了過去,還有太太照應著,做個舒舒服服的正室夫人,何樂而不為呢?」婉容一臉疑惑。
李母聽著甚是有理,點點頭。
婉容垂下眼睛:「大姐姐如此不願意嫁史家大公子,可是嫌棄史家大公子了?那畢竟是太太的外甥,大姐姐這麼做,可是打了太太的臉面了。太太畢竟是貴嬪娘娘生母,不管如何,也得給宮裡貴嬪娘娘的臉面才是。大姐姐這麼激烈,可是已經有了心上人?」
李母越聽眉間皺的越發的深刻。
聽罷,歎道:「這私相授受可是不准的,如此一來,此事不能讓史家知曉,婉晴她就是不願意嫁也得嫁。」
「可大姐姐不願意……」婉容一臉為難,真真是為姐姐著想的好妹妹的模樣。
李母厲聲打斷婉容的話:「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裡容得她自己做決定。我再不喜歡趙氏,也會給她幾分臉面。她到底是婉晴嫡母,婉晴如此做派,未免讓人心寒。就算不願意,同我說,同她父親說也是使得的,偏偏這般,若是傳了出去,我們唐家的女兒名聲就毀了。」
婉容不再說話,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沒想到唐婉晴也是存了青雲之志的,她既然為長,雖然是庶出,想來也想為自己謀個好前程。尤其看著她嫁到二等侯府,唐婉晴自是不願意只嫁進沒有爵位的史家。
只是現在……婉容冷冷一笑,怕是此事不能善了了。
唐婉晴要自縊的事,不知為何傳到了史家,史明清本就不願意娶一個庶女,如今卻知道這個庶女寧死也不肯嫁給他做正室奶奶,臉色極為精彩。
史家鬧到唐府來,趙夫人也不得不賠著笑,給史夫人賠罪。如今事情鬧大,唐婉晴不嫁也得嫁。為了趙夫人的臉面。
你道是為何,原來前段日子,婉容準備小定的時候,趙夫人放出消息,他們家的大姑娘已經有了人家,便是史家大公子。現在若是史家退婚,這唐婉晴的名聲已經污了,還能嫁的出去?
也不知趙夫人是如何說的,哄好了史夫人,史家最終是嚥下這口氣,也定下了成婚的日子。只是看那聘禮不過才三十抬,比她小定的聘禮還不如,想來是史家惱了唐婉晴,也不願看重這個兒媳婦兒。
不過這些與婉容無關,十一月,入了冬的時候,李子恆從西山大營中回來了。
64.青梅竹馬時
唐婉晴一身素淡的衣服,兩隻眼睛哭得如同桃子一般,臉上一點粉也沒擦,透著整張臉毫無光澤,有些蠟黃。
「我的兒,你便應了這門婚事吧,那史家雖然只是從四品,可嫁過去乃是做正妻,再好不過的了。你如今那一場,太太和老爺已然不滿意了。到時候沒個好人家,你該如何是好呢?」錢姨娘默默的流著眼淚,苦口婆心的勸說面前的女兒。
唐婉晴眼中流下兩行清淚:「我知以我一個庶出女兒的身份,能夠嫁到從四品官家中做兒媳婦便已經是天大的幸事,只是姨娘,那日我不經意間聽到史家大公子本來想要求娶的婉容,並不是我!」
唐婉晴站起身,一雙通紅的眼睛狠狠的注視著錢姨娘:「我是什麼?她唐婉容不要的人卻硬是塞給我?我是撿她剩下的嗎?平日我討好她,討好太太,還不是為了將來,謀個好前程,嫁個好人家,到時候也讓姨娘享福。可是現在倒好,我若嫁到史家,姨娘豈不是一輩子被太太捏在手上,不得翻身了?唐婉容素日看著那般與我貼心,有什麼好東西必先想著我這個姐姐,可是如今卻把我推進火坑。她不願意嫁到史家,為何要讓我去?」
錢姨娘無奈的歎口氣:「婉晴說的,姨娘何曾不懂?你別怪婉容,此事與她沒什麼關係,倒是你在她小定之日鬧出那麼回子事來打了她的臉。這親事乃是宮中的貴嬪娘娘親手定下的,三姑娘便是再本領通天也左右不了貴嬪娘娘的意思?那李家本就是三姑娘的外祖家,這親上加親的事兒,也未嘗不可。你如今這般鬧,可是嫌棄姨娘沒有個做官的娘家給你靠著?我的兒,真真是癡傻了,你嫁到史家去,那就是太太的人,有貴嬪娘娘,有太太,那史家公子不敢對你不好。你與三姑娘比,又怎麼能比的過?當年她母親便是個狐狸精,勾著男人倒是個好手,如今生出來的女兒也是這般讓人厭惡。」
唐婉晴默默低著頭,不說話。錢姨娘有些著急了:「那史家一聽說是貴嬪娘娘賜婚,也覺得你好的很。連你鬧出來的那回子事兒都不在意了。你嫁過去,一心一意伺候你夫君,再生個小子,將來誰還能比的過你呢?到底是正室奶奶,可知咱們家周老姨太太的女兒,你那姑姑不過是個一個四品官做了填房,我的兒,你便知足吧。」
唐婉晴豁然站起身,指著錢姨娘怒道:「姨娘從來就是如此,只管榮華富貴,從來也不顧及著女兒,只想著怎麼討好太太和老爺。」
錢姨娘一愣,心中越發的委屈:「我不在乎你?姑娘這說的是什麼話,姑娘可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我怎麼能不在意你?素日我討好太太,討好老爺還不是為了你這個冤家?那史家不過只大公子一個嫡子,他姐姐又是州牧大人家的兒媳婦,如何便委屈你了?到頭來,反而怪我?」
錢姨娘越想越覺得傷心,她生了這麼一個女兒,如珠如寶的疼著,愛著。為了這個女兒,她處處在趙夫人面前討好賣乖,打壓李夫人生的一對兒女。可是一番苦心到現在,那些話語猶如尖利的錐子一般生生紮在她心上。
唐婉晴的語氣緩和了許多,她也知方才說的實在是過了,可一時還是抹不開面子,只是歪著頭,不去看她。
錢姨娘一陣心冷,緩緩的站起身:「此事你若實在不願,我就算拼著命求老爺,求老太太,也會讓你如意。只是姨娘不是李夫人,沒有那麼大的靠山。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走出院子,錢姨娘默默擦乾臉上的淚痕印記,她不過是個妾,當初生了婉晴,也沒有從通房抬成姨娘,還是趙夫人有了唐鴻雁後,心情愉悅才將她提拔了姨娘。若非如此,她恐怕一生都只是個通房。她一輩子只這麼一個女兒,便是為了她拼了這條命也便在所不惜罷。
婉容並不知道唐家的驚天動地,李子恆從西山大營回來,她又被李家老夫人接到李府中住去了。因為婉容已經和李子恆小定過,乃是名正言順有婚約的未婚夫妻,所以唐家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李家乃是侯府,李正榮還是戶部侍郎,賣個人情又有什麼不好的呢,婉容已經注定是李家的人了。
李子恆匆匆進了婉容的院子時,身上還帶著一身風塵僕僕之氣,連身上的盔甲都沒顧得脫下來,得知婉容來了,立馬趕過去見她。
「婉容……」
聽到熟悉的聲音,婉容抬頭,站起身,正看見那眉目極為清俊的少年滿臉驚喜的看著她。
「表哥回來了?怎的盔甲也不摘下來?」婉容仔細打量了一番李子恆,軍營的生活讓他臉變得更加黝黑,身量卻長高了不少,一雙眼睛亮閃閃的看著她。
李子恆撓撓頭,擱下手中的八尺紅纓長槍,發出沉悶的『咚』的一聲響。隨即李子恆順手解下盔甲,扔在一邊。
婉容走過去,摸了摸那長槍,雙手用勁兒,累的滿頭大汗,那槍也未被她抬起來。
李子恆看的哈哈一笑,揉揉婉容的腦袋:「我這寒鐵銀槍重九十斤,婉容若是能輕輕鬆鬆的把它提起來,這麼多年我的武不是白練了嗎?」
「九十斤?」婉容瞪大眼睛,越發顯得圓溜溜的。
李子恆到底還是少年,頗有些自得:「嗯,這是我外祖留給我的。他當年戰場上殺敵用的就是這桿寒鐵銀槍。」
婉容不敢置信的打量那散發寒氣的凶器兩眼,連忙不再看了。一轉頭,卻看見李子恆的袖口上有些殷紅的血跡。扯著他的袖子:「這是什麼?你受傷了?」
面前的女孩兒抬起頭,皎潔如月的面龐直直的看著他,李子恆忽的心中一暖,不好意思的笑笑:「沒什麼,不過是剿匪時不小心被一支箭擦了過去罷了,沒什麼大礙。」
婉容不容分說,拉著他做下,將袖子撕開,卻見小臂上綁著的綁帶已然鬆散了,裡面有些血跡慢慢透了出來。
讓丫鬟拿來藥箱,婉容坐在李子恆身邊:「你平日也小心著些,雖說表哥還年輕,正是建功立業的好時候。可是我卻覺得表哥將來已然要繼承侯府的,在外面不要過於拚命了。」
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的往哪傷口上吐塗著金瘡藥,再將潔淨的白布將傷口包紮起來。
李子恆低頭注視婉容嘮嘮叨叨的模樣,她低著頭,包紮傷口的神色是如此的認真,細緻,彷彿怕自己一個用力就會弄疼了他似地。胸腔裡好像有什麼被填滿了一般,又暖又滿,這種心滿意足簡直要讓他飛了起來一般。
從前,在流放的時候,比這受的重的傷也不是沒有,他都是不在意的。而這次受傷,他反而希望傷口再重一點,好讓他能好好看著面前心愛的女孩兒擔憂的面容。
「我說的你聽見了沒?」婉容杏眼圓瞪,看著面前明顯愣神的李子恆,不由得氣不打一處來。
「嗯,我聽見了,以後會小心。」李子恆抿唇一笑,緊接著從另外一隻手的袖口中掏出來一個小東西,塞到婉容的手裡。
「在軍營裡也沒能去別處給你淘換好東西,無聊的時候就刻了一個,你看看喜歡不?」
婉容白生生的手掌心是一隻雕刻精緻的夕顏花,單薄的花瓣,怒放的蕊心都雕刻的極為生動,許是因為帶在身邊,摩挲許久,觸感很是光滑。
李子恆的臉色有些羞窘:「閒暇時候刻著玩的,我們軍營西山的山坡上有好多的這種花,可好看了。婉容不喜歡?」說道最後,李子恆有點小心翼翼。
婉容搖搖頭,緊緊的握住那朵木刻的花朵:「我很喜歡,多謝表哥。」
夕顏花,黃昏盛開,翌日凋謝,雖是極為美好,壽命卻很是短暫。收起心中那點突如其來的傷感心思,這禮送的是極好的,只是那夕顏到底是薄命的花,寓意不好,讓婉容有點心煩意亂。
65.青梅竹馬時2
李子恆每日習慣都在早晨的時候,耍一套槍法。他外祖教導過他的話是半點都不會忘記的,只見他早早的起床,身上只穿著一套素色的練功衫,越發襯得寬肩窄臀,身姿修長。將近百斤的長槍在他手中輕的就像是木頭做的一般,遠遠的只能看見銀槍的殘影,一套動作下來,當真是行雲流水,宛若游龍。
緩緩的舒了一口氣,調整好有些紊亂的內息,抬眼,正看見不遠處桂花樹下的婉容。她穿著一襲淺綠綴著鵝黃刺繡的曲倨,腰間的寬大腰封緊緊束起,更顯腰肢纖細,黑亮的長髮鬆鬆的綰了一個髻,帶著上回他送的白玉鑲珠步搖,整個人宛如一株俏生生的白芍藥般,讓人不由自主的憐愛起來。
李子恆胸中湧上一股暖流,婉容笑語吟吟的望著他,一雙眸子似有千言萬語要說出口,眼波流轉間的風情讓他不由自主的看的呆住了。
面前那少年一副呆愣愣的模樣,婉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對著他招招手。看著少年乖的如同小狗般聽話的走過來,婉容掏出帕子,踮著腳細緻的給李子恆擦著汗珠子。
李子恆隱隱約約嗅到婉容身上的清新白蓮香氣,忽的臉紅了:「別……。別……我出汗了,髒的很。」
瞟了李子恆一眼,婉容伸出尖尖的食指,點點他的腦門:「髒什麼呢。你待好了,我給你擦乾淨才好。」
聽見這話,李子恆咧嘴一笑,露出整齊白靜的牙齒,笑容燦爛的要閃花了婉容的眼睛。他微微彎著腰,配合婉容的動作,免得她還要踮著腳才能夠得著他的額頭。
劉氏的肚子已經有些顯懷了,她每日早晨也必要出來散散步的,遠遠的望見這副如同水墨畫一般的場景,不由得笑了出來。
身邊的小丫頭翠濃疑道:「太太今日遇見什麼高興事兒了?怎的笑的如此開心?」
劉氏指了指李子恆的方向:「你看婉容和子恆兩個,倒真真是感情深厚,如此一來我也就放心了。」
翠濃順著劉氏指著的方向看過去,也了然一笑:「這倒也是,三姑娘的模樣才情在這京中都是頂頂尖的,咱們家大公子也不差,雖然是武官,可不到一年就做了千夫長,又有老爺傳下來的爵位。奴婢看著三姑娘和咱們大公子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呢。」
「你這張嘴真是會說。」劉氏也笑了,看著那一對小兒女正是你儂我儂的時候,也不欲打擾,輕手輕腳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家子用過早飯,李正榮心情也頗好,婉容和子恆雖然不算青梅竹馬,可是這親表兄妹,親上加親。她們兩個相處的不錯,他這個做父親,做舅舅的也覺得對得起早逝的妹子。
李正榮今日休假,不用去戶部,他難得得了閒空,自是同妻子一道多多相處一會兒的。劉氏有孕,害喜的嚴重,自那流放後,他對這個髮妻的感情越發的深厚起來。在最艱難的日子,劉氏都不曾棄他而去,堂堂將軍府的嫡小姐,竟是如同普通婦人一般,漿洗縫補,還在那地方生了寶貝似地一個女兒。如今又有了身孕,他如何能不歡喜?
將來婉容嫁了進來,外甥有出息,前年搏了一個案首,今年省試,定然能中個舉人。真是再圓滿不過的了。
劉氏今日精神也不錯,李子恆也從軍營中回來,有半月的假,婉容坐在老夫人下首,她最是機靈不過,說些笑話也是信手拈來,一時間,堂內氣氛很是和樂。
不過一會兒,一個小廝進了來,鞠了一躬:「老太太,太太,外面有幾個人說是咱們家的親戚,要進來拜見老太太呢。」
劉氏皺皺眉頭:「這若是親戚,來拜見老太太也應該先拿來拜帖才是,這般突然是個什麼意思?外面那群人可有說是何身份?」
那小廝機靈回道:「回太太,為首的那男子說是家中老太爺的兒子,跟咱們老爺是親兄弟呢。他們嚷嚷的實在是厲害,奴才看他們在外面吵嚷的厲害,未免對咱們府的名聲有礙,於是先將他們安置在了門房。這才敢來回太太。」
「兄弟?」李正榮哼了一聲:「我哪來什麼兄弟?流放之前,倒是有兩個庶出兄弟,一個庶出的妹子,只是他們不是怕被連累,早就逃了嗎?若真是他們,還有臉回來不成?」
老夫人皺著眉頭,歎了一口氣:「不管怎樣,先讓他們進來看看,若真是你父親的子嗣,給些錢財便是了。太爺的子孫,總不好不去管的。」
那小廝應了一聲,將外面那幾人領了進來。
為首的是個中年男子,穿著粗布衣服,雖然長得是一副憨厚模樣,眼中精光閃爍,總讓婉容覺得他有些不懷好意。
中年男子身後還跟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和兩個看著三十多歲的婦人。
那中年男人一見到老夫人,便立馬跪了下來,痛哭流涕道:「老太太,正德不孝,來看您來了?」
老夫人一臉恍然:「你是正德?花姨娘生的正德?」
中年男人滿臉涕淚橫流:「就是正德。」
婉容一臉疑惑,卻見說倒正德這個名字,連李正榮的臉色都緩和了一些。這個節骨眼上,問這話顯然有些不合時宜,婉容將一肚子的話憋住,打算等過會兒再問問劉氏。
老夫人親自將那中年男子扶了起來,細細打量片刻:「果然是正德,我到沒看錯的。這麼些年,你可是去了哪了?」
叫正德的男子起身,扶著老夫人熱淚盈眶:「當年父親獲罪,正德僥倖逃脫,做了那麼一點子生意,勉強餬口之餘,還能給老太太和弟弟送些東西過去。可是年前一場大火燒了我的鋪子,我們一家幾口也沒得辦法,只能厚著臉皮來求老太太了。」
老夫人歎了一口氣道:「瞧你說的這是什麼話,當初你和正興兩人是庶子,不用去那苦寒之地,難為你這做哥哥的還想著我們,總是托人送東西來。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如今你們有事,我這做嫡母的焉能不幫著?這是子休?記得當年不過才三四歲,如今也這麼大了。」
李正德淡淡一笑:「老太太眼力好,這孩子正是子休。兒子媳婦兒三年前就已經去了。這是兒子的繼室和納的一個妾室。今日帶著來拜見老太太。」
劉氏的眉宇間掠過淡淡的不滿,那兩個婦人方才看著她身上的衣服和頭上的簪子,眼中的灼熱,讓她覺得這大伯一家並非看著那麼純善。
說了一會兒話,老夫人讓丫鬟帶著他們先去安置下來。
劉氏滿懷擔憂:「老祖宗,大伯他們便住在這兒了?」
老夫人點點頭,歎道:「正榮媳婦兒,我知道你擔心什麼。只是正德怎麼也是太爺的長子,咱們落難的時候,他還曾不時的送過東西來。自古雪中送炭者如此珍貴,足見正德是個心好的。你吩咐下去,莫要怠慢了他們一家子。咱們不是那不知恩圖報的人,咱們李家沒那個風氣。」
劉氏一噎,低頭應了:「我知曉了,老祖宗。」
如此這李正德一家子竟是在李府住了下來,絕口不提回去的意思。那李正德看著並不像個有本事的,卻娶了一妻一妾,除了那李子休,還有兩個庶出的女兒也一併接了過來。
66.憂愁暗恨生
關於李正德一家就在李府住了下來,也不提出要走這件事,婉容總覺的不大妥當,看著那面似憨厚的李正德就總覺的他並不如表現出來的那般。
只是婉容並不是李家正經的兒媳婦,若是過多插嘴,總會讓人說閒話。於是也只能閉口不言,隱晦的提醒劉氏注意。看著劉氏對這李正德一家也沒什麼好感,只是老太太堅持也沒有別的辦法。
婉容在李家也有兩個貼身伺候的丫鬟,綠珠自然是跟著她到了李家,而另一個則是劉氏撥給她的丫鬟,名叫浣蓮。名字真真是極有意境,人也長得很美,心靈手巧倒是不躲懶的。
看著外頭天氣不錯,浣蓮打了水進來,服侍婉容洗漱:「今個兒真是奇了,院子裡的那一池子荷花竟然開了,按說已經快九月份,荷花可不是這個月份開的。表小姐可要看看,真真是奇了。」
婉容就著浣蓮手中的布巾擦了臉,疑惑道:「那池子蓮花今年才開?」
「正是呢,從奴婢到這府上,就沒見那蓮花開過,今年卻開了,還是在勁九月份的時候開的。方才奴婢去看了,府上的丫鬟媳婦兒們好一陣驚奇。」
「也好,過一會兒子,咱們也去看看。舅媽這幾日害喜的厲害吃不下東西。那蓮花開了正好,採些花瓣做些麵團子倒也不錯。」婉容坐在梳妝鏡前,由著浣蓮給自己梳妝。
浣蓮的手巧的很,不一會兒就給婉容梳好了髻,捧著一個首飾盒子過了來:「表小姐,今兒帶哪件首飾?這些都是太太給您備下的,太太對表小姐真真是上心的。」
婉容笑著點頭:「倒是麻煩舅媽了。」說著,挑了一隻點翠鳳回首步搖和一隻牡丹纏枝的玉簪。
她不過是在李家小住,她拿舅媽便準備充分的很,連梳妝台上的羊脂膏子,水粉胭脂,螺子黛都是極為齊全的。
拿起一個很是精緻的青瓷盒子,輕輕打開,便看見裡面淡紅的胭脂膏子,嗅到濃郁的香氣。這時,站在一邊的綠珠眼中戲謔道:「姑娘,這可是京中素齋坊最好的胭脂,叫洛朱紅。奴婢還知道這是表少爺親手買來的呢。誒呀,表少爺對姑娘真真是上心。」
婉容微微一笑,心中一暖,她素來不用外面賣的胭脂,總是嫌棄鉛含的太多的,傷了皮膚。只是既然是他送的……。想到這,婉容輕輕用食指挖了一點,塗在嘴唇上,果然是珍品,這麼一點子塗將出來,透著嘴唇的氣色好的多了。
浣蓮眼中閃過一絲羨慕:「大公子對表小姐真是喜歡到骨子裡去了。素來奴婢就沒見過大公子對別人這麼好過的。表小姐真真是有福氣的很。」
說完,浣蓮神色黯然了一下。這一微小的變化被婉容看在眼裡,婉容面上還帶著笑,心中卻有幾分警惕。
因為已經快入秋天也有些涼了起來,穿了厚一些的衣服,婉容笑著領著兩個丫鬟出了門:「走,我們也去看看那蓮花開的如何了?」
那院子正中便是有個池子,劉氏他們搬回院子的時候,覺得這池子雖然不大,卻空著總是不好,就著人種了些蓮花,哪知道過了好幾年,今年才開。
遠遠的望去,那池塘中一朵朵帶著些粉色的蓮花開的正是鮮艷的時候,婉容不禁笑道:「都說蓮花淨而少情,我看這池塘中的蓮花卻開的灼灼曼華,雖然比不得桃花夭夭,卻也不遜色多少了。」
綠珠捶捶腦袋:「姑娘原來還吟過那詩,是什麼來著?誒呀,奴婢記不起來了。」
婉容莞爾一笑:「秋日心容與,淡水望碧蓮。紫菱亦可采,試以緩愁年。參差萬葉下,泛漾百流前。高采溢通壑,香氣麗廣川。歌出棹女曲,舞入江南弦。」
綠珠叫道:「對對,就是這首。還是小姐記得牢。奴婢都忘記了。」說著,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
婉容瞥了一眼浣蓮:「這首詩倒很是和浣蓮姐姐的名字。想來,舅媽給你取這名字的時候也是想到這首詩罷。」
浣蓮低頭,婉容說的話和眼神都很是誠懇,浣蓮卻總覺的有那麼一點心虛:「表小姐過獎了,奴婢的賤名,哪裡當得如此有意境的詩詞。」
婉容頗有深意的看了浣蓮一眼,便轉過頭去。忽的聽見後面的喊聲,回過頭,正看見一個少年走來。婉容皺皺眉頭,這少年卻是李正德家的兒子李子休。
婉容微微點點頭:「見過大公子。」
李子休樣貌倒也俊俏,只是那打量的眼神,讓婉容覺得很不自在。他上下看了婉容一圈,眼中閃過一絲驚艷,拱手道:「原來是婉容表妹,可是巧了,聽說這池塘的荷花竟然開了,便迫不及待的來看。遇見表妹,可見表妹也是個知情趣之人。」
婉容微不可見的皺眉道:「大公子賞蓮,婉容便不再這叨擾。」
剛欲離開,卻見李子休嬉皮笑臉的擋在婉容跟前:「表妹別走啊,按理,我也是你表哥。你卻總大公子大公子的叫,叫表哥我好生難過。既然都是賞蓮,方纔我看,表妹來的也只是一會兒,何不一起賞玩?」
婉容臉上寒意更甚:「婉容確實還有事,不便陪伴大公子。還請大公子讓讓路,讓婉容過去才是。」
但見婉容雖然帶著淡淡的怒氣,杏眼圓睜,卻別有一番風流態度,李子休不禁更是色魂授予,想要留住這美人。
「表妹為何對我這個表哥這樣拒之千里之外?你我從小未見,可今日見了,子休卻覺表妹乃是我知己,一同賞蓮罷了,表妹切莫推辭,這便跟表哥來吧。」
說著,就要去扯婉容的袖子。
綠珠驚叫一聲,拉著婉容往後退,一旁的浣蓮卻沒有動作。
綠珠氣鼓鼓的看著李子休,尖聲叫道:「你這人怎的如此無禮?就算是我們姑娘的表哥,也不能如此拉拉扯扯的。我們姑娘可是和子恆表少爺有了婚約的。」
李子休涎著臉,湊上來:「你這奴婢,哪裡來的,這般無禮,我可是李府的大公子,便是子恆堂弟也要叫我一聲哥哥。你是哪裡來的大膽奴婢?」說著,還欲拉婉容的手。
婉容眼中寒意更深,長袖一甩,『啪』的一聲,只看見李子休的臉上多了一道紅色的手掌印子,還有一道劃痕,微微滲出血珠子來。
「雖然大公子是大舅舅家的,也算得上是婉容的表哥。只是婉容乃是待嫁之身,又是閨閣女子,大公子這般欲與婉容拉拉扯扯的,為的是那般?難道想毀了婉容的清譽嗎?大公子不知禮數,婉容少不得也要教訓一二。還望大公子長長記性,切莫惹了不該惹的人。」
義正詞嚴的擱下一番話,回頭,帶著寒意的眼神掠過浣蓮:「綠珠,我們回去,讓大公子好好賞蓮。」
說完,也不管臉青一陣紅一陣的浣蓮,便徑直離開了。
那李子休怔然半晌,摸掉臉上的血珠子,含緊口中,望著婉容離去的方向嘿嘿笑了兩聲:「我原道這女子不過是個白蓮花,沒想到卻是帶刺的月季。」
67.憂愁暗恨生2
婉容面無表情坐在太師椅上,手指摩挲著手腕上的碧玉鐲子,看不出臉上的喜怒。綠珠一臉憤恨:「姑娘,你看那個浣蓮,今日姑娘差點被那個登徒子調戲了,她都縮在一旁,真真叫人看著生氣。果然這不是自家的奴婢就是心裡不向著主子的。」
「綠珠……」婉容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綠珠訕訕的停住了,神色見卻仍舊不甘心。
不一會兒,浣蓮畏畏縮縮,臉色畏懼的進了來,正瞧見婉容坐在主位上,神色淡淡的看著她。浣蓮臉色越發的不好起來。
婉容粲然一笑:「喲,浣蓮姐姐真真是架子大的,主子差點名節不保,做奴才的卻站在一邊沒做為,你說我要你這個奴婢做什麼用呢?」
婉容越說,浣蓮的臉色便越發的蒼白起來,連忙跪下道:「表小姐誤會了,奴婢並非不幫表小姐,而是那大伯家的公子初來乍到,奴婢和綠珠姐姐不同,若上前去,未免會鬧得家宅不寧。姑娘畢竟是外人,而奴婢是李府的奴才,怎能對李府的主子大不敬呢?」
好一個外人,婉容自從和子恆定了親,時不時的就到李府小住,這李府上下誰不當婉容是半個主子般對待,如今這一席話說的婉容不怒反笑。
沉吟片刻:「你說的不錯,我是外人,是管不了你這李家的下人的,既然如此,綠珠,帶著浣蓮姐姐去舅母那裡,把今日發生之事好好的跟舅母說明白。這樣的下人我唐婉容可是受不起那個服侍的。」
浣蓮臉色慘白,嘴唇翕動,說不出話來。
這時,外面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表妹,這是怎麼了?怎麼生這麼大的氣?」
果然,來的是李子恆,看著下面跪著的浣蓮和婉容不好的臉色,李子恆皺皺眉頭:「這是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浣蓮惹你生氣了?」
沒等婉容說話,綠珠快言快語道:「表少爺不知道,這浣蓮姑娘可是架子大的,今日那大伯家的公子對我們姑娘不敬,浣蓮身為我們小姐的奴婢,竟是縮在一邊,不忠心護主的。還說我們姑娘是外人,管不了她這李家的奴婢。我們姑娘沒辦法,只想請太太來定奪。」
李子恆皺著眉頭,看著婉容神色不虞,坐到她身旁,審視著浣蓮:「綠珠說的可是真的?那李子休如何對你不敬了?表妹,他有沒有傷到你?」
婉容搖頭道:「到沒什麼,只是那大伯家的公子未免說話太過輕浮了。我與你本有婚約,可是他卻……」
婉容不再說話,卻瞧見李子恆眉頭皺的更加深了起來,良久歎了一口氣道:「表妹且忍一忍吧。老祖宗心善,對那李正德一家很好,我們流放的時候,他沒少派人來送東西。老祖宗常說做人不能忘本,大伯一家雪中送炭於我們落難之時救過我們,今日富貴了,便把人家忘了怎麼能行?我知道表妹忍不過這口氣,那李子休做的確實過了。你若是不開心,我暗地裡揍他一頓也便罷了,若是真說道老祖宗那裡去,又是一件麻煩事。」
婉容聽了這一席話,微不可見的皺眉:「既然是你這麼說,我若還抓住不放,豈不是顯得我太不懂事了?只是這浣蓮我卻是不敢用了。表哥還是帶她回去給舅母說說吧。」
李子恆笑著點點頭:「咱們家沒有發賣奴婢的傳統,只是你既然不喜歡她,就讓她去莊子上好了。」
「不是我不喜歡,而是她不尊敬。我哪裡是那種憑著自己的喜惡去發落別人的。」婉容努努嘴。
李子恆笑了笑,面色寬和:「是是是,表妹最是心善公正的。」
那跪在下首的浣蓮臉色蒼白,眼眶中盈滿淚水,看著很是楚楚可憐,抬頭看著李子恆:「大爺怎能如此對待奴婢?表小姐是大爺未來的正妻,可是大爺也許諾了奴婢,等表小姐進門後,就抬了奴婢做姨娘的。奴婢兢兢業業服侍表小姐,大爺怎麼能因為表小姐一句話,就要打發了奴婢呢?」
一下子,婉容站起身,看著呆楞的李子恆,面露寒氣。
李子恆腦子有點懵了,他素日最是和善,對待下人也很好。活了十七年,除了婉容這個未婚妻,他房裡連一個通房也是沒有的。雖說如此,在軍營中混了這麼些日子,那些個葷段子男女之事也懂個七七八八。今日這浣蓮如同驚天霹靂一般,又看看婉容的臉色,也知道事情不好。急忙解釋道:「婉容,你,你別聽她的,我哪裡有許諾過這種事?」
李子恆解釋的滿臉通紅,說話還有些結結巴巴的。
婉容看著他那手足無措的模樣,心中的氣緩緩消了許多。是了,她這個表哥平日裡與她說話都有些羞澀,跟浣蓮怎麼可能許下這種諾言?李家也是大戶人家,李子恆年到十七,也沒有通房妾室,足以證明他並不是那樣的男子。
緩緩舒了一口氣,李子恆越解釋越解釋不清,最後哭喪著臉坐在一邊,眼睛瞪視著浣蓮,恨不得將這個污他名聲的奴婢撕碎一般。
婉容復又坐下,冷然一笑:「原來浣蓮姐姐還有這青雲之志呢,我倒是不知道。你說表哥對你許了諾,可有證據?」
浣蓮身子瑟瑟發抖,若是那風流之人,定然會憐惜非常了。只是面前的一個婉容是女子,欣賞不來這想肖想她未婚夫的女人,而另一個李子恆卻期期艾艾的望著婉容,心裡眼裡都是她。
浣蓮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在這李府的大丫頭裡,她的姿容是最為出眾的,加上李家家世清貴。那李子恆除了面有些黑之外,俱是一表人才,待人又溫文爾雅,哪個丫鬟不心動呢?她浣蓮原本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只是因為父母獲罪,這才入了賤籍,自問有才有貌。那唐家的三姑娘原本也是庶出,她哪一點比不上這唐三小姐呢?若是得了李子恆的青眼,做了姨娘,豈不是比整日當丫鬟伺候人的強上百倍?
咬了咬牙,成敗在此一舉,從懷中掏出一方絲帕,浣蓮眸光盈盈,看向李子恆:「這是大爺在中秋那日給奴婢寫的詩,大爺贊奴婢姿容絕艷,便是天上的姮娥也是比不上的。」說著浣蓮的臉上還帶著一絲羞澀:「大爺的衣櫥裡還放著奴婢的肚兜兒,只說這是大爺與奴婢的定情之物。」
聽到最後,婉容的臉已經完全的黑了,真個兒是不要臉的。婉容心中恨恨的罵了幾句。她心中早有準備,子恆表哥是個出眾男兒,難保沒有想要算計的。若他真與這浣蓮有私情,便是她唐婉容看走了眼,誰也別想好過。可若是這浣蓮處心積慮的算計,也別怪她心狠。
婉容眼中閃過一絲狠戾,還沒等她說話,那邊李子恆便跳將起來指著浣蓮反駁:「你說謊,我才沒有這麼說過。」
68.憂愁暗恨生3
李子恆氣的滿臉漲紅,手指哆哆嗦嗦的指著跪著的浣蓮說不出話來。他少年在那流放之地,雖然日子過得苦寒,周圍卻都是心思單純的平民百姓。自從聖上下了旨意,赦了李家的罪,李子恆成了侯府少爺,未來的小侯爺,可是骨子來還是那個清貧的獵戶少年。
緊接著又進了軍營,雖然外祖是二品將軍,他卻是從個小小的十夫長做起,半點也沒有照顧的。那軍營中都是心思粗糲的大老爺們,他哪裡知道內宅婦人這些爭寵的手段?
婉容看見李子恆這副急於解釋的模樣,心中到覺得有些好笑。瞥了一眼浣蓮,越發覺得這奴婢可惡。叫來綠珠,指著浣蓮道:「這樣的事,我如此處理了,反到顯得我這個外人逾越了,綠珠,去請舅母過來,小心著些,舅母懷著胎,莫讓她驚動了胎氣。」
綠珠挺挺胸膛,憤恨的朝著浣蓮呸了一口,連忙去請劉氏。
婉容似笑非笑的看了李子恆一眼:「表哥真是好福氣,這樣漂亮的丫頭都上趕著給你做妾室。」
李子恆抓耳撓腮,可憐巴巴的看著婉容:「我……我沒說過那話,表妹別生氣。我也不要什麼妾室,我跟表妹都有婚約了,怎麼會對別的女子……」
跪在地上的浣蓮越發的搖搖欲墜起來,若是在她容貌最美的時候都不能讓大爺憐惜一顧,這名分的事怕是沒有指望了。
婉容撲哧一樂,點點他的額頭:「行啦,我信你。你這呆子若是也能說出那樣的情話,我才意外呢。」
不一會兒,劉氏挺著肚子進了來,看著跪著的浣蓮和欲哭無淚解釋不清的兒子,心中頓時瞭然。原來李正榮身邊也有個通房,正是個興風作浪的。這內宅爭鬥之事,她看的夠多了。
婉容連忙站起身,扶著劉氏坐下,劉氏神色淡淡的看了浣蓮一眼:「倒是個心大的奴婢,把那我兒給你寫的情詩呈上來,我且看看我那呆頭鵝兒子居然開了竅,還會寫情詩了?」
李子恆被調侃的低下了頭。
劉氏拿著帕子,料子倒是上好的錦緞,看了一眼上面的筆記,劉氏搖頭:「卻不知你這賤婢從哪裡模仿來的,字倒是頗有些像我子恆的字跡,只是太過匠氣,失了那靈氣了。你方才說我兒衣櫃裡有你那貼身物事。子恆在軍營中,鮮少回家。這屋裡的丫頭疏忽了,讓你鑽了空子也未可知。將子恆屋子裡的丫頭個大二十大板子,如此看護不好主子的院子的奴才也不用要了。」
浣蓮嚇得瑟瑟發抖:「不,不,太太。我跟大爺的事是真的。」浣蓮撲上前去,抱住劉氏的大腿:「太太,奴婢不會跟表小姐爭的,奴婢只想跟在大爺身邊,好好伺候大爺。」
一向慈和的劉氏皺著眉頭看著哭的梨花帶雨的浣蓮,歎了一口氣:「從前你是服侍我的,你若真與子恆有私情,我還能不知道?子恆是個什麼樣的孩子,我最是信任不過的。」
看了一眼李子恆和面無表情的婉容,劉氏又道:「我這孩兒心思純善,平日對待你們這些下人也是再和善沒有的,哪想到你們竟是生了這樣的心思。子恆自從見了婉容,心心唸唸的便只有一個婉容,再沒別人。你倒是心思深得,原本我看你是大家之女,落難做了奴婢,才想著讓你服侍婉容,婉容心善,必然會好好對你。沒想到你竟是生了這樣的心思。」
劉氏不屑的看了看那方帕子:「我們李家的二郎不會做這種私相授受的事。你既然心大了,我們也留你不得。便發賣出去,你若是到了個好主人家,也是你的造化了。」
浣蓮一愣,立馬搖頭道:「不,不,太太,饒了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不走,奴婢以後會忠心侍奉表小姐。」
那邊李子恆看著浣蓮涕淚橫流,苦苦哀求,面露不忍,看向劉氏:「母親,她雖然膽大包天,可是咱們家也沒有發賣奴婢的先例,不如將她打發到莊子上好了。」
婉容聞言,頓時瞪了他一眼。
劉氏一愣,隨即歎了一口氣:「我兒總是這般心善,只是子恆,如今這個丫頭就敢偽造證據,誣陷於你,若是不殺一儆百,以後還不一定會有什麼樣的丫頭,心機深的想要破壞你和婉容的感情。這件事絕對不能善了。你莫管了。」
李子恆沉吟片刻,點點頭,不再看那浣蓮。
處置了浣蓮,劉氏眉宇間帶著些許疲倦神色,拍了拍婉容的手:「婉容,以後再有那起子不長眼的奴才不聽你的調度,你只管去罰打。你跟子恆已經小定,明年大定,等你十七,那便是我們李家的媳婦兒。現在也是半個主人,哪有奴才敢給主子臉色看的。子恆在這方面太過單純了,不知內宅婦人的那些爭鬥手段,你且原諒則個。」
婉容笑著看了一眼不知該說些什麼的李子恆,笑道:「表哥是什麼樣的人,婉容明白的。」
劉氏揉揉額角:「那我便放心了。這些日子我累得緊,加上大伯家的那些事,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還有這心大的奴婢添麻煩。婉容可得早些嫁過來幫幫我才好。」
此話一出,李子恆和婉容的臉都變得有點紅。
送走了劉氏,婉容斜眼看著面帶愧色的李子恆,越發往外冒酸氣:「表哥還給那浣蓮姑娘求情?莫不是真看上她了?是了,就算表哥看上了那個姑娘,要納了她,我又能說什麼呢?」
李子恆站起身,像婉容拱手求饒:「表妹饒了我吧,那浣蓮平日在母親那裡服侍,我都沒見過幾回的,更不用說看上不看上的。子恆雖然不才,卻也不是那急色之人。自古男子四十無子方可納妾。你我還未成親,我便對別的女子有情,怎說得過去。」
婉容撲哧笑了一聲,看著李子恆恍然大悟:「表妹莫不是在調侃我不成?」
「我看你那副正經的模樣實在有趣的很。」
面前少女笑的花枝亂顫,這邊李子恆卻有些惱怒了,抓緊婉容的手,懲罰似地使勁攥了兩下,用力一拽。
婉容沒站住腳,一下子撲進他的懷裡。
懷中的少女腰身纖細,恍若無骨,胸前卻豐盈的緊,抵著他的胸膛。這一下子卻讓李子恆有些無措了。
婉容抬頭,因為身體的距離太近,嘴唇竟是不經意的摩擦到了他的唇上。
兩人都呆住。
李子恆只覺得一股衝動順著小腹上湧,低頭,卻看見夢中想了千百遍的人睜著雙眼迷濛的看著他。面容姣好,紅唇微張,似是邀請。在那雙眼睛裡,他看見的是他自己。
這個認知傳達到大腦中的時候,頓時全身都升起一股興奮的戰慄感,忽的低下頭,吻上那兩片薄薄的嘴唇。開始只是輕輕的摩擦,不經意舔了兩下,似有火苗升了上來。李子恆將懷中的婉容抱的越發的緊了起來,幾乎要掐斷她的腰肢。
而婉容也被那雙神情而認真的眼睛蠱惑,完全沒有抵抗。
她紅唇微張,很快唇齒交融,兩人俱是震驚了一下。李子恆的眼睛回復了幾許清明,復又陷入迷惑之中。
婉容發出一聲嚶嚀,軟在李子恆的懷裡。李子恆一震,看著懷中的婉容雙眼迷濛,腦中警鐘大作,連忙將婉容放在太師椅上,滿臉通紅:「表妹,是我的錯,我們還沒成親……對……對不起。」
說完,一溜煙的跑了出去。留下婉容在室內慢慢回復情緒。不由得笑了兩聲,他能為她忍耐至此,也算是對她真心了吧。
69.人生若初見
白駒過隙,又是一年過去,省試的時候,唐鳴鶴並沒有中了解元,只是屈第三名。然而這個成績也讓家中人高興了好一會兒,畢竟唐鳴鶴乃是正正經經的舉人老爺了,也有俸祿可拿。縱然沒有中解元,又有什麼關係呢。李正榮也說,唐鳴鶴今年不過將近十八,便能夠如此,那些考了一輩子都沒中舉的要如何呢。
唐婉晴到底還是要嫁到史家的,史家大少爺雖然覺得心中不大舒服,但這是宮中麗貴嬪娘娘意思,史家為了討好貴嬪娘娘,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這史家大少爺還沒見著唐婉晴,便已經對她很是厭惡起來。
因為唐婉晴和婉容都有了人家,唐鳴鶴的年齡也將近十八,故而這婚事也早早的提上了日程。唐鳴鶴是伯爵府的嫡子,又有功名在身,舅舅是戶部侍郎,過幾年定然能夠中個進士的。宮中又有個貴嬪姐姐為寵妃。一時間,唐鳴鶴也成了京中炙手可熱的快婿人選。
婉容因為明年要出嫁,所以這嫁衣,陪嫁的一些被子針線活計都是要自己做的,好在婉容女紅不差,每日做一點也不著急。
這日,婉容正做著一個抹額,因著下個月劉氏就要生產,她琢磨著女子坐月子怕風吹,總是要帶抹額的,於是便想著做幾個給劉氏送過去。
卻見外面琉璃簾子一掀,卻是唐鳴鶴,他今日好像很是高興的模樣,嘴角含著笑,眉宇間也很是輕鬆。
婉容看了唐鳴鶴一眼,放下手中的針線活兒,笑道:「今日怎麼這麼高興?可是因為要訂婚的緣故?」
唐鳴鶴並不像李子恆那般羞澀,笑著點點頭道:「婉容果然聰慧,今日老爺和老太太叫我去了,定下的是恭王爺家的柔和縣主。」
婉容奇道:「咦,是縣主?哥哥這若尚了縣主,豈不是成了縣馬爺?雖然沒聽說過這位縣主,但好歹也是王爺家的女兒,咱們會不會高攀了?」
唐鳴鶴好笑的刮刮婉容的鼻子,從她桌子上的琉璃盤子中拿了一顆橘子,笑道:「她是縣主,雖然是王爺家的女兒,可生母只是個庶妃,並不得寵。這樣的身份做我正妻也足夠了。」
聽著這話,婉容剜了他幾眼:「聽哥哥的意思,除了正經的嫂子,你還要給我找幾個小嫂子不成?」
唐鳴鶴深深懶腰,戲謔道:「人不風流枉少年嘛,若是那柔和縣主是個才貌雙全的,我自是願意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可若是那縣主是咱們家太太那樣的,整日對著那副哭喪臉誰願意呢?納幾個美妾也是常理。」
婉容撈起針線盒子裡的一個荷包,丟到他臉上,氣鼓鼓的:「咱們母親給人做妾的時候,整日心傷難過才早早的去了,沒想到哥哥也是這般好色之人,你這樣與二哥有什麼區別呢?」
唐鳴鶴多過那個荷包攻擊,右手一抓就抓住,笑瞇瞇的摸摸婉容的頭:「好啦,你別氣了。我逗你玩的,自小我便飽讀詩書,哪能那麼做呢。雖然不像你跟子恆表哥那般有著青梅竹馬的情誼,可我會好好待你未來的嫂子的。子恆表哥將來若是不顧你的意思納妾,你哥哥我雖然打不過他,就讓舅舅去收拾他好了。」
「這才像我哥哥,母親這輩子便因為此鬱鬱而終,哥哥切莫和爹爹似地,弄出幾個庶出的子女來,若讓他們過得跟咱們以前那樣的日子,倒不如不出生的好。」
看著婉容神情落寞,唐鳴鶴難得的沒有調笑,歎了口氣:「好啦,再過一年你便要嫁人,表哥是個好的,對你也有情,將來定會好好護著你。母親若是知曉,也定然為你高興。」
婉容眼眶有些濕潤:「我只是想起母親,如今不再了,竟是心裡難過的緊。若母親還活著,如今她也成了正經的太太,哥哥中了舉人,也會過得開心些。」
唐鳴鶴眼中黯然,拉住婉容的手強笑道:「好啦,再過幾日便是母親的祭日,若是想她,就到那時候跟她好好說說話。現在咱們兄妹兩個合該高興才是。」
婉容聞言,勉強露出一個微笑:「是了,瞧我,又說這些不開心的事。還惹得哥哥也不開心。哥哥的婚事定了,婉容應該高興才是。不知道那位縣主是個什麼樣的人物,正好,過幾日,我去福王府,昭華郡主開了賞花會,邀了我去。若是能讓郡主引薦一二也是好的。至少咱們心中有個數才是。」
「也好,那便麻煩我的好妹子了。」
聽了這話,婉容笑著點點頭:「我們兄妹兩個還客氣什麼呢?」
想起前幾日府中的傳聞,婉容面帶憂色:「聽說太太前幾日又給你院子裡塞了兩個丫頭?」
唐鳴鶴絲毫不在意:「不過兩個丫頭罷了,倒是好顏色的,太太打的好算盤。明擺著要給我做屋裡人。莫說我唐鳴鶴不是那好色納妾的人,便是,太太能安得什麼好心思?她的人我怎麼敢用。不過是叫她們做低等丫鬟的粗使活計罷了。反正太太也沒明說要做屋裡人的。她若是還要臉,便不會明說,這不明說我就自在多了。」
說完,唐鳴鶴似是想起什麼事情來,掏出一張房契,交給婉容:「上回你說開胭脂鋪子的事兒,我已經盤了一個店舖,這是房契,地界兒倒是不錯的。上回你給我的那盒子胭脂,我的一些同學都說好,還問我從哪裡買的,想要買回去討好嬌妻美妾呢。我看婉容你若是做這胭脂生意,必定是賺錢的。」
婉容莞爾一笑,將那房契又遞給唐鳴鶴:「房契你拿著,將來招掌櫃還得你出頭露面,我一個女孩兒家總不好出去。這不過是尋個生計罷了。我將來倒好還有些嫁妝。可是哥哥你現在都這麼大了,咱們家那些個鋪子太太竟是一家也捨不得給你的。若只靠著你那舉人老爺的俸祿,連一個月的茶錢都是不夠的。你總得有個體己錢才好,也不能總靠著縣主嫂子的嫁妝。」
唐鳴鶴定定的看了婉容一眼,也不推辭,收起那房契,笑道:「果然是我的妹子心疼我。」
兄妹兩個說了一會兒話,唐鳴鶴便走了,他明日還要早早起來,去李正榮那裡,李正榮正要給他介紹幾個老師。
過了幾日,到了昭華郡主的賞花會,因為是初春,這賞花自然也是賞的梅花。被丫鬟領著去昭華郡主的『有鳳來儀』,卻正看見迎面走來的三公子司徒榭。
因為是舊識,婉容也不好裝作沒看見,福了福身子:「見過三公子。」
司徒榭瞧著面前女子皎潔如月的面龐,眼中掠過一絲複雜:「聽說你定親了。」
「正是,是二等忠義侯家的少爺,勞三公子掛心了。」
「忠義侯家的少爺?那位李子恆,現在已經是個都尉了,倒是青年才俊,還沒恭喜你才是。」
婉容聞言,一笑:「勞公子惦記,聽說公子也有了未婚妻,那位姑娘定然也是位大家閨秀,與公子相配的很。」
司徒榭眼中閃過一絲掙扎:「東風裊裊泛崇光,香霧空濛月轉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這首詩是你寫的?」
婉容一愣,隨即想起幾年前年禮的時候,她確實畫了一幅海棠圖,回了司徒榭作為年禮。
隨即搖頭道:「婉容沒那個才能,這首詩是婉容從一本雜集上看來,據說那位詩人號稱東坡先生。」
司徒榭一震,心中越發確定了一些事。只是……他終究晚了一步,攥緊了手中的海棠簪子,面上閃過一絲掙扎。
婉容瞧著這司徒榭不大對頭,連忙行禮道:「公子若無事,婉容便去郡主那裡,先行失陪了。」
慌忙走去郡主那,司徒榭看著婉容離去的背影,不知不覺手中攥緊的簪子,掌中已然流出了血液。
70.人生若初見2
「三公子瞧著今日倒是有些不大對頭,唐姑娘和三公子是舊識?」
因為唐婉容以往來福王府,總是這個小丫頭帶路,所以也很是熟稔,聞言,淡淡笑笑:「並不熟,只是原來應郡主邀約時,倒是見過幾面的。想來是因為三公子要娶的必定是個絕代佳人,三公子太過高興了吧。玲兒姐姐可知道三公子的那位未婚妻是哪家的千金?」
玲兒快言快語,看了看周圍,悄聲道:「三公子的這位未婚妻卻是是位貴女,是左丞相家的嫡出小姐。只是那位蕭小姐聽說名聲不大好的。」
婉容挑挑眉毛:「名聲不大好?」
玲兒八卦的看了看,擠擠眼睛:「我跟姑娘說,姑娘可別說是我說的。聽說那位蕭小姐跟人私奔過的,所以名聲才不大好。」
婉容大驚,小聲問道:「既然是如此聲名狼藉的女子,為何三公子卻與她有了婚約呢?」
玲兒搖搖頭:「這些便不是我們這些下人知道的了。三公子也真真是可憐,明明是這王府的正經公子,可就因為母親是庶妃,處處不得王爺喜歡。連未來的夫人也是個如此的女子。」
玲兒嘖嘖兩聲,唏噓非常。
婉容不禁回頭,那司徒榭早已經不再視線範圍內,仍舊搖搖頭,心中對他倒是多了幾分同情。
昭華郡主比婉容還要大上一歲,卻至今沒有許了人家,也不知是何緣故。婉容見過郡主,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就坐在一邊。安國公主一向與昭華郡主交好,自然也是在的。自從唐婉慧進宮,還在婉容的幫助下得了寵,成了貴嬪娘娘,這安國公主每次一見到婉容都是面露不屑。婉容乖覺,並不去觸她的霉頭。
因著唐家的婉慧是聖上寵妃,昭華郡主對待婉容越發的親切和顏悅色。只差沒有整日拉著婉容手叫好妹妹了。
得了空,婉容便坐到昭華郡主跟前,說些趣聞,惹得昭華郡主笑的花枝亂顫。不一會兒,昭華郡主便說道:「你也不用同我繞圈子了,快說說,是何事求我來著?趁著我現在心情好,便允了妹妹。」
婉容淡淡一笑,絲毫沒有被揭穿的窘迫:「郡主果然慧眼如炬,臣女卻有一事相求,是為了我家哥哥。」
「咦?你且說說。」
「我哥哥唐鳴鶴與恭王爺家的柔和縣主婚事定下來了,聽說縣主才德兼備,花容月貌,我這做妹妹沒別的本事,就想來求求郡主,若是能見見我那未來的嫂子,也好寬慰寬慰我家哥哥的相思之情。」婉容這話說的極為巧妙,其實本意是想看看那柔和縣主品行如何,是否配得上她家哥哥。但是這麼一說,捧著那縣主,讓昭華郡主心裡也舒服不少。
「你家哥哥?唐鳴鶴?可是那位最年輕的舉子?這我倒是聽過,連聖上都讚了他年少有為,沒想到卻是你哥哥。柔和妹妹好福氣,竟能夠嫁這麼個青年才俊,也不枉此生了。」昭華郡主說道最後,神色有些哀怨。
婉容裝作沒聽見這語氣中的酸味兒。
昭華又笑道:「這是個簡單事兒,你且放心,我現在就讓人去恭王府去請柔和妹妹,她性子很好,人又好相處,將來做了你嫂子,你便知曉了。」
婉容站起,福了福身:「臣女謝過郡主相幫。」
昭華笑瞇瞇的擺擺手:「恭王叔叔和我父王乃是堂兄弟,柔和是我堂妹,將來她既然是你嫂子,婉容也便是我的妹子,不必客氣才是。」
坐著吃了一會兒茶,過了一陣,遠遠的走來一個宮裝少女。昭華郡主遙遙一指:「那便是柔和妹妹,婉容你未來的嫂子了。」
少女越走越近,婉容看的越發的清晰。那少女穿的規規矩矩,一身天藍宮裝,頭上的首飾也並不奢華。圓圓的臉,並非見之傾心的美人兒,相貌卻也頗為清秀。
她走的近了,朝著昭華郡主行了一禮:「昭華姐姐今日怎麼想起妹妹來了?這賞花會柔和可是等了好久,還道昭華姐姐給柔和忘記了呢。」
「你這些日子不是在備嫁?我還說不去打擾你的。只是今日卻有貴客到我這,說要我幫著引薦引薦。我推辭不過,這才叫了你來。」昭華郡主指著婉容,神色曖昧:「這是三等伯爵唐家的三小姐婉容,你來見見。過不了多久,你們可就是親姑嫂了。」
柔和看了一眼婉容,極為大方的點頭:「婉容妹妹,早聽說唐家的婉容妹妹既是秀外慧中,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的。」
她並無忸怩作態的樣子,婉容心中給她打了不少的分數。
婉容站起身,行了一禮道:「縣主莫怪,婉容心中對縣主好奇的很,便私自央了郡主將縣主叫來,還望縣主莫要怪罪婉容才是。」
柔和縣主只是庶出,卻能嫁給炙手可熱的唐鳴鶴,很難說沒有心計的,而面前這個未來的小姑子,怎麼能不留些好印象呢?
