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這是一個不受寵的王妃把自己的渣貨老公趁著戰亂,拎到民間避禍,

  用柴米油鹽醬醋茶反復浸染,使之變成一枚傲嬌黏人忠犬的故事。

  藍佑晴上錯了花轎,並沒嫁對郎。

  丈夫看她,恨不能把她甩回娘家退貨。

  她看丈夫,恨不能把他的個性扭上一扭。

  不是她搞定丈夫,就是丈夫把她搞定。

  不過,鬥爭輸了不要緊,反正她有三週目的時間慢慢磨。

  女主在遇到困難,人生崩潰死機後,會重生到出事的七天前,扭轉敗局。

*本文僅供試閱,任何商業利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一 一周目(一)

遠處蜿蜒而來的送親隊伍在惻惻寒風中衍成一條線。

自從踏入昭王封地開始,空中便飄起了雪花,這北地初冬的雪甚是黏濕,雖成片而下,在視線內留下道道白線,但落地卻頃刻融化。空氣中陰冷潮濕的感覺,沾在皮膚上叫人極不舒服,走在送親隊伍最前列的舞陽侯藍邵誠一手勒著馬韁,另一手拂去掛在眼睫上的雪花,啐了一口:「這惱人的鬼地方!真不愧是他的封地!”

隨行在一旁的禮部官員聽了小侯爺的牢騷,忍不住皺眉,低聲道:「小侯爺,報信的人說,昭王的迎親隊伍前幾日已經出發了,殿下他人應該就在附近了。咱們還是注意些的話,免得叫他......」

藍邵誠不待禮部侍郎說完,便冷笑道:「周大人莫怕,叫他聽去又何妨?”
  
周侍郎得罪了人,攤上這麼一份送京城舞陽侯府嫡女藍佑晴來九殿下昭王的封地成親的苦差事。這個消息對他來說真真是一道晴天霹靂,他恨不能把腿敲斷了,休養在家,不做這份差事。當然他還真動過這個念頭,可拿了錘子照準小腿骨的時候,咬咬牙還是沒對自己下得了狠手,便默默的收拾了行囊跟隨小侯爺來送親了。本來和昭王打交道已叫他苦不堪言,沒想到送親的小侯爺藍邵誠也不是白給的,一路上頻出事端,把他的神經蹂躪的更加纖細脆弱。

他咬牙告訴自己,再忍忍,只要把昭王成婚的禮儀主持完畢,他立即撒腿往京城跑。

周侍郎賠笑:「......還是注意些的好,也是為了王妃娘娘。”

提到妹妹,藍邵誠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連道:「晦氣,晦氣!我妹子不知上輩子做了孽,要嫁給他!”

周侍郎只做自己此時耳聾了,把臉埋在胸口,不,恨不得埋在馬的鬃毛裡。
  
這時藍邵誠回頭看了眼妹妹乘坐的紅轓皁蓋的車輦,想到笑容燦若朝霞的妹妹要嫁給那胡鬧成性的昭王,不禁心下一疼,吩咐左右道:「去看一眼小姐累不累,若是她乏了,原地休息。”

周侍郎此時又顫顫悠悠的開口:「小侯爺,這雪越下越大了,咱們還是趕路吧。”

藍邵誠冷冷的送去一個白眼,未等他開口說什麼,忽然聽到周侍郎指著前方道:「......那是什麼人,是昭王派來的信使嗎?」他便把視線從周侍郎身上移開,投到來人身上。

便見一銀鞍白馬的男子在這風雪中,踏馬徐徐而來,不多時就到了跟前。

周侍郎高聲道:「來人可是昭王殿下差來的?”

那人身著銀甲,外罩大紅戰袍,左手持一杆丈八素銀槍,肩上背一彎弓。此時他右手將馬鞭一揚,仰起頭朝這邊冷聲質問道:「誰是藍邵誠,出來單獨說話!”

藍邵誠見此人一身戎裝,隻身前來,毫無禮貌的直呼他的姓名,便知此人定是昭王派來的。他便也擺出囂張的樣子,並不比那人遜色的冷冷回道:「來者何人?本侯憑什麼要與你這廝單獨說話!”

風雪漸大,加上對方把帽盔壓的極低,看不清容貌,但從聲音判斷,年歲該與自己相仿,二十歲上下的年紀。

那人並不理會藍邵誠的質問,而是將肩上的弓弩卸下,道:「不出來說話,只能這般請你了。」話音剛落,就見此人動作快如閃電,從箭囊取出一個羽箭搭上之後,說話間箭已離弦,向藍邵誠飛去,直中他帽盔的紅纓,而後那帶著一縷紅纓的羽箭刺中他身後一人,力道之大,竟直接把那人掀下馬來。

而藍邵誠身旁的周侍郎只覺得一道白光閃過,耳旁呼嘯而過一束冷風,驚嚇之余,本能的‘哇’的一叫,跌下馬去。送親隊伍的守衛軍隊中的弓弩手見狀,紛紛取弓搭箭,便要射殺那人。可來人不慌不忙,只把馬鞭又一揚指著藍邵誠道:「昭王有口信給你,單獨出來說話!”

藍邵誠一擺手,示意眾人不要輕舉妄動,自己則馬鐙一磕,持著手中的長矛就追了出去:「管你是誰派來的,看爺取你性命!”

銀鞍男子聞聲,嘴角噙著冷笑,調轉馬頭便馳向遠方,引的藍邵誠在後面緊追不捨,急的周侍郎和一干隨從團團轉,紛紛嚷道:「這可怎麼好,這可怎麼好。”

而這時,車輦中的少女聽到這般吵鬧,輕輕的撩開車簾,向外窺探,見哥哥藍邵誠的黑馬已在視線內成了一個墨點,不免在心中歎道。

她這婚到底還要糟糕到什麼地步啊。

話說藍邵誠追著剛才那人單獨離開了送親的隊伍,一路不停的策馬狂奔,身後大小官員的驚呼聲越來越小,待四周徹底安靜下來,耳畔唯有風聲呼嘯時,他又一揚鞭,馬鐙緊磕了幾下,眼看就要追上了前面那人。

藍邵誠二話不說,一手握著長矛,大喝一聲上前便刺,卻不想這時那銀鞍男子竟在馬背上一伏身,躲過了他的攻擊。而與此同時,藍邵誠只覺得眼前寒光一閃,一杆銀槍直向自己面門刺來,駭然間,他側頭躲閃不及,竟被槍頭在臉上劃了一道傷口,剎時一股溫熱的感覺溢了滿臉。

「哼,廢物!」銀鞍男子冷笑一聲,勒緊馬韁,原地駐足,卷著長槍再刺藍邵誠心口。

藍邵誠自幼舞刀弄槍,仗著自己的身份在在京中橫行多年,一直鮮有敵手,不想今日居然棋逢對手。短兵相接幾個回合,就叫他招架不了了。雖離的這般近,可他被對方打的毫無招架之力,頻頻躲閃,竟連對方的容貌都沒來得及看。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若是昭王殿下派來的信使,本侯已在這裡,你要說什麼儘管......」藍邵誠大聲喊道,在愈下愈大的風雪中,嗆了滿肚子的冷風。不等他說完,他只覺得肋骨處受了一處重擊,疼的他眼前一黑,身子一斜,跌下馬去了。

連雪帶泥滾了一身,藍邵誠捂著肋骨,杵著長矛掙扎著想著站起來:「你竟敢這般對待本侯,哪怕你是昭王的人,待本侯回京城......」

「稟告皇后娘娘?」那人帶著幾分譏諷的笑意,說罷,他躍下馬,長槍一襲,掀飛了藍邵誠支撐身子的長矛,繼而照準對方的胸口,飛起就是一腳,將那藍邵誠踹翻在泥坑裡。見對方一口一口的倒氣,他才慢悠悠的走過去,踏著藍邵誠的胸口,俯身推了推帽檐,勾唇冷笑道:「你個眼拙的,瞧瞧爺是誰。”

就見此人生的玉容俊美,入鬢劍眉,丹鳳美目,懸膽瓊鼻,塗朱薄唇。端的是萬中無一的出挑容貌。

「九,九殿下?”

昭王宋靖睿在沒正式冊封前,排行第九,人稱九殿下。藍邵誠喚的習慣了,此時不由得脫口而出。

靖睿把手中的長槍插在藍邵誠耳旁,腳下複一用力:「沒錯,正是本王!”
  
藍邵誠有種意料之外,情理之外的感覺。心中道,剛才就該猜出來,除了他本人,誰還敢在光天化日在陣前叫駡,並飛來一箭,引自己出來。他被昭王踩著胸口,躺臥在泥水中,後背全濕透了,便開口求饒道:「殿,殿下,我不知是您,剛才衝撞了,請殿下恕罪。許我起來說話吧。”

「許你起來說話?想的美!」靖睿薄唇一抿,冷哼道:「本王接下來要問你幾個問題,你若是敢敷衍本王,本王就一槍戳死你,叫你死在這裡!”

藍邵誠知道昭王說的出,做的到,加之他心中本來就有鬼,不禁嚇的嘴唇泛白,上下牙關打顫:「殿下要問什麼?”

宋靖睿把插在藍邵誠耳邊的長槍□,指向送親隊伍的方向,道:「那車輦裡坐的是誰?”

「當然是您的王妃。”

「是麼?」宋靖睿眉梢一挑,不慌不忙的問:「她姓甚名誰啊?”

「是,是我小妹妹,佑昕。”

宋靖睿仰天呵出一串淡淡的白霧,悵然道:「反正你們藍家犯了欺君之罪也要死,本王就送你個人情,叫你死的痛快點。」說罷,收回長槍,眼睛亦不眨一下的照準藍邵誠的喉部便刺,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就聽藍邵誠大喊一聲:「是佑晴!”。

宋靖睿怔了怔,槍尖在藍邵誠的喉嚨處停下了。

藍邵誠一股腦的把隱情都說了出來:「殿下,本該嫁給您的佑昕,在三個月前已和撫遠將軍之子完婚了......但,佑晴與佑昕是雙生子,容貌性子絲毫不差,您,您......」

「本王怎麼樣?!」宋靖睿慢慢的迫近他,側耳聽他弱不可聞的解釋:「叫本王咽下這口氣?把這假王妃給‘笑納’了?”

他的王妃本該是藍家嫡次女藍佑昕,可就在迎娶她之前,他得到消息,說來封地嫁給他的女子不是佑昕,而是藍家長女佑晴。他便拿了長槍,待送親隊伍一踏入他昭王的封地,便單騎來找藍邵誠盤問,沒想到不勞他怎麼費心,就把真相告訴他了。

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他的王妃還真叫人給掉包了!

藍邵誠瑟瑟發抖,關於昭王的傳聞一件件浮現在腦海裡,他有那麼一種預感,自己會死在他槍下:「殿,殿下,您聽我解釋,這是有原因的......佑晴半年前生了一場大病,這場大病生在她出嫁前夕,沒多久,撫遠將軍家來迎親,可她那時還病著,根本沒法上花轎。我們沒有辦法,只好將健康的佑昕假借她姐姐的名字嫁了過去。現在,佑晴痊癒了,所以,所以......」

宋靖睿聽了,怒火中燒,五臟六腑都被氣炸了,可他面上卻不顯露。只把長槍提了提,又摸了下眉心,便對藍邵誠不溫不火的冷然道:「解釋的極好,本王全理解了。本王明年也會去你的墳頭解釋為什麼要殺你!」說罷,提槍就要刺殺藍邵誠。

 

二 一周目(二)

藍邵誠為保命,帶著哭腔繼續求饒道:「九殿下,九殿下,看在你我好歹沾親帶故,你且饒了我,我們這就打道回府!把佑晴帶離您的封地。”

「你把她帶走了,誰來做我的王妃?”

“……您,您中意哪家女子,叫太后賜婚為您賜婚......」藍邵誠支支吾吾的道,儘量迎合著昭王的話。

宋靖睿輕歎,冷幽幽的說道:「本王就想要原來的王妃——藍佑昕,可她被你們藍家嫁給別人了,你叫本王怎麼辦?!嗯?」他帶著幾分憐憫的看著藍邵誠,道:「還是殺了你吧,否則難消本王的心頭只恨。”

藍邵誠覺得自己眼眶中的淚溢出,橫流到了鬢角處,顫聲道:「九殿下,您聽我解釋,我們藍家並非是故意這麼做的,實在是當初佑晴病的厲害,而撫遠將軍又來迎親,我,我們......」

「你們覺得反正佑晴保不住了,不如讓藍佑昕,李代桃僵,瞞天過海的嫁予撫遠將軍之子,這樣的話,只要藍佑晴死了,你們藍家就不用把女兒嫁給本王了?只是沒想到後來佑晴活了過來,逼的你們沒辦法!」昭王噙著一絲冷笑,自嘲的問道:「難道本王就那麼可怕嗎?讓你們藍家避之不及?」兀自感慨了一會,才朝躺在地上掙扎不能的藍邵誠,道:「本王現在就隨你們返京,告你們個欺君之罪!”

「九殿下,您不能做啊,藍家遭殃,必然牽連太子妃娘娘和太子殿下,這對您亦無好處啊,為了太子殿下,您高抬貴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饒了我們這次吧。我這就帶佑晴回京。”

藍邵誠耀武揚威,有兩點原因,他幼年喪父,早早襲了爵位,周圍那群狐朋狗友為了族內油星點大的利益討好父親的時候,他已經是春風得意的小侯爺了。另外一點便是,他的親堂姐乃是太子妃娘娘。

而九殿下宋靖睿是皇后娘娘嫡出的次子,和太子殿下是一母同胞,算來算去,都是親戚,告藍家欺君之罪,弄不好弊大於利。

此時藍邵誠又哭著說道:「最近陛下龍體欠安,殿下,您為了陛下身體著想,也請......也請......稍安勿躁。這件事是藍家的錯,但是......但是......」見九殿下的臉色越來越深沉,帶著哭腔反復喃道:「總之......請您,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好了,對方又抬出了一個理由,為了陛下的龍體著想。宋靖睿可以想到,若是此時把這件捅破,必然龍顏大怒,懲罰了藍家不假,可也氣壞了父皇,順便連累了皇兄太子,庶長兄端王去封地前一直頗得父皇賞識,若是太子受牽連,端王反倒是最大的受益人。

這種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他宋靖睿不能做。

他昭王這個啞巴虧看來是吃定了,這口惡氣不咽也得咽。

藍邵誠能說的理由都說了,此時口中反反復複的念叨著那幾句話,順便再求個饒。

靖睿猶豫片刻,把踩在藍邵誠胸口的腳拿開,靜默不語的轉身走開,到了馬前,牽住韁繩,翻身上馬,一揚馬鞭便走。藍邵誠此時從泥坑裡爬出來,引袖擦了臉上的污水,看那宋靖睿朝來時的路去了,知他是往送親隊伍去了,而他妹妹佑晴此時在那裡。

考慮到宋靖睿過往的所作所為,他登時嚇出了一身冷汗,捂著左肋處的傷口,跌跌撞撞的朝自己的馬匹走去。誰知剛到馬前,就聽自己的黑駿馬一聲嘶鳴,繼而沉重的身軀砸向了大地,掙扎幾下沒了動靜。

馬脖子上插著一根羽箭。

藍邵誠舉目遠眺,見前方騎馬的宋靖睿還保持著上一刻放箭的姿勢。

“……佑晴......佑晴......」藍邵誠的馬被射死了,在這荒郊野地裡,只得孤身一人忍著痛,拄著長矛,朝原路折返去救妹妹。

佑晴在車輦中坐著不動,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的冰冷。等了許久,還沒聽到侍女報送哥哥的消息,她便趁此休息的機會,把腿伸平,自腳踝向上輕輕捶著。

其實對自己是如何穿越的,她沒多少印象。只記得一直處於瀕死的感覺,時而清醒時而昏迷,床前人影綽綽。開始是現代的醫院,穿著手術服的大夫繞在自己身邊,手術臺上刺目的光。再後來便沒了知覺,等她再模模糊糊的有意識時,看到床前有個柳眉杏目的古代年輕女子穿著大紅的嫁衣對她一邊哭一邊說話。她那時,渾身沒半點力氣,腦子也渾渾噩噩的不好使,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口中嗯嗯呀呀的應著,迷迷濛濛的又睡了。

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很久,她是逐漸清醒的。一點一點的接受這個新世界,所以整個過程倒還平靜。

她後來才知道自己穿越成了舞陽侯府的嫡長女藍佑晴,病床前那個哭泣女子是自己的妹妹藍佑昕,那天她要代自己出嫁,臨上花轎前跟她這個做姐姐的做拜別還有懺悔。

因為佑昕要嫁的男人,原本是她姐姐佑晴的丈夫。
  
無奈,誰叫當時佑晴病的厲害,基本上徘徊在差一口咽氣就蹬腿的狀態。眼瞧大小姐救不回來了,不如讓姐姐的死,變成妹妹活的機會。

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妹妹原本指定的婚嫁物件,乃是九殿下昭王宋靖睿。
 
關於此人的荒唐史,是在佑晴養病時,斷斷續續聽丫鬟們和婆子們說的。王爺有很多種,住在京師受皇帝管轄,不許插手政務動輒就被圈禁的。也有有自己的封國,沒事養養兵,對著全國地區握拳歎氣,準備謀反篡位的。

而自己來的這個朝代,諸王是有自己封地的。在自己的封國裡,這群人無愧於‘王爺’二字,真是王者,手握大權,除了皇帝誰都不放在眼裡。封國內官吏任免,經濟稅收,包括駐軍調遣,他都能插手管上一管,地方官吏初一十五要到王府拜謁。最要命的是,就算王爺犯了錯,當地官吏若是上奏給皇帝,皇帝覺得這算不得個事,就要以‘離間皇族親緣罪’把官吏問斬。

這種情況下,除非藩王要造反,否則他基本上在封國內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就如這位昭王殿下,總結起來,那就是一個封建王爺的窮奢極欲的縮影。至於花個幾百兩銀子買幾張紙這種糟蹋錢的事,根本就不值一提。

對死過一邊的佑晴來說,這次生命是老天賞賜的,她不挑剔。嫁就嫁嘍,反正穿來之前看了很多宮鬥電視劇和小說,大不了挽起袖子投入到王府爭鬥中過把‘與人鬥其樂無窮’的癮。

可聽來聽去,就沒人說過昭王在女人方面的荒唐事。佑晴忍不住一問,才知道昭王在女人方面沒有任何污點。

正因為太乾淨了,才越發詭異。他在封地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要千八百女人易如反掌,可他據說連一個妾室甚至通房都沒有。不寵女人,也沒男|寵,人妖也沒見喜歡。在這講究娶妻納妾開枝散葉的皇族內,十分稀奇。

所以免不了猜測這位王爺從生理到心理都有問題。藍家又怎麼能眼睜睜看著自家女兒嫁過去守活寡被虐待。

佑晴病重,嫁不了撫遠將軍之子,藍家人才把妹妹李代桃僵送上了花轎。可誰都沒想到,姐姐居然活了,這回糟了,昭王還在等著迎娶王妃呢,藍家沒辦法,只得哭著勸佑晴嫁過去。

佑晴倒覺得沒什麼,有些荒唐事在這個年代人眼裡看起來大逆不道,離經叛道,在她眼裡只是個沒心肺的頑童的所作所為罷了。至於有沒有女人,這取決於個人的喜好,有的人天生對異性不感興趣。她穿越來之前,身邊很多朋友和她的想法一樣,到歲數找個靠譜的男人一嫁就算了。沒准人昭王就尋思到歲數找個女人一娶,隨便生幾個孩子就算了呢。

再說她親堂姐是太子妃,未來的皇后娘娘,有這層身份保駕護航,她只要不犯大錯誤,混個自然死亡應該不是難事。

在哪個朝代,有哪種身份就該做與時代和身份相符的事情。她沒啥高尚追求,只想壽終正寢。

現在她的送親車隊停在這荒郊野外,她那不靠譜的大哥藍邵誠追著昭王的信使不見了,也不知一貫好勇鬥狠的大哥會怎麼處置這件事。

「小姐,您喝口熱水。」丫鬟覓春這時自車簾的縫隙遞進來一杯熱水,道:「這是他們剛生火熱的。”

靜了下來,只聽眾人齊呼:「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她心裡一緊,猜測可能是剛才那信使被哥哥制服了,然後去請昭王來了。不過,既然是來迎親的,應該不會在洞房前看她。她這個新娘子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吧。她悠然的吹了吹瓷碗裡的熱水,正欲低頭再飲一口。

猛地只覺得一股冷風吹進,她抬眸,見車簾已被掀開,一個像從畫中走出來一般俊美的男子正盯著她看。

「......」他怎麼就闖進來?!這種情況她該說些什麼,怎麼表現?!

不等佑晴開口,來人抬掌便掃開她手中的瓷碗,滾燙的開水全濺在了車壁上。

這時,宋靖一把揪過她的衣襟,瞪眼上下打量她,下了一個判斷:「長的真是俗氣!”

藍佑晴毫不躲避的直視他的眼眸,心中道,彼此啊彼此,你長的也不合我胃口,小白臉!


三 一周目(三)

兩人四目相對,一個眼中裝著厭惡,一個眼裡盛著不滿,怔怔對視。

宋靖睿見自己王妃長的柳眉杏眼,翹鼻櫻唇,模樣雖然不錯,卻沒有叫他眼前一亮的感覺,和以前見過的美麗女子沒什麼不同,都是些庸脂俗粉。況且看她的模樣,就能斷定她是個一無是處,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

可無論怎麼嫌惡,他眼下,除了把她娶回王府外,並無他法。

這時藍佑晴就聽車外一人聲音顫抖的道:「殿下,你現在就見王妃,恐怕不合時宜,還請放下車簾,讓迎親車隊接王妃回宮,正式拜堂成親。”

宋靖睿旋首,冷聲道:「本王自有安排,退下!」說完,他又扭頭回來還是盯著藍佑晴看:「你是誰?”

車外原本嘈雜的人聲此時安靜了下來,更顯得兩人間死寂的可怕。

她是誰?嚴格來說,她不是佑昕,也不是‘佑晴’,壓根就不是這個時代的人。

「我......」佑晴緩緩開口:「我大哥呢?他去追您的信使了,還未歸來嗎?請殿下派人去尋他。」自己應付不了,把大哥舞陽侯拉出來頂一頂。

「剛才那信使便是本王!」宋靖睿仍舊追問:「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到底是誰?”

她愣一下,她聽丫鬟說那信使朝大哥放了一箭,把他帽上紅纓都射飛了。難怪那麼大膽呢,原來是昭王親自上陣。大哥追著昭王而去,大哥沒回來,而昭王返回來找她,看樣子,她不是佑昕的事情,已經被昭王從大哥嘴裡盤問出來的。

她無奈的道:「......我是藍家嫡長女,藍佑晴。”

宋靖睿聽罷,這才送了手,似笑非笑的哼道:「算是你識相,沒吃苦頭自己就招了。”

她的身份這麼快就被戳穿了,不過怎麼處置,還要看他自己如何選擇,告上京城大鬧一場,兩敗俱傷,還是忍氣吞聲,將錯就錯?

她看得出來,他看自己的眼神十分厭惡。當一個男人厭惡一個女人,哭是錯,鬧是錯,活著都是錯。這會大哥不在,還是縮起來少惹事為妙。

佑晴撫平被他揪皺的前襟,抬手把被他碰灑的瓷碗扶正擺好,往車廂裡挪了挪,車門口風大,吹的她渾身冷颼颼的。把蓋腿的薄毯子拽了拽,雙手合攏,呵著熱氣。這時她一抬頭,發現宋靖睿還站在車廂口,看仇人似的看她,唬的她一跳:「殿下,您還有問的?”

宋靖睿怎料她全沒把自己放在眼裡,自顧自的又是扶碗又是拽被子的。本來要說的一肚子怨氣話,此時都被堵了回去。

他恨恨的把車簾摔上,轉身對幾步外彎腰恭候的周侍郎,道:「本王這就回去帶人來迎親,端禮門見!」說完,翻身上馬,揮鞭而去。

周侍郎在馬後追了幾步,一邊跑一便喊道:「殿下,微臣為您調十幾個精兵護送您......」眼看昭王的背影越來越遠,他把高舉的手慢慢放下,垂頭喪氣的往回走。結果走了兩步,他轉身又跑著去追昭王:「殿下,殿下,小侯爺此刻在哪裡?殿下——殿下——」

可昭王連頭都沒回一下,就這般策馬去了。

周侍郎扯著脖子喊了一會無果,這時一個親兵上前,俯身拱手道:「大人,不如讓屬下騎馬去追殿下,追問侯爺身在何處。”

周侍郎一瞪眼,一拂袖:「蠢材,你敢追上去,就不怕九殿下給你一箭?你馬上帶二十個護衛沿方才侯爺走的那條路去尋人!」待那人領命走了,他急的原地來回繞圈。

這趟婚事搞砸了,人家昭王和舞陽侯都是皇親國戚,大不了皇帝當面申飭幾句,他這個考寒窗苦讀二十載,好不易熬到侍郎位置的人,弄不好一夜被削官下獄。周侍郎在經歷了人生最漫長的一個時辰後,就見前方有馬隊歸來,待到了眼前,從一棗紅駿馬上下來一人,正是舞陽侯。只是他渾身泥濘,活似從泥坑裡撈出來的一般,見他這麼狼狽,周侍郎料定必然是昭王所為,不敢多問,趕緊叫了隨行的大夫來給他檢查傷勢。

好在舞陽侯除了左肋一處傷勢外,並無大礙。周侍郎找准機會,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和舞陽侯講了。藍邵誠略微吃驚:「殿下說,回城帶人來迎親?”

周侍郎高興的點頭:「是啊,想必是殿下對王妃十分滿意。此番一見傾心。”

藍邵誠半信半疑,不過本以為昭王折返回來要對妹妹不利,沒想到他不僅沒傷害她,反倒下令繼續成婚。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雙方都騎虎難下。藍邵誠一邊糾結于妹妹嫁予昭王的悲慘,一邊又慶倖昭王願意吃這個啞巴虧,而不是退婚並上疏告藍家一狀。

藍邵誠擦淨了臉,確定自己儀錶不那麼狼狽了,才到了妹妹車輦前,隔著車簾低聲問道:「佑晴,方才九殿下來,與你說什麼了?」說完,就聽車內的妹妹有幾分無奈的道:「他說我長的俗氣,還問我是誰,我告訴他,我是藍佑晴,然後他就走了。”

這和藍邵誠想想中的,兩人含情脈脈對視,最後昭王對自己妹妹一見傾心,捨不得退婚的情形差的有點遠。

這時聽妹妹問道:「哥,他發現我不是佑昕了,咱們是要打道回府了嗎?”

藍邵誠道:「殿下告訴周侍郎,他這就回去帶人來迎親,所以......所以......咱們還得繼續前行。”

在車內的佑晴嘴角不禁抽了抽。

看來昭王選擇了顧全大局,將錯就錯,迎娶她做王妃。

比起一路上的車馬勞頓,成婚儀式才叫藍佑晴苦不堪言。趕路的時候,她在車裡隨便怎麼‘歪著’‘靠著’‘倚著’,想怎麼動就怎麼動。可自從送親隊伍進了城,她就成了個任人擺佈的偶人。儀式之繁瑣,程式之複雜,叫她終身難忘,簡直比體能測試跑三千米還累。

鳳冠壓的她脖子都要斷了,蓋著蓋頭,她看不清周遭的情況,但自從和宋靖睿一起踏入禮堂,她就感覺到即將成為自己丈夫的人散發隱隱的怨氣。

等贊禮官周侍郎字正腔圓的道了一聲:「送入洞房——」她便由人扶著向王府後院的存心殿走去。

開始還有陪嫁的丫鬟在她身邊偶爾和她說兩句話,等時辰差不多了,她們按照規矩都退下了,獨留她一個人等著丈夫。

她緊張,卻不害怕。畢竟皇室要臉面,就算宋靖睿看不上她,他能做的頂多是把她當乾貨靠邊晾曬起來,不聞不問。

估計他也是這麼打算的。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藍佑晴差點倚著床屏睡過去,才聽到太監在外稟告:「殿下駕到——」。她一個激靈就坐直了身板,在蓋頭下眼觀鼻鼻觀心,心中默念著‘我叫不緊張,我叫不緊張。’

來人推門進來,徑直向她走來。這時龍鳳紅燭‘啪’的綻放了一朵燭花,佑晴太過緊張,身子不禁一抖,她就聽宋靖睿嫌惡的‘嘖’了一聲,然後頭上的蓋頭就被扯掉了。

宋靖睿手裡抓著她的蓋頭,甩了甩,冷聲問:「知道本王為什麼不用秤桿挑你的蓋頭嗎?”
  
兩人穿著象徵喜氣的大紅禮服,臉上卻都沒半絲的歡喜顏色。佑晴看得出來,宋靖睿勉強想把視線放在自己臉上,但是每次兩人眼神接觸,他都要微一蹙眉,並把目光移開。

這時負責洞房內禮儀的執事女官和一干宮人在外求見,才將兩人間的凝重氣氛打破。執事女官負責為新婚的王爺和王妃舉行同食一‘牲’的同牢禮,他先切了一片羊肉放在昭王唇前,昭王瞟了眼自己的王妃,然後張嘴把那羊肉給吃了,一邊嚼一邊看佑晴。

不用他說,佑晴明白,他是把那羊肉當做自己了。

執事女官又為兩人斟了合巹酒。兩人一言不發,執事女官怎麼吩咐就怎麼做,所以禮儀很快就進行完了。

等執事女官和宮人們退下了,屋內獨留兩人,真正的煎熬才開始。

佑晴覺得這麼沉默下去不是辦法,應該說點什麼。未等她開口,就聽宋靖睿道:「本王今夜留下來住。”

佑晴知道他厭煩自己,淡淡的道:「殿下不必勉強。”

聽他這意思,大概過了今晚,他就不會和她住在一起了。極好,一會躺平了,雙眼一閉,熬過這一晚,就能解脫了。

宋靖睿忽然起身,攔腰一掬,幾步就把佑晴帶到床前,他雙手把她的鳳冠摘到,隨手一扔。繼而左手按住她的肩膀,把她往床上推,右手則從左袖中取了一根細繩出來,整個人騎在她身上,把她兩只手腕一扣,就要捆。

事情發生的太快,嚇的佑晴連聲道:「你這是做什麼?快點放開我!”