唐鳴鶴是嫡子卻不是長子,母舅家是二等忠義侯,自己也是個上進的,還得過聖上的贊。她雖然是縣主,王爺之女,卻只是庶出,並不得寵。若不是用了點手段,這唐鳴鶴正妻的位置還輪不到她的。
柔和縣主寬和的笑道:「婉容妹妹太見外了。以後若是想聚一聚,直接到恭王府遞了拜帖尋我去便好。愚姐不才,卻也能對妹妹招待一二。」
婉容拿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垂下眼眸,這個柔和縣主看著倒是個不錯的,只是不知將來與哥哥相處的如何。但是看著這柔和縣主就是一般的大家貴女,容貌清秀,說話很有條理,這也就足夠了。
九月份的時候,唐鳴鶴成親了,新娘子正是柔和縣主,縣主沒有自己的府邸,所以在唐府收拾了一個四進的院子作為唐鳴鶴的新房。因為娶得是恭王爺家的縣主娘娘,所以趙夫人很難得的沒有剋扣,還很大方的出了聘禮。
新婚第二日敬茶,柔和縣主有著縣主的名號,是有品級的,自然不能向唐家夫婦跪下,只是象徵性的福了福身。婉容看著唐鳴鶴新婚雖然不是幸福的很,但也沒有不滿意,也就放下心來。柔和縣主心思剔透,想來將來和哥哥也能夠細水長流吧。
十月份,宮裡的麗貴嬪娘娘懷了身子,卻沒多久就小產了。趙夫人為此傷心不已,這一胎若是生下來,沒準就是個龍子,便不是個哥兒,生個公主,在這宮裡也算是有個依靠。
雖然失了孩子,沒過幾天聖上便下了旨意,將麗貴嬪從正四品貴嬪冊封為正三品婕妤,這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71.人生一大喜1
又是一年過去,李子恆現年也有十九,婉容也有十七,按照先前的約定,正是該成婚的時候。這一年的四月份,李家下了聘禮,那聘禮不說十里長街,也有一百二十抬,端的是大手筆。
趙夫人可是高興了好一會兒,麗婕妤在宮中開銷甚大,有了這麼多聘禮,婕妤的錢便不用從她兜裡掏了,哪能不高興呢。只是還沒等她把這些聘禮摟起來,李母便已經發話,這些聘禮,全都放在婉容的嫁妝中,抬回李家去,誰也不准動。這一下子,把趙夫人氣了個夠嗆。
六月十二正是個好日子,問了吉日,便定在這一天。
婉容的嫁衣是她自己繡得,上好的大紅綢紗,掛在房中的架子上,長長的裙擺搖曳到地上,上面繡著的龍鳳呈祥金光閃閃,栩栩如生,煞是好看。嫁衣旁邊是一頂鳳冠,乃是李母叫人打造的,純金打製,足足有五斤重,上面雕刻的是展翅欲飛的鳳凰,周圍還鑲嵌著十二顆珠圓潤澤的東珠,端得是奢華的緊。
撫摸著嫁衣,婉容一時間有些神思恍惚,她要嫁人了,在這個時代,李子恆是個好男兒,將來他們也會幸福吧?
忽的外面綠珠叫了一聲:「姑娘,三奶奶來了。」
回頭,進來的正是柔和縣主。
柔和縣主看著掛著的大紅嫁衣,眼前一亮,倒有些愛不釋手:「妹妹真是好女紅,這嫁衣繡得好是精緻。」
婉容拉著柔和縣主坐下,親自到了杯茶:「嫂嫂怎麼有空來了?」
「還不是來瞧瞧你,你要出嫁,我這個做嫂嫂的也不能沒什麼表示,拿點東西給你填妝,你別嫌棄。」
「哪能呢。」婉容擺擺手:「嫂嫂惦記著婉容,婉容就知足了。哪裡敢嫌棄呢。」
柔和縣主笑了笑,拍拍手,幾個丫鬟小廝魚貫而入。頭一個丫鬟端著的盤子中是一套純金鑲嵌紅寶石的頭面,後面的丫鬟盤子中端著的是一串東珠朝珠,並兩隻並蒂蓮花金步搖。後面兩個小廝兩人抬著一面一人高的屏風。
婉容掃了一眼,只那紅寶石的頭面就太過貴重了,正中的那顆紅寶石有大拇指大小。婉容搖搖頭:「這東珠和步搖我收下,頭面卻是太過貴重了。」
柔和縣主不以為意,叫人把屏風上的紅布扯下來:「你看看這屏風便不會覺得這頭面貴重了。」
婉容定睛一看,心下卻是一驚。那屏風繡著一隻五綵鸞鳥,一人多高,拉開正能將整個床鋪擋住,婉容精通女紅,很能看出這是顧繡的手法。這麼高的一座顧氏雙面繡,在外面怎麼也得四五千銀子才能買的到。便是婉容自己繡,也要兩三年的時間。
柔和縣主拉過婉容的手,神色溫和:「這些東西,除了那頭面和首飾是我尋來的,這屏風可是你哥哥找來。他就你這麼一個親妹子,你要出嫁了,我們哪能不多給你準備些嫁妝呢。只恨你哥哥不過是個舉子,我也只是個縣主,沒什麼大本事,尋來這些東西不多,是一份心意。你就收著吧。」
婉容低下頭,眼角微微有些濕潤了。
趙夫人倒是在唐婉慧沒進宮的時候給她攢了不少嫁妝,可是唐婉慧這一進宮至少那些紅檀木花梨木的傢俱是用不著了。唐永明大手一揮,將那些早已經打制好的傢俱劃在了婉容的嫁妝單子裡。將趙夫人心疼個夠嗆。唐婉晴出嫁的時候,孫家的聘禮可都是盡數捏著她的手上,也發了一筆不小的財,可這婉容出嫁,她竟是半分好處沒撈到,還倒貼了。
這些傢俱中最值錢的就是那具紫檀木打製的拔步床,李母出的自己的體己錢早在四年前就做著了。而今才算完成。
綠珠呈上來一個嫁妝單子,讓婉容清點,除了唐府置辦的,還有許多與婉容交好的朋友添妝。大嫂子趙淑芳添了兩對兒翡翠鐲子,二嫂子安文心添了一套素色攢花頭面和兩隻響珠胭脂簪子。昭華郡主也送來禮物,卻是一座金絲楠木的菩薩像。這倒是大手筆了,金絲楠木極為貴重,皇家才能用的,且現在的市價,乃是一錢黃金等於一錢金絲楠木。不得不說昭華郡主出手實在是大方。
慢慢往下看去,卻見單子上一行,夜明珠兩顆,也沒有署名是誰送的。婉容疑惑道:「這夜明珠是誰送的?綠珠,你找一找。」
綠珠在桌子上那堆珠寶首飾中翻騰好一會兒,才找出一個不起眼的盒子。
打開盒子,裡面赫然躺著兩顆拇指大的明珠,叫人滅了燭火,那兩顆明珠在黑暗中發出盈盈幽光,煞是好看。
「這是誰送的?」
綠珠點起燭火,剪了剪燈芯子,聞言看了那單子一眼:「咦?沒有寫名字嗎?這倒真是不好找了。送這麼貴重的東西卻不留名。」
婉容細細看著那錦盒底部,還有一張不甚起眼的字條。
『還君明珠雙淚垂』,上面只寫了這樣的一句話。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這是誰送的?為何會送兩顆明珠?婉容心中一時間有些亂糟糟的。可是這些年除了和李子恆又過親密往來,她一向是老老實實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沒有招惹過別人。為何會有這麼一件東西?
思來想去,卻沒有一點頭緒。就算她有個愛慕者又如何,她婚期已定,是不能更改的事。嗤笑兩聲,搖搖頭,將盒子扔在那堆珠寶首飾中。
因為嫁妝不少,加上李母下令,將李家的聘禮也放在嫁妝中,故而這些箱子足足有二百抬,太過奢華了。
婉容苦惱的搖頭,昔日本朝最受寵愛的高宗愛女飛月長公主出嫁時,嫁妝也不過一百八十二抬。若是超過了這個數字,唐家定人會惹人猜疑的。
想了許多辦法,婉容這才決定,將箱子中零碎的東西合二為一。只見婉容院子裡的丫鬟們忙碌的將首飾珠寶死命的塞進箱子裡去,累的氣喘吁吁的,最後清點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七十抬。不是個顯眼的數字,記得安文心嫁過來的時候,嫁妝便有一百八十抬。婉容很是滿意。
日子就在忙碌中很快過去,不知不覺明日便是六月十二。天色已晚,婉容躺在床上,忽的有些睡不著起來。
慢慢的夜色越發的深了,婉容聽見外面傳來一陣『扣扣』的拍床子的聲音。起身批上外衣,因為綠珠幾人這些日子也都太過忙碌,她早早的便讓她們歇著去了。婉容的房裡並沒有值夜的丫鬟。
「誰?」
「婉容,是我。」
婉容一驚,這聲音熟悉的很,赫然是李子恆。
72.人生一大喜2
隔著一層窗子,婉容心中焦急:「你怎麼來了?這大晚上的。」
那邊李子恆的聲音帶著一些微醺和些許的醉意:「婉容,你打開窗子,讓我看看你,好不好。」
婉容低著頭,揉揉額角,不知他是出了什麼岔子:「表哥,我們明天就成親了,今天是不能見面的。你是不是喝了酒?」
知道他功夫高,可是這麼穿過唐家的把守,悄無聲息的跑到她的閨房外面來,婉容還是覺得太不妥當了。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喝了酒,醉了。
窗子那邊傳來低低的懇求聲:「婉容,我沒醉,我們不見面,你把手伸出來,我們說說話,好不好?」
婉容心中微微一軟,將窗子開了一個小小的縫隙,伸出手去。夜晚有風,手被吹得有些涼,卻立刻就被納入一個溫熱的大手中。大手的虎口有著厚厚的繭子。李子恆攥著婉容的手,食指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
「你怎麼這個時候來了?」婉容額頭抵著窗稜,低低的問著。
那邊李子恆握緊婉容的手,嘿嘿一笑:「我很想你,婉容,我很想你。想你想的睡不著,所以就悄悄跑了過來。」
「笨蛋,你這麼進了來,被抓住可怎麼辦?」婉容心中湧上一股甜蜜,卻有被擔憂的情緒掩埋。
「你表哥我功夫高,才不會被抓住呢。」
那語氣頗為自得,婉容到覺得有些好笑,嗔道:「堂堂都尉大人,功夫這麼高,原來竟是用在這上面了,羞也不羞。」
只聽見外面低歎一聲:「羞什麼,若是為了婉容,讓我做什麼也是願意的。」
一下子,婉容的心忽的噗通噗通快速跳了起來。這個呆瓜,什麼時候也會說這樣的情話了。心中仿若吃了蜜餞一般甜蜜又有些酸澀,口中卻還說著:「你真是我的子恆表哥?莫不是什麼紈絝花花公子變得吧?我的子恆表哥可不會說這樣讓人羞人的話。」
李子恆聽著這小女孩兒一般的話語,不覺的心底莫名的柔軟起來。他喝了一點酒,素日不敢說的,不敢做的,壯了膽子都做了。他跟婉容明日便要成婚,可這個夜晚是如此的難熬。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烙煎餅一般睡不著,總是想著她,讓他掛在心上的姑娘。
「呵呵,我是李子恆,不是別人。」
沉默了半晌,李子恆聲音低低的,彷彿從胸腔中發出來,低沉而又有安全感:「婉容,你知道不。我很歡喜,你要嫁給我了,我真的很歡喜。這幾天躺在床上,總覺的好像不是真的似地,做夢一樣。婉容,你告訴我,這是不是真的?」
婉容靠在窗戶上,心中暖暖的:「傻瓜,當然是真的。」
李子恆忽的笑了起來,如同孩子一般。婉容不看他的臉也能夠想像的到,他笑起來總是露出潔白的牙齒,眼睛彎彎的瞇成一條縫隙,充滿孩子氣的天真。
「真好。」李子恆歎了一口氣,拉著婉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一口:「我走啦,你好好的休息,明天好嫁給我。」
「這傻蛋,就不該來的。」
嘿嘿兩聲,李子恆還有些留戀,緊緊的握了握婉容的手,親自放回窗子那邊去。
「晚上天涼,別凍著了。」
婉容有點惱羞成怒:「你怎麼還不回去?要是讓人看見了,咱們明明是明媒正娶,到變成私相授受了。」
李子恆歎了一口氣,隔著窗子,描繪著她的臉龐:「嗯,你睡著我就走。」
婉容躺在榻上,蓋著被子,屋子裡並沒有點燭火。清亮的月光照射著進來,黑暗中,婉容看著外面李子恆模模糊糊的影子,慢慢的睡了過去。
第二日一早,綠珠咋咋呼呼的跑了進來,拿著絞好的濕手巾,往婉容臉上一抹,婉容打了一個激靈做了起來。
「我的姑娘,醒了?快快起來,嬤嬤還等著給你梳妝呢。晌午,姑爺就來迎親,您可得打扮好了才是。」
扶著婉容做起,緊緊穿著中衣,一群丫鬟婆子魚貫而入,其中一個年級最大的老嬤嬤滿臉的笑意,給婉容絞臉。絞臉也叫開臉,其實就是拿著緊繃的絲線,將臉上的絨毛褪乾淨。
「三姑娘這臉白淨的緊。依著老奴看,不用絞也是使得的。只是姑娘新婚,這道禮還是得來。」那老嬤嬤麻利的很。
臉上輕微有些疼痛,將鬢角和額頭的絨毛頭褪了去,這才開始上妝。
婉容穿了一件絲綢的中衣,那老嬤嬤見機塞給婉容一件綢褲,並在婉容耳邊耳語了幾句,頓時婉容便羞得臉通紅。
細細看了手中的綢褲一眼,那褲子中間開了縫隙,竟然是個開襠的!她只聽說過,宋朝宮中的女子,上至皇后貴妃,下至宮女,都是穿的開襠褲,是為了方便皇上寵幸。可也沒聽說過,這夏朝的新婚女子也要穿這樣的褲子,不羞死人了。
那老嬤嬤神情曖昧的很,本來這事應該是婉容的親生母親來做,只是婉容命苦,親娘早逝。李母才托了這老嬤嬤來教導幾句:「姑娘一定要穿上這個,本朝新嫁娘都要穿這個的。可不能不合了規矩才是。」
婉容滿臉為難,那老嬤嬤又悄悄說了幾句,才勉強讓婉容答應。
上了面脂後又塗上一層粉子,上妝的丫鬟熟練的在手上抹了一些胭脂,兩手拍勻,在塗在婉容的臉上,看著氣色好了許多。輕輕用螺子黛描了眉毛,唇上塗的是和嫁衣相襯的大紅色,極為顯眼。
婉容自己從來不是素顏便是只用最淡的胭脂。哪裡畫過這樣的濃妝。穿上嫁衣後,望著鏡子中的人,婉容都不敢相信,她也可以如此妖嬈明艷。
鏡子中的少女披散著頭髮,青絲如瀑,兩頰帶著自然的紅暈,眼睛被畫的鳳眼微微上挑,兩邊的眼角下還各有一顆胭脂點的淚痣,越發顯得妖冶起來。
老嬤嬤笑著綰著婉容的頭髮:「姑娘的面相真是適合這新嫁妝,老奴給那麼多新娘子梳妝,就看著姑娘是最漂亮的啦。姑娘嫁到夫家,一定也能和姑爺和和美美。」
婉容抿唇,淡淡微笑:「承您吉言。」
利索的給婉容的頭髮梳了一個高髻,帶上鳳冠,鳳冠上的珠簾垂落下來,讓人看不清婉容的相貌。
沒過一會兒,就看見李母身邊的大丫環進來:「姑娘快動身吧,姑爺來迎親了。」
73.拜別眾親人
內廳中,李母穿的極為喜慶奢華,坐在上首,面色欣慰的看著婉容。
饒是婉容一向心性堅韌,也不由得生出難過別離之意。李母對著婉容招了招手,婉容跪道李母的腳邊,聲音哽咽:「老太太。」
只這一句話出口,婉容就紅了眼圈,緊緊咬著下唇,再也說不出話來。坐在一邊的柔和縣主也微微紅了眼圈,面帶欣慰。
李母拉著婉容的手,從袖口中掏出一隻點翠攢珠蟹連釵子,插在婉容的頭上,好一陣端詳,哽咽道:「這只釵子,是你親娘當初嫁給你父親的時候戴的。如今由你帶著,去了李家也是正正合適。不曾想,這麼多年過去,我們婉容也大了,要嫁人了。」
「老太太……」婉容伏在李母的膝蓋上,痛哭不止。
拍拍婉容的手,李母擦擦眼角的眼淚,強自笑道:「好啦,今兒是你大喜的日子,哭什麼呢。婉容長大了,再也不是那個小姑娘啦。以後去了李家,給人家做了媳婦兒,定要好好的侍奉長輩,服侍夫君。有空了,就多回來看看你的老祖母。這到底是有你的親父親和親哥哥的。」
婉容用力點點頭,還是庶女的時候,這個家裡她和唐鳴鶴相依為命,唐永明一邊懷念李夫人的好一邊覺得對不起髮妻,索性對她和哥哥來個避而不見,故作不知。而這個家裡,至少,至少還有李母是有幾分真心對待她的。
柔和縣主看著旁邊自家夫君也是一臉不捨,不由得暗自笑了幾聲,上前去柔聲說道:「老太太,妹夫已經在外面等著了,快讓妹妹上花轎吧,切莫誤了吉時才是。」
李母笑著拭淚:「瞧我,這一下子卻是忘了正事了。」
「老太太心疼孫女,正是和三姑娘祖孫情深呢。三姑娘嫁的也不是外人家,這就在京中,若是老太太想的緊了,便讓姑娘回來看看也是便宜的。」蘇夫人打趣道。
李母扶起婉容,親自給她擦了眼淚:「好啦,莫難過了。子恆小子來了,若是再哭,可就不漂亮了。」
說完,親自領著婉容,幫她蓋上蓋頭。
婉容看著笑容可掬的李母和不甘不願的唐鳴鶴和一直目光躲躲閃閃,明明不捨得卻不敢表現出來的唐永明,深吸一口氣,最後行了大禮拜別。從今往後,她便是別人家的人了。行了禮,婉容狠狠心,頭也不回的上了花轎。
等到婉容上了花轎,李子恆才被允許從門外進來。他今日也是一身大紅,頭上戴著金冠,看著卻英武非常,雖然面上還是黑,卻也有幾分風流姿態。再加上,大喜的日子,娶得又是自己的心上人,更是意氣風發,只差沒有腦門上寫著我很高興幾個大字了。
唐鳴鶴先上前一步,揮著拳頭,紅著眼圈:「子恆表哥,素日你我關係也是不錯的,只是若你虧待我妹子,我唐鳴鶴絕對讓你討不了好去。」
李子恆哈哈一笑,拍拍唐鳴鶴的肩膀:「大舅子放心,婉容是子恆費勁千方百計求來的,怎麼會不好好相待呢。」
說完,只見李子恆對著李母等人單膝跪下道:「老太太,岳父大人,子恆嘴笨,說不出什麼漂亮話來,子恆也不敢保證什麼,只能發誓,只要子恆還活著一天,就必會對婉容真誠相待,絕不欺瞞半分。若違背誓言,有如此石。」
說完,李子恆就將手邊的一塊巴掌大的石頭忽地一拳下去,砸個粉碎。
唐鳴鶴抽抽嘴角,看著李子恆健壯卻不顯的碩大的身體和自己的書生身板,頓時覺得將來若真教訓李子恆,還不一定誰揍誰呢。斜眼瞥見唐鴻雁臉色發白,已然悄悄的後退了半步,又覺得心情大好。
唐永明也愣了一下,沒想到這個女婿居然性子如此的直,一時間有點冷場。李母卻越看越覺得滿意,笑著讓李子恆起來,頗有些語重心長:「子恆小子,我們婉容一向通情達理,還懂事,你是她表哥,現在又成了她夫君。平日要多多照顧婉容才是。你死去的姑母就這麼一個女兒,子恆切莫讓我們失望。」
李子恆鄭重的點頭:「老太太請放心,子恆必定不負所托。」
囑咐的話說完,李子恆跨上那頭赤紅色的大宛名駒,朝著唐府眾人拱拱手,嗩吶銅鑼一路吹吹打打的向著李家走去。看著越來越遠的花轎隊伍,李母滿意的點點頭,眾人紛紛轉身進了門,只留下唐鳴鶴面色悵然。
「三爺這是捨不得親妹子了?」柔和縣主戲謔的看著唐鳴鶴。
唐鳴鶴臉微微一紅,強辯道:「我有什麼捨不得的,婉容嫁到表哥家,有外祖和舅舅舅媽在,我有什麼可不放心的?」
柔和縣主淡淡一笑,眼中頗有深意,似的看透了唐鳴鶴心中所想,也不說話只是盯著他半晌,柔柔笑了兩聲。倒把唐鳴鶴看得不大自在。
與唐鳴鶴一樣,唐鴻雁也沒有很快就回去,表情甚是遺憾悵然。柔和縣主不禁有些疑惑:「二爺這是看什麼呢?」
唐鴻雁一臉迷茫,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不覺回答:「綠珠姑娘做了陪嫁丫鬟,這以後想要見面卻是難上加難了。」
說完,反應過來,看著柔和縣主尷尬的笑了兩聲:「縣主莫要見怪,我說笑的,說笑的。」
柔和縣主頓時拉下臉:「二爺這是什麼意思?看上婉容身邊的丫鬟了?二爺身邊雪衣嬌俏伶俐,海棠清麗溫婉,翡翠姑娘嫵媚多姿。更不用說二嫂子更是賢惠非常。若是再打著婉容身邊丫鬟的算盤,可是太過了些。」
唐鴻雁一看柔和縣主這架勢,訓誡的仿若自家的老婆安文心,立刻抖了兩抖,腳底抹油溜走了。
柔和縣主板著臉搖頭:「虧了綠珠跟著婉容出嫁,若是真讓他得了手,到時候小姑的名聲可就壞了。」
唐鳴鶴嗤笑一聲,神情很是不屑:「他早就惦記綠珠,惦記了好幾年了。還不是婉容機警,沒讓他得手?二哥成親前還曾有個同房叫喜福的,有了身子。他倒是怕二嫂看不起他,生生將那個孩子踢沒了。」
柔和縣主驚訝道:「還有此事?咱們家不是都給通房丫鬟們喝避子湯嗎?可若是真懷上了,也不該打掉,到底是個血脈。二爺這麼做實在是太過狠心。好在三爺沒有通房姨娘什麼的。不然,我可要煩惱一番的。那李妹夫聽說也沒這些個亂糟糟的通房侍妾。依著婉容的聰慧性子,將來他們也能相處的好。好啦,我的好三爺,別望著了。三天後回門,婉容妹子還回來呢。」
唐鳴鶴歎了一口氣,掩飾住心中那微微的酸澀之感,同柔和縣主相攜回了院子。
74.洞房花燭夜1
慢慢到了李家的門口,婉容的嫁妝仍舊讓看熱鬧的群眾們大為驚歎了一番。李子恆利落的下馬,花轎旁邊穿著喜慶的老嬤嬤扭著腰肢過來了,笑道:「姑爺,按照規矩,您得把轎子門踢開才能接新娘子出來的。」
李子恆一臉嚴肅正經的點頭,伸出腳,卻在那轎子門上拿捏了好一會兒,才輕輕的踢開轎子門。
老嬤嬤心中暗道,這個姑爺倒是如此細緻,對這唐三姑娘也是上心的。連踢個轎子門都如此的小心翼翼。唐三姑娘好福氣啊。
老嬤嬤讓人拿出紅綢子布,一頭放在李子恆的手中,另一頭放在婉容的手中,小心的扶著婉容走出轎子。
「新娘子出來了,新娘子出來了。」
此時,周圍有許多看熱鬧的小孩子,圍著婉容的花轎跑來跑去。李子恆也不惱怒,仍抓了一把糖給那幾個頑皮的小孩子。扶著婉容慢慢走出來,婉容帶著重重的鳳冠,長長的蓋頭遮到胸前,完全看不清表情。
「小心腳下,慢點走。」李子恆低低的囑咐了一句。
婉容有些恍恍惚惚的,她只能看見腳下的紅地毯,面前遮蓋得嚴嚴實實的紅蓋頭,和透過蓋頭下面的縫隙瞥見走在前面,那個溫聲囑咐她的人的黑色馬靴。
跨過火盆,走了吉祥道,便來到主廳。
李家老太太鄭氏很是欣慰的看著器宇軒昂的長孫和紅綢子另一頭的外孫女,這是她期待了已久的。當初不得已,不忍心讓女兒跟著他們去受苦,只能拋下她,讓她做了別人的妾室。而今,女兒的孩子嫁了進來,也算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吧。好好的對待婉容,就好似在補償她無緣相見的女兒一般。
李正榮眼中略微有些晶瑩閃爍,咳嗽一聲,掩飾住眼中的欣慰,旁邊的司儀高聲唱諾,直到夫妻交拜完,有小丫鬟將婉容送進佈置好的新房之中,退了出去,關上的大門發出咯登一聲響聲。
婉容的心一跳,隨即平靜下來,前世和這輩子的第一場婚禮,沒想到卻是在這個不存在於歷史的朝代完成,還是和有著血緣關係的表哥一起。
想到昨晚那雙寬厚有力的大手,婉容激盪跳躍的心臟慢慢的沉下來。屋子裡靜悄悄的,從早上到現在,婉容只用了一口點心,腹內空空,難忍的很。好在身邊的紫玉聰慧,她已經許配了小廝,是作為陪嫁的管家奶奶過來的。紫玉早就打聽好了這許多事項,早就給她準備了一個小點心袋子。偷偷看了一眼,新房中並沒有外人在,婉容瞧瞧揭下蓋頭,將擋住面前視線的珠簾撥開,拿著那點心袋子,拿出一塊吃了起來。
點心有些乾,新房桌子上放置茶壺,不客氣的做過去,倒了一杯,聞了聞,乃是上好的峨山白芽。
婉容實在是餓的極了,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雖然吃的急了些,可到底這麼些年養成的好習慣,吃相很是斯文。
忽的,門打開,李子恆面色微紅,帶著微醺的氣息,顯然是喝了酒。婉容一個不查,這副偷吃的模樣竟是被抓了一個正著。
李子恆看著婉容有些呆呆的,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模樣,笑了一聲,酒也醒了不少。
坐在婉容身邊,擦去她嘴角邊的不知什麼時候抹上的殘渣。因為喝了酒,他的眼睛明亮無比,黑白分明。婉容看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那雙眼睛中的深情如同一片汪洋大海,讓她心慌,讓她意亂,心臟不知何時又劇烈的跳動了起來。
為了抑制這讓人心慌的眼神,婉容只能將頭低下去,不去看他。往日那個呆頭呆腦的傻瓜,這時候似是突然開竅了一般,如此深情的凝視她。到讓婉容覺得好不知所措。
李子恆瞥了一眼婉容手裡的點心袋子,搶過丟下:「你餓了,怎麼能吃這種東西。早就讓廚房溫著酒菜。」
說完便叫了丫鬟來,上了一桌子好菜。
婉容噗的一笑,看著自己身上的盛裝,無奈的搖搖頭:「我穿成這樣,怎麼吃東西?還不把嫁衣都沾上油水了。這衣服做出來可是費了一年的功夫呢,我可是捨不得的。還是叫丫鬟幫我換一身才是。身上叮叮噹噹的重死了。」
李子恆瞭然的笑笑,拉著婉容坐到梳妝台面前:「婉容何必要叫丫鬟,這種小事兒,我也行。」
「你行?」婉容懷疑的看著李子恆,一臉的不信任。
李子恆粗糙的大手穿過她的頭髮,動作輕柔的將婉容的鳳冠摘下來,隨手放到一邊皺著眉頭:「這是誰做的鳳冠,這麼沉,也不怕把你的脖子壓壞了。」
聽著這埋怨,婉容心中有一股暖流流過,隨即笑道:「是老太太差人打的,可是花了不少的錢財,倒被你說成了壓著脖子了。」
李子恆一聽,笑道:「那是老太太疼你。我可不能說老太太的半句不是。」
說著,又幫婉容將外面的嫁衣脫下,嫁衣是深衣樣式,極為繁複。李子恆很有耐心,一層層解著絲帶和腰封。
直到那濃烈的紅落到地上,上面的龍鳳金燦燦的,耀眼無比。
婉容站起身,頭髮披散,身上只穿著一襲雪白柔軟的中衣,眼角下點的兩顆胭脂淚痣鮮明的很,彷彿落在他心頭的兩滴淚水一般,蕩起一層層的漣漪。
不由自主的,仿若被蠱惑一般,捧著婉容的臉龐,對著那嫣紅的唇吻了下去。這是他肖想了已久的動作,他十九歲了,身邊沒有一個女人。每次紓解情慾的時候,腦海中出現的總是婉容,那個清麗絕倫的女子。而今天,才是切切實實的將她摟進了懷中。
婉容前世二十多歲,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上班族,奼女一個,沒有男朋友。夫妻之間親近的事,若是口中說出來,她必然能口若懸河,什麼蒼老師,小澤老師都不知多熟悉了。可是實戰起來,就如同戳破了皮的氣球一般,沒了氣。
現在被李子恆摟在懷中,如此熱烈的親吻,她的表情漸漸的迷亂起來,不經意的輕啟檀口。
得到了機會的少年,將舌頭伸了進去,唇齒交融,兩人均是一震。李子恆的眼中仿若冒出一團火,一下子摟進婉容,加深了這個吻。
這感覺是如此的奇妙,他和心愛的人,他的妻子如斯親密。
婉容不由得也陷入這美妙的觸感中,不自覺的摟進李子恆的脖子,仰著頭,露出白皙的脖頸,笨拙而努力的回應著。
這時,一聲『咕嚕嚕』的叫聲響起來,讓陷入愛慾的兩人清醒了些。
婉容看著他們兩個的姿勢,一下子紅到了耳朵根兒,推拒著李子恆:「我……我還沒用飯,好餓。」
李子恆深深的看了婉容一眼,也不廢話,直接抱著婉容坐到桌子前,給她布菜。
「那個……你不吃?」婉容忽然覺得這樣的李子恆很危險,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
「你吃,我看你吃。」李子恆的眼睛中仿若冒出兩團火焰,直直的盯著婉容的動作,就等著她一吃飽就將她拆吞入腹。
75.洞房花燭夜2
心滿意足的夾了一筷子水晶扇貝,溫暖的食物瞬間安撫了她空蕩蕩的胃。她現在橫著坐在李子恆的腿上,他的頎長的手臂緊緊的橫在她的腰間,不肯鬆開。
「表哥,你真的不吃?」婉容夾起一塊兒舟子肉,遞到他的嘴邊。
幽幽看了婉容一眼,李子恆用了很大的意志力才克制住自己,在婉容的耳邊親了親:「乖,快吃。」
「哦。」婉容傻乎乎的應了一生,摸摸肚子,已經有了八分飽,便不再吃了。她一向注重養生之道,便是餓的受不住了,也不會吃的撐了。
拿著帕子擦擦嘴,又漱漱口,剛要叫丫鬟將桌子上的剩菜收拾了,忽的身子飛了起來。婉容一驚,下意識的摟住李子恆的脖子。定睛一看,卻是被李子恆橫著抱了起來。
婉容目瞪口呆:「表哥,你這是做什麼,東西還沒叫丫鬟收拾了呢。」
李子恆理直氣壯的看了婉容一眼,撇嘴一笑:「做什麼?當然是洞房。那些個勞什子不要去管它。明日再叫丫鬟收拾了也是使得的。」
說著抱著婉容像那雕花木的拔步床走去。
婉容呆呆的看著李子恆,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躺在床上被他壓制著不能動彈了。婉容有點心慌,濃厚的男性氣息包圍著她,讓她不自禁的覺得害怕起來。不由得推拒著李子恆。
燭台上粗大的龍鳳呈祥的蠟燭啪的一聲,閃爍出一個小小的火花子。李子恆的面色一暗,低下頭親了親婉容柔嫩的臉頰:「我等了這許多年,我們可算是成親了。容兒,別拒絕我。」
看著少年那哀求的面容,婉容不禁心一軟,緩緩的閉上眼睛。李子恆面上一喜,向先前那般,探入她的口中,尋找那香滑的舌頭,一起糾纏著。
想了想,那日軍營中的向大哥是怎麼教他來著,還有那辟火圖上的步驟。李子恆腦門上有幾滴汗水流下來。順著白皙的脖頸,滑落到高聳的胸前,小心的揉了揉,只見婉容避著眼睛,羞紅了臉,口中卻是發出嚶嚀的一聲。這一聲嚶嚀讓李子恆大受鼓舞,顫顫巍巍的探進她的衣衫內,隔著薄薄的一層肚兜兒捏了捏柔軟如同豆腐似地胸脯。那一層薄薄的肚兜兒隔著,能夠感覺到胸前小小的突起。
婉容紅了臉,睜開眼睛,她很是不適應,卻也知道這是夫妻必經的過程,沒什麼好拒絕的。雙臂撐著床鋪,起身,在李子恆的唇上蜻蜓點水般的親了一親,盈盈秋水含情的看著他:「求夫君憐惜。」
李子恆瞳孔微縮,對著那薄薄得紅唇,狠狠的吻了下去,一陣狂風驟雨般得親近。不一會兒,婉容就被吻的氣喘吁吁喘不上氣來。兩頰浮起兩朵紅暈,仿佛早晨最嬌嫩的芍藥花一般。
李子恆的眸光幽深,這少年此時竟與平日裡那呆呆的模樣很是不同。婉容說不上來,只覺得不好意思,閉上眼睛,不敢再去看他。
聽著窸窸窣窣的響聲,再睜開眼睛,婉容大驚,她的雙手竟是被柔軟的綢子綁在床角,雙腿被李子恆壓制住,動都動不了。
「表哥,你這是做什麼?幹嘛將我綁起來?快放開我。」
李子恆歉然看了婉容一眼,安撫的親親她的腳踝:「對不住,婉容,將你綁起來是為了你好,我怕我傷了你。」
腦袋中繃緊的那根弦兒一下子斷裂開來,婉容很是哭笑不得:「怕傷了我,為何要將我綁起來?快放開我,不然我去叫人了啊。」氣鼓鼓的瞪了李子恆一眼。
李子恆本就有些紅的雙目頓時變得赤紅,在他看來,那一眼的風情,讓他更是不能自制。聽那向大哥說過,女子第一次都是疼痛的很,他不想因為他的失控而傷了婉容。
「別那麼看我!」爆喝一聲,拿起束帶,將婉容的眼睛遮了起來。
婉容的視野一下子變得黑暗,只聽見靜靜的呼吸聲:「表哥,你要做什麼啊。快……快放開我。」
李子恆隔著束帶,舔了舔婉容的眼睛,無限柔情的安撫:「乖容兒,別怕。」
怎麼能不怕,明明應該是纏綿悱惻的洞房,生生叫他弄成跟強迫似的。婉容恨恨的想著,等可以動彈的了,必然不能饒過了他。
這麼想著,卻忽然覺得胸前一涼,卻是中衣和褻衣被脫掉,白色的綢子綿延在身下,竟是分辨不出到底是綢子更白一些,還是她的身子更白一些。如同凝脂的胸前帶著一個小小的紅色肚兜兒,肚兜上繡著的鴛鴦戲水遮蓋住蓮鼓鼓的胸脯。李子恆不禁看的有些癡了。
修長的腿骨肉均勻,白色襯褲中露出那片神秘的谷地,讓李子恆不禁全身的血都湧了上來。定了定心神,想到那向大哥教導的話,俯下身子,雙手遊走在那肖想已久的身子上,低頭,親上蓮鼓鼓的胸脯,左手微微一挑,便將那礙事的肚兜解了下來。
被漸漸挑逗的不能自已,婉容強自忍著,卻還是從口中發出小貓似地嗚咽聲。
李子恆心神一蕩,褲檔裡的兄弟更加精神了幾分。
分開婉容的雙腿,大掌握住婉容大腿的腿根部,直直的看了過去。
婉容看不見,卻能夠感受的到,他的手蠻橫的將她的腿撐開,沒有一點餘地。慌忙的想要並上,卻被死死的按住動不了。
「表哥,別看……」婉容的哀求聲帶了哭音。
李子恆深呼吸一口氣,拍拍婉容挺翹的臀部:「乖,一會兒就好,且忍一忍。」
婉容只感覺到那自己都沒注意過的難堪地方,感覺到他濃重的呼吸聲,氣息噴到那個地方,越發的讓人覺得羞恥。
忽的李子恆頭埋到婉容的股間,口舌並用,柔柔的安慰著她。婉容驚叫一聲:「表哥……」
那股酥麻順著下面那地方延伸至全身,起先是小小的波浪,緊接著就變成狂風暴雨,想要吞噬她一般。口中發出自己都不敢置信的柔媚叫喊,想要停下,四肢卻都被綁住,完全動不了。
腦海中一陣白光閃過,身體微微顫抖著。
李子恆見時候差不多了,他頭上的青筋暴起,顯然是忍得不行。脫下褂子,一個挺身,慢慢推了進去。
雖然做了這麼多準備,婉容還是疼的昏了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婉容醒過來,卻發現自己還是被綁著。一股股酥麻襲向全身。身上的人很有毅力的做了挺身動作。那裡有些鈍鈍的麻木,顯然是時間太長引起的。
「表哥,你好了沒?」
「噓,別說話。」李子恆卡住婉容的腰肢,拽著她更用力的摟進懷中。
也不知道到底做了多少次,婉容累的急了,昏昏睡過去。
76.晨定省茶時
婉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驚覺外面已然是日上三竿,渾身打了一個激靈便要起身。她這新媳婦兒嫁過來第一天敬茶就起不來了,未免臉上難看的很。
只是腰上橫過來的一隻手臂緊緊的抱著,讓她沒辦法動彈。婉容輕微翻了一個身,整個兒後背都被拖著貼到那人的後背上。無奈的伸出手想要叫他起來,幾縷陽光照射進來,她白皙的手臂上青青紫紫都是吻痕。略微一動,整個身體都酸痛的厲害。
婉容更加的不高興了,昨晚明明應該是溫柔繾綣的洞房,李子恆這廝居然將她綁住,還不知道做了多少次。昨晚她還記得,明明已經是累的極了,哭求著他停下,可他嘴上說好,動作就是不停。
不客氣的拍著橫在腰間的手臂,婉容狠狠的盯著那可惡的人:「醒醒,早上了,還想賴床到什麼時候啊。」
身後的李子恆發出一聲悶哼,將婉容翻轉過來抱在懷裡,呵呵笑了兩聲,大手在她腰間輕輕的揉著:「昨晚累著娘子,為夫給娘子道歉。」
婉容氣氛的撲過去,朝著李子恆的臉就咬了一口:「你還知道我累著了,昨天為什麼要給我綁住?你這個混蛋。」
李子恆乖乖受著,也不反抗,不好意思的笑笑:「為夫怕傷著娘子才將娘子綁起來。以後不會了。」
「都怪你,趕緊起來,我這個新媳婦兒,還要去敬茶。要是誤了時辰,還不一定叫人怎麼編排呢。」婉容沒好氣的瞪了李子恆一樣,屈身坐起,卻一下子摀住腰部,酸疼的有點受不了。
李子恆也慢慢起身,露出精壯的上身。他雖然不壯碩,到底常年習武,還是個用槍高手,身上的肌肉結實強健,小麥色的胸膛很是性感。瞭然的笑笑,從大床床頭的抽屜中,拿出婉容的肚兜兒:「昨晚累著你,我幫你穿衣服。母親和爹爹他們早就有吩咐,並不讓人擾了我們,你就放心吧。老祖宗和母親並不會難為你,體諒你還不夠呢。」
婉容一動不動,她確實有點累的抬不起來手臂,也就任由李子恆為她著衣:「我知道老祖宗和舅母心疼我,只是為人兒媳,總不能仗著寵愛就如此拿喬的。」
李子恆聞言,不禁心中歡喜,隨手舀過一件中衣長袍,套在身上,下了床,尋了婉容的繡鞋,親手執起婉容秀白小巧的腳,就要給她穿上。
饒是昨晚有了親密關係,婉容還是覺得不太好意思,不由得往回縮:「你一個堂堂五品都尉,怎的還給我穿鞋子,傳出去不讓人笑話了嗎。」
李子恆堅定的拉住,不准她往回縮,坦然笑笑:「我給自己的娘子穿鞋,誰又能說我什麼了。」說著,手上的動作越發的小心,先是羅襪,然後便是繡鞋。
婉容心中一暖,看著他那副認真的模樣,隨手將他散落在額頭前的頭髮向後掖了掖。李子恆抬起頭,兩人相視而笑,這一刻,到越發顯得溫馨起來。
叫了丫鬟進來收拾屋子,侍候兩人洗漱。婉容帶來的四個丫鬟,李子恆都是認識的。這邊一溜排開站著四個穿著打扮相似的丫頭,都是原來伺候過李子恆的。
李子恆也不在意,指著那幾個丫頭笑道:「這幾個以前都是我院子裡做活計的,以後就由你管,若是犯了錯,不用顧忌我的面子。要罰要打自己定了主意就是。」
婉容仔細打量了一番這幾個丫頭,見她們幾個俱都是容色平庸之輩,也就放下心來。不動聲色的訓了一番話,敲打一番也便罷了。
那四個丫鬟中為首的翠居上前來,收拾床鋪,但見到床上的白絹上的一點血色,與其他幾個丫鬟相視一笑,小心翼翼的收了,放在錦盒裡,要去給老太太看的。
這邊,綠珠已然扶著婉容在梳妝鏡前坐著,成了親,自然就不能在梳少女髮式。綠珠給婉容梳了一個雙平髻,正要挑首飾的時候。那邊李子恆早已經穿好衣服,從袖口中掏出一枚玉質髮簪,踱到婉容身邊,親手將那羊脂白玉的髮簪插到她的頭上。
「這是……」婉容抬眼,看見鏡子中的少年和少女,竟是相配無比。
李子恆撫摸兩下婉容的頭髮,神色間頗有些不好意思:「我看那時候送你的那朵木雕花你很是喜歡,就尋了塊玉給你刻了一個,我手藝不怎麼好,粗糙的緊。」
婉容摸摸頭頂的那玉簪子,可不是雕成了夕顏花的模樣,觸感並不是很光滑,相反打磨的並不精緻:「你那整日握槍的手,做這些小玩意兒倒是巧的很。」
梳洗完畢,兩人相攜去了正廳,李子恆穿著一身暗紫長袍,頭戴玉冠,婉容穿著火紅喜慶的褙衣,脖子上的項圈,手鐲,戒指一個不差,卻不顯得庸俗,反而貴氣渾然天成。兩人站在一處,倒也是金童玉女。
進了內廳,李家老夫人鄭氏早就在那等著了,看著婉容的婦人頭,欣慰笑笑,對一邊抱著孩子的劉氏道:「你看子恆這個猴兒,這回成了親,倒也沉穩了許多。」
劉氏將懷中新生的哥兒交給奶娘抱著,聞言莞爾一笑:「媳婦兒就說這婉容必然是能制得住他的。以後有了婉容,媳婦兒可就能少操點心了。」
那個哥兒是劉氏去年臘月生的,已經取了名字叫子越,只是因為還太小,怕不好養活,所以只叫了小名叫餃子。因著生這個小兒子的時候,正是臘月快過年的時候,故而取了這個一個可愛的小名。李子恆的妹子小妞妞也有九歲了,闔府都開始叫大姑娘,不再叫那小名兒。
婉容和李子恆跪下,捧了茶給老祖宗,說了幾句吉祥話,鄭氏老夫人笑瞇瞇的一人給了一個紅包。緊接著是李正榮和劉氏,這禮便算是成了。
那李正德一家倒是跟黏在李家似的,鄭氏老夫人不說攆他們走,他們在這居然也住的心安理得。雖是在李府的西園住著,並不按照李家的順序排輩分兒的。像那李子休比子恆大,闔府上下只管叫子恆為大爺。對那李子休則是尊一聲西園大爺。
婉容向著李正德福了福身,也敬了茶,便算成了。那李子休去年也成了親,娶得是個錢莊老闆家的女兒,小戶人家之女,上不得什麼大檯面。如今看著越發雍容嬌俏的婉容,臉色卻越發陰沉下來。
「看著這大奶奶和大爺,大奶奶果然不愧是小姑的親閨女,跟咱們大爺真真是天作之合,沒再般配的了。」
說話的是站在李正德身後的一個妾侍,她約莫三十來歲,倒也算是得寵,只是聲音尖銳讓人不喜。
鄭氏老夫人還沒有什麼表示,劉氏便先皺了眉頭。她不喜歡李正德一家,對著這個拎不清自己身份大伯的妾也沒什麼好感。撇撇嘴,這正經的主子都在這呢,哪裡輪得到她一個妾說話。
婉容瞥見劉氏的表情,心中瞭然。一臉疑惑的問著劉氏:「母親,這位是……」
劉氏不屑的看了那婦人一眼:「那是你大伯的妾侍。姓何。」
婉容笑笑:「多謝何姨娘誇獎了。」
何氏面色一僵,她仗著李正德的寵愛,再加上府上的下人不願意得罪西園,畢竟這李正德也是老爺的哥哥,到底也有幾分情意在的。所以下邊的下人們也都尊稱一聲姨太太。她倚老賣老,覺得婉容也得叫她一聲大伯母,沒想到卻直接叫了姨娘。何氏的面子有些掛不住了。
劉氏不由得遞給婉容一個讚賞的目光,果然是自家的媳婦兒,知道向著自己。
如此一番,婉容因為昨日有些累,得了老祖宗發話,早早的回去休息。三天之後回門,子恆還要去軍營。
77.一朝回門去
李子恆並沒有別的女人,跟婉容洞房那天也是第一回,著實是個新手。再加上活了十九年,第一回開葷,還是自己最喜愛的姑娘,房事自然就勤了一點。婉容並不是不贊同行房事,只是照著李子恆那生龍活虎的盡頭,著實讓她受不了,每次時間長不說,次數未免太多了些。只是婉容若不同意,李子恆便是一副哀怨的如同的不到寵幸的妃子模樣,倒叫婉容心軟,故而又被他得逞去。
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三天,按例新媳婦兒是要回門的。這日早上,李家小廝早早就備好了轎子,李子恆不待見做轎子,還是騎他那匹高大的大宛名駒。
婉容輕笑一聲,掀開轎子的簾子:「表哥,這又不是去你的軍營,還是坐轎子吧,那邊都準備好了。」
李子恆看著那空轎子,頗為不屑:「那是你們女子坐的玩意兒,我堂堂男子漢,還要別人抬著我不成。」
婉容氣的樂了,這傢伙某些方面很是有點大男子主義。有時候卻像個小孩子似的糾結些無所謂的事。
「給岳父家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李子恆問道。
旁邊的貼身小廝很是機靈的點頭,指著婉容轎子後面的雙人抬著的大箱子:「都準備好了,大爺放心。」
李子恆點頭:「那就好,這是大奶奶第一回回門兒,東西都要精心準備齊全了,不能落大奶奶的面子才是。」
「奴才省得,早就準備好了,連給李家老太太的都是百年的老參。」
婉容在轎子內聽見,心中暖流湧過。她表哥的性子一向是不愛管這些雜事兒的,如今對這些上了心,顯然讓她很是受用。
因為唐家和李家都隔得不太遠,沒過一會兒就到了。
下了轎子,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鬟金簪一早就在那候著,看見李子恆親手將婉容扶了出來,眼中掠過曖昧的笑,急忙讓小丫頭子去府內報信。
「姑娘和姑爺可是來了,今兒一早,老太太就念叨著呢。早早的派奴婢在這候著呢。」金簪行了一禮,對著婉容很是親切的模樣。
婉容指著金簪對李子恆道:「表哥,這是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頭,金簪姐姐。老太太可是疼的跟眼珠子似的,平日裡連我都要排在金簪姐姐的後面呢。」
李子恆點點頭,面色溫和並不盛氣凌人。
金簪冷眼看著,她拉著婉容走在前面,李子恆在後面跟著,卻時不時的看看婉容,心中不禁感慨這個表少爺確實是個好的,於是想著把這些跟老太太說說。
不一會兒,便到了內廳,寒暄一會兒,柔和縣主將婉容拉著,和一群姐妹們說私密話去了。留下李子恆在內廳中。
李子恆叫小廝將箱子抬上來,拱拱手道:「老太太,老爺,小子不才,娶了婉容是小子的福氣。這回容兒回門,我們也沒帶什麼好東西,便隨便挑了幾樣,望老太太不要嫌棄。」
李母嗔道:「這孩子怎的這麼客氣,回來看看老身就高興了,哪還會在意你們帶沒帶東西的。」
「容兒總跟小子說,這幾日心心唸唸都是老太太和老爺。雖然老太太不在意,可禮不可廢。」李子恆一席話說的極是真摯。李母不禁心中熨帖的很。
命人將箱子打開,李母存了些炫耀的心思,便讓小廝將東西報上來。百年老參一支,這是給李母的。青眼雲釉硯台外加彩玉筆洗一隻,這是給唐永明的。趙夫人得了兩匹素色雲錦,俱都是平時趙夫人捨不得用的上等貨色。為了表示一視同仁,唐鴻雁和唐鳴鶴得了一整套文房四寶,只是品質比起唐永明得了的那青眼雲釉硯台要差了一點,卻也是好貨。外加兩本京中靖王爺家的墨寶齋字帖一份。安文心和柔和縣主都是婉容的嫂子,雖然私底下親疏有別,可這明面上卻不能顯露出來的。兩人各得了一隻南珠攢花步搖和一匹蜀錦。蘇夫人等得了同趙夫人一樣,也是兩匹雲錦。而婉如,婉靜兩個妹妹得了兩隻步搖和一匣子銀踝子。便是連錢姨娘徐姨娘也沒落下。
一時間,這府內都贊三姑爺是個大方的,三姑娘會做人。
按說趙夫人是婉容嫡母,得的禮應當比蘇夫人多一些才是,沒想到卻是一樣的。趙夫人心中頗不平衡,回到自己的院子,恨恨的呸了一聲,她那些本來是給婉慧準備的傢俱都是白搭了。
這唐婉容果然是個小白眼狼,餵不熟的東西,不過是嫁了個侯府少爺,有什麼可炫耀的。她的親閨女可是三品婕妤娘娘,哪裡是個侯府少爺正妻能比的?
想到這,趙夫人心中舒服不少。
那邊柔和縣主拉著婉容自去與婉如婉靜等一處坐著,許久沒回來的唐婉晴也在。她先前看了那三姑爺如此給唐婉容長臉,帶了那麼多的禮物。又想到自家那個夫君,連同回門都是推三阻四的,一臉的不耐煩。心中頓時高興不起來。
柔和縣主在婉容耳邊也不知說了什麼,惹得婉容臉通紅:「嫂子這說的,沒有的事,他是個正經人。」
柔和縣主但笑不語。婉如一向與婉容關係不錯,這時也略帶羨慕打趣道:「三姐姐嫁了一個好男子,回門都如此大手筆,生怕姐姐受了委屈。看來是將姐姐放在心上的。若我將來的夫君能有姐夫的一半,就心滿意足了。」
婉容笑了兩聲,指著婉如笑罵道:「真是笑死人了,你這丫頭,且叫二叔早早的將你嫁了出去才是正經。」
幾個人說的開心,唯有唐婉晴面色不虞,忽的她開口道:「看著妹夫到對妹妹不錯,只是妹妹也得當心點,妹夫房中若是有房裡人,可不能讓那起子居心叵測的小賤蹄子得了手去。」
婉容一愣,隨即笑道:「倒讓姐姐費心了,表哥並沒有那些勞什子的通房丫鬟,想來是大姐姐為姐夫的事操心的過了。」
唐婉晴一噎,默默的扯著帕子不說話了。
78.麗婕妤宣召
眾姐妹正說著笑話,卻見一個小丫頭跑了過來,氣喘吁吁的:「三姑娘,宮裡的婕妤娘娘宣您進宮呢。」
柔和縣主一愣,隨即掩唇而笑:「想來是婕妤娘娘是想念三妹了。」
婉容心中嘀咕,不知道這唐婉慧是抽了什麼風,竟然在回門的時候宣召她入宮。雖然只是正三品,唐婉慧好歹是一宮主位,還是寵妃,宣召自己的妹子進宮,她也不能拒絕不見。只得起身,對著柔和縣主等歉然一笑:「對不住了,兩位嫂嫂大姐姐、四妹妹、五妹妹。既然是婕妤娘娘宣召,也不能不去。只能改日再續。」
安文心瞭解的笑道:「真是,這個丫頭,跟咱們家裡人還這麼客氣,真真該打。你快去吧,婕妤娘娘可是等不起的,我們可是等得起。」
婉容一笑,點頭應下了。跟著那小丫頭到了正廳,正瞧見婕妤娘娘宮中的傳旨太監小喜子笑嘻嘻的站在那裡等著。見婉容出來了,上前一步:「夫人跟著奴才走吧,我們娘娘聽聞您回門可是歡喜的緊,正要招您進宮去呢。」
那邊李子恆皺著眉頭,面帶憂色,拉著婉容的手。
婉容柔柔一笑,悄聲在李子恆耳邊道:「你多陪陪老太太和老爺。我進宮回來便直接回咱們家。放心無事的,婕妤娘娘到底是我姐姐,不會為難我的。」
李子恆心中的石頭微微落下,見婉容並無別的不妥,也笑了笑:「也好,我等著你。」
跟在安文心等人後面出來的唐婉晴,一見這夫妻兩個如此親暱,感情甚好,心中越發的淒楚。覺得比起婉容來,她實在是太命苦了些。
「公公可知,娘娘這回招我進宮是為了何事?」婉容坐在馬車上,不經意的問著小喜子。
這個小喜子倒是個嘴巴嚴實的,只笑的高深莫測:「夫人不必心急,等進了宮夫人自然就知道了。」
這一下子,婉容心中倒是有些忐忑,瞧著自己身上穿著火紅褙衣,戴的首飾也並無逾禮之處,這才稍微放下心來。
跟著小喜子身後去唐婉慧住著的宮殿,迎面過來一個宮裝婦人,她一襲紫色深衣,頭上戴著的鳳翔九天的流蘇步搖,高高梳起的髻正中是一隻開的正鮮艷的重瓣大紅牡丹花。婉容只看一眼,就知道那是自己店中宮紗假花的工藝。
小喜子連忙跪下行禮道:「給德妃娘娘請安。德妃娘娘萬福金安。」
婉容回過神,原來這婦人便是德妃。說來德妃父親不過是個員外郎,只是她卻運氣好的緊。當今聖上的四個兒子有三個都是從她肚皮裡生出來的。故而雖然這德妃一躍從個小小的貴嬪成了三妃之末。德妃雖不若寧氏貴妃那般嬌弱楚楚可憐,也不如柳皇后雍容賢惠大度,更是不如麗婕妤容貌傾城,明艷至極。可架不住人家會生。
「臣婦給德妃娘娘請安。德妃娘娘萬福金安。」婉容連忙行禮。
德妃看著小喜子,眼中掠過一絲不善:「喲,本宮瞧著是誰呢,這不是麗婕妤宮裡的小喜子嗎?怎麼,你這是帶著哪家的婦人進宮呢?」
小喜子倒是不慌張,笑道:「娘娘見笑了,這是我們婕妤娘娘的娘家妹子,前幾日剛剛出嫁,嫁的正是忠義侯家的大少爺。娘娘想念妹子,便叫奴才帶進來好敘敘舊。」
德妃瞥了一眼婉容,聲音很是陰陽怪氣:「本宮道是誰呢,原來是麗婕妤的娘家妹妹,怪不得和麗婕妤一個樣。行啦,你們去吧。」
小喜子帶著婉容遠遠的走開,還能聽見那德妃嚷嚷著:「原來是那賤人的妹妹,果然跟那賤人一個樣子,都是狐媚子的樣。」
小喜子面色微微尷尬,急忙向身後的婉容解釋道:「夫人不要介懷,德妃娘娘就是這個脾性。她身邊有三位皇子傍身,未免會氣焰囂張一點。平日便是皇后娘娘,也對德妃娘娘多有忍讓。夫人暫且忍一忍吧。」
婉容搖頭道:「公公放心,這宮中可不是要處處小心才是。臣婦斷不會讓婕妤娘娘給人落下話柄。」
沒多久,便到了唐婉慧住著的寢殿。
打開高大的朱漆大門,小喜子面帶微笑:「夫人進去吧,奴才就在這候著便是了。」
婉容只覺得小喜子這行為頗為怪異:「公公,不是婕妤娘娘招我進宮,為何公公反倒不進去了?」
小喜子弓著腰,就像個大蝦仁那樣低著頭,看不清楚表情:「這是娘娘的吩咐,奴才也不知為何。想來是娘娘有要事跟夫人說的。奴才哪裡能知曉呢。夫人快進去吧,切莫耽誤了時辰。」
婉容點點頭,邁進那大廳之內,卻聽見後面的門發出『咯登』一聲響聲。婉容心中一跳,分外覺得不大對勁兒。
腳下是厚厚的波斯毛毯,整個大堂雕樑畫棟,極盡奢華,果然不愧是皇家寢宮。只是這廳內卻一個人都沒有,連一個伺候的宮女也無。婉容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高聲喊道:「婕妤娘娘,臣婦李唐氏婉容覲見婕妤娘娘。」
無人回應,婉容咬咬下唇,這宮中明爭暗鬥的厲害,莫不是小喜子背主,叫她進宮,是為了栽贓唐婉慧?那這下子可就糟糕了。
婉容神色一變,回身去推那大門,果然如同意料之中的,門被反鎖住。
一時間,婉容心中有些慌亂,深吸一口氣,慢慢鎮定下來,做到椅子上,慢慢分析起來。這小喜子的傳旨乃是當著唐家人的面,她一無所知,便算是有過錯,想來有人證在,也會幫她洗脫冤屈。只是現在她在暗,又不知唐婉慧跑到了哪裡去,未免覺得心中忐忑的緊。
正想著,打量寢殿內部,婉容慢慢踱步,卻正看見那左側牆面上高高掛著一副畫,畫中乃是一位絕代佳人,端莊秀麗,一張鵝蛋臉,眸如秋水,眉如遠山。只是面容微微帶著憂色,相貌有五分似唐婉慧,另外五分,婉容只覺得有些熟悉,卻一時想不起是誰。那畫卷旁還有一首詩,無非是誇讚此女美貌才情,有君子之思。
此事太過蹊蹺,小喜子帶自己來的寢宮中沒有人,門卻被外面反鎖住了。到底是誰?有什麼陰謀?
婉容百思不得其解,正納悶著,卻見桌子上一面銅鏡,映出自己的面容。一時間,婉容轉頭看那幅畫,頓時冷汗淋漓。那畫中的女子有五分卻是她的相貌!
就在這時,屏風後面走出來一個人,婉容看著來人,嘴唇微張,卻是糊塗了,為何是他?
79.此間有心思
婉容腦子裡有點空白,看著那穿著月白長袍,年歲已過不惑,卻因為保養得當很是年輕的男子,一下子跪下去:「臣婦給聖上請安,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那男子竟然是當今聖上,只見他臉上帶著高深莫測的笑容,看的婉容心中發毛。
皇帝悠閒的坐到八仙椅上,把玩著手中的一枚小小的手釧,饒有興趣的看著婉容:「起來吧,不必跪著了。」
婉容站起身,小心翼翼的忘了皇帝一眼,卻瞥見他手中的手釧,只覺得熟悉非常。那串手珠不是她去年送進宮的年禮嗎?還是她看著一些珊瑚邊角料覺得可惜,一個個磨圓了,每個珠子都雕刻了一朵芍藥花,那芍藥花形態各不相同。因不捨得送那些貴重的首飾,便把這心血來潮雕刻的珊瑚手釧放進給婕妤娘娘的年禮中送進了宮來。
「臣婦請問聖上,婕妤娘娘召臣婦進宮,卻許久未見人影,臣婦無知,只請聖上差遣奴婢幫臣婦問問婕妤娘娘。」婉容小心的措辭。她一向心思敏慧,早就知道這情況不對勁了。
皇帝是個很英俊的中年男子,正是最有魅力的時候。
他淡淡的笑了笑,指著對面的墩子:「你坐吧,這麼跟朕說話也不嫌累的慌?」
婉容咬咬牙,坐了上去,卻只坐了半個屁股,並不敢真的放鬆下來。
「這回,並非你姐姐宣召你,而是朕宣召你。」皇帝笑著,說出讓婉容驚慌失措的話來。
婉容垂下眼,手腕攥的緊緊地,掩蓋在寬大的袖子中,只是看的不大清楚罷了:「不知聖上招臣婦何事?既然是聖上宣召,為何要說是婕妤娘娘宣召?」
婉容說話的語氣很是平和淡然,然而問的話卻尖銳非常。
皇帝了然笑笑:「朕有事問你,自然便會宣召你。你不必疑惑。朕且問你,那驚鴻舞和長河調可是你所做?」
婉容抬頭,看著皇帝那雙幽深的眼睛,心中努力穩穩心神:「聖上緣何問此?那驚鴻舞臣婦也聽說過,婕妤娘娘才華橫溢,竟能將昔日梅貴妃娘娘的驚鴻舞重新現世,臣婦是極為佩服婕妤娘娘的。至於長河調,臣婦更不知聖上所說之物為何。」
她一臉坦然,皇帝冷哼兩聲,走過去,抬起婉容的下巴,捏著她抬眼看著他:「你且不用跟朕打馬虎眼。你那婕妤姐姐是如何繡花枕頭內裡草包,朕不信你會不知。若不是你這個軍師在身後幫著,她那樣無知女子,朕會冊封為婕妤,你真真是小看朕了。這手釧也是你所做,朕倒是不知麗婕妤的妹子竟是如此知情知趣,又有才氣的女子呢。」
婉容心中咯登一聲,面上卻仍舊是淡然相對,對上皇帝那視線:「臣婦不知聖上緣何有如此怒氣。縱然臣婦幫助姐姐爭寵,用了些手段。可聖上也知,我家姐姐性子太直,不會揣摩聖意,姐姐一身榮辱又關係臣婦祖母爹爹,臣婦便是幫了婕妤娘娘,也是人之常情。聖上緣何會怪罪臣婦?」
皇帝眼光幽深,看了婉容半晌,忽的哈哈大笑起來,指著婉容:「果然是個伶牙俐齒的。跟你那愚蠢姐姐倒是不同。聽說你成親了?嫁的是哪家的小子?」
婉容穩穩心神,探不清這皇帝到底想的什麼,只如實回答了:「臣婦三日前已加入二等忠義侯李家。臣婦的夫君便是李家長子李子恆,現在是西山大營的正五品都尉。」
皇帝沉吟片刻,半晌才道:「原是他們家的小子,倒也不算辱沒。」
皇帝定定的看著婉容,婉容低著頭也不敢插話。餘光瞥見那香爐之間的裊裊煙氣緩緩上升,窗稜中有一束光照射進來,越發顯得如夢似幻。
「如此佳人,竟不是朕之嬪妃,著實遺憾。本來以為你姐姐麗婕妤能做出長河調和驚鴻舞,縱然人蠢了點,朕也願意給她些寵愛。沒想到就連那才情都是別人代筆。唐氏,你說說,朕本以為的絕代佳人真面目竟是如此,你叫朕如何想?」
皇帝高臨下,看著跪著的婉容,也不說話,只靜靜的看著。
他並沒有雷霆震怒,婉容卻感受到厚重的壓力,緊攥著的手心都是冷汗。跪著的膝蓋雖然有厚厚的地毯,卻仍舊硌的生疼。
婉容咬緊牙關,倔強的揚起頭:「聖上所認為的絕代佳人,臣婦不說別人,只那位德妃娘娘,貴妃娘娘,便真的如同聖上所想?婕妤娘娘確才情不高,可容貌絕麗也是事實。那驚鴻舞雖然是臣婦所作,可若不是婕妤娘娘用心苦練,聖上又怎能看到這曾經驚動天下的絕冠之舞?聖上便是怪罪婕妤娘娘欺瞞,可婕妤娘娘一片苦心,聖上怎能輕易抹殺。」
皇帝看著婉容,眼中欣賞之意更甚,一把拉起婉容坐到自己的懷中,手掌中是不盈一握的腰肢。
婉容大驚,不斷的掙扎起來:「請聖上自重,臣婦已經嫁人。」
皇帝雖然養尊處優,可射箭騎馬練武功卻一樣都沒有落下。手上的力氣怎麼是婉容一個小小的閨閣女子能撼動的。
皇帝禁錮住婉容,在她耳邊輕輕耳語,噴出來的灼熱氣息讓婉容覺得心驚膽戰。
「朕心愛你,像你這般的絕代佳人本就應該做朕的嬪妃。你說可好?」皇帝悠閒的笑著,大手抬起婉容的臉頰,輕輕摩挲著。
婉容噁心的想要吐,她都不知幫助唐婉慧爭寵,然會把自己陷入這樣的境地。死命的定了定心神,她不能答錯,若是回答錯了,恐怕會連累唐家和李家。
「聖上乃是聖明之君,若真為臣婦如此,聖上便不怕擔上昏聵之名嘛?奪臣子之妻,雖然我夫君只是小小的五品都尉。可我公公卻是戶部侍郎,一直得聖上重用,夫君外祖更是朝廷二品大員。若聖上此事傳出去,豈不是寒了眾將士的心?聖上富有四海,天下的美人都是您的囊中之物,聖上又何必執著於臣婦?」
婉容的眼光坦坦蕩蕩,看著皇帝沒有一絲的抱怨。
皇帝目光一頓,緩緩鬆開禁錮著婉容的手臂,背著手隔著窗子看向遠方:「你說的不錯,朕不會為了一個女子大動干戈。朕雖然富有四海,卻得不到想要的女人,到底是掣肘了。你這婦人看的倒是明白。」
說完,走進幾步,看著婉容:「朕赦免了李正榮,他卻是個拎不清的,早前他們家就是因為先帝儲位被流放,如今李正榮卻還攪進這儲位之爭中。你那夫君年紀輕,是個不錯的,切莫走上他爹的老路才是。」
婉容驚得一身冷汗,她一直以為她家公公是純臣,什麼時候又牽扯上了儲位之爭?
「臣婦明白。」婉容恭敬的行了一禮。
皇帝看著婉容神秘莫測:「你且去吧,朕不會叫人阻著你。」
婉容如蒙大赦,連忙退了出去。
皇帝看著婉容的背影,歎了一口氣:「如此佳人,終是無緣。」
80.此間有心思2
婉容出了宮門卻正看見麗婕妤神色晦暗複雜的看著她。
想到今日聖上那番做派,婉容冷笑:「姐姐真是聖上的好婕妤啊,連這種事都替聖上做了,妹妹真心佩服姐姐。能忍人所不能忍。姐姐是成大事的人。」
麗婕妤死死的咬住嘴唇,緊盯著婉容,又是愧疚,眼中又有赤裸裸的恨意。緊緊的看著婉容一會兒,麗婕妤聲音隱隱帶了一些哭腔:「本宮感念你幫我爭寵,誰能想到聖上得知了真相,竟會有如此想法。若非你早早嫁人,本宮都要以為你也想進宮分得一杯羹了。」
麗婕妤進宮兩年多,再也不是那個直性沒什麼心機的唐家二姑娘,宮中生活膽戰心驚,一步行錯,滿盤皆輸。吃了那麼多暗虧,還失了一個孩子,好不容易爬到這三品婕妤的位子上,她早已經不是昔日的唐婉慧。
婉容只覺得麗婕妤噁心至極,半句話也不想同她多說:「我還記得二姐姐在家中時,我們姐妹多有爭吵。二姐姐看不慣我也是常事。只是妹妹真沒想到,為了自己的榮寵,竟然能把一直為你出謀劃策的親妹子推出去。唐婉慧,二姐姐真是好心思,好心機。在這宮裡,婉容都得為姐姐叫一聲好呢。如此,婕妤娘娘好自為之吧。」婉容行了一禮,帶著諷刺的笑容離去。
麗婕妤看著婉容的背影,神色晦暗。
「小主……」小喜子上前一步,面帶擔憂。
麗婕妤緩了兩口氣,目光猙獰:「你無須多說,本宮曉得。看那樣子,婉容沒叫皇上得了手去。也是,那李子恆到底也是未來的侯爺,君奪臣妻到底是說不過去的。」
小喜子又道:「小主,奴才只是擔心,這聖上若真對三姑娘上了心,以後小主的寵愛……」
麗婕妤笑了兩聲,聲音頗有些淒涼之意:「聖上得不到我妹妹,到底還有我這個姐姐在。他便是有幾分相思之意,也會來看看我。卻沒想到,本宮終日依靠妹妹,現在反被妹妹奪了夫君的心。真真是個笑話了。」
且不說麗婕妤那邊如何的糾結,這邊婉容坐在馬車中,想著皇帝說過的話。自古君王最忌諱黨爭。現在聖上剛過不惑,自然不希望底下的兒子們爭來爭去。她家公公如何扯進了奪位上?若是如此,婉容不得不早作打算。
婉容心中有事,又擔心,故而回到府中,草草用了幾口飯,也沒心思吃。
李子恆對別人一向粗心,卻只對婉容看的分明,知道她心中有事情,也不癡纏,只默默的跟她坐在一處,醞釀半天才小心的問道:「容兒,你怎麼了?這麼不開心,是宮裡的婕妤娘娘為難你了?」
婉容感覺到腰間多了一雙手臂,背後是熟悉的男性氣息。這個呆子,也只有對她的時候才會如此小心翼翼,頓時心中那點幽怨之氣也消散了。蓋上李子恆的手,婉容勉強笑笑:「婕妤娘娘到底是我二姐,怎麼會為難我呢?我現在擔心一件事。」
「容兒擔心什麼事?跟我說說可好。」李子恆輕輕順著婉容的長髮,就跟撫摸一隻小貓似地。
婉容轉過身,與李子恆面對面站著,因為身體摩擦,李子恆又是個年輕公子。新婚不久,又熱衷夫妻之事。婉容這麼一動,他早就起了反應了。
婉容只覺得有什麼頂在她的小腹間,頓時臉一紅,揪著李子恆的耳朵:「你做什麼呢?我在跟你說正事,你正經一點好不好。」
李子恆唉唷幾聲,目光哀怨的看著婉容幾眼,回過頭,運氣,將身體裡那股衝動終是勉強壓了下去。
「這些日子,我聽說公公捲入黨爭?與皇子走的太過親近?表哥你可知道這事?」
李子恆愣了愣,隨即笑道:「我說是什麼事呢,你別擔心,爹爹那個人,只與文人墨為伍,不屑攙和什麼黨爭的。」
「那為何會有如此傳言?」婉容心中擔憂,最主要的是連聖上都如此以為,那可就是大事了。
李子恆笑瞇瞇的,一點也不在意:「那二皇子和三皇子雖然都是德妃娘娘一母同胞所出,然昔日聖上還是太子之時,德妃娘娘連個庶妃都不是,二皇子乃是聖上一位側妃撫養長大。那位側妃在聖上登基後不久後就薨了。便是那位追封為顯和孝仁皇貴妃的蕭氏。蕭氏出自左丞相一脈。德妃生了三子,殤了一個,如今便是二皇子和三皇子兩個兒子,二皇子卻與她不大親近的。大皇子雖然長,母妃卻只是個良人,不為聖上所喜,也沒有大才。這儲位便是二皇子和三皇子之間的爭鬥。爹爹與二皇子交好,不過是因著那二皇子實在是驚采絕艷的一個人物,做出來的詩叫爹爹拍案叫絕。故而走的很是親近。咱們家因為祖父捲進黨爭,全家都被發配,又怎麼可能還捲入這件事中,不過是有心之人的造謠生事罷了。」
婉容心中咯登一下,勸解道:「公公覺得與二皇子不過是君子之交,可若落到聖上眼裡不就變成結黨?表哥,此事,你定然要勸勸公公,那皇子們不是那麼好交的。咱們家就做個純臣,方能保百年太平安順。祖父的教訓不就擺在那裡。」
被婉容這麼一說,李子恆皺著眉頭,眉宇間形成一個深刻的『川』字。他雖然沉默寡言不愛說話,可這些事,心中卻看得分明。
重重的點頭:「你說的對,此事我會說與爹爹知曉,容兒放心吧。我雖然是個蠢蛋,可還能護好你的。」
說著,婉容依偎在李子恆懷中,心中那份不安還是沒有消卻。
不一會兒,李子恆便有些上下其手。婉容臉色微怒看著一臉坦然的李子恆,捏著他的臉:「剛說不要動手動腳的,你怎的又……」
李子恆連忙親了親婉容的側臉:「好容兒,好娘子。你就可憐可憐為夫吧。再過幾日我休沐的日子就到頭了。連著半個月都看不見你,可叫我怎麼辦的?」
婉容一猶豫,這廝便順勢脫了她的衣服,輕車熟路,結結實實的纏綿了幾回。
81.道是離別苦
沒過幾日,李子恆便又回了西山大營,這幾年大夏西部的草原部族韃靼擾亂邊境,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聖上早有心出兵韃靼,只是朝中以柳皇后母家柳丞相為首的一派堅持反對。柳丞相是右丞相,加上表姐是當今太后,女兒是當今皇后,權傾朝野,便是聖上也奈何不了他。這西山大營名義上是防衛京師,其實整日練兵,便是為了有朝一日能發兵韃靼,揚眉吐氣。
李子恆根紅苗正,外祖是當朝二品大員,威名赫赫。他確實從一個小小的十夫長開始做起,如今做到都尉也是靠自己的本事。李子恆年紀尚輕,不過十九,便已經是正五品,不難看出前途光明,一片坦蕩。
只是苦了婉容,兩人新婚燕爾,還沒溫存夠,便得分離半月之久。
李子恆很是捨不得,臨去軍營前一天晚上,把婉容折騰個夠嗆,差點婉容第二天就起不來了。
兩人依依惜別了一會兒,李子恆便去了西山大營。婉容看了好一會兒,掩飾住內心那份失落,慢慢往回走去。
李子恆正是少年,建功立業的時候,怎麼能因為兒女情長而絆住他的腳步呢。
「弟妹這是去送子恆堂弟了?」婉容回頭,來人正是李子休。
婉容對這個曾經沒安好心,差點調戲了自己的表哥沒什麼好感。然而此時人家並沒有不規矩,她也不好冷臉相對。婉容點點頭:「自是送夫君去了西山大營,堂兄可有事?」
雖然婉容新婚,可她也只在大婚和回門的時候穿了鮮艷的衣服。這幾日也穿的很是素淡,不過是一件藕荷色深衣,卻襯得皮膚越發白皙膩人。加上從少女變成少婦,那風情非少女時期可比。
看的李子休眼前一亮,他笑瞇瞇的,因為有侯府支持,他父親李正德的生意倒是做的大了,連帶著這李子休穿戴的也像個富貴之家的紈絝子弟,比起前幾年可謂之變了不少。
「聽說弟妹有個胭脂鋪子,你那嫂子買了一回子,說好用的很。後來一看,居然是弟妹的鋪子,真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了,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你嫂子最是喜歡那『硃砂赤瓊』,我這厚著臉皮便想跟弟妹討一盒。」
因為李子休說的很是誠懇,加上他又是為了他媳婦討要,婉容心底倒微微對他改觀了。點點頭道:「堂兄不用客氣,堂嫂若是想用了,儘管跟掌櫃說去。自家人不必如此見外的。」
李子休拱手謝道:「那便多謝弟妹了,你嫂子平日自己在家也怪沒趣的,弟妹若是有空,便去我們那院子,跟你嫂子多說說話也是使得的。她就盼著你去呢。」
若是拒絕,到底顯得婉容矯情了,婉容點點頭:「蒙堂嫂看的起,婉容也願意找堂嫂說說話,只是別嫌婉容呱噪。」
「哪能呢。」李子休也笑道。
兩人說完話,婉容便去劉氏那裡,哄了一會兒小饅頭似的子越。大家都管這個小不點叫餃子來餃子去的,婉容偷笑了幾回,將來子越長大了,若是知道這麼一個小名兒,可要怎麼害羞呢。
說來也是奇怪,婉容倒是很和小子越的眼緣。凡是婉容抱著,這小傢伙準定能咧嘴笑開,看的婉容窩心不已。
劉氏看著,暗笑不已:「婉容喜歡孩子?」
婉容看著懷中子越胖嘟嘟的嫩嫩小臉,心中柔軟:「是挺喜歡的。」
「誒呀,既然喜歡,便和子恆多生幾個。咱們家到底人脈稀了些。」劉氏直直的看著婉容打趣。
婉容被劉氏曖昧的目光看的臉通紅:「母親別打趣媳婦兒了,這孩子的事,哪是說有就有的呢。」
劉氏歎了一口氣,拍拍婉容的手:「成親沒幾日,子恆這孩子就去了軍營,你們小兩口就得分離。我這心裡真真不是滋味的。原本老爺想讓子恆這孩子科考,到底是條出路,可是這孩子讀書做學問學不進去,倒是整日舞刀弄棒。原來流放的時候,也時常跟著獵戶去打獵,若沒了子恆這俊功夫,我們一家子過得還要苦的很。他進軍營,我們也由著他,原想好歹我爹爹也是二品大員,他便是不上進,這輩子安安分分的也就足夠了。哪知道這孩子脾氣倔強,非要幹出點兒顏色來。這武將哪裡比的上文官安泰呢。只是苦了我的婉容,這般提心吊膽的,現在想想,我真是覺得對不住你。」
婉容不在意的笑笑,戳戳子越的小臉蛋,這孩子笑瞇瞇的眼睛都成了一條縫隙。
「母親幹嘛說這個,男兒志在四方,我瞧著表哥這樣很好。若表哥也如同那些紈絝子弟似的,整日游手好閒,我反倒看他不起的。」
劉氏聽了這一席話,心中舒坦不少,看著婉容越發的滿意起來。只覺得婉容不僅性情好,樣貌好,女紅好,更是自己小姑子的女兒,加上如此通情達理。劉氏更是疼愛的緊了。
「我現在身邊有著子越這孩子照顧,倒是沒多少精力。以後咱們家的事你多管管才是,明兒我就讓含翠把帳本給你拿去。」
婉容唬了一跳:「這哪裡使得。咱們家家大業大,我年紀小,資歷又不高,哪能管家。」
「如何不能呢,你是咱們家正經的大少奶奶,這管家的事由你管著最是名正言順不過了。你就當幫幫我,子越這孩子實在是磨人,整日拉扯他我就整日的精神不濟了。」劉氏眉宇間確實有幾分倦色。
婉容推辭不過,再加上確實心疼劉氏,也便應了下來。
第二日,想起昨日與李子休的約定,婉容拿了兩盒親手制的胭脂去拜訪。婉容與唐鳴鶴和開的胭脂鋪子中,婉容的手制胭脂不說價值萬金,卻也是高價難求。這兩盒胭脂稿子總共也要百兩銀子,禮也不算輕了。
李子休的正妻馬氏只是錢莊老闆之女,家中倒也小富,配李子休這個沒功名在身的倒也不辱沒。只是李正德靠著侯府,有了錢後,便花了好幾千銀子給李子休捐了一個九品小官,每日也有二兩銀子的進項。李子休自覺也是官老爺,便越發的覺得這馬氏配不上他了。
馬氏相貌實在普通,臉頰上還有幾個雀斑,極為明顯。站在婉容身邊,越發的像清淨水蓮花和狗尾巴草的對比了。
大概是因為婉容實在太過明麗大氣,這馬氏更加的惴惴不安。說了幾句話也是不投機的很。婉容臉上無奈,拿出那兩盒胭脂給了馬氏。
馬氏也不愧是商賈之女,是識得貨的,知道這兩盒胭脂便價值幾百輛銀子,當下對婉容也有些熱情起來,拉著婉容的手弟妹弟妹的叫個不停。
待了一會子,實在是無趣的很,剛想告退,便看見李子休進了來。
82.管家想計謀
「夫君回來了。」馬氏柔柔的笑著,神色拘謹卻慇勤的上前去服侍著。婉容覺得有點尷尬,立刻站起身:「堂兄和堂嫂有事要談,婉容也不打擾了,這便……」
馬氏笑容可掬,剛要起來相送,卻聽見李子休道:「弟妹好不容易來一趟,哪有你這樣把人往外攆的?」
馬氏驚訝的看著李子休:「妾身並沒有把弟妹往外攆,不是弟妹說不打擾……」
李子休沒好氣的橫了馬氏一眼,心中頓覺這婦人實在是呆楞的很:「弟妹別跟她一般見識,你堂嫂小戶出身,沒什麼見識,土的很,也不會說話。你多多擔待擔待。在我們這院子多待待才好。」
婉容不動聲色,看著那兩人,心中頓覺的不耐,臉上還掛著柔和的笑意:「婉容現下也要回去了,畢竟婉容那裡也有著許多事。今日算是擾了堂嫂一回子,請堂嫂見諒。」
說完,點點頭,翩然離去。
李子休一雙眼睛略有陰沉,緊緊盯著婉容裊娜的背影。馬氏拿著婉容送來的胭脂,笑的樂不可支:「夫君,這弟妹真是夠大方的,今日竟送了妾身兩盒子胭脂,價值幾百兩銀子呢。妾身以前只看見那號稱金銀滿缽家的大姑娘用的起。沒想到今日妾身也得了兩盒。」
馬氏一邊笑,一邊將那兩盒胭脂藏進了首飾盒裡,很是心滿意足。
李子休不答話,臉上滿滿的都是厭惡。他怎的娶了這樣的一個女人為妻?俗不可耐,沒個眼界的,不過是兩盒價值百兩的胭脂膏子,就得意成這個模樣。
豁然站起身:「我今晚去新月房裡。」
馬氏一愣,扯著帕子,恨恨的不說話了。
婉容回到自家的院子,果然看見李管家早就在外面候著:「少奶奶可是回來了,老奴已經等了一會子。」
婉容急忙起身,面帶歉然:「到讓管家久等,管家既然來了,何不差人去尋我,我也好早些回來。」
「不妨不妨,老奴不過是送咱們府上的帳本過來,並不敢多打擾少奶奶。」
「管家說笑了。」婉容淡淡一笑,讓丫鬟給管家上了茶水,便一本本粗略的翻看那些帳本。這麼一看,婉容頓時心中驚訝,李家回京城不過才兩三年的時間,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卻已經有了這麼多莊子和好幾個商舖。想來她成親的時候,李家的聘禮,心中暗歎,這舅舅和舅母果然是有手段的。
纖纖素手又拿起另外一本支出的帳本,婉容細細看著,看到一處卻皺起眉頭來。
「這西園的開銷也是由咱們府上出的?」婉容食指敲了敲桌子。
管家立刻答道:「這西園畢竟也算是在咱們府內住著的,所以一應開支自然是在這邊兒。」
婉容不答話,抿了口茶水:「雖然是這麼說,可西園伯父這一大家子住在咱們府上,吃穿用度一應都是咱們出。可他們那些鋪子賺的銀子卻不充公,這作為未免太過分了。看看這帳本上,西園大爺討得一個通房便花了五百銀子。咱們家縱然是侯府,也經不住這麼個花法。尤其是公公這才回京城幾年?好不容易打下這不大豐厚的基業,也不能就這麼敗了去。」
婉容一邊說,管家額頭上的冷汗便蹭蹭直冒了出來。
「再看這個,這堂兄支取銀子,竟是沒寫著原由的。難不成他想支多少便支多少嗎?此事母親可知曉?」
管家低著頭,神情訥訥的:「夫人並不知曉,夫人那些日子有孕在身,便沒看這帳本。那西園大爺到底也是主子,老奴便是有幾分臉面,也不敢剋扣主子的銀錢。更何況,老太太說過,西園的開支都算在咱們府上。奴才若是不給銀子,那西園大爺必然饒不了老奴的。」
他說的倒是可憐兮兮,婉容卻不全信他的話,臉上還帶著溫和撫慰的笑容:「好啦,管家起來吧,這其中原由並不怪你,只是我這管了家,可不許如此行事的。從今兒起,除了老太太和子越少爺那裡,咱們府上的一切開支都減半。就先從我這院子開始裁度。若有誰不服的,叫她只管來找我便是。」
停了停,婉容似是又想到了什麼似地:「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便是將採買的人叫來,我有話要問。」
管家點點頭,心中暗道這大少奶奶真是個精明的,也不敢怠慢,急忙把人叫了來。
進來的是一個約莫二十多歲的青年男子,怕婉容不知道他身份,管家急忙介紹道:「這是榮嬤嬤家的大兒子,一向是管著採買的。」
婉容點點頭,這榮嬤嬤原先是李正榮的奶娘,李正榮回了京城,這榮氏一家子前來投靠。因著以前的情分,李府收留了榮氏一家子。這榮嬤嬤又會說話又會奉承,在老太太跟前也有幾分臉面。
「聽說是你管著採買?」
青年抬頭,赫然看見一個絕代佳人笑語盈盈的看著自己,略略有些慌神,隨即慌忙道:「回少奶奶話,確實是由奴才管著的。」
婉容笑道:「你倒是心思伶俐,這帳本上一顆雞蛋,一顆白菜的價格都寫得如此清楚。」
「少奶奶叫奴才榮大就好。這都是奴才的本分。」榮二神色頗有些得意,暗道這大爺真是好艷福,居然能得如此美人做嬌妻。
說了一會子話,賞了榮大些東西,便讓她們都退下了。
看著手中的帳簿,婉容冷笑,還真是把她當成不知世事的天真大小姐了。她跟唐鳴鶴和著開了好幾間鋪子,雖然都是唐鳴鶴出頭露面,這帳上的事,她卻是不假於人手的。看那採買的記錄,一枚雞子兒標注竟是三兩銀子,一隻鴨子十兩銀子。若有三兩銀子,買一籃子雞子兒都是儘夠了。
想來是老太太不管家事,而劉氏又懷孕許多日子,一時疏忽才讓這起子奴才鑽了空子。
婉容不知道,李家流放之時,手裡哪曾有過銀錢,有督工看著,她們的衣食住行俱都是督工發的。若不是靠著李子恆打獵,弄些肉吃,怕是一年到頭都見不到葷腥。回了京城,已經是隔了這許多年,對於京中的物價也不甚瞭解。那榮大總說物價漲了,暗地中摟銀子,管家是宮中皇后指派的,劉氏等只有謝恩的份兒,平日裡連多問幾句都是不大敢的。這查帳,也只有婉容這愣頭青敢說了。
其實並非婉容不知情,她性子剛直,不願意受制於人,況且這奴大欺主的事,便是爭到皇后娘娘那裡,她也是有理的。
「綠珠,讓紫玉的女婿出府一趟,將外面的物價都記下來,回來給我瞧瞧。」
吩咐完,婉容擰著眉毛看著那帳簿發起呆來。先前給她置辦聘禮已經用了一大筆開支,現在這出的比進的多。若還如此,用不了多久,李家就得坐吃山空了。她得好好像個法子才是。
83.管家想計謀2
紫玉的女婿原來是唐家的小廝,也很是機靈的一個男兒。婉容出嫁,這紫玉一家子自是跟著做了陪房。他出去幾天,很快就把菜肉的價格打聽好,寫在一張單子上,給婉容呈上來。
婉容原本也是大家小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看了這單子,也不禁氣得七竅生厭。她知道那管家和榮大肯定會偷著摟銀子,可沒成想,他們單子卻是這麼大。那雞蛋,在市面上,最貴也不過五文錢一個,而那榮大卻硬生生的寫成三兩銀子,也不知那管家和榮大吞了多少。怪不得前日看見他,那廝身上穿的跟李子恆身上穿的料子差不多。
看到這,婉容硬生生的將茶杯擱在桌子上,發出『光當』一聲響聲。
綠珠不禁上前,雙手搭在婉容的肩膀上:「姑娘這是怎麼了?」
婉容將那單子甩到桌子上,滿臉怒意:「你看看這個。這群奴才好大的膽子。」
綠珠不敢觸了婉容的霉頭,拿起單子細細的看了一遍,大驚:「奴婢知道在咱們唐家,那些管著採買的人,不管如何也是要貪點兒,不管是太太管家還是二奶奶管家的時候,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貪的不過分便算讓採買的奴才得了辛苦費了。只是沒想到李家看著人丁少,太太那麼精明的一個人,怎麼會被下面的人如此蒙蔽呢?」
婉容死死的盯著那單子,哧了一聲:「投鼠忌器罷,那管家可是皇后娘娘欽賜的,可得好好供著了。當初母親她們初回京城,沒有根基,那皇后好大的手筆,又是賜了丫鬟婆子,又是賜了管家。」
「若是皇后娘娘欽賜,倒不好處置了。」綠珠頗為憂心。
婉容冷笑,沒在說話。李正榮是二等忠義侯,還是戶部侍郎,聖上早有話,明年便升了戶部尚書,現在的戶部尚書常大人太過年老已然有七十多歲,頭腦也不靈光,腿腳也不靈便。這柳皇后身為右相之女,又是皇帝表妹。柳家當真是權勢滔天。想到那天聖上說的話,婉容不禁渾身發冷,皇帝那日看著對她色魂授予,可眼中卻清明的很。想來這柳皇后無子,未必也不是聖上的手段。
婉容心裡有些計較,正想著怎麼將那管家給裁度了,這時聽見院子外面一陣嚷嚷聲。
隱隱有些不耐煩,就見墨玉從外面進了來:「姑娘,西園老爺身邊的憐姨娘說要見姑娘呢。」
「讓她進來,在外面吵吵嚷嚷的算怎麼回事?」婉容淡淡的笑道:「她若不進來,便讓她自己在外面待著去,我總有法子治得了她。」
墨玉應了一聲,不一會兒,這憐姨娘便進了來,一臉怒氣沖沖,像是來興師問罪似地。
「憐姨娘有何事?」
聽聞此話,憐姨娘瞬間臉就扭曲了,她得李正德的寵愛,李正德也有將她立為填房的意思。這府中上下誰不討好的尊一聲太太,偏這唐婉容正眼都不瞧她的。
臉色扭曲的露出一笑,憐姨娘氣呼呼的坐在椅子上,聲音尖刻:「大奶奶,我好歹也是你大伯身邊的人,便算你是這府裡的大奶奶,怎能不敬長輩?好歹也得叫我一聲伯母吧?」
婉容身後的綠珠不禁抽抽嘴角,而墨珠性子活潑,聽了這話,開始翻起眼睛來。
婉容只淡淡笑著看著憐姨娘:「這西園大老爺自然是我大伯,若是大伯正妻,婉容也自會叫伯母。只是憐姨娘現在就以正妻身份自居,若是傳了出去,豈不是叫外人說我們李家沒上沒下,沒大沒小,沒有規矩?」
這話說的很是惡毒,潛層意思就是,你還不是正妻的,一個妾而已,裝什麼。
憐姨娘差點被氣了一個倒仰,恨恨問道:「大奶奶真是能說會道。那麼我也問問,大奶奶頭一回管家,為何要裁了我們的用度?這弟妹當家的時候,我們每月的月例還是四兩銀子,為何大奶奶一管家就變成了二兩,太說不過去。」
婉容面色不變:「府中開支甚大,進項又少,也全府除了老太太那裡和小哥兒那裡沒裁,便是大伯和我這裡也是裁了一半的。」
憐姨娘站起身,瞪著眼睛,張著猩紅的嘴唇:「我那院子裡人多,這麼點子月例哪裡夠的?今日若不給我一個說法,我便去跟老太太說去。」
淡定的從桌子上拿出一本帳簿:「憐姨娘每月都要從寶月齋買首飾,每月便是二百銀子。用的也不是府中的胭脂,螺子黛。都是從外面採買的最好的。這一項每月便是五十兩銀子。憐姨娘每月都要做新衣裳,領了兩匹雪紗,兩匹蜀錦,一匹彩織。每年九月份,憐姨娘還要吃那上好的新鮮蟹子,一簍便是一百銀子。」
一邊將她的開銷娓娓道來,婉容忽的和上帳簿,緊緊的盯著憐姨娘:「敢問憐姨娘,連我母親每月的用度最多不過才五十兩。梳妝首飾,都是府中發的。憐姨娘這一年幾千銀子的開銷,是誰給你這膽子,敢凌駕於我母親之上?」
憐姨娘一下子白了臉色,她去年才被納進門,便是李正德花了一千銀子買來的。這按說買個姨娘最多也不過幾百了。只是這憐姨娘乃是風月樓的清倌頭牌,身價自然就高。
婉容面上森然:「憐姨娘回去吧,這每月除了府中的份例,多一塊布頭兒,我都不會給你。若姨娘想把事情鬧大,以後這姨娘府中的份例便不要像我來要。我們李家窮,可養不起一個每年花幾千銀子的姨娘。」
憐姨娘氣的臉色發青的回去了。
墨珠朝著憐姨娘離去的方向呸了一聲:「不過是個妾室,還敢這麼跟咱們姑娘說話,真不知好歹。」
婉容歎了一口氣:「算了,她以後若安分些,我也不欲為難她。她畢竟是大伯的妾室,平日也不要太不尊重了。」
墨珠撅著嘴道:「她若身世青青白白的,像咱們唐家的錢姨娘那般,奴婢也不會不尊重她的。姑娘不知道,她可是風月樓那骯髒地方來的,到咱們這正經人家也敢裝太太,真真是不要臉。要是奴婢,就一口唾沫噴她臉上,看她還敢鬧不。」
「你這丫頭,真真是個尖牙利嘴的,將來若是嫁了人,可有的那家子受的了。」
墨珠笑嘻嘻的,指著綠珠:「奴婢才不著急,綠珠姐姐比奴婢還大上兩歲的。」
一時間,屋子裡也多了幾許溫馨笑意,婉容皺起眉頭,拾起那單子,接下來該想想怎麼處置了那管家和那榮大了。
84.不覺天欲曉
婉容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先去和劉氏拿個主意才好,想到這,婉容立刻起身,要去劉氏的院子。綠珠卻在後面趕了上來,手中拿著一件淺色對襟織錦斗篷,給婉容披上。
「姑娘還是多穿點兒衣服罷,現下已經是九月,天也開始涼了呢。若是凍著了,姑爺回來,還不得心疼死。」
一聽這話,婉容無奈的搖搖頭,指著綠珠:「就你那張嘴慣會說的。」
婉容和李子恆住的院子在西邊,去劉氏那裡,卻要穿過花園子的。忽地墨珠指著婉容右側道:「姑娘,你看那菊花開的真真是好看的。」
定定的站住,花圃中那各色菊花開的正是嬌艷,連她去年精心培育的墨菊都開了嬰兒拳頭大的一朵小花。婉容忽地歎了一口氣,從六月成親到現在,李子恆還沒有回來。
「九月份了呢,這個月吃蟹子卻是正好的。明兒讓紫玉女婿出去買一簍子來。已經快三個月了。」先頭說吃蟹,婉容語氣還頗為喜悅,這最後一句三個月,卻有些哀怨了。
墨珠嘴快:「姑娘可是想大爺了?奴婢也覺得這成親方半個月,夫君就去了軍營,近三個月也不曾回來探望,到底是冷落了姑娘。等大爺回來,姑娘可得好好說說。」
婉容苦笑,瞥了一眼墨珠:「他在外建功立業,上一封信說子恆他們去剿匪,子恆立了功,被提拔了正四品懷化中郎將,若不如此辛苦,怎能有這官位?」
墨珠不以為然的搖頭:「雖說大爺上進,可到底姑娘獨獨守著空房,未免心中寂寥。以後大爺若是再進一步,姑娘可得等著呢。」
墨珠說的也在理,哪個女子不希望能夠和丈夫朝夕相對,日夜廝守?婉容也不過是一小女子罷了。但李子恆卻不是那整日窩在家中的,他少年英才,胸懷大志,若要他放棄為官,將來只繼承爵位,做個三等忠義侯。按照李子恆對她感情,想來便是為難,也會答應。可她卻不忍心看他沒了理想,碌碌無為,鬱鬱而終。
呼了一口氣,婉容竭力忘掉心中的落寞,笑道:「你可還記得我從前教你的那首詩?『去時兒女悲,歸來胡笳競。借問行路人,何如葉長寧。』想那葉將軍當初少年英雄,以十八歲之青年,便官拜正一品兵馬大元帥。我倒不希望子恆能掙個兵馬大元帥來,他只要平平安安,再有個好前程,又何樂而不為呢。少年有志是好事。將來墨珠你大了,嫁了人,也要找這有志氣的少年才可。」
墨珠愣了一愣,她們姑娘飽讀詩書,閒暇時,更是教她們這些丫鬟們讀書寫字,講些典故。這位詩文中的葉長寧大元帥,名聲如雷貫耳,乃是本朝太祖的拜把兄弟,大夏司徒氏的江山有一半都是這位大元帥打下來的。只是天妒英才,這位將軍不到而立之年便因病去世了,讓人唏噓不已。墨珠沒敢回話,拿這人做例子,總覺得有點不太吉祥似的。
劉氏前幾日身子不爽利,這些日子每日喝著滋補的湯藥,人也越發慵懶起來,每日日上三竿才起床洗漱。婉容到的時候,大丫頭翠芝正給劉氏梳頭。婉容掀開門簾子,自是帶進來一股淡淡的涼意。看劉氏微微抖了抖,急忙將簾子放下來。
「母親這幾日身體可好些了?」婉容搬了一個小墩子,坐在劉氏身邊問道。
劉氏拿眼看著婉容,笑道:「你說那藥膳真是挺管用的,雖然每日喝的頂不舒服,可這幾日明顯是有了精神氣了。」說完看看婉容的髮髻,搖搖頭,從首飾盒裡拿出一朵金絲攢牡丹花翠葉簪子,帶到婉容頭上,又端詳了一會兒,才道:「這才像個樣,婉容你這性子,正是青春年少的時候,也不要穿的這麼素淡了。」
婉容笑瞇瞇的趴在劉氏的肩頭:「母親真是大方,這麼好看的珠花都給了媳婦兒,趕明兒我還這時候來,多蹭幾個首飾。」
劉氏被逗得一笑,點點婉容的額頭,不說話了。
陪著劉氏用早膳,婉容早已經吃過,不過是應個景罷了。用過飯,又哄了一會兒子越,婉容這才屏退左右,從袖口中拿出那單子呈給劉氏,皺著眉頭:「母親且看看這個,這是媳婦兒讓紫玉女婿記下的,都是咱們府裡採買物什的市價。媳婦兒不敢擅自做主,便給母親過目。」
劉氏看完,不由得勃然大怒:「這起子欺上瞞下的奴才,竟是如此把主子當傻瓜一般。也不知從中貪了多少。那管家乃是皇后娘娘所賜,想皇后娘娘賜的人是不錯的,哪想到會如此?」
說完,劉氏陷入沉思:「那榮大好說,老太太雖然跟榮嬤嬤感情深,可他做下這樣的事兒,誰也保不住他的。倒是那管家,到底是皇后娘娘賞的,這事,切不能打了主子娘娘的臉面才是。」
婉容略一思忖,便道:「母親若信得過媳婦兒,這事兒便讓媳婦兒去辦可好?媳婦兒也有姐姐在宮中做婕妤,我們秘密的將此事哭訴給皇后娘娘聽,便讓娘娘拿主意。也顯得咱們家不是不將皇后娘娘放在眼中的。皇后娘娘此種明理之人,定然會制裁那奴才。由皇后娘娘發話,也合情合理。如此一來,也便沒人說咱們家不看皇家的面子了。父親正是要升任戶部尚書的時候,可不能馬虎才是。」
劉氏一想,頓時覺得可以,便點頭道:「也好,婉容做事,我一向是放心的。失了銀子事小,若惹得皇后娘娘不高興那可就是大罪過了。柳家在朝中如日中天,你父親便是得聖上看中,也是根基不深,到底是要小心著些的。」
婉容點頭稱是,還把今日憐姨娘那事說與了劉氏聽,劉氏倒也頗為贊同:「此事你到發落的好,她是個什麼東西?不過個姨娘罷了,還是大伯買回來的。整日仗著大伯對她不錯,到把自己當成正經夫人來了。以後不管是哪個姨娘找你,儘管不用給好臉。」
說著,劉氏卻掩口笑了起來:「你裁了全府的用度,正好可以堵住他們的嘴。咱們雖然在你大伯的幾個鋪子裡都有股,但是他們一家子開銷的,比一年收回來的都多。以後你儘管處置便是,誰若有疑問,便讓她來找我。」
婉容看了一眼劉氏,低低稱了一聲是。
第二日,婉容起了一個大早,遞了牌子便進宮。當然她是有備而來的,人證物證俱在,那奴才也跑不了被責罰。
進了鳳儀宮,婉容恭恭敬敬,不敢有絲毫差錯。
皇后娘娘沒說抬頭,她自是不敢抬頭看的。隱隱約約只能看見皇后柳氏腳上的那雙繡鞋,金絲銀線,龍鳳環繞,珠翠精緻。
「起來吧,你許久沒進宮,求見本宮,所謂何事?」
85.相逢不相識
婉容慢慢站起身,這宮裡動不動就跪的習慣,她實在是不敢恭維。小心翼翼的抬起頭,柳皇后仍舊是雍容華貴,笑的就像是寺廟裡的觀音一樣。雖然柳皇后保養的很好,卻也能看出,她不年輕了,到底跟十七八歲的少女是比不了的。
微微一錯眼,竟是在柳皇后下手處看到了司徒榭和一位梳著婦人頭的宮裝少女。那少女臉蛋尖尖,眼睛很大,到很有些楚楚可憐的意味,看著倒是很有寧貴妃的風韻。
司徒榭不知為何,見了婉容,神色頗有些不知所措。
柳皇后笑道:「你跟昭華熟識,想來也定是見過榭兒的,這是福王府上的三公子。已經封了二等衛國公。這是他夫人,左丞相家的嫡女。你原先跟昭華那般交好,想來也是見過的。」
司徒榭竟是封了衛國公?婉容略微一想,也便明白。司徒榭到底是皇室子弟,嫡長子封世子,將來必定是襲爵。而其他嫡子庶子,不能繼承爵位,則封個國公也便了事。像福王這樣的鐵帽子王爺,嫡出長子一般都是繼承爵位,成為下一任福王,而小劉氏繼妃所出的子嗣,為長則能封個郡王,次子則是一等國公。司徒榭同為福王子嗣,只是個二等國公,到底那福王爺太過偏心了。