難道他是個喜歡在床笫之事上玩花樣的變-態?

「不捆住你,我不放心!」宋靖睿冷聲道,強壓住死命掙扎的佑晴。

佑晴氣喘吁吁的哼道:「原來殿下好這口!”

「哪口?」宋靖睿聽不懂她的話:「身邊突然多出來一個人,本王睡不安穩,怕你搞小動作,先把你捆牢了,叫你動彈不得。”

佑晴完全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使勁掙扎著:「如果殿下是擔心這個,全然沒必要,臣妾可以把婚床讓給您,臣妾可以在椅子上坐一夜給您望風。”

「你本就不是該嫁給本王的人,誰知道你安的什麼心思。怎能允許你看著本王入睡。”
 
佑晴也急了:「不管我是藍佑晴還是藍佑昕,我代表的都是藍家。我除非瘋了,否則怎麼敢傷害你,累及藍氏一族?”

「你們姓藍的什麼事不敢做?掉包王妃這種事都做得了!做些對本王不利的事,還在話下嗎?”

佑晴心道,說對了,我現在還真想殺了你!

她哪能叫宋靖睿把她給捆住了,拼命的掙扎,腰身亂扭想把他掀下去。宋靖睿騎在她身上,兩人肢體親密的接觸,她一番掙扎扭動,雖是隔著布料摩挲,但他那處很快就有了反應。

佑晴感到一個硬邦邦的東西頂著自己,瞬間也懂了,既驚懼又無語:「......」

宋靖睿此時深感窘迫,臉上略略一紅,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對佑晴怒道:「你敢勾-引本王?”

 

四 一周目(四)

「......」佑晴自從那日他撩開車簾甩給她一句‘長的俗氣’的評價,她一直對此事耿耿于懷,剛才又得他賞賜了不屑的‘嘖嘖’聲,眼下她終於找到原封奉還的機會,她努了努唇,在唇齒間擠出一聲響亮的‘嘖!」飽含了不屑和不滿,順便還翻了一下白眼。

宋靖睿只覺得自己被狠狠的羞辱了,俯身捏住她的下顎,逼迫她凝視自己:「本王在問你話,你這是什麼態度?”

「殿下所謂的問話,是指臣妾想勾引你這一件嗎?”

靖睿把她的臉掰正看著自己,又覺得她的臉在這芙蓉紅綃帳內被映的燦若桃李,她長相本就帶媚態,此時更顯她風情萬種,似有種勾魂攝魄的威力。

他一凜,把眼睛瞪圓:「還用問,當然是這個。”

蒼天在上,她藍佑晴寧願做一輩子處子,也不想勾引他。佑晴無力的咬了下唇,道:「我是您的正妃,怎麼會用這些小老婆手段媚惑您。現在的局面,實乃無心鑄成,如果您現在從我身上下去,什麼問題都解決了。”

雖然他想捆綁自己,看起來像腦袋有點問題,但好歹是個親王,受過正常教育,應該是個能正常溝通的人類。先嘗試著好言好語的溝通一下吧。

靖睿聽了,只覺得她說了這麼多全不是自己想聽的,索性眉頭一皺,都做耳旁風,冷哼一聲,繼續去捆她的手腕。

佑晴見他又要捆自己,拼了命的抵抗,但奈何她到底是個女子,對方是慣于舞槍弄棒主兒,有的是力氣,一隻手鐵鉗似的卡住她交疊的兩個手腕,另一隻手不慌不忙的往上繞繩。

佑晴一口氣上不來,憋的面泛綺色,加上屋內火盆燃的正旺,額頭出了一層細汗,打濕了臉側碎發,黏在臉上,她口中恨道:「你憑什麼這麼對我,就算我不是佑昕,但不是你親自同意娶我的嗎?你要是對我不滿意,退婚就是了。結果你自己沒膽子拒絕這門親事,把我娶進來後,欺負我一個弱女子撒氣,算什麼能耐?”

靖睿冷深深的笑了兩聲,聲如裂冰般寒冷:「別胡亂猜忌了。原本聽到王妃被換了,我還有些氣惱。可後來看到你,我反倒釋然了。既然是雙生子,你妹妹和你長了一張臉,想必都這般俗豔,娶誰不是娶。如果都是美人,或許還有氣質上的差異,令人充滿嚮往,心存不甘。可兩個庸脂俗粉,只有俗氣和更俗氣的區別,我還有什麼可期待的?你妹妹就算比你有氣質,但長成這個模樣,整個人也不可能好到哪裡去。”

幸虧這個身體是穿越的,若是自己原本的身體,聽到這番徹底貶低自己的話,早就氣瘋了。佑晴咽了下唾液,潤了潤嗓子,正要開口。這時就聽宋靖睿又冷笑道:「另外,我綁住你,不是欺負你。只是想確保今夜你不會惹我,咱們平安度過。今晚之後,就算你哭著叫我欺負你,我都不搭理你半點。”

佑晴有樣學樣的亦含著幾縷滲人的冷笑:「這般最好,甚合我心。」當真不再掙扎了。宋靖睿見她順從了,從她身上起來,把她床裡側一推,自己和衣而臥在外側。 折騰了一圈,兩人終於安靜了。可這婚房內的蠟燭必須是燃一夜不能滅的,所以此時帳內通亮,尤其是那些燭光晃的睡在外側並且臉朝外的宋靖睿十分難受。他用衣袖遮住臉,如此熬了半刻鐘後,到底是受不住了,一股腦的坐起來把拔步床上的幔帳放了下來遮擋光亮。

待他做完了,轉身回來,就見藍佑晴臉上蒙著一塊白絹布,面朝上挺屍似的躺在那裡,加上她雙手被捆著,十指交叉放在胸口,活脫脫一副‘橫死’樣。

靖睿一把將白絹布掀了:「你嚇唬誰?”

佑晴無奈了,十分反感的瞥他一眼:「太亮了,睡不著。正好我發現被子裡疊著一塊白絹布,拿出來擋擋光。」繼而忍痛割愛的道:「殿下若是想用,臣妾讓給您。”

他把那白絹往床上一摔:「誰要學你的挺屍樣?!這新房內怎麼會有白顏色的東西?」說完,他不禁一怔,話一出口,就想起來這布是做什麼的了。

佑晴按兵不動,其看他如何處置。就見宋靖睿重新捏住那白絹,嘴角緩緩漾起陰意,他本來生的就好,在這帳內赤紅光暈的映襯下,眉眼間竟顯出幾分妖嬈之氣。

「這東西對你很重要吧,假如明早執事女官來驗這白絹,發現上面沒有血跡。」靖睿道:「反正這屋內沒有第三人,我就說與你圓房了,看你怎麼辦?”

「勸殿下不要做,否則吃虧的還是您。」佑晴悠然的說道:「我來的路上聽人閒聊,據說有一女子出嫁後,當晚沒落紅,丈夫一怒之下將她休了,她沒多久改嫁了,成婚當卻落紅了。殿下,您道這是為什麼?聽人說原來有的男子生來器小,圓房時筷子攪水似的,女子自然沒法落紅。」說完。她翻身,雙手撐在床上支坐起來,凝眸靖睿的鳳眼,仍舊是不急不慌的語氣,淡淡的說道:「再說殿下您一直無侍妾,我成婚當夜沒落紅的消息傳回南京宮中,皇后娘娘得知,懷疑我的同時想必也會擔心殿下您吧。”。

「......」靖睿沉吟片刻,猛地抓起那白絹布甩到她臉上:「挺屍去!”

佑晴哼笑一聲,不再睬他。手抓著那白絹布,重新躺回去,只是這次她臉朝內,靖睿看不到她什麼表情,但他有種預感,她定是在笑。靖睿便跪在床上,揪住她兩腕間的繩索把她拽起來,一把將她推向床尾:「今晚上,你在床尾,我在床頭,坐到天亮。”

她折騰了一天,骨頭縫裡透著酸疼勁兒,原本以為給自己綁了,好歹能睡個安穩覺,不想他又要坐到天亮,她晃了晃手:「既然坐到天亮,你就不必再提防我了吧,請將繩索解開罷。”

靖睿脫了靴子,在她對面,撩開衣擺坐好,並不說解開她的繩索與否,而是問道:「你現在一定後悔生了那場大病吧。”

「人的命,天做主。老天既然安排我生病,自有它的理由。」消極的話說完後,她話鋒一轉,微笑道:「我來之前,聽到一首詩,十分喜歡,想與殿下分享一下......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靖睿聽罷,不屑的哼道:「詩是好詩。只是這首詩寫的是山上青竹,‘任爾東南西北風’?你見這北地可有咬定青山不放的竹子?因為它們就不該活在這兒,就算被人強行栽種,被冷冽的北風摧折,必然死!」說完這句話,他突然竄到佑晴面前,冷笑道:「懂嗎?”

佑晴道:「......殿下忽略了那句‘立根原在破岩中’,就算在南地,它生長的地方也並非順境,立身在破岩中,頑強堅韌的活著,才是它叫人敬佩的地方。所以,就算到了北地,我想它在死前,必然也是堅強的迎接肆虐的寒風,寧死不屈的。”

「寧死不屈?」他給她解開手上的繩索,輕蔑的笑:「那就看看你這棵南竹,能在北地不屈多久。”。

話不投機半句多。兩人各自靠在床的一邊,都自覺的避開對方的目光,佑晴側臉垂眸揉著手腕的紅痕,靖睿則冥然兀坐,他極端困倦,可不放心藍佑晴,不時睜開眼晴瞧瞧她在做什麼。但漸漸的,睡意襲來,開始是頻頻點頭,最後終究是睡了過去。

天亮時,他的眼睛感受到不同于昨夜昏紅,而是明亮通透的光線,便猛地的睜開了眼睛。卻見藍佑晴正笑盈盈的在看他,嚇的他一個激靈。

話說佑晴在昨夜他進來挑蓋頭前,已睡過一覺,所以才有精力和他幹熬。她一夜未合眼,為的就是在他睜眼這一刻,看到她在注視他,而嚇的驚慌失措的模樣。

「你什麼時候醒的?”

佑晴笑:「臣妾一夜未眠,只看著殿下您熟睡。”

有個陌生人目不轉睛的盯著毫無防備的自己一夜。靖睿稍作想像,便瞬身不舒服,他一拂袖,蹬了靴子下床,去外殿叫人給他沏茶喝。

這時外殿候著的宮人見殿下出來了,皆施禮請安。那宮裡派來的執事女官此時進到新房內,取證明王妃貞-潔的白絹。見那白絹乾乾淨淨,女官狐疑的看了眼佑晴。這時宋靖睿走進來,奪過那白絹布,扔到有零星炭火的火盆裡。。

靖睿一指那邊的桌子:「你要去那兒看看有沒有血跡嗎?”

那女官愕然。聽過九殿下荒唐,但沒想到荒唐到這種地步。新婚之夜不在床上纏綿,而是性急的在桌上成事。她哪裡敢去桌前尋找蛛絲馬跡,只得道:「奴婢不敢。」然後退了出去。

新婦過門第一天要拜見公婆。她的公婆遠在南京,不能親自敬茶。但禮部官員是很貼心的,面朝南設了幾案,佑晴該行的大禮一樣沒落。然後又去了王府東南的宗廟,行了三跪九叩大禮。做完這些,賜了她象徵王妃身份的冠服、冊誥、儀物。

她昭王妃藍氏算是徹底進了老宋家門了。

她的陪嫁丫鬟有覓春和采秋兩個。可這兩丫鬟本是和真正藍佑晴自幼一起長大的,她不敢和她們太親近,假若有些事說錯了,可不是能用簡單的‘病壞了腦子’解釋的。

初來乍到,低調才是王道。

宋靖睿果然是個言出必行的人,說新婚之夜後不見她,當真拜見完宗廟後,人就不見了。午飯晚飯時,也沒出現。

佑晴的身份不光是昭王妃,她還是舞陽侯府嫡女,太子妃娘娘的親堂妹,穎國公的親侄女。昭王府的下人們考慮到自家王爺對女人的操行,王妃又是這樣尊貴的身份,王府女主人應該就是這位藍娘娘了。

佑晴吃的好,住的好,被人伺候的好,不用伺候公婆,又不用挽起袖子與其他女人挖空心思的搶‘公共廁所’。雖才過了一天,但她對新生活簡直是太太太滿意了。

可她不知道,宋靖睿不來找她,但不意味著他不去找別人,第一個被找上的人便是走黴運的周侍郎。

話說不到京城不知官小,禮部侍郎更是‘蟻子官’。周侍郎在京城沒什麼聲色犬馬的機會。這次送親不幸中的大幸是,昭王慷慨,連女人都管夠。北地的歌姬不同于南方,自有一股灑脫爽辣的氣質,勾起人來也不是媚眼如絲,欲迎還拒,而是目挑神詔,直來直往。

這些歌姬不睡白不睡。

醉酒加縱-欲,讓他從女人身上下來便呼呼沉睡過去。正在睡夢中,他就猛聽到有人在喊:「不好了——不好了——走水了——」他驚醒,果然聞到焦糊的味道。正在驚慌間,就見門外闖進來四、五個王府護衛,其中一個道:「不好了,大人,配殿著火了,屬下帶您去安全的地方——」說罷,另一人給他披上了衣裳,扯著他就開始跑。。

出了門見院子內早亂成了一團,而不等睡的苶了的周侍郎反應過來。那幾個護衛就擁著他向別的地方撤離。他禦女醉酒,大半夜忽然被拽起來練跑步,才跑了一會便累的動彈不了了。

這時猛地聽那護衛一聲驚喊:「有刺客——」,不等他喘口氣,又被推著跑。他住在中殿銀安殿的配殿,這一路去的是壽春百花園,此時百花凋蔽,期間更無人煙,他經不起這樣的折騰,心臟又悶又疼,胃裡一陣翻江倒海,捂著肚子‘哇’的一下嘔出一口清水。這時身邊的護衛還不放過他,一個勁兒催促他快跑,他不從,竟被拖著前行。渾渾噩噩間,他也不知自己是死還活著了。

最後一群人跑出了壽春百花園,出了體仁門到了王府外的大道。周侍郎終於撐不住,雙眼一翻,暈死了過去。。

此刻,在王府東闕樓‘觀景’的宋靖睿悻悻的對貼身太監順恩道:「不成啊,周侍郎得多鍛煉身體,這距離遠不如上次的徐郎中。唉,是你贏了,這金錠子輸你了。”


五 一周目(五)

對這宋靖睿來說,世上的人除了自己父皇母后,只有好玩和不好玩的區別。世上的事除了謀反,只有玩小和玩大的差異。自己的封地在北方,遠不如都城南京繁華不說,氣候又惡劣,進入十一月,天地間一片銀白,只能躲在屋裡貓冬,十分無聊。

叫周侍郎老匹夫大半夜的跑兩步,給他昭親王解解悶怎麼了?

他還沒怪那他不爭氣,叫他輸了銀子呢。

抱著這樣的想法,在第二天面對藍邵誠的不滿質詢,他輕描淡寫的點了點頭:「是本王拿他尋了點樂子。”

藍邵誠氣的肝疼,不,不僅是肝,他哪都疼:「殿下,周侍郎畢竟是朝廷從二品的高官,您怎麼能這般捉弄他?他自早上醒來,就嘔吐不止,還伴有低燒。這樣下去,何時能返京?”

「哼,原來是你只是怨他拖累了你們,不能讓你按時返京而已。」靖睿冷笑:「你真是涼薄啊。”

「殿下!」藍邵誠被倒打一耙,忙辯解道:「周侍郎是我帶出京城的,倘若他出了意外,皇帝唯我是問,您叫我如何交代?”

靖睿靠著寶座上的‘長枕’,略斜著身子,態度十分隨便:「要知道舞陽侯你這般擔心周侍郎,本王就該按照原本的計畫,選中你。那樣的話,本王也不至於輸金子給別人了。”

此時兩人身處王府最前的承運殿,這裡是親王召見封地內各府衙官吏的。當然,對封地內的官員來說,這裡充滿了他們的痛苦回憶,而現在,回憶起來會痛苦的人又多了藍邵誠一個。

最初的人選,竟是他自己!

靖睿一腳踏在寶座的邊緣,一手則搭在支起的膝蓋上,鳳眸瞥著藍邵誠道:「考慮到本王上次賞你的傷,你可能還未養好,便選了別人。看樣子,舞陽侯你並不領情。哎呀,真叫本王傷心。”

「......」藍邵誠頭皮發麻,心道,這封地是不能再待了。便拱手道:「殿下,雖然周侍郎病重,但送親隊伍回南京的時間不便因一人延遲,仍舊按照原定時間,明日啟程。」頓了頓,鼓起勇氣道:「走之前,我想見王妃娘娘一面,請殿下首肯。”

藍佑晴只要不見自己,她愛見誰就見誰,靖睿十分大方的一揮手:「去見罷,一會叫順恩為你引路。」說罷,從寶座上起來,向外走了出去。

等昭王走了,他的貼身太監順恩走了進來,畢恭畢敬對他道:「侯爺,這邊請。”

這順恩是宋靖睿從南京皇宮裡帶來的,兩人年紀相仿,十分得昭王的信任。可這對順恩來說,並不是好事。據人說他在皇后娘娘那裡記了名字的,皇后娘娘覺得昭王的胡鬧行徑,都是左右唆使誘導他犯下的。而左右中最不出好主意的就是他這個貼身太監,皇后娘娘甚至想過要千里傳旨,將他杖斃。

順恩每每想到千里之外的皇后娘娘隨時磨刀霍霍,他就一脖子涼氣。為了提升自己的名譽,他對來昭王封地的官吏和皇親國戚都是十分恭敬,只求他們回到皇宮,當皇后娘娘問及他時,別落井下石。

藍邵誠隨著順恩出了承運殿,向後面的存心殿走去。妹妹住在存心殿正殿,在她嫁入之前,剛修繕一新。進了殿內,金碧輝煌,極盡奢華。兩人到之前,已有宮人來報,所以此時王妃娘娘已經升座,該放下的珍珠簾也放下了。

藍邵誠想就昨晚上的事給妹妹提個醒,介於宮人都是昭王府的人又不好開口,鬱悶之下深深的歎了一聲:「......送親隊伍明日就要離開了,我今日前來是向娘娘辭行的。”

聽到哥哥要走,佑晴略有些不舍:「......我聽說昨夜銀安殿走水了,您可有受傷,如果身子不舒服,遲些再上路罷。”。

「我沒事。受傷的是周侍郎!」藍邵誠心裡一橫,忍不住提醒妹妹:「是昭王和太監打賭看周侍郎能不能在驚醒後,繞著王府跑一圈。結果周侍郎才跑了半圈就暈厥過去了,人現在還病著。”

佑晴驚詫。心臟突然進入運動的狀態,很容易造成猝死。

這昭王,簡直是玩死人不償命。

藍邵誠想到那被捉弄的幾乎瀕臨的周侍郎,又想想獨自留在這裡,任昭王摧殘的妹妹,悲從心中來,道:「......是哥哥無能,妹妹保重。」說罷,竟一咬牙,轉身就出了存心殿。

「哎——」佑晴起身向叫住哥哥,但他人已經急匆匆的跑了出去。她悠悠歎了一聲:「都是急性子......」。

哥哥的話,讓佑晴的心上蒙了層陰雲。因為從這手段可以看出,昭王看她順眼,未必會像她想像的那樣,採用正常的手段,從婦德上挑她的毛病。而是可能用非正常的手段,比如偽造成意外對她進行傷害。。

等送親的隊伍走了,王府內徹底安靜了下來,由於昭王本人對這門婚事態度消極,很快王府內外就沒了喜氣,一如北方冬日的蕭瑟。

自己的丈夫住在銀安殿,她住在存心殿,兩個殿之間,隔著數道穿堂和廊房,正常情況下,相見無緣。

佑晴擔心的情況並沒出現,宋靖睿沒放火燒她,也沒半夜派人把她拽起來跑馬拉松。

他是徹底把她當做閒置物品束之高閣了,一個月後,佑晴在心中肯定了這一猜測,便放下心繼續過自己的小日子。

她對閱讀有興趣,穿越前,她無聊的時候,連宣傳單都能看的津津有味,更別提王府數量豐富的藏書了。

日子優哉游哉的過著,轉眼間進入了隆冬。這一日從清早開始便撒鹽似的飄起了雪絮,不多一會,地上就積了厚厚的一層。佑晴穿越前家在南方,從沒見過這般鋪天蓋地的到處皆是銀裝素裹的景象。趁著雪沒停,宮人還沒動手清雪,她帶著丫鬟出去玩了一圈,回來時衣裳裡外都是濕的。

剛換了衣裳,就聽宮婢來報,說殿下請她去銀安殿。她心裡咯噔一下,她自從新婚之夜和他度過了並不美妙的一晚,再沒得見。

他現在叫自己做什麼,帶著狐疑,佑晴穿戴周整去了銀安殿。

銀安殿正殿是他自己的寢殿,輔一進去就見他穿著寶藍色的織金親王常服坐在正廳桌前,而桌子上擺放著筆墨紙硯。

佑晴看著這套東西,暗暗發毛。她穿越醒來後,完完全全是她自己本人,腦海裡沒半點曾經藍佑晴的記憶,這就意味著她一點藍佑晴的個人技能都沒繼承。大家閨秀,自幼受到良好的教育,寫的一筆好字,太正常不過了。

而她那筆字......就怕早晚穿幫,她都是摒退丫鬟們,偷偷練習的,寫的廢紙,她都是扔到火盆裡燒了,消滅證據的。。

她故作鎮定的道:「殿下喚臣妾來何事?”

靖睿起身提筆蘸了墨,開門見山的,道:「沒什麼大事,就是聽說王妃你好像不會寫字,本王想驗驗真偽。”。

“……”

靖睿笑眯眯的道:「你怎麼不說話?難道真的不會?女子無才便是德,看來你們藍家很注意積攢你的德行。”

佑晴心中打退堂鼓,但表面上鎮定的道:「殿下,既然您並不打算與臣妾親近,何必關心臣妾是否會寫字?”

靖睿撇撇嘴,似在認真思慮,然後坐回椅子上,杵著下巴笑道:「本王就是在這深冬,覺得無聊,想看看你出醜罷了。看醜人是種樂趣,看醜人寫醜字更是樂事一件了。”

一旁的太監順恩,聽了這話,立即隱隱的露出一種牙齒作痛的表情,無奈又同情的看了眼娘娘。

靖睿親自同金獅鎮紙為她把宣紙壓上:「請罷。”

佑晴此刻只想周侍郎附體,立即暈厥不省人事。靖睿見她遲遲不動,便呵呵取笑道:「不是吧。不是說藍家兩個女兒,才貌雙全嗎?‘貌’不濟,‘才’不通,你們家還真敢吹牛皮。”

「......」佑晴心說,不如真的裝暈吧,俗話說的好,雙眼一翻,世界無我無關。

靖睿仍覺得不可思議:「就是窮秀才的女兒也能寫上兩筆,怎麼你偏偏不會?最初有人向本王稟告的時候,本王還不信,那人拍著胸脯保證,本王才半信半疑,卻不想是真的。哈哈,藍佑晴,真有你的!就你這樣的人,也好意思來這做王妃,本王要是你,就在路邊尋個水窪溺死了!”

任爾東南西北風,隨便說罷。佑晴只擔心他戳穿自己的身份,可轉念一想,他絕不會想到魂穿哪裡去,便淡定了。

等宋靖睿說完,她輕聲歎道:「如果殿下嘗過病痛的折磨,知曉那種忘記一切的痛苦的力不從心的痛苦,您就不會這麼取笑臣妾了。臣妾在大病初愈那段日子,形同癡兒,連下床走路都要人攙扶。臣妾現在每日刻苦閱讀,並非是從書中尋找樂趣,而是想説明臣妾記起這些字都代表什麼意思。當然,如果臣妾的愚笨能給您在冬日裡增添一絲歡笑,實乃是臣妾的榮幸。殿下,若無其他事,請容許臣妾告辭。」說完,悠遠綿長的又歎了一聲,然後不等宋靖睿許可,低著頭邁著小步退了出去。

她要儘量讓自己的背影充滿了‘無奈’的哀怨。

宋靖睿待她出了門,鬱悶一下將筆往桌上一擲:「無趣!」對順恩旁邊的另一個太監道:「下次尋點有意思的消息來!王妃生過重病,你不知道嗎?!”

順恩低垂眼眸,心裡嘀咕,也不知是誰一早聽說這個消息,興奮的不能自己,急忙吩咐人去存心殿叫娘娘過來的。

話說佑晴被戳穿不會寫字後,她一直處於高度警備狀態,因為很顯然這殿內有人窺探了她的秘密,並告訴了宋靖睿。

身邊有個時刻監視自己的細作,任誰也受不了。可這殿內伺候的宮婢這麼多,她一時也拿不准是哪個告的秘。

就在這看誰都像特務的詭異氣氛中,她又被宋靖睿給傳喚過去了。

這一次的見面地點是承運殿。

短時間內見自己兩面,這不是個好兆頭。

承運殿地勢較高,正值傍晚,彩雲飄在殿外,仿佛伸手就可以將它們引進來。彩霞斑斕,映的承運殿一片霞紅。

她進到殿內,就見靖睿歪在寶座上,雙目迷離,雙頰潮紅,似是沒睡醒一般。這時順恩低聲告訴她:「殿下,飲酒了,還未醒。”

宋靖睿見她來了,卻登時來了精神,道:「王妃,本王給你看樣東西!”

「......」她真的一點都不感興趣,但是要微笑:「不知殿下要為臣妾展示何物?”

「好了,叫她們進來吧。”

早就準備好的樂坊樂工唱和:「奏樂起舞。”

入殿來的是十來個戴著繡花卷邊虛帽的妙齡女子,帽子上綴著珍珠和金鈴。身穿薄透的紫羅衫,纖腰窄袖,衣服上綴著銀制的花鈿,腳穿錦靴。

踩著鼓聲的節奏翩翩起舞,金鈴丁丁,錦靴沙沙,輕盈飄逸而又鏗鏘有力。
  
琴聲,鼓聲漸起。少卿合二為一,鏘鏘然,直擊人心。

待舞畢。靖睿揚起臉,繃著嘴角,帶著幾分得意的對佑晴道:「這是二哥送本王的禮物!十二個異域歌姬!”

正好是一打,還真是組團來的。

佑晴微笑:「果然各個絕色,恭喜殿下,收得這等好禮。”

靖睿像一隻醉酒的狐狸,眯著眼,朝佑晴笑道:「你替本王從她們中間選一個,今夜侍寢。”

「是,殿下。」佑晴反應極快,指著前排中間那個女子,道:「就她吧,自她們一進來,臣妾就注意到此女最美。”。

靖睿:「......」

 

六 一周目(六)

自從和她說的第一句話開始,從她嘴裡吐出的言語就沒遂過他的心思。開始他還想不明白,她明明每句話都順著自己,為什麼自己心裡還不夠順暢。經過這件事,他終於懂了,關鍵在她高高在上的無所謂的態度。

真像她新婚之夜說的‘任爾東南西北風’。

她好像還真是,有吃有喝萬事足,似乎只要日常生活得到滿足,其餘的統統無法對她造成影響。尤其眼前這件事,她的反應不是他想要的。

靖睿湧起一股悶氣,可無法發作,只憋在心中,厭惡的瞄了眼佑晴:「本王怎麼不覺得她漂亮?你看她的樣子,這裡就屬她臉上肉多!故意挑個肥子給本王,你也真有心!”

她冤枉。那女子是有點嬰兒肥不假,但五官無可挑剔,氣質純潔,她還以為宋靖睿討厭她這樣的庸脂俗粉,必然喜歡這清清純純的空谷幽蘭的調調。

當然,也有可能他心中喜歡,但為了和她較勁,故意說不喜歡。

「......」低頭想想,好像又不大可能。他何必為了跟自己抬杠,委屈他自己。自己哪有那麼大的能量,想必是真的不喜歡。佑晴便略帶歉意的笑道:「臣妾就是這般眼光,挑的不合殿下的心意,殿下莫怪。不如殿下您叫她們上前幾步,親自過目,見哪個合心意,今夜便留下來。”

靖睿恢復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懶洋洋的掃了眼下面的歌姬,道:「本王喜歡體態輕盈的女子。可是這些女子一眼掃去都一個樣,也不知那個腰最細,身子最軟,最纖美。”

難道要人家脫衣給你看?佑晴不禁皺眉,心道,要是那樣做,你也太無藥可救了。

這時就聽宋靖睿吩咐道:「順恩,你去叫人搬幾袋白米來。”

順恩生的細眉細眼,此時竟把眯縫眼一睜。心道王爺,您又要出什麼麼蛾子?他把拂塵往胳膊上一搭,道:「是,殿下。”

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明白王爺意欲何為。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就是這位爺又要鬧騰了。王府原本的侍從對這樣奇怪的吩咐早就見怪不怪了,只是那十二個異地來的歌姬,早聽過昭王的秉性,此時又見他行為詭異,不免心中擔心起來。

佑晴作為一個置身事外的看客,恪守圍觀群眾該有的態度,不發表任何評論。這時她就見宋靖睿斜靠在座位上,朝伺候的婢女勾了勾手指,那婢女垂首彎腰,小步上前,聽宋靖睿說了什麼,然後便為他將背後靠著的圓繡墊抬了抬,做完這些,重新後退。

佑晴目瞪口呆,驚詫極了。

這人得懶到什麼地步啊,連調整下身後的靠墊都要宮婢伺候。

不,這不是宋靖睿一個人的問題。這是王侯貴族的通病,她記得在哪看過,說末代皇帝連衣裳都不會穿。她不禁向靖睿投去了懷疑的目光,不知這廝會不會穿衣裳。

王爺這類生物是很奇妙的,大多數一出生就註定今生不需要有任何奮鬥了。一般的勳貴之家,還要挖空心思聯姻、鬥爭來保住目前的地位。而王爺們恰恰相反,碌碌無為才能保住一生榮華,而有進取心,想進步,謀求個人事業發展的,必然被自己的父親或者兄長狠狠的收拾。

都是親王爵位了,這輩子再進步,難道還想做皇帝嗎?