雖然是如此恩封,但司徒家一向子嗣不豐,故而皇室成員也不太多,還是養的起的。去年她還未成親的時候,聽那王府丫鬟說起過,這三公子確實是定了一門親事,定下的便是左丞相蕭家的嫡女,好像還說了那蕭小姐有什麼不大好的來著。
不過這也與她無關,微微福了福身:「見過國公爺,國公夫人。」
那少女看著婉容,她今日不過是一襲淡黃宮裝深衣,卻處處透著精緻。白嫩的耳朵上扣著藍寶石的耳墜子,梳起的頭髮露出白皙修長的頸子,頭上不過只三件首飾,卻生生將這滿宮的嬪妃都比了下去。蕭小姐忽的露出一個不大滿意的表情,曲曲鼻子:「皇后娘娘,既然這位夫人與娘娘有事要談,臣婦和夫君還是不打擾的好。」
柳皇后衝著蕭小姐點點頭:「你們兩個的婚事還是我撮合的,以後靜兒還要多來陪陪本宮才是。」
「娘娘之命,靜兒怎麼能不從呢?」蕭小姐甜甜回答,又回頭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司徒榭,神色很是得意。
婉容微微給他們兩人讓開些,餘光瞥見那從前的三公子現在的二等衛國公,神色一片冷然,眼眸看著他那夫人的時候,竟是半點波瀾也無。不由得心中暗歎,也是一對貌合神離的夫妻。
司徒榭和那蕭氏出了有鳳來儀宮,蕭氏很是不屑的瞟了一眼司徒榭:「你說你,對著皇后連一句奉承話都不會說。是家中庶子也便罷了,區區二等國公的爵位,在你那一群兄弟裡,真真是丟人臉面的。我蕭靜兒怎麼嫁了你這麼一個沒頭沒腦不上進的夫婿。」
司徒榭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也不管她嘮嘮叨叨,轉身就走。本來他還想著,便是不愛,但既然做了夫妻,就好好相處吧。與那人無緣分,也是天注定。可沒想到這蕭氏靜兒相貌倒是楚楚動人,性子任性至極。還看他不起,成婚當日,不給他母妃傅氏行禮,還明面上說生他養他的母親傅氏不過是個庶妃,是奴才。
他隱忍萬分,對別人忍讓都可以,可若羞辱他母親卻是萬萬不能的。好不容易嚥下那口氣,被傅氏勸住,才沒鬧到皇后那去。看在是皇后做媒,他羽翼未豐前,不好明面表示不滿。可這夫妻之情,卻是絲毫沒有了。
忽的想到今日看見婉容,越發豐潤,姿容明麗,想來是成親過的不錯。微微苦笑,也不知那對兒明珠她可收到了。
「行啦,靜兒他們走了,你有什麼事便快說吧。」
婉容忽的跪下來,滿臉無奈:「臣婦這回進宮,是想請娘娘定奪。臣婦家中那李管家原是娘娘所賜,前幾年,也一直處的很好。只是今年臣婦初初管家,卻發現管傢伙同管採買的人欺瞞臣婦和婆婆。那市價不過幾文銀子的雞蛋,他竟是生生寫成幾兩。臣婦沒辦法,他到底是娘娘賞賜的,不敢自專,只要進宮求助娘娘,請娘娘為臣婦做主。」
柳皇后皺眉,瞧瞧桌子邊:「此事可是真的?」
婉容急忙將準備的物證呈了上去:「臣婦怎敢欺瞞娘娘,娘娘最是賢明,調教出來的人也都是機靈可用的,想是李管家一時想差了也不一定。」
柳皇后仔細看著那帳本,不由得勃然大怒:「果然如此,叫慎刑司將那奴才拘起來,仔細拷問。你且放心,本宮定會給侯府一個交代。」
柳皇后心中怒意橫生,當初李家回京城,她看著李正榮要得聖上重用。他們一家子沒有根基,竟是連個管家小廝都沒有。她讓人找了,送過去。第一是想再聖上面前賣個好,留個賢內助的名聲,二來,也是想拉攏李家。沒想到居然有奴才仗著她的名義欺上瞞下。這樣的人是絕對不能留的。
想到這兒,柳皇后面對婉容神色緩和了許多,叫宮女將婉容拉起來,還賜了座,語氣溫和親切:「你姐姐也在宮裡,如今也得聖上的意,你既進了宮,此事了了,便去看看你姐姐。在宮中住上幾日也是使得的。」
婉容面上誠惶誠恐道:「這怎麼使得?切莫為了臣婦懷了宮中的規矩才是。」
柳皇后笑瞇瞇的,叫人奉了茶:「無妨無妨,麗婕妤一向是個守規矩的。去年本宮有疾,她還整日侍候本宮幾日,是個有孝心的。本宮一向喜歡像麗婕妤這般的有心人。你既是她妹子,本宮少不得也要照拂一二。看你這樣子,可是出嫁了?」
「回娘娘話,臣婦卻是今年六月份便成了親。臣婦夫君正是侯府大爺李子恆。」婉容回答的規規矩矩。
柳皇后挑挑眉毛:「原來是他,本宮記得你這夫君可是少年英才,現在已經是正四品中郎將了吧?他不過十九,倒也難得。可叫他好好幹,為聖上效力才是。」
怕不是給聖上效力,而是給你這皇后效力才是吧。
婉容腹誹一句,臉上卻還帶著受寵若驚的笑容:「承蒙娘娘看得起,他那點子微末本事,若能為大夏,為聖上效力,必是鞠躬盡瘁的。」
不一會兒婉容和柳皇后就得了消息,那李管家已經認罪。自己指派的奴才打了自己的臉,柳皇后也賞了婉容一些東西,安撫的意味很是明顯。
既然皇后沒表現不滿,婉容才舒了一口氣。若是自家的奴才,怎麼處置都是行的。可這娘娘賜的,你若擅自處置了,惹得上位者不高興才是得不償失。
陪著柳皇后說了一會子話,剛想告辭,便看外面有個宮女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在皇后耳邊耳語幾句,柳皇后瞬間色變。
站起身,瞇著眼睛看著婉容:「方纔本宮聽見傳話,宮中的平良媛小產。平良媛說是你姐姐麗婕妤下的手。」
婉容一慌,頓時跪下,難道這唐婉慧真的膽大包天去陷害皇嗣?婉容心臟被攥了起來:「娘娘明察,姐姐在家中雖然任性些,可不是不識大體的。萬萬不會陷害皇嗣。」
柳皇后點點頭:「你起來吧,既然是麗婕妤的妹子,便也跟來看看。」
說著向平良媛的渺花閣走去,婉容站起身,惴惴不安的跟在皇后身後。唐婉慧若真陷害皇嗣,她卻得想個法子保住唐家和李家。而若她是被陷害的,她也得盡全力幫她洗脫這罪名。
86.麗婕妤被污
渺花閣中,寧貴妃早就坐在外廳中,一臉的幸災樂禍。德妃倒是沒做出頭鳥,不過平良緣小產她心中不知有多高興。皇帝坐在上首,臉色頗為不好看,帶著滿滿怒意。而唐婉慧面色慘白,神情委頓跪在地上,渾身微微有些瑟縮著。莊昭儀神色嚴肅,瞥見皇后身後的婉容,愣了一會兒。
柳皇后被身邊的嬤嬤扶著,神色虛弱的給皇帝行了禮。莊昭儀一樣,皇帝看見婉容,也有微微的愣神。
「咦?這不是麗婕妤的妹妹嗎?我說皇后姐姐,麗婕妤做出這麼大的事兒,你帶人家妹妹來又是做什麼呢。」
發話的是寧貴妃,她到比前些年看著憔悴許多,可說話仍舊尖酸刻薄的很。
「貴妃妹妹不知,婉容有孝心,遞了牌子進宮求見本宮,說實在是想念她姐姐,本宮這才帶婉容過來瞧瞧。麗婕妤以往一向心思純善,怎麼會做出害別人胎的事呢。未查清楚之前,貴妃妹妹還是少說兩句的好。」
說著,皇后自是坐在皇帝的右手邊上。皇帝看著沉穩的婉容,忽的發話了:「既然是麗婕妤的妹妹,也賜座吧,不必站著了。」
此話一出,寧貴妃德妃已然氣紅了臉,沒想到這麗婕妤榮寵如此之盛,犯了這樣的事兒,聖上卻還是如此維護她和她妹子。就連柳皇后聞言,都幾不可見的皺了眉頭。
「聖上讓你坐下,你就坐著吧,別推辭了。聖上果然對婕妤妹妹還是不捨,臣妾也不相信婕妤妹妹會做這樣的事。」柳皇后溫言說著。
唯有跪在下面的唐婉慧心中苦澀的很,聖上哪裡是憐惜她,根本就是對她這個妹子有情。她的得寵都是因為她這個才華橫溢的妹妹。縱然心中不甘心,已經入宮好幾年,她還是拎得清楚關係的。
婉容不聲不響,聽著宮人說這事情經過,唐婉慧是正三品婕妤,好歹也是一宮主位,這宮殿裡自然是也有別的低等宮嬪,而這渺花閣的平良媛不過是個區區從六品的良媛,本是麗婕妤身邊的宮女,一朝得幸,居然有了身子,故而被封為從六品的良媛,一般宮女得幸,都會先封為九品官女子才是。而這平良媛初初便是從六品,可見是得了寵愛了。聖上子嗣不多,自然很是重視。平良媛身邊的宮女則紅口白牙的說良媛喝了麗婕妤送來的羹湯,便開始不舒服,繼而小產。招了太醫前來,卻從那碗中發現了落子香。
落子香催產,這下子可是坐實了麗婕妤迫害平良媛的事兒了。
忽的,平良媛從內室中出來,披著單衣,面色慘白。整個人如同遊魂一般,看著身形瘦弱,滿面憔悴。
平良媛直直的跪下,眼角含淚:「求聖上和娘娘為嬪妾和死去的小皇子做主。」
婉容冷然瞧著那平良媛,卻越看越覺得有點眼熟,偏頭,正與聖上那雙頗有深意的眼神對上。急忙回頭,又看那平良媛,忽的,婉容驚覺,這平良媛居然與她都有三分相似的。尤其是眼睛和鼻子,很是相像。
這下子,婉容跟吃了蒼蠅一般,頓覺心中噁心。那平良媛懷胎不過三月,想來是那日事件發生後,種馬皇帝就找了這個平良媛,還讓她做了胎。
平良媛聲淚俱下,指著麗婕妤口口聲聲說她害她。婉容越發覺得那平良媛實在是舉止做作的很了。
唐婉慧咬著嘴唇,忽的磕了一個頭:「聖上,娘娘,臣妾沒照顧好良媛的胎,本應受到處罰,只是臣妾怎麼會做如此惡毒的事?臣妾也是有過孩子的,雖然流掉了,但臣妾懂慈母之心,斷不會加害平良媛。」
「哼,沒準就是你生不出來,所以嫉妒人家平良媛。」德妃不屑的撇嘴。
按說也是,唐婉慧照顧平良媛的胎,若是沒保住,她就得遭埋怨,斷不會如此下手。婉容思來想去,跪下道:「請聖上和娘娘恕罪,事關姐姐,臣婦不得不出來說一句話。這平良媛乃是姐姐宮中側殿的嬪妃。請聖上和娘娘想想,若姐姐真想害了良媛的胎,為何要用如此明顯的手段,這不是明擺著打自己的臉?此事定然是有人陷害。」
「這人證物證俱在,還由得你辯解不成?」寧貴妃柔柔的說了一句。
莊昭儀瞧見聖上的臉色,心中咯登一聲:「聖上,臣妾倒是覺得這孩子說的有些道理。聖上和娘娘吩咐過麗婕妤妹妹好生照顧平良媛的胎,平良媛平安產下孩子,婕妤妹妹也是大功一件。況且婕妤妹妹是一宮主位,平良媛便是生下孩兒,也是由主位娘娘養著。麗婕妤斷不會如此給自己斷了後路的。」
柳皇后揉揉額頭:「你說的倒也有理,本宮也不信麗婕妤會做出如此事。只是這人證也有,物證也有。麗婕妤如何脫罪?」
婉容上前一步,面帶懇求:「聖上,娘娘,臣婦不才,請那羹湯一觀。」
「呵,麗婕妤這妹子真真是……難不成你還能比這宮中的太醫不成?」德妃說著酸話。
婉容目光極為堅定,看著柳皇后和皇帝。
皇帝沉吟片刻,揮揮手:「叫人給李夫人看一看。」
「諾。」
婉容,拿著那碗已經涼了的翡翠芙蓉湯,拿著勺子,還嘗了一嘗,確實有落子香的味道。但卻隱隱透著古怪。
咬著嘴唇,忽的看見那碗底中有幾顆微不可見的細小黃色顆粒,婉容忽的笑了起來。
站起身:「聖上,娘娘。臣婦已經知曉,這湯中並沒有加入落子香。」
「可連太醫都說是落子香,你如何斷定不是?」柳皇后面露疑惑,說著就讓人將陳太醫叫了進來。
婉容端著那碗湯,環視一圈屋裡的娘娘們,朗聲道:「這碗中,不過是因為加了碧梗芙蓉,還有雙芯籐的緣故芙蓉,而合到一起就會嗅著與落子香沒什麼兩樣。但卻不會產生催產落子的效果,不過會美容養顏罷了。」
說著,婉容用勺子慢慢將碗底那點子黃色顆粒濾了上來:「陳太醫請看,這是否是雙芯籐?」
陳太醫接過,仔細看了看,又聞了聞,才肯定點頭:「確實是雙芯籐。」說著又嘗了一口沒有雙芯籐的羹湯,陳太醫奇道:「咦,沒有落子香的味道了。聖上,娘娘,這湯裡果然沒有落子香的味道了。」
這一下子,麗婕妤這迫害皇胎的嫌疑已然洗脫乾淨。
陳太醫面帶慚色:「夫人為何知道這碧梗芙蓉和雙芯籐在一起,味道會像落子香?微臣學醫許久,竟是沒聽說過的。」
「是哪,李夫人快給我們說說,你是怎麼知道的?」
婉容莞爾一笑:「臣婦不過平日愛看一些雜談遊記,那《老年遊記》中曾寫到:碧梗芙蓉和雙芯籐一起熬煮,會有落子香香氣,吃著也有幾分類似。然不會對孕婦催產,詔南一帶都用此作為替代落子香的調料。陳大人,專心研究醫術,對這烹飪之事又怎麼會比我這婦人知曉的?」
皇帝目光看著婉容更加深邃,卻也欣賞。再看那平良媛,雖然面容有幾分相似,卻到底落了下乘了。
「臣妾記得平良媛入宮前就是詔南人吧。」麗婕妤看著平良媛,涼涼的說了一句。
這後宮爭鬥,婉容是不愛看的,知道唐婉慧洗脫嫌疑,她為了避嫌,就告退了。回到府中,剛到家門口,就看見被洗刷的乾乾淨淨如同一團火的朱和坐在門口台階上的李子恆。
87.總有心結生
婉容下了馬車,正瞧見百無聊賴的坐在外面台階上的李子恆,他那匹大宛名駒朱與他的主人一樣,打了一個響鼻,接著臥了下去。
「你怎麼坐在外面呢?」
李子恆身上的盔甲還沒脫下來,仰頭看著婉容,可憐兮兮的:「我在這兒等你。好不容易休沐能回來住幾天。你卻進宮了,我只好在外面等。」
李子恆眨著烏溜溜的眼珠,看著婉容,到讓婉容想起前世她養的一隻小土狗。不過是隨手給了兩塊火腿,便傻兮兮的跟著她回家。每天她回到家的時候,開門總會看見那隻小土狗老老實實的蹲在門口搖尾巴。
『撲哧』一下笑了出來,婉容笑著摸摸李子恆的頭:「你呀。我又不是不回來了,至於這樣嗎?你現在可是中郎將大人了,若是傳了出去,被部下笑話了可怎生是好?」
李子恆憨憨笑著,拉著婉容的手往前走。他的手完全能夠包住婉容細膩白皙的小手。
「我們分別快三個月了。我很想你,容兒。」
婉容看著跟在後面曖昧笑著的僕人,沒好氣的瞪了李子恆一樣:「這話到咱們院子裡說去。在這說,是要被人笑話嗎?」
「笑話?誰敢?」李子恆抬頭,看著後面一眾,粗聲粗氣的瞪了他們一眼:「你們都要裝作沒聽見沒看見,知道嗎?」
那些丫鬟小廝們,忍著笑意,紛紛應了。
這個呆子,婉容搖頭,臉上也綻開笑顏。李子恆見狀到有些得意洋洋起來,一把抱起婉容,運起輕功,很快就進了臥房。
婉容只覺得他跑起來如同飛一般,只見兩邊景物不斷快速後腿,然後就躺在了柔軟的大床上。氣的剛想起來怒氣沖沖的看著李子恆。卻發現,那廝一臉笑瞇瞇的解著身上的鎧甲。頓時,一種不祥的預感席捲全身。
「你……你想做什麼?」婉容眼睛瞪得溜圓,不住的往後縮。
李子恆解開身上最後一塊盔甲,扔到地上,順手抽開自己的衣襟,隱約露出精壯結實的古銅色胸膛,理直氣壯的盯著婉容朗聲道:「敦倫!」
她就知道……婉容臉色發青,下了床,撲上前去,對著他就是一頓拳打腳踢:「混蛋,這外面還是青天白日的呢。」
婉容那點子力氣,對李子恆這個常年習武的人來說,就跟小貓撓癢癢似地。一把摟住她纖細的腰身,頭埋在她的頸子中,深深嗅了一口:「我們快三個月沒見了,想的我心都疼。」
婉容心中一軟,眼中有些濕潤,她何曾不想念,本是新婚燕爾,卻如此兩地分居。只是這親熱也不能這麼個時候,太陽還沒落下,才是中午,若傳了出去,他們得名聲好要不要了啊。
輕輕推了一下李子恆的胸口,蹭到他的左臂。卻聽見上面那人嘶的吸了一口氣。
急忙從他的懷抱中掙脫出來:「怎麼了?」
「沒事,沒事。」李子恆不自然的笑笑,左臂越發的往後退了去。婉容臉色頓時沉了下去,一把捉住李子恆的手臂,使勁掐了掐,果然看見他疼得扭曲的臉。
拽著李子恆做下,伸手就要脫他身上的衣服。
「容兒這麼著急了?方纔還不同意著。」
他還有心思調笑?婉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想什麼呢?你手臂肯定受傷了,衣服脫下來我看看。受傷了也不說一聲。我是你娘子,又不是什麼別的外人,有什麼不好給我看的?」
李子恆訕訕的笑,低頭不好意思起來。隨著婉容將袖口的衣服脫掉,露出包著繃帶的左臂,因為剛才婉容的拳打腳踢,傷口處已經隱隱滲出血來。胸口有些隱隱作痛,婉容又是氣又是恨。
「你坐著,我去拿藥箱。你受傷了,這事別讓母親她們知曉。這些日子母親身體才好些,若是知道了,又要為你擔心。」
李子恆嗯了一聲,乖巧聽話的像是一隻小狗似的。
拿出剪刀,慢慢將手臂上的繃帶減掉,露出裡面猙獰的傷口,雖然塗了藥,卻還能看見翻開的皮肉。婉容握著李子恆的手臂一下子就抖了起來。她日夜擔心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強自將那不安,傷感都壓了下去,定了定心神婉容拿著上好的金瘡藥給李子恆塗抹起來。
她的表情極為認真而且專注,因為低著頭,只能看見線條優美的下巴,嘗嘗的睫毛微微抖動著。讓李子恆的心癢癢的。
不由自主的拿右手碰了碰她的睫毛。
惱怒的抬頭看著他,那雙宛如深林處最清淨的深潭一般的眼眸,現在卻帶著微微的惱怒注視著他:「做什麼?」
「沒。」李子恆笑了笑:「就是覺得有你在真好。」
傻氣兮兮!婉容下了定論,接著低下頭給他輕柔的包紮傷口。
「你以後小心著些,別再受傷了。若是你有個什麼好歹,可讓我怎麼辦。」婉容低著頭,不敢看李子恆的表情,悶悶的說著。
李子恆一愣,隨即無所謂的聳聳肩:「容兒你別擔心啦,這回不過是意外,我們剿匪去,那匪頭子也是厲害,使得一手好弓箭,百發百中。不過你夫君我神勇非常,雖然手臂中了他一箭,卻單手將他擒了下馬。若不是因著這個,也坐不上中郎將的位置。」
婉容只覺得內心那滿滿得激盪之情簡直要噴湧出來,不由得脫口而出:「你別再去打仗了,好不好?」
李子恆一愣,抬起婉容的下巴,卻看見面前的人兒竟然眼中含滿淚水,滿眼都是祈求,不安和擔憂。他有點不知所措起來,小心的撫摸著她的臉蛋:「容兒,你這是怎麼了?我是武官,身先士卒,哪會有不受傷的呢?小傷而已,你別難過。」
「不,不是的。」婉容撲進李子恆的懷中抱住他的脖子:「子恆,你別再去軍營,也別在做什麼中郎將了。你是嫡長子,將來好好的安安分分的繼承爵位,做個閒散侯爺不好嗎?我很擔心,真的很擔心。看聖上的樣子,竟是對韃靼痛恨至極,想要出兵,竟是越來越明顯。我很怕,戰場刀劍無眼,若你真有個什麼好歹,叫我怎麼辦?」
這一番話說的痛徹心扉,李子恆面容帶著些無奈,輕輕抬起婉容的頭,撫摸著她的長髮,慢慢的順著。
「你說的,我都知道。可是容兒,我不懂那些詩書,沒法掙功名回來。你難道要我像你家二哥那般整日不安正事,游手好閒嗎?」李子恆看著婉容的眼睛,像是要看到她心裡去。
輕輕吻了一下婉容的額頭:「大好男兒理應報效國家報效朝廷。我雖然不是那英傑之才,卻也有些青雲之志。」
李子恆慢慢說著這些話,眼中閃爍的光芒竟然是那麼的耀眼。
「我不會出事,會保護好自己。所以容兒,別再擔心了,好不好?」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變相拒絕了婉容的要求。婉容垂下眼眸,她就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她沒法說服他,只能擔驚受怕。
「原諒我,容兒。這個我沒辦法答應你。」李子恆歎著氣,執起婉容的手,朝手心中輕輕的吻著,那討好的意味,好似在乞求妻子的諒解一般。
88.鴛鴦相交頸
婉容歎了一口氣,扭過頭去不想看他。李子恆親吻著她的手心,慢慢的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變成有些曖昧的意味了。
不由得輕輕舔了一下手心,婉容忽的睜大眼睛,連忙縮回手就要走開,卻被李子恆一把錮住腰肢,一下子抱到他的腿上。
婉容兩腿撇開,叉坐在李子恆的大腿上,與他面對面得,抬頭就能聽到他淺淺的呼吸聲。婉容有點驚懼,這種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位置讓她實在沒有安全感,驚慌抬頭:「你,你要做什麼?」
李子恆面色無辜,眼睛中卻如同有兩團火焰在燃燒一般,緩緩的摩挲著她的腰肢:「容兒忘了?方才才答應過要和為夫敦倫的。」
「誰答應過你啊?我還在生氣呢,而且現在是白天。快放我下去,你這混蛋。」婉容氣沖沖的,那點子傷懷也被他這麼一攪合,半點也發不出來了。
婉容不住的掙扎,但是因為腰被他大力的固定住,所以她能動的只有雙腿。隨著婉容的掙扎,李子恆忽的悶哼了一聲。抬起頭來,額頭上還流下兩滴汗水。
「你慢點動,再動,我就真的忍不住了。」李子恆到底是個年輕氣盛的男兒,低吼著婉容,努力平復心頭那快把他燃燒殆盡的火焰。他在軍營混了這麼久,也都見識過了。只說那軍營中,也有許多光棍漢子。好在還有妓子營。不然那些光棍漢子為沒女人就得反了天去。他對那事情雖然想,但也只限他妻子婉容,對別的女人卻是沒那個興致的。每每想的緊了,就拿著婉容的小像,自己梳理一番,完畢後卻更加的思念妻子。如今可見著了面兒,怎麼可能放過她?
婉容嚇得呆住,結結巴巴的:「你……你別亂來。你還傷著,行房事不利。而且,這青天白日的,你到底是正四品,要是傳了出去……你還要不要臉面了?」
李子恆一臉為難:「但是我忍不住了,怎麼辦,容兒,你幫幫我,好不好?」
那雙烏色的眼眸滿是祈求,婉容被看得心軟了,紅著臉:「怎麼幫你啊?我我可沒法幫。」
李子恆面色一喜:「不敦倫,容兒幫幫我就好。」他笑得不懷好意,說著便鉗著婉容的手,探進他的褲子內,握住那火熱堅硬的源頭。
婉容不是不知人事的小姑娘,自然知道這是什麼。頓時羞得滿臉通紅:「你……你做什麼呢!」
李子恆攥著婉容的手不動,滿臉都是被拒絕後的委屈:「敦倫你不許,現在幫我也不幫,哪有你這般狠心的娘子的?難道要夫君我生生憋死?」
他的面色著實可憐兮兮有委屈的緊了。婉容心中漸漸有些鬆動。他們新婚,便分離三個月,他又是一心一意對她的,身邊沒有別的女子。她這個妻子自然是要負起責任來。
李子恆見婉容有些鬆動,不由分說,把著她柔軟細膩的小手握住他的慾望便上下套動起來。掌心的火熱又變大了許多,一隻手竟是握不住的,上面的褶皺和突起的青筋,婉容都能感覺的到。她的臉就像是紅透了的柿子,鮮滴,看著可是好看。
這感覺和自己弄的時候又很是不同,她的小手柔若無骨,滑溜溜的,手上沒有一處厚厚的繭子。再加上這面紅耳赤,不勝嬌羞的風韻。李子恆竟是生出幾分飄然欲仙來。
左手不安分的探進婉容的衣襟裡,隔著肚兜溫柔的撫慰著。
婉容狠命的瞪了他一眼,身子發軟,卻絲毫動彈不了。這一眼到不像是埋怨,反而透著許多嫵媚嬌羞了。果然還是自己的妻子最好。李子恆不禁心神一蕩,擒住她的唇,動作急切的吻了起來,雖然急切的有些粗暴,卻絲毫沒有弄傷了她。
他在軍營的時候,請教了些前輩,新婚的時候將她弄的半死不活,他都要心疼死了。自那回後,他便立誓決不讓他的容兒還那麼痛苦,故而研習了好些辟火圖。
唇舌交纏,帶起曖昧的銀絲和咕咚的水聲,兩相繾綣,竟是要這般親吻的天荒地老才罷休一般。
婉容的衣服散亂,衣襟大開,露出白皙的胸膛,蜻蜓戲蓮的肚兜兒歪在一邊,胸前蕩起微微的清波,真真是好風景。
李子恆的手到處作亂,探入褻褲中,卻發現那下面也早已一片濡濕。輕笑兩聲,他的容兒只是害羞,這不也是動情了?李子恆又有點得意,抬頭看見婉容雙目迷離,嘴唇被他親吻的紅腫誘人,不由得加快了動作。
下一刻,婉容手中已然感覺到一陣粘膩。
驚的不知所措的婉容,抽出手來,也不知放在哪裡的好,這下子卻是回過神,發現自己衣衫不整,宛如繚亂海棠。掙扎著便想起身。
李子恆正在興頭上,哪裡容得她逃脫,鉗住她細細的腰肢,抬起,他的火熱一下子將她填滿。因為有了足夠的潤滑,所以婉容只是感覺到脹滿,而沒有疼痛的感覺。
「你不是說不敦倫嗎?」婉容惱羞成怒的叫道。
慚愧的對著婉容笑了兩聲,李子恆很是好脾氣的道歉:「對不住,容兒,我是真忍不住了。乖,好娘子,且允了我這回吧。」
說完,也不等婉容答應,便上下晃動起來。九淺一深,間或還會來個左旋右轉,直到婉容發出小貓兒似地輕吟。
摀住嘴巴,婉容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聲音似地。李子恆也是一愣,隨即親了親婉容汗濕的額角:「乖,叫出來吧。讓為夫聽聽才是。」
說著加大了力度,那強忍著的曼妙聲音一聲聲發出,都好似敲打在李子恆的心上,更加的撩起他體內的火焰。
也不知過了多久,婉容雙頰通紅,帶著無邊春色,更加嫵媚多姿,彷彿是傳說中惑人的妖女一般,讓他心甘情願的沉淪。
忽的低吼一聲,緊緊吻著婉容的嘴唇,那一股熱流發出。再抬頭,李子恆也不禁微微喘息。而婉容已經軟的似沒有腰肢似地癱在他的懷中。
獎勵一般,親了親她蓮鼓鼓的胸脯:「好容兒,再來一會吧。我那同僚有比我小兩歲的都是兩個孩兒的父親了。我也想你給我生個像你一樣的孩兒好不好?」
婉容還沒反應過來,被他抱到床上,又是一番春色無邊。
89.心有千千慮
這一天一夜的顛鸞倒鳳,再醒過來的時候竟然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床上亂七八糟的到處都是衣服。睜著迷濛的眼睛,看看窗戶,已然是日上三竿。略微動動身子,卻發現全身酸痛的厲害,尤其是腰部,像是要斷掉似地。
而罪魁禍首儼然已經不在屋裡了,抱著被子慢慢做起身,卻發現床旁邊的椅子上端端正正擺放著衣服,肚兜。婉容不由得揉揉額頭,叫道:「綠珠,墨珠。」
話音剛落,就見門打開,進來一個人,卻正是李子恆。他一身紫衣,看著神清氣爽,精神好極了。手裡還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湯。
「我不是叫綠珠和墨珠,你怎的進來了。」
李子恆笑笑,知道她的小脾氣是因為不好意思,將手中的湯放到桌子上:「你這樣子,我怎麼好意思叫她們進來侍候?就由為夫好好伺候娘子。娘子辛苦。」
婉容剜了李子恆一眼,剛想抬手,卻覺得手臂酸痛,沒法抬起來,低頭一看,白潔的手臂上滿滿都是紅紫的印子,一看就知道是誰做出來得好事。
李子恆見狀,拿起中衣給婉容披上,拿起勺子喂到婉容嘴邊:「這湯是我做的,你嘗嘗。我可不會做那複雜的東西,就煮了點肉糜湯。」
婉容水盈盈的雙眸看了李子恆一眼,低頭笑笑,慢慢將那湯水喝進去。比起她做的來,真是差的遠了,便是跟家中廚房做的也很是不如。可婉容只覺得心裡甜滋滋的。自古聖上便講,君子遠庖廚。像他這般能為了妻子下廚的又有幾人?漸漸將那滋味不是很好的肉糜湯吃盡。李子恆伸手摸摸婉容的小婦,呵呵笑了幾聲:「昨晚上夫君我那麼賣力,沒準今日這裡就有我們的孩兒了呢。」
「這傻瓜,說的也是傻話,哪有那麼快的。」婉容摸摸他的頭,滿臉都是包容。
李子恆笑的傻兮兮:「怎麼不可能?我那副參統領,這新婚沒兩個月,他家娘子就診出喜脈,還是洞房喜呢。夫君我這麼賣力,肯定會有的啦。」
婉容笑著搖搖頭,這古人不知,可她卻是知曉的,她的月事才走沒幾天,正在安全期的日子。能懷上的機率實在是不大。而且她還有些顧慮,她便是表兄妹所生,血緣近了。而她和李子恆也是表兄妹,這血緣太近,難免子嗣上會擔憂頗多。
「你這麼想要孩子?」
婉容皺著眉頭,若是李子恆想要,而她懷不上,難免心中會焦急。
李子恆抬起頭,眼中都是認真:「我不能總是陪著你,只想著若是你能生個孩兒,好好照顧著,平日裡也不會太過寂寞。不管是男是女都好,只要是你給我生的,我都會喜歡。我不在的時候,讓孩子陪著你不好嗎?」
竟然是這樣的理由,婉容眼中一熱。男子都看重傳宗接代,像李子恆這般,生個孩兒只是為了她不寂寞的,鳳毛麟角,實在太少。這樣的夫君讓她如何能不愛呢?
婉容目光柔柔的注視著他,宛如一汪盈盈的湖水般,寧謐又幽深。
李子恆忽的將婉容抱起來,頭埋在她的秀髮中,聲音悶悶地:「容兒,你等著,等我成了從三品歸德參將,你便可以隨軍,到時候便不會像現在這般分離多苦。」
她要的從來都不是什麼榮華富貴,她只想子恆安安全全,健健康康的就好。可是看著他說起未來時那發亮的眼神,想要脫口而出的話都被吞到了肚子裡。現在她也許不該說。
李子恆親親婉容的額頭,卻聽見外面一陣敲門的『咚咚咚』聲,卻是綠珠在外面嚷嚷著:「大爺,奶奶,起了吧,日上三竿了,太太那裡還等著見大爺呢。」
悻悻的鬆開婉容,李子恆面色微微惱怒:「這丫頭,真是沒眼力見。母親何時找我來著?還巴不得讓我們兩個多相處一會兒,好早日讓她抱上孫子呢。定是這丫頭瞎編排的。改天定要找個人家把她嫁了出去,省著她聒噪。」
「噗。」婉容笑了笑,見李子恆不欲理會,只怕又像昨晚似地再做上一整晚,她可就真是沒臉見人了。急忙道:「綠珠,你們進來吧。打些水來。」
緊接著就聽見門開和綠珠歡快的說話聲:「奶奶起的實在是太晚了,就算是和大爺許久不見,心中想念,卻也不能如此貪歡。前兒醫生還說奶奶體虛,可受不得這麼折騰的。」
綠珠快言快語,婉容倒是有點不好意思,李子恆看著帶著幾個丫鬟進來的綠珠就像是搶了他口中食的惡人一般不爽快。綠珠自是不怕李子恆的,插著腰道:「奴婢知道大爺想念奶奶,可也得想想我們奶奶的身子。前些日子還喝著那勞什子的藥汁子的。」
李子恆聞言,看向婉容:「你身子不好?這些日子信上怎麼也不同我說?可是哪裡不舒服嗎?」
他這副緊張的模樣讓婉容心情大好,坐在銅鏡前,丫鬟在身後慢慢梳著一頭青絲,模樣頗有幾分慵懶:「也沒什麼事,不過是母親心急,讓大夫來把了脈,開了些滋補的方子罷了。」
「大夫怎麼說?」李子恆仍是擰著眉頭追問。
婉容不想說,倒是綠珠快嘴道:「大夫說我們奶奶體質虛寒,怕是不好生養。怎麼也得調養好些日子才行。」
「綠珠!」婉容淡淡瞥了一眼綠珠,她便瑟瑟的住了嘴。
此時,婉容已然穿好衣服,她因著昨晚的折騰,眼睛下顯得有些烏黑。特意擦了些粉子蓋一蓋。
讓丫鬟們都下去,婉容心中不安,臉上卻仍是淡然:「你也聽見了,大夫說這一年內我得將養著,體質虛寒,怕是不好懷上孩子。到要讓你沒法期望了。」
李子恆板著臉,走過來,按住婉容的肩膀:「你這說的是什麼話?我惱你瞞著我作甚?我們還年輕,以後還有的是機會有孩兒。我知你不願說與我,怕我擔心。可是容兒,我們聚少離多,你若有個病什麼的,還不同我說,你可知我有多心酸?」
那就別做什麼勞什子中郎將了,安安分分的在家待著,做個閒職什麼的不好嗎?省著她整日擔驚受怕。
心中腹誹,到底沒有說出來。婉容一直都很有分寸。
乖覺的點點頭:「我知道啦,以後定然不瞞著你。我只是怕你傷心,你那麼想要孩子,可是我這身子一段日子裡又沒辦法。」
李子恆不在意的笑笑:「又不是一輩子生不出來了,擔心那做什麼。」
說著從袖子裡掏出一隻精緻的釵子來,卻是一隻羊脂白玉的釵,釵頭雕琢的是夕顏花的模樣。順手插到婉容的髮鬢間。
「我看你很是喜歡那朵木雕的夕顏花,整日把玩。在軍中,閒著的時候便做了這個。」
看向銅鏡中那張俏麗的容顏,李子恆歎了一口氣:「我真想如同此釵,與容兒朝夕相對,片刻也不分離的。」
婉容微微一笑,拍拍李子恆的手無聲安慰。至少他們現在是在一處,那不就好了。
90.別離愁滋味
這回回來,李子恆又不過在家中待了不到五天便走了,整個西山大營,除了戍衛京師的金吾衛都去了西南,西南土司叛亂。西山大營被聖上訓練已久,正好用來小試牛刀。按說李子恆是不能說這軍事機密的,可是婉容一向關心朝政,自是知道西南土司叛亂的事,而駐紮西南的大風營已然節節潰敗,聖上震怒。金吾衛向來是戍衛京師,聖上身邊的侍衛,自是不能去評判的。
子恆不說,婉容也就裝著不知道,只是這回離開,卻是衣服用具連帶著藥品都帶了許多。
他離開後有兩個多月的時間,唐家的安文心和柔和縣主先後生下一女一男。安文心嫁到唐家已然有將近三年,這頭一胎得的便是一個姐兒,雖然唐鴻雁的妾室們也沒少納,卻沒一個先於安文心生孩子。而柔和縣主這頭一胎卻是個哥兒,著實讓唐永明和李母歡喜緊了。得了消息,婉容就派人送了禮過去。而這兩個小兒滿月,她少不得也得回去賀一賀的。正好也在娘家住上幾天,李母想念婉容想的很,日夜念叨著。
那李管家直接被皇后處置了,因為婉容管家,就提拔了劉氏身邊的一個婆子和紫玉一起做這管家,理帳的事。每日開銷必然是直接呈給婉容,再給劉氏看的。那起子欺上瞞下的奴才,婉容該發賣發賣,該懲治的也都打了三十大板。進了十月的時候,李正榮也發了官府朝珠官帽和牒文,正式成了戶部尚書。
這一回回去,婉容少不得也得出些禮,親侄子的滿月禮更是不能輕了的。
劉氏本也想同去,奈何子越實在是纏人的緊,一刻也離不開的,於是只能讓婉容自己去了。
因著安文心先生的,故而這滿月禮也是她先辦。本來趙夫人的意思是這一個哥兒和一個姐兒滿月禮一起辦了。李母卻不大同意,且不說柔和縣主好歹也是縣君,且生的這個小哥兒乃是唐家的嫡長孫,可是得好好辦辦的。唐永明這是這個意思,趙夫人拗不過,只得生著悶氣操辦了。心中暗恨安文心沒出息,爭不過柔和縣主。
婉容回唐家,頭一天自是住在李母的院子中。晚間同李母說了半宿的話,才勸著侍奉李母睡下。
這第二日自然是唐家二姑娘的滿月禮,趙夫人看那親孫女不順眼,可安文心卻不,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自然是自己心疼的。孩子太小,沒取大名字,只先取了一個小名兒叫囡囡,可見是疼到骨子裡去了。
婉容送了一個足金項圈,一對兒金手鐲子,一對兒金腳鐲子,俱都是上佳的做工。
等到過了幾日,才是唐家長孫的滿月洗三禮。乳娘從內室將小哥兒抱出來,掀開裹著的小被子。好傢伙,可是個虎頭虎腦結結實實的小子。胖胖的如同蓮藕一般的小胳臂小腿兒和圓乎乎的臉蛋,叫人看著就喜歡了幾分。
因為是長孫,婉容比這安文心生的那個姐兒,多了一副長命鎖。明面上總不好表現的太過有親疏遠近的。
晚間,婉容陪著柔和縣主說話,她還在坐月子,頭上戴著抹額,房間裡窗戶關著,就怕受了涼氣。
因著生了孩子,柔和縣主道更有些富態,臉頰也豐滿了許多。
「今日我在外間,看著哥哥抱著這小傢伙,可是有子萬事足的的樣子,妹妹真真是羨慕的緊。」婉容坐在柔和縣主的床邊,隔著小床摸了摸小哥兒滑嫩的臉蛋,面色慈愛柔和。
柔和縣主笑道:「你若羨慕,和妹夫也生一個便是了。」
婉容神色頗有些哀怨:「我哪有嫂子的好福氣?前些日子大夫給我診脈,卻是說我宮寒,不易懷孕的。現在整日喝那苦的要命的藥汁子,可是難受死了。再者子恆不像哥哥這般,整日在家中。我們成婚半年,相伴不到半個月,我便是想生,他不在,怎麼生呢?」
柔和縣主倒是理解的很,歎氣道:「你也別太過傷心。妹夫是個胸有大志的。這麼幾年十九歲便能做到正四品中郎將,咱們大夏朝又有幾人?你現在也是四品的寧人,這不都是妹夫給你掙回來的?」
「嫂子這麼說,哥哥明年會試,保不齊中了進士,也成了官了。」
柔和縣主不以為然的笑笑:「這科考雖是捷徑,可這四年一考,進士無數,便是那狀元郎也要外放從個七品官做起。你呀,就別不知足了。」
婉容苦笑:「我知嫂子是安慰我。這話我卻不敢跟子恆說,我只想他平平安安的,掙那功名卻是不需要。嫂子不知,他前些日子剿匪回來,傷在手臂上,那麼猙獰的一條口子。我看的實在是心疼又膽戰心驚,生怕他不知什麼時候又是一身傷的回來。堂堂男兒本應保家衛國,有如此夫君,我應惜福才是。可是嫂子,我真的很怕。自從他那次傷了回來,我就沒有一天不怕的。」
柔和縣主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得握了握婉容的手,也歎著氣。
婉容嘴角微露苦澀,忽的笑道:「真是,本來是好事兒,卻叫我說著一番抱怨話攪了氣氛。嫂子莫要怪我。小侄兒可取了名字了?」
「還未,夫君那一代是鳥字輩,這一代卻是水字輩。大名還沒取呢,雖說這孩子倒是結實,可怕早早的取了名字,養不住。現在便只虎頭虎頭的叫著。這小名兒還是你哥哥取的呢。」
婉容瞪大眼睛:「哥哥飽讀詩書,怎的取了這樣一個俗不可耐的名字?」
柔和縣主笑道:「虎頭出生,他足足笑了好幾天的。翻了好些詞典,才取了這個名字,已經被我和老爺老太太不知笑話多少回了。偏他還不聽。」
這可真真是奇了,婉容也笑了一會兒,自是對這親侄子虎頭喜愛不已。暗地裡,她又給柔和縣主她親手給虎頭做的小衣服,還有求了萬安寺主持開過光的長命鎖,親手帶了上。更不用說還給柔和縣主帶了好些補身子的藥材,自是不必詳說。
轉眼到了年末,西南大捷,宮中多位嬪妃有孕,婉容的姐姐麗婕妤也破天荒的又懷上了。聖上大喜,自是大封後宮。其中那位寧氏貴妃卻擬了封號為『榮』,成了榮貴妃。安文心的姨母莊昭儀也進位為三妃之一的賢妃。麗婕妤沾了光,封為了從二品九嬪中的昭容。一時間,唐家上下自是歡喜非常。
然後婉容和子恆成親後的第一個春節,他卻還沒回來。
91.跗骨相思苦
冬去春來,這個新年婉容自是忙的不可開交。除了準備過年的吃食,用具外,還看著下人們將侯府裝飾一新。大年初三,因為婉容是有品級的命婦,故而還要跟著劉氏一起去宮中,過年的往來一應都是要打理的。
總算出了正月,到了三月末,已然是初春。婉容推開窗子,驚覺窗外的柳樹已經抽出淺淺的新芽,點點最是鮮嫩的綠色,那麼怯怯的冒了一點小頭。
原來竟已經是初春了。婉容深吸一口氣,晨時,還是有點冷的。呼出的氣能看見白色的水霧。
「姑娘,別凍著了啊。」墨珠拿著厚些的薄棉衣服給婉容披在肩上。衣領處鑲著一圈白狐毛,遠遠的看去就像是帶了一糰子雪般,煞是可愛。
婉容愣神,回頭問著:「現在已經是初春了吧。」
「正是呢,早已經是三月份了。」墨珠規規矩矩的站在婉容身後回答著。
「子恆是幾月份走的來著?」
「奴婢沒記錯的話,大爺是去年九月二十走的。」
婉容仍舊愣愣的看著窗外那抽出新芽的柳樹,微風拂過,還帶著些早春的寒氣。柳條也瑟縮著擺動起來,看著頗為可憐。
忽的,鼻子發酸,竟是控制不住的流下眼淚來。
「子恆,已經走了小半年了。」婉容雙目迷茫,喃喃的說著。
墨珠一時心中難過不已,卻只能勸慰著:「姑娘想開些,前些日子,不還聽老爺說西南大捷呢?想必大爺應很快就回來了。到時候大爺肯定又立了功回來,給姑娘掙個二品三品的誥命夫人,豈不是好的?」
婉容不答話,怔怔的看著窗外。
都說離別苦,婉容現在算是體會到這其中的酸澀,難過滋味。她想怨,卻不知從何怨起。子恆很好,對她呵護備至,從不拈花惹草,還很有上進心。對於這樣的夫婿,她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可是又有哪一個女子像她這般,成親近一年,和丈夫相聚的時候竟是不到半個月的。他去西南平定叛亂,剛開始時,每週還有一封書信,可到了最後,這信竟是越來越少,越來越少。她很擔心他,卻杳無音信。心中有衝動想奔去西南確定他的安危。可她知道,不能這麼做。婦人上戰場,這是要將他陷於不義的境地嗎?如此只能忍著,挨過一天便是一天。
「姑娘和大爺成親近一年,新婚燕爾,相聚的日子卻連半月都不到。姑娘心裡的苦,奴婢都是知道的。姑娘素來堅強,不願與旁人說這諸多苦楚,可奴婢貼心侍奉姑娘,又怎麼看不見呢?可想想唐家二爺那般模樣,妾室成群的。至少大爺心裡身邊都只姑娘一個。」
婉容搖搖頭,默不作聲,卻正看見綠珠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姑娘,姑娘,大爺回來了,姑娘快去看看。」
說完,還不等喘口氣,婉容便跑了出去,因為羅裙礙手礙腳的,還用手微微的提著。
只見門口早已經是人聲鼎沸,卻是李子恆騎著那大宛名駒,身後還跟著幾個,也是一身戎裝的打扮。劉氏和老夫人早就上外面迎著去了。見到那人,婉容反而心中有些惴惴的,那近鄉情怯想來便是如此。
他瘦了,也變得更黑了些。雙頰上的顴骨都有些微微凸顯了,但看著精神頭卻是好的。
婉容並不上前,只是隔著幾人那麼癡癡的望著,歡喜,酸澀都襲上心頭,讓婉容不知所措,又是高興又是覺得委屈。隱隱的眼中已然有了盈盈淚光。
李子恆抿抿唇,天知道他有多想她,正要下馬,想將她一把抱在懷中。卻看見傳旨的太監,不得已,只好先接了聖旨罷。
聖上對李子恆讚賞有加,親封了正三品懷德將軍,累加驍騎都統,掌管西山大營中的虎豹騎。緊接著又將婉容也加封為正三品溫容淑人。念完了聖旨,那太監也很是客氣。李子恆年紀輕輕,便是正三品的將軍,這將來的前途可是不可限量的,傻子都知道該巴結才是。
「懷德將軍這邊止步吧,咱家這邊回去覆命了。將軍年少有為,聖上大為看重,將來可是不可限量的。」
李子恆面色淡淡,示意旁邊也是一身戎裝的小將遞上了兩定銀元寶:「公公勞累,這便拿去喝些酒水。」
那太監笑瞇瞇的收下了:「懷德將軍真是客氣的。」
等那太監走了,劉氏等見過兒子,卻又看見李子恆心不在焉的搭理那些賀喜,又看了站在後面低著頭不上前來的婉容,頓時心中瞭然。扶著老太太,指了指婉容,兩人相視一笑就進去了。
劉氏也有小半年也見長子,心中欣慰卻又心酸:「婉容這孩子心裡也苦。子恆如此這般日日不著家的,便是掙來了功名,可到底冷落了嬌妻。便是兒媳那孫兒也是看不著影子的。」
鄭氏也感歎:「婉容心裡難過,卻還把這個家照顧的井井有條,沒出差錯。在咱們面前總是歡顏歡語,到底難為她了。」
拍拍鄭氏老夫人的手,劉氏自是遣散了外面圍觀的眾人。
子恆定定的看了婉容一會兒,忽的大踏步的走過來,眼中的思念幾乎要成了一把火一般要將他和她燃燒殆盡了。
好在他還知道這是李府門口,大街上。只是一把攥住婉容的手,頭也不回的吩咐後面那幾個小兵:「把馬牽到馬棚去,再去管家那,讓他給你們找個歇息的地方。」
說完,也不看那幾人,拉著婉容就向屋裡走去。
這一路,婉容幾乎要被拖著小跑起來。
可算是到了屋子裡,李子恆一把關上門,將婉容摟在懷中。那力道大的幾乎讓婉容以為她的腰快要折掉了似地。
因為用力過猛,婉容的鼻樑磕在他的盔甲上,頓時覺得鼻子一酸,疼的本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就掉了下來。
李子恆有些慌張的抬起她的下巴,輕輕揉著她的鼻樑:「怎麼了?磕的疼了?」
他的臉因為征戰風霜的洗禮,變得粗糙黝黑,線條卻比從前更加堅毅,身子雖然有些消瘦,隔著衣衫,卻能感受到裡面結實火熱的硬的如同石子一般的肌肉。
那思念就像是沒有可以照顧的蔓籐,在不注意的時候生長的越發鬱鬱蔥蔥,直到爬滿了她整個心房。
忽的用力撲進他懷中,也不管盔甲擱著實在不舒服。婉容忽的淚水就流下來,他還活著,完手完腳,沒有受傷。也便好,這樣便好。只要他還在。
92.陌上花開遲
婉容趴在子恆懷中,簌簌的流淚,沒發出一點聲音。即便是如此,也讓李子恆又是心疼又是愧疚。他當兵,雖然有個正二品的都騎將軍的外公,可到底外公年老,這個正二品也不過是聖上恩封的。他走到今天,這個三品的懷德將軍,都是自己一刀一劍拼著性命掙出來的。
只說這回去西南剿匪,那邊又是潮熱,許多將士都適應不了,上吐下瀉的。這也倒是罷了,因著大將軍得了錯信,他帶著幾百人被困在山坳裡,若不是他孤注一擲,奮力拚殺,直接繞到敵軍主營,擒獲了敵軍大將,恐怕就直接被困死,哪裡還有命在的。
只是這些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成親一年,相聚時間卻連半月都不到。他已然是愧疚萬分。而現在這樣的經歷再說出來,是要讓她擔心死嗎?