所以作為昭親王,他的人生就剩下吃喝玩樂,混吃等死了。

而這時,順恩吩咐下去的護衛扛了米袋進殿。靖睿指著殿中央,道:「鋪在地上,弄成一條窄道的樣子。”

嘩啦啦一陣亂響,侍衛們按照王爺的吩咐往地上鋪米,很快就形成了一道雪白刺目的大米鋪就的道路。而這時靖睿換了個姿勢,一手拿酒杯,一手則搭在膝蓋上,笑道:「順恩,讓她們挨個上去走,記下誰的足跡最淺。”

佑晴看著煞有介事,忙忙碌碌的宮婢和暗暗提氣收腹,要去踩那大米做的道路的歌姬。她明白了,九殿下不是無聊,他簡直是窮極無聊。

歌姬當真以為足跡輕的有資格去侍寢,為了讓足跡變得淺一些,從而都儘量加快步子都道路上走過。靖睿看著她們蹙眉認真,時而喜悅,時而黯然的表情,沒心沒肺的呵呵笑著。心情暢快了,他把注意力又放回佑晴身上,笑嘻嘻的道:「不如你也去走一走?若是你能取勝,本王就破一次例,晚上去看你。”

你可千萬別來。佑晴微笑道:「臣妾上去走,必然是足跡最深的那個。”
 
「......」靖睿哼道:「算你有自知之明。”

很快,順恩就將測量結果呈遞上來。出乎靖睿的意料,足跡最淺的那個歌姬,竟然是佑晴最開始指給他的那個。靖睿見了這結果,怒極,將酒盞丟在順恩身上:「這點小事都辦不好!廢物!你瞧那個肥樣,能是最輕的?”

順恩道:「可從足跡深淺看,真是這樣。」靖睿怒道:「那其他人得胖成什麼樣子,她們以後每天只能吃一餐。」說罷,從寶座上躍起,道:「去護衛中選人,本王要蹴鞠,兩個刻鐘後開始!」丟下這句話,黑著一張臉出了承運殿。順恩朝娘娘伏了伏身子,趕緊跟了上去。

酒足飯飽來一個午覺,生活如此美好。

當然,如果沒有宋靖睿不時打擾她一下就更美好了。自上次陪他觀賞歌舞後,兩人很許久未見。這一日,她剛午睡起來,就有宮婢來報,說殿下召她去承運殿。覓春問那宮婢,所為何事。那宮婢回答說不知。

佑晴便猜肯定又是沒事找事了。死冷寒天,他在屋外沒法玩,把精力都投入到了室內活動中。

來到承運殿前,她發現今天和平日大有不同。大殿周圍的護衛較之平時,數量上多了不少。進了殿門,就見順恩帶了兩個小內侍迎了上來,他低聲道:「娘娘,郕王來了,正在殿內和王爺說話。郕王是德妃之子,您進去後,行個家禮就行了。”

郕王母親是妃位,昭王母親居後位。雖都是親王,兩人地位上也稍微差上了那麼一點。

對方善意示好,她就接下這個好意,對順恩笑道:「謝公公提點。」順恩忙道:「折煞奴才。」兩人說話間,佑晴已到了內室門口,看到裡面坐了一位羅漢神般魁梧的男子,三十多歲,濃眉星目,高鼻薄唇,一身的成熟英武氣,襯托的一旁的靖睿像個稚氣未脫的青蔥少年。

郕王見佑晴進了門,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而佑晴則上前一步,福了一禮道:「見過郕王殿下。」郕空扶一把,道:「弟妹不必多禮。」之後,佑晴坐到靖睿身邊的椅子上,袖手而坐,聽郕王和自己的丈夫繼續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佑晴記得本朝邊境有幾位帶兵的王爺,好像這郕王就是其中之一。一般的王府配置九千到一萬人左右的護衛,這位郕王爺手中的兵丁數量是這個的十倍,至於他的封地,比昭王封地還往北,準確的說,在昭王頭頂上。

佑晴懷疑宋靖睿叫她來就是為了給郕王露一下臉,表示下他今年娶了老婆的。

在她給郕王見了禮,又坐了一會後,宋靖睿就對她說:「本王與二哥還有話,您先回避一下。”

等佑晴走了,郕王對靖睿笑道:「上次我派人送你的那幾個歌姬,還能解悶嗎?」靖睿意興闌珊的道:「對了,提起這個,我還要謝謝二哥你,她們的確不錯,挺能消磨時間的。」郕王見他這副睡不醒的樣子,就知道他內心不滿意,便哈哈一笑,道:「別安慰你哥我了,就知道入不了你的眼,所以我這次有備而來。來人,讓懷蕊和懷萍進來。

宋靖睿見自己這位哥哥又要送女人給自己,挑了挑眉毛,靜觀其變。很快,就見兩個妙齡女子走了進來,只是其中一人穿著坦胸露乳的薄衫,另一個則穿著男裝,夾著一把木琴,做書生扮相。

靖睿露出狐疑的目光。這時郕王解釋道:「她們表演的是宮內流行的秘戲,我這次入宮所見的。」靖睿撐著下巴,淡淡的道:「咱們走了之後,宮中流行的東西就越來越叫人摸不著頭腦了,還興起了女扮男裝。”

郕王笑:「你且看。」一揮手:「開始吧。”。

話音一落,那男裝麗人席地而坐,玉手輕撫琴弦,便有纏綿頹靡的音色緩緩流淌而出,徐緩綿延直入人心。而那女子則衣袖一甩,翩躚起舞,舞姿婉轉卓約,輕盈曼妙,腰身舒緩柔婉。以袖半遮粉面,盈盈媚笑,勾纏住靖睿的視線,讓他的目光隨她的移動而移動。

女子舞到撫琴的‘男子’身邊,或附耳低喃或攬肩輕撫,手亦探進衣內索取摩梭。而‘男子’漸漸把持不住,琴聲漸亂,但音色卻更撩人心,惹的內心如螞蟻啃噬般麻癢。‘男子’呼吸漸漸急促,而那女子則似蛇般的纏上那‘男子’背脊,舔著他的耳朵,吻著他的臉,慢慢繞到他正面,坐到他腿上,明眸眯起,微抿雙唇,從鼻腔中低隨著身子微微浮動,吟出忽高忽低的聲音,嚶嚶嚀嚀,淫靡不堪。

宋靖睿這會才明白,她們在表演什麼。他趕緊換了一個坐姿,把衣擺撩了撩,遮擋尷尬:「原來這就是秘戲?好了,還有多長?”

郕王道:「這才是第一幕觀音坐蓮,還有三十五幕。」靖睿嘖嘴:「虧他們能想得出,今天就先到這吧。」郕王道:「她們兩個精于此道,一定能讓九弟錦被紅浪中盡情盡興。”

靖睿哼笑道:「二哥這話說的,好像我不曾盡興似的。不過,這份禮我喜歡,笑納了。”
  
晚上靖睿來的時候,她都睡了一覺了,在被窩裡被人叫醒後,得到一個雷劈般的消息——王爺要來過夜。她眨了眨眼睛,差點捏自己一把確定是不是睡糊塗了給聽錯了。

待披了件衣裳,下床相迎,看到肩膀上還浮著雪粒子的宋靖睿,她終於確定這是真的。

靖睿一邊由宮婢給自己脫衣裳,一邊對佑晴沒好氣的道:「郕王從南京回封地路過這裡,今夜住在王府,明日才走。本王當著外人的面還得跟你裝做情投意合,今晚上才來這裡的!”

「......」佑晴眸子垂了垂:「是,臣妾知道。”

「好了,你回床上去吧!”

佑晴照他說的,先回了床上躲進被子裡了。過了一會,靖睿由宮人服侍著洗漱完,也摸上來,在她旁邊和衣而臥。佑晴這時轉過身,見他抱著肩膀側臥,便好心的說道:「再叫人拿床被子來吧。”

靖睿橫她一眼:「話多!”

什麼叫做好心當作驢肝肺?佑晴忙道:「臣妾有罪,殿下請便。」說完,自己縮進暖和的被子中,睡了過去。

其實靖睿真的不冷,不僅不冷,還有點熱。尤其想到下午看到的那場秘戲,就更熱了。燥熱不堪的靖睿猛地坐起來,撩開帳幔,蹬了靴子,一腳踹翻了紅彤彤的火盆。

佑晴聽到聲響,嚇的一跳,坐起來問道:「怎麼了?”

靖睿翻了她一眼,道:「熱!不行嗎?”

只能說人和人的構造不一樣,大概他習慣北方了,更抗凍罷。佑晴淡淡的說:「當然行,殿下想如何都行。」重新躺回去。可連續兩次被睡夢中驚醒,她這會清醒極了,許久也沒睡意。就感覺宋靖睿那邊烙餅似的翻來覆去,折騰的床板震顫。


七 一周目 (七)

話說靖睿剛才一腳踹翻了火盆,暫時得到了清涼,身上好受了許多。天人交戰時,理智占了上風,打算就這般保持清醒的狀態,熬到天亮。但如此挨了兩刻鐘,屋內的溫度降下來,他躺著不活動,周身漸漸發冷,不免把身子縮了縮,轉了身,面朝內躺著。

帳內昏暗,隱約可見人影,靖睿見佑晴一頭烏髮散在枕上,心中一動,當即重新煩躁起來,騰地的又將身子轉回去了。誰知剛轉身就聽身後的佑晴低聲抽了口冷氣。

靖睿正愁沒法跟她搭話,此時便趕緊道:「怎麼了,大半夜的不睡唉聲歎氣的做甚?”

佑晴一邊往起坐,一邊拽被他枕頭壓住的髮絲:「殿下,壓倒臣妾頭髮了。」她覺得宋靖睿好像往她這邊移動了,否則的話,按照最開始兩人的距離,他不會壓住自己頭髮的。
  
靖睿蹭的坐起來,恨恨的瞪她:「本王又不是故意的!”

“……臣妾並沒責怪您的意思啊......」佑晴穿的薄,殿內溫度又低,露出的上本身此時涼透了。她把頭髮攏了攏,方要重新鑽進暖烘烘的被窩裡,就聽宋靖睿輕聲打了一個噴嚏。
 
「......」她暗暗歎氣,她好像還得做‘沒皮沒臉的爛好人’:「殿下,叫宮婢再抱一床被子來吧。」她已打定主意,這次他若是拒絕,她對天發誓,就是明早發現宋靖睿凍死了,她也覺得不會可憐他一絲一毫。

這時就聽宋靖睿哼道:「你這個時候裝什麼好人?你聽到太監來稟告說本王要在這裡過夜,你就該提前想到這一點!遲遲不動,眼看著本王受凍,才假惺惺的要添被子,你想看本王受凍的笑話嗎?”

「......」歪理超乎正常人的理解範圍,佑晴竟不知該從哪句話開始反駁。她揉了揉太陽穴,道:「臣妾曾聽過一個件事,說有個男子因為意外瞎了一隻眼睛,而他的妻子為了諷刺他,故意只化半張臉的妝容。在臣妾看來,這才叫做看夫君的笑話。而臣妾剛才的確是出於好意才關心殿下您的。”

話音剛落,她的下巴就被猛地捏住,繼而就聽宋靖睿狠道:「你要是敢那樣做,你以為你還能活著?!」佑晴極反感他的粗魯,使勁擺頭,掙脫開他的鉗制,瞪了他一眼:「打個比喻罷了。”

靖睿哼笑道:「啊,本王明白了,你是故意不讓宮人事先取被子的,為的就是本王能與你同裘共枕。」說完,抬手在她臉上輕佻的摸了一把。她皮膚細膩光滑,手感極好,靖睿心中一動,貼過去便想再輕薄一下。

佑晴只覺得他今夜奇怪,並不知他下午看了不教人學好的秘戲,這會滿腦子都是想犯罪的想法。不過她畢竟不了解他,還當他就是這種秉性。道:「殿下認為是就是吧。」懶得和他糾纏,她冷著呢。再說,今夜她並不怕他。

靖睿一喜:「你還真是這個意思?”

「......」她無奈的點頭,將被角掀開,往他身上蓋:「咱們休息罷。”

靖睿心道,其實她好像也沒想像中的招人厭煩。性子還算老實,不是沒有尊卑,有失分寸的人。

他與她同裘而臥,漸感溫暖,便蠢蠢欲動起來。可是心裡那道坎,邁過去不容易,曾經的不愉快經歷重又浮現眼前,於是伸出手的便縮了回來,再度輾轉反側起來。

被他這般攪合下去,今夜肯定是睡不成了。不過佑晴倒沒所謂,反正明天她也閑著,等他走了,再補一覺就是了。她由著他折騰,自己則穩如磐石的躺著。可忽然,猛覺‘呼’的一下被子從身上被撤了下去,整個人晾在微涼的空氣中,而身上一沉,已被靖睿壓住。

靖睿騎在她身上,喘著粗氣。佑晴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驚道:「你要做什麼,若是要捆我,大可不必,這麼久我都沒亂動,以後也不會打擾你睡......」不等說完,就見他低頭向她壓來。

佑晴被他捏住下巴,動彈不得,只得迎接他的親吻。她怎料他來會來這一招,腦袋裡一片空白,緊閉嘴角,咬著銀牙不叫他進一步得逞。靖睿才得到甜頭,又在興頭上,自然不會就此甘休,手按住她的兩頰,使勁一捏,就讓她張開了檀口。他初嘗甘甜,心中一陣騷動,他不識其中竅門,只知由著性子索取。所以一番纏吻下來,佑晴倒還未如何,倒把他自己憋的氣喘吁吁。
  
待他暫時放開她,興奮的喘息,見佑晴並未抵觸他的舉動,便將心中原本的擔憂也放下了。抬手就去胡亂扯她的中衣,準備今晚做成好事,以償心願。

不想這時,就聽自己的王妃慢條斯理的道:「殿下,臣妾來葵水了,怕是不能侍寢。”

活似一道驚雷炸到他身邊,將靖睿的衝動擊了個粉碎,頃刻做雲塵散盡。

佑晴用手背擦了下嘴角,重複了一遍:「今日是第二天,肯定是不成的。”

靖睿萬分憋屈,又想起曾經種種的挫折。登時一怒,道:「那又如何?本王想要,你還能不給?」不顧佑晴掙扎,去脫她褻衣。

佑晴本以為他聽到自己來葵水了,就會住手,不想他一意孤行,執意要行房。她不由得也怒了,新婚之夜,等他來找自己,他不願意,這會她不方便,他則上門來欺負她。來葵水的時候行房,萬一得了病症,她要受多少罪?!敢情受罪不是他,他無所謂了。

「我實在不方便,你要是想找人侍寢,那麼多人呢!」佑晴怎麼遂他心願。他脫她衣裳,她就雙手捂在胸前,不停的扭動身子:「這個時候同房,女子容易留下一輩子的病根。你體諒體諒我!”

靖睿道:「我還沒嫌你來這個東西噁心人呢!」他有的是力氣,擺弄個弱小女子簡直易如反掌,掰開佑晴的胳膊,沒幾下就將她上半身脫了個精光。靖睿恨帳內無光,看不見她身上春光,便朝外喊道:「來人,掌燈!”

趁他分神去喊人,佑晴手摸過枕頭照準他的臉就摔,靖睿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忙捂住額頭來揉。而佑晴腰一用力,雙腿使勁亂蹬,想把他從自己身上踹下去,奈何她根本抵不過靖睿的蠻力。此時宋靖睿心中湧起一股無名火,恨極了她的不服從:「藍佑晴,你最好老實點!否則有你的苦頭吃!”

「我老實點也吃苦頭,不老實也吃苦頭!都說了叫你去找別人了!我不行!”

靖睿便抓她的肩膀把她提到半空,然後使勁往上床上一推。佑晴被摔到床上,頭震的嗡嗡作響,眼冒金星,她捂著腦袋嘶嘶抽著冷氣,顧不得再掙扎。這時只覺得下-身一涼,就聽宋靖睿:「......竟真的來葵水了......」

佑晴恨道:「還能騙你?快放開我!」用僅存的力氣胡亂撲打他:「你快下去!”

靖睿現在是‘騎妻難下’,他剛才把話說的那麼絕,沒給自己留後路,此時只得硬著頭皮把事情進行到底:「你沒吃夠苦嗎,再不老實,賞你一巴掌,叫你昏死過去!”

「我若是得了病,這輩子生不出孩子,你就沒嫡系子孫了!”

靖睿道:「那就休了你,另娶他人!」轉念一想,本朝還從沒有過下堂的王妃,便道:「那就弄死你,另娶他人。”

佑晴本就對他沒好印象,可原本只是不喜歡,此時他對自己犯下這等罪惡行徑,她簡直對他恨之入骨,又聽他說這話,不禁瞠目切齒的恨道:「殿下說的對,我得了那場大病,真是後悔死了!還不如病死,免得受今日之辱。」盛怒之下,加之寒冷,她渾身發抖,上下牙關不停的打顫。

靖睿摸著她涼膩光滑的肌膚,道:「真的冷?」佑晴氣的直閉眼,不睬他。靖睿心下一橫,決心一條道走到黑再說,自我寬衣解帶,扶著玉麈到了桃源洞外,慢慢向內推,想一探其中美景。可不想佑晴此時又氣又冷,身子繃的僵直,她又是處子,靖睿試了半天,竟不得其門而入。最後他心一橫,送進去一點,就聽身下的佑晴疼的直倒氣,他道:「少裝了!」可一摸她身上竟浮了一層冷汗,知道她並非作假,趕緊‘偃旗息鼓’退了出來。

一番折騰,靖睿的衝動都耗盡了,此時他穿好衣裳,呆坐在床沿邊生悶氣。他怎麼就沒一次順心的?!斜眼瞄到一旁的枕頭,順手抄起來就往地上摔。剛才的滿腔欲-火變成了滿腔怨氣,握緊拳頭往床上恨恨砸了一拳。

佑晴見他這般,剛才他弄疼了她,但她也拿枕頭還擊他了,這會燭光下見他額角紅腫似是破了皮,又挨了她幾腳踹,算是扯平了。現在見他憋屈的小樣,再聯想起他青澀笨拙的表現,她好像明白了什麼。

她抿唇回憶新婚之夜的種種,越想越確定自己的想法。

昭王殿下似乎,沒有接觸過女子的經驗。

好端端個豐神俊朗的小王爺,定是有什麼心理陰影或者心理疾病才造成眼下的局面。她坐過去,低聲‘好心’安慰道:「殿下息怒,凡事都有第一次,咱們慢慢來啊......臣妾葵水走後,隨時恭候,叫您如願以償!”

話一出口,就見宋靖睿怔了怔,果然暴跳如雷,一躍而起,指著她道:「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誰稀罕你啊!什麼叫如願以償?少噁心人了你!就你?也就這黑燈瞎火的摸摸還行,擱到白天,看清你的臉,吃春-藥都提不起興趣!」說罷,一拂袖,氣衝衝的走了。

自從她說出那句話後,宋靖睿就從她的視線內人間蒸發了。整個冬季,他都沒再出現過,連年都是佑晴自己過的。於是她愈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要不然他何至於炸毛到這等地步。

大地回春,河開燕來,萬物重新煥發了生機。當然,這個萬物中包括九殿下宋靖睿。

這一日,陽光明媚,春風徐徐。王府裡舉行了本年第一次馬球比賽,馬球是貴族間最奢侈的娛樂活動,單訓練一匹好的比賽用馬就要花數百金。而球場地面則要用甘油澆灌,這樣才能平如鏡面,跑馬輕快不起揚塵

場地四周插著的旌旗在風中獵獵飄揚,王府護衛身著錦衣把守球場。

佑晴坐在搭建好的高臺上,見宋靖睿和另一人各帶一隊人馬進場。他穿著護甲,手執紅色彩漆描繪的球杖,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駿馬,從內侍手中取過馬球,揚起球杖,開出一球,兩隊人馬立刻策馬去奪那球。

馬匹的要求比戰馬還高,因為稍有不慎就可能人仰馬翻,輕則傷筋動骨,重則丟掉性命。
  
就見此時場上兩馬相撞,其中一匹黑馬竟原地翻折,重重砸在地上,將身上的騎手掀翻在地,並結結實實的碾了個正著。可就在那人準備掙扎而起的時候,馬匹亦想站起來,後蹄一踏地正中那人腿骨,就聽那人一聲長嚎,捂著腿痛苦的在地上抽搐不止。

佑晴看的直皺眉。這時同在高臺上的太監順恩,拂塵一搭,解釋道:「娘娘勿怕,打馬球死傷是難免的。”

她對這麼暴烈的體育活動實在是不感興趣。強坐了一會,便對身邊的覓春道:「......我不舒服......想回去休息。」覓春道:「奴婢扶娘娘起來。”

佑晴剛搭上她的手,準備起身撤離,猛地只見一道紅光從眼前如閃電般掠過,帶起的那股風竟吹的她鬢角的髮絲隨風而動,而那道光砰的一聲擊中看臺上的圍屏,停了下來。
  
她呆若木雞,心臟好像被嚇的都停止了跳動。她脖子僵硬的望向圍屏,就見一個拳頭大的紅色馬球在地上滾著。她撫了撫胸口,扭臉看向球場,見宋靖睿在馬背上朝她這邊揚著下巴,晃了晃手中的球杖。

順恩著急的勸道:「娘娘,您快別動了,還是坐下罷。殿下生氣了!”

佑晴驚魂未定。他是因為自己上次說了那句話,惱羞成怒,準備在今日製造意外事故,除掉她嗎?

 

八 一周目(八)

佑晴掂量了下自己的身份,暗暗權衡如果他對自己下毒手,會遭受怎麼樣的懲罰。

他不用一馬球打的她腦漿迸裂,只需意外飛來一球,把她的眼睛打瞎一隻,她這輩子基本上就毀了。

佑晴不敢再走神,眼睛片刻不離的盯著場上的那個馬球,做好它再飛來,她及時躲閃的準備。她緊緊攥著手帕,面色十分凝重。每當有人騎馬挨近那球,用球杖擊打出去,她就本能的向後靠靠身子。

這時一旁伺候著的順恩,見了王妃這個樣子,不禁低聲道:「娘娘,您不用怕,陪殿下玩球的護衛都是百裡挑一的好騎手,不會打偏,傷著咱們的。”

佑晴記得別人說過順恩姓高,便道:「高公公,殿下很喜歡玩馬球嗎?」順恩笑答:「回娘娘,殿下在南京時就喜歡玩馬球,那會殿下只有十四歲,球技就十分了得了。後來到了封地,玩的次數就更多了。」他斗膽抬眸看向王妃:「娘娘,似乎不大喜歡看馬球?”

佑晴微微一笑:「公公若是你,遇到剛才的情況,還會喜歡這個危險的比賽嗎?”

順恩馬上道:「奴才嘴唇,說錯了話,請娘娘不要怪罪。”

佑晴發現高順恩這個人挺出乎她的設想的,他好像的膽子好像特別小,見了她總是畢恭畢敬的。是真的膽小如鼠,還是會咬人的狗不出聲?想了想,她覺得沒必要把高公公想的那麼壞,他和她沒有利益衝突,他沒道理和自己過不去。

此時場上抗爭越發激烈,就見一個護衛手拿球杖,本要去打地上的馬球,不想球杖一偏,擊中了迎面而來球手的馬匹右腿。那馬揚起前蹄,仰頭嘶鳴,背上的騎手勒緊韁繩不停的喝著口令,可惜無濟於事,那馬到底是前腿一軟,身子重重的砸到了地上。

場上只得暫時休息,給那騎手換馬。

這時佑晴發現宋靖睿在朝她這邊看,直看得她渾身發毛。順恩看了看殿下,又看了看王妃,心裡一歎,看來有些話,還得他說才行。

他壓低聲音道「......不怕娘娘您生氣,奴才說句實話。您看殿下好像對您不上心,其實卻不是這樣。殿下他到封地四年有餘,這王府內的一草一木,他都再熟悉不過了。唯有您,是殿下新接觸到的人,他真的極關注您的一舉一動。就拿今天這場馬球比賽,他特意叮囑奴才,務必將您請來。”
 
敢情是宋靖睿覺得其他的東西都熟悉,都玩夠了,唯有她這個遠道而來的大活人,對他來講挺新鮮的。佑晴道:「公公這番話,本妃聽進去了。還想問公公一句,一會打完馬球,可還有別的活動?”

順恩看了眼承運殿的方向:「擊鞠比賽結束,王爺一般會在前殿與場上這些球手飲酒,論功行賞。」佑晴心說道,真是腐化到極點的生活方式,不過,她只要熬著看完這場比賽,他去前殿飲酒作樂後,她就不用再見他了。

正想著,忽然看到宋靖睿騎著棗紅馬不急不緩的向她所在的地方行來。佑晴還沒從剛才那飛來的‘奪命球’的陰影中徹底走出來,見他來了,心頭一緊,抓牢手帕,萬分戒備,如臨大敵。

宋靖睿下了馬,把球杖遞給一旁的婢女,把馬鞭往肩頭一搭,朝佑晴道:「說說看,現在本王這邊進了幾個球?」佑晴起身欠禮,道:「您這隊領先進了五個球,王爺獨進了三個。”
 
靖睿哼笑:「多虧剛才本王發了一球提醒你!你才能看的這麼仔細。」他接過順恩捧上來的茶水,一飲而盡,反手擦了下嘴角,又問佑晴:「你想起怎麼寫字了嗎?”

佑晴這一冬天都在鑽研書法,可惜這東西不是一朝一夕能練成的。她怕宋靖睿再為難她,忙說:「馬馬虎虎,想起那麼一點......」靖睿眼眸朝她一挑,壞笑道:「一點是幾歲的水準?其實本王一直在想,如果剛才那一球打的你受了傷,你寫信回南京,藍家人肯定都認不出你的字跡吧,還當是路上書信被人掉包了。你現在的狀況,就是讓你寫救命信,給你送回娘家,都不起作用。哈哈!”

「......」佑晴從沒往這點上想過,硬笑道:「殿下待臣妾好,臣妾何必寫信回娘家。」說完,自己都覺得虛偽,他倆有矛盾那是明擺著的。靖睿撇撇嘴,輕蔑的冷笑道:「本王待你好?本王恨不能把你攆回娘家去。”

「既然如此,殿下何必叫臣妾來觀戰?”

靖睿拿過宮婢呈著的球杖,瞥了眼佑晴,把眼睛笑成一線天:「當然是為了驗證你的頭骨和馬球,究竟哪個更硬一點。」說完,轉身返回馬上,朝佑晴哼了一聲,策馬回球場中央去了一邊走還不忘回眸睇她。

順恩賠笑,道:「王爺再同您說笑,您千萬別當真。”

哪裡是說笑,分明是死亡威脅。佑晴坐立不安,可這時起身移動,就怕他再真的一馬球掃來。正在煎熬的時候,她看到從前殿的方向急匆匆跑來一個報信的兵丁,一身的塵土,想必是遠道而來。

那兵丁站在場外,焦急的踮腳眺望宋靖睿的方向。很快,靖睿讓比賽暫停,而那兵丁則迅速進入球場,跪倒他的馬下,仰頭說了什麼。

佑晴就見宋靖睿右手一松,球杖落到了馬下,他失神的下了馬,身子僵硬的向南走了幾步,忽然雙膝一軟,跪了下去。

而場內的護衛們亦隨著王爺,齊齊低頭跪下。

助陣的鑼鼓次第停歇,瞬間,剛才還喧鬧的球場靜的嚇人。

佑晴不明白髮了什麼事,站了起來,和順恩一起等消息。此時一個小太監跑了過來,哀然對順恩道:「......南京剛來的消息,陛下駕崩了。”

皇帝駕崩了。

她懂了,跪在那裡的宋靖睿在向南拜自己的父親。

她是臣民,還是宋家的兒媳,當然也要拜,便徐徐彎膝向南方默哀。

自從皇帝駕崩的消息傳來,宋靖睿立即召見了當地的官吏,和他們商量國喪期間的事務。
  
王府內一片縞素,剛出了冬日,卻又見一片純白。

當夜,很應景的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到傍晚時,才漸漸的風停雨歇,佑晴看著宮燈在地面的積水上映出的點點昏黃亮光,不禁歎了一聲。

據說王爺見完三司的官員,就一直在銀安殿內喝悶酒。

佑晴低頭,想了想自己的父親,無論是在現代社會還是在這裡,父親的角色都是缺失的。現代社會的親生父親就不用說了,他就是個電話號碼加銀行帳號,從小到大沒見過幾次面,考慮到他按時支付生活費,佑晴對他的印象不算太差。而穿越到這裡,藍佑晴的父親舞陽侯五年前就病死了。

「娘娘,高公公派人來說,殿下請您去銀安殿。”

她似乎隱約有這種預感,所以被他喚去,她竟然沒感到意外。室外的雨霧冰冷,而進入銀安殿內後,她只覺得比外面還要冷。她後悔了,多穿件衣裳出來好了。

他身子歪在寬大的軟榻上,榻上有一方矮桌,擺著銀壺玉盞,靖睿正捏著一個白玉酒盞放在胸前,見她來了,笑著坐起來,十分興奮的朝她招手:「過來,陪本王喝一杯。”
  
佑晴坐到矮桌另一側,她這會周身透著涼意,喝酒暖身正好,便如他所願,斟了一杯酒,慢慢啜飲。這時靖睿忽然將身子探過矮桌,手抵住她酒盞的底部,向上一揚,把一杯救都灌進了她口中。

他笑道:「酒錢又不用你出,那麼節省做什麼,一口喝淨了,才是本王的王妃。”

這酒自有一股清洌的醇香,並不難喝。佑晴抿去嘴角的酒漬,又斟了一杯,鎮定的問宋靖睿:「殿下,怎麼想到要找臣妾來陪您喝酒了?」靖睿咬著酒盞邊緣,雙眼朦朧的道:「在大喪期間,他們都不敢陪本王喝酒。”

「......」所以你就拖我下水?

靖睿笑眯眯的道:「這回你高興了吧,皇帝駕崩,太子繼位,你堂姐是皇后娘娘了。」佑晴瞭他一眼:「臣妾要是那麼想的話,還能算是人嗎?殿下的父皇駕崩,臣妾怎麼能高興的起來。”

靖睿一怔,悶哼哼的繼續飲盞中的酒,只是不時抬眸看佑晴一下,過了一會道:「你怎麼不勸本王,別人聽到本王要喝酒,都嚇的磕頭求本王。”

「喝都喝了,喝一口是錯,喝一壺也是錯,不如索性喝到爛醉如泥。」佑晴道:「再說您因為陛下駕崩,傷心難過,喝點酒,心裡能好過些。”

靖睿把酒盞一撂:「本王哪有......」朝她瞪了瞪眼,又把音調降了下來,黯然道:「自己的父親去世,身為人子怎麼能不傷心......」心中一陣酸澀,忙喝酒來壓。半晌,他又朝佑晴笑道:「藍佑晴,其實你也不是沒優點,比如你很誠實,如果你進門的時候,假惺惺的為皇上哭喪,本王一定賞你一巴掌。”

「......」佑晴努了努嘴:「為什麼?”

「本王離開南京差不多快五年了,之前在宮內每個月見父皇的次數也不多,所以縱然他最疼本王,可是本王的腦海裡他的樣子卻十分模糊,聽到他駕崩了,本王心中不是滋味......卻遠沒達到失聲痛哭的地步。更別提你這個外人了,你哭了,恰好證明你虛偽至極。”

“……可是按照規矩,是該為皇帝哭喪的......」

「哈,是啊,規矩。按規矩,本王不能離開封地,不能進京弔喪,一旦離開南京來到封地,就註定見不到他們了!”

先皇駕崩,新帝登基,乃是政權更迭最敏感的時期,倘若此時藩王敢進京,就按照謀逆懲處。

故此,父皇駕崩,母后殯天,這些在封地的兒子們都無緣見上最後一面,甚至不能為離世的至親做些什麼

靖睿呵呵笑著,繼續斟酒,這時他猛地一怔,對佑晴道:「不,或許,其實你想為皇帝哭,可是你根本就哭不出來。藍佑晴,你有眼淚嗎?那天晚上那麼對你,還有今天用馬球打你,都沒見你流一滴淚。”

“……臣妾大病之後,遇到事情反應略有些遲鈍......其實臣妾內心是非常害怕的。”

靖睿冷哼一聲,將杯中的酒飲盡,把身後的引枕拽了拽,舒舒服服的靠著,眯著眼睛看佑晴,盯著看了一會,一撇嘴:「還是不覺得好看。」便將眼睛閉上了。

佑晴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靜觀其變,過了一會,聽到他呼吸勻稱,而睫毛在微微顫抖。才明白他葫蘆裡賣的是瞌睡藥。

既然對方睡過去了,她就撤退了。正準備下榻,就聽到宋靖睿低喃了一聲:「......父皇」而眼皮下漸有淚痕。

佑晴一驚,忙探身去看,這廝難道真的哭了?

可就在這這時,宋靖睿竟猛地的睜開了眼睛,和佑晴四目對視。他呆了呆,突然騰地向後移動身子,直貼到牆壁上,然後用手不停的拍自己臉、脖子和前胸。確定無事,才長跪在榻上,把矮桌一掀,揪住藍佑晴,怒道:「你靠過來想做什麼?”

「殿下剛才的姿勢不對,臣妾想叫您起來重睡。”

「啊,什麼?”

佑晴淡定的說:「殿下不知道嗎,醉酒的人是不能身子‘窩’在那兒睡的。否則的話,嘔吐物容易堵在喉嚨裡,窒息死亡。臣妾來的路上,就聽說,有個兵丁淹死在自己的嘔吐物中了。”
 
靖睿:「......」

這時殿外的宮婢聽到掀桌的聲響,闖了進來。見王爺揪著王妃的衣襟,都嚇了一跳,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靖睿怒指殿外:「誰叫你們進來的,都滾出去!」那些宮婢便趕緊低頭轉身出去了。

這邊廂靖睿還揪著佑晴不放:「胡說八道!”

「那殿下,以為臣妾要做什麼?”

「誰知道?!”

她道:「既然誰都不知道,那就是臣妾根本沒想做什麼嘍。”

靖睿見她居然頂嘴這般順溜,把她衣襟往上又提了提,將她拽到眼前,道:「誰知道你動了什麼歪心思......」話一出口,心道,哎呀,她不是要勾-引我吧。想到這,借著酒勁兒,臉上竟又紅了幾分。渾然不覺間,氣氛也覺得尷尬起來。

佑晴見他愣神,本來納悶,此時見他這樣子,猛然間心中道,這傢伙不是以為自己要偷吻他吧。她便立即露出嫌惡的表情,咧著嘴痛苦的將臉別開了。


九 一周目(九)

他親爹和親哥都沒給他臉色看過,可偏偏藍佑晴數次當著他的面甩他白眼。

而溫潤如玉,溫文爾雅,形容的是他親哥,不是他。

所以方才還暗暗得意的靖睿見佑晴露出厭棄他的表情,當即惱羞成怒,另一隻手掰正她的臉:「你這什麼態度?”

他內心想法如何,皆出自她的猜測,沒有真憑實據,只得道:「臣妾哪敢有什麼態度,硬要說的話,那就是殿下不相信臣妾的解釋,臣妾頗為無奈。”

剛才那種咧嘴嫌惡的表情能叫‘無奈’?可她這會,睜著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靜靜的和他凝視,倒看的靖睿拘謹起來。他慢慢放開她,自己坐回到榻上,支著一條腿,斜眼看她:「你再敢對本王不敬,有你的苦頭吃。”

佑晴眼皮垂低,慢悠悠的說:「臣妾有罪,臣妾告退。”

靖睿剛才在睡夢中被嚇醒,這一覺睡的不實,加上酒勁又泛上來,頭隱隱作痛,他兩指揉著太陽穴,道:「先別走,叫人端碗醒酒湯來。”

「是。」她小步出了內室,招來順恩,讓他去準備醒酒湯。那醒酒湯早就備好了,聽說王爺要飲,順恩趕緊吩咐人去端,轉眼就到了佑晴手上。她穩穩的端著那碗湯,生怕灑了一滴,再被他挑毛病。

靖睿喝了幾口後,再飲不下去,將碗一撇,丟到了地上,那薄胎的玉碗便摔了個粉碎,和早先的一地狼藉做了伴。

「......」佑晴吃驚的看著他,不知該說什麼好。

靖睿只一味喝酒,連個下酒菜都沒有,空腹飲酒的後果這會都找上門來。他胃不舒服,擰著眉毛往榻上一趴,瞪佑晴:「你想說什麼?”

“……為,為什麼不把碗遞給臣妾,而是扔了?」敗家也沒這麼敗的吧!

靖睿不耐煩的道:「本王耳朵空的慌,想聽個響,與你何干?”

「......」是啊,與她何干,她便福禮低聲道:「是臣妾多言了,臣妾......」不等她說出‘告退’兩個字,就見宋靖睿忽然一抬手,揪住她的前衣襟,將她拽到榻邊,道:「耳朵裡還是空落落的,給本王唱個曲兒聽。”

她相信就是真正的藍佑晴也不會唱曲兒這個技能的:「臣妾不會。”

靖睿不依不饒:「隨便哼兩句。”

「臣妾怕只是隨便哼兩句,哼的不好,讓殿下聽了頭疼。”

靖睿一嘖嘴,扯著她的衣袖,怒道:「叫你哼,你就哼。」佑晴不為所動,道:「殿下想聽,叫人傳歌姬來。」靖睿道:「喝酒就算了,國喪期間,怎麼能讓歌姬又唱又跳?你當本王真的沒心肺嗎?」說著這句話,晃著她的胳膊,口中不停的道:「哼一個,哼一個,哼一個,哼一個......」

佑晴無可奈何的道了一聲:「臣妾哼就是了。」來阻止他的叨咕。靖睿這才露出笑容,往榻裡挪了挪身子,空出個地方給佑晴坐。佑晴只能依照所言,哼個曲給他聽。可剛要醞釀一下,起個調兒開哼,就見宋靖睿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她便覺得唇齒艱澀,擠不出聲。

「怎麼不哼?”

「您看著臣妾,臣妾十分緊張,故此難以開口。”

靖睿不耐煩的說道:「你怎麼那麼多事兒。」將眼睛一閉,頭枕著雙臂,仰靠在榻上,將一條腿扔到她腿上:「這回行了吧。”

沒他盯著看,她放鬆了許多,音調自然而然的喉嚨裡逸出,舒緩、平靜,安寧。靖睿本就困倦,此時這輕柔的曲子就像一雙無比溫柔的手輕撫著他,助他入眠。

靖睿一翻身,將一隻胳膊也扔到佑晴身上,不知不覺間進入了夢鄉。

等他再度睡了過去,佑晴也打了個哈欠,喃道:「真是的,這《搖籃曲》哼的,我自己都困了。」她把宋靖睿的胳膊腿從自己身上移開,想起身離開,卻發現裙擺也被他壓住了。她便眼珠一轉,心道何必冒著冷雨回存心殿,就擱你身邊睡一夜,明早起來嚇死你。

佑晴抓過一個靠墊枕好,挨著宋靖睿睡了。

昭王自從到了封地,包括藩王間互送的玩物歌姬在內,無數女子明著暗著想勾引他,爬的他床。只是宋靖睿那會還沒緩過神來,對這些事極端排斥。漸漸的,府裡的宮婢和歌姬們,知道小王爺對女子不大上心,寧願打打馬球,看看搏獸。暗地裡難免猜九殿下身體有些問題,一個個的都不再動以色媚主的主意了。

但這些女子的行為,再加上在宮中的所見所聞及兄長對他的影響,給他留了個印象,就是他這等尊貴的人物,是女子人人都想勾一勾的。藍佑晴稍有和他親昵的舉動,他就自然而然的往那方面想。

這一大早睜開眼,就見自己面龐寸余外的地方出現一張嬌豔容顏,她人尚在睡夢中,閉著眼,較之平時,看不到那雙透著若即若離冷意的眼眸,但看五官,倒有幾分可愛的憨態。

於是靖睿腦海中不由得再次得出結論,她昨夜不走,就是投懷送抱,引自己同她圓房。他皺了皺眉,毫不憐香惜玉的推了王妃一把:「快起來!”

佑晴被他弄醒,慵懶的望向他:「嗯?」但心中卻想,自己居然沒在他前面醒來,不知他醒來看到自己睡在一旁,嚇到了沒有。

「哼!」靖睿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拽起來,輕蔑的笑道:「你昨晚為什麼沒走?就知道你存了歪心思!上次你來葵水了,是不是覺得很是倒楣,錯過了讓本王寵倖你的機會?」又撇了撇嘴,歎道:「可惜,你再勾引本王也沒用,國喪期間,禁房事。”

“……”

靖睿捏了她臉蛋一把,道:「你再怎麼勾引本王,熱孝期內也是不行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佑晴見他又來這套,這一次連反駁都懶得了,索性認了:「那......臣妾就等出了百日熱孝再來媚惑殿下罷。”

靖睿沒料她會這般說,居然脫口而出:「真的會?」話一出口,驚覺失言,羞憤之下,將佑晴一推,怒道:「今日本王還要見附近州縣的官員,你快走,不許耽誤本王時間!”

佑晴發現自己有些習慣他一驚一乍的態度了,淡淡的回了一句:「是。」把衣衫順了順,福禮退下了。

父喪在身的九殿下徹底消停了,至少在熱孝期內,他沒法再折騰玩樂。皇帝駕崩一個月後,接到了另一個消息,太子殿下已登基為帝,將來年定為延德元年。

藩王們就是要眼睜睜看自己的父親做皇帝,兄弟做皇帝,侄子做皇帝的一群人。不過,就藍佑晴觀察,宋靖睿好像根本就沒存過坐金鑾殿的念頭,吃喝玩樂而不承擔任何責任,才是他的追求。

成了皇帝,或許對他來說,還嫌麻煩呢。

新帝登基會按照慣例賞賜各地的藩王,而藩王則要準備回敬的貢品派人送回京城。這一來一往君臣之間,兄弟之間的金銀珠寶的饋贈,很大程度上沖淡了先皇駕崩的悲痛氛圍。國喪號稱三年,其實只有二十七個月,而不管是皇帝還是各地的藩王都要處理政務,就出現‘以日代月’的說法,實際上真正服喪的日子只有一個月左右。

再說,沒有哪個新皇帝是沉浸在父皇駕崩的悲傷中無法自拔的,往往老皇帝一死,新皇帝就甩開胳膊,安撫朝臣的安撫朝臣,防備權臣的防備權臣。

於是,皇帝駕崩百日之後,新皇帝將撫遠將軍之子鐘世彥,為駐紮在薊州外的懷遠營的右副將。

而鐘世彥去赴任,途經昭王封地,他的妻子與昭王妃是親姐妹,他與昭王是連橋,自然要去拜見一番。

藍佑晴從順恩口中聽到這個消息,驚的差點把茶盞掉到地上。那個大紅婚服的女子在自己床前哭泣的情景又浮現在眼前,那天,她的雙胞胎妹妹嫁給了自己原定的丈夫。

而她則被迫成為自己原來妹夫的妻子。

現在,兩對錯嫁錯娶的夫妻要見面了。

佑晴凝眉思忖著。她連一點藍佑晴的記憶都沒有,先不說雙胞胎妹妹藍佑昕,那鐘世彥其實是藍佑晴舅舅的兒子,也就是她的表哥。他們兩人都是和原本的藍佑晴相熟的人,如何應付得了?

唉......如果沒辦法,只能搬出萬金油‘失憶症’來裝傻了。另外,她成婚之前就被拆穿了身份,不知妹妹和鐘世彥那邊情況如何。

「殿下對這件事怎麼說?」她很好奇宋靖睿的反應。考慮到他當初大鬧送親隊伍的情景,這一次他會如何對待鐘世彥和藍佑昕。

順恩把腰伏的更低了,小心翼翼的回道:「殿下只說了三個字:只管來!”

「......」很好,一聽就是敵對態度。

這時順恩瞟了眼四周,小碎步上前,對佑晴道:「娘娘,奴才有一件事是非講不可了。其實跟殿下拆穿藍家將您和您妹妹調換一事的人,就是鐘副將。”

 

十 一周目(十)

佑晴和靖睿見面的情形,倒跟地下黨有幾分相似,只能宋靖睿單線聯繫她。她想主動見他一面,則非常困難。在鐘世彥和藍佑昕到來之前,她想見他一面,不管是主動去見,還是派人去請,都逮不住宋靖睿的人影。

他不是在宗廟守靈就是在是和道士們焚香祈福,要麼就在壽春園看野獸相搏。佑晴後來也煩了,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等妹妹和妹夫登門再見機行事罷。

在鐘世彥和妹妹到來的前一天,就有兵丁來報了他們的行程。前一晚,他們宿在城外,在第二天一大早就乘車輦進了藩都,在中午時進了王城。

昭王擺了家宴招待兩位遠道而來的親戚。開席前,靖睿和佑晴在在承運殿內升座等候兩人。佑晴不知宋靖睿是不是父喪在身的關係,一直繃著臉,和外面下火般的炎熱天氣正好相反。有他這個表情在,殿內的溫度好似都降了許多。

佑晴歷來是不會主動招惹他的,他既不說話,她也沉默。

這時有人來報,說鐘少將軍和夫人進了王府前門了。靖睿便朝順恩使了個眼色:「去帶他們進來。”

過了一會,順恩便引著一對年輕男女相攜進來。男子年少英武,五官遠不及宋靖睿精緻,卻自有一番磨礪出的軒昂之氣,他裝作不經意的抬眸看了眼佑晴,便拱手道:「末將鐘世彥,參見昭王殿下,王妃娘娘。」他身邊的女子穿著素青澀錦襖,藍色暗花馬面裙,未語人先羞,羞答答的垂著眼眸不敢看端坐的王爺。直到她的丈夫旋首瞥了她一眼,她才張開櫻桃小口,柔柔的喚道:「殿下......」又將一雙含煙水眸望向姐姐:「娘娘......」

鐘世彥便冷聲道:「你就這般參見,未免太不合規矩了。”

佑晴一驚,心道他對佑昕的態度也太差了,簡直和宋靖睿對自己沒差別。這是就聽宋靖睿笑道:「罷了,罷了,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禮。本王在配殿設了酒席為你們接風,咱們席上再聊。”

鐘世彥這才冷睇了妻一眼,不再計較。佑晴見妹妹一雙美眸漸起水霧,整個人我見猶憐,心中道,這鐘世彥真是鐵石心腸,對這個嬌娘子也能狠得下心折她的面子。她自然得向著妹妹說句話:「殿下所言極是,這些細枝末節就不要計較了。鐘副將也請不要再責怪尊夫人了。”
  
鐘世彥一怔,失落的道了聲:「是。”

四人剛見面,都先將心中所想藏住,互相配合的走過場。只是各有心事,一頓飯吃的味同嚼蠟,加上國喪期間不許歌舞款待賓客,便連這個拖延時間的招數都使不上,匆匆結束了筵席。
筵席後,佑晴帶著妹妹回了存心殿。知她有許多話要說,佑晴摒退了左右,與妹妹握著手在榻上說話。佑昕低頭抿唇,神色哀然,半晌才喚了聲:「姐姐——」然後便撲到佑晴懷中大哭起來。

「姐,你救救妹妹我吧,世彥他根本就不想和我一起生活,他心裡全是姐姐你,與他成婚一年,他寧願去找姨娘同房,也不來我屋裡坐一會。我,我居然還是處子之身。」佑昕抽抽噎噎的道:「我寫信跟娘說,可娘回信與我,要我忍著,讓著,關懷他,可他連看都不看我一眼,我那些溫柔又怎麼能讓他知道呢?”

佑晴不知該作何反應:「他難道新婚之夜就發現你的身份了?”

「姐,他隨舅舅離京赴任前,常進出咱們家,他那般愛你,你的一顰一笑,他都記得。掀開蓋頭,我一開口,他就發現我不是你了。他後來聽說你嫁給了昭王,便立即寫信將此事告訴了殿下,為的讓一直無法無天的昭王將婚事攪黃,他好再度迎娶你。姐,昭王發現你不是藍佑昕,可曾為難你?”

「......」其實佑晴覺得,宋靖睿不光為難她,他為難在他身邊的每一個人。

佑昕忽然揚起帶著淚光的眼睛,迫切的問道:「......殿下是不是也未曾與你圓房?”

佑晴遲疑,不知該如何回答。見姐姐不說話,她當她是默許了,竟下了結論:「表哥說的不錯,殿下也想糾正眼下這混亂局面。”

「糾正?”

「我留下,姐姐你隨世彥去薊門。”

佑晴苦笑:「說的容易,殿下怎麼會輕易答應。”

「難道姐姐不想嗎?你真的忘了你和表哥的情誼了嗎?”

佑晴還真忘了,她扶額道:「其實那場大病後,我對以前的事情記得不那麼清楚了,好多事都忘記了。」佑昕似乎對這句話早有準備,她道:「娘信上說了,但姐姐你想啊,你和世彥表哥重新在一起,他能説明你想起以前的事情。”

佑晴道:「先別說我,假如真的各自歸位了,你受得了王爺的脾氣嗎?娘當初讓你代替我嫁給世彥,不就是為了免受昭王的折磨麼。”

佑昕抱住姐姐,伏在她胸口,半撒嬌的道:「我怎樣都沒關係,關鍵是姐姐能和表哥重新在一起,讓你想起以前的事。其實我現在受世彥表哥的氣,就是報應,因為他原本就不是我的。倘若他對我好,我怕是會更愧疚,但現在......與其咱們兩個都不幸福,不如成全姐姐你的幸福。”

“……咱們想出花來都沒用,一切要取決於殿下。否則,有咱們苦果子吃。”

佑昕掏出帕子抹著眼淚,道:「姐姐放心,世彥表哥會探殿下口風的。這會,不出意外,表哥恐怕已經和殿下開口商量此事了。倘若殿下同意,你就會隨表哥走的吧。”

佑晴想了想,嗯了一聲。目前的局面看,鐘世彥和妹妹都想換回來,假如宋靖睿也同意,那就是三對一,不管她的態度如何,都換定了。

剩下的時間,妹妹講未出嫁前鐘世彥對她如何如何深情,奈何佑晴根本在聽別人的故事,難以感同身受。最後佑昕見效果甚微,便不講了,準備告辭回王府內住的地方。

此時夜幕落下,北地夜晚溫差大,佑晴怕妹妹回去的路上著涼,便讓人找了件繡金牡丹紋的褙子給她披了,又差了人將她送回住的地方。

佑昕摸著身上的褙子,若有所思。

她今日見了昭王,才發現那是個神仙般好看的人物,而且她也沒看出他哪裡乖張荒唐來,倒見他氣質高貴,舉止溫文爾雅。再說看姐姐在這裡的樣子,吃穿用度樣樣不缺,沒半點受氣的跡象。

殿下沒碰姐姐......是不是意味著殿下他......

在這微涼的夜風中,她臉頰微微泛紅。

這時,聽到前方有人聲,且看到太監提著宮燈列隊走來,她知道自己碰到昭王的儀駕了,忙傾身垂首站在原地恭候。

「王妃,你怎麼在這兒,本王還想去找你呢!」就聽頭頂傳來一把醉醺醺的聲音,接著手腕被握住,那人繼續道:「那省得本王親自來請了,走,回銀安殿再陪本王喝幾盞。”

「殿下,我不是......」忽然冒出一個大膽的念頭,不如隨他去,看看他對自己究竟是何態度,於是忙改了口:「是。”

這時送佑昕出來的宮婢,見殿下認錯了人,其中一個忙開口道:「殿下,這位是......」可不等說完,就聽王爺一聲怒吼:「本王駕前,哪有你這奴才說話份!」嚇的那宮婢忙當即跪下認罪,其他人的哪還敢張口,都默不作聲。

佑昕將錯就錯隨著昭王回了銀安殿,她的內心既驚又喜,坐下後一直忐忑不安的不敢直視宋靖睿,只覺得耳根都燒紅了。

她這樣做,明天姐姐知道了,會不會怪她?

可是怪她......這其實明明就是她的丈夫。

「王妃,今夜怎麼如此矜持了,上一次你可是與本王暢懷豪飲的。”

聽了這句,她怕穿幫,忙捧起那盞酒,仰脖喝淨。這酒清香沁人,那股特有的酒香縈繞在鼻腔久久不散。佑昕想來自己不勝酒力,才喝了一盞,就暈暈乎乎的連連點頭,最後指尖發麻,竟握不住酒盞,讓它跌在了地上,她想俯身去拾,卻頭重腳輕,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這時宋靖睿才拎了另一壺酒自己斟了一杯,吩咐順恩道:「把她,還有里間躺著的鐘世彥抬到暖閣去。記得,把他們衣裳脫了,塞到一個被窩去。”

「是。”

靖睿咬著杯沿,想起剛才鐘世彥跟他說的話,就想笑。

換回來?他還真敢說。

藍佑晴雖然不是他原本的王妃,他倆也沒圓房......但他倆都那樣接觸過了,咳!和、和圓房有什麼區別。

既然是他用過的東西,斷沒有交給別人的道理。再說,他堂堂昭親王,哪能任一個副將說的耳根子軟了,聽他的安排。

而鐘世彥說他和藍佑昕不曾圓房,所以藍佑昕還是完璧,這是他想換回藍佑晴的依據。

靖睿飲了一口酒,撐著腮幫,笑道:「那本王就行行好,幫你們跨過這一步。哼,看你鐘世彥,明天還有什麼臉再提這件事!”


十一 一周目(十一)

派去送妹妹的宮人回來的時候,佑晴已盥洗完畢,散了頭髮準備入寢了。只是宮人去的久了些,她便問她們緣何耗費這麼多時辰。那些宮人被昭王身邊的太監警告不過不許回去跟娘娘多嘴,不敢講出真相,只回稟說在路上有人丟了東西,大家一起翻找,才回來的晚了。
  
佑晴聽妹妹平安的被送了回去,放心的躺下。可佑昕那番話盤繞在她心尖,每當她醞釀出些許睡意,腦海裡就不合時宜的蹦出幾句話,攪的她睡不著。
  
看樣子鐘世彥和佑昕得在王府住上幾天,明日肯定還有的忙,必須要儘快入睡才行。佑晴便在腦海裡想像出羊跳圍欄景象,心中默念道:「一隻,兩只,三隻......」待念叨到七十八隻,終於引出點睡意,正準備借著這股困意睡過去,忽然聽到太監尖著嗓子吼了一聲:「殿下駕到——」直接把那邊本就不多的睡欲扼殺了。
  
佑晴只得披衣起來迎他,見宋靖睿雙顴上浮著紅潮,知他又飲酒了。她怕他喝多了纏人取樂。便好心的道:「臣妾這就吩咐人給殿下準備醒酒湯。」不想宋靖睿笑著擺了擺手:「不必了,本王覺得這樣剛剛好。”
  
估計是騰雲駕霧,腳踩棉花的感覺。佑晴道:「殿下是跟鐘副將在飲酒嗎?」一提鐘世彥,靖睿便忍不住想笑,不禁看了眼銀安殿的方向:「嗯,是跟他喝酒了。」說完走向床鋪,靴子也不脫便滾了上去,仰面躺著,又咯咯笑了兩聲。
  
佑晴靠過去,順手幫他把靴子脫了,溫聲問道:「殿下,在笑什麼?」難道是高興要把她換走了嗎?
  
其實靖睿不僅將鐘世彥和藍佑昕下藥湊在一個被窩這麼簡單。他還給癡心妄想的鐘世彥設了另一個把戲。既然鐘世彥心心念念的惦記的是藍佑晴,他就命人找了藍佑晴的衣裳,擺放鐘世彥床頭。同樣服了迷藥,鐘世彥肯定要比身材嬌小的藍佑昕早醒,到時候他看到那衣裳,便會以為在他床上的是藍佑晴,不管他是欣喜還是恐懼,等藍佑昕醒了,他發現其實睡的是他原本的妻子,表情肯定有趣極了。
  
靖睿眯開一隻眼睛,瞭她一眼,咂咂嘴,故作平靜的道:「就是笑那鐘世彥的為人罷了。你說他多可笑,竟想讓你和你妹妹換回來!這是能換的嗎?再者,他說藍佑昕還是完璧,那你還是呢。可咱們都......都......那樣了!誰知道她藍佑昕幹不幹淨?!”
  
聽這語氣,他是不同意換了。佑晴暗暗松了口氣,若是跟那鐘世彥在一起,天天要見不說,他肯定要給他講兩人過去的事情,鐘世彥若是對她好,她會覺得對不起他,畢竟她不是他原本的愛人。還不如在宋靖睿這,兩人對彼此都沒要求,相互冷落也沒心理負擔。
  
佑晴展顏一笑:「是啊,殿下怎麼會同意呢。」靖睿本就喝了些酒,此時心頭熱乎乎的,又見她嬌顏含笑,頗有幾分媚態,他便醉眼朦朧的貼上去,握住她的手腕,道:「還沒說完,鐘世彥聽了本王的意思,知道不可能換回來,今夜便與你妹妹圓房了。”
  
佑晴不解的問:「他們圓房與否,殿下怎麼會知道呢?」她聽妹妹說,鐘世彥可是寧願和她幹坐著,也不願意碰她的。
  
靖睿哼道:「當然是鐘世彥親口說的。他還答應以後會與你妹妹一同好好生活。」那鐘世彥懇求他的時候,把在京城時,他和藍佑晴的兩人如何情意綿綿的過往都講了,直聽的他犯噁心。所以他今夜來,也有把鐘世彥放棄她,而選擇和她妹妹圓房的事情講給她,戳她心窩,叫她傷心流淚的意思在裡面。
  
不想藍佑晴全不在乎,舒心的笑道:「這件事能這樣解決實在是太好了。」靖睿沒看到想看到的東西,心中不免有些失望,黑著臉道:「那鐘世彥在此之前還對你念念不忘,轉身就去找了你妹妹,你就不恨他?」佑晴挑挑眉:「不管殿下信不信,反正臣妾自從生了那場大病,連如何寫字都忘記了,更別說旁的人和事物了。就連臣妾的妹妹......若不是長著一張臉,恐怕見了面都不認得。”
  
靖睿哼笑道:「你不是貪圖榮華富貴,不想跟鐘世彥離開,才這樣說討好本王的吧。」佑晴斬釘截鐵的回道:「不是。”
  
見她態度決然,不像是弄虛作假。靖睿心裡這才舒坦了點:「姑且信你。」其實他剛才看她粉面桃腮本是有點動情的,但聽她提起藍佑昕,便登時沒了那個心思。
  
他就是想試試,看能不能把藍佑昕勾走,結果她就賤兮兮的跟自己去了。
  
姐妹倆長的同樣的面容,想到藍佑昕那副羞答答,半推半就的樣子,他對佑晴連帶著也沒什麼興趣了。靖睿瞥了瞥她,栽倒在床上,闔眼側臥著睡了。等他閉眼了,佑晴完全怔住了,他居然睡了?!
  