只是摟著婉容,李子恆心中又是酸澀又是難過。好在西南戰事已畢,有好些日子,他可陪伴婉容。而且他又成了正三品,婉容自是可以隨軍,不用再兩地相思。
哭了一陣子,婉容覺的有點不好意思,抬起頭來,望著李子恆:「好啦,你這風塵僕僕的,快把盔甲都脫下來,我叫丫鬟燒些水,給你洗洗。」
說著自去張羅起來。
李子恆心中一暖,掃視一圈屋子,屋子中的擺設還是他剛走時候的樣子,沒有多大的變化。而那桌子上的針線筐中,卻發現一雙鞋子的半成品,試了試尺寸,卻明顯是他腳上的尺碼。打開櫃子,多了一排衣服,俱都是新作的。看那針線也是婉容的手筆。笑了笑,心中越發的柔軟。
解開身上厚重的盔甲,屏風後面早已經準備好了熱水,皂角還有柔軟的布巾。坐在浴桶中,舒服的輕歎。在西南的時候,可是沒有這麼好的待遇的。
不一會兒,聽見簾子掀開的微小響動,一回頭,卻見到是婉容。
婉容拿著浴桶上掛著的布巾,涮了涮,微微一笑:「轉過去,我給你擦背。」
李子恆眼中微光閃過,也不知再想什麼壞心思的,趴在桶上,無比愜意且滿足的喟歎:「容兒真是賢惠,為夫今日可要好好享受享受啦。」
「瞧把你美得。」婉容戳戳李子恆的後背,那上面有大大小小的疤痕,淡淡的白色交錯著,都能夠遇見西南剿匪是多麼的凶險來著。
婉容鼻子一酸,生生忍住眼眶中的淚水,動作輕柔的給他擦背。過了不久,看他趴在浴桶上,閉著眼睛都睡著了,睡得很是香甜。婉容探探桶中的水,溫度還好,又怕他著涼,添了一些熱水,這才想放下簾子出去。
剛走一步,手就被緊緊的攥住,回頭看去,李子恆正睜著烏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她,哪裡是在睡覺呢?
「你不是睡著了嗎?沒睡著就快起來,總在水裡泡著也不好。」
李子恆眨眨眼睛,手臂一個用力,就將婉容拽進浴桶裡。身上的衣服浸了水,濕乎乎的裹在身子上。抹了一把臉,婉容張開眼睛怒視李子恆,看到那張消瘦的臉,怒吼的話又憋在心裡,火也發不出來了。
歎了一口氣:「都二十歲的人了,還這麼小孩子氣,也不知道你手下那群親兵怎麼能服你呢?別玩了我出去了。」
說著,就要往外爬出去。卻被李子恆一把攥住腰。他嘿嘿一笑,不懷好意的樓主婉容就開始扒衣服。
婉容比力氣又比不過他,再加上分別好幾個月自然也是想念的緊,故而也就隨著他了。這下,又被他抓在浴桶中緩緩的樂了幾回,直到最後體力不支的昏睡過去。
醒過來的時候,看著胸前那小麥色的厚實胸膛,婉容不禁又羞又氣。上午他洗個澡都被做暈了,最後還又哭又叫的,也不知道從哪裡學的那些個手段。
婉容一口就咬了上去,惡狠狠的,一點也不留情面。
只聽見頭頂那幾聲『嘶』,婉容才滿意的鬆開嘴,那壯實的胸膛上明晃晃的是一個極為顯眼的圓形牙印。
「你說你從哪學來的那些個……是不是去找別的女人了?我可是聽說那軍營裡都有隨軍的妓子。你是不是也去不學好?」戳著那個圓圓的牙印,婉容鼓著嘴。
子恆無奈的拿下婉容的手,親了親:「容兒想多了,軍營裡是有那些個女人,可是太髒了,我可不會也去學那些個士兵們去。」
「那你為什麼……。」
子恆無奈,在婉容身邊耳語幾句,聽的婉容直樂。微微紅了臉:「你當真去研習那些個辟火圖?」
「軍中總有無聊的時候,我又想你,只好看著那個……」
婉容心中一樂,這看那些個辟火圖總比去找妓子的強。兩人又躺了一會兒,說了一陣子的情話,才有丫鬟叫門,晚間還要進宮,西南大捷,聖上大宴群臣。而李子恆作為新上位的正三品懷德將軍自然也是要出席的。
婉容找出李子恆的朝服,自己也穿上正三品的命婦服。李子恆雖然皮膚黑些,可穿上這黑色朝服,腳蹬朝天皂靴,倒也頗為瀟灑英俊。正三品的命婦裝極為奢華,乃是一襲宮裝深衣,腰封上都有金線繡著的鸞鳥,婉容也破天荒的在頭上插了兩隻大鳳點翠含珠步搖,垂下的流蘇到耳邊,卻也顯得很是雍容華貴,恍若神仙妃子一般。
李正榮和劉氏一個馬車,而李子恆自然是和婉容一個馬車。
聖上御花園擺宴,這外臣和命婦自然也不是坐在一處,文官和武官也不是坐在一處的。文德殿自來便是聖上大宴的地方,穿過御花園便是文德殿。迎面忽的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卻是司徒榭和他夫人蕭氏。
李子恆拱手道:「國公爺。」
司徒榭瞥了一眼婉容,這才回禮道:「大將軍。貴夫婦是坐在哪處?」
「尚不知道,看國公爺這要去哪?國宴不是一會兒就開始了嗎?」李子恆奇道。
「正巧,我與將軍和夫人一同去,國宴開始了,若還在外面閒晃,到會惹得父王不高興。」緊接著又回頭道:「皇后娘娘既然召見你,你便自己去是了。這皇宮之中,你也不會找不到。」
蕭氏臉色有點不太好看,跺跺腳,自是跟著宮女去了鳳儀宮。司徒榭顯得跟李子恆很是熱絡。這也是常理,李子恆建了功,年紀輕輕就是正三品將軍,前途不可限量。加上聖上重用,自也成了炙手可熱的人物了。
只那司徒榭冷眼看著李子恆和婉容相攜的手,眼神波動俱是情意綿綿,不免心中黯然幾分。
93
「容兒,我和司徒兄去那邊坐了,你小心些,母親在那一桌。」李子恆若有若無的擋在司徒榭和婉容的中間。真不知該怎麼說好。司徒榭很有分寸,並無唐突之處,可李子恆也不知是天然的敏銳還是如何,總是下意識的隔絕司徒榭和婉容。
婉容笑了笑:「我知道啦,你在那邊也少喝些酒才是。你身上還有傷,自己當心點兒。」
李子恆滿眼都是柔柔的笑意,點點頭,自是和司徒榭去了外臣那桌子。他們兩人倒很是恩愛。司徒榭心中苦澀一笑,哪裡像他這般,娶了那樣的一個妻子,不要說琴瑟和諧,便是連平日說話都說不到一起去的。
因為是功臣之妻,婉容也破例和一群王爺郡王的正妃們坐在了一處。這一桌子俱都是花枝招展,品級比婉容高的王妃郡王妃。婉容心中煩悶,可面上還是笑的得體,行禮也很是周到。這桌子中最春風得意的就是福王王妃小劉氏,然後便是恭王妃徐氏。這位徐氏便是婉容嫂子柔和縣主的嫡母。因為李子恆爭氣,又得聖上重用,連帶著柔和縣主都得這位嫡母看重起來。
徐氏倒是對婉容很照顧,笑著讓她坐到身邊:「前幾日,你嫂子回來,還跟我說起過她這個妹子,今日一看,果然是個好的。鍾靈毓秀,真是個出色的。」
「王妃過譽了。都是嫂子替臣婦美言,臣婦可沒那麼好的。」
「你也別太過謙了,你家夫君不過二十就是正三品,前兒皇后娘娘還跟我們說起你們家的夫君,真是少年英才。你這般容貌,配你夫君才華橫溢倒也是相配的啦。」
這位說話的是捂著嘴笑的恆郡王妃,恆郡王不過是宗室,與當今聖上乃是同一個太祖,血緣就遠太多。一個閒散宗室,雖然是郡王,卻遠不如李子恆這樣得聖上看重的大臣有實權。故而這恆郡王妃說話也帶了些討好的意味兒。
「恆郡王王妃娘娘過譽,臣婦實在當不得的。」
劉氏笑的高深莫測,看了一眼婉容,又回頭看了看那李子恆,心中不禁惋惜。她竟是沒看出那李家的小子居然有這般大的能耐,若是早知道,就將自家的女兒永寧嫁給那李家小子,好把這樣的一員武將攏到福王門下。只是如今他有了正妻,到底不大好辦的。劉氏轉著眼珠兒,也不知再打著什麼主意。
這時,一個相貌頗為美艷的宮裝女人走了過來,女人不過三十出頭,看著卻風韻猶存,身上穿戴的雖然是側妃的宮服,那架勢卻比王爺正妃還要闊氣。
婉容眼中微微露出疑惑,徐王妃顯然看那女人沒什麼好臉色,皺皺眉頭,向婉容說道:「那是睿親王的側妃胡氏,睿親王王妃身體不好,未有所出,這位側妃倒是得寵的緊。一向由她代管王府的事物。也便不知自己的身份了,不過是個下三濫的,還好意思裝什麼正妃的款,真真是……」
婉容恍然,原來是睿親王家的側妃。睿親王乃是當今聖上的親叔叔,最是沒有權欲,悠閒自在卻也京城聞名的一個王爺。為何說他京城聞名,便是這位王爺寵妾滅妻實在令人髮指。只是當今聖上乃是他親侄兒,也不好對長輩家事說些什麼。太后倒是可插手管管,可這位糊塗王爺聽了兩句,恩啊答應幾聲,還是如此。睿王正妃被氣的纏綿病榻,這位得寵的側妃到好似成了正室一般。
睿王側妃毫不在意的坐在桌子旁,指著婉容撇著眼角:「這一桌不是王室宗親坐的嗎?區區一個正三品的淑人也能坐在這裡?」
小劉氏淡淡的看了一眼睿王側妃:「這位乃是懷德將軍李家的長媳,她夫君在西南剿匪立了大功,如何坐不得這裡?」
徐氏很是不待見睿親王側妃,冷笑一聲:「人家好歹是正三品淑人,聖上還欽賜了封號溫儀。這裡坐著的也都是有品級的正妃,你是哪裡來的?不過一個側妃,沒有品級,還說人家坐不得這裡,真真是好笑。」
恆郡王王妃呵呵的笑著,縮頭當烏龜。
睿親王側妃愣了一陣,臉色微怒,忽的又笑了起來:「恭王妃說的是,嬪妾是沒資格和眾位王妃們坐在一處的。只是這人啊,天生就有好命的,誰讓我們王府的王妃是個不會下蛋的母雞呢?如若不然,我們王爺也不會冷著她,讓嬪妾一個小小側妃出來主持中饋。眾位王妃們,嬪妾說的對不對啊?」
一下子,整個桌子都安靜下來,這些王妃中,不乏像恭王妃徐氏這樣與夫君相敬如冰,沒有孩子的正室們。而睿親王側妃這一番話,顯然如同一把尖刀,正中要害。婉容與子恆成親一年,也沒有孩子,這不下蛋的母雞,竟是將她也給罵上了。婉容神色晦暗的瞟了一眼睿親王側妃,上天欲其亡,必先欲其猖。想來這睿親王側妃也沒幾天可得瑟的了。
睿親王側妃眼波流轉,抿了一口色如琉璃的酒,瞥見小劉氏,忽的笑道:「嬪妾說的可對啊?福王妃姐姐?想來這些福王妃姐姐最是清楚了,不是嗎?」
小劉氏頓了一頓,她的出身本是最大的硬傷,福王原配大劉氏王妃才是劉家的正經嫡女,而她不過是旁支陪嫁的。大劉氏薨了,她用了多少手段才從一個小小的庶妃爬到側妃,又封了繼妃。這睿親王側妃這麼說,顯然是揭她的傷疤呢。
「睿王側妃說的,本王妃聽得不大懂。」小劉氏看著睿王側妃,眼中的憤恨幾乎要將她吞吃了,可面上卻是不在意般,淡淡的。
婉容看的極為厭煩,這婦人們的宅鬥讓她應接不暇。婉容只是默默的喝著茶水,這茶倒是今年上好的雪峰毛尖,只是人卻都不是什麼好人。
不一會兒,便有個宮娥過了來,行禮道:「懷德將軍夫人,皇后娘娘和麗昭媛娘娘正等著召見您的,請您跟奴婢來。」
起身,歉然一笑道:「眾位王妃娘娘,既然是皇后娘娘和家姐召見,臣婦哪有不去的道理,這便先行失陪了。」
小劉氏恍然,她家還有個昭媛娘娘在宮中,這倒是不大好辦了。
那宮娥帶著婉容往鳳儀宮方向走,途徑御花園。這宮娥,婉容也是認識的,正是唐婉慧身邊的大宮女,素來也是相熟。
宮娥在前面點著宮燈,御花園因為文德殿那邊的熱鬧,卻顯得格外的安靜。忽的婉容卻聽見兩個聲音,氣喘吁吁的明顯是一男一女。
拐了一個彎,卻正看見一個宮裝女子和一個男人衣著不整的抱在一處。
宮娥抬起燈,照在他們的臉上,愕然驚叫起來。那兩人其中一個竟然是司徒榭的夫人蕭靜兒!
94
宮燈照在那兩人的臉上時,婉容心中迴盪著一句話,這下子可完了。與蕭氏相擁的男子看穿著的衣服上繡著的明顯是七條五爪金龍。大夏朝規定,皇帝著九條五爪金龍服,太子著八條五爪金龍服。而無品級皇子則是七條五爪金龍服。親王者著八條四爪金龍服。
這男子定然是聖上的哪個皇子。這下子,看到宮中這種陰私,會不會被滅口啊?
婉容心中苦澀的很,思索著,是不是被算計了。蕭氏和那男子俱是驚慌失措,而宮娥的一聲喊叫已經將侍衛都叫了來,這下子,婉容便是想遮掩也是沒得辦法了。文德殿那邊已經是隱隱有了騷動,婉容皺著眉頭,看著瑟瑟發抖的蕭氏和臉色灰白的那位皇子,輕聲道:「快去請皇后娘娘和聖上,切莫驚動了別人,此事不宜聲張。」
皇子與國公夫人私通,這若是傳出去,不僅打了皇家的臉面,就是司徒榭也是不大好過的。婉容臉色難看的緊,想著還是避一避,知道這種皇室陰私事,可不是好的。可那領頭侍衛也知道牽扯上這樣的事,沒個好,硬是不放婉容走。希望聖上看在婉容是重臣夫人的份上,能夠減輕點懲罰。
不一會兒,皇后娘娘和聖上便過了來,身後還跟著麗昭媛。婉容不禁心中越發的黯淡,這個唐婉慧,真是不知道避嫌的,怎麼什麼事都有她。
婉容不知,這可是錯怪了麗昭媛,她又有了身孕,卻是聖上親自叫皇后娘娘看護著胎,如此一來便安全了許多。此次李子恆立了大功,她妹夫有出息,這個做姐姐的臉上也有光彩。於是皇后娘娘主動派人叫婉容,讓她們姐妹一聚,哪裡知道會遇上這事?既然知道了,麗昭媛只能跟著來。本來她也是不願意沾這種事的。
見聖上和皇后娘娘來了,一眾人只得跪下行禮。
聖上看著那瑟瑟發抖,哭哭啼啼的蕭氏和旁邊跪著卻仍舊桀驁不馴的男子,氣的指著他罵道:「老大,你這是做的什麼事?」
原來這男子是德妃娘娘所出的大皇子。
大皇子抖了抖,挺直脊樑,梗著脖子:「就是父皇看見的那個樣子。兒臣和夕顏本就是兩情相悅。可父皇卻將夕顏嫁給福王叔家的三弟。」
皇后娘娘慢條斯理:「老大,你這就不對了,蕭氏再怎麼說現在也是你福王叔家的榭兒的正妻,你做出這等事,我們如何跟你王叔交代?當年指婚的時候,蕭相中意的便是榭兒,本宮也為你選了禮部尚書家的尤小姐給你做正妻,你們兩個不也過得很好嘛?」
大皇子看了一眼哭的淚流滿面的蕭夕顏,只覺得心中又是難過又是憤恨。拉著蕭夕顏的手:「那是母后硬不讓我和夕顏在一處。王叔家的三弟,性子懦弱,又無趣,哪一點配得上我的夕顏?」
「既然,大皇兄說微臣配不上蕭家小姐,便請聖上做主,蕭家小姐這般天仙似的人物,我司徒榭這座廟實在是小,供不起蕭小姐這尊大佛。請讓微臣或是休,或是和離。聖上定要為微臣做主。」
司徒榭陰沉著一張臉,這個妻子性子驕縱,還口出惡言,總是看不起她。這也便罷了,看在是皇后娘娘做的媒的份上,他平日待她不說溫情脈脈,也是彬彬有禮,從未虧了她的。沒想到,沒幾個月,這綠帽子便戴在他的頭上。
婉容盡量將自己的身影縮的小小的,麗昭媛那邊瞪著婉容,飛過來好幾個眼刀。婉容欲哭無淚,這要是怪罪也應該怪罪她身邊的宮女吧,明明是她帶的路。
皇帝看著這不成器的大兒子,越發的覺得此子雖然是長子,卻不夠格繼承大統。如此兒女情長,與自己的堂兄弟搶女人,怎麼看都太過小家子氣了。蕭相倒是個明眼人,不願意攙和這奪嫡結黨,故而將嫡女嫁給福王府不太受重視的司徒榭,想著女兒做個國公夫人,這輩子也算是榮華富貴一生了。只是這老大真真是不像話的。想到這兒,瞥了一眼柳皇后,那柳皇后仍舊是痛徹心扉,不敢置信的慈母樣。皇帝冷笑一聲,皇后倒是好手段,一下子就廢了他的長子,柳家心太大了。只是這老大也是太不爭氣。
瞥見低著頭的婉容,皇帝皺眉頭,他也有想要的女人,但種種考量之下,還是要放棄。為了一個女人放棄自己的大好前途,這老大真不是個聰明的。
只是現在,面子上的事還是要做的。皇帝指著大皇子,怒聲道:「你這孽障,給我去太廟裡跪著。」
叫人拖走了大皇子,皇帝看向柳皇后:「皇后覺得這蕭氏該如何處置?」
皇后娘娘點頭道:「聖上慈悲,這蕭氏女乃是蕭相的嫡女,咱們也不能不給蕭相面子,便請蕭相過來,再行商議蕭氏到底如何處置。只是苦了榭兒這孩子,這回咱們定然要給他再找個京中的貴女才是,能配得上榭兒的。」
聖上點頭稱是。
婉容自是跟著麗昭媛回去,麗昭媛到了自己的宮中,便開始數落婉容:「那等皇家的陰私事,也是你能攙和進去的嗎?你素來是個聰明的,這回子怎的如此糊塗了?」
婉容不欲與她多爭吵,只皺著眉頭道:「還不是你那宮女帶的路,說你召見我。如今你是昭媛娘娘,我不過是個正三品淑人,娘娘召見又怎麼能不去?」
麗昭媛冷笑幾聲:「得了吧,你我都知道我是怎麼得寵的,我這個昭媛又是怎麼來的。何苦說這話挖苦我來著。」說完,思忖一會兒,才豁然站起身:「我們這是被算計了。好個皇后娘娘,我素來知道她支持的是母家不高的二皇子,可德妃所生的大皇子便是個障礙。沒想到她卻是借了你我的手!你是重臣夫人,你家夫君可是武官中不可多得的人才,聖上自是捨不得。而我現在身懷有孕。聖上便是看著這個孩子的份上,也不會處置了我的。好個皇后娘娘,真真好算計。」
婉容冷眼瞧著:「不是我說,你這一胎既然是被皇后照看的,想來也是能生下來。只是你何事才能長點腦子?不要再被皇后算計了。我和子恆到底在外面也是給你長了臉的。你如今做了昭媛,可沒有子恆的功勞?沒有我哥哥唐鳴鶴的功勞?日後我隨著子恆去軍營,自是不參與這破事,你一切自己小心吧。」
說完,搖搖頭,便回了文德殿。
那日過後,聽麗昭媛說,蕭相覺得家門出了此事,真真是不幸,也不願接女兒回去。便讓司徒榭將蕭夕顏降了妾侍,看管在國公府的別院中,不得出來。那司徒榭沒了正妻,聖上和皇后愧疚,還想為他再說一門親事。
而這司徒榭卻婉言謝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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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昭媛十月的時候生下一個小帝姬,唐家到底覺得有些失望,不過有個孩子傍身,也是好事。雖然只是個帝姬,聖上也很是歡喜,比照著皇子例賞的東西,又將麗昭媛冊為昭儀,雖然仍舊是從二品,可到底昭儀乃是九嬪之首,也算是喜事一件。小帝姬滿月時,聖上又欽賜封號寧國,未來食親王俸祿。看聖上如此寵愛,麗昭儀也算是平復心中那點不甘心。
十月是瓜熟蒂落的季節,宮中好多位有孕的娘娘都生產,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加上麗昭儀所出的四帝姬,劉氏才女所出的五帝姬,這宮中也算是熱鬧了。六皇子生母乃是麗昭儀宮中的一個美人。聖上為了安撫麗昭儀,只是將那個美人進位為才人,而六皇子自是由麗昭儀養育著的。雖說皇子又多了三個,奇怪的是,沒有孩子的皇后娘娘卻沒獲得皇子的撫養權,只是撫養了劉氏才女所出的五帝姬。
這宮中,麗昭儀寵極一時,風頭無兩。只是唐婉慧自己卻不敢行事太過囂張,仍舊小心謹慎。別人都道她受寵,可她自己卻知道聖上給的這寵愛是因為誰?聖上心儀的是她妹妹唐婉容,卻礙於婉容已經是重臣之妻而無法出手。這求而不得的都是好的。因為對她妹妹實在愛重,所以連帶著對她這個做姐姐的也不吝嗇一點寵愛。
聽聞麗昭儀生了位小帝姬,婉容倒是鬆了一口氣,若是真生個皇子,怕唐婉慧又會生出許多心思。這朝中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幾個成年的,勢力早已明確,哪有幾個剛出生的小皇子插手的餘地?唐婉慧有個女兒,在宮中也不管孤老終生,倒也是極為幸運的了。
李子恆成了正三品,婉容也可隨軍,這隨軍說的便是去西山大營隨軍,到底比一兩個月才見一面要好上許多。婉容將家中的帳目等又重新給了劉氏,收拾些衣物就跟著李子恆去了西山大營。
西山大營前面是校場,後面乃是士兵的營房,而僅靠西山腳下的一排院子,便是從三品以上的這些將領的家眷。因著那院子也不太大,婉容只帶了兩個丫鬟,便是綠珠和翠縷,墨珠性子跳脫,紫玉又成了管家奶奶,不好讓人家夫妻分離。
李子恆到底也是掌著虎豹騎的正三品將軍,自然也是有親兵的。到了西山大營,那院子只是二進二出,她們人少,也夠住。綠珠張羅著吩咐那幾個親兵搬傢俱去。收拾一通,婉容梳妝打扮幾下,便和子恆一起去拜訪相熟的鄰居。
早在婉容整理東西的時候,便有個三十歲左右的夫人站在門口。子恆一說,婉容才知道這位夫人姓趙,乃是子恆手下一名從三品參將的妾侍。這參將正妻在家中適逢老母,教養兒子,只得派了這個妾侍隨軍照顧那參將。
這趙氏打扮的便是姨娘模樣,既不妖艷,也沒有絲毫逾規之處。穿著倒頗顯的大氣而不庸俗。婉容一看心中就有了些好感。
趙氏姨娘行了一禮:「見過李夫人,卑妾趙氏,奉將軍之令,帶夫人到處轉轉。」
婉容點點頭,算是回禮了,讓身後的綠珠舀出一個小小的錦盒道:「我初次來,也不懂什麼,這個便算是見面禮了。可別嫌棄才是。」
趙氏姨娘眼界到不小家子氣,也不推辭,收了:「夫人太過客氣了。那幾位與我們將軍相熟的將軍夫人們都到齊,便是等著夫人,認識認識。卑妾不才,卻在這裡先提醒夫人,咱們營中,有資格帶家眷的最低也是從三品。那些將軍夫人們自然也有側室。雖說夫人身有品級,可這正二品正一品將軍的側室,咱們卻是得罪不起的。若是有那個沒長眼睛的衝撞夫人。夫人便大度些。咱們將軍掌管虎豹騎,這京中誰人不知除了聖上身邊的金吾衛便是虎豹騎戰功卓著。少不得有那些個說酸話的。」
婉容擰眉:「子恆在軍中也有如此看他不順眼的?」
趙氏姨娘一笑:「咱們將軍年少英才,這眼紅的說酸話的也是有的。夫人無視便是,別忘心裡去。」
不一會兒,就進了另一個院子,那院子卻是比婉容和子恆住的大了些,乃是三進三出。
趙氏姨娘寸步不離的跟在婉容身後:「這是左都尉常將軍家的院子,他們家是從二品。主事的乃是常將軍的一位側室。」
進了正廳,卻見裡面早已經坐了七八個女子,有長有幼。主位上做著一個宮裝婦人,看著約莫四十多歲,卻保養得宜。
趙氏先行了一禮,給婉容一一介紹著,品級比自己高的,婉容自然是要行禮。而品級比自己低的,婉容也只是點頭便算問好。
方纔這位四十多歲的宮裝婦人便是左都尉常將軍的側室姚夫人。姚夫人很是和藹,拉著婉容的手坐下,一陣寒暄:「素日聽我家將軍說,懷德將軍一表人才,沒想到懷德將軍的夫人也是如此出挑。我看過那麼多京中貴女,像夫人這般美貌的可是少見,和懷德將軍當真是相配的很。」
婉容淡淡的笑,讓綠珠將見面禮奉上。眾夫人看她如此上道,且對這些側室也沒有看不起的模樣,印象更是越發的好了起來。
下首一個二十多歲的少婦問道:「懷德將軍夫人與將軍都是如此出挑,想來將軍的兒子也定然是隨了你們夫妻兩個的。何時將小公子帶來,也讓我們開開眼界?」
婉容一愣,聽見趙氏耳語道:「這是常將軍旗下從三品徐參將的正妻謝氏。身上也有正七品的誥命。」
「我和將軍還未有子嗣。」婉容雖然覺得心裡不大舒服,卻還是面色坦然。
這謝氏一愣,似是不敢相信一般:「夫人和將軍成婚多久了?」
婉容淡笑:「不到一年。」
姚夫人恍然大悟道:「原來你跟懷德將軍還是新婚夫妻呢,怪不得如此依依不捨的。若是成婚不到一年,沒有子嗣卻也理所應當了。這回子,你們住在一處,可是便利了。」
姚夫人這麼一說,屋子裡的這些個夫人們都曖昧的笑了出來。
那謝氏表情有些得意:「夫人這點倒是不如妾身了,妾身和夫君成婚不過兩月便有了身孕,可是高興壞了我家夫君。咱們做女人的還是得有個孩子傍身的好。懷德將軍夫人覺得妾身說的可對?」
怎麼到哪裡都有謝氏這種虛榮喜歡炫耀的女人。婉容暗自歎氣,抿著春微微笑道:「我和將軍都還年輕,將軍胸懷大志,以天下為重,這孩子以後什麼時候要不可以呢?畢竟我今年也不過十七歲,而我家將軍也才二十,正是年輕的時候。」
謝氏一噎,訕訕的不再說話了。
反而是姚夫人態度親暱:「今晚上我讓廚子整治一桌子酒菜。李夫人和眾位姐妹就在我這裡用飯。我們家將軍正說要好好熱鬧一番,也給懷德將軍慶祝慶祝呢。」
李子恆來之前已經說了此事,婉容推辭不過,也便欣然應允了。
96
日子不慌不忙的過去了,西南戰事評定,聖上短期也沒有出兵韃靼的意思。不知不覺,已然又過去一年。
這一年中,李子恆被提拔為從二品右都騎將軍,老右都騎將軍卸甲歸田,這職位便落在了李子恆的頭上。聖上愛用少年,不愛用老將,故而李子恆升的很快也不意外。
在婉容和子恆成婚的第二年,婉容還是未有孕訊。婉容一向淡定,覺得子嗣事乃是緣分天定,雖然子恆也沒有表現的太過焦急。而一些流言蜚語慢慢傳開,讓婉容也有些心焦。請了宮中的太醫調養身子,日日喝那些苦的過頭的補藥。
子恆看著婉容著實辛苦,讓人查清楚那流言源頭,竟是那謝氏說的,說婉容不會生云云。子恆氣急,將她夫君拎來,好生敲打一頓。這才止住流言。看著婉容心疼的緊,這子嗣的事,誰不想要呢?可是他姑姑李嫻兒生婉容的時候身子不好,導致婉容先天有些不足,體質虛寒,子嗣上不大容易。可對他來說到底是婉容更重要。身子慢慢調養會好的。
今日上午,子恆如常練兵,婉容則窩在屋子裡做一些小衣服,小鞋子。她哥哥唐鳴鶴去年中了進士,雖然沒有點中個探花榜眼的,卻也是一甲第十名,也算是光宗耀祖,現在在刑部做事。他家的小虎頭都會叫爹爹娘親,說話脆生生的,一見著她便『姑姑,姑姑』的要抱,可愛極了。而她這肚子卻還不見動靜。
翠縷掀開簾子,卻見姚夫人滿面紅光的走進來,拿起針線框裡的小衣服,不由得讚道:「婉容妹子真真是心靈手巧的,看這針線活計做的比那些繡娘做的都精緻。李將軍真是個有福氣的人啊。」
綠珠年歲也大了,上個月由婉容做主嫁了子恆身邊的一個親兵,不過是個正七品的千夫長,小日子過得也是和美。現在婉容身邊貼身服侍的就是翠縷。
「姚夫人喜歡?就拿兩件去,我做了許多,將來便是有個孩子,也是穿不完的。」
姚夫人擺擺手:「婉容妹子莫打趣我了,我都四十多歲,連孫子都快有了,要這些有什麼用。孫子輩自有他們自己的娘操心。」
婉容笑笑,也不說話。子恆和常將軍都是從二品,而她卻是正室,乃是正三品的淑人,又有聖上欽賜溫儀封號,自是比這身為側室的姚夫人要高上不少的。
姚夫人看了看婉容,忽地說道:「不是我說,這李將軍現下是位高權重,又年少,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又有你這麼一位賢惠的嬌妻,真真是什麼都有了,可有一點卻不大完美,玉有瑕疵卻始終是遺憾。」
婉容似笑非笑,給姚夫人倒了杯茶:「姚夫人要說什麼,小妹洗耳恭聽。這不完美可是在哪?」
姚夫人見婉容並無怒色,笑道:「李將軍年歲有二十一,這個年紀,我們老爺可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爹爹了。而李將軍和婉容妹子現在還未有子嗣,難道不是遺憾?若有個兒子繼承李將軍衣缽,豈不是好的?」說著,姚夫人看了婉容一眼,眼中頗有責怪:「婉容妹子,咱們做女人的,做妻子的,可不是為相公著想。這相公無子,將來沒個香火,妹子臉上也是不大好看的。尤其是妹子你,是正妻,若是無子,便更讓人說閒話了。想前些時日的流言,那謝氏雖然可惡,可有一點我卻擔心妹子。若是日後妹子還無子嗣,妹子這善妒的名聲可就傳開了,那時候就不大好看的。」
婉容但笑不語,面色如常:「那依著夫人看,婉容又該如何呢?」
姚夫人面色一喜,緊接著說道:「我卻覺得妹子還是給李將軍納幾個妾的好。這妾侍握在自己手中,妾侍生的孩子不一樣叫你母親?你是嫡母,哪個不敬你的?這樣李將軍有後,婉容妹子你也賢惠大度,李將軍豈不是更感激你的,你們倆啊,感情得更好呢。」
婉容眉頭一跳,心中了然:「哦?原來夫人是要我給我家將軍納妾?」
姚夫人看著婉容似笑非笑,明明語氣平淡,卻好似風平浪靜的湖面下有頗濤洶湧似的。嚥著口水:「不是我自誇,我娘家哥哥家有個女孩兒,今年十六歲了。那日來西山大營探我,一見李將軍便傾心,說非李將軍不嫁。我素來知道婉容妹子和李將軍感情深厚,可我那侄女兒也是個好的,為了將軍茶飯不思。於是便舔著臉來說和說和。我那侄女也不求什麼,只是個側室便心滿意足。她規矩好,將來過來門,定然會好好侍奉婉容妹子和將軍。且我那侄女身子骨好,也好生養,早日給李將軍生個兒子,妹子這裡也洗脫這名聲,李將軍也有了後,豈不是一舉兩得的?」
婉容看著說的口若懸河的姚夫人,眉宇間越發的冷凝。
「原來,姚夫人說那些話,是要讓你侄女給我家將軍做妾侍?」
「是做側室,不是妾侍,畢竟我那哥哥也有個從六品的官兒呢。」
「哦?做側室?」婉容笑容忽地凝結了:「便像夫人這般給常將軍做側室嗎?不過我們家可沒這規矩的,我們李家家規,男子四十未有子,方可納妾。我與我家將軍方成親二載,姚夫人便這般上趕著將侄女給我家將軍做妾,不是太早了嗎?」
忽地婉容將茶杯重重擱下,發出『光當』一聲響聲。只見姚夫人哆嗦一下。
「還是說姚夫人看著我家將軍年紀輕輕便是從二品,想急著攀上這門親事?給從二品做小妾總比給個白丁做正妻的好。是這樣吧?」婉容挑眉看著姚夫人臉色越發的難看。
「姚夫人是不是還覺得我唐婉容,未有所出。你那侄女過了門,生了兒子,好將我取而代之?也弄個三品誥命什麼的當當?」
婉容說出的話句句都是柔和至極,姚夫人滿頭冷汗,那些話語好似一條條毒蛇般鑽進她的衣服裡,讓她不寒而慄。
「婉容妹子誤解了,我那侄女最是守規矩的。她一心喜歡李將軍,將來必能將妹子看作親姐姐般,相親相愛,共同服侍李將軍,豈不是好的?」
婉容冷哼一聲:「我可沒有這樣的妹妹。」
姚夫人被打斷話,面色不悅:「婉容妹子,可別怪我沒提醒你。你既然生不出,又霸著李將軍,對你有什麼好處呢?還不是落個善妒不能容人的名聲?要我說還是早早打算的好。我好歹也是常將軍的側室,我那哥哥也是從六品的祭酒。難道還配不上給李將軍做個側室嗎?」
婉容淡淡的看著姚夫人,不答話。
姚夫人以為她要被說服了,正面色一喜,說她那侄女八字時,卻見外面簾子掀開,暴喝一聲:「你給我出去!」
姚夫人轉頭,正看見李子恆進了來,怒目而視,眼睛圓瞪,仿若吃人一般死死的盯著她。
97
李子恆黑著臉,走進來,端得是虎虎生風。他已經是從二品的右都統將軍,雖然年齡不大,這將軍的架子氣勢也有了許多。如今他這一黑臉,姚夫人立馬覺得有些心驚膽戰起來。可轉念一想,她好歹也是左都統將軍家的側室,也是被尊稱一聲夫人的。想來這李將軍也不能把他怎麼樣的。
想到這兒,姚夫人不禁覺得底氣足了些,抬頭道:「我說李將軍,我家的那個侄女對李將軍可是一見傾心。我家侄女雖然比不上尊夫人天姿國色,卻也是清秀佳人。她願意服侍你跟尊夫人,難道這不是好事一件?」
李子恆瞥見婉容神色淡淡的,眼中卻滿是冷然,頓時心中更加惱怒。瞪視姚夫人:「來人,將姚夫人送回左將軍那去。把今日發生的事一字不差的與左將軍說個清楚。我李子恆的家事,還不勞煩外人操心。」
姚夫人還待要說什麼,就被人扯了出去。李子恆身邊的親衛將姚夫人送回左將軍處,其中一個極為伶俐的叫小松的少年瞪著大眼睛,學了個活靈活現。末了,還對常將軍道:「我們將軍說了,勞煩姚側夫人惦記了。只是我們將軍和夫人伉儷情深,是斷斷容不得別的女子插進去的。便請姚側夫人熄了這心思吧。」
常將軍撫著額頭,頭痛不已,他已經年歲快六十,這個從二品的左都統將軍還是聖上看在他有苦勞的份上賞的。哪比得上李將軍前途無量,他能征善戰,將來必是聖上的肱骨之臣。且這李子恆素日沒什麼架子,對待他們這些老將也是尊敬非常,很得人喜歡。若不是他已有妻子,他都想將自家的閨女許配給李子恆。可是這李子恆有一宗,便是對他那個妻子極為愛護,旁人說不得半句不是。更不要說什麼納妾娶側室了。
而面前這個蠢貨,還把這話說給他夫人聽,這不是明擺著讓人厭惡呢嗎。
歎了一口氣,常將軍指著姚夫人:「我平時覺得你是個好的,沒想到你也是如此不上道。罷了,明日你收拾收拾回去,讓何姨娘過來伺候,以後你便不必來了。」
姚夫人驚呆,立刻跪下:「老爺這是為何啊?妾身看那李夫人成婚二年還未給李將軍生個一兒半女,便想著我哥哥那女兒給李將軍做個側室,將來也好給老爺結上這門親。我那哥哥的女兒最是規矩不過,定會好好侍奉主母。妾身不過是如此想著的。」
常將軍搖搖頭:「素日那子恆小子便最是鍾愛妻子,這軍營中,他妻子沒來的時候,這孩子連妓子營也不去。你說這話,不是正讓他厭煩。子恆小子是個有前途的,我叫你好好跟他夫人相交,你卻出了這麼檔子事。原本我想著,子恆小子的弟弟現在還小,與我那長孫女正是相當的年紀。哎……。」
常將軍背著手出了門,只留下姚夫人抽抽噎噎的哭著。要知道這常將軍的正室夫人早已經亡故。這些側室妾室們,自然是誰能貼身跟著老爺誰才得的好處多的。可是如今……姚夫人不禁暗自悔恨,聽了她那侄女兒的挑唆。想來今日這一回,與李夫人是再無交好的可能了。
這邊李子恆待姚夫人一走,便坐到婉容身邊,神色焦急:「容兒,那老貨可是對你說什麼了?你別放在心上,這種話便不去聽就罷了,橫豎我是從來沒有什麼娶側室納妾的心思的。」
婉容滿面愁容,低低的歎了一句:「我並非生她的氣。她的話說的雖然不中聽,可到底有一句也是說對了的。你我成親二載有餘,我到現在都沒法給你生個一兒半女,到底是說不過去的。母親和父親還有老夫人從來不曾催促於我,我卻總覺的心裡著實不安生。若以後,我還是生不出,你可會納妾?」
李子恆不以為然,拉住婉容的手,一把將她抱過來,慢慢順著她的頭髮,像是撫摸貓咪般,動作輕柔:「別想那些個有的沒的了,你身子不好,是不易有孕的體制。可又不是不能懷孕。咱們家男子四十無子方可納妾。我們還早著呢。況且便是真到了那一步,我還有個弟弟。李家也不會絕後的。若說那些個女子再好的,也好不過我的容兒,我也不想弄回來幾個讓你不開心。咱們兩個這樣好好地過,安安生生的過日子,孩子總會有的。你別擔心。」
又說了一會兒話,婉容窩在李子恆的懷中慢慢的睡了過去。將婉容橫抱起,放在床上,又給她脫了鞋,蓋好被子,坐在床邊,怔怔的看著婉容。
納妾什麼的,彷彿都是天經地義的事。便是他爹爹李正榮年少時也有個通房。可他有了婉容,卻不想別的女子。當年他們初初回京城,他還是個黝黑的小子樣,一身粗布衣服,傻里傻氣。那些個所謂的貴女們表面上彬彬有禮,可眼睛中的不屑他都看的清清楚楚。他李子恆只是不愛說,但並不代表他就是傻瓜。
就是那個時候,唯有婉容,看著他仍舊是那麼柔柔的,沒有鄙視,沒有厭惡,也沒有不屑。婉容大概是忘記了,他十一歲那年,因為日子過得實在是苦,他偷偷打了幾塊皮子,想換些銀錢,至少要過了冬才是。他一向膽子大的,揣著那幾塊皮子,偷偷的跑回京城。京城是那麼的繁華,他這個窮小子幾乎要看花了眼睛。他穿的像個乞丐,無處容身。天寒地凍,遇到一個富貴人家的小姑娘,那好心的小姑娘給了他十兩銀子,買了他的皮子,還讓他去看病。
那時,他臉上髒兮兮的,她自然是認不出他的。而三年後,當他再回到京城,卻一眼就認出,婉容就是當年那個小姑娘。可是她並不認得他。
當年他回到流放之地,雖然挨了三十大板子,卻總也忘不了那小姑娘,沒有居高臨下的施捨,也沒有厭惡的不屑。
李子恆忽的悶聲笑了出來。那個時候,他怎麼知道這小姑娘竟是他的表妹,又成了他的妻子呢?緣分真是個妙不可言的東西。
那些個送上門想要做妾的,誰不是看重他是從二品將軍?又有哪個是真的喜歡他這個人。
也只有婉容是真心待他,寧願不要這誥命,也想他平平安安的。這樣的妻子,他又怎麼忍心,怎麼可以去找另外一個女人,讓她傷心難過。
想到這兒,李子恆不禁皺起眉頭,看聖上的樣子,竟是迫不及待的想對韃靼出兵。他們相聚的時間也沒有多少了。
98
果然又過了一年,還是臘月的時候,邊疆韃靼來犯,斬殺駐守邊疆的周老將軍一家上下五十多口,掠奪糧食,女子,凡事能拿走的都拿走了。而邊境男子卻被屠了個乾乾淨淨。汝城,這座邊疆小鎮,儼然成了一座死城。
韃靼君上伊罕慮放言,要大夏嫁皇室公主還要一百車金銀珠寶和每年十萬石糧食的朝貢,如若不然,便揮師南下。聖上看的大怒,而此時朝中也分成了兩派,其中自然是柳皇后父親右丞相的主和派,而另外則是劉將軍為首的主戰派。聖上早就有出兵韃靼的打算,如今正是想打瞌睡送來枕頭,給了他一個絕佳的好借口。
因為聖上要出兵,而柳丞相不同意,集結了一群文臣直言進諫。惹得聖上大怒,當場便給自己這位老丈人二十大板子。便是太后求情,也是沒用。因為這,柳皇后也間接失了寵愛,已經連著一個月沒有見過聖上一面。
聖上要出兵,李子恆率領的虎豹騎自然是首當其衝要西征。這回,婉容卻是不能隨行了。分別在即,早就聽說過韃靼人野蠻,婉容從書中看到過。上一代韃靼君上冒於大君將鄰國月氏國的國王斬殺,直接砍了他的頭蓋骨,拿著做酒杯。此去也不知是福是禍,她唯有默默祈禱。
默默的給李子恆收拾好行裝,告訴自己一定要忍著,絕對不能流淚。可是看著他,淚珠又忍不住的落了下來。國家不復,子民安存?婉容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可這個時候,擔憂的,焦慮的,整日的睡不好覺,只怕他傷了碰了的,也是她。
李子恆咬咬下唇,拿過行禮,扔給後面的親衛,忽的一把抱住婉容,狠狠的揉進懷裡。只是一瞬間便放開,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絲毫不留戀的轉身離去。
婉容靠在門邊,眼淚簌簌流下,馬蹄的『得得』聲漸行漸遠。直到最後消失不見。她寧願他是衛青,也不願他做霍去病。
摸摸小腹,如果這裡能有一個孩子就好了。婉容心下黯然。
卻見劉氏慢慢走過來,拉著她的手:「回去吧,婉容。」
「我……」
劉氏歎了一口氣:「你什麼都不必說。我們是一樣的心情,可現在只能等待。回去吧,他會平安回來的。」
低下頭,婉容扶著劉氏慢慢的回府,不捨的留戀了一眼他離去的方向,卻只看到血一般鮮紅的殘陽。
之後的一個月,婉容心急如焚,卻聽到的都是勝利的消息。李子恆李將軍大破韃靼揮罕賢王,大敗韃靼左翼軍,斬殺韃靼蠻子三萬餘人。
聽到聖上派來的內侍如此說著,婉容顯是鬆了一口氣,他還平安就好。略略安了些心,送走了內侍,婉容揉揉額頭,眼前一黑,便向後倒去。
墨珠眼疾手快的將婉容扶住:「姑娘,回去歇歇吧,這些日子你殫精竭慮沒睡過一個好覺的。找大夫來看看,吃些藥膳。也好調養調養身子。」
劉氏在一邊,皺著眉頭,見婉容面色蠟黃,眼底黑青,顯然是沒休息好,又想的太多了。當機立斷:「翠葉,去請大夫給少奶奶看看。」吩咐完畢,拉著婉容的手,一臉埋怨:「你這孩子,怎麼也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再過些日子,若是子恆回來了,你卻病倒了,我這個做母親的得怎麼挨著埋怨?」
婉容訕訕的笑,隨著劉氏回了房,不一會兒,翠葉便請了大夫來。
那大夫平日就住在李家,看個病也極為方便。給婉容把了脈門,摸摸山羊鬍子,眼中掠過一絲喜色:「恭喜太太,恭喜大奶奶。大奶奶這是喜脈,不到兩個月的身孕。」
劉氏站起身,喜得合不攏嘴:「大夫,你說的是真的?婉容真的有喜了?」
那大夫笑瞇瞇的點點頭:「正是,夫人,奶奶這確實是喜脈。只是奶奶這些日子可是思慮過度,心情不大好,這脈象不強,時有時無,還是要好生保養,切勿大喜大悲才是。在下這便給大奶奶開些保胎的房子。」
劉氏歡喜的搓著手,跟在大夫身邊,拿了房子,自是叫丫鬟去煎藥。這便卻坐在婉容床邊:「這可好了,這可好了。你這孩子真是不細心,有了身子自己都不知道,快兩個月了,你的月事沒來,也不找大夫看看。」
婉容愣愣的,摸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她懷孕了,她懷孕了?成親三載,她一直盼個孩子,沒想到過去做了那般努力都沒什麼效果,而現在這不經意的卻懷上了。
忽的笑了起來,她和子恆的孩子,等子恆回來,一定會嚇一跳的。
劉氏站起身,細細吩咐婉容好生養著,她自是去將這個好消息告訴老夫人和老爺。沒過一會兒,全家上下都知道大奶奶懷孕的消息。
老夫人身子越發的不好起來,可聽了這個消息,竟是樂的從床上下來,梳洗完了就跑來看婉容,晚間還吃了三大碗飯食,端得是高興的很。
因為怕坐不住胎,婉容可是聽了大夫的話,好生養著。生怕一個不小心,這本就不大穩妥的孩子就失去了。
要知道,她可是好不容易才盼來這麼一個孩子。
那邊柔和縣主知道了消息,親自帶了小虎頭到了李家。婉容親娘早逝,有些事情,便是柔和縣主這個嫂子來做。
唐家的三姑娘嫁出去三年才懷了身孕,唐家也舒了一口氣。雖然是老太太的娘家,不見外,可是自己家的姑娘若總是懷不上,卻到底理虧的緊。現在婉容有了身子,李母也覺得高興許多。送了一堆東西到了李家。
沒過幾天,宮裡也下來了賞賜。除了麗昭儀賞的,還有許多竟然是聖上賞賜的珍貴物件。