他往床中央一躺,她住哪?
  
這時,靖睿忽然睜眼道:「本王數三下,你要是想睡,就過來,否則就滾出去!」說罷,閉著眼開始數數。佑晴便趕緊脫了鞋,從床尾爬到床裡側躺好。她看著他的背影,心道他到底是來做什麼的?正想著,那宋靖睿卻仿佛能看穿她的心事一般的道:「本王不是來找你侍寢的,現在對你這張臉倒足胃口!睡你的罷。”
  
聽到他對她倒胃口,她就放心了,待了會,佑晴也睡了過去。
  
鐘世彥確實聽說過九殿下荒唐胡鬧,可昨日見他談吐文雅,舉止頗有貴氣,心中還當以前那些傳聞是假的,竟被他溫潤的態度迷惑,以為他是個可以通融的人,便將心中所想與他說了。沒想到與他推杯換盞幾次,自己竟然失去了意識。而他一早上睜開眼,竟見滿地衣衫,自己赤身裸-體與女子交纏而睡。
  
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妻子藍佑晴。他怔了怔,便全懂了。昭王讓他們夫妻圓房,徹底讓他斷絕換回佑晴的念頭。他心口發堵,將拳頭握的嘎吱作響,這時他猛地看到地上的衣裳,那料子質地和樣式不是佑昕的,那規格只有王妃才穿的起。
  
所以......床上的人是佑晴......
  
他恍然之下,竟笑開了。難道九殿下怕佑晴不從,才讓他們生米做成熟飯的?他激動而又小心翼翼的推了推‘佑晴’的肩膀,柔聲喚道:「佑晴......佑晴......」他相信自己的雙眼一定飽含愛意。
  
「唔?」她揉了揉眼睛,頭疼欲裂,她記得昨夜和九殿下喝酒,然後就......她看清眼前的人,登時嚇出了一身冷汗,她怎麼和世彥表哥這般樣子在一起?尤其他好像叫她‘佑晴’?她一怔,開口道:「世彥表哥,你叫誰?”
  
「......」鐘世彥如被雷擊,瞠目結舌:「你是佑昕?」登時就惱了:「這是怎麼回事?”
  
佑昕告訴自己要冷靜,她和表哥成了事,想換回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了,那麼唯有爭取最有利自己的結果。她便一抿唇,哭道:「我怎麼知道,我好端端在屋內等你,可等著等著就睡著了,然後......然後就......」
  
「你有什麼好哭的?哭你做不回王妃了?!」鐘世彥氣道:「這就是昭王的態度了!堵住咱們的口,叫咱們沒法再提這件事!”
  
「我哪想做什麼王妃......我還不是為了你和姐姐......現在,昭王不想對姐姐放手,來了這麼一招......可怎麼辦吶。」說著,又劈裡啪啦掉起眼淚,一邊抹淚一邊偷眼看鐘世彥。
  
鐘世彥頹然無語,許久之後,才含淚道:「......殿下不許,還能怎麼辦......我只想與佑晴單獨說幾句話......然後便離開,再不相見!”
  
她便自告奮勇的道:「我可以帶姐姐和你見上一面,我一會去見她,約她去花園賞花,你先趁人不備潛進去,在僻靜處等我們,就算人發現了,也可以說你在那裡等的是我。”
  
鐘世彥打量妻子:「你這麼好心?”
  
「我為了你和姐姐做的還少嗎?」佑昕楚楚可憐的道。
  
的確想單獨見藍佑晴一面,除了妻子幫忙別無他法,他姑且信之。按照約定好的,他先去王府中的壽春園一處僻靜的小亭中等人,待他選定了位址,再派人去通知半路上的妻子,讓她把佑晴帶到這裡來。他忐忑不安的等待著,一會急的繞著石桌轉,一會坐在石凳上急躁的搓手。
  
此時漸漸聽到有人聲臨近,他趕緊起身相迎。果見佑昕挽著佑晴向他走來,而佑晴見他一怔,停下了步子,原地駐足不再走了。他便急了,快步走過去,道:「......佑......娘娘!”
  
佑昕搶先一步,笑道:「世彥表哥,你還真在這等我啊!”
  
佑晴心道,原來鐘世彥是在等妹妹,還以為在等自己:「我聽妹妹說,你們後天就要離府了,這兩天要好好休息。」世彥聽她說這些話,句句都外道,忍不住道:「你真不記得我了?”
  
佑晴頓覺事情不好,道:「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了。」卻不想妹妹忽然拽住她的衣袖,讓跟隨的宮人後退幾步,含淚求饒:「姐,你為了我,就聽世彥表哥說句話吧,他說完了,痛快了,才能靜心回去跟我過日子。」然後又對鐘世彥道:「表哥,你有什麼想說的,快說吧。」說完,鬆開佑晴的胳膊,向後退去,‘成全’這對有情人。
  
佑晴無奈,只得硬著頭皮聽,心道反正這有這麼多宮婢陪著,也不能出大事。
  
“……娘娘......昨晚我和九殿下飲酒,半途失去了直覺,早上起來卻發現......」鐘世彥咬緊牙關,說不下去了:「不說這些了,我再沒資格談什麼了。這是你曾經給我做的劍穗,還給你。」打從袖中摸出個紅彤彤的劍穗便遞給佑晴。
  
“……不要的話,扔了就是了。」這麼大的燙手‘證據’,她可不想收下。
  
可鐘世彥一根筋,見佑晴不拿,竟上手扯她的衣袖。佑晴嚇的急忙向後躲,卻于此時發現鐘世彥眼睛動也不動的盯著她身後,她也覺得後背發涼,急忙回頭,見宋靖睿正站在不遠處的回廊下看他倆。
  
佑晴嚇出了一身冷汗,不知該作何反應。
  
但她卻見宋靖睿竟一拂袖,平靜扭頭走了。
  
她愈加啞然了。
  
鐘世彥見昭王一言不發便走了,對佑晴道:「......殿下想必理解我的心情,默許我跟你說上幾句話。”
  
宋靖睿是那麼寬容大量的人嗎?她還是覺得不好,決定離開。這時佑昕攔住她,道:「殿下見了都沒說什麼,可見沒事的。姐,你就當為了我......」
  
突然間,只覺得頭頂一股涼風穿過,繼而眼前的鐘世彥捂著左耳一聲慘叫,便見汩汩鮮血從他指縫間滲出。
  
佑晴驚覺回眸,見宋靖睿一手持弓,還保持著上一刻射箭的姿勢。
  
他剛才扭頭走了,只是去拿武器了。

 

十二 一周目(十二)

這突然射來的冷箭,瞬間驚飛了在場所有人的魂魄,而那羽箭此時紮在不遠處涼亭的木柱上,尾端的翎羽仍在抖動,足可見這一箭的力道和速度。
  
佑晴駭然失色,驚恐間,就見宋靖睿翻身躍過回廊的圍欄,向這邊疾步走來。她本能的向後退了一步,卻撞上身後的妹妹。佑昕縮在她身後,嚇的瑟瑟發抖,口中喃道:「姐姐,姐姐......」
  
這時宋靖睿已到一眼前,他二話不說,又取了一隻羽箭架上,對準鐘世彥的眉心,道:「鐘副將,還想說什麼,便對它說罷。”
  
鐘世彥滿臉鮮血,被剛才那箭射掉的半隻耳朵沾著塵土落在腳下,他極疼,卻因為自小就跟隨父親在惡劣的沙場摸爬滾打,所以對疼痛的容忍超乎常人的想像,他亦用兇狠的眼神對視宋靖睿:「殿下,我想說的本來已經說完了,但是您這一箭射來,叫我又想說些別的了。”
  
靖睿一揚下巴,冷笑道:「本王允許你暢所欲言,說吧。”
  
鐘世彥恨道:「前天夜裡,你表面上答應我的話,但是一轉眼,你就設計陷害我和佑昕......若你一開始不答應就算了,為什麼偏要迷暈我和佑昕,然後叫偽造成我和她圓房的樣子?!殿下就是這樣取信于人的嗎?”
  
「世彥表哥——」佑昕聽了這等大逆不道指責昭王的話,嚇的撲過來,扶住鐘世彥的肩頭,含淚道:「你在說什麼啊,還不快些求饒,讓殿下繞過我們?」又對姐姐請求道:「姐,求您了,求殿下饒恕世彥表哥吧。”
  
「......」昨天還不覺得,但從方才佑昕引自己到這裡,並堵住自己去路的表現看,佑晴不得不起疑了。在這要命的節骨眼上,竟還要給自己替鐘世彥求情,是嫌自己和鐘世彥活的太長了嗎?!
  
果不然,佑昕這話一出口,就見靖睿投來一記陰鷙的目光,活似這北地深冬的冷冽寒風,直叫人從心底發怵。佑晴便臉一沉,道:「鐘副將既然敢攔住本妃說話,敢頂撞王爺,就該知道後果,若是連自己的言行都不敢承擔後果,又怎能擔當守護邊疆的大任?!”
  
靖睿臉色略有緩和,收回了弓弩,把長弓隨手扔給一旁的順恩,順恩忙雙手捧住,緊緊攬在懷中,膽戰心驚的站在旁側。靖睿對鐘世彥哼笑道:「那一支迷香和這一箭都是叫為了讓你明白,誰才是本王的女人!」說罷,兩指放入口中,打了個響哨。
  
這時佑晴就見一條毛色黑亮的獵犬,打遠處的小路竄出,徑直往這邊奔,而宋靖睿向它一指地上那灘血跡,與此同時轉身便走。鐘世彥這才明白昭王要做什麼,連忙去護地上那血跡中的殘耳,可他哪及獵犬的速度,終究晚了一步。
  
佑晴目瞪口呆之余,見那鐘世彥已氣的面色發白,雙目猩紅,一副肝膽欲碎的模樣,又看了看哭的肝腸欲斷的妹妹,心中一歎,忙轉身離開,跟上了宋靖睿的背影。
  
待人群隨著昭王和王妃走了,獨留鐘世彥和藍佑昕時。佑昕櫻唇輕咬,泣不成聲的道:「表哥,咱們現在就離開吧,再待下去,怕是咱們連命都要丟掉了。”
  
鐘世彥左肩頭全是淋漓血跡,樣子極是駭人,他如鬼魅般的突然以右邊一隻單手死死扼住妻子的脖子,瞋目切齒的道:「是不是你設計的?一邊引我同你姐姐見面,一面去向昭王告密,否則的話他怎麼會碰巧出現在這裡?”
  
「表哥,我在你心中就是這樣的人嗎?成婚一年來,你冷落我,我尚且沒一句怨言,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忽然害起你們來呢?」佑昕引袖拭淚:「她是我親姐姐啊,你怎麼可以這樣冤枉我?”
  
心中則道,九殿下這般設計她和世彥表哥,就是不想對姐姐放手。
  
可是這場鬧劇不該是她一個人的錯,沒道理只有她一個不舒坦,要堵心大家一起來。昭王不是想守著姐姐不放嗎?且看他如何目睹姐姐和世彥表哥相會暴跳如雷。而鐘世彥賊心不死,活該受教訓。至於姐姐,看她如何使出渾身解數,解開昭王心中這個疙瘩。
  
而她,只需像往常一樣哭一哭,就好了。
  
宋靖睿本在王府後的校場訓鷹訓狗,操練騎射之術。不想才和護衛們開場沒一會就得人來報,說王妃要去壽春園和鐘副將相見。靖睿當即火冒三丈,讓人拿著他的弓弩隨他去找鐘世彥算帳。他急不可待,步伐比順恩等人快的多,故此領先隨從等人到達。見鐘世彥扯著藍佑晴的衣袖不放,本想當場發作,無奈手頭無趁手的武器,便轉身去找順恩等人,直接拿過弓弩,一邊走一邊取箭拉弓,到了地方,毫不含糊的送了鐘世彥一箭。
  
現在收拾完鐘世彥了,便剩下眼前的藍佑晴了。兩人方一回到存心殿,宋靖睿便一點都不憐香惜玉的扯過她的胳膊,按住她肩頭,叫她臉貼在桌上,冷笑道:「你們說了什麼情意綿綿的話,學給本王聽聽吧,本王最近不開心,沾沾你們的喜氣!”
  
佑晴被他掰的肩膀生疼,可心中知道,若是這會失了冷靜,辭不達意就完了,便冷靜的道:「殿下誤會臣妾了,您也看到了,是鐘副將冒失的扯住臣妾的衣袖,臣妾在躲避他。臣妾去花園並不知會遇到他。”
  
誰知她這番不慌不忙的解釋,卻惹的靖睿更生氣了。從第一次見她,她就一副像活了百八十歲,看破紅塵,仿佛要圓寂歸天的淡定樣子。此時她受到他的斥責,不該誠惶誠恐,涕淚漣漣的解釋求饒嗎?這般無所謂的冷靜態度是怎麼回事?想到這裡,他臂上複又用力,怒道:「說的好聽!本王看你是敘舊情的!光天化日與鐘世彥親親我我,你還將本王的顏面放在眼裡嗎?本王若不是這麼快的趕到,誰知道你會再做出什麼苟且的事來?!”
  
佑晴手背被反扣在背後,稍有動作就鑽心的疼,她道:「殿下您這麼快就趕到了,不正說明有蹊蹺嗎?”
  
「......」當然有蹊蹺,至於是誰想借刀殺人,其實並不難猜。但一碼歸一碼,靖睿抬起右腳,打靴靿裡順出一把匕首,拔掉刀鞘,將寒光閃閃的刀刃在佑箐眼前晃了晃,道:「不能這麼饒了你,必須叫你記住,本王就是冷落你,叫你守活寡,你也不能和其他男人說半句話!”
  
佑晴想起剛才他叫獵犬吃了鐘世彥半隻耳朵,心道完了,他難道也要割了自己的耳朵喂狗?不等她開口求饒,靖睿揪住一截桌布塞進她嘴裡。佑晴掙扎不得,又喊不了,嚇的咬緊牙關,渾身止不住的發抖。這時便覺得髮髻生生被他扯散,她恐懼之際,不停的蹬踹他,也不知過了多久,就聽靖睿忽然哼道:「好了,下一次就不是這麼簡單了!”
  
她微微睜眼,見宋靖睿手中握著一縷她的髮絲,她一怔,心道原來是要割她一縷頭髮,早說啊,她就不掙扎了。靖睿將頭髮在她眼前晃了晃,道:「你知道本王的意思了罷,嗯?”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他割她一縷頭髮,即使說以發代頭,其實他想要她的命,不過網開一面,暫時留她性命。
  
佑晴想了想,才明白他的意思。心道看來割發是個大事啊,她要不要哭一哭?可她心中沒有波動,眼淚哪能說來就來,醞釀半天,眼中的淚光還沒打哈欠的多,不知該如何表現的佑晴,只能怔怔的看著他。
  
「你怎麼不說話?」靖睿怒喝。
  
「呃......其實臣妾是嚇的不能言語了......」
  
她眼中一點驚慌的什麼神色都沒有,他又怎麼會信。連這,她都沒反應,看來真是病傻了!他重重的從鼻子裡擠出個‘哼’字,一拂袖,走了。
  
等宋靖睿走了,宮婢們圍上來,趕緊將她的髮絲收好,覓春和采秋齊齊偷偷抹淚,可憐小姐竟要受這樣恐怖的懲罰。但佑晴是無所謂的,整理了會情緒,就吩咐小廚房去準備飯菜了。
  
在鬧心的妹妹和妹夫走之前,佑晴決定雷打不動,就在存心殿熬時間。可不想傍晚的時候,就聽外面一陣響動,繼而就見宋靖睿大步流星的走進來,他先橫她一眼:「藍佑晴!看你這一次有何話說?!”
  
佑晴還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就見順恩已一揮手,叫帶來的七、八個太監和婢女開始翻箱倒櫃,頃刻衣架上和箱子裡各色衣裳灑了一地。
  
佑晴茫然的問道:「殿下,您這是做什麼?”
  
「做什麼?本王還要問你!」靖睿咬牙切齒的道。這時,一個小太監呈上來一個煙霞紅暗花的錦緞小襖,他一把扯過來,盯著佑晴一邊冷笑,一邊一寸寸捋著衣裳的滾邊,待在衣領處摸到一個硬邦邦的地方,噙著冷笑取出匕首,不慌不忙的挑開,抽出一張字條。
  
佑晴愕然,她的衣服裡,怎麼會出現字條?
  
「來是空言去絕蹤,月斜樓上五更鐘。夢為遠別啼難喚,書被催成墨未濃。蠟照半籠金翡翠,麝薰微度繡芙蓉。 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靖睿字字清晰的道:「把他給你的情詩藏在這裡,就以為本王找不到了嗎?白天時,分明是你們偷情幽會,在這證據面前,你還有何話說?」把那首情詩拍在桌上:「這首詩句句話相思,字字泣斷腸,道不盡的想念不得相見的苦楚,又從你衣裳裡找出來的,還敢說和你沒關係?!”
  
她驚呼:「有人栽贓臣妾!”
  
順恩下意識的看了眼王爺。


十三 一周目(十三)

白紙黑字的情詩,便是她不守婦道的證據。之前,宋靖睿割了她一縷頭髮,以示懲罰,並警告她,若有下次定不輕饒,言下之意,下一次就真的要取她性命了。
  
她拼命的告訴自己要鎮定,可身子還是控制不住的微微發抖:「臣妾冤枉......臣妾冤枉......」她忽然發現她根本想不出解釋的話來,只能單調的重複著冤枉二字。
  
「冤枉?你哪裡冤枉,你自己說?!你說被人栽贓你,那麼你說是誰?」靖睿把那件衣裳扔到她腳下:「有人向本王揭發,說你剛才一反常態的做起了針線,好像往衣裳面縫了什麼東西,哼,原來就是這首情詩嗎?是上午在壽春園時,鐘世彥塞給你的吧!”
  
佑晴終於從他的話中抓到了些許破綻:「臣妾從沒做過針線,又怎麼會被人看到?在殿下你到來之前,臣妾從未動過一針一線,又何談藏起情詩。殿下,可以問這宮裡的人,覓春,采秋,或者任何一個人。”
  
這時覓春和采秋,齊齊跪下,磕著頭向昭王哭訴道:「殿下,您走後,娘娘從沒動過針線,這件衣裳一直放在箱子裡,沒人動過啊。”
  
靖睿冷笑道:「她們是你帶來的,必然幫著你說話。藍佑晴,你說不是你藏的,本王還有證人說,就是你做的!”
  
佑晴忙道:「臣妾願意當面對質,叫她進來!”
  
「然後事後打擊報復嗎?」靖睿來到佑晴面前,托起她的下巴,凝視她的眼眸,這一次,他終於從中看到驚慌的神色了,不禁有些快意:「乖乖承認你對本王不忠,與鐘世彥余情未了,藕斷絲連,或許本王看在你誠實的份上,饒你不死。”
  
此時,佑晴心中被人冤枉的憤怒逐漸壓過了恐懼,心道拼個魚死網破也要還自己個清白。便對宋靖睿:「如果臣妾和那人當面對質後,還是解釋不清這件事,殿下要殺要剮,臣妾絕沒半個字的怨言。”
  
靖睿等的就是這句話,哼道:「且看你如何狡辯。」說完,朝佑晴身後垂首瑟縮的一個宮婢道:「過來,告訴你家娘娘,你是怎麼看到她在做針線的。”
  
佑晴循聲望去,大吃一驚,她想到了誣陷的人是這個宮裡的,沒想到離她這麼近,這個叫做翠羽的宮婢平日裡負責整理她的衣物首飾的宮婢之一,從不多言,一直默默的做事,她還當她老實忠厚。
  
翠羽一凜,臉色登時變得蒼白,顫顫巍巍的走到靖睿和佑晴面前,跪下道:「奴婢午後的確看到娘娘在做針線......」不等她說完,忽然就聽王妃冷聲道:「原來是你,你手腳不幹淨偷了東西,本妃原諒你一次,你就是這麼回報的嗎?”
  
翠羽怔住了,這意外的狀況,完全超乎她的預料,她呆呆的怔住,迷茫間望了眼王爺。靖睿見她瞧自己,立即兇狠的瞪她一眼,嚇的翠羽忙把頭重新低下。
  
佑晴道:「殿下,翠羽前幾天曾偷拿了臣妾的紫玉雲紋玲瓏簪,臣妾念她年紀小,原諒她一回。不成想她居然恩將仇報,栽贓陷害臣妾。”
  
翠羽沒想到王妃居然會倒打一耙冤枉她:「......奴婢冤枉,奴婢從來沒偷過東西啊......」佑晴卻冷笑道:「你還敢抵賴?!像你這種人不值得憐憫,來人,將她拖下去先打二十板子,叫她手腳乾淨點。”
  
翠羽嚇的哭道:「殿下——殿下——奴婢真的沒偷東西。”
  
靖睿向佑晴冷聲道:「你打算找個由頭殺人滅口嗎,以為本王會許你打殺她?」佑晴卻平靜的道:「二十板子死不了人,不能因為她向您揭發臣妾有功,就能饒恕她偷竊的罪行吧。賞罰要分明!按事發的時間,也先該打她一頓,清算了偷竊的舊賬,再算她看到臣妾藏掖詩詞的事。”
  
翠羽嚇的面如土色,她只是按吩咐做事而已,並不想丟掉性命:「殿下......娘娘......奴,奴婢和這件事沒關係,娘娘不能要奴婢的命啊......」就在她慌神,不知所措的時候,忽聽王爺道:「聽到了嗎?娘娘在找理由要你的命,若不想死,就老老實實交代。”
  
翠羽聞言,立即匍匐在地聲淚俱下的說道:「奴婢和鐘夫人身邊的綠菱是同鄉,她給了奴婢五十金,要奴婢在您衣裳裡做手腳......」
  
果然是藍佑昕!壽春園的事情已夠惡劣,她馬上就要離開封地了,不僅沒就此罷手,還變本加厲的要至她于死地。佑晴恨極,對宋靖睿道:「殿下,您聽到了?”
  
靖睿雖不滿意婢女的表現,但見佑晴信了,便佯裝吃驚的配合:「竟然是她?那夜本王假裝認錯人,邀她去喝酒,她就跟本王去了,還有今天在壽春園,向本王告密的人也是鐘府的人。再加上這件事,她,她怎麼能這般歹毒?!”
  
沒錯了,就是藍佑昕做的。她表面上哭的梨花帶雨,其實內心則陰狠歹毒要自己的性命,佑晴氣的七竅生煙:「她究竟想做什麼?一計不成,又使一計,非要至我于死地!”
  
靖睿見藍佑晴惱然發作,心裡暗喜,偏火上澆油:「本王竟被她耍的團團轉,唉,是本王錯怪了你,上了她的當。咱們坐下,從長計議,看怎麼懲......」
  
話音未落就見藍佑晴俯身攏起地上的衣裳,步履匆匆的向外走。靖睿假模假式的攔她:「你要去哪?」佑晴咬牙恨道:「這種人不當面戳穿她,她還當別人好欺負,之前給她留臉面,她不要,偏要得寸進尺,就別怪我無情。」說完,怒氣衝衝的撞開宋靖睿的手,小步向外跑去。
  
佑晴快步流星的一路到了藍佑昕和鐘世彥住的地方,門口的隨行見是王妃,不敢相攔,佑晴便暢行無阻的直接進了屋內,一進門,就見佑昕和鐘世彥都在,兩人正指揮下人們收拾行李準備上路。
  
「姐姐,你怎麼來了?」佑昕微笑著迎上來。
  
佑晴二話不說,上前一步便甩了一個耳光,打的清脆有聲:「我沒有你這麼個妹妹!”
  
佑昕挨了一巴掌,整個人都呆了,輕撫臉頰,眼圈當即便紅了:「姐姐,你為什麼打我?”
  
佑晴將那衣裳和那張字條拍在桌上,對她道:「那你為什麼要害我?你模仿鐘世彥的筆跡塞了首情詩在這件衣裳裡誣陷我,我險些被你害死!上午因為壽春園的事,虧得你引得殿下來,讓他勃然大怒,割了我一縷頭髮。沒想到,你還不死心,抓緊最後一點時間也要害我,看到我死無葬身之地,你才舒坦嗎?”
  
佑昕整個人都傻了,她完全聽不懂姐姐在說什麼:「什麼誣陷,什麼衣裳,我......我沒做啊。」佑晴一別臉:「省省罷,別再裝了。」此時鐘世彥猜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惡狠狠對藍佑昕道:「你這個毒婦,我早覺得你行為古怪,果然是你在背後使壞!”
  
「姐姐,世彥表哥,你們要相信我,我真的沒......」這一次不需要偽裝,眼淚就落了下來。
  
佑晴懶得聽了,反正這種人解釋再多也是白搭,她只對鐘世彥道:「趕緊帶她離開!不想再看到你們!」鐘世彥面對佑晴的態度,心如刀絞:「我......」佑晴卻狠絕,不留一絲溫情:「不想害死我,就看住你妻子!不想害死你自己,就不要再踏入這裡半步!」說完,剜了藍佑昕一眼,轉身出了門。
  
待佑晴走了,鐘世彥萬念俱灰,從喉嚨裡呵呵發出兩聲陰笑,看向佑昕,字字皆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我現在沒時間跟你計較,不過,不急,哈哈,你不是想加害我嗎,我給你時間,看咱們誰先折磨死誰!”
  

  
小亭四面都有五彩鎏金的隔扇,方便主人憑依著觀看池中的菡萏。正值夕陽垂暮,最後的光彩都映著在池中,蓮葉青翠欲滴,菡萏妖嬈似火,赤綠相映,說不盡的人間勝景。
  
順恩恭敬的給殿下斟了一盞酒,道:「沒想到娘娘脾氣這麼大,居然會去找鐘副將和鐘夫人理論。」靖睿望著眼前的荷花池,勾唇笑:「因為她知道,收拾她那個妹妹,向鐘世彥告狀是最好的方法。另外,和鐘世彥鬧僵,也是向本王表明清白,她聰明著呢,你還真以為她是腦子一熱,橫衝直撞嗎?”
  
順恩擔心的道:「既然您誇娘娘聰明,萬一她知道是您......」設計的一切。
  
「本王怎樣?本王這麼做,只是想叫藍佑晴親口絕情于鐘世彥,讓他徹底斷了癡妄。順便叫藍佑昕知道,什麼才叫做‘借刀殺人’。就讓她姐姐和丈夫這把刀殺掉這個敢利用本王的賤人!」說完,一合掌笑道:「這對噁心人的狗男女終於從本王封地滾蛋了,叫他們在互相憎恨折磨中度過餘生罷。嗯......以後的日子玩點什麼好呢?”
  
這時見連接著小亭的九曲橋上,藍佑晴正施施然走來,他便一手托著下巴,一手將酒盞微微晃了晃,噙著笑意,垂下了眼眸。

 

十四 一周目(十四)

大概是因為看到了讓人倒足胃口的藍佑昕,這時,佑晴竟比平日順眼多了。
  
待佑晴走到近處,不及向他施禮,靖睿就提前道:「不必多禮了,一起坐罷。」等佑晴落座,他親自笑著給她斟了半杯酒,道:「看不出你脾氣還挺大的,居然親自找上門去了。唉,喝杯酒,順順氣。”
  
佑晴剛才怒火中燒,去找妹妹和鐘世彥理論,這會氣撒完了,已冷靜了許多,接過那盞酒,道:「不管佑昕出於什麼目的要害臣妾,現在她和鐘副將已離開王府,臣妾打算忘記這件事,不再計較了。”
  
靖睿佯裝悵然:「唉,本王不小心中了她的圈套,居然冤枉了你。幸好那個賤婢說出了真相,否則的話,本王不知要怎麼懲罰你。”
  
這哪裡是認錯,分明是變相的威脅。佑晴沉默了一會,才道:「殿下是八面瑩澈之人,奸佞小人盡心機也只能蒙蔽殿下一時而已。”
  
靖睿仍舊是歎氣:「你和她是雙生姐妹,性子怎麼差這麼多?」又別有意味的瞟了眼佑晴:「難道你在生病之前和她是一樣的人?”
  
佑晴今日是驚嚇連連,自早上開始就沒消停過,剛送走了佑昕和鐘世彥,卻又聽到他這麼猜,心一下被提起來,無奈之下,只能拋出老藉口,低著頭撫著眉心道:「臣妾以前是什麼樣的人,臣妾記得並不是很清楚......」
  
此時霞光映在她的臉頰上,為她染了一層絢爛的華光,襯托的她嬌顏妖嬈,整個人別有一番攝人魂魄的嫵媚之感。靖睿一怔,繼而便清了清嗓子,佯裝不經意的道:「......現在看來,你家人換了本王的妃子,卻是成全了本王......娶你,總好過娶你妹妹。”
  
他說完,一邊抿酒一邊斜眼觀察王妃表情變化。心裡緊張的想,是不是說的太直白了點?她可千萬別的太多,會錯了意,以為本王對她動情了。
  
她仍沉浸在思考以前的藍佑晴究竟是個怎樣的人的謎題中,對宋靖睿的話,聽了半句落了半句,含含糊糊的應道:「......殿下說的是。」現在看,藍佑昕和自己已經撕破臉了,往後她跟鐘世彥在薊州,她則在封地做王妃,虧得宋靖睿的藩王身份,輕易不得入京,她也不用害怕返回京城,再碰到的妹妹或者親戚們了。想完這些,她一抬頭,卻發現宋靖睿眼中隱含不滿,正盯著她看:「怎麼了,殿下?”
  
靖睿剛才難得說一句自認為溫情的話,沒成想藍佑晴全沒反應,被潑了盆冷水的他,自然冷下臉,哼道:「沒什麼!他們走了,以後一切照常生活罷。”
  
佑晴最願意聽這句話,漾起笑意,重重點頭:「嗯。”
  
靖睿見她笑的可人,一時竟不好意思直視,叼著酒盞邊緣,含糊道:「現在弄清楚了,一切都是你妹妹害的,所以本王雖割了你一縷頭髮,但不會要你的命,你不用再擔心什麼了......」側身吩咐順恩:「本王和王妃在這裡用餐,你去傳菜罷。」又額外使了個眼色,順恩心領神會,知道王爺是交代處置翠羽的事,便鄭重的道:「奴才一定辦好,殿下放心。」彎腰退了下去。
  
宋靖睿居然留她一起吃飯,這讓佑晴不免在心中泛起了嘀咕,心道難道他對冤枉了自己心存愧疚?可他是這種人嗎?從目前和他相處這段日子,她是一點痕跡都沒看出來。
  
待晚飯後,靖睿隨她一起往存心殿走,她終於明白了,天下果然沒有不要錢的晚餐。
  
他是打算要她侍寢。
  
早晚有這麼一天,躺平受著罷。
  
佑晴可以毫無作為的躺平承受,靖睿卻不行,他必須得主動出擊。待就寢後,兩人皆脫掉了外裳,只穿中衣在帳內相對而坐。帳內春意朦朧,佑晴中衣絆帶半系,領口處微露出一個飽滿的弧度,她見宋靖睿直勾勾的盯著自己,心裡翻個白眼,暗說宋靖睿你想怎樣都行,麻煩痛快點。
  
靖睿裝作不經意的瞥了她一眼,道:「今天不是你來葵水的日子吧。”
  
「不是。」她說完,光坐著不動,等著他動手。靖睿聞言,先是欣喜繼而是緊張,一邊暗想千萬不能叫她看輕我,一邊裝作十分輕慢的攬過她的肩膀,往床上隨便一推,棲身壓上去。女人的身體他不是沒見過,只是每次相見都伴隨著不好的印象,比如上一次。
  
這次有藍佑晴配合,事情進行的很順利。他托起她纖巧的下頜,俯身從她柔軟的耳廓處開始親吻,然後是臉頰,嘴唇。佑晴清清楚楚的體察到了他動作的生澀,但她知道,若是她此時稍微表現出看輕這位殿下的意思,指不定真的會被惱羞成怒的他給一刀劈了。
  
靖睿青春年少,很快情動,幾下脫淨了佑晴,便去低頭解自己的衣裳,可當他不知為何,腦海裡竟猛地想到,自己剛出百日熱孝,若這樣不禁房事,致使王妃懷了身孕,其他人一推算日子就知道是他在熱孝之時做下的‘好事’。
  
慢,父皇即位時,不滿十四歲,在皇祖父去世第二年大婚不說,還曾一日納九嬪。有些規矩是凡夫俗子準備的,他們這些龍子龍孫不在制約內。父皇肯定也不想因為自己的駕崩,使得皇族子嗣不興。其他藩王想必在封地也沒有禁欲的。
  
不過,其他人可以,但他不行。父皇生前最疼愛他,對他百般縱容,倘若真的出現了一個服喪期間誕下的世子,叫父皇顏面何存。
  
再說,就算王妃真的有了身孕,大不了一碗落子湯解決掉。
  
但是這個世界上哪有缺心眼到把自己正室所出的孩子落掉的王爺啊,喝落子湯極傷身,落下病根,他這輩子真的就沒嫡子了。哎?他記得在宮中聽過,有的妃子,若是皇帝不想讓她懷孕,便讓老太監或者宮婢按摩絕子。
  
可那是在皇宮,昭王府裡可沒配置這號會絕活的太監。
  
“……”
  
佑晴微微睜開一隻眼睛,見宋靖睿表情忽明忽暗,甚是糾結:「殿下?」靖睿一番天人交戰下來,終於落敗屈服。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一擰眉道:「本王沒這個心情了,改天再說。」從她身上下來後,便倚著牆發呆。
  
他說沒心情,她總不能有心情的去勾引他吧。佑晴便將衣襟抿好,去爬被窩,其實這麼不上不下的吊著,她也難受。忽然這時,她的胳膊猛地被他握住,她以為他想開了,又返回來想要繼續,不想卻聽宋靖睿道:「走,陪本王去玩蹴鞠。”
  
佑晴看了眼跳躍的燭光,咽了下口水,側耳道:「現在?”
  
「是。」他一身的火氣,必須玩點什麼轉移注意力和消耗精力。見佑晴不動,便抻著她的胳膊,硬拽她走。佑晴沒辦法,只得依他:「臣妾與殿下去便是了。”
  
兩人重新穿戴整齊,靖睿讓太監和宮婢提著燈在前引路,帶著佑晴往後院的蹴鞠場走。平時陪他玩蹴鞠的侍衛需要臨時召集,此時他們還都沒到,只有靖睿先得了蹴鞠,無聊的在腳下盤帶繞圈子或是在膝上顛球打發時間。
  
此時他見藍佑晴杵在那裡,似在走神,想起馬球場那次,她被他嚇的花容失色,便勾唇壞笑,與此同時一抬腳便將蹴鞠往她腳下猛地的踢去。
  
他等著藍佑晴哎呀一聲尖叫,嚇的跳開的模樣。
  
可出乎預料的,藍佑晴竟一抬腳穩穩的把蹴鞠踩在了腳底下,紋絲不動。她俯身把蹴鞠撿起來,單手托著,手腕一轉,居然用一根食指就將蹴鞠給頂著轉了起來。
  
宋靖睿眼睛一亮,跑到她面前:「你還會這個?”
  
「臣妾來的路上,在車內閑極無聊,就尋了個蹴鞠消磨時間,偶爾晚上睡前,還會自己玩上一會。」說著,不再旋轉蹴鞠,而是用膝蓋顛起球來,一下一下顛的極穩,將宋靖睿看的非常歡喜。
  
其實佑晴這不多的蹴鞠技巧,全拜曾經交往過一個省足球隊的男友,當過幾年偽球迷所賜。但這點拙劣的技藝在宋靖睿眼中已足夠突出了,畢竟‘靜若處子’的女子隨處可見,‘動如脫兔’的鳳毛麟角。
  
「試著傳給我!」靖睿朝自己指了指。佑晴便依他吩咐將蹴鞠踢給他,靖睿得了蹴鞠,扯起佑晴的手往場中央一邊走,一邊告訴順恩:「你去告訴張護衛,叫他們不用過來了。”
  
順恩知道王爺是要和王妃玩蹴鞠,用不著別人了。
  
第二天是六月十五,按規矩,是當地官吏拜謁藩王的日子。他們輪番報告封地內的錢糧收支,農耕調度的事情,宋靖睿聽的意興闌珊,不由得出了神。昨夜和藍佑晴玩了近一個時辰的蹴鞠,因對方是個女子,他覺得頗為新鮮,連她笨拙的動作,看在他眼裡都嬌憨可掬。還有她那累的香汗淋漓,面泛紅潮的模樣,也不知她在錦被翻紅浪時,會不會也這樣。
  
他本來昨晚存了這個念頭沒有實行,就心裡癢癢,此時一想,登時抓心撓肝,一刻也不想忍了,便一拍桌案,道:「不管了,今晚就辦了她。”
  
巧的是,提刑案察使司的官吏正在報一件封地內的案件,以為王爺在說這個,可死刑犯要上報朝廷,統一秋後問斬,不能隨便處斬,便道:「殿下,使不得啊......」
  
靖睿一咧嘴,眉毛擰成一團瞪向那官吏:「嗯?這有你什麼事?”


十五 一周目(十五)

佑晴昨夜硬撐著陪靖睿玩了近一個時辰的蹴鞠,饒是她體力還行,也架不住突然降臨的劇烈運動。

養尊處優的身子,猛地大量運動,這第二天從骨頭縫裡往外泛酸,佑晴腰發酸,腿發軟,自打昨夜疲憊至極的回來,一直臥床到現在。她翻了翻跟灌鉛似的沉重身子,側身向內側臥躺著了。迷迷濛濛間,心裡嘀咕,實在是太累了,除非地震洪水否則絕不挪窩。
  
這時就聽帳外有宮婢低聲道了一聲:「殿下,娘娘還沒起。”
  
「......」地震洪水,她少了加了一個,還有‘猛獸’。
  
眼睛感覺到拉開幔帳帶來的光亮,她知是宋靖睿來了,便撐著身子攏著頭髮坐起來,語氣中極是疲憊的道:「殿下......」
  
靖睿側身坐到床榻上,見她整個人略顯疲態,不如昨夜玩鬧時動人,好似少了一層光彩,不禁有些失望。但人都來了,總不能起身就走,想起昨夜她曾摔了一跤,順手擼起她的褲管,推到膝蓋處察看擦傷的地方。
  
膝蓋處的殷紅擦傷落在白皙光滑的肌上,竟愈加顯得肌膚欺霜賽雪的白皙。靖睿心有一熱,假惺惺的按了按周遭的地方,道:「疼嗎?”
  
這一大早就跑來獻殷勤,行跡十分可疑。佑晴微放下褲管,微笑道:「昨夜回來,上過藥了,已經好多了,不怎麼疼了。」靖睿道:「還傷到別處了嗎?」拿這個藉口做擋箭牌,掀她中衣去看。
  
佑晴若不是這般累,還有心思陪他玩鬧消磨時間,但她這會渾身不自在,便長歎一聲:「殿下,想做什麼,就直說吧。」昨晚上跑來,進行到一半,臨陣退縮去玩了蹴鞠,現在居然又要重新開始撩撥她。這點破事,磨磨蹭蹭的折騰多久了,痛快點不行嗎?
  
靖睿被戳破心事,臉上一羞。她這句話一下子把宋靖睿苦心經營的遮擋給扒了個精光,把他那點小心思給拎出來曝光了。
  
佑晴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心道他不能惱羞成怒吧,正想著就見宋靖睿抬起眼眸惡狠狠的在瞪她,繼而果然不負眾望的惱道:「本王想做什麼?關心你一下,你想到哪裡去了?以為自己是誰,王府裡就你一個女人嗎?昨天待你好些,你就找不著北了?”
  
佑晴繃緊嘴角,默默聽著他的斥責,心說沒關係,反正他發完火就會甩袖子走人。
  
靖睿見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心想她肯定在心中看輕了自己,這女人著實可恨。他用勁推了一把藍佑晴的肩頭,哼道:「少當自己金貴了!來看看你,還真以為你能吸引本王了。」說完,深覺這句話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一拂袖轉身走了。
  
靖睿怒氣衝衝的出了存心殿,順恩一見王爺這臉色就知沒遂心願,大氣不敢出的跟在他身後向銀安殿走著。
  
「順恩,你......」靖睿眼睛眺向遠處,陷入了思考,話說到一半停住了。順恩的心提到嗓子眼,他有種預感,王爺要吩咐的肯定不是好事。這時,就聽王爺繼續道:「郕王去年來時,送的那盒東西,你去取來,然後派人去請王妃到荷花池來,說本王請她泛舟。”
  
順恩訝然,但他陪伴昭王多年,熟稔他的做事風格,憐憫的回望了眼存心殿,便應聲稱是去辦事了。而宋靖睿則一打摺扇,眉開眼笑的瞧著殿前的蔥郁樹木,步態逍遙的去了。
   
池畔邊栽種的芙蓉樹,花開如錦,隨風輕搖。池中浮著一隻採蓮小舟,靜靜的停在池水中央。小舟內只有他們兩人,中間擺著一矮桌,上擺酒具水果,靖睿坐在矮桌另一邊,親自給佑晴斟酒。澄澈的酒液傾入晶瑩剔透的玉杯中,發出清亮的聲響,卻聽的佑晴心慌,剛才宋靖睿朝她發了通脾氣,按照他以前的秉性,怎麼也要晾曬她十天半個月不露面,怎麼今天轉了性,前腳剛走,後腳就讓人來叫她赴舟賞花。
  
靖睿一邊斟酒一邊挑眼看她:「在想什麼,是不是在想本王為何會賞臉給你,叫你來飲酒?」說完,兀自一歎:「其實你著實有點驕傲的本錢,你雖然不是王府內唯一的女人,卻是唯一能和本王正正經經說上幾句話的女人。你身為王妃,自然與別人不同。”
  
佑晴聽他這麼說,暗想其實他有的時候除了脾氣暴躁點,若是靜心交談,還是可以溝通的,便略帶愧疚的道:「......臣妾今日衝撞了殿下,請殿下責罰。」靖睿一擺手:「哎,鐘世彥鬧都鬧過了,你也該知道你這輩子做定本王的妃子了,什麼衝撞責罰的,以後日子還長,你總這樣外道的本王相處,該多累呀。來,先陪本王喝幾杯。”
  
佑晴受寵若驚,趕緊將瓊漿玉液飲下,這次的酒比上次喝的多了股淡淡的香味,她舔了下嘴角,不等她深想,宋靖睿又斟了一杯給她,笑道:「現在只有咱們兩人,更不必像平時一樣拘束了。其實,你還是昨晚的樣子的好,想笑就笑,想鬧就鬧,你該看得出,本王的性子也不是拘謹的,在咱們自己的王府內,不要擔心壞了規矩和禮數,本王不追究,誰又敢說個不字?」他伸手將她鬢角的碎發撩到她耳後,溫柔的說道:「......所以,咱們不講那麼多規矩了,你別張口閉口就是‘殿下’了,試試叫我的名字......」
  
雖然他的長相不是佑晴喜歡的類型,但不得不承認這廝生的好看,佑晴聽他溫聲細語的說這番柔情的話,竟心頭一熱,瞬間心臟急跳,耳根微微發燙,臉頰亦有了灼人的溫度,她唇瓣輕努,喚了聲:「......靖睿......」
  
這一聲甜到了宋靖睿心坎裡,見她此時面帶綺色,便知給她下到酒裡的藥物起了作用。他在佑晴那被戳中要害,臉上掛不住,一直心存報復。她不是話裡話外,指責他不夠主動麼,那他就給她好東西嘗嘗,看她如何耐不住,來勾引他的。
  
佑晴口乾舌燥不說,心也慌,慢慢的,覺得連呼出的氣是燙的,整個人好似被人吊了起來,不上不下的感覺幾乎能將人逼瘋。
  
靖睿明知故問:「你怎麼了?」她緊咬唇瓣,儘量忍著,道:「沒什麼。」他一挑眉,遂即伸手去試她額頭的溫度:「臉怎樣這樣紅?」佑晴痛苦的一闔眼,忙搖頭躲避開。靖睿也不急,他當初選在這個地方,就是為了這個。這裡遠離宮殿,只留他們兩人,她動情後,沒有其他的事物可供分神或者疏解,而他,這個活生生的大男人就坐在她面前,她只能勾引他。
  
如他所料,藍佑晴低頭咬著一截指尖,熬了一會,便將明眸睜開,媚眼如絲的看向他:「......靖睿......」。宋靖睿本來定力就不行,她又喚的魅惑勾人,險些將他魂魄偷走半數,他便火急火燎的湊上去:「嗯,我在這兒。”
  
「咱們回去吧......不能在這兒......」她不管不顧的推倒矮桌,爬向他,伏在他胸口,痛苦的求道:「我覺得自己怪怪的......」靖睿經她這麼靠近,身體竟僵住了,但臉上掛著壞笑:「哪裡怪?」佑晴咬著唇,忍的辛苦:「說不出來,就是想叫你疼疼我......行嗎?”
  
靖睿玉面漲紅,竟不敢直視她的眼睛,但點頭卻不含糊:「當然行。」佑晴拿眼瞟那船篙:「那你去撐船,咱們靠岸回寢殿吧。」靖睿亟不可待,馬上道了聲好,就去弄那船篙,一門心思盼起靠岸後的春宵一度來。
  
佑晴用目光測量離岸邊的距離和水深,待差不多了,她便站起來,腳蹬船舷,撲通一聲躍進池中,頃刻間清涼的池水湮沒到她胸口,把她那股欲-火徹底撲滅了。
  
靖睿愕然:「佑晴——」
  
她回眸瞪他,罵道:「你竟給我下春藥,虧你想的出來,你有病嗎?!」說完,趟著池水,向岸邊艱難的靠近。春藥的主要原料是海狗腎,吃了後發熱催情,以增閨房之樂,但要控制一個人的理智,還遠遠達不到那個效果。
  
靖睿聽她罵自己,才知道自己的伎倆,她早就洞悉了,臉上有些掛不住,一時不敢再吱聲,眼看著藍佑晴摸到岸邊,朝他又喊了一句:「神經病!”
  
岸邊的宮婢趕緊扶著王妃上岸,她頭也不回的,氣呼呼的朝存心殿走,準備洗一場冷水澡,把藥勁徹底扼殺。
  
而留在小舟上的靖睿,則凝眉,自喃道:「神經病,那是什麼病?”
  

  
自那日鬧僵,兩人彼此記恨,又相隔數日未見。藍佑晴想不通為什麼那廝要給她落藥,她明明也沒抗拒他,最後她只能把他這種行為歸結為他心理扭曲了事。
  
這一日,她接到窮極無聊的宋靖睿再開馬球比賽,邀她觀戰的消息。她本是不想去的,可一見順恩那副愁眉苦臉,簡直要掉淚的為難模樣,她不想他難做,便應承著去了。準備坐一會,就中途退場。
  
好在她坐的地方離球場中心有斷距離,她看不清宋靖睿的表情,只看到他動作嫺熟,策馬追擊那紅色的馬球。待坐了一會,她竟連看到宋靖睿的動作都覺得鬧心,著實受不了,對順恩道:「本妃要回去休息了。”
  
順恩忙道:「娘娘,殿下能看到這裡,您不能離開啊......」
  
管那變態看不看得到呢。她百依百順了,根本沒忤逆他,他都要給她下藥,既然遵守規矩,沒有好處,她何必遵從。她打定主意要走,根本不管顧順恩的阻攔:「你已經將本妃請來了,王爺不會責怪你的。”
  
而這時,在場上的宋靖睿見藍佑晴又離席要走,擺明是不給他面子,心中氣惱,注意力全被她吸引過去,竟沒注意迎面沖來的其他騎手。
  
只耳畔聽到周遭人驚呼:「殿下——當心——」
  
迎面遭受一股重擊,他只覺得天翻地覆,落下馬來,摸不清在地上滾摔了多少圈,他才恢復意識,看清周圍的情況。他想站起來,但稍一動,就有如扒皮抽筋般的疼從腿部傳來,他怔住,想伸手去摸,卻發現一隻胳膊也疼的鑽心入髓。
  
他的右腿和左臂,應該是折了。

 

十六 一周目(十六)

佑晴當時正要離去,忽聽身後傳來一陣騷亂,有驚呼有嚷聲,而一旁的順恩更是在回頭的瞬間,就叫了聲:「殿下——」甩了手中的浮塵,便往球場中央跑去。佑晴心中一緊,忙也提著裙子一步步下了臺階,一時顧不得那麼多了,也奔去看他。
  
見娘娘來了,那些陪宋靖睿打球的護衛,自覺地紛紛讓開,她得空擠到跟前,見靖睿的頭盔已被除下,一張慘白的俊顏毫無血色,額頭上滾著豆大的汗珠。這時,護衛們抬來肩輿,將受傷的昭王的移到上面,往銀安殿送。宋靖睿疼的險些昏死過去,又見藍佑晴杵在一邊,木頭人一樣的不說一句關懷的話,一肚子的氣本就沒地撒,此時全發洩在她頭上,瞪著她恨道:「都是因為你,掃把星!”
  
待肩輿走後。‘掃把星’便開躊躇著要不要去繼續跟著去探望。人家都嫌棄她招禍了,她還是不去了吧,免得她再給他帶來不幸。
  
不過,她心中有個預感,就是要是不去他床榻前獻殷勤,只會招來更大的責難。她輕歎一聲,硬著頭皮,厚著臉皮跟了上去。
  
王府裡上千號奴僕都是為了伺候宋靖睿存在的,他此次遭了大災,進進出出的人全部臉掛愁雲,如喪考妣。
  
靖睿雖罵了王妃是喪門星,但一直關注她的一舉一動,進了寢殿被安置的躺下,就開始尋找她身影,心裡恨道,若是她敢不來,這次非得要她好看。待在綽綽的人影中看到了藍佑晴的身影,心裡才算踏實點。
  
敷好藥草打了夾板後,大夫們和其他人便退到配殿候著,讓王爺好好休息。宋靖睿喝了湯藥後,自覺不那麼疼了,這一身傷痛緩解了大半,又經一番折騰,也疲倦了,不知不覺間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等他夜裡又因為疼痛醒轉,睜眼卻看到藍佑晴伏在他床榻邊。
  
靖睿心想她終算有點良心,但手上卻不含糊,正好挨著她的右手能動,便去撥弄她的髮髻,凶道:「你怎麼在這兒?」佑晴睡夢中被他喚醒,揉著眼睛,低聲道:「我在這陪護啊......」靖睿道:「裡裡裡外外哪個人不比你強,用你在這礙手礙腳?”
  
「......」佑晴另起一個話題,道:「你覺得怎麼樣?要不要再把大夫叫來看看?”
  
靖睿心裡氣惱,他還能覺得怎麼樣,當然是疼了。可臉上卻輕描淡寫的笑道:「這點小傷算什麼,每年打馬球摔死摔傷的不計其數,去年還有人被馬球把眼珠都打爆了的。胳膊腿斷了,早晚能長好,怕什麼。”
  
佑晴輕歎:「就是這期間苦了你,不能動,有的悶了。”
  
「......」這句話正中宋靖睿要害,他死都不怕,就怕太無聊。他才傷了幾個時辰,就煩躁不堪。他道:「藍佑晴,你是誠心說這句話氣我的罷!」又想起都是因為她擅自離席,引的他分神才傷成這樣的,便用還能動的左手指著殿外道:「看你就煩,痛快出去!”
  
佑晴無奈的舒了口氣,起身慢悠悠的出去了。靖睿沒想到她還真走了,可又舍不下臉來把她叫回來,不禁氣的用右拳捶床。他自小到大就愛玩愛鬧,沒少受傷,但都沒有危及筋骨,傷的這麼重還是第一次。唯一能跟他說句話的人,剛才還被他給趕走了。
  
正鬱悶著,就見藍佑晴端著一盆水複又走了進來,靖睿拿眼瞟她,輕哼道:「你又回來做什麼?」佑晴把盆放下,俯身透手巾,輕聲慢語的道:「你臉上和手上還髒著,剛才婢女們沒來得及給你擦,你就睡過去了。」擰好手巾,疊的方方正正的遞到他面前:「現在你醒了,正好給你擦擦乾淨。”
  
「獻殷勤?免了!」他一別頭,不讓手巾沾他的額頭。佑晴手懸在半空,頗為尷尬,她道:「就當我獻殷勤,受用了吧。」宋靖睿聽了這話,才一斜眼,哼道:「好吧。”
  
佑晴對他的表現不知說什麼好,索性沉默不語,給他擦了臉,透淨手巾又去給他擦手,發現他手掌有層薄繭,知是平時舞槍弄棒磨的,心說經過這次養傷,等好了,手心重新恢復光嫩,定能養的像雙女人的手。想到這裡,她不覺得抬頭看宋靖睿的臉,又想他不光是手,臉長的也好看,只是他為什麼這麼怕女人呢?難道以前被女人給......
  
靖睿察覺她異樣的眼光,皺眉道:「你看什麼看?雖然我不願意,但是要你伺候也是應該的!」佑晴馬上山躲開目光,繼續給他擦右手:「我是你的妻子啊,你受傷了,我衣不解帶的照顧你是天經地義的。」靖睿見她還沒意識到她就是罪魁禍首,便單手拽住她的手腕,把她提到眼前,恨恨的說:「你要是老老實實的坐著,我怎麼會因為你亂動分神,摔下了馬。”
  
原來是因為她。
  
靖睿氣道:「就該把你胳膊腿也打折了,陪我一併躺著!”
  
見他咬牙切齒,模樣駭人。佑晴從心底發慌,為了保命,她決定插科打諢渡過眼下的難關再說,便微微咬唇,楚楚可憐的嬌嗔道:「我知錯了,可你將我打壞了,我就不能伺候你了。不如等你好了,再罰我,好不好?”
  
宋靖睿本就不太堅強的意志力,頃刻瓦解。她這般嬌滴滴的模樣,看的他渾身燥熱,可無奈動彈不得,乾著急卻不能下手。不禁懊悔當初為什麼沒和她直接歡好,要受眼前這份活罪。他痛苦之下,哼哼唧唧的道:「行了,行了,我不計較了,別再說了。”
  
佑晴又問他餓不餓,宋靖睿順口說不餓。佑晴不太相信他的話,還是叫人傳了膳食來。大夫吩咐過,骨折的前幾天最好吃點清淡的,等骨頭結合好了,要癒合調養的時候,再吃魚肉等營養豐富的食物。所以靖睿只簡單的吃了幾口,就筷子一扔,道:「疼的沒胃口。”
  
此時夜已深了,他這個樣子,佑晴也沒打算回去,便除了鞋子,到床裡側坐著,陪著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可靖睿有的看,沒的‘吃’,心情不暢快,她說一句,他就偏抬杠的回一句,故此交談起來十分惹佑晴憋悶。
  
在又一次面對宋靖睿的抬杠後,她無語凝咽,可無語沉默的時間久了,竟恍恍惚惚的睡了過去。靖睿等她回話,不想等了一會,聽到她勻稱的呼吸,知她是睡了,可他疼的睡不著,又不能動彈,抓心撓肝的幾乎想死。
  
見她蜷縮著身子在睡,心想這夜裡有賊風,別讓她著涼了,便想伸手去給她拽拽被子。但他這個半殘廢,幾經努力仍沒夠到那薄被。
  
靖睿想叫人來,又怕把她吵醒。正糾結的時候,就見藍佑晴自己很自然的伸手將被子一拉,蓋到了她自己身上。
  
「......」既然她自己能蓋,他努力這麼久簡直是純屬犯賤。宋靖睿氣惱的叫她:「藍佑晴!”
  
她以為他有事,立即睜眼‘蹭’的坐起來:「怎麼了?」不等他開口,她就道:「是不是冷了?」將身上的被子分一半給他,並溫笑:「這樣行嗎?”
  
靖睿心中一動,沒了火氣。他忽然記起今日是七月初七乞巧節,他本來都吩咐了人在院子裡建乞巧樓給她今晚用,現在他這副樣子,她自然是不能對月乞巧了。不過,補救措施還是有的。
  
「嗯......你睡吧,我叫順恩進來有點事吩咐,你別聽。」說完,大聲喚了順恩進來,將他招呼到床邊,低聲吩咐了他一番。佑晴在一旁閉眼,豎耳朵偷聽,心道他都這德行了,還要做什麼?!但對方的聲音太小,她什麼都沒聽到。
  
唉,就算知道他要做什麼,她也沒辦法,隨便罷。
  
這麼想著,她迷迷濛濛的又睡了過去,可不敢睡實,以防宋靖睿冷了熱了的,照顧不周,讓他這個病患不痛快,繼而牽連到自己,讓自己也不痛快。
  
天剛亮,她就醒轉過來,慢慢的坐起。見宋靖睿閉目安睡,想他是天亮時,疼痛才減弱的睡去了,怕打擾他,不敢出聲,安靜的待著。忽然,她發現自己枕邊多了一個手掌大的小錦盒,金漆描邊,做工極是精巧。她昨夜還不曾看到這個東西,不禁的好奇的拿過來細看,試著開一下,沒想竟給打開了。
  
與此同時,一隻指甲大的蜘蛛便順著蓋子爬了出來,迅速的沿著她的手指向她胳膊上爬,嚇的佑晴趕緊一甩手,把它甩到了床榻上。
  
她不怕蟑螂毛毛蟲,唯獨怕蜘蛛,它那幾條腿一動彈,她就渾身發麻。她此時呼吸急促,看著那還在爬動的蜘蛛,一陣陣起雞皮疙瘩,二話不說,舉起那小錦盒便狠狠的拍了過去。
  
床板震動,把宋靖睿給弄醒了,一睜眼就見藍佑晴蛾眉倒豎,慍怒的看他。
  
「你故意嚇唬我?」佑晴把盒底黏著的蜘蛛屍體亮給他看,怒道:「你都這樣了,還想著惡作劇,太,太無聊了啊你。”
  
靖睿遲疑片刻後,用還能動的右手指著她,不可思議道:「你和我之間,究竟是誰有病?!昨天是乞巧節,我見你為了照顧我,沒有對月乞巧,連個喜蜘蛛都沒抓,為了補償你,特意讓順恩給你尋了個蜘蛛,裝盒子裡結網給你乞巧,你倒好,一下子給拍死了!”
  