這是看著她夫君為朝廷賣命,朝廷在安撫家眷呢。笑著讓人將東西都收進庫房中,婉容繼續安她胎。因為有了孩子,害口的厲害。可婉容總覺的這是有了指望的。強忍著噁心吃下去。她想著若是子恆回來,她已經給他生了個孩子,他一定會高興的蹦起來吧。
而子恆那邊,戰爭已經陷入白熱化。伊罕慮元氣大傷,卻像走投無路的狼一般,糾結起最後的騎兵,死死的向大夏咬來。而這個時候子恆和婉容還不知道未來會是怎樣的結局。
後世《史鑒》中記載:『大夏李將軍名子恆,字念先,先官拜二品右都統將軍。仁宗二十一年,韃靼犯中原。李將軍受命西征。將軍用兵神速,及一月,打敗韃靼五萬兵馬,斬殺揮罕賢王。斷其左膀右臂。及二月,衝擊韃靼王庭,斬殺韃靼王族數百人。韃靼大君伊罕慮大敗,竄逃。時大夏軍中有奸細,李將軍陷奸計,被圍。後與伊罕慮同歸於盡,時年二十一歲。後世有云,大夏除開國元帥葉長寧,便是李將軍少年英傑。李將軍後,大夏無英雄。李將軍薨,仁宗哀歎不已,封其為天下兵馬大元帥。然英年早逝,不免唏噓。李將軍重創韃靼,百年內,無再敢進犯中原。老耳曰:李將軍,乃國之棟樑,民族之英傑。
99
漠南是一望無垠的沙漠,間或有些零星的綠草點綴其上,看著既荒涼又有種難言的波瀾壯闊。連綿的草原,一望無際的沙漠,這便是韃靼如此野蠻的民族生活的地方。李子恆身後的兩匹馬,一匹是渾身赤紅的朱,另外一匹則是通體雪白的追雲,俱都是千里名駒。撒開馬韁繩,拿下羊皮囊帶,喝了一口水,直接就做到土地上。
他們已經從汝城把戰線推到大漠近乎一百里地,直逼韃靼王庭。李子恆一向信奉用兵貴在神速,攻其不易,殲其不備。況且作戰本就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若不趁著士氣強盛時推進戰線,恐怕會輸。
李子恆的親兵小松,抱著他的頭盔,抹了抹頭上的汗水:「將軍,探子來報,說前面發現一處綠洲。」
李子恆看了看天色,點點頭:「告訴眾將士,晚間行進,在綠洲那地方修正片刻。快些趕路,明日直打擊韃靼王庭。」
小松正色:「是,末將明白。」
說著,便傳令下去。虎豹營果不愧是大夏第一騎兵,李子恆雷厲風行,軍紀嚴明。不過幾分鐘得時間,五萬大軍就已經全部整裝完畢。浩浩蕩蕩的向綠洲進發。
這綠洲不大,在沙漠中宛如一塊小小的寶石般,李子恆讓大軍休整一番,也不過是在皮囊中灌了些乾淨的水罷了。休息一會,李子恆下令日夜前往韃靼王庭。
天微微露出魚肚白的時候,地平線漸漸出現一對人馬。而韃靼王庭顯然還在沉睡中。韃靼大君沒有想到,他還率領韃靼騎兵在離王庭五十里去作戰,而李子恆卻悄無聲息的出現在韃靼王庭。
看著不遠處的王庭,李子恆面色沉著,高和一聲:「傳令下去,即刻出擊,直逼王庭。擒拿韃靼大君,為我大夏子民報仇!」
李子恆聲音激昂,身後的虎豹騎發出一聲:「諾!」
緊接著,千軍萬馬奔跑的聲音如同奔雷,氣勢雄壯。多少年的仇恨,就在今天被激發出來。韃靼犯大夏邊境,搶奪他們的女人,殺了他們的孩子。忍氣吞聲這麼多年。今日總算揚眉吐氣一回。
王庭守衛軍只聽見天邊轟隆的聲音,以為是打雷。而反應過來是大夏來襲的時候,李子恆率領眾人已然衝破王庭大門。大夏的騎兵宛如幽靈,似是突然出現在韃靼王庭一般,神不知鬼不覺。許多韃靼人還在睡夢中,便已經被殺死在床上。
王庭一片血流成河。大夏士兵殺紅了眼睛,多年的仇恨一併迸發出來,又怎麼是普通韃靼人可以抵擋?不過是多增了幾條刀下亡魂。
李子恆和小松往王庭中心趕,半路中,卻見一個渾身浴血的百夫長笑的一臉猙獰,槍尖上還掛著一個不過五歲小兒的屍體。那小兒頭上還帶著皮毛的氈帽。百夫長一邊走一邊笑的猖狂,小兒的屍體隨著槍尖上下抖動。
小松看的一怔,隨後悲憤的指著那百夫長:「你怎能如此?不過還是個孩子。」
李子恆陰沉著臉,喝道:「你去吧,告訴大家,將王庭剩下的人都往中心趕,將他們聚到一處。小松,跟我走。」
走的遠了,卻見小松滿臉疑惑和失望:「將軍,他們屠殺小孩兒,這樣下去,我們大夏人豈不是也和韃靼蠻子是一樣的了嗎。罪不及子,就算韃靼人有錯,也不應算在小孩子身上。您瞧見他們,簡直跟惡魔一樣。」
「他們韃靼屠殺汝城百姓的時候,何曾想到過那其中還有小孩子?」李子恆暴喝一聲:「難道你忘了,汝城已經成為一座死城?他們韃靼人將我們大夏子民男人小孩兒隨意掠殺,掏出他們的心下酒。將我們大夏的女人隨意奸淫取樂!小松,你太天真了。仇恨堆積在心中,這麼多年,豈是我一道命令就能阻止的?而且……。」
李子恆抬起頭,看著一夜之間破敗不堪的韃靼王庭:「斬草必除根。想要滅絕韃靼,就不能心慈手軟!小松,你還有得學呢。跟上,副將軍他們抓到了韃靼大妃和王子。我們得趕快過去。」
說著,李子恆雙腿一夾馬肚子,朱極為有靈性,不用李子恆揚鞭子,就跑了起來。
小松滿臉黯然,看著血腥不已,到處都是屍體的韃靼王庭,低垂著頭,似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氣。
王庭中心的廣場上,副將早已經將韃靼大妃側妃和所有的王子,王室貴族們聚到一處。明晃晃的刀槍就架在他們得脖子旁。
為首的錦衣華服的女人便是韃靼大君的正室,大妃阿娜依。她身邊還依偎著一雙兒女。
李子恆不帶絲毫感情色彩的,眼中有淡淡的殺氣。
「啟稟將軍,韃靼大君妻妾兒女都在此處,無一遺漏。」副將行了一禮。
李子恆點頭,神色淡漠:「王城,你做的很好,不愧是我看重的副將。此次一役,回京後,聖上定會對你封賞。」
大妃阿娜依強忍著恐懼,挺起胸膛:「素聞大夏乃是禮儀之邦,沒想到也是地獄的惡魔。殺我韃靼子民,毀我韃靼宗廟,這便是號稱禮儀仁孝的大夏朝嗎?」
李子恆眼中浮上一絲嘲諷,居高臨下的望著阿娜依:「我大夏自然是禮儀之邦。別國以禮待我,我自寬厚待人。而這個國家卻不包括你們韃靼。汝城十萬口百姓,上至老人,下至稚齡幼子,竟無一個被放過。汝城屍體堆積成山。而今日便是我們大夏以牙還牙,以血還血的日子。你們韃靼做下的罪孽自由你們韃靼來償還。」
阿娜依渾身顫抖著,抱緊身邊的一雙兒女:「將軍就不怕天譴嗎?你濫殺無辜,天上神會懲罰你的。」
李子恆嗤笑一聲,毫無懼色:「那正是不巧,我李子恆不信天上神,你們韃靼的神明,也懲罰不了我這個大夏子民。我手上人命無數,早已血流成河,我們大夏的神明要懲罰我,我李子恆自是死後去贖罪。而在這之前,便是你們韃靼滅絕,血祭我大夏十萬百姓的日子!」
說完,看向副將王城:「傳我的令,韃靼王室,不管是嫡系還是旁系,全部就地格殺,一個都不許放過!」
王城一愣,隨即道:「諾!」
哭天喊地,血腥佈滿了雙眼。李子恆閉了閉雙眼,隨即強忍著睜開。他要看著,親眼看著韃靼的滅絕,即使這場景就是個人間地獄。
100
韃靼王族一百餘人,均沒能倖免於難。李子恆望著著血腥的場面,堆積如山的屍體,冷然一笑,也許他死以後是要下地獄的。只是現在萬不能讓韃靼死灰復燃,韃靼王族一個都不能放過。當今聖上乃是胸懷大志的英主。誰知道下一個皇帝會不會如同先皇一般性子懦弱呢。讓韃靼元氣大傷,五十年內沒辦法反攻大夏才是最英明的做法。
似是不忍心看一般閉上眼睛,半晌才睜開。他又是那個大夏朝的李將軍。
「小松,傳令下去,所有守備將韃靼剩餘流民看好,若有異動,格殺勿論。讓周將軍,許將軍,衛將軍到我帳篷裡來,商議戰事。」
「諾。」
韃靼王庭奢華無比,光是大夏不常見的波斯地毯,香料,上好的葡萄美酒,黃金就不知價值幾何。然李子恆叫人將值錢的東西收為戰利品,送回京城,自己卻是不沾一點兒的。他從不給人留下把柄。
縱然王庭空了出來,李子恆還是叫人織好帳篷,眾將士都住在帳篷中。
李子恆並未刻意掩飾消息,故而也早就有韃靼探子知曉一切,稟告給韃靼大君伊罕慮。伊罕慮面色猙獰,語調陰沉:「你說本君的大妃和我的長子幼女均未逃出生天,全被那李子恆斬殺?」
下面跪著的探子瑟縮幾下:「回稟大君,奴親眼看見那夏朝的李子恆將王室貴族全部斬殺,活口一個沒留。」
伊罕慮頓了頓:「本君妾侍生的庶子,也一個沒有逃脫出來?」
「回稟大君,奴並未發現。」
伊罕慮默然兩聲,忽的站起身,抽出彎刀將那探子斬殺,當場血濺三尺。伊罕慮猙獰無比的看著沒了腦袋的探子,獰笑道:「既然親眼看見,卻不設法營救我韃靼血脈,你便去地下陪著我的大妃和我的兒子吧。」
說完,伊罕慮抬起頭,目光陰冷的如同餓了幾天的狼,讓人不寒而慄。
「大君,請節哀。大妃和王子絕不會白死的。」右賢王立馬單膝跪地。
伊罕慮冷笑一聲:「好一個李子恆,好一個大夏李將軍。本君竟是小看了他。好,好,很好。我伊罕慮平生棋逢對手,倒也不是一大憾事。他以為殺我妻子妾侍,斬我兒子女兒便能滅我韃靼?真是笑話,只要本君還在,孩子以後還會有的。本君的大妃和王子沒有向大夏投降,不愧是本君的妻子。」
伊罕慮出了帳篷,明晃晃的彎刀從手心切割出一條傷口,鮮血流出。攥著那些鮮血拋灑在草原上,伊罕慮單膝跪地:「我伊罕慮今日向天上神發誓,必將斬殺李子恆,為我韃靼王室,為我妻子阿娜依,為我長子乎於喝報仇!必將親手砍下李子恆頭顱,血祭他們在天之靈!」
說著,伊罕慮站起身,對著身後跟著的一個明顯是夏人男子,招手讓他過來:「趙彥,你說說,現在李子恆佔據王庭,我們該如何是好?」
右賢王不滿的看了一眼那趙彥一眼,趙彥本是夏朝人,卻不知獲了什麼罪被大夏的皇帝閹掉,趕出了大夏。此人奸詐狡猾,他右賢王最是不屑這種人。可大君卻極為重用此人。
趙彥立馬跪下道:「大君,奴才倒是有個計策。那個李將軍是很厲害,可那位常江軍可不這麼厲害。奴才有個侄子在常江軍的帳下做傳令兵。想來咱們可以謀劃一番。」
伊罕慮細細聽著趙彥的計謀,忽的笑道:「好,好計謀,如此一來,便是那李子恆乃是葉長寧在世,怕也沒辦法了。李子恆,你等著,本君必將手刃你,砍下你項上人頭祭奠本君妻子兒女。」
趙彥低下頭,也得意的笑了。他本是夏朝宮內御醫。只因伺候大夏先皇的時候,沒有將先皇寵愛的一位嬪妃救過來。先皇大怒,將他閹掉做了宦官,又被驅逐出大夏。如此暴虐的君主怎麼當得他趙彥的忠誠?他被驅逐出大夏境內,流離失所,甚至還做過乞丐。若不是救了韃靼先大君,怕是屍骨無存。從那一刻起,他就無時不刻的希望大夏傾覆,皇帝倒霉。有什麼比讓一個男人成為閹人,與家人一輩子不得相見更加讓人痛苦呢?
與此同時,李子恆正與幾個副將商討後續事宜。此時有傳令兵急報。
「稟告將軍,常江軍與漠北一帶被圍,死傷慘重。」
李子恆皺著眉頭,環視眾人:「常江軍被圍,眾位可有什麼辦法?」
許副將抽抽鼻子,表情很是不屑:「這常老將軍老糊塗了吧?他手握十萬兵馬,居然也能被圍?咱們虎豹營不過五萬,就將伊罕慮打了個落花流水。常江軍真是……」
說完,嘖嘖兩聲。
李子恆瞥了一眼許副將:「越清,慎言。若不是常江軍牽制韃靼主力,我們也不可能有好機會衝擊王庭。這份功勞也有常江軍的一份。」
許副將撇撇嘴,沒再說話。可在場坐著的都知道,李子恆說這話不過是為常老將軍留些面子罷了。常江軍明明沒那個能力,卻非要手握十萬大軍。冗兵冗將,不僅行軍速度極慢,還不聽從調配。直到現在才被圍住,真乃是個奇跡了。
李子恆想了想,忽的眼前一亮道:「王城和越清,你們兩個將韃靼亡民看護好,帶回京城,等候聖上發落。帶兩萬兵馬。剩下的同我一道去救常江軍。正好來個裡應外合,圍殲韃靼大君伊罕慮!」
這正是個好機會,李子恆等著這樣的機會已經很久了。說完便指揮手中的三萬騎兵往漠北行進。
大軍一邊行進,一邊派探子回報。
行進不過三十里左右,便聽見後面傳來一陣嘈雜。只見一個士兵渾身是血的跑過來。
「將軍,不好了,韃靼突襲,從中央截斷我們隊伍。」
李子恆一皺眉頭,調轉馬頭,高聲道:「不要慌,不要慌亂,擺出工字型迎敵。」說著手握長槍,王城與李子恆心意相通,帶著兩名副將往後奔去。
只是小股敵軍騷擾。李子恆的虎豹營不過一瞬間慌亂便調整過來。皺著眉頭,李子恆忽的有些不好的預感。他們的行進路線一直都是與常江軍單獨聯繫。他的隊伍絕不可能出現信息洩露的叛徒。那麼就是常江軍那裡出了岔子?李子恆神色一凝,難道常江軍已經遭遇不測?
李子恆騎著馬,高聲道:「加快行軍!」
「加快行軍,加快行軍!」命令一層層的傳達下去。
李子恆策馬前行,但願常江軍不要遭襲。
101
不知道揮了多少次槍,鮮血早已經凝結成暗紅色。那些韃靼兵簡直就像是沒有痛覺的惡魔。滔天的恨意讓他們全部都化身成為了魔鬼,只知道麻木的前行,一個死了,另一個撿起前一個人的兵器繼續斬殺大夏的士兵。
他中計了,常江軍哪裡肯定有人洩露了機密,而就是這個失誤讓他落入了韃靼的圈套,中了埋伏。他只有三萬兵馬,韃靼十萬大軍,現在他被包圍,明顯是不利。而那個常江軍才得到情報,他根本就沒有被圍困,還在漠南一百里的地方磨磨蹭蹭不知道做什麼。短時間內,常江軍絕對不會趕到這裡。他唯有奮力一搏,定要將韃靼大君伊罕慮斬殺於此!
想到這兒,李子恆眉宇間掠過幾許堅毅,一抖長槍挑落兩個韃靼騎兵,忽的一刺,那兩人變成了他槍下亡魂。
「大夏兒郎隨我來,今日我們與韃靼一決雌雄,便是粉身碎骨,同歸於盡,也要講韃靼大君斬於馬下!」
李子恆振臂一呼,立刻便有幾百騎兵向他身邊聚攏。李子恆滿臉血污,卻遮擋不了他明亮的雙眼,今日他怕是不能善了。婉容……
想到這個名字,李子恆眼中掠過一絲酸澀,這般情形之下,只能對不住婉容。好在婉容還年輕,沒有孩子,再嫁也不是什麼難題。他一早便安排好,這一去也不知是福是禍。
輕歎一聲,李子恆豪氣笑道:「眾將士,且隨我來,與我同入敵營,擒殺伊罕慮!」
擒殺伊罕慮,擒殺伊罕慮!
聚集在李子恆周圍的士兵殺紅了眼,絕境逢生便是形容此。一眾人宛如入無人之境。而首當其衝的李子恆渾身浴血,宛如降臨凡世的修羅,勇猛的所到之處,那韃靼士兵紛紛退避三舍,嚇得不敢上前。
不一會兒就看到了想要撤離的伊罕慮。李子恆猛然收縮瞳孔,執起槍尖便向那伊罕慮刺去,雙腿一夾,朱躍身一跳,就到了伊罕慮面前。
伊罕慮此時也被激起好勝心,雙鑭一檔,一推,高喝一聲:「來的好!」
「大君,我們要撤退,不要戀戰。那李子恆是個不要命的!」右賢王滿臉焦急,可那兩人你來我往,根本就沒有他插手的餘地。
「去你娘的,老子打的正高興,你帶著騎兵先撤。」伊罕慮興頭上來,越發覺得這李子恆是個好對手。
李子恆眸光微微收斂,忽的長槍劃了一個圓圈:「想走?沒那麼容易!」說著,從馬上躍下,如同輕靈的燕子。長槍在地上一點,便有越高了幾米,一下子跳到右賢王的馬上。左手抽出腰間的短刀,就送進右賢王的胸膛。
伊罕慮看著自己的左膀右臂右賢王不過一瞬的功夫便被斬落下馬,暴喝一聲:「豎子爾敢?」說著,便揮動一雙鑭追上去。
李子恆殺的正是酣暢淋漓,一個回馬槍,就將伊罕慮的雙鑭夾住,微微用力,長槍彎成一個弧度,便將那伊罕慮打的倒退了幾步。此時,李子恆身邊的夏朝將士越來越少,韃靼士兵一哄而上,想要圍攻李子恆。
但他哪裡能夠讓他們如願以償?順著那幾人的槍棍,跳上去,一個格擋,一人將十幾人推了出去,便是一個連刺。圍攻的眾人打開一個缺口。
連著擊殺一個日夜,便是李子恆也覺得有些體力不支。額頭上的血水順著眼睛流下,擋住視線。而就在此時,背後一個小兵,將弓箭射進李子恆的右臂。
李子恆死命的咬住嘴唇,將那把箭一下子拔了出來。長槍揮落,那偷襲的人的人頭便爆裂開來,炸開一個極為漂亮的血花。
這下子不行,他必須要快!
想著,李子恆高喝一聲,長槍流轉,揮舞出銀光,將面前擋著的人擊落下馬。騎上離自己最近的一匹馬就向伊罕慮追去。伊罕慮雖然也覺得李子恆是有些真本事的,可到底他還要命,怎麼受得了李子恆這般不要命的打法?
當下一慌,雙腿一夾馬肚子便向大漠深處逃竄。
李子恆咬緊牙關,絕不能讓他如意!踩著馬背,長槍一支,縱身一躍,便將槍尖送進伊罕慮的背部,手一彎,長槍尖頭的一個構形狀物直接伸出,李子恆一抽手。就將伊罕慮血淋淋的心臟生生挖出來。
伊罕慮直挺挺的在馬背上,隨著馬的行進摔落下來,眼見是活不成了。
而此時,一眾慌亂的韃靼士兵怒吼著跑過來為他們的大君報仇,幾把長槍扎進李子恆的身體中,鮮血噴湧。
「將軍!」
小松瞪大雙眼,奔走過來,扶住李子恆,他帶來的親衛們處置殘餘的韃靼士兵。李子恆看了一眼穿過胸膛的兵刃,無奈的笑笑。攥住小松的手,大口喘了幾口氣。
「你……你告訴婉容,讓她忘了我,改嫁吧。」
費力說完幾句話,李子恆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他的婉容,到底是辜負了她。
小松瞪著眼睛,眼淚流了下來,口中喃喃的:「將軍……」
他身上被扎的像是刺蝟一般,神態卻如此安詳。巨大的悲痛襲上小松的心頭:「將軍!」彷彿天地間都迴盪他的哀叫。
夏仁宗平泰二十一年,李子恆孤身殺入敵陣,斬殺韃靼大君伊罕慮,終寡不敵眾,被圍攻身死。此時其妻子唐氏婉容年方不過二十,已懷有三月身孕。
婉容懷孕四個月的時候,大夏得勝,班師回朝。婉容滿心期待的等著李子恆回來,他們一家三口終能團聚。
聖上接到捷報還有李將軍身死的消息,不禁唏噓,卻不知該如何告知李家上下。
李家眾人等在門口,迎接李子恆回家。沒想到十里長街,迎來的卻是裹著白布的靈柩,還有李子恆身死的消息。
看著那漫天的白色和前頭小松哭紅的雙眼。棺內,李子恆靜靜的躺著,神態安詳,卻是怎麼也無法回答她的話了。
婉容木然一笑,忽的覺得小腹墜脹,似有什麼失去了一般。一低頭,下身的羅裙上已然浸滿了鮮血。
102
婉容做了一個夢,李子恆穿著一襲淡色長衫,笑瞇瞇的擁著她,一手撫著她的小腹。滿臉都是幸福,他沒有去大漠,沒有出征韃靼,只是這麼靜靜的陪著她,淡淡看著庭前花開花落。
婉容身子被子恆整個兒摟在懷中,頭埋在他的脖頸間,悶悶的道:「子恆,我昨天做了一個噩夢。」
「什麼噩夢?嚇哭了?」頭頂傳來呵呵的笑聲。
抬起頭,瞪了李子恆一眼,婉容撅著嘴神色黯然:「我夢見你被聖上封了將軍,出征韃靼。我懷著孩子在家等著你,等來的卻是你已經……已經戰死的消息。」夢到這兒,我就嚇醒了。
李子恆歎了一口氣,撫摸著婉容紅腫的眼睛:「然後你就哭了一整晚?真是傻孩子,你這樣我怎麼捨得離開?」
「離開?你要去哪?」婉容疑惑的抬起頭。
李子恆的臉色掠過一絲不捨,摩挲著婉容的小腹:「而且我還不知道我們的孩子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長得像你還是像我。其實我倒是想要個像你的小姑娘。」
婉容耳朵靈敏,聽到這一句,警惕的抬起頭:「你怎麼了?怎地說這話?你要去哪?孩子出生你不就知道了?怎麼說這種分離的話,怪讓人心裡難過的。」
李子恆摟著婉容,吻了吻她的額頭,淡淡笑道:「我走之後你要好好的,照顧好自己。若是能忘了我最好不過。你還年輕,再找個好人家也不是難事。」
「你什麼意思?為何說這話?」婉容怔怔的看著他,眼淚流了下來。
「別離開我,子恆。」
李子恆的身影慢慢淡去,婉容張開手想要去抓,卻只抓到一片殘影。朦朧中還聽見他淡淡的聲音傳來:「抱歉了,容兒,忘了我吧。」
婉容忽地委頓在地上,雙目無神:「別離開我,子恆,我跟孩子都離不開你。別離開我!」
劉氏默默的抹著眼淚,坐在床邊看著說著胡話的婉容,兒子為國捐軀,不過二十二歲,就白髮人送黑髮人。而她的兒媳,卻硬生生成了寡婦。
忽地,看見床上的婉容睜開眼睛,木屋焦距的盯著房頂。劉氏抹抹眼淚,急忙拉住婉容的手:「婉容,你怎樣了?」
婉容直挺挺的躺著,也似是聽不到劉氏說話一般,隔絕了周圍的一切似的,了無生機。
劉氏一陣心慌,拉著大夫問道:「大夫,我兒媳這是怎麼了?」
王大夫一臉遺憾唏噓:「回稟太太,大奶奶這是打擊過大。只是方才大奶奶情緒激動,動了胎氣,若還是如此,恐怕孩子會保不住。太太還是好好勸勸大奶奶,畢竟還懷著身孕。如此下去也不是辦法。」
劉氏攥著帕子,哭得成個淚人似的:「婉容,你醒醒,振作起來。子恆剛走,若我沒照顧好你,失了孫子,我怎麼跟子恆交代?子恆一向愛你疼你,若是看到你這般模樣,也不會安心。婉容……」
婉容沒有絲毫的動靜,就放佛是個木偶般。
劉氏看著兒媳這般模樣,哭得越發傷心。
忽地門從外面打開,卻是老婦人拄著枴杖進了來,她雙眼通紅,卻直直的挺起了脊樑。走進婉容床邊,高喝道:「婉容,起來,我們李家的女人沒有被這樣打到的!當年老爺被處死,我不一樣這樣撐過來的?你是我的外孫,怎能如此沒有骨氣,不堅強?」
費了半天唇舌,老太太看著仍舊沒有反應的婉容,忽地頹然下去:「婉容,我已經失了長孫,難道你還要我再失去孫媳和未來的重孫?婉容,你便可憐可憐我這老太婆吧。子恆去了,我也難過,你母親父親也難過。可是你肚子裡還有子恆的孩子啊,你難道想帶著孩子跟著他去嗎?叫我怎麼活?」
老婦人說著,眼淚就流下來。
婉容眼睛動了動,雙手摸著小腹。嘴唇微微翕動:「孩子……孩子還在嗎?」
「在,在!」王大夫急忙點著頭:「只是若再來這麼一回,怕是就保不住了。大奶奶,要節哀。」
在劉氏的支撐下坐騎身子,婉容怔怔望著劉氏,忽地咳出一口鮮血來。揮退要給他診脈的王大夫,望著劉氏:「我要去看子恆。他沒有我和孩子陪著,一定會寂寞的。那靈堂那麼冷,我怎麼忍心讓他一個人待著。」
劉氏一聽,幾乎覺得她要做傻事了,不放心的拉住婉容的手:「不行,你哪裡都不准去,就在家屋子好好待著。」
豁然抬起頭,婉容說話幽幽的歎了口氣:「母親放心,兒媳不會做傻事的。子恆去了,可孩子還在,我到底也得給子恆留個血脈才是。若孩子真的沒了,我才是沒臉去見他。只是現在,至少讓我好好的陪他一會兒。」
婉容言辭懇切,讓劉氏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寸步不離的跟著婉容到了靈堂,劉氏不放心的讓好幾個丫鬟和小廝看著婉容,就怕她一時想不開做了傻事。
婉容似是沒察覺似的,使勁推開棺木,裡面李子恆仍是穿著一身的盔甲,神態安詳的躺著。而胸口的幾個大洞昭示了當時的戰事是如何的慘烈。那桿從不離身的長槍跟隨著它的主人靜靜的躺在一側。
婉容伸手在李子恆的胸口處摸了幾下,掏出一個手帕,顫抖著打開,卻是一朵玉雕的夕顏花,還沾著血跡,已然碎成了幾瓣了。
將那朵玉雕的夕顏花又放到李子恆盔甲的內側,婉容神色迷濛,撫摸著他慘白冰冷的臉。
「你說過會好好對我一輩子,你食言了。真是個騙子,大騙子。」婉容說著,表情似是有些心疼。
「你躺在這裡,冷不冷?別怕,等孩子生下來,我就去找你,好不好?」婉容露出一個極為甜蜜卻讓人渾身發抖的羞澀笑容。
這時,外面傳來一聲「聖上駕到!」
劉氏老夫人和李正榮等人紛紛跪下迎接,唯有婉容似是沒聽見一般,靠在棺材邊上,靜靜的看著李子恆,彷彿那就是她的全部。
「婉容,聖上來了。」劉氏急忙叫道。
皇帝擺擺手,看著婉容這幅模樣,似是魔怔了一般,愣了神,眼中閃過一絲心痛,隨即垂下眼眸。就連跟在皇帝皇后身後的麗昭儀見到婉容這般模樣,忽地也不忍心了起來。她自小與婉容不合,此時卻生出只有女人才會理解的心酸。
皇帝親手上了一柱香,歎道:「念夫乃是我大夏良將,卻沒想到英年早逝,終究是朕沒有福氣。請放心,朕會給你們家一個交代。念先本不該如此年紀輕輕便去了。朕損失一名良將,李夫人也失了丈夫,愛卿失了長子。」
深吸一口氣,皇帝忽地睜眼道:「傳朕口諭,左都統將軍李子恆追封正一品天下兵馬大元帥,加封鐵帽子郡王爵,封號『誠義』。李子恆之遺孀為誠義郡王妃,加封正一品榮國夫人。封李子恆之父二等忠義侯、戶部尚書李正榮為三等衛國公。妻劉氏加封從三品咸和安人。加封李子恆之祖母鄭氏為正三品寧奉夫人。」
這滿門榮耀確實令人眼紅,可是李家卻是付出了一個親生兒子的代價。這榮耀受著實在是如鯁在喉,吞不下也吐不出。
皇帝轉頭看著呆呆的婉容,半晌歎了一口氣,吩咐道:「麗昭儀,你是榮國夫人的姐姐,便在此多陪陪她吧。」
103
婉容呆呆的跪在靈堂一側,一身純白孝服,瘦的厲害,唯有小腹處已經微微凸起,不仔細看卻是看不出來。一頭青絲也只用夕顏花的白玉簪子挽住,木然的跪著,直愣愣的。
大夏朝唯一一個外姓王,便是聖上封的李子恆,誠義郡王。宗室們自然也是要來道哀。幾個宗婦看著身形枯槁卻顯然是懷著身子的婉容,不由得眼中露出同情。如此年輕就失去丈夫,雖說因著丈夫掙來的榮耀,成了正一品榮國夫人,誠義郡王王妃。可到底還是太慘了。
那些竊竊私語和同情的眼光,婉容仿若未聞,只是癡癡的看著李子恆的靈位。
「一等輔國公前來弔唁。」
緊接著便看到一身素服的司徒榭走了進來,他瞟見雙目無神,身形消瘦的婉容,心下微痛。
只一眼,便移開了目光,朝著李正榮拱手:「李大人節哀。在下也來上一炷香。」
李正榮苦笑道:「如今我們家這情況,國公爺也看見了,國公爺自便就是。」
司徒榭點了三炷香,拜了拜,卻是徑直走到婉容跟前。婉容沒有抬頭,視線中出現一雙素白的靴子和長長的淡色長衫下擺。
「榮國夫人不要太傷心了。郡王爺乃是為國捐軀,我們大夏子民必是不會忘記他的。死者已矣,還請夫人保重身子,若郡王爺泉下有知,夫人沒照顧好自己,也不會安息。夫人節哀。」醞釀在胸中自有千言萬語,而今說出口的卻不過幾句套的話。
婉容沒反應,仍是愣愣的看著李子恆的靈位。劉氏見狀,上前,苦笑一聲:「國公爺莫怪,我兒媳自從子恆去了便一直是這副樣子。前日聖上來,她便是這副樣子。若不是有孩子牽著,怕是早就跟著子恆去了。」
司徒榭眸光閃爍,直直看著婉容一會兒,面上閃過一絲極為快速的心疼,隨即搖頭道:「榮國夫人打擊太大,安人不必向我解釋,我們都是瞭解的。真真天妒英才,誠義郡王年紀輕輕便……也不怪榮國夫人變得如此。只是榮國夫人既然懷著身孕,安人還是多勸勸夫人才是,切莫傷了孩子得不償失。」
劉氏點點頭:「多謝國公爺良言相勸,只是這孩子性子執拗,怕是……」
劉氏一歎,福了福身子,送司徒榭離開。司徒榭轉身,深深的看了婉容一眼,終是喟歎一聲。當初以為她嫁給自己的表哥,既是心上之人,又是姻親,自是能幸幸福福的過一輩子。他失算了。
劉氏回到靈堂,瞧著還跪在地上的婉容,硬是叫丫鬟將她托起來:「你們幾個送大奶奶回去休息,總是守在這兒,怎麼受得了呢?」
婉容像是個木偶似地任由幾個丫鬟擺佈,卻在經過那眾越亭的時候,呆呆的停下來。
「夕顏花開了。」
墨珠順著婉容的目光看過去,果然這傍晚已有幾多小小的白色夕顏花半開半掩的,瞧瞧露出嬌顏。墨珠心疼婉容,勸道:「姑娘還是回去歇歇吧,為了給大爺守靈,姑娘已經一夜沒有合眼了。這樣下去小少爺可怎麼是好?」
婉容直直看著那風中搖曳的楚楚可憐的小花:「我去那邊看看,別跟過來。」
墨珠搖頭:「那可不行,太太吩咐過奴婢要好好看著姑娘。可不許姑娘做傻事的。」
「傻事?我如今肚子裡還有著孩子,生下孩子之前,我不會做什麼。你去跟太太說,讓太太放心。我想自己待一會子,別跟過來。」說完,便香院子中走去。
墨珠咬著嘴唇,到底還是沒跟上。
婉容慢慢的走著,走進那幾株開的可憐的夕顏花。怔忪半晌,伸手摸了摸,花瓣溫潤細膩,白色的小花顯得很是嬌美可憐。傍晚開放,只一晚,第二天晨時便會凋零。不正像她和李子恆。三年夫妻,曾經恩愛的場景還在眼前。靠著這些記憶,她要如何度過以後的日子?
那日出征前,他還曾承諾,出征韃靼回來後,便會好好陪著她,再也不去做什麼勞什子的將軍,也不會去打仗。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生活在一處就好。現在,一切都無法實現了。
怔怔的,婉容摸摸小腹,慘然一笑:「如此也好,等到生下孩兒,我便去找你。子恆,等著我。」
忽的一雙大手攬住她纖細的腰肢,往懷中一帶。陌生男子的氣息,婉容回過神,沒看清楚是誰,伸出手便是一巴掌。
清脆的『啪』的一聲,定睛一看,卻是李子休。他揉著自己的臉,目光放肆上下打量著婉容。俗話說,想要俏,一身孝。這話真是不假的。平日裡,婉容便是國色天香,卻如同一朵牡丹花,因為太高貴了,反而讓人不敢直視。而現在她雖然身形消瘦,下巴尖兒小小的,越發襯得眼睛黑白分明,大而水靈。而腰肢細細的,放佛一手能夠掌握一般。而紅腫的雙眼卻越發顯得肌膚白皙細膩。往日的高傲全都不見,就像是一株發散淡淡幽香的白茉莉,讓人不禁心癢癢的。
李子休訕笑:「表妹何須如此,如今表弟去了,表妹還是早早想好退路才是。」
「我乃正一品榮國夫人,豈是你能叫表妹的?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李子休挑眉:「我大夏朝允許寡婦再嫁,便是帶著孩子也無妨。太宗皇后還是嫁過三次的女子呢,那又如何。堂弟去了,我這做哥哥的心中也是難過的緊。可是表妹,你才不過十九,難道要給堂弟守一輩子?這不現實。便是你想,我這做表哥的,也不捨得如此貌美的表妹獨守空閨,寂寞一生啊。」
「放肆!」婉容怒視李子休,她夫君剛去,便有人來調戲她。
「我夫君乃是天下兵馬大元帥,我乃堂堂正一品夫人,豈是你這廝能調戲的,還不速速退去?」
李子休一點也不怕,反而上前一步,看著婉容臉發白的後退,笑道:「表妹,如今堂弟不在了,你就跟了我吧。你是正一品,我讓你做正夫人,從此鴛鴦雙飛,豈不是好的?」
「滾!」
婉容氣的臉發白。
李子休面色猙獰幾分,拽住婉容的衣擺,死命的箍住婉容不斷掙扎的身體:「敬酒不吃吃罰酒。就算你是正一品又如何?如今先要了你的身子,你便是不想嫁也得嫁了。」
說著,大手一扯,便將婉容的外衣撕了下來,狂亂的撥出裡衣,露出裡面素白的肚兜包裹蓮鼓鼓的胸。
李子休舔舔嘴角:「這真是,我那些美妾都沒法跟表妹相比,李子恆真是好艷福!」
在婉容驚恐的目光中,就要扯下肚兜。
104
婉容的嘴被死死的摀住,發不出聲音,雙手被攥住,李子休的只用一條腿就禁錮住婉容的雙腿。
子恆剛死,就有人來欺負她了。募得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難過悲哀,那愴然讓她不自覺的掉下眼淚來。若是子恆還在,若是子恆還在…………
忽的,李子休身子頓了一下,便倒了下去。婉容微微一偏,他就直挺挺的倒在地上。抬頭,卻是司徒榭。
他沉著一張臉,看了婉容衣衫不整的模樣,便偏過頭去:「榮國夫人還是快把衣衫整理好。」
擦擦眼淚,婉容起身,整理好衣服,行了一禮:「多謝國公爺相救之恩。妾身無以為報,請受妾身一拜。」
司徒榭惡狠狠的目光望著暈過去的李子休,一臉嫌惡,恨不得生吞了他一般:「此人,夫人打算如何處置?他雖然是李將軍堂兄,可李將軍屍骨未寒,他便如此冒犯弟媳,真是令人噁心。夫人又是當朝正一品,便是在下也要向夫人行禮,何況一個區區平頭百姓?」
「多謝國公爺,只是此事還望國公爺不要聲張,畢竟未亡人唐氏還是要名聲的。待妾身稟告老爺太太,再發落此人。」婉容鎮定下來,嫌惡的踢了一腳李子休。
司徒榭沒有絲毫要走的意思,看著臉上淚痕斑駁的婉容,皺著眉頭:「雖然此話不該由在下說,但是夫人還是早作打算的好。本朝寡婦再嫁乃是常事,更何況李將軍威名仍在,虎豹營中副將俱都是李將軍一手提拔上來。娶了夫人可就等於擁有虎豹營的支持。朝中一些權貴定然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
婉容似是一點也不在意,神情淡漠:「此事便不勞國公爺費心了!國公爺忘了,妾身還有遺腹子,只要妾身生的是個兒子,便是一生為先夫守著,聖上也必定會應允。況且……」
眼前的女子身子單薄的不禁讓人心疼,司徒榭看著婉容良久,終是歎了一口氣道:「聖上的心思,誰又能清楚,在下只是提醒夫人。李將軍一事,夫人請節哀。」
說完,拱拱手轉身離去。
李子休犯上的事被通到李正榮那裡去,這下子,便是老太太都厭惡了他,自是將他發到外院,打了一百大板子,再也進不了李府。
第二天,李子恆下葬,婉容親手給他披上自己做的披風,最後撫摸了他的臉,這張臉神態安詳,卻消瘦的緊,形容枯槁。撫摸到耳際,婉容微微一頓,來不及細細探究,便被劉氏拉到一邊,看著黃土一下一下將那棺木掩蓋住。
她的心死了。
又過了六個月,婉容經過一夜疼痛掙扎,終是生下一個女兒,只聽見穩婆說生了個女兒,婉容便又昏睡過去。
這一睡,在醒過來,已然是第二天早晨,迷迷糊糊的讓墨珠擰了巾子擦了臉,便做起身,喝了些清淡的粥。粥是劉氏親自下廚做的,用老母雞熬得濃濃的雞湯,和著細軟的碧粳米,在爐子上煨著,只等婉容什麼時候醒了就吃一點子。
用了幾口,婉容便把粥推開,神色有些恍惚:「孩子呢?」
墨珠笑道:「姑娘別著急,在用些飯食,奴婢就叫人把大姐兒抱過來。」
「是個女兒?」婉容神色有些失望。對於她來說,不管男孩兒女孩兒都是她的孩子,她只有疼愛沒有嫌棄的。但這個時代卻是男子繼承香火。李子恆去了,婉容也想給他生個兒子,留下些血脈。
墨珠端著碗:「是個姑娘,長的可是跟姑娘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像極了。姑娘再進些。這粥是太太親手做的,姑娘好歹再用些吧。」
婉容一愣,看著那發出淡淡香氣的雞粥,抿抿嘴唇,又吃了幾口。這下,墨珠才吩咐乳娘將大姐兒抱進來。
接過那小小的藍色襁褓,入手甚輕,似是有些先天不足。再撥開襁褓,看見其中露出小小嬰孩兒的臉,婉容頓時心中一片柔軟。雖然是足月而生,但婉容日夜憂思,這孩子差點就保不住了,所以並不像旁的那些足月而出嬰兒般壯實。反而跟個小貓兒似地,臉蛋上的肉也不多。
可到底是自己的孩兒,婉容還是愛的不行。
孩子在熟睡,婉容親親孩兒的小臉蛋,忽的眼淚就落下來:「我的孩子,如此命苦,尚在襁褓,便沒了父親。孩子,你以後切莫怨為娘。」
墨珠越聽越不對勁,打岔道:「姑娘,您說什麼呢?大姐兒雖是沒了爹爹,可不還有你,有太太,老爺這祖父母?怎麼會命苦呢。姑娘可別說這話了。」
婉容點點頭,摸摸自己女兒的小臉蛋兒:「父親母親可給取了名字?」
墨珠一怔:「老爺和太太看著大姐兒身子太過瘦弱,故而沒取大名。怕不好養活,便只囡囡的叫。還讓奴婢美女也跟著叫的。」
「囡囡?也好,都是我的錯,沒把她生的壯實些。」
「姑娘寬寬心,姑娘心中的苦,奴婢們都知道。大姐兒能平安生出來便已經是萬幸。好在大姐兒雖然看著瘦弱些,卻沒有先天不足之症。精心養著,也能養得白白胖胖,壯壯實實的。」
婉容剛生產完,身子也不大好,便是抱著這孩子久了些也覺得精神頭有些不足。墨珠見了,急忙接過孩子,讓乳母抱著下去了。
正是初春,屋子裡頭的暖爐燒的通紅,因著這些暖意,桌案上的一盆水仙花也開了。小小的白花瓣,鵝黃的花蕊,雖只是兩三朵零星的,卻帶著淡淡的香氣。婉容倚在床邊,怔怔的看著那盆水仙。
「子恆去了六個多月了。」
忽的沒頭沒腦的冒出這樣一句話。
墨珠一愣,幫婉容掖掖被角,尷尬一笑:「回姑娘話,大概是六個月吧。」
「已經過了這麼長時間了。」婉容忽的感覺到身上一陣蕭瑟,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抖。內心中的寂寞荒涼放佛密密麻麻的蔓籐,佔據了整個內心空地。
婉容剛出月子沒多久,便聽見純郡王家的二公子向聖上直言,要娶婉容為平妻。
105
純郡王家的二公子現年二十五,嫡妻只是個五品給事中家的小姐。而最重要的是,這位純郡王家的二公子跟三皇子的關係很是不一般。
夏朝對於寡婦再嫁很是寬容,本朝太宗的皇后嫁過三次,還和前夫有兩個孩子。卻仍舊坐上皇后之位。況且婉容生的不是兒子,只是個女兒,便是再嫁人,也不是什麼難事。
因著這事兒,麗昭儀還派人從宮中去接婉容,好商議一番。本來麗昭儀還想讓婉容帶著囡囡,看囡囡才只一個月大,實在太小,受不了風,也便作罷了。
麗昭儀宮中的太監總管親自駕車來接,對婉容倒很是畢恭畢敬。這正一品的榮國夫人可是和宮中的皇貴妃品級相當。麗昭儀現在也不過是從二品,論理還要給婉容行禮的。
麗昭儀早早的就等著了,見了婉容,臉上也掠過幾分喜色。她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嬌蠻任性的小姑娘。李子恆英年早逝,卻是為了大夏朝,聖上本就對婉容有些心儀,現在卻害的她青年守寡,更是覺得有些對不住婉容。故而麗昭儀就算是要討聖上歡心,也得對婉容笑容滿面相待才是。自從打敗韃靼,柳丞相,也就是柳皇后的父親一黨自是沒了話說,而聖上借此機會更是將柳丞相的黨羽清除乾淨,雖然宮裡的柳皇后解了禁,可這寵愛卻是不比從前了。
如今這後宮中,寧氏貴妃一直病著,也不大得聖上的心,前次聖上大封後宮,這寧氏貴妃卻什麼也沒撈到。自大皇子與蕭氏的事被發現後,大皇子被厭棄,德妃年老色衰,可好歹還有三皇子,又是儲位的熱門人選,德妃囂張依舊。可後宮中,聖上最為倚重的卻是賢妃,也就是原本的莊昭儀。麗昭儀每月總有七八天能見到聖上,算是宮中的頭一號寵妃。
婉容進了麗昭儀寢宮,正要行禮,卻被麗昭儀急忙扶著,不肯受。
「你如今乃是正一品的榮國夫人,和皇貴妃同級,我不過從二品昭儀,哪裡能受得你這個禮?」
聽麗昭儀這麼說,婉容點點頭也不推辭,隨麗昭儀坐下。
麗昭儀看婉容出了月子,仍舊是消瘦的緊,便是月子裡大魚大肉的伺候,也沒把那些肉補回來。雖然如此,卻越發楚楚動人。又見她面無表情,似是什麼也不能動容似地。忽的心中一軟。她和婉容自小便不交好,現在她年紀輕輕便失了丈夫,她這個做姐姐的,也很是同情。
想到這兒,麗昭儀說話不禁又小心翼翼了幾分。
「你把這個帶回去,雖說小甥女滿月的時候送了東西,可那是在公中走的,這是我這做姨母的一點子心意。你別推辭。」說著,讓身邊的大宮女送上來一個錦盒,錦盒倒是別緻的很。
婉容仍是淡淡的點點頭:「臣婦謝昭儀娘娘賞賜。」
歎了一口氣:「你說這話真真是戳我的心。」麗昭儀搖搖頭又道:「我這次讓你進宮,卻是有要緊事要同你說的。你也知道了,前些日子純郡王家二公子跟聖上提親的事。」
婉容終於有了一點反應,抬頭,神情極為淡漠的看著麗昭儀:「我不嫁別人。」
麗昭儀一怔,笑道:「那純郡王家的二公子確實不大合適,他不過一個小小的四品輕車都尉就肖想你,你還是正一品榮國夫人呢。況且也不是嫡妻,而是平妻。我和聖上也覺得不合適。今日召你來,就是跟你說,把此事推了。」
冷冷的盯著面前的青瓷茶杯,婉容心中湧起一股巨大的悲哀感。
「我剛喪夫還不到一年,聖上和昭儀娘娘便想著如何讓我改嫁了嗎?」
麗昭儀一噎,打量一番婉容,瞧見她仍舊是一身白衣,衣衫上一個花紋也無。頭上只不過一個白玉簪子,一朵白絨花,臉上素淡的可以,便是連粉都沒有撲。
訕笑道:「倒也不是逼著你。只是三妹,我們都大了,我也同你推心置腹的講,如今虎豹營,大風營許多將領都是我那去了的妹夫一手提拔,受了他大恩惠的。就算你不想嫁,可身後那股勢力可不能小覷。這些事就算是我這個久在深宮的人都清楚。你自小便比我聰慧,難道還看不清楚這形勢?如今你尚在守孝,我和聖上自然能幫你擋著。可若過了孝期,沒了理由,又該如何?你自己也好好想想才是。」
婉容豁然起身,冷冷的看著麗昭儀:「我若不想嫁,誰也強迫不了我。若是昭儀娘娘想說的是這話,請恕臣婦無法相陪了。」
說著,行了一禮,便走出寢宮。
李子恆去了,她連同這些人做做樣子都不願。
麗昭儀愣愣的看著,眉宇間有一絲惱怒,忽的長歎一聲,吩咐著:「你們兩個送榮國夫人出宮。她這些日子心情不好,小心著些伺候才是。」
「是,娘娘。」兩個內侍太監應了,急匆匆的出了寢宮。
不說別的,若說麗昭儀沒有利用的心思,那是假的。若是婉容改嫁,她若能從中撈些好處也是最好。可一大部分的卻是真心為了婉容。婉容不過二十歲,難道要為李子恆守寡守一輩子嗎?她是聖上的嬪妃,從沒有改嫁一說,可那些皇室宗婦,便是王妃之尊,也有守寡再嫁的。婉容為何不可呢?