她在穿越前,七月初七一律被過成了情人節,她根本不知道還關乎蜘蛛的事兒。
  
他生氣的一巴掌拍掉她手裡的錦盒,這個動作本是撒氣,不想那錦盒竟不偏不倚的掉在了他骨折的左臂上,登時疼的他眼前一黑,他忍著疼,對佑晴恨道:「你就當一輩子拙婦罷!”


十七 一周目(十七)

佑晴聽他說完,不禁啞然,忙去拾掇那個小錦盒,一邊解釋一邊道歉:「昨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我忘記七夕乞巧這回事了。另外,我最害怕蜘蛛了,以前在京城的家,也不曾在七月初七弄蜘蛛結網......沒想到你是為了我......」
  
「算了,我就不該替你想這麼多!」靖睿暗暗發誓,他絕不會再發善心替她著想,有這次教訓,已經夠了。
  
她見他臉頰帶紅,知他是真的動怒了,愈加不好意思,便去用指甲把那蜘蛛被拍扁的屍體揭下來,小心翼翼的放回盒中,將蓋子扣好。靖睿瞧見,伸手一巴掌打開:「死都死了,你給它收屍有什麼用?」不想動作幅度都點大,抻的骨折那邊的胳膊疼,他不免把這個帳也算在了佑晴頭上,朝她恨道:「每次和你見面都沒好事,你痛快回存心殿去,我沒好之前,不許過來。”
  
她循著他的話,回憶了一下,他說的還真有一定道理,他們就沒一見面是順心的。佑晴怯生生的試探道:「那我走了......」說著身子往床邊挪了挪,眼睛則盯著宋靖睿的眸子,尋找蛛絲馬跡。
  
說出的話如潑出的水,再難收回,靖睿打腫臉充胖子,一仰頭哼道:「你耳朵又不聾,我剛才說什麼沒聽到嗎?!」語氣之惡劣,聽的佑晴暗下生氣,可他這麼個不能動彈的病號,她看他可憐,心說不和他計較了,便爬到床邊穿了鞋,下床福禮道:「臣妾告退。」當真走了。
  
宋靖睿看著她的背影,張了張嘴巴,終究是沒出聲攔她,等她的身影消失了,他才恨恨的捶腿氣道:「叫你聽話的時候不聽,不叫你聽的時候偏偏又聽了!”
  
藍佑晴這一去再沒回來。他墜馬十二個時辰不到,他就無聊的恨不得一頭撞死。恰好現在又在三年國喪期間,不許歌舞彈唱,於是他連個打發時間聽聽曲子看看歌舞都不能。他便難得要順恩取了本書給他看,剛翻第一頁就頭昏腦脹,第二頁便昏昏欲睡,第三頁眼冒金星,挨到第四頁就把書卷一扔,對順恩道:「你就不能找點有意思書來嗎?這乾巴巴的破玩意是給人看的嗎?你乾脆找本佛經給本王看,將本王悶死得了!”
  
順恩忙將地上的書拾起來,道:「這就是坊間最近傳抄的比較廣的話本了......」見王爺橫眼瞪自己,忙閉了嘴巴,退縮到一旁去了。靖睿想想,又道:「你去叫張護衛找些人玩蹴鞠,就說本王要親自觀戰。”
  
「是。”
  
順恩得令下去了。很快他就重新踏回殿內,一臉的愁色,低聲道:「殿下......外面下雨了......您看......」靖睿恨極,單手扶額道:「本王看,老天爺是誠心和本王過不去。”
  
靖睿躺在床上養傷,沒有一絲一毫的樂趣,他把藍佑晴趕走了,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其實要想聊天的話,順恩也能跟他說上幾句,但順恩畢竟是個下人,兩人認識十幾年了,平時又都在一起,談起天來毫無新鮮的內容。
  
無聊之下,又惦記起藍佑晴了,熬到相別的第三日,宋靖睿便準備挖空心思找個藉口把她叫來解悶。藉口用時,方恨少,他抓耳撓腮的想了一天,竟沒想出一個合適的藉口來,到了傍晚時,他竟聽順恩來報,說娘娘來了。
  
宋靖睿欣喜,嘴上卻淡淡的道:「問問她要做什麼,沒事的話就叫她回去。”
  
順恩沉默須臾,低聲為難的:「殿下......這樣好嗎?”
  
「......」靖睿眯起眼睛,想了想:「直接就叫她進來吧。”
  
「是。”
  
順恩歡喜的的將藍佑晴迎進來後,便退了出去。宋靖睿斜眼打量她,氣哼哼的質問:「你來做什麼?」見她手中端著一個拿布扇著的圓盤,登時緊張,道:「這是什麼東西?”
  
「棋......」她為了弄這個東西,自那天回去就一直叫人加班加點的做工。
  
靖睿嘴上不屑的道:「哦,你以為我煩悶,所以拿了副棋給我解悶?省省吧,我早玩膩了!」心中卻喜,便一挑眼,朝她招手:「過來,給我看看,是什麼棋,雙陸棋還是圍棋?」等佑晴走近了,他歎著氣裝出十分沒興趣的樣子,把扇布給掀了,卻怔住:「這是什麼棋?”
  
那棋盤和雙陸棋或圍棋的不同,不是方方正正的,而是呈現六個角,棋盤上的格子也頗多。
  
“……跳棋。」佑晴挑挑眉,笑道:「是我來的路上,看別人玩過,想來是民間新興的玩法。”
  
靖睿對新鮮的東西曆來有興趣,若是其他人進獻的早就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了,但對方是藍佑晴,便故意裝作滿不在乎的問道:「好玩嗎?”
  
「好玩,目不識丁的人都能玩,非常容易上手,學會了一輩子都不會忘。”
  
話語出現了歧義,靖睿道:「我的意思是有趣嗎?不是問它難不難學。算了,不跟你計較這個了。」既然藍佑晴拿新的棋牌給他解悶,他便決定原諒她這一回,賞臉留下她。
  
佑晴喚人搬來矮桌放在床榻上,她則坐在床沿邊,耐心的講解跳棋的玩法,待講完了,抬眸問他:「懂了嗎?」靖睿一橫眼:「這麼簡單,還用問?」說著,拿了一顆棋子走了一步,道:「玩法這麼糙,估計沒什麼意思。”
  
她不出聲,注意力放在棋盤上,默默算計著步數。宋靖睿開始還沒覺得什麼,後來漸漸發現,他的每一次都在給藍佑晴迅速攻佔他的地盤牽線搭橋,讓她不剩幾步就全軍轉移完畢了。
  
「......」他不想第一次玩跳棋就輸給她,可他的棋子卻不爭氣,越是想叫它們步子快點,它們越是局促不前,眼看藍佑晴全員攻佔了他的領地,而他的棋子們多數還在外面徘徊。靖睿便耍賴的將打著三角巾夾板的左臂往桌上一放,擠翻了一排棋子。
  
佑晴忙彎腰去拾地上五顏六色的棋子,等她捧起那些掉落的往桌上一撂,她就說道:「時候不早了,臣妾該回去了。」靖睿翻了她一眼:「怎麼,覺得我使詐,不想和我玩了?”
  
佑晴毫不含糊的點頭:「是的。既然想不輸,就叫順恩陪您玩罷。」說完就要走,靖睿哪能放她走,就伸手去拽她:「慢著,誰許你走了!」可藍佑晴步子快了一步,他伸手沒有拽到她的衣服,卻用力過去,身子一斜,便向床下栽去。幸好佑晴轉身的瞬間用余光瞥他一眼,及時發現了狀況,馬上轉身把他扶住。
  
未等兩人開口說話,忽見一道亮光閃過,很快殿外由遠及近,傳來隆隆的雷聲。
  
他坐正身子,推開她,冷笑道「想被雷劈死,你就走吧。」心裡卻歡喜的想,老天爺終於向著他一回。
  
這時就聽外面狂風大作,繼而嘩啦啦的傾盆大雨落下,暴風驟雨席捲天地。佑晴只得留下,像那晚一樣,退去鞋子,上床坐著陪著他繼續下棋。又玩了兩局,宋靖睿徹底熟悉了跳棋的玩法,便玩的遊刃有餘了,接連贏了幾回。此時佑晴已累了,加上總輸,就提議早些休息,宋靖睿心裡小有期待,含糊的應了。
  
可外面風勁雨驟,間或有一道道紫光閃過,一個個炸雷響徹天際,吵的兩人根本睡不著。佑晴知他也沒睡,便翻身面向他,低聲認錯:「......靖睿,那天真對不起......我確實不記得乞巧節的事了。」說完待了一會,就聽宋靖睿冷哼回敬她:「誰允許你叫我靖睿的?泛舟那天這麼說,不過是逗你,你還當真了。”
  
佑晴沒辦法,輕出一口氣:「......殿下。」這一次,過了一會,就聽宋靖睿又輕描淡寫的道:「唉,你要是想和我套近乎,叫我靖睿也可以。”
  
「......」藍佑晴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非得這麼彆扭嗎?!帳內唯有他們兩人,他這會又是個半殘,加上佑晴這一晚上每次張口都被他堵著說,早就一肚子火了,聽著殿外陣陣雷聲,膽子忽然大了起來。她蹭的坐起來,惱然道:「你非得這樣嗎?口是心非有意思嗎?你想要什麼,你就說,你不說,別人怎麼知道你想要,硬要別人猜啊猜的,多累啊?!嗯?你想叫我留下,你就說!你想叫我侍寢,也請說!”
  
靖睿沒料她忽然奮起了,驚道:「你胡說八道什麼?我哪有?!”
  
佑晴恨不能掐住他脖子猛搖猛晃,她捧起他的臉,道:「你要是不這麼彆彆扭扭,直接要了我,哪能遭現在這份罪?你身體不是沒什麼毛病嗎,你究竟在折騰個什麼啊?瞧,這回好了,四肢斷了倆,你就慢慢熬罷,」
  
靖睿被她一通指責,也在氣頭上,按住她的後腦,迫她逼近自己。想起郕王給他看過的那個秘戲,便似笑非笑的對佑晴道:「......既然你這麼急,不如你坐上來,今夜成了好事。”
  
「......」她怎麼把女上位這茬給忘了,他不能動,可她能動。

 

十八 一周目(十八)

「怎麼不說話?」靖睿隱隱感覺到她想退縮,他自然不許,鉗住她的手不放:「你坐上來,今夜成了好事。反正你今晚上留下來,就是要侍寢。”
  
這時帳外又一道道炸雷響過,轟隆聲不絕於耳,她艱澀的道:「雷雨天行-房的話,會引來邪氣,孕育不詳之子,你不想世子娘胎裡就不幸吧。」為了證明她這個觀點不是心口胡說,又補充道:「我離開京城前,我娘告訴我的,雖是民間避諱,但皇族內肯定也有這個講究,你沒聽過嗎?”
  
她說這些,分明是有意回避,她示弱的態度讓宋靖睿來了精神,他冷笑:「我從沒聽過這些可笑的避諱。」借著外面的閃電光亮,欣賞她眉宇間略帶的愁色:「你害怕了?”
  
佑晴絲毫感覺不到正常□前的溫馨曖昧氣氛,反倒覺得他們兩人在這雨夜的帳中的較量,好像仇人在鬥爭。她聽了他的話,決定借坡下驢,蒙混過關,便咬著指尖,裝作羞答答的道:「嗯,是害怕......我做不來......你就別逼我了。”
  
宋靖睿又發現了她一個毛病,就是強硬的時候,便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能像男人一樣和他較勁,若是她不想做什麼,便搖身一變,用女人的身份正大光明的示弱,好像再強迫她,就是欺負個弱女子一樣。
  
好事還都叫你藍佑晴占去了!
  
靖睿哼道:「今晚上非得逼你就範不可!」便去撕扯她的衣裳,可他只有一隻手能動,攻擊力較之平日差的太多了,藍佑晴只雙手護胸,向後一閃身就躲開了,氣的靖睿指著她凶道:「你給我過來!”
  
佑晴一邊抿衣服一邊想,她好端端個健康人,還能叫你個半殘給辦了?她一嘟嘴,假惺惺的說道:「臣妾是為了殿下您好,你現在身體還弱著,縱-欲的話,對養傷不利呀。」這番話說的一點感情沒摻,一聽就是故作姿態氣他的,靖睿針鋒相對的答道:「我死了也不用你殉葬,你怕什麼,我若是死了,你就能乙太妃的身份頤養天年,享清福了。”
  
佑晴見他態度堅決,知他是打算鬧到底,她可能躲不過這一劫了。於是低頭做思忖狀,小聲道:「你說的也有道理。」然後朝他爬過去,笑道:「那咱們就試試吧,看我能不能做太妃。」靖睿聽她咒自己死,正欲開口訓她,忽然唇上一溫,將他的話封了回去。
  
若論經驗,她自信自己多過他,和他相吻的時候,慢慢跨-坐在他身上,隔著衣料輕輕和他相磨,待聽他呼吸比剛才急促了,才將唇和他分開,眼眸迷離的輕聲問他:「下面該怎麼辦?」靖睿被她折磨的渾身燥熱,早就蓄勢待發了:「出嫁前,春-宮畫你總看過兩幅吧,你說該怎麼辦?」佑晴裝傻:「太緊張了,不曾仔細看。還需要殿下指點才是。」可嘴上這麼說,手卻從他腰間向下徐徐探入,摸-到那發燙的物什,然後佯裝羞澀的一手捂臉道:「真是的,太羞人了,臣妾做不來。」那只手卻繼續撩-撥他。
  
靖睿搞不清她是有意為之還是無心之舉,只覺得熊熊烈火要將他燒成灰燼了,啞聲恨道:「藍佑晴,你等著,一會有你好看的!」說著,單手扯開她的衣襟,待她衣衫大開,他便伸手揉搓她的渾-圓飽滿。佑晴有意挑-逗,估計配合他的揉-弄,發出銷-魂蝕骨的嬌-吟,只聽的宋靖睿血脈噴張,情急之下,放開她的軟雪,去扯她裙下的小褲。
  
“……我自己來......」她假意羞赧的道,拿開他的手。自己微微撐起身,慢慢脫下內穿的小褲,然後握住他的玉-麈對準那處,緩緩坐下。靖睿期待的看著她,恨不得早點進入她。
  
「啊!滑掉了。」佑晴‘失望’的道,此時還不忘安撫對方:「再試一次吧......」可惜第二次嘗試仍舊未果,她便嬌滴滴的埋怨他道:「誰叫殿下你太大了呢。」靖睿早就感覺到她那處沁出的濕潤桃津,可就是無法進入一探裡面的勝景,他心中叫苦不迭:「再試試,若是再不行,就算了。」佑晴聽他被她折磨的打了退堂鼓,暗下發笑,嘴上卻苦兮兮的道:「好吧......」其實也不完全是她作假,處子之身,那處又生的狹小,微微裹住他的前端,已撐的很疼了,她正欲再度告訴他不行,叫他今夜打消了這個念頭,卻不想他突然受不住地挺起腰,在她來不及防備時,狠狠的撞了進去。
  
佑晴登時疼的倒抽一口冷氣,險些昏過去。被緊緊吸住包裹的感覺叫他渾然忘我,哪還能顧得上考慮她的感觸,扶住她的腰-肢,上下挺進。既然他不管她,她自然也不把他的感受考慮在內,雙手按住他的肩胛,佑晴撐起身子,從他身上逃離了開去。
  
靖睿才得了一點趣,她竟臨陣落跑,簡直太過分了:「你——」
  
她伸手揩拭了下腿-根,接著外面閃電的光亮,見有血跡,就往床邊爬,想要下床叫人端水來洗。靖睿一把扯過她的胳膊,一用勁,就將她按倒在他身邊,繼而用盡全身的力氣,撐起來翻身壓上她,右手去掀她的裙子。
  
佑晴驚愕他的意志力,也擔心他的身體:「能行嗎?你不疼嗎?要想繼續也行,你快躺回去。”
  
靖睿雖疼的眼前一陣黑一陣白,但卻不服輸,冷笑道:「我是誰,這點傷算什麼?如果還是剛才那樣,我抓不牢你,叫你再跑了怎麼辦?”
  
她不信,皺眉道:「......其實很疼吧?”
  
「才不疼!」靖睿雙膝跪在床榻上,微微側身要重心放在沒傷到的左腿邊,可一陣陣鑽心的疼叫他緊咬牙關,一句話都不想多說,偏藍佑晴問個不停:「騙人,肯定特別疼,你快別胡鬧了。」他一揚下巴,道:「你疼我也疼,算是公平,所以你痛快配合點。”
  
他這句話十分奏效,佑晴考慮到他的確更疼,心態平衡了許多,自己撩起裙子打開腿迎合他。有了剛才的進展,這會再進入倒沒那麼難了,徐徐而動幾下,他初嘗女人的滋味,幾乎要立刻發出來,可心中不想叫她看輕,便強忍著耐心和她磨。
  
女人的第一次哪有什麼樂趣可言,她一心盼著他為了兩個人好早些結束,不想他偏偏不遂她心願,極盡糾纏之事。佑晴忍著疼,佯裝情動,吟哦嬌啼希望這聲音能夠助情,讓他早些發了。不想靖睿聽的心-癢,忽對她起了憐惜疼愛的心思,竟想單手去攬她的頸子,將她貼近自己,好好親吻疼愛。
  
察覺他這個動向,佑晴嚇的忙推他:「你先只顧一頭罷。」靖睿氣她不識自己的好心,哼道:「當爺真稀罕你?!」說完,按住她的腰,身下用力推-送,終於腦內發熱,一片空白,身子一松,發了出來。失神片刻,他便栽倒在佑晴身邊去了,可他還沒往剛才沒做成的事,喘著氣,攬過她的脖子去吻她的唇。
  
他在佑晴脖子上抹了一手的汗,便笑道:「你摸摸我的。和你比,誰出的汗多?」佑晴在他臉上摸了一把,果然濕淋淋的都是熱汗,想來多數都是疼出來的,不禁佩服他的意志力:「當然是你的。」靖睿嘿嘿一笑,把她又往自己懷裡攬了攬,道:「你只覺得疼,沒別的感覺?”
  
佑晴不想探討這個問題,而且比起這個,她更好奇一點:「靖睿......你在我以前有過其他女人嗎?”
  
宋靖睿一聽,登時炸了:「你問這個做什麼?」佑晴道:「好奇唄,咱們洞房那晚,你好像很怕我接近你,可是剛才你又有那麼大意志力要圓房,前後反差有點大。”
  
「誰說我害怕女人了?我是提防,你懂嗎?”
  
「提防?為什麼?”
  
「唉,既然你問了,就跟你說,反正不是什麼秘密,許多人都知道。」靖睿不耐煩的道:「知道宮裡有引導皇子成人的女官吧,就是皇子到了一定年紀,就有懂這些的女官來侍寢。我比較倒楣,險些叫其中一個給殺了。”
  
「啊?」好像是這樣,為了避免皇子隨便開葷,在男女之事上跑偏,專門有引導皇子成人的女官。
  
「那女官長的......」靖睿看著佑晴的臉,輕輕歎氣:「和你的感覺挺像的,豐腴美豔......還十分主動。」提起往事,他一臉嫌惡:「她事先將刀片含在嘴裡,趁我不備,想要割破我的喉嚨。幸好我及時發現,奪下了刀片,只是我當時有點害怕,下手重了點,反倒把她的喉嚨割斷了。當時噴濺出來的血淋了我滿臉,身上、床上到處是血,別提了。”
  
「然後呢?”
  
「然後,當然是大聲叫人了,結果順恩進來還腳下一滑摔倒在血泊裡,幸好他是個太監,否者這輩子都要有陰影。”
  
「查出是誰指使的了嗎?那個女官為什麼要刺殺你?”
  
「犯人被我給滅口了,查了一年,毫無頭緒,後來母后宰了幾個負責皇子成人的太監了賬。當然了,也有人秘密傳聞,說是那女官伺候我不周,被我一怒之下給殺了。簡直是胡說八道,換成他們早嚇的一輩子不能人事了!”


十九 一周目(十九)

佑晴聽他談及其中緣由,在腦海裡想像了下那一片血海的情景,不禁背後發涼,感慨道:「是啊,太嚇人了......」一個對性充滿悸動和憧憬的少年,結果第一次就出師不利,險些慘死在女人手裡,關鍵的是,聽他的口氣,那個女官一開始好像還十分主動,極盡挑-逗能事,難怪他有那麼彆扭的心理。
  
靖睿今夜秉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心思,強忍著疼與自己的王妃共赴巫山行了雲雨事,雖因為他的莽撞不知顧及,疼的自己差點去了鬼門關,但心中卻不會後悔,誰叫他就是這樣一意孤行,篤定的事,不顧後果也要做成的性子。
  
他聽藍佑晴在感慨他的遭遇,便哼道:「其實也沒那麼嚇人,只是後來看誰,難免都覺得像刺客。」佑晴曾在刑偵電視劇中講過血液噴濺的事,正好身邊有個親身經歷者,不禁好奇的追問:「脖子上的血真能噴那麼遠嗎?」說著還打開雙臂跟他比劃:「這麼遠還是這麼遠?”
  
宋靖睿在黑暗中向她送去奇怪的眼神,她一開始的羞澀怎麼看都像是裝的,他雖然是第一次真正的接觸女人,但他相信一般未經人事的女子斷不會大膽到她這個程度。比如現在,她好像除了有點疼,不太舒服外,整個人的精神狀態壓根就沒什麼變化。
  
「......」靖睿微微蹙眉,用右邊的手肘撐起身子,強坐起來,便伸手去摸她裙底兩腿-間的地方,藍佑晴還等著他回答血液噴濺的問題,不想他忽然來這套,便以為他還想再來,便道:「小心傷到腿,留下病根變成瘸子。”
  
他朝帳外喊了一嗓子:「來人,掌燈!”
  
佑晴雖不懂他要做什麼,但既然他喚了人來,她就借點光,便也喊了一聲:「再打些乾淨的溫水來。”
  
「做什麼?”
  
佑晴略帶痛苦的低聲說:「做清理啊,現在這樣特別難受。」然後便伏在床上等著人來端水。靖睿側眼看她:「藍佑晴,你......」總之他覺得很彆扭,她就不能有點應有的羞澀麼,她這麼淡定,叫他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很快宮婢就端了燈燭和清水來,宋靖睿忙借著光亮,去看指尖的黏-液,見有些血絲,心中道,她的確是處子不假,可行為怎麼一點都不像?正想著,就見藍佑晴鎮定自若的透濕巾帕,看樣子是要自己做清理,絲毫不見任何慌亂。
  
「慢——」宋靖睿對她大聲道:「你過來!」佑晴只好先放下手邊的巾帕,重新走近他:「嗯?」他便按住她胸口,將她重新按在床上,然後對那宮婢道:「把這幾層幔帳都卷起來,把殿內的燭臺都點亮。”
  
佑晴疑惑:「你要做什麼?”
  
靖睿也不想隱瞞,想直接問她,又不知該怎麼說出口:「......咱倆剛那什麼完,你怎麼一點變化都沒有?」她一怔,心說道壞了,忘記裝羞澀了,她便眉梢一動,把責任推給了宋靖睿:「洞房花燭夜,我是十分緊張的。可是一件事,不可能永遠保持緊張狀態啊,這都大半年了,此景此景,我在腦海裡都演練無數次了......」
  
原來是他的延緩行動,造成了王妃的淡定態度麼?靖睿不甘心:「那比之你設想的,你覺得如何?”
  
「只覺得松了一口氣。」佑晴道:「跨過這道坎,就不用擔心你因為這個折騰了。”
  
她這樣說,好像他就是個沒事找事,傷人傷己的無聊傢伙。靖睿被戳中痛處,一提氣哼道:「折騰?咱們可得好好折騰折騰!」說著,就要躋身進她兩膝間。
  
佑晴沒說話,只是伸手在他額頭上重新摸了一下,柔聲問道:「這些汗是剛才的沒幹,還是重新疼出來的?」靖睿冷哼:「用你管?!」她輕歎:「腿上你身上,我管也不管不著,可是為了這檔子事,落下個瘸腿的病根,得不償失,連蹴鞠都沒得玩。”
  
靖睿一直在硬撐,有剛一次已疼的他頭暈目眩,這會是騎虎難下,才不得不撐,現在聽她這麼說,便決定借坡下驢,免了自己的痛苦,他哼道:「也是,蹴鞠比你好玩!」坐到一旁,疼的暗暗倒氣。
  
這時殿內的連枝燈被宮婢連排點燃,添加了香料的燈燭發出淡淡的幽香,縈繞殿內。佑晴替他不值,明顯付出和得到的不成比例,她蹭過去,引袖給他擦汗,道:「瞧你,看的我都替你疼。”
  
她疼,不傷筋骨,他疼,卻傷筋動骨。他剛才處在上-位,可並沒感到佔有她的勝利感,心中不服,握住她的手腕,道:「你倒是往那一躺,腿一張就沒事了,要不是你中途逃跑,我哪能吃這麼多苦?”
  
佑晴見他一本正經的因為這件事指責她,不禁抿唇輕笑,於是宋靖睿更加羞惱了:「你笑什麼?」她一嘟嘴:「行,是我對不住你,那我補償你吧。」他佯裝不懂,撇嘴道:「怎麼補償?」佑晴低頭輕撫自己的眉心,抬眸朝他笑道:「你覺得呢?」說著,將被他扯開的衣裳緩緩褪-下,露出香-肩雪背,藕臂酥胸。她長相嫵媚,體態豐腴,此時又有意勾引他,便綻放無限春光,說不盡旖旎風情。
  
剛才兩人雖已成事,但她衣衫未盡,加之帳內昏暗,他只隱約瞧了個大概輪廓,縱然摸-到了她的飽滿軟雪,卻未曾過眼癮。這時她這般大膽褪盡衣裳,映著殿內的橙紅燭光,更添勾人的魅力,看得宋靖睿眼睛都直了。
  
她輕撫他的臉頰,在他耳畔便曖-昧的道:「你以前不是一直懷疑我在勾引你麼,你沒懷疑過,現在就是了。”
  
靖睿聽的渾身酥-麻,只恨自己現在這樣不能動彈,若是手腳健康那會,定把這等尤物壓在身下,極盡索取不可。
  
她放的開,他自然也不能拘謹了:「我就說你存了這樣的念頭吧,果然沒說錯。”
  
「那殿下您受臣妾的引誘嗎?”
  
靖睿明明撐不住了,非要端著架子不放,哼笑道:「那得看你的表現了。」伸手攔住她纖細-腰-肢,滿懷期待的看她。佑晴微微咬唇,雙眸迷離:「那臣妾盡力而為。」他倆剛才已有過嘗試,加上她有心為之,所以這一次的跨-坐沒有上次那麼難。她隨著進入,發出輕聲呻-吟,聽的靖睿心中欲-火更勝,按住她腰,奮力頂-弄。可這時他就聽藍佑晴嬌滴滴的求饒:「不行......你別這樣......我來......否則的話,我太疼了受不了。」靖睿當她是真的疼,便聽了她的話,不再主動,而是交給她掌握節奏。不想佑晴故意折磨他,不上不下的吊著他,待最後他雖泄在她體內,他已因情-欲高漲,濕透了中衣。
  
佑晴在他唇上吻了下,喘著氣笑道:「殿下,您今晚上出了許多汗,得多喝些水來補了。”
  
靖睿道:「還不都是因為你!”
  
她咬著指尖,歪著頭看他:「......弄不好在未來的一段日子,殿下若是想要臣妾,都要這樣過......什麼時候您完全好了,咱們才能換別的姿勢。」靖睿一橫肩膀,道:「咱們?等我好了,你覺得我還能守著你,早膩味了。」說完,又補充了一句:「不,現在就膩了,你快將衣裳穿上罷,真沒什麼好看的。”
  
佑晴盯著他,忽然拿過他的手按在自己胸上,嬌滴滴的撒嬌道:「是麼......」
  
靖睿一凜。這時就見藍佑晴一手摸-到他腿-間,笑道:「可你的表現,可不像是膩了的樣子。”
  
「......」靖睿低頭抿唇,須臾,猛地的去撲她:「藍佑晴,我還不信,我治不了你了!非得折磨的你連床都下不了。”
  
佑晴咯咯笑道:「你現在不就下不了床了麼,正好陪你躺著。」不過說歸說,見他來撲她,忙勸道:「別——」沒等說完,就被他壓住。不過靖睿居高臨下的看她,忽而眼睛笑成一道彎,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現在不跟你計較,等我好了,叫你連床都下不了。」他慢慢躺到她身邊,卷著她的鬢髮把-玩,道:「......你挺有趣的......其實膽子大點不是壞事。”
  
「殿下,您喜歡就好。”
  
「切!也沒那麼喜歡!”
  

  
兩人這麼鬧騰,正常人都受不了,更別說宋靖睿這個病號了,第二天叫大夫來看了下,得知沒有大礙,就白日蒙頭大睡補充體力了。藍佑晴也不輕鬆,鬧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麼,結果隔日也是渾身發酸,兩腿發軟,便側臥在他身邊,一同休養。
  
靖睿睜眼的時候,見外面天色昏黃,一片黯淡,知是睡到了黃昏。他從睡過這麼晚,不禁歎氣,這一白天都浪費了。
  
不過白天睡得好,晚上才有精神麼......
  