婉容急匆匆的走著,她心中有股鬱結之氣,憤怒,心酸一齊湧上心頭,讓她鼻子酸酸的。她的囡囡還小些,等再長大一點,盡一點身為母親的責任,她便追隨子恆而去。到時候便再無人逼迫她了。
沒注意到眼前,卻忽的撞上一堵人牆便往後倒下。追趕上來的小太監急忙扶住婉容。見到那人:「奴才見過輕車都尉大人。」
婉容定了定神,抬頭,卻見一清俊青年正呆楞的望著她。皺了皺眉頭,對後面那小太監道:「小劉子,送本夫人出宮。」
歉然看了一眼那青年,小劉子扶著婉容慢慢往遠處走去。
「您慢著點兒,榮國夫人。」
榮國夫人?青年一挑眉毛,這大夏朝的榮國夫人怕是只有那位李將軍的遺孀了。本來,要娶個寡婦為平妻,他就不情不願,不過是看在那婦人背後的勢力。卻沒想到這榮國夫人卻是個天姿國色的絕代佳人。臉上未敷脂粉,就像是脫塵而出亭亭玉立的白蓮。
「真是沒想到,榮國夫人竟然是如此一位……」青年笑笑,心底也有了十二分的願意。
106
小劉子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奇怪了,這榮國夫人明明和藹的緊,可他卻總不自覺的小心翼翼恭敬起來。榮國夫人說來品級雖然是正一品,與後宮皇貴妃同級,僅在皇后之下。但是像麗昭儀之流乃是聖上的枕邊人。實際是這一品夫人對後宮美人才人之流都是要客客氣氣的。
「那是純郡王家的二公子,一等輕車都尉司徒暉大人。」小劉子脫口而出。而這話剛剛說出口,他就想給自己一嘴巴。方纔那輕車都尉大人不就是前些日子要娶面前這榮國夫人的主兒嗎?想到在麗昭儀的寢殿。這位榮國夫人因何而落了麗昭儀的面子的事兒,還不就是那位輕車都尉大人惹得禍。
小劉子一時額頭上的冷汗就沁出了些。
婉容頓時陰沉著臉,話語中意味不明:「哦?他就是一等輕車都尉,純郡王家的二公子?」
「正……正是。」小劉子有點結結巴巴的。
一路上,婉容明顯心情不好的緊,到了李府,小劉子急忙脫身,回宮中去了。
還沒進院子門,便聽見一陣嬰孩兒的啼哭聲,婉容心裡一緊,急忙進了屋子,果然看見小囡囡哭的正歡,而墨珠和乳娘並幾個小丫頭都是一籌莫展的模樣。..
見婉容回來了,墨珠幾人可算是鬆了口氣。接過女兒,輕柔的哄著,慢慢的這小人兒便不哭,只是還抽抽噎噎的,似是受了好大的委屈一般。這孩子認人,不是婉容抱著,準定得哭。就連照顧她時日最長的乳娘也是比不上的。
小囡囡算是不好帶的孩子,因為懷著她的時候,婉容卻是身子不好,遭受打擊,差點就流掉。出生也不過五斤重,哭聲跟小貓似的,看著就可憐兮兮,讓人心疼。這孩子不肯吃奶,雖說大家子沒有身為夫人,自己奶孩子的,可婉容倒也不介意,只是她沒有奶水,而小囡囡也不肯吃乳娘的奶。
沒辦法,李正榮只得命莊子上的佃戶牽了兩隻母羊,每日用桂花煮了,沒了那腥膻氣,才餵給她吃。便是費了這許多心思,也沒吃上幾口。最後婉容想了個辦法,將新鮮的雞蛋,蒸成蛋羹,油鹽不放,蒸的細細的,然後再親自抱著,一口口拿小銀勺餵給女兒吃。養著這個孩子,可是耗費了太多的心血。
被親娘抱著,小囡囡已經不哭了,只仍是癟著嘴,小臉蛋上還掛著些淚痕。
墨珠心中稍稍安慰,打趣道:「大姐兒這真是離不開姑娘的。姑娘進宮不過一個午時,大姐兒就想念的緊呢。真真是母子連心,大姐兒是一刻也離不開姑娘的。」
本來這大戶人家的夫人哪裡用自己帶孩子的?劉氏本也存了些心思,暗地示意墨珠讓小囡囡和婉容多多親近,恨不得一刻離不開才好,好將婉容的心思拴住,不去想那些有的沒得才好。
子恆去的時候,看婉容的模樣,若不是因著肚子裡的孩子,恨不得立時便跟了去的。懷孕半年多的時間裡,也是了無生趣的模樣。劉氏日日擔心婉容哪天想不開,他們一家又要經歷一次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若是孫女生下來本就沒了父親,又沒了母親,豈不是可憐的緊。
懷裡的小囡囡吃了小半碗米粥,才慢慢的睡了過去。婉容摸摸女兒的小臉兒,心中柔軟的一塌糊塗。這幾個月的心血並沒有白費。現在襁褓中的小嬰兒,臉蛋已然有了些圓潤的弧度。因為慢慢張開,小臉白淨的就像是上好的奶油,睫毛纖長,一看便知將來定是個小美人坯子。但因為先天不足,所以額頭上的胎髮呈現棕黃色,而不是像別人家孩子那般黑亮。
安置好女兒,婉容也覺得有些乏力了。不消麗昭儀說,她自己都清楚,身為正一品榮國夫人,丈夫雖死,然而在軍中的影響力猶在。自大皇子失了聖心,二皇子和三皇子爭奪儲位越發激烈,只差沒互相指著鼻子叫罵起來了。能夠通過她拉攏子恆殘留在軍中的勢力,無疑不是個好辦法。
為了避嫌,婉容只說自己為夫君守孝,平日裡除了照顧女兒,便是連門兒都不出了。沒過一個月,柔和縣主又懷了身子,婉容也只是叫人送了禮物,越發的誰也不願意見。唐鳴鶴年輕,又得聖上的心,現在已經是正三品的太丞,他一身好文采,為官倒也廉潔,蕭丞相很是賞識他,倒有心自己歸隱之後,推薦唐鳴鶴上位。
哥哥家過得幸福美滿,她這個喪夫的女人何苦湊到跟前,找不自在呢。
本想平平靜靜的拉扯大女兒,再去找子恆。沒想到還沒到兩個月,那位輕車都尉便又像聖上進言,要娶榮國夫人唐氏為正妻。這回也不是平妻了,而是正妻。與他原配不分大小。聖上也是一臉為難,榮國夫人不願意嫁,他也不能勉強,可是這司徒暉只說一見鍾情,再見傾心,竟是到了茶飯不思的地步了。儼然一副模樣。
人家沒用手段,他一個堂堂皇帝也不能跟司徒暉說,你別傾慕人家榮國夫人了。
而現在一等輕車都尉司徒暉大人愛慕榮國夫人唐氏成狂,在京城權貴圈中,已然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107
婉容雖然不出門,可到底消息還算靈通。墨珠已然將外面的傳言說的活靈活現的。說那輕車都尉司徒暉還做了一首詩,表達自己對榮國夫人的思慕之情。這下子,輕車都尉可成了京中有名的癡情種了。
婉容聽了,也不過冷冷一笑,再不理會。這輕車都尉倒是會做樣子的,只是他本就有嫡妻,卻為了權勢,如此想將嫡妻降為平妻,也不過是個負心人罷了。況且他側室小妾多的很,哪裡就是什麼癡情人了,真是好笑的緊。
然而,這司徒暉演的越發過分的時候,婉容還沒坐不住,倒有人先坐不住了。而這人自然便是司徒榭。
此時司徒榭與四皇子交好,這倒也沒什麼,四皇子又不參與奪嫡爭儲,母妃也只是個小小宮女升上來的充容,也不得寵。將來便是個閒散王爺,故而這司徒榭也沒人把他看做是哪一黨的。這輕車都尉司徒暉日日嗟歎,就差沒來個斷髮明志相思成疾了。司徒榭惡狠狠的唾了一口:「這純郡王家的倒打的好算盤,一個小小的輕車都尉就肖想人家一品夫人。還做的這態勢。真讓人不齒。」
四皇子翹著二郎腿,看司徒榭焦躁的走來走去,笑道:「我看,阿榭你可是喜歡上那榮國夫人了?」
司徒榭停下腳步,神色複雜。
四皇子聳聳肩膀:「只是我卻聽說那榮國夫人烈性的很,在父皇面前早已經發了毒誓,此生再不嫁人,就差沒一頭撞在柱子上了。阿榭便是喜歡那榮國夫人,也得量力而行才是。何況榮國夫人名號好聽,也不過是個寡婦,還有個女兒,會委屈你的。」
司徒榭搖搖頭,臉上神秘莫測:「不,阿矜,你不知道,她……她很好。我嫡妻出了那樣的事兒,本就是我配不上她。若不是李將軍英年早逝,恐我這輩子都沒機會的。名義上雖說是王爺家中的兒子,可我在王府裡是個什麼狀況,你也知道。」
四皇子癟癟嘴,想到幾年前宮門外那驚鴻一瞥,心中倒也有些唏噓,這榮國夫人確實是個絕代佳人,只是命苦如斯,青年喪夫。
「我瞧著那司徒暉倒是有想把此事鬧大,最後迫得榮國夫人不得不下嫁於他的架勢。二皇兄倒是好打算的。想要李將軍的殘餘勢力,就通過此種方式。只是也不讓個青年才俊出來,那司徒暉卻是不怎麼樣。阿榭想要如何做?」四皇子嘖嘖兩聲。
聽到這話,司徒榭面露得色:「我昨日派人查到那司徒暉在春和樓包了位紅牌妓子。本朝官員不許狎妓,乃是太祖定下的。這司徒暉不僅是輕車都尉,還是刑部員外郎。本就犯了過錯。而他對榮國夫人如此作態,卻被大家知道,這個當口狎妓。阿衿,你說,聖上會對二皇子如何看?會對司徒暉如何看?」
四皇子聽了皺皺眉頭:「此法倒是可行,只是萬萬不能讓父皇察覺我們的小動作。畢竟,在父皇眼中,我可是個無心大位,整日無所事事的皇子呢。」
司徒榭點頭:「阿衿放心,我做事向來是穩重的。不過阿衿今日明白這不爭是爭的意味,倒讓我鬆了一口氣。想那大皇子鋒芒畢露,卻被人挑撥的用了美人計,我雖看不起那蕭氏,卻也覺得被人利用,未免過於愚蠢了。」
沒過幾日,便有御史上書,參了司徒暉一本,說這位四品輕車都尉,刑部員外郎大人狎妓。說的有鼻子有眼的,聖上派金吾衛一查,果然如此,大怒,罷免了司徒暉的官職,又將他一等輕車都尉的爵降成了三等輕車都尉。若不是看在司徒暉乃是純郡王的二子,都是高祖皇帝的子孫,怕是不會處置的如此簡單了。太祖規定本朝官員都不得狎妓,乃是明令。而司徒暉也是太祖子孫,如此公然不顧太祖禁令,也怪不得聖上發落了他。
這下子,再沒人說這司徒暉乃是個癡情種子了。你分明對榮國夫人做出一副癡情模樣,還到處宣揚為了榮國夫人冷落家中妻妾,可暗地裡卻包了青樓的紅牌妓子,這不是作秀又是什麼。一時間,這司徒暉倒成了京城裡的笑話了。
沒了這司徒暉的騷擾,婉容也得以過些安生日子,雖然她並不在意別人如何說,可到底還是少些事的好。
而朝堂之上,卻也風起雲湧。那位揭發了司徒暉的御史乃是三皇子一黨。司徒榭果然是好手段,好心機。將此消息透露給三皇子一黨,聖上雖然處置了司徒暉,卻極為厭煩黨爭,連帶著也斥責了三皇子。四皇子行事卻是越發的低調了起來。
小囡囡週歲的時候,雖然是女孩兒,卻是李將軍的血脈,又是李府的嫡長孫女,辦的極為隆重。這一年,婉容累的瘦了不少,才將小囡囡養的白胖了些,看著結實多了。
抓周這天,李家請了些交好的權貴。婉容這邊也只是請了娘家。麗昭儀卻帶著兩歲多的六皇子來了李府。而麗昭儀親生的小公主卻沒有帶出來。只說是最近天氣寒了,小公主染了些風寒,不能出宮,卻不大礙事的。
抓周前,李正榮翻了好幾部典籍,頭痛了好幾天,才給這長孫女取了名字,便叫姝蘅。頗有幾分期望之意。
此時,乳娘將小囡囡抱了出來,只見她穿著一身小兔子衣服,帽子上還有兩隻兔子耳朵。圓乎乎的清秀小臉,黑葡萄似的眼睛,別提多可愛了。
麗昭儀坐在側首,看著身邊的六皇子一臉眼巴巴的看著,不覺心中一動。
將小囡囡抱著到了那群東西面前,挑來選去,最後竟是拿了一把小刀,抱的緊緊的不撒手。婉容哭笑不得,這女孩抓周,不都是抓什麼書,筆活著針線活計的東西?是誰把小木刀放到裡面去的?
大堂內寂靜了一聲,隨即紛紛道。什麼不愧是李將軍的女兒,將門出虎女之類的。
婉容將女兒抱在懷中,點點她笑的瞇瞇眼的小臉蛋:「你這孩子將來難不成真要成個舞刀弄棒的?」
那邊麗昭儀捂著嘴笑了兩聲道:「我瞧著小囡囡到挺好,將門虎女,將來也會給李將軍爭氣。不若給我們小六兒做個小媳婦如何?」
108
婉容一愣,看了看依偎在麗昭儀身邊的六皇子司徒澤,他不過才三歲大,圓圓的蘋果臉,黑溜溜的眼睛倒也頗為乖巧。六皇子生母乃是個小小才人,不過因著生了六皇子才成了貴嬪,孩子卻是由一宮主位麗昭儀養著。也跟麗昭儀自己生的沒有多大的差別了。
婉容眼中閃過一絲不耐,卻很快的掩飾過去,笑道:「我倒是願意,只是我們小囡囡身份不夠,可配不上皇子的。況且這兒女事,現在若是定了下來,將來若是他們處得不好,可怎麼辦呢,依著臣婦看,卻是要看將來六皇子喜不喜歡我們囡囡的。現在便定下來,未免太早了。昭儀娘娘覺得臣婦說的如何?」
麗昭儀又被婉容拒絕,眼中閃過一絲不悅,卻也覺得她說的這一番話確實在理。也找不到理由反駁,只得點頭稱是。
這一場抓周便是如此過去。婉容越發的深居簡出,離開了京中貴婦的圈子。她不耐煩對著那些或同情或嘲笑的眼光,也不願意面對形形色色的探究。小囡囡越發長大,便越發的懂事,有時候乖巧的讓人心疼。問過一次婉容父親在哪,婉容卻被惹得暗自掉眼淚。這孩子便絕口不再提及生父的事情。
雖然婉容不大與京中權貴們結交,可是這福王府的吳太妃薨了,她還是得去弔唁的。太妃吳氏,曾也算是個叱吒後宮的風雲人物,與當今太后交好,不是一般的太妃,福王又是權臣,是聖上看重的弟弟,故而這吳太妃的葬禮也辦的不同尋常的很。
五月初二,乃是太妃出殯的日子,婉容特意穿了一襲素淡衣服,盤了一個素狄髻,只簪了一朵絨花,身上帶的首飾都是素淡的銀,叫福王府挑不出一點錯處來的。婉容自是沒有帶女兒同去,孩子太小,這死人出殯又有什麼可看的呢。當然,這話卻是不能讓福王府的人聽見的。不管是太妃,還是太后皇帝,死後都不過是一捧黃土罷了。
婉容扶著劉氏在太妃靈堂前上了兩柱香,也哭了一會子,便被福王妃小劉氏請著去做了客。論起來,劉氏和王妃還是一個母家,只不過已然出了五福,平日走動的也不大親近,但到底還是親戚,也比旁的人親了一層。
年前的時候,昭華郡主遠嫁南詔,聖上覺得過意不去,親封王府大公子為福王世子。有了這一道旨意,二公子司徒予先前不管做了多少努力都付之東流了。現在他和三皇子走的倒是近的很,頗有幾分親信的意味。福王看好三皇子,這司徒予自也是支持三皇子上位。而上回進封,二公子卻也只和三公子司徒榭一樣,都是封了一等國公。小劉氏如何能不著急?這與婉容和劉氏說話便打了機鋒。誰讓李正榮是聖上看重的大臣呢?
看著婉容眉宇間越發陰鬱和不耐,劉氏便道:「婉容,你去外面走走,只是切莫隨便亂闖,王府規矩大,可不比家裡。我瞧著你臉色卻是不大好的。」
福王妃也注意到了,笑道:「是本王妃的疏忽,玲瓏,你帶榮國夫人去外面走走罷。」
說著,福王妃身後的一個丫頭應了一聲,帶著婉容出去了。劉氏歉然面對福王妃:「讓王妃見笑,只是我看婉容那孩子臉色不大好,她身子弱,方纔還哭了一會子,這會卻是不能陪著王妃。」
福王妃小劉氏不以為然:「哎……榮國夫人也是命苦之人,本王妃也理解她的。那李將軍如此青年才俊,卻偏偏……好在淑人還有個兒子,不然豈不是此生都要遺憾了。」
「勞王妃惦記。」劉氏僵笑。
這邊玲瓏帶著婉容出了門,婉容才覺得自己能喘口氣在。那王妃開口閉口就是打聽子越的年歲,打的什麼主意,昭然若揭。只是她可沒個歲數相當的女兒嫁,那王妃小劉氏便不是個賢惠的,介紹的能有什麼好貨色的。還不是看著李正榮有希望接了蕭丞相班,才如此打算。
玲瓏倒是個訓練有素的,帶著柔柔的笑意,不卑不亢的領在前面:「夫人想去什麼地方散散步?」
婉容搖搖頭道:「前面還在辦太妃的喪事,我也不好到處亂走,便在花園裡坐上一會兒吧。」
玲瓏人精似地,點頭道:「那奴婢便帶夫人去那水上建的亭子。雖然只是五月,這些日子卻熱的不同尋常的。奴婢再給夫人拿些冰塊鎮著的瓜果,給夫人解解暑氣。」
「如此倒麻煩你了。」
「夫人說的哪裡話,這本就是奴婢該做的。夫人乃是貴客,王妃可交待過要好生招待的呢。」
走著,路過一個有些蕭瑟的庭院,門口被碩大的鎖頭緊緊的鎖著,落滿了灰塵。雖然詫異王府中竟然還會有這樣的院子,婉容也沒有問。路過門口,卻聽得裡面一聲慘叫,淒厲的很,婉容不禁被嚇了一跳。
卻見玲瓏皺皺眉頭,轉頭道:「夫人還是快跟奴婢過去吧,這地方晦氣的很,不好久呆。」
婉容欲言又止,跟著玲瓏去了那水上亭子,最後還是忍不住問道:「那院子是怎的,可要請道長做做法事?」
玲瓏看了看周圍,悄聲道:「夫人可別在王妃和三公子面前提那個院子的事,若是三公子知道奴婢把您帶到那個院子,定然會狠狠的懲罰奴婢的。」
「不過是個荒涼院子,這是何故?」婉容奇道。
玲瓏笑道,悄聲說:「奴婢進府不是很久,只知道那院子裡好像有位三公子的妾室夫人,不知道患了什麼病,瘋了。所以王妃平日裡叫人把門鎖著,就怕那女人出來嚇著人的。」
「妾室夫人?三公子可還有別的妾室?」
玲瓏搖頭:「說來也奇怪,自從三公子的嫡妻蕭夫人病故之後,三公子就沒再娶繼室,連一個妾室也無。說來三公子真真對那位蕭夫人癡情的很呢。」
玲瓏這麼說,婉容心裡卻有了些計較,別人不知道,她卻是知道的。那位蕭小姐分明是被降為妾室。蕭丞相只覺得恥辱,不肯接女兒回家。想來那院子裡的十有八九便是那位蕭小姐。司徒榭的原配嫡妻,卻與大皇子偷情的那位主兒。
玲瓏自是去取些冰,雖然才五月初二,但是天氣已經很熱了。婉容擦擦額頭上的汗,卻忽的從旁邊遞過來一隻手,手中還攥著一隻潔白的帕子。
109
婉容轉過頭,愣了一下,隨即起身點點頭,卻並沒有接過那方潔白的帕子:「國公爺。」因著婉容乃是正一品,所以對司徒榭也只是行了個平禮。
司徒榭也不覺得尷尬,縮回手,轉而將那方帕子放在石桌子上,聲音關切:「我瞧夫人臉色好似不大好,可要去歇上一歇?」
「勞國公爺掛心,本夫人不打緊。」
婉容面上淡淡的,顯然是不大想與他多說話,帶著些拒絕和疏離。然而司徒榭卻好像沒看見似地,坐在婉容對面,笑道:「夫人越發清減了,只是看著倒比去年好上一些。我那裡有些上好的老人參,一會兒讓丫頭給夫人拿去,補補身子的好。」
狐疑的看了一眼笑的開心的司徒榭,婉容皺皺眉頭:「多謝國公爺掛心,只是本夫人家中也有不少老參,並不需要國公爺費心的。」
似是沒聽見這話中的拒絕似地,司徒榭瞇著眼睛,笑的如同月牙般:「夫人切莫跟我客氣。其實在下早就有一席話想要問夫人,卻生生拖到今日。如今未免有些厚著臉皮之嫌。」說道這兒,司徒榭耳根微微紅了起來。他活了這些年,還是頭一次說這話,未免有點不好意思。
「國公爺有話直說便可。」婉容神色越發漠然起來。
司徒榭抿抿嘴唇,想了一會兒:「夫人可願意嫁給在下。」
此話一出,婉容愣了愣,下意識看向司徒榭,正對上那雙幽深的眼睛。探究的看了一會兒,她卻分辨不出這話到底是開玩笑的還是出自真心,當即想要拒絕,卻被司徒榭截住話頭子。
「夫人不用急著拒絕。」似是早就猜到婉容會說什麼似地,司徒榭淡淡一笑:「在下不是司徒暉,不會用那種下三濫的手段算計夫人。夫人盡可以放心。在下說一句最是實在的話,夫人年方二十一歲,難道就想獨身一人,為李將軍守寡到老?我知道夫人情深意重,與李將軍感情深厚。可他到底不在了,夫人該為自己打算打算才是。我知道我司徒榭不過是個輔國公,還娶過妻,是不大配的上夫人。但在下傾慕夫人很久,李將軍能給夫人的,在下也能夠給夫人。」
婉容豁然站起身,目光悲切而銳利:「你能給我什麼?國公爺好大的口氣。」
面對這樣的質問,司徒榭仍然坦然的很,目光古井無波:「此生此世唯有夫人一人相伴,一生一世一雙人,可足夠?」
婉容微微一愣。
司徒榭的臉上沒有絲毫的動搖,只是淡淡微笑的看著婉容,仿佛他說出口的話不過是平常的話語一般。
看了司徒榭半晌,婉容才發覺,他是來真的。
居然是說真的,婉容沉默片刻,對著一個真心的人她還做不來,無視著傷人的心。醞釀了一下情緒:「國公爺既然把話說開,若本夫人還拿著架子,未免太不尊重。只是國公爺已經知道,本夫人並無改嫁之意。我不會離開我夫君,也不會改嫁。依著國公爺的身份,娶京中什麼樣的貴女不可以呢?我不過一個區區寡婦,當不得國公爺如此厚愛。就這樣。」
說著,婉容便要起身要走,司徒榭笑著看著婉容匆忙的動作,絲毫也沒有被拒絕的尷尬。
「夫人放心,在下會等夫人同意。不管是幾年都等得,只要夫人想清楚了。」
司徒榭的話淡淡在身後響起,婉容的腳步頓了一下,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要說心中沒有波動,那是假的。這個時代,男人肯說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又有幾個?李子恆是一個,再就是這個司徒榭。可這點波動太小,就好像一顆小小的石子落入深潭,激起一片小小的漣漪,最後慢慢歸於平靜。直到什麼都沒有剩下。
這點感動比起她和李子恆的感情來說,太過微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她沒有改嫁的打算,也不會考慮。
沒有玲瓏領著,婉容也回到了內堂,那邊劉氏早就有些不耐煩,看到婉容回來,不覺面上一喜,拉著婉容便向福王王妃告辭。畢竟她們也算是哭過靈,禮也上了,並沒有失禮的地方,這也便算盡了心意。
劉氏心中不免有些傷感,鄭氏老夫人如今身子也越發的不好,李子恆這去後,雖然還有小孫子和重孫女承歡膝下,但到底是傷了心腑,氣數將近了。
才進了門,便看見李子越抱著一歲多點的小囡囡走過來。與李子恆不同,子越並不好武,同李正榮一般,讀書作詩倒是一把好手。他如今也有九歲,抱著小囡囡到像個兄妹倆,而不像她的小叔叔似地。
小囡囡穿著喜慶的紅襖子,細軟的頭髮札成兩個包包,看著一團可愛。讓人憐愛到心裡去。她口齒還不大伶俐,見著婉容來著,便長開雙手,要抱抱。急忙接過女兒,指著劉氏:「囡囡,叫奶奶。這是奶奶。」
小囡囡瞇縫著眼睛,望著劉氏:「那那,那那。」
「噗。」李子越笑了出來:「真是個小笨蛋,是奶奶,不是那那。」
劉氏倒是心中歡喜,抱著小囡囡香了兩口:「這孩子是要蒙話呢。果然是聰慧的。」說著又點著子越的額頭:「你這孩子也沒有一點子叔叔的樣子,囡囡才多大,你就笑話她,羞也不羞?」
子越羞澀的低下頭:「可是囡囡說話就是有意思的緊,比憐兒姐姐養得那只八哥兒還不如的。」
劉氏作勢欲打,子越連忙逃開,丟下一句:「我還要去背四書,老爺回來要考校的。」說著,一溜煙,沒了影子。
自子恆去後,劉氏和李正榮對著小兒子也不是那麼逼著做學問,只是這孩子唯一與子恆很像的便是身上那股子執拗。李正榮和劉氏並不逼迫他,他卻能從五歲起便堅持寫二十篇大字。從未間斷過,可見這孩子心性。
劉氏摸摸懷裡孫女兒柔軟的頭髮:「我倒是希望子越一輩子平平凡凡的,就算不讀書,不科考,不出仕,只要安安全全的一輩子好好活著,就好。」
婉容一愣,隨即低下頭,眼裡已然有了濕意。
110
九月,正是賞菊吃蟹的好時候。婉容午間總會小憩一會兒,這時,卻見墨珠舀著個拜帖過了來。這燙金的拜帖極為精緻,婉容打開一看,皺著眉頭。
「姑娘,這是誰遞過來的?姑娘好似不大高興?」
婉容搖頭道:「是恭愨安人送過來的拜帖,他們侯府的嫡子滿月,卻是邀我去。」
「夫人不想去便不要去了,她不過是個區區安人,姑娘可是正一品榮國夫人,便是不親自去,只是送個禮,這心意到了,也便是了。」
聽了這話,婉容噗的笑了出來道:「你這妮子可真是會說。雖說恭愨安人家只是二等寧安侯,可是寧安侯的親妹子卻是宮中的修媛娘娘,生了五皇子。也算是聖上的寵妃。這皇子生母怎能不給面子。若是不去,人家豈不是又要說我這個榮國夫人架子大的?」
「好啦,你在家好好照顧囡囡,這孩子中午鬧了我好一會子的。叫管家備車,我自己去便是了,不用太太去。太太最近身子乏力,不必叫此事讓她煩心。」
「姑娘說的是,那姑娘便帶著翠元和朱奚去好了。她們兩個照顧姑娘,奴婢還是放心的。」
安排好了一切,墨珠自是招呼小丫頭進來給婉容梳妝。因著剛才躺在床上睡了一會兒,婉容髮鬢微亂,臉頰還有睡著紅暈,此番樣子若是出去,卻著實不太像話的。
銅鏡中,她容顏依舊清麗如昔,眼中卻多了幾分滄桑沉痛。墨珠頓了頓,梳著婉容的長髮,盤了一個瑤華髻,正要舀她素日帶的夕顏花的白玉簪子時,手卻頓了一頓:「姑娘,不如今日穿的喜慶一點,帶這只點翠流蘇喜鵲蹬枝的簪子吧。姑娘平日只帶這夕顏簪子,未免太素淨了。」
瞥了一眼墨珠手中做工精緻的簪子,婉容搖搖頭:「不必,還是帶那只夕顏簪子。」
墨珠故作為難道:「姑娘這是去道賀,人家嫡子滿月,乃是紅事兒,不是白事兒。姑娘若是穿的太素淡了,人家寧安侯府未免心裡會有意見。還是聽奴婢的,穿的喜慶點兒得好。」
雖是這麼說,可最後婉容也不過穿了一襲淡藍深衣,衣服上只繡著淺淺幾乎看不見的花紋。頭上仍舊是帶了那只夕顏簪子,比平日多帶了一朵淺藍絨花。雖是比平日那身孝服看著要奢華些,比起京中貴婦的穿著,未免還是太過素淨了。
墨珠歎了一口氣,也沒有辦法,只得隨著婉容去。
坐上馬車,趕車的宋大是個極為穩重的人,讓兩個丫頭和婉容做好,便放下簾子。馬車穩穩的走了起來。
婉容趁著這個空擋閉目養養神。沒過一會兒,忽的一頓,婉容身子上前傾去,被翠元扶住。那邊性子火爆的朱奚一把掀開簾子,喊道:「宋大,你怎麼駕的車?」
宋大臉色為難,下了車看了一遭,又回婉容:「夫人,車輪子軸心掉了,怕是一時半會兒走不了的。」
朱奚橫眉立目:「走不了,這可怎麼辦?離寧安侯府還有好遠的路,難不成讓夫人走過去嗎?平日就說你懶散,夫人要用車,你出門前就不能先好好看看馬車能不能用。這下倒好,耽誤了夫人的事,你怎麼擔待的起。」
朱奚平日便是刀子嘴豆腐心,雖然嘴上罵的狠些,可到底還是為宋大開脫。她把難聽的話說完了,總比直接讓夫人訓斥來的緩和些吧。
果然,婉容歎了一口氣:「算了,朱奚,你別再怪罪宋大,他平日並沒出現過這差錯的。我們還是想想辦法的好。若是誤了時辰,未免不大好的。」
「咦?這不是榮國夫人嗎?為何擋在路中間,還一臉愁容?」
婉容回過頭,正看見司徒榭從馬車中探出頭來,一臉疑惑不解。
「原是國公爺。」婉容點點頭,並不想與司徒榭多說話,上回在福王府被他說了那番話,婉容至今都覺得很是尷尬。平日裡,都是能避則避,而今天遇見卻實在是巧合了。
司徒榭看這現在這場景,頓時心中瞭然,笑道:「夫人的馬車壞了?可是去寧安侯府?不巧在下也要去,捎帶夫人一趟如何?只是在下馬車不大,夫人便只能帶一個丫鬟了。」
婉容不想,剛欲拒絕,便聽見後面的朱奚跳了起來:「夫人,這下好了,要是國公爺肯幫忙,夫人不就不用愁了?叫宋大將馬車拉回去。換一輛再去接夫人,是最好不過的了。多謝國公爺。」
這個丫頭!婉容恨恨的瞪了一眼身後的朱奚,勉強笑道:「多謝國公爺好意,只是我家奴才很快便能修好,便不勞煩國公爺了。」
司徒榭笑瞇瞇的,語氣誠懇卻不容回絕?
朱奚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貨,還在後面說著:「夫人,難得國公爺好心好意,咱們不如就搭國公爺的馬車好了。要不然真走過去,夫人身子怎麼受得了?」
「朱奚,你少說兩句。」翠元不由得插嘴。
「我說錯了嘛?本來就是宋大的錯,誰讓他不好好檢查馬車。再說現在再趕回咱們府上,也來不及了啊。若不按照我說的,那翠元姐姐說該怎麼辦?」朱奚插著腰,氣鼓鼓的。
翠元性子軟糯,被這麼一搶白,頓時呆住:「我……我……」
說著又看向婉容,手足無措:「奴婢……」
無奈歎了一口氣,婉容搖搖頭:「算啦,翠元跟我去,朱奚你跟宋大解決此事。把東西帶好,翠元。」
緊接著回頭看向司徒榭,婉容面無表情福了福身:「那便勞煩國公爺。」
司徒榭心中很滿意這個結果,笑瞇瞇的讓下人將婉容和翠元扶上馬車。為了避嫌,翠元一個奴婢也得坐在馬車裡面。
婉容低著頭,對面便是司徒榭,他眼眸幽深不眨不眨的盯著婉容。婉容頗覺得不自在,低頭不說話。翠元雖然覺得氣氛不太正常,可她只是個奴婢,平日在李府也是不多話的性子,現在更是不能說出什麼來了。
忽的只聽見破空而來得聲音,「咚」的一聲,一隻箭便穿過馬車的薄薄木板直直扎進婉容的左臂。不一會兒,鮮血便染紅了衣襟。
翠元眨了眨眼睛,似是不敢置信一般,好一會子才反應過來,尖叫一聲:「夫人!」方纔那箭直直擦著她的臉頰而過,若是再往左側挪移半分,便會要了她的性命了。
司徒榭一愣,掀開簾子,怒吼一聲:「有敵襲擊!阿和,守衛好。」
那車伕和小廝沉穩的應了一聲,忽的從懷中抽出兩把明晃晃的刀。司徒榭放下簾子,扶住身子緩緩下滑的婉容,摀住她的傷口,面色焦急:「婉容,你怎麼樣?」
111
「主子!讓小和護著您先走!」車伕從車底抽出一把劍,就和迎面而來的幾個黑衣人戰在了一起。
因為怕誤了時間,司徒榭特意讓車伕走了小路,沒想到卻被這些殺手逮了個正著。也不知是衝著誰來的。
司徒榭此時抱起婉容,高聲道:「小和,我們走。快些離開這兒,這裡天子腳下,他們勢必會有所顧慮。」
那面色白淨,書僮一般的男孩子也是抽出長劍,緊緊的跟著司徒榭,從包圍圈裡拚殺出一個缺口。
婉容緊緊的捂著手臂,因為失血過多而面色蒼白。抓著司徒榭的衣服,婉容聲音焦急:「國公爺,翠元……」
司徒榭不帶任何感情的看了一眼身後縮在馬車角落裡的小丫鬟,低聲道:「她不會武功,我帶著你一個人便已經盡了全力,小和要保護我們兩個,再多一個人,怕是……」
婉容一下子臉色越發的蒼白,低下頭,默然不語。她知道的,這種緊急情況能保住自己的命就已經不錯了,哪裡還能再管一個小小的丫鬟?可婉容心裡到底還是難過萬分。
司徒榭搖搖頭:「你也別擔心,蘇一還在那,有他在,你那個丫頭也未必活不下來。那些刺客的目標不管是你還是我,應該也不會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丫頭。總之,你別說話,好好歇著,一切有我。」
小和轉過頭,急切的道:「爺,他們追上來了。」
說著,便看見兩個黑衣人的身影,小和一咬牙,迎上前去,手拿長劍,與那兩人周旋。那兩個黑衣人雖然舀著大刀,卻總感覺手法頗有些奇怪。司徒榭不敢懈怠,急忙抱著婉容往前跑。他雖然也習武,可不過是淺淺皮毛而已。遇到這事,也只有逃命的份兒。
婉容蒼白著臉,透過司徒榭的肩膀看向後面,不忍道:「司徒榭,三公子,你放下我,自己逃吧。」
司徒榭淡淡看了一眼懷中的女子,手用力按下她的頭:「別說話。若他們的目標真的是你,我怎麼能拋下你不管。」
身後穿來一聲慘叫,司徒榭身子一顫,那是小和的聲音。
緊接著那兩個黑衣人步步逼近,手上的刀,還往下淌著鮮血。司徒榭面上並不慌張,抱著婉容倚著身後的圍牆,再往下便是護城河。沒有退路了。司徒榭諷刺一笑,誰能想到在皇城腳下還能遇上這樣的事呢?果然那些金吾衛都是吃白飯的。
司徒榭放下婉容,拉著她沒有受傷的手,手心已經沁出了濕濕的汗水。他心裡害怕的要死,臉上卻仍舊是強自鎮定。對那兩個黑衣人沉著道:「不知兩位英雄可是為了取在下的性命而來?若是如此還請放了我身邊這位夫人。這女子著實無辜,還請兩位英雄開恩。」
婉容咬著額嘴唇,看著司徒榭淡淡的側臉,忽的面上一暖。
為首的那個黑衣人怪笑了一聲,聲音沙啞語調很是奇怪:「你這漢子倒是個英雄。只是我們要的是你身邊那女人的性命。看在你是條漢子的份上,饒你一命,將那女人留下,你可以走。」
司徒榭一挑眉,身邊的婉容臉色越發慘白了。他上前一步,歪著頭看著那黑衣人:「你們是東夷人?可知道在我大夏的地界殺我大夏正一品榮國夫人。這後果可承擔的起?」
身後那黑衣人握緊了刀:「本有心留你一條性命,這下子卻是不能了。留下命來吧。」
說著便向司徒榭和婉容襲來。司徒榭歎了一口氣,抱住身邊的婉容,低低的聲音響起:「別怕,信我。」
說著,運起身上那不太高明的輕功,縱身往下一跳。
婉容緊閉著雙眼,緊緊的抱住司徒榭。一瞬間的墜落感覺,只聽見『噗通』一聲,水漫過頭頂,胸部悶的難受,不自覺的吸進了幾口水。
朦朦朧朧間,有一雙堅實的手臂抱緊自己的腰,唇上有濕潤的感覺。緊接著就漸漸失去了意識。
那些黑衣人為何要殺她?而且還是東夷人?
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境,再醒過來的時候,婉容居然是躺在床上,微微動了一下,手臂被箭傷到的地方仍舊是疼的很,但已經被很好的包紮了起來。身上也已經換了一身素白的淡色衣服,身下是普通百姓家的木頭床,上面鋪著的不過是粗製的麻布衣服。屋子中也僅僅有一個櫃子一個水盆架子,連個梳妝台都沒有。
卻看門開了,進來是司徒榭。
婉容一愣,直直的打量著司徒榭。
司徒榭有點不好意思,摸摸自己的臉頰:「你這般看著我作甚?」
婉容一笑,搖搖頭:「倒是沒見過國公爺穿著平民百姓的衣服,卻也合適的緊。」此時的司徒榭全身上下也是一身麻布衣服,到像個普通的農家男人似的。
司徒榭也不惱怒,端著手中的藥走了過來:「生在王公貴族家,自然便是穿金戴銀。然而若是生在平民百姓家,也便是這麼過的。這是我手下一個佃戶家中。沒別的去處,只得先在這休整一下子,倒委屈夫人。先將這藥喝了。你的傷口已經處理過,只是落了水,還是要驅驅寒才是。」
婉容端過手中的藥湯,垂下眼眸:「王公貴族也未必過的開心,平民百姓也未必過的不好。只要兩人能一生相守,就算是過的窮些,又有什麼要緊?」
說完,卻見司徒榭一臉沉思的看著她,不自在的偏過頭:「國公爺看我作甚。」
「沒,只是覺得夫人身居高位卻有如此想法,著實令人唏噓。只是貧賤夫妻百事哀,那平民百姓也有許多煩惱。」
說著話鋒一轉:「今日那些刺客雖然刻意壓低聲音,卻仍能聽出是東夷人。而且他們拿的雖然是我大夏的刀,出刀時,翻轉手腕,此乃東夷人使用彎刀時的習慣。只是夫人素來深居簡出,與東夷毫無瓜葛,為何會有東夷刺客追殺?」
婉容面色疲憊,塌下肩膀:「國公爺這般問我,我卻絲毫不能解答。畢竟東夷從前我聽說過,可自出生起就沒離開過京城,如何能認識東夷的人。」
司徒榭面色一整:「此事非同小可,夫人還是暫且聽從在下的,將此事上報聖上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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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容舒了口氣,輕輕摸了摸手臂上包紮的白布,點頭道:「此大事聖上勢必會知曉,只是我唐婉容行的正坐得端,便是查也查不出什麼的。」
「噗。」司徒榭一下子笑了出來,她這般端正嚴肅的模樣卻也有點好笑:「別擔心,聖上哪會信不過你的,不過是要保護你的安全。要知道東夷刺客要刺殺我大夏正一品榮國夫人。此事非同小可。婉容,你知不知道我大夏開國至今有幾位正一品夫人?」
婉容一愣,還沒開口說話,司徒榭便接著說道:「只有三位!第一位正一品衛國夫人,乃是太祖開國皇后的親生姐姐,太祖皇后的姐姐乃是一位能征善戰的女將軍。女子之身因無法封男子爵位,太祖才親自設了正一品夫人,位分同副后皇貴妃平級。而第二位便是那位極為受寵愛的梅貴妃的侄女,她因為容貌肖似梅貴妃且比梅貴妃更年輕柔媚受高宗皇帝寵愛。不過這陰私事兒我們便不必說。第三位就是你,婉容,你雖因為李將軍之故受封正一品夫人。但要知道這正一品夫人之尊,大夏歷經二百年只有這幾位。聖上倒不會懷疑你李家忠心,只是你的安全到底是大事。」
婉容沉默一會兒,終於澀聲道:「我知曉了。今日多謝國公爺相救。他們目標本是我……若非國公爺,恐怕我早已……國公爺不當救我。」
她的聲音輕輕的,就像是自言自語一般。而這話語中卻沒有絲毫求生的意思。
司徒榭皺緊眉頭,豁然站起身,緊緊的握住婉容的肩膀。
扯到傷口,婉容不由自主的悶哼一聲。
「你為何說這話?可是還想跟他一起去了?婉容,你到底明不明白,李子恆死了,可你還活著,你還有女兒,還有自己的生活,未來那麼長,你只有二十歲。難道你打算一輩子都這麼過嗎?」
婉容怔怔的看著雙眼像是燃燒著一團火焰的司徒榭,強忍著痛,一把甩開司徒榭:「你懂什麼,我和表哥是什麼樣的感情,你這樣的人怎麼會知道。可是表哥……可是表哥,他好狠的心,早早的拋下我一個人。我怎麼想跟你有什麼關係,不要管我!」
司徒榭後退了幾步,怔然看著她通紅的眼圈,和慢慢流下的晶瑩淚水,沉默半晌,緩緩伸出手擦拭著她臉上的淚珠兒:「怎麼不關我的事呢,我喜歡你,想要娶你。可是婉容你到底還要我等多少時間呢?」
他身上穿著的粗麻布衣服有點刮疼了她的臉頰。雖然嘴上說著只要能和李子恆在一起,就算是貧困的日子也能過得下去。但是常年養尊處優的物質生活,讓婉容連稍微粗糙一點的衣物,皮膚都有點受不了的。
因為他實在是太過深情,就算命懸一刻的時候也沒有放棄她,獨自逃生。婉容堅硬的內心也放佛被敲開一個小小的細縫。
他的臉越靠越近,幾乎可以看見他臉上的細小汗毛。突然,腦海中閃現過李子恆的臉,婉容忽的將司徒榭一推,偏過頭,冷聲道:「請國公爺自重。」
司徒榭苦笑,他做的還不夠好,不夠讓她安心。
重重的歎著氣:「看來李將軍在你心中佔的份量實在太重了。婉容,我說過會等你,可是這個等並不是無限期的。如果過了五年你還不能從回憶中走出來,那麼我會重新娶妻,也許還會娶側室納妾。但是婉容,只要是你,我願意同你一生一世一雙人,這輩子只有你一個,這是我的承諾。」
婉容低著頭,默不作聲。
知道她心裡現在感覺未免複雜的很,司徒榭笑笑:「我方纔已經讓佃戶將我們兩個的衣服烘乾,我去看看,你好生歇著。我的人已經去稟告聖上,想來不一會兒,便會有人來接。」
說著,便轉身出去了。
婉容靜靜的在屋子中坐著,太陽已經西斜,屋子中越發的昏暗下去。她一動不動的,只能看見黑黑的屋子中有個大概的輪廓。
她就在那一動不動的坐了許久,忽的發出一聲嗚咽的哭聲。
「表哥,我該怎麼辦?」
沒過多久,便有聖上派來的金吾衛等著將司徒榭和唐婉容送進宮裡。欽仁殿中,皇帝、皇后和麗昭儀早就等著了。皇后看著面相顯著老了一些,卻仍舊是一片慈和,而麗昭儀卻是滿面焦急,看著婉容進來行禮,只是面色蒼白了些並沒什麼大礙,舒了一口氣。
講述了事情經過,皇后看了一眼皇帝,忽的說道:「聖上,榮國夫人一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為何這東夷刺客會找上榮國夫人?不是太奇怪了嘛?」
「皇后娘娘這說的,好似是我妹子與東夷有什麼齷齪似地。妹子一家忠君愛國,且不說李大人,只說我那英年早逝的妹夫,為了大夏犧牲,連孩子都沒來的及看上一眼的。」麗昭儀擦擦眼淚。
皇后瞥了一眼麗昭儀:「本宮又沒說榮國夫人和東夷有什麼聯繫,麗昭儀何必如此急著撇清呢?」
麗昭儀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一眼皇后:「娘娘恕罪,臣妾不是怕有些有心人未免會顛倒黑白是非的。」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曾經是聯盟的麗昭儀和皇后如今也是針鋒相對。而聖上就好似沒看見似地。看了一眼司徒榭,頗為讚賞,誇獎了司徒榭幾句,又賞賜了黃金二十兩。
忽的麗昭儀插嘴道:「聖上恕罪,臣妾卻擔心那些刺客一次不能得手,未免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婉容是臣妾親妹子,又是李將軍遺孀,若是出個什麼好歹,如何對得起李將軍的?臣妾妄言,請聖上准許我妹子在宮中居住些日子。」
說著,麗昭儀起身跪下。
皇后皺皺眉頭:「麗昭儀心疼妹妹,本宮和聖上都知曉,只是這規矩在這擺著,大臣家眷怎能在內宮居住?如何能破了祖宗家法?麗昭儀糊塗了。若是擔心榮國夫人安危,多派些侍衛守著也便是了。」
皇帝看著麗昭儀,目光很是讚賞,轉頭對婉容道:「夫人便留在宮中,跟你姐姐住些日子。等朕查出那些頭尾,在回李府也不遲。榮國夫人乃正一品,麗昭儀,此事便交由你辦理。將你宮中的昭陽殿給榮國夫人住著吧。」
麗昭儀抬頭看了一眼聖上,兩人相視一笑,倒是頗有深意。
沒等拒絕,此事便定了下來。而皇后氣的手指微微哆嗦,聖上倚重賢妃,寵愛麗昭儀幾乎到了凡事都聽從這兩人的地步,倒是她這個皇后自從出征韃靼,父親被斥之後,就像個隱形人一般。而太后姑媽還病著,依靠的靠山又少了一個。
送走司徒榭,婉容坐在麗昭儀身邊,卻見聖上滿臉笑容的衝著皇后道:「如今麗昭儀德才兼備,幫著賢妃掌管公務倒是挺得心應手,麗昭儀家世也是上等,朕到有心晉一晉麗昭儀的位分。皇后如何看?」
「麗妹妹好,人是沒的說。只是這三妃賢妃可是在昭儀的位子上待了二十多年才晉位,而德妃也給聖上生了三位皇子。麗妹妹可要封個什麼名分的?」
聖上看了一眼皇后:「朕瞧著麗昭儀德行不錯,便封為淑妃,為三妃之首,也好為皇后分擔分擔才是,過幾日便讓禮部造了印璽和金冊,擇日進封吧。」
「多謝聖上,多謝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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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昭儀喜形於色,帶著婉容去了昭陽殿。婉容一臉淡漠:「恭喜昭儀娘娘得償所願,這三妃之首,僅次寧氏貴妃。寧氏貴妃早就聖寵不再,除卻皇后,昭儀娘娘可稱的上是後宮第一人了。」
麗昭儀笑的及是開心,拉著婉容的手:「好妹妹,這是咱們全家的喜事。妹妹暫且在昭陽殿住著,若是想念我那小甥女兒,明日我便叫人把她帶進來。聖上對你這件事可是上心的很。皇后今日倒是吃了個憋。哼她倒是看著一臉和善,聖上前幾年子嗣不豐還不是她做得手腳!我那第一胎便是她讓人動的手,虧我原先那般為她賣命。她爹倒台,太后還病著,她又無子無寵,看以後還怎麼隻手遮天。」
麗昭儀唸唸叨叨,婉容只聽著,不答話。這後宮的陰私事向來與她沒有關係。不過唐婉慧能夠得寵,還能讓皇后吃癟,除了她長進了些,未嘗沒有聖上的故意為之。
昭陽殿在這宮中並不算的上是富麗堂皇,但卻是極為有名氣。這還要從高宗的那位梅貴妃說起。梅貴妃進宮前,高宗曾有位極為寵愛的純妃楊氏,大夏自太祖規定從一品妃位只有三個,便是淑賢德。楊氏出身低微,乃是罪臣之女,可以此身份卻讓高宗破例提拔為妃位,又在淑賢德後加了一封號純,可見其三千寵愛集於一身。純妃楊氏最受寵愛的時候,高宗皇帝曾想越過高宗皇后所生長子,將楊氏所生的五子立為太子。而這位純妃楊氏,當初便是居住在昭陽殿。
然而好景不長,楊氏確實有才華又美貌,善於揣測聖意,可當風華老去的時候遇上了正年輕貌美的梅貴妃。梅貴妃比楊氏更有才華通音律舞蹈,就連容貌也更勝一籌。擁有了梅貴妃這等尤物的高宗皇帝漸漸將純妃楊氏拋到腦後。世界上再也沒有比帝王的寵愛更靠不住的東西了。楊氏親子五皇子被皇后所害,楊氏也鬱鬱而終。只留下那句名滿天下的『玉顏不及寒鴉色,猶帶昭陽日影來。』
梅貴妃打敗了寵極一時的純妃楊氏,一時間成了後宮第一人。可也沒有想到在十年後,她所傾慕著的高宗皇帝親封她的侄女為正一品持國夫人,並且暗中偷情,漸漸冷落了她。
昭陽殿已經幾代都沒有居住妃子,因著後宮妃子們都不願如同純妃楊氏一般,得了聖寵,卻最終失去。後宮之中反而是梅貴妃曾經居住過的凝香殿是宮妃們爭搶的。
雖是如此昭陽殿也曾被高宗皇帝大肆修葺過,故而也是極為富麗堂皇。麗昭儀帶著婉容進來,笑著指派了兩個丫鬟:「妹妹先湊合用著,今日天晚了,明日我在叫人將你身邊用著得力的丫鬟送進來可好?」
婉容摸了摸紫檀木鑲著金邊的八仙桌,纖塵不染。如此乾淨怕不是短時間內能打掃的出來的。暗自記了下來,卻見麗昭儀仍是笑瞇瞇的,婉容默然聽著。
說了半天,看到婉容一臉倦色,麗昭儀很是聰明的停止了話匣子,招呼兩個丫鬟:「流紗,流月,你們兩個伺候好夫人。」說完,又轉頭看向婉容:「你受了驚嚇,身上還有傷,且好好歇著才是。」
婉容點點頭,麗昭儀就帶了人出去。
這邊流紗早就麻利的鋪好床,將暖爐扔進輩子中捂著。流月行了一禮,扶著婉容做到梳妝台前做好,這梳妝台倒是精緻的很,婉容恍若隨意問道:「這梳妝台倒是個不錯的,竟是用那金絲楠木製成。昭陽殿富麗堂皇叫人歎為觀止。從前此殿沒有嬪妃居住?」
流月一邊解開婉容的盤發,一邊答著:「聖上的嬪妃並沒有住在這兒的,這還是因著夫人身份貴重,才將這昭陽殿給了夫人住。昭儀娘娘命奴婢們幾天前就好好打掃著了,聖上還親自賞賜了許多貴重東西。這金絲楠木的梳妝台便是聖上賞賜的。原本以為是給後宮哪位小主準備的,沒想到卻是夫人有這福氣了。」
這邊流紗從櫃子中拿出一件柔軟的綢布中衣:「夫人試試這件合身不?這是昭儀娘娘新做的衣裳,還沒穿過。因為夫人來的匆忙,昭儀娘娘也沒得準備。」
聽了這話,婉容緊張的內心,又鬆快了下來。
流紗正要拆掉婉容頭上的那只夕顏簪子,卻被婉容制止住。流紗陪著笑:「夫人,簪子不摘下來,怕是晚上歇著不舒服的。」
「不必了,我習慣了有這簪子在身邊。」
來開雕花木紫檀木大床上的紗帳,婉容看著床上的錦被,一下子皺了眉頭。那錦被的被面是用的明黃綢緞,上面還繡著金光閃閃的八隻盤旋的鳳凰。
太沒規矩了,婉容心中那不祥的預感越加的強烈起來。
皺著眉頭看向身後的流月:「這杯子明黃八鳳乃是皇貴妃的品級才能用的東西,我不過區區一個夫人怎能用這逾制的東西?且去跟昭儀娘娘說,這杯子本夫人不能用。」
她是正一品夫人,朝服之上都是九隻銀線孔雀,鳳凰只有后妃,公主郡主能用。
流月福了福身,去請示麗昭儀,不一會兒回來道:「夫人,昭儀娘娘說了,這昭陽殿本就是為了給寧貴妃冊封皇貴妃準備的。只是聖上叫夫人先住了進來。娘娘說了,不過幾天而已,不妨的。夫人且安心住上一晚,明日娘娘便叫人給換了。」
婉容狐疑的看了流月好一會兒,才無奈點頭:「也好,只是你今日做個見證,本夫人可不是那沒有規矩的。」
「夫人且放下心吧。這昭陽殿是我們昭儀娘娘一手佈置的,外人都不知道是為寧貴妃準備。咱們宮中不會傳出去,對夫人不利。」
聽了這解釋,婉容心中稍微安下心來。由著流月流紗服侍著睡著了。
昭陽殿的床很柔軟,也很寬敞,可是婉容認床,不在家中睡總是有些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但是今日,她實在是累了,被此刻追殺,跳下護城河,心驚膽戰,命懸一線。現在一放鬆下來,只覺得全身極為乏力。不一會兒,聞著一陣輕柔好聞的香氣,便昏昏欲睡過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睡得很不踏實。好似有人在撫摸著她的臉頰,迷濛的眼睛睜開一條縫隙,卻見紗帳前有個人影。
婉容一下子清醒過來,低聲道:「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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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容看著帳外的那人影,明顯是個男子,攥緊手中的簪子,尖銳的那一頭衝著那男人。婉容又低喝了一句:「誰?」
忽的,婉容高聲叫道:「流紗,流月!」然而空蕩的大殿中卻沒有絲毫的動靜。婉容忽然明白了,掀開床上的幔帳,起身行了一禮:「聖上。」
果然,那男子徑直點燃殿中的紅燭,看著婉容笑道:「不愧是榮國夫人,就是如此聰慧。」
婉容身上是一襲淡粉的中衣,披上外衣,婉容站起身,面上淡淡的,手中的簪子卻早已經準備好:「流紗流月都不在,能有哪個外男敢進受盡寵愛的麗昭儀的宮中?想必是聖上早就吩咐好的。這一點也不難猜。只是臣婦倒不知,聖上深夜闖進臣婦的地方是想做什麼呢?」
皇帝微微笑了,笑容說不出得古怪:「你的地方?這後宮都是朕的地方,朕有什麼不能來的呢?」
婉容面色肅然:「臣婦倒是忘了,這昭陽殿也是聖上的後宮。只是既然是臣婦暫居,還請聖上避嫌的好,瓜田李下,和寡婦共處一室,未免會讓人說閒話,若是污了聖上英名,就是臣婦的不是了。」
聽到這句話,皇帝忽的哈哈大笑了幾聲:「婉容啊婉容,真不知是說你聰慧好,還是說你能裝的好。既然知道這是朕的後宮,朕又豈能讓人知曉了?」
皇帝饒有興趣的看著婉容,上下來回打量著婉容,直看得她毛骨悚然。
婉容面色越發陰沉,垂下眼眸,忽的冷笑起來:「麗昭儀啊麗昭儀,真是我的好姐姐。想來也是她為聖上謀劃。為了自己的地位榮寵,竟是不惜出賣姐妹。真是叫人心寒。」
皇帝讚賞的點點頭:「你猜的不錯,此事確實是麗昭儀與朕謀劃。她倒是比從前聰明不少,知道要順著朕的心意。她的地位,寵愛,子嗣都在朕的掌握之中,如何敢忤逆朕?」
豁然抬頭,直直的看著皇帝,雙眼好似兩把利劍般,剖開他的內心,讓人無法直視:「聖上如此做法,難道想想效仿高宗和持國夫人?」
皇帝站起身,一步一步逼近婉容,不愧是龍座上做了二十多年的帝王,身上的氣勢哪裡是婉容能夠抵擋的?婉容也只是咬著牙強自撐著罷了。一步一步退後,直到退到身後的床榻,一下子坐了下去,才沒有退路。
婉容慌了起來,使勁攥緊手腕,絕對不能在這個人面前顯露出一點膽怯。想到這兒,婉容反而抬起頭,目光倔強的看著皇帝。
皇帝名司徒陵,乃是當今太后所出,先帝的第二子。如今他也不過四十五歲,因為保養得宜,到顯得不過剛過而立之年似地。太后當年乃是貴妃,也曾受寵一段時間,自然相貌不差的。而今上相貌肖母,也很是英俊。再加上長年身居高位,貴氣天成,與別的男子相比,還有上位者的霸氣。也不怪當年唐婉慧一見皇帝就芳心暗許。
然而此時笑的溫和的皇帝在婉容看來卻如同可怖的鬼怪一般。
「你到底想怎麼樣!」
皇帝的目光從頭到腳打量婉容,視線劃過她衣領處露出的白皙肌膚時,便停住了視線。雖然露出只是小小的一截,那肌膚卻白的如同上好的羊脂玉一般。離得近了,還嗅到若隱若現的蓮香。
這目光太具有侵略性了,婉容單手摀住胸口,警惕的看著志在必得的男人,咬緊牙關。
「朕想要什麼?」皇帝伸出手,抬起婉容的下巴,輕輕的撫弄著:「朕想要什麼,你心裡不是很清楚嗎?婉容。朕想要你。」
驀然睜大雙眼,婉容瞪視皇帝,忽的打開他的手:「聖上不要忘了,臣婦可是李子恆李將軍的妻子。聖上怎能霸佔功臣之妻?就不怕遺臭萬年嗎?」
皇帝忽的笑起來,笑的極為肆意:「你是李子恆的妻子,可那又如何呢?天下是朕的,你,唐婉容也是朕的。李子恆若是還活著,朕便是再想得到你,也不會出手,寒了臣子的心。可是他死了,朕的大將軍真是體貼朕的心意,知道朕心愛你,不忍心在朕和你之間阻礙著,早早的去了。真是朕的好臣子!李子恆,死的好!」
「住口!」婉容怒意橫生,忽的朝著他甩了一巴掌:「就算您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也不能這麼說!表哥他為你開拓疆土,抵禦外敵。為了大夏,為了你這皇帝才落得英年早逝的下場。你就是如此回報他嗎?侮辱他威名,霸佔他妻子!」
皇帝似是沒想到婉容居然會打他一巴掌,愣了一會。忽的攥住婉容的手腕,將她甩在床榻上,冷笑起來:「那便如何?朕是天下之主,朕想要的就沒有得不到的。」
壓制住婉容的身子,皇帝俯視婉容,摸了摸有些紅腫的臉頰,忽的笑了:「不愧是朕肖想了這麼多年的女人,就是和別人不同。也是,若你也同朕後宮嬪妃般唯唯諾諾,只會奉承,朕也不會對你感興趣了。」
單手壓制住婉容的手臂,側過頭深吸一口氣:「你放心,朕會給你一個合適的身份讓你進宮。朕封你為皇貴妃,不,封你為皇后,你便在這宮裡陪著朕,給朕生兒育女。」
說著,右手已經探入婉容的衣襟內,隔著肚兜,握住婉容一邊的豐盈。
「這樣的肌膚,這樣的容貌,這樣的才情,朕的嬪妃沒一個能比得上你。留在宮裡,朕給你一世榮華。你可知道朕想了你幾年?從你初次進宮開始一直到現在。現在,朕能如願以償了!」
皇帝的語氣已經有了些癲狂,他自從登基起,沒有什麼是得不到的。面前的這個女人卻沒辦法得到。過去的幾年中,這種求而不得仿佛是鑽心的蟲子,讓他越發的想要得到起來。無法抑制住這慾望。而今天,終於實現了。李子恆死的真的很是時候,他出征西南,在軍中名聲日盛。後出兵韃靼,如日中天,若他還活著,勢必會忌憚這功高震主的李子恆。可現在他死了,一切都好辦了。人死後的安撫有什麼可吝嗇的呢?
忽的,皇帝愣住,卻見身下的女子臉上淡然的很,而脖頸處抵著的白玉簪子處已經有鮮血流出。
良久,皇帝忽的笑了起來,坐起身:「你在威脅朕。你果然烈性。朕就喜歡這樣的女子。行啦,朕不會逼你了。給你一個月的時間,若你還是如此推拒,別怪朕拿你李家開刀。」
說完,站起身,整理自己的衣襟,看了一眼婉容:「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是隨了朕的心意,一輩子榮華不盡,還是要你的家人被連累。」
「流紗,流月,好好伺候榮國夫人,不得有誤。」
外面傳來兩聲諾。
等他走了,婉容才慢慢的坐起來,手中的簪子緩緩放下,忽的眼淚便流出來。表哥,她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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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容一夜沒睡好覺,面色有些憔悴,偏早上麗昭儀還過來看她。此時婉容已經不想裝什麼氣氛良好,恭敬的姐妹情深的戲碼了。
「麗昭儀真是賢惠大度,令臣婦佩服不已呢。」婉容冷冷一笑。
麗昭儀抿抿嘴唇,歎了一口氣:「婉容,比別怨我,我也是迫不得已。聖上遠不是你看的那樣,他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清楚。我……我沒辦法,只能順著聖上的意思。婉容,我還有女兒和養子,總要為他們謀劃。若是失了聖上的寵愛,我的兩個孩兒要怎麼辦呢。你看皇后,沒了柳丞相和太后做靠山,沒了聖上的寵愛,還不是連我一個小小昭儀都能踩她的臉面?」
似是覺得自己不管如何解釋都是蒼白無力的,麗昭儀頓了頓:「婉容,聖上的手段多的很。你……你不若從了聖上,享盡一世榮華富貴,總比你孤零零的給李將軍守著強吧。」
「別說了。」婉容豁然答道。
歎了一口氣:「也好,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若是想我那甥女,我便叫人接她進宮。」
「進宮做什麼,拿她做威脅我的把柄嗎?」這句話脫口而出,婉容咬緊下唇,忽的話鋒一轉,幽幽回答:「我人都在這兒了,娘娘還擔心什麼呢?婉容再叫您一聲姐姐。姐姐,若你還顧念著我們姐妹的半點情分,便不要讓我的囡囡進宮,不要將她捲進來。」
麗昭儀愣愣的看著婉容眼角含淚,眼中還有著祈求。從小到大,她便是如何狼狽,也不曾向自己低頭過半分。忽的心中軟了幾分:「也好。」
說完,起身走出昭陽殿,身子一頓,還是忍不住回過身:「婉容,你不為自己想想,也為咱們唐家,李家想想,聖上的性子是如何的執拗,你沒辦法的。」
婉容垂眸冷笑,這邊麗昭儀搖頭歎氣,卻仍舊叫人看好大門,不讓婉容隨意亂走。
第二日麗昭儀冊封的聖旨便到了,一躍而成為淑妃,成了三妃之首。這下子連賢妃德妃也不得不敬她三分了。如今貴妃位上寧氏貴妃久病不愈,早就是昨日黃花。說唐婉慧乃是皇后之下的第一人也是不為過的。
可是唐婉慧卻絲毫不敢大意,別人以為她聖寵優渥,她自己卻對這地位是如何得來的心知肚明。
囡囡沒有進宮,反而是墨珠不放心,跟了進來。只說兩天未見婉容,囡囡哭鬧的厲害,也不肯好好吃東西。縱然心疼女兒,婉容還是狠下心不去見她,至少跟在劉氏身邊到比在宮裡強的多。
自那回後,聖上再來昭陽殿時,溫和守禮,仿佛就似那天的事沒發生過一樣。待她就像是對待自己珍愛寵妃的妹妹。可是婉容卻知道他不會那麼輕易放手。麗昭儀,不,應該稱淑妃,她倒是識趣的很,好吃好喝的供著。可看著聖上對婉容如此上心,身為聖上身邊的正牌淑妃,難免心裡會吃醋。面上還得裝著大度。
墨珠站在婉容身後,看著魚貫而入的一眾宮女太監,不由得睜大了眼睛。這宣讀旨意的大太監仍舊高聲叫著:「聖上賜榮國夫人,天山雪緞五匹,紫綃宮紗五匹,多羅呢五匹,金珊瑚一座,八鳳環龍冠一頂,龍鳳呈祥綠寶頭面一套,點翠鳳凰含珠步搖四隻,如意福寧簪兩隻,八爪蟹連金簪兩隻,東珠垂然釵環兩隻,藍寶纏枝牡丹簪一隻,胭脂淚白玉手鐲一對兒,五品南珠一匣,金瓜子一匣,古琴焦尾…………」
等那公公走了昭陽殿裡已經被擺的滿滿得,墨珠瞪大眼睛不由得呆住:「姑娘,聖上果然對咱們家看重,這樣的賞賜怕是連宮裡的娘娘們都不曾得到過吧。看看這簪子上的藍寶石,竟是有鴿子蛋那麼大的。皇家果然闊氣。」
「你若喜歡,你便拿走。」
墨珠一愣,轉頭看向婉容:「姑娘說什麼呢?這可是聖上賞賜的,哪能隨隨便便就賞給奴婢。」
婉容聳聳肩膀:「你若要便自己拿,反正對我來說不過就是那麼回事。」
第二日,婉容實在在昭陽殿憋得難受的很,就算是再富麗堂皇的宮殿住的時間長了也會生厭的吧。
然而她可以隨意行動的地方只有御花園,身邊還有兩個宮女和兩個太監遠遠的跟著監視。這種什麼都沒法做的苦悶感讓婉容每日越發的暴躁起來。卻偏偏不能讓墨珠看出端倪。畢竟墨珠心思單純知道這種事也沒什麼好處的。
坐在亭子中,用的都是上好的瓊漿玉飲,婉容臉上卻沒有絲毫的喜悅。這皇宮就如同一個巨大的牢籠,壓的她無法喘息。
遠遠的看見一個男子走了過來,婉容眼睛一亮:「去,將國公爺請過來。」
流月一臉為難:「夫人不要為難奴婢們。」
婉容頓時沉下臉:「國公爺那日救了本夫人的性命,如今卻是連謝上一謝都是不允許的嗎?如此這般本夫人倒會和聖上如實稟報!」
婉容加重了後面的四個字,流紗拉拉流月的衣袖,笑容可掬道:「夫人稍等,奴婢這就請國公爺過來的。」
她心裡倒是明白,看聖上的模樣,對這榮國夫人極為上心,雖說她們現在名為伺候,實際上是監視,但若有朝一日這榮國夫人得了勢,怕是會整治她們的。她們兩個不過區區奴婢,還是不要惹是生非的好。
不一會兒,兩人就帶著司徒榭走了過來。幾日未見司徒榭,他竟然是消瘦了不少。
「夫人在宮裡住的可好?」司徒榭做到婉容面前,一副寒暄敘舊的模樣,熱絡卻不顯得過分慇勤。故而流紗流月打量了一會兒,便不再一邊看著。
婉容笑容淡了一些:「國公爺問這話,本夫人卻不知如何回答了。皇宮雖好,到底不是……」
司徒榭微微蹙眉:「夫人可是如那般?」在流紗流月看不見的側面,司徒榭微微指著亭子一角掛著的鳥籠子,裡面的黃鸝鳥正嘰嘰喳喳的叫著。
「國公爺好眼力。」婉容斂去笑容,眸色更深。
司徒榭是何等人精,瞬間便明白了婉容的意思,深深的看了一眼婉容:「夫人放心。」說著便起身告辭。
婉容只點頭相送,心知司徒榭這是答應了要救她。雖然對他無情,可現在她也只有這一人可以相求。若真能救了她,卻還不知如何報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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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榭果然信守承諾,沒過幾天便托人給她送了一個小匣子,裡面乃是一顆秘製假死藥。服下後會使人一日夜之內龜息,就如同真的死去一般。但到了第二天便會清醒。但是司徒榭的信中也明說,此乃下下之策,雖然假死遁走沒有後患,但這樣的話她就要和親人,和她的女兒永遠不能明面上生活相見。這並非她想要的。
司徒榭那日在欽和殿看到聖上的眼神便覺得不對勁,當時還未反應過來。回到府中,看見自家大哥盯著小劉氏王妃身邊的丫鬟的時候,那種佔有,垂涎又夾雜著愛慕的眼神,才頓時覺得不對勁。然而他便是有通天的能耐,那後宮也是鞭長莫及,更何況四皇子一派現下是修身養性,絕對不暴露的。沒別的辦法,只好求了四皇子在宮中多多照顧。
而那日在御花園中相見,才發現她的處境竟然已經如同籠中之鳥般。
婉容打量那假死藥半晌,終是收了起來。這是下下之策,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絕對不用這個辦法的。
婉容在宮中又住了半月,傳來消息,唐家二老爺的嫡夫人蘇氏病故。自家的二嬸歿了,婉容這個侄女兒理應奔喪。這下子便是聖上也沒了強留的理由。只他還不放心,非要淑妃同回唐家,看住婉容。按說內宮嬪妃,若不是父母亡故,是不能歸家的。尤其淑妃現在位高權重,掌管宮務。可見聖上對婉容極為不放心。
回到李府,好是安慰了一會兒哭的委屈的女兒,也顧不上與劉氏說話,便換了一套素服,便往唐家去了。
婉容出嫁後,她的那處院子便給了唐鴻雁的幾個妾侍住著,然而這喪事還有幾天,無奈之下,婉容只得住進了李夫人的院子。淑妃倒是裝模作樣的哭了一場,而她現在是正二品妃,又不是省親,自是不能在宮外久留。她親自派了身邊的大宮女寧則跟在婉容身邊,說是照顧,其實不過是監視罷了。
李母越發的老態龍鍾,滿頭白髮,只是瞧著精神卻還是好的。不同鄭老夫人那般,每日總有大半時間是睡著。婉容抱著囡囡,見了李母自是又哭了一回子。李母心裡也有些懊悔。雖然跟自己娘家是親上加親,可誰能想到李子恆如此年輕便為國捐軀了。偏婉容還是個癡心的,不肯改嫁。說了一會兒,李母留囡囡跟她住一晚上,婉容自去她母親李夫人的院子裡住著。
因為唐永明一直讓人打掃著這院子,所以裡面倒也乾淨的很。
今日折騰的實在是累了,哭了兩場,婉容早早便睡下。半夜驚醒,感覺口乾舌燥,叫了半天丫鬟卻沒有動靜。無奈婉容只好自己批了衣服,起身倒杯茶水喝。
剛剛點燃蠟燭,回頭,忽的看見一個男子坐在八仙桌之旁,身姿挺拔銷售,一身麻衣。再往上看,那含笑的眉眼分明是李子恆,她的表哥,她的夫君。
婉容手中的茶杯頓時掉到厚厚的地毯上,發出一聲悶響。怔怔的看著那男子,婉容忽的流下淚來,笑著望著他:「你是來接我的嗎?」
男子點頭:「我自是來接你。」
婉容笑容越發擴大,眼中的淚水卻似停不住似得,綿延而下。慢慢的走進他,輕輕的靠在他懷中,心中某處空落落的地方也好似被填滿了似得。
「我等你等的好苦。」
「我這不是在這?」男子輕輕摸著她的頭髮,動作充滿深切的愛意。
抬起頭,擦擦眼淚,摸摸熟悉的面龐:「真好,你在這兒。」話音剛落,婉容悠悠喟歎一聲:「也只有做夢的時候,才能見到你片刻。你來接我,也是好事。囡囡已經一歲多了,雖然對不住她,可這一年來,我真的快熬不下去。每日每夜都想你,也怨你。我們一家人開開心心的活著不好嗎?非要去做什麼勞什子的將軍。弄得生死兩隔。如今你說來接我,我到高興。人生而多苦。這般活著也沒什麼意思,只是苦了囡囡 。」
李子恆好似比以前夢中看見的時候消瘦了許多,然而仍舊是她熟悉的那個人,熟悉的氣息,熟悉的溫度。沒有改變。
他的面色好似陰沉了些,伸出手摩挲著婉容的下巴:「原來婉容還有這想法,我死了,你便不能好好活著嗎?」
婉容有點迷迷糊糊的,心中有些疑惑往日夢見李子恆,他都是坐在那裡不說話,只淡淡的看著他笑。雖然今日『他』居然說了話,還會動了。如癡如狂的思念讓她沒有注意到這不同尋常。
「誰讓你拋下我。你拋下我,還有孩子。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難過,我有多想你。還有女兒,我可憐的囡囡,生下來就沒有父親,都是你的錯,都是你的錯。」婉容又哭又喊,捶著他的胸膛。
李子恆心中抽疼的緊,輕輕攬住婉容:「是我的錯。」
「就是你的錯。」婉容流著眼淚,抽抽搭搭的好不委屈。
哭了一會兒,靠著他,她已經很久不曾這般痛快的哭過一場了。如果是夢,就讓她做得久一點吧。直起身子,拉下男人的頭,纏滿悱惻的吻。直接的解開自己身上的中衣,露出裡面淡青色的蓮花肚兜兒。
李子恆活著的時候,房事上她從來不曾如此放開過,總是覺得羞澀。如今,便是主動一回又如何呢。反正是夢,那就夢的爽快一點好了。
她的熱情中帶著深切的絕望,感染了他的心。在他不在的將近兩年的時光中,她過的是怎樣的日子。
歎了一口氣,李子恆看著房梁頂,低低的說了一句:「你先走吧,那些丫鬟們可安置好了?」
房樑上傳來一陣曖昧的低笑,緊接著便是聽著有些彆扭的大夏話,口音倒像是東夷那邊的。
「這就等不及了?你們大夏人也同我們東夷人一樣熱情嘛。我不擾你,只是現在大夏查東夷人查的很嚴,我在老地方等你。反正幫了你,公主就對你死心了。」
李子恆聽著窗戶有細微的響動,知道他已經離開。此時才抱住婉容,輕柔的放在床上,輕輕覆上身去。她身子弱,受不得大力,卻還非要像把全部都給他一樣。
腦門上沁出汗水,吻著她的額頭:「乖,你身子弱,別如此貪歡。」
「別離開我。」婉容帶了些許哭音,仍舊覺得這是個夢境。
李子恆手一頓,眼眶微微有些濕意,將她整個圈進懷中:「不離開你,永遠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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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夫人,起早吧。今日是二太太出殯的日子。」
朦朦朧朧的,聽見有丫鬟在叫,婉容迷迷糊糊的醒過來,接過沾濕的布巾擦了擦臉。起身,便拿著衣服換下昨日的中衣。忽的墨珠驚叫了一聲,指著婉容胸前臉紅了起來,欲言又止。
揮退後面伺候著的丫鬟,墨珠指著婉容的胸前,刻意壓低了聲音:「姑娘快看看這個。」
說著拿來一面銅鏡,映入銅鏡中的是一個很明顯的吻痕,曖昧的印記。婉容終於明白墨珠的欲言又止從何而來了。撫摸了幾下,婉容皺皺眉頭:「昨日你們睡在屋子外可是聽見了什麼聲音沒?」
墨珠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若婉容還有夫君在,這痕跡他們這些丫鬟只會心照不宣曖昧笑笑。而這痕跡若是出現在一個寡婦身上,若讓那些小丫頭子看見了,難免會生出許多非議。這也是為什麼墨珠會讓那些伺候的二等丫鬟都退下的原因。
想了一會兒,墨珠搖頭,她只記得昨夜睡得特別的香甜:「昨晚奴婢並沒有聽見什麼聲音。再說咱們這閨閣內院,哪會有男人進的來呢?」
婉容低下頭,沉思了一會兒,忽的說道:「雖說這話有些難以啟齒,但是昨晚我……」
說完一席話,倒把墨珠弄了一個大紅臉。小聲說道:「難不成真的是少爺和姑娘夢中相見了,奴婢倒是聽過襄王神女的故事,只是沒想到姑爺也是這般的……」
墨珠未說出口的話嚥下肚中,如此鬼神之事,怎能可信。她以為自家夫人必然是被佔了便宜的。墨珠默默決定定要為夫人保守秘密。
換了衣服,婉容一天都心不在焉的,昨晚做的那個夢,未免太過真實,溫熱的觸感,熟悉的眉眼,好似他真的活過來一般。還有昨晚的纏綿悱惻,而今天早晨就看見胸前留下的一塊兒曖昧的痕跡還有腿間的酸澀感覺。她並非不知人事的小姑娘,自然知道這感覺乃是房事過後的不適感。但是為什麼?是誰?婉容咬著下唇,難道她真的不知不覺的被人佔了便宜還不自知?
若真的有這麼一個男子,婉容咬咬嘴唇,她絕對要揪出來。
婉容神思還有些恍惚,出了院子,仍舊是一身素白衣物,囡囡倒是和李母處的很好。經過這一晚,也熟稔起來。見了婉容也不似平常一樣,就膩在她身邊要抱。
李母摸摸囡囡頭頂軟軟的毛,笑道:「小囡囡性子倒是同你不大像。你小的時候安靜的很,乖巧的緊。」
拉過女兒,婉容心柔軟的一塌糊塗的:「都是我將她慣壞了,昨晚可沒鬧老太太?若是害的老太太休息不好,倒是孫女兒的不是。」
「你就是這麼多禮的,無妨這孩子我喜歡的緊。若不是她黏你,我倒是真想讓她陪陪我這個老婆子的。婉容,你也是做娘的人了。如今又是正一品夫人,你還年輕,也得為自己打算打算。總不能一直這麼守著。便是我那嫂子在這,我也得這麼說。敬親王,你知道的,他王妃早逝,身邊也無側妃,不過幾個妾室,我卻覺得與你再合適不過了。敬親王性子平和,定然能好好待你。最關鍵的是,敬親王乃是純臣,從不參與朝政。你們在一塊平平靜靜的過日子不比什麼都強?」李母嘮嘮叨叨,大有做媒之意。
婉容抽抽嘴角:「老太太,孫女如今不過守寡近兩年而已,要說改嫁什麼的還是太早了。再說囡囡年紀還是太小,離不開我的,我怎麼能現在改嫁。」
李母歎了一聲,也不去勸:「也好,你從小就是個有主意的孩子。我也不再勸你,兒孫自有兒孫福,我這把老骨頭是管不動了。」
陪著女眷又在二太太靈前哭了一場,婉容才帶著囡囡回了李府。因為身邊有淑妃娘娘的大宮女,故而淑妃也不怕婉容耍什麼花招,很是大方的讓她回去住幾日。這些天聖上忙的分身乏術管不了婉容。朝堂之上,二皇子和三皇子鬥得越發厲害。兒子窩裡鬥,他哪裡有心思管婉容呢。
這時候,婉容倒是真心希望不管是二皇子還是三皇子,有一個快篡位成功的好。若聖上一直如此,她也不得不用那下下之策,假死遁走。如此才能不連累家人。
又是夜晚,婉容特意叫了墨珠和翠元住在外間,好好守著,若是再做那怪夢,未免太難以啟齒了。
果然,一陣香甜氣息傳來,婉容越發的覺得眼皮厚重的想要閉上。狠狠的擰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痛感傳來,婉容打了一個機靈,清醒了許多。然而臉上仍舊是閉著眼睛,甚至她微微發出鼾聲。
夜很靜,婉容裝模作樣幾乎真的要睡著了。就在她耐心耗盡的時候,一雙手撫上她的雙頰,溫柔繾綣,似是包含著無限的情意,沒有令人噁心的感覺。而這雙手是她曾經很熟悉的。虎口有著常年握搶的老繭,粗糙卻又厚實有力。
婉容忽的心中一酸。不管這登徒子是誰,便是這樣一雙肖似他的手就已然讓她捨不得撞破。
忽的傳來一聲重重的歎氣,男子灼熱的氣息噴到婉容的臉上,良久輕輕落下一吻,在她的額頭上。
那陌生的熟悉感讓婉容不敢睜開眼睛,害怕看到那個真相。可是心中又帶著些期待和雀躍,如果……如果真的是他。
「容兒還要睡到什麼時候?」
婉容閉緊的雙目,淚水從眼角流出,滑落帶枕頭上,沾濕了衣襟。
李子恆無奈搖搖頭,抱起她,攬在懷中,不住的親吻著她的臉頰,耳廓和鼻尖。
「真的是你。」婉容小聲說著,聲音卻是顫抖著的。
「是我。」李子恆的目光像是溫柔的深海,幽深的能夠溺死人。
婉容睜大眼睛,使勁的睜開看他,仿佛一閉上就怕他消失不見。
「你還活著,為什麼不回來?為什麼不來找我?為什麼我要我等這麼長的時間!」婉容一下子坐起身,這兩年的孤獨,委屈,難過一下子都迸發了出來。不是不喜悅,不是不想念。而是因為太高興了,反而想要多撒撒嬌。
雙手捶著他的胸脯,婉容哭著,哽咽到說不出話來。
李子恆悶哼一聲,只是緩緩抱住婉容,什麼話都沒有說。聽到他的悶哼,婉容顫巍巍的解開他的麻布衣襟,露出消瘦的胸膛,他的胸膛仍舊是健康的小麥色。靠近左胸處有一個無比猙獰糾結的傷疤呈現出凹槽的形態,小腹處一道如同蜈蚣般的傷疤橫過他胸膛的左右,幾乎要貫穿整個身體。
撫摸著那些猙獰的傷疤,婉容垂下眼眸,輕輕俯下身,用嘴唇吻著。她在感謝老天,即便是這樣重的傷口,他也還是活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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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溫存一陣,婉容摸著李子恆身上那些傷疤,心疼不已。躺在床上,只是抱著說話,便覺得無比滿足。
外間的墨珠等人早就被李子恆的迷香迷倒,不到明日是決計不會醒來的。這時,李子恆也將這兩年發生的事娓娓道來。
當日李子恆被一槍穿胸而過,好在他天生異稟,心臟長在右側,這才躲過一劫。當時他拖著受傷的身體,走投無路,倒在沙漠之中,被東夷公主的馬隊所救,因為傷重,這兩年到有大半的時間臥病在床。雖然傷病未癒,李子恆武藝高深,時不時也與東夷武士切磋,射獵也是一把好手,不經意的竟是讓那東夷公主芳心暗許。東夷女子自然是熱情如火,主動的很。那公主乃是族長之女,更是高傲的緊。李子恆的拒絕竟是讓她起了好勝之心,非要他留下做她第一任丈夫。
東夷女子地位高尚,那東夷公主又是族長之女,也可擁有很多個丈夫,東夷王只有這一個女兒,將來必然是公主繼承王位,而這第一任丈夫地位便等同於王后了。莫說什麼第一任丈夫,子恆有家室,有心愛的人,如何能夠答應?只是公主刁蠻任性慣了,不肯放他走,這一下子便耽擱了許久。若不是有東夷的那蘇相助,恐怕短時間內,他也是回不來的。
千辛萬苦回了大夏,卻發現自己早就是已死之人。多方打聽,才知曉他的墓地裡竟是有『李子恆』的屍體。這下子,他卻明白,倘若他當初沒有重傷失蹤,回到京城,下場左右也不過是奪了軍權,被榮養起來。這世間哪有帝王願意要一個功高震主的臣子呢?
他不敢露面,白日裡只能遮蓋上人皮面具,而前些日子婉容被囚禁於宮中,他沒法進宮,也是這幾天才得了機會來見她。
李子恆話語間斷,說完,室內一片靜默,婉容捂著他的胸口,聽著那咚咚有力的心跳聲,心中空落落的地方都被填滿。良久才道:「我們現在要怎麼辦呢?你若再出現,聖上勢必不能容你。」
緊接著,婉容便將她在宮中遭遇告訴李子恆,只聽得李子恆緊緊的攥住婉容的手腕,胸中一腔怒火無法噴發。
抿著嘴唇,李子恆低頭看著婉容:「你可願意同我隱姓埋名的過日子?」
豁然抬頭,婉容眼睛一亮,忽的又黯淡下去:「並非我捨不得這榮華富貴。假死遁走未必不是好事一件。只是若真用了那個法子,咱們的女兒怎麼辦?她失了父親,難道我這個做娘的也要離開她?子恆,你我都為人父母,如何能如此自私,只為自己著想?母親和父親年紀大了,子越還小,我如何能忍心拋下他們?」
「說到這個……昨晚你卻說想隨我去的?」子恆似笑非笑的盯著婉容,眼中凶光閃過。
婉容愣住,若昨晚也是他,向來她定然是說了什麼生死相隨的話。
一時間,婉容低下頭,不知該如何解釋的好。
抬起她的下巴,李子恆面色嚴肅,起身做起,將婉容抱在懷中,翻了個個兒,對著她的臀部便是兩下子。雖然力道不重,卻讓婉容雙眼發懵。
竭力起身掙扎,這麼大的人被打屁股,實在是又羞又惱怒。偏她還不敢發出聲響,生怕人知道了。憋得滿臉通紅。
「你……你……」
結巴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直到李子恆將她抱起,摟在懷中。她扭過頭,賭氣的不去看他。她都是做娘的人了,居然還被打屁股!
微微一用力,掰過婉容的頭,抵著他的額頭:「打得疼了?我沒用力。」說著,大手還放到婉容的屁股下面安慰的揉了揉。
「我同你說的,你得記住。我命大,活了過來,可若是我真的死了,難道你要為我守著一輩子不成?」說到這兒,李子恆已然是厲聲質問,不假辭色。
婉容呆住,從他們成親,他從未對她這樣嚴肅訓斥過。不由自主的,婉容的眼圈有點紅了起來,呆呆的,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的話。
她這般像個不知所措的孩子,李子恆心中軟了軟,想到她性子執拗,不肯改嫁還不是因為愛著他,念著他。想到這兒,縱然生氣她不好好過日子,心中也難免會欣慰許多。
「我想你好好活著,就算我真的死了,你也能堅強幸福的活著。而不是這般渾渾噩噩的自暴自棄。容兒。」
婉容驀然撲上去,狠狠的咬了一下他的嘴角,怒視著他:「你說的倒是輕鬆,你說的倒是輕鬆。我怎麼能忘了你。混蛋,混蛋!」
無奈摟住婉容,李子恆心中升起一股無奈的焦慮感。現在這狀況該如何是好?對外,他已然是個死去的人,聖上對婉容垂涎欲滴,欲收入後宮之中。若不拿出辦法,怕是他的容兒終生都要老死在那後宮之中。
李子恆眼中冷光一閃,既然聖上對他不仁,欺辱他妻子。也別怪他出手狠辣。暗暗想了計劃,摸著懷中婉容的頭髮,不想讓她擔心。
婉容發洩了一陣,紅著眼睛抬起頭,抽抽鼻子:「現在我們該如何是好?難道真的要棄了囡囡,父親母親離開不成?」
捏捏她的鼻子:「你別擔心,我自有辦法,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時間,絕對不進後宮。若是進了後宮,我鞭長莫及,怕是護不住你的。」
「我現在身邊還有淑妃娘娘的心腹監視,如何能不去?」婉容緊皺著眉頭。
李子恆一笑:「平日你鬼主意是最多的,怎的今日卻說不出話來了?這還不簡單的很,裝病的手段可是好用的緊。況且那淑妃雖看著是聖上幫手,可難免也會心生醋意,巴不得你不回去。接下來的事交給我便是,你別操心。」
斜睨了他一眼,婉容撇撇嘴:「兩年不見,你怎的從個呆子變得瞭解女子心意?可是那東夷公主……」
李子恆哭笑不得,捏捏婉容的臉頰:「我有你一個悍妻便搞不定了,哪裡還有精力對付那東夷公主?莫要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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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著婉容睡著,將婉容放在床上,細心的掖好被角。又坐在床邊看了一會兒,這個時候天邊已經露出魚肚白了。
她不想離開女兒,隱姓埋名的過日子。想想這樣確實是委屈她了,畢竟女兒還小,本就沒了父親,怎麼能再沒了母親。
屋子裡還有些暗,看不清楚李子恆的表情。從袖口中掏出一個物件,把玩在手掌心,李子恆冷冷一笑,他也要鋌而走險一回兒,總不能一直叫妻子女兒為自己犧牲。
婉容醒過來的時候,李子恆早就走了,身邊褶皺的床榻上還有他的餘溫,心中微微失落。
沒過多久,婉容吃飯時昏倒,這下子卻是連宮中的太醫都驚動了起來。淑妃娘娘很是關心,親自派了太醫來給婉容診脈。卻是得了心疾之症,心痛難捱,難受的不得了。太醫也診治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說乃是心結所致。聖上聽了,雖然心中懷疑婉容是在拖延時間,可到底也有些心疼,便沒再叫她進宮,而是派了金吾衛的一對人馬守住李府。只對李正榮等說是為了保護婉容的安全。可只有淑妃和婉容心裡才知道,不過是怕她耍花招罷了。
連著幾天,李子恆也沒來。婉容心中焦急卻面上卻還不能讓人看出一絲痕跡來。
又是半夜,四皇子還未娶妻,卻已經有了幾個側室,故而不能住在宮內,在宮外開府居住。夜半時分,四皇子突然醒來卻見室內站著一個人影,頓時那點子睡意全消。皺皺眉頭,低聲道:「哪位朋友,深夜闖入皇子府,難道就不怕掉腦袋嗎?」
李子恆微微一笑,點起燭火,拉下臉上的面罩。正同四皇子打了一個照面。
四皇子一驚,張口結舌:「李……李將軍?」
「正是在下。」
四皇子下意識的看向身邊睡著的姬妾,卻發現,她睡得頗為不自然,但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心中明白定是眼前這人做的手腳。
「閣下自稱是李將軍,這笑話開的太大了。我大夏誰人不知李將軍早就在兩年前與韃靼之戰中去了。」四皇子不愧是城府深沉,此時也能沉得住氣。
李子恆心中對這四皇子也有些讚賞起來,點點頭:「四皇子疑慮的對,我確實沒死,而是重傷,將近兩年才得以回到京城。」
「這麼說,你真是李子恆李將軍?」
「不錯,正是。」
四皇子上下打量一番李子恆:「只是李將軍乃是已死之人,便是沒死也應該去我父皇那裡,到我這寒酸的皇子府裡可是沒任何的好處的。」
搖搖頭,李子恆從懷中掏出一塊東西,在四皇子眼前晃了晃。頓時四皇子瞳孔微縮,良久才說出一句:「半塊兒虎符……為何這東西會在你身上?」
李子恆胸中篤定,臉上笑意更深:「四皇子現在可是信了我的身份,我確實是李子恆,並非什麼別的人假扮。人能作假,虎符卻做不了假。」
四皇子臉色陰沉下來:「你想做什麼?」
李子恆把玩著手上的兵符,頗為不在意的上下拋著:「四皇子對那個位子也很想要吧。不然為何這般忍耐?每日在聖上面前表現的兄友弟恭的?不爭即為爭,四皇子倒是對這句話理解的不錯。只可惜……」
被這一番話尋釁,四皇子到底還年輕,不大沉得住氣:「可惜什麼?」
李子恆搖搖頭:「皇子你有心計有手段,可惜就是母家出身低微,且不能明面上與二皇子三皇子相爭。不過,我這裡倒是有個計策,可助皇子奪得大位。這半塊虎符能調動,我一手調教出來的大風營,比起大風營,戍衛京師的金吾衛真真像垃圾一樣。皇子不動心?」
沉默一會兒:「李將軍雖然說得讓人心動,可本殿下卻不會做欺師滅祖之事,位子得的名不正言不順,便是得償所願也會為人詬病。」
李子恆笑瞇瞇的點點頭:「皇子思慮的甚是……只是若聖上病重,叛逆的乃是二皇子或是三皇子。而您卻是那個尊王評判的孝子呢?」
四皇子一驚,豁然抬起頭看了李子恆半天:「你想要什麼?」
點點頭,稱讚道:「不愧是四皇子,就是聰穎。在下只想與我夫人平平安安的過日子。」
四皇子有些猶豫:「讓你恢復身份是不可能的。」
「放心,在下並不會叫未來的聖上做為難的事,畢竟微臣也想保住自己的性命哪。殿下什麼時候想的明白了,便來雲燕居來找胡五。便是了,在下等著殿下。不過殿下,微臣的耐心可沒多少。畢竟微臣能等得,臣的妻子也等不得。在下只有五日,若是考慮好了……」
李子恆心照不宣,隔空滅了蠟燭,一下子便沒了蹤影。
不消兩個月,宮中聖上突然一病不起,連早朝都不能上了。三皇子倚仗自己是德妃之子,宛若太子一般,把持朝堂。而二皇子卻帶著聖旨帶兵闖入欽仁殿直說聖上乃是被三皇子下毒控制住的。
爭吵,很快便演變成兵變。二皇子帶著柳丞相一派的韓將軍帶兵闖入宮闈,妄圖「救駕」,很快便於三皇子的人打在一起。而聖上被下了毒藥本就奄奄一息。他還沒死,兒子便開始自相殘殺。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二皇子與三皇子打的正酣,就在疲憊之時,四皇子帶著大風營如風捲殘雲很快便捉住他的兩位皇兄。
一直以為懦弱又會討好人,沒有威脅的四皇子居然能夠掌握大風營,控制了局勢,二皇子三皇子都驚呆了。沒想到這只從來不叫的狗,咬起人來才最狠!
四皇子救了他的父皇,而遺憾的是,聖上卻躺在床上,口不能言成了半殘廢,再也不能動了。聖上不能理朝,自然由四皇子這個孝子代勞。眾位大臣紛紛上書,請四皇子登基,尊當今聖上為上皇。四皇子卻勃然大怒,期待有一天父皇還會好起來。一時間眾人皆稱四皇子仁孝,便是對兩位謀逆的哥哥,也只是圈禁了事。
最後推辭不過,四皇子只以太子的身份監國,每日對他父皇仍舊是噓寒問暖,好不關懷。
這改朝換代的事兒自然比榮國夫人又再婚的事要重要的多。這個時候京中也不過是幾個婦人議論而已。榮國夫人竟是招贅了一個平頭百姓進了李家,共同侍奉父母,養育兒女,倒也過得恩愛非常。而這位榮國夫人招贅的女婿卻沒有絲毫出仕之意,每日不過是陪著榮國夫人看看花,游遊園。榮國夫人先夫是那般英雄人物,這現任丈夫卻只是個不學無術的傢伙,未免讓人唏噓不已。只是個人有個人的緣法。酸甜苦辣也只有個人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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