正想著,見王妃還在一邊睡的熟,起了壞心,順著她領口伸手進去準備揉搓她。
  
而這時就見順恩一臉懼色的小步溜了進來,他忙將手放下,略帶慍色的道:「什麼事?沒看到娘娘還睡著呢麼。”
  
「殿下,大事不好了......」順恩臉色煞白的說道。
  
佑晴就聽耳畔有人在低語說話,至於說的是什麼,她聽的不大清楚,她揉著眼睛坐起來,見宋靖睿緊鎖眉頭,便道:「靖睿,怎麼了?”
  
靖睿看向她,冷聲道:「郕王打著清君側的旗號,起兵謀反了,而回應他的......」他挑挑眉:「是那個一隻耳。”
  
「一隻耳?」佑晴驚道:「鐘世彥?”

 

二十 一周目(二十)

自從得知郕王和鐘世彥謀反的消息,佑晴連續幾天,都沒看到宋靖睿休息過。他讓人將他抬去承運殿,不停的召見封地內的官吏,商討應付的對策。
  
佑晴深知這樣關乎國內政權更迭的戰爭,她能做的就是不給能下決策的人添亂,於是保持安靜,退守一邊。不過她也斷斷續續的聽到點消息,比如他們是在十日前同時起兵的,從默契的配合看,一眼便知是一夥的。
  
還有一點,就是兩人手中的兵,因常年和外族對抗,戰鬥力極強,一路上幾乎沒遇到像樣的抵抗,攻城拔寨速度極快,不日就要到達昭王封地。
  
佑晴判斷,這倆人採用的應該是閃電戰。趁朝廷還沒反應過來,先不論大小的攻下數座城池,打造一番聲勢再說。她想,手頭的兵丁數量和品質不能和郕王匹敵的昭王,貌似只有捲舖蓋逃跑一條路可走了。
  
她沒猜錯,宋靖睿對她說,第二天,也就是七月十五出城回南京。在臨行前一夜,他心情頗好的邀她賞月飲酒。
  
「美酒佳人。」他輕鬆的笑著,全然沒有明日就要落難而逃的頹廢摸樣。
  
就她知道的歷史上,皇帝逃離都城,躲避戰亂的有好幾位,等待勤王的軍隊把叛軍打出了皇城,再回去繼續做皇帝。大概宋靖睿也是這個心態,反正一個藩王,逃回京城,等到戰亂平定再回來繼續作威作福吧。
  
不過,順恩似乎並沒怎麼安排明日的行程,屬下們也未見忙碌,難道他要輕裝上陣,也對,逃命麼,帶那麼多僕從只會拖累奔命的速度。
  
佑晴配合他的輕鬆態度,亦笑道:「的確是美酒,但臣妾真的是殿下眼中的佳人嗎?”
  
靖睿聞言,微微搖頭嗤笑,佑晴不知他在笑什麼,便自嘲的歎道:「看來臣妾說對了,臣妾並非是殿下滿意的佳人。”
  
他眼眸清亮,平靜如水,又似外面的月光般靜謐:「滿不滿意,反正已沒得選了,湊合著吧。”
  
「不是啊,其實你已經選擇過了,在鐘世彥想把我們姐妹換回來的時候,你說了‘不’。”
  
靖睿一怔,捏著酒杯輕晃,看著裡面的酒水,愣愣出神,忽而一笑:「其實......唉,算是吧,你比你妹妹好多了。”
  
佑晴見只有他杯中有酒,挑挑眉,手臂伸到他面前把酒壺拿過來,想要為自己斟酒,可這時,宋靖睿卻抬手擋住壺嘴,不讓她倒酒。她微蹙茫然的問:「怎麼了?」不讓她喝酒?其實他受傷了,才是該禁酒禁欲的人。
  
靖睿有些恍惚,看了眼她的面孔,又移開目光:「一會再喝不遲。我想和你說會話,不想那麼早就醉了。”
  
「咱們不能喝醉,要不然宿醉,明早起來頭疼欲裂,趕路的話太辛苦了。」不過佑晴還是如他所說,將酒盞放下了,雙手交叉放在桌上,笑眯眯的問:「你想說什麼?”
  
「說什麼......嗯......」靖睿道:「郕王犯上作亂,這麼大個事,咱們還愁沒話說嗎?」佑晴輕歎:「我又不了解郕王,你該瞭解啊,你們雖然不是親兄弟,到底是一起長大的吧。」靖睿覺得可笑,糾正她的話:「誰跟他一起長大了?我出生的時候,他已經封王就藩了。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我一點都不了解,父皇真是的,居然要我跟這麼個亂臣賊子做鄰居。”
  
郕王封地就在昭王上方,正確的說,若是郕王想揮師南下,必須經過一道昭王封地。於是在郕王叛亂後,宋靖睿作為第一道屏障,首當其中。
  
「先帝是想讓郕王守護邊界,成為保護你的屏障,只是沒想到他成了內賊。”
  
「他不是沒想到,他是不願意想。」靖睿嘖嘴感慨:「父子兩個看人的眼光都有問題,多可笑,一個指望郕王守護邊疆,一個指望鐘世彥防備郕王,沒想到,兩人居然是一夥的。」說著,他不禁氣惱,一捶桌:「現在他們合兵夾擊我這裡,若是成功了,北部大部分就落到他們手中了。他們就算不揮兵南下攻打南京,也可以建立個國中國小朝廷了。”
  
他分析的局勢,讓她壓抑,不禁深吸一口氣:「可是他們的胃口遠不止這點吧。”
  
「他們?」靖睿勾唇冷笑:「郕王不知道,但是鐘世彥,可能除了想要跟郕王撈一筆外,原因可能還有......你!」他心中不是滋味,等著看她的反應。
  
“唉——”
  
等到的卻是她疲憊的長歎,靖睿不禁發問:「你歎什麼氣,覺得你沒有傾國傾城,做禍國妖姬的資格?”
  
「是啊,我覺得壓力特別大。如果咱們回到南京,皇上知道鐘世彥謀反的原因,或許有咱們的份。皇上會不會遷怒咱們?」佑晴拖著腮幫,仍舊感慨:「他是不是想把我弄回去,還弄不清楚,但他記恨你讓狗吃了他的耳朵是一定的。」她呲牙咧嘴:「哎呀,這麼看,目前的情況還真不好呢,咱倆落到他手裡是一個都跑不了。”
  
靖睿期待她表明一女不從二夫的決心,想聽她說她打從心眼裡厭棄鐘世彥,甯死不會從他。
  
可是她竟一個字都沒提。
  
靖睿語氣很沖:「那萬一沒跑掉,落到他手裡了呢?!他要你做他的女人,你怎麼辦?”
  
「我不是處子了,我覺得他挺重這點的,肯定看不上我了。”
  
「如果他不嫌棄你呢?”
  
佑晴一撇嘴:「可我嫌棄他。不忠不孝,他爹掛著撫遠將軍印在西南和蠻夷打仗,打的焦頭爛額,他居然敢謀反作亂,擺明瞭不顧他老爹和家族幾百口的性命,還有我們藍家,皇帝看來,我們藍家把一個女兒嫁給了他,必然脫不了干係了。完了,不知道會不會誅九族。”
  
「怎麼可能,誅九族的話,我都要算進去。」宋靖睿唏噓不已:「唉......不過,死罪能免活罪難逃,回到南京後,你或許會跟我分開,單獨關在某處。”
  
佑晴驚愕:「真的嗎?”
  
他一側身,身子靠向她,笑眯眯的問道:「捨不得跟我分開?”
  
“……”
  
靖睿見她不答,嘖了一聲:「切,說實話很難嗎?口是心非!”
  
「跟你學的。」佑晴覺得氣氛有點壓抑,故作輕鬆的笑道:「沒關係,關押就關押,早晚有天下太平的一天。”
  
「天下太平之日,就是秋後算帳之日。再說了,萬一這一杖打個十年八年的,等你出來,我和別的女人的孩子都能滿地跑了。」靖睿輕撫著銀質酒壺外面的紋絡,心中漸湧酸楚。
  
是啊,若是她真被囚禁關押,妃位肯定是保不住了,宋靖睿定要另娶其他女人,就算不另立王妃,他在宮裡那麼無聊,也要尋幾個女人暖床生孩子:「......啊......也對,你總不可能等我。”
  
「廢話,怎麼可能等你。”
  
雖然是實話,但是聽著還真傷人啊,她抱著肩膀,縮了縮身體:「夏末了,夜風涼了許多,讓我喝口酒暖暖身吧。」說著伸手去勾那酒壺,不想宋靖睿快她一步,掖了那酒壺入懷,道:「要是冷的話,我允許你靠到我身邊來取暖。”
  
「......」她盯著他,眼眸一轉:「算了,其實不是很冷。”
  
「叫你過來就過來!」靖睿眉毛豎起來,朝她凶道。佑晴沒辦法,只得爬到他身邊,依偎著他的肩膀坐下。兩人肩並肩,頭挨頭,若是這般場景出現在早幾日,定是十分溫馨的,可惜此刻兩人各懷心事,彼此相依,卻沒心思想旁的事了。
  
不知過了多久,靖睿開口輕聲問:「還冷嗎?”
  
「不冷了。」她看著他,有些哀涼的問:「如果皇上要把我關起來,你會替我求情嗎?」靖睿想了想,道:「會,哪怕知道于事無補。”
  
她心中酸楚,嘴唇蠕動幾次,卻沒說出什麼來。
  
他道:「不知道皇上得沒得到郕王叛亂的消息,咱們離郕王最近,也才知道消息沒幾天,京城離此處上千里,就算六百里加急,現在恐怕奏疏剛擺到皇帝案頭吧,他還要召集大臣商議......」
  
佑晴以為他分析這麼多,是為了給自己棄城逃走做開解,便怕了拍他胸口,勸道:「別內疚了,昭王府才有護衛一萬上下,跟郕王的十萬大軍還有鐘世彥手裡的八萬守軍死磕,不是說笑呢麼。”
  
其他的藩王都可以隔岸觀火,最後投降獲得勝利的那方。但他不行,他是嫡皇子,是皇上的親弟弟,郕王要奪得天下,他和皇帝一樣必須得消失。而藍佑晴,她是他的王妃,要與他生同枕,死同穴。
  
而出逃回到南京,其實已經不可能了,說明日離開藩都,是騙藍佑晴的。
  
靖睿看了眼身旁的藍佑晴,然後拎起酒壺,灌了一口酒水咽下,他引袖擦了下嘴角的酒漬,言語中滿是淒涼:「你說的沒錯,咱們沒有任何勝算......根本抵擋不住他們攻城,郕王從北來,鐘世彥從東來,夾擊這座藩都,憑現有的兵力,或許一日都守不住。」他說完,又猛含了一口酒,單手托住佑晴的下顎,吻上她,將那一口酒都送進了她嘴裡。
  
那酒一入喉,她便覺得不對勁,一路刺痛,幾乎要將她的胃部灼穿般的疼。這時她才發現宋靖睿眼中含著點點淚光,她驚愕:「你給我喝的什麼?”
  
“……佑晴......」他含眼淚哽咽著,因為強忍著不叫眼淚滾落,而雙目猩紅:「我們根本走不掉,來不及了。藩都通向南京的路,早就讓鐘世彥派人封死了,明日,或許更早,就要兵臨城下......我見了三司的官吏,他們有人主張投降,有人要......殉國。”
  
殉國。
  
佑晴全明白了,她猛地推開宋靖睿,手指伸進喉嚨裡,想要把喝進去的毒酒嘔出來,可那毒酒分明已經開始生效,燒灼她的胃部。嘴巴里和鼻腔突然湧出一股腥甜味,她反手一抹,滿眼赤紅。
  
這時她見宋靖睿也嘴角滲出絲絲血跡,她驚懼之余,想要用盡最後的力氣下床去找清水,可是卻被宋靖睿攔腰抱住,壓在床上。
  
他緊緊的抱住她,在她耳畔反反復複的說:「......佑晴......馬上就不疼了,馬上就不疼了......」
  
她想掙扎,卻被他死死按住,耳邊他的聲音漸漸飄遠,一切歸於死寂。


二十一 二周目(一)

「娘娘,娘娘......」
  
耳畔的聲音又清晰起來,隨著聽覺的恢復,她的意識也漸漸的清醒了。
  
「娘娘,高公公剛才派人來請您,說殿下請您去觀賞馬球比賽。”
  
佑晴微微睜開眼睛,視線內是覓春笑盈盈的臉,正在靜候她的回答。佑晴因驚愕而微張嘴巴,掐了自己一把來確定真實性,幸運的是,很疼。
  
「馬球?」佑晴迅速的撐坐起來:「殿下的傷好了?郕王的兵呢?」難道是昏迷的太久,城破之後,郕王已有閒心和被擒獲的昭王共同打馬球安撫民心了?
  
覓春料定娘娘是睡糊塗了,可哪敢直說,便道:「今天是乞巧節,奴婢聽高公公的意思,殿下可能讓娘娘看完馬球比賽後,與您一併過節呢。至於郕王的兵......奴婢並沒聽說郕王殿下來藩都了。”
  
乞巧節,七月初七?!佑晴瞪大眼睛,一副活似見鬼的模樣,嚇的覓春怯生生的退居一旁,想問卻又不敢多言。
  
居然時光回溯了?沒有叛亂,沒有毒酒,宋靖睿還沒變成殘廢。佑晴抱著腿,揉著太陽穴讓自己冷靜下來,接受這一切。她明明記得被宋靖睿下了毒酒,與他攜手黃泉路來著,沒想到一睜眼,竟然回來到了七天前的乞巧節。
  
不過來不及吃驚了,時間沒錯的話,郕王現在已經起兵了,只是通訊不暢,宋靖睿還不知道而已。
  
接來下,宋靖睿會摔下馬斷胳膊斷腿,他和她雷雨之夜共赴巫山,最後......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被他毒死。
  
宋靖睿!你這個王八蛋!她恨的咬牙切齒,但理智又告訴她要冷靜。於是藍佑晴在幾度吸氣吐氣後,平復了心境,梳洗打扮完畢去球場見那挨千刀的宋靖睿。
  
一切和記憶中的一樣,連球場邊樂坊演奏的助興曲子都分毫不差。藍佑晴終於確定自己回來了,可很顯然,回來的只有她自己,因為宋靖睿完全沒有絲毫的危機感,正騎著馬,執了球杖優哉游哉的進場。
  
一見到他的模樣,藍佑晴便恨的直擰手裡的帕子。這什麼人啊?居然毫無徵兆的帶她一起去死?!就不應該管他,讓他摔下馬變成殘廢,自己則偷拿點銀子溜出城,讓他自己去死。他不是願意死麼,讓他自己去死好了!別牽扯上別人。
  
恭候在一旁的順恩見王妃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眼神中滿是仇恨的盯著王爺看,不僅低聲勸道:「娘娘,您稍安勿躁,殿下今日是真心請您來觀賞馬球的......」
  
「順恩!你派個人請殿下過來,就說本妃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跟他說。”
  
上次王爺給王妃下媋藥,因為鬧僵的事,順恩是知道的,所以此時見她主動要和王爺說話,以為關係有改善,立即應下,轉身派了個人去通稟王爺。
  
很快,藍佑晴就見宋靖睿騎著高頭大馬,一臉不情不願的向她靠近。靖睿翻身下馬,一腳踩在高臺的臺階上,雙手杵著球杖,仰著下巴哼道:「什麼事?”
  
上一次見面,他給她下了藥,為此他還得了她一頓罵並且僵著有差不多一個月沒說話,今日邀請她來看馬球,本以為她不能來,誰知她不僅來了,還主動和他說話。靖睿內心雖喜,但深知決不能露出歡喜的樣子,否則定被她看輕了。
  
佑晴起身,開門見山的道:「殿下,今日的馬球比賽停了吧,臣妾求您了。」靖睿當她誠心和自己過不去,哼道:「憑什麼?”
  
就憑你他娘的要摔斷胳膊腿!佑晴不知該怎麼解釋,只能扯著他的衣袖晃著,求他:「只要不是今天就行,臣妾做了一個夢,夢到殿下今日打馬球傷了腿腳。」靖睿道:「無稽之談,你的夢怎麼能作數。你要本王不打馬球,那本王靠什麼消磨時間?”
  
「......」佑晴豁出去了,一抿唇,低聲道:「殿下可以和臣妾一起打發時間......」
  
靖睿一怔,皺眉道:「什麼意思?”
  
佑晴硬著頭皮,道:「上次是臣妾的錯,不該生殿下的氣,這一次不管殿下對臣妾做什麼事,臣妾都答應您......最好現在您就帶臣妾離開回寢殿......」
  
宋靖睿這才明白她的暗指,不僅心臟快跳了幾下,雙頰一紅。雖然確有現在就和她一起回寢殿想法,但若是那樣做,就顯得他太輕浮了,好像多奢求與她圓房一樣。他便俯身在藍佑晴耳邊哼笑道:「不知羞。”
  
「......」佑晴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甩他一耳光。這時就聽宋靖睿又道:「等本王打完這場,若是累了就和你回去休息。”
  
「非要打一場嗎?!」佑晴拉住他的衣袖,道:「咱們現在就走吧。”
  
靖睿覺得她火急火燎的樣子實在是可笑,便略帶嘲諷的在她耳邊道:「本王看你是做春夢了吧。」這一句話氣的藍佑晴七竅生煙,便厭惡的抬眸道:「殿下請便罷,當臣妾沒說。」說完,扭身坐了回去,閉著眼睛不再看靖睿。
  
靖睿搞不懂她在想什麼,冷哼一聲,重新上馬回到球場,命令開球比賽。藍佑晴剛才那番話擾亂了他內心的平靜,他其實也不是很期待她能寬衣解帶,只是如果能和他歡-愛當然好。想到這,他不僅向她那裡望了眼,見她端坐如常,目光注視著他,他心中一動,不知作何反應。
  
此時就聽耳邊傳來一聲驚呼:「殿下——危險——」待回過神來,就見迎面撞來一匹失控的黑馬,他只覺得被撞翻下馬,一陣昏天暗地的摔打後,他右臂傳來鑽心的疼痛。
  
本在臺上端坐的佑晴,再次看到他落馬,一瞬間陷入了絕望,難道一切是命中註定的,她明明沒動彈,怎麼還讓宋靖睿分散了注意力導致落馬了呢?!她欲哭無淚,提著裙子跑了過去,擠開人群,到了靖睿面前,看著完全一樣的場景,她感到虛脫無力。
  
靖睿以左手捂著右臂,朝她凶道:「都是你說的喪氣話!”
  
佑晴無語望天,心道他又變成了殘廢,看來離自己變成屍體不遠了。
  
這時就見兩個護衛過來,將地上的宋靖睿攙扶起來,向著抬來的肩輿走去。佑晴一怔,驚訝的走過去,彎腰拍打著宋靖睿的雙膝:「能走?你能走?腿沒斷?”
  
靖睿忍著一口氣,心道她這樣的舉動,可能是關心自己:「是啊,沒斷!只有右胳膊斷了。”
  
以前是右腿和左臂斷了,現在只是右臂,不一樣了,受傷程度減輕了。
  
她欣喜:「太好了——」
  
「......」他胳膊斷了,她居然說太好了。靖睿想起她送給自己的話,便原封不動的還給她:「你有病嗎?神經病!”
  

  
靖睿右臂打了夾板,用三角巾吊在胸前。自他受傷,請大夫堪傷醫治,一上午時間便過去了,他見天色不早,便吩咐下去,準備車輦去行宮。
  
哦,原來他沒有傷到不能動的話,七夕節會帶她去行宮過。她暗中高興,因那行宮在近郊,十分利於逃跑。
  
行宮位於藩都近郊,做為藩王休憩玩樂之處,它是以林木,奇石取勝的,可謂是「清流翠筱,樹石幽奇」。因宋靖睿傷的不重,能夠照樣陪佑晴過節,於是藍佑晴便得對月穿針引線,展示自己的靈巧。
  
而用一根線穿過九個針孔這樣高難度的動作,她原本就做不來,更別說此時心中裝著生死攸關的大事了。她只穿了三個針孔就失敗了,把針線一放,繼續鬱悶去了。宋靖睿喜于看到她出糗,讓順恩呈上一個錦盒,他親自遞到她懷裡:「你還有個機會,去抓喜蛛放在盒子裡,若是它明早上結網了,證明你的笨還有藥可救。”
  
她早就坐立不安,哪有心思再去抓什麼蜘蛛。在看她看來,每延遲一刻鐘,就離死亡近了一步,她忍了很久了,再忍不住了,她咽了下口水,對殿內的宮婢們道:「你們先都出去。」待就剩她和宋靖睿兩個人後,她便站起來急道:「靖睿,鐘世彥和郕王反了。”
  
靖睿一拍桌瞪眼道:「誰叫許你直呼本王名諱了?」然後一怔:「什麼?”
  
「我妹妹上個月派人告訴我的,說鐘世彥計畫在七月初四回應郕王起兵,如果她說的沒錯,那麼現在他們已經反了。我一直沒告訴你,但是我越想越覺得是真的。”
  
靖睿冷笑:「你妹妹瘋了嗎?這種鬼話也能編!再說了,就算鐘世彥真的要謀反,她也不會告訴你,她巴不得你死。”
  
佑晴並不想假借佑昕的名義,可除了她外,她實在編不出消息的來源,總不能說是做夢夢到的:「她是想我死,可她未必想你也死啊,我妹妹她對殿下還懷有一片脈脈情意......」
  
靖睿把眉頭鎖成‘川’字:「真的?”
  
「真的,她在信中叫您快些棄城逃跑,因為鐘世彥有八萬大軍而郕王有十萬,咱們有多少?一萬?簡直是以卵擊石。”
  
「八萬......十萬......」靖睿低聲自喃:「擁兵的數量沒錯,難道你真的接到了信兒?”
  
「是的!」佑晴情急道:「我早就該說的,但是我......總之都是我和你置氣的錯,可我說的話,千真萬確,你得信我。咱們現在在行宮,就此出逃吧。”
  
「不行。”
  
「為什麼?”
  
「如果我棄城逃回南京,其他藩王都學我這樣,紛紛棄城怎麼辦?”
  
佑晴呼吸困難:「你想以就能抓個山賊的兵力去和鐘世彥與郕王對抗?”
  
「現在說不準。鐘世彥自小跟隨他父親出入軍營,據說行事風格與他父親如出一轍,而他父親撫遠將軍,攻城之前鳴鼓三次,第一次城門打開,第二次官員捧著官印,出城跪地迎接,第三次大軍進城。若是不從,攻城之後必屠殺抵抗官吏將士和家屬,而支援過守軍的百姓也一個不留。鐘世彥如果學了他父親那一套,城破之日,只要對抗過他的人都難逃一劫。”
  
「所以啊......咱們逃走吧。」佑晴苦苦哀求:「你也知道,你不過他們的。這只是你們宋家的內亂,賠上那麼多人命值得嗎?”
  
「其他人不知道,但是我必須得留下。」靖睿鏗鏘有力的說道:「能戰則戰,不能戰則以死殉國。”
  
以死殉國......
  
「你死了,那我呢?」她問。
  
「你是昭王妃,你說呢?!」他向南正色道:「自然也要殉國殉夫。”
  
自她醒來就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在這句話面前再度崩潰。一直壓抑的怒火頃刻噴湧:「殉國殉夫......」繞到他身後,手抄那個小錦盒,猛地朝他後腦拍去,喊道:「誰要死啊?!”
  
宋靖睿怎料她居然敢拿盒子拍他,唔了一聲,便昏了過去。
  
佑晴氣道:「你也不管別人願不願意,就死啊死啊的!要死的話,你他娘的自己去!少拖累別人!上一次是我沒防備,被你毒死了,這一次你休想!”
  
她俯身推了下宋靖睿,發現他真的被自己打暈了。
  
「早就想拍你一頓了!」她插腰望天,長出一口氣,道:「呼——爽快。”

 

二十二 二周目(二)

宋靖睿是被疼醒的,疼痛來自右臂和後腦兩個地方,而且很明顯後腦比右臂還要疼上許多。他嘶嘶抽著冷氣,想伸手去摸摸後腦,卻發現一移動,慣用的右臂根本抬不起來。
  
他想起來了,昨天墜馬摔斷了。他便換了一隻手去摸疼痛的地方,觸碰到一個硬痂,還有似乎沒完全凝固的液體,不用說,肯定是鮮血無疑了。
  
對了,他是被藍佑晴給偷襲了。要知道將一個人打暈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掌握不好力度的話,輕了,打不暈,重了,擊碎頭骨直接致死。憑藉藍佑晴的力氣,她應該是一點力道都沒保留,冒著或許會打死他的風險,下的狠手。
  
「有你的,你是不想活了......」宋靖睿還處在似醒非醒的狀態,揉了揉眉心,他微微睜開眼睛,卻一下子怔住了,他不是在床榻上,而是身處一架馬車的車廂內。他頓時精神了,噌的坐直了身子來,驚訝的環顧四周,見不大的車廂內,在另一側還坐著一個人,身穿朱子深衣,正抱著肩膀打瞌睡,從帽子裡露出的碎發散在鬢角處。
  
靖睿低頭見自己也是一身學子打扮,忙扯起車簾,見窗外景色匆匆而過,才知道剛才晃晃悠悠的感覺,不僅是因為受傷了,還因為他身處在一輛行駛的馬車上。
  
「藍佑晴!」他大吼一聲,氣惱直接上手推她:「這是怎麼回事?”
  
佑晴為了將宋靖睿搬出藩一夜沒睡,剛在馬車上歇了會,就被他給吵醒了,不禁惡狠狠的翻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道:「你怎麼醒的這麼快?”
  
「我問你,這是怎麼回事?!」靖睿跨到車門前,撩開車簾,見那駕車的車夫背影極是熟悉,竟是順恩:「好傢伙,你們兩個居然一齊背叛我?高順恩,你給我停車!”
  
順恩聽到王爺的聲音,驚喜的回頭道:「您醒了?」趕緊將馬車靠邊停了下來,他轉身來到車廂內,朝宋靖睿道:「殿下,咱們已出了藩都了。如果馬不停蹄,照現在的速度,能在鐘世彥的軍隊到來前,順利逃走。”
  
靖睿驚訝的看了看順恩,又看看一臉漠然的王妃,道:「藍佑晴,你居然把我的貼身太監都給策反了?有你的!”
  
順恩忙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奴才該死,奴才該死,但是奴才就算死,也要護送您離開。娘娘的話,奴才應可信其有,不敢信其無啊。”
  
「所以你就聽她的話,把我帶出行宮,裝上馬車了?」靖睿氣的想去踹高順恩,卻被藍佑晴攔住,她道:「如果沒有順恩幫忙,我可搬不動你,也沒法把你帶出來。」是高順恩假傳昭王命令,讓行宮跟隨來的侍衛們和宮婢們先行撤離回王府,只留下幾個親信的,再吩咐他們做旁的差事,挨個支開,才趁機把宋靖睿從行宮後門給帶走了。
  
三人的小團體,如果兩個小跟班達成一致,也能架空大領導。
  
宋靖睿發現他簡直沒法和藍佑晴交流了,他怒道:「我就是問你為什麼把我帶到這來?!”
  
「當然是救您。」順恩道。
  
「滾一邊去!什麼時候輪到你說話了?!」靖睿罵走順恩,怒視藍佑晴,期待她的回答。
  
「當然是救你。」佑晴理直氣壯的道:「難道你想等著城破自盡嗎?啊,對了,你的確想。可我不想,所以我就把你打暈,包了點金銀細軟,喬裝打扮溜出了藩都,準備再好好活個幾年到幾十年不等。至於順恩,就像他說的,他想救你,我勸了他一個時辰,他就同意我的提議了。”
  
靖睿心煩意亂,剛覺得車廂內狹窄逼仄,躍下馬車,看向藩都的方向,不停的深呼吸。他何嘗不知道,如果藍佑晴說的話是真的,都城根本就守不住,可是他這麼沒個交代就跑了,算怎麼回事。
  
他左右為難:「不能就這麼走......」
  
佑晴早就料到他會說這句話,一股腦的道:「不能這麼走?那就走不了了!好,你現在回去跟那群當官的扯皮,在抵抗和投降的決策間徘徊,等到兵臨城下,有兩條路,第一,抵抗,城破後,你自盡,其他抵抗過的護衛和家屬盡數被屠戮。第二,不抵抗,你自盡,讓人打開城門迎鐘世彥進城。反正你橫豎都是死!你現在回去就是送死。”
  
“可……”
  
「可什麼啊可?!皇上想你死嗎?太后她老人想你死嗎?」佑晴急躁的大聲道:「你能做到最好的就是出逃,王爺不在城內,守城的將士才能毫無顧慮的投降活命。如果是國仇家恨,外族入侵,不抵抗就有亡國滅種的危險,自然要誓死抵抗。可這是你們姓宋的之間亂鬥,卻搭上無數人的性命,值得嗎?你也說過,只要投降,他們就秋毫不犯。”
  
她大概能理解宋靖睿帶她一起喝毒酒自盡的想法了,在不能出逃的情況下,王爺和王妃自盡,守城的官員就成開城門投降活命了。可現在不一樣,他們都逃出來了,再回去送死?簡直有病。
  
宋靖睿上下打量她,冷冷的評價她:「貪生怕死。”
  
「貪生怕死很丟人嗎?沒錯,我就是貪生怕死。差點忘記了,你不怕。」她覺得累及了,恰好此時夕陽西下,用最後的餘熱烘烤大地,道道金光曬的佑晴發暈,她便扯下頭上的方巾,一邊扇風,一邊氣哄哄的丟下一句:「我何苦救你?!我自己偷偷溜走就好了!」說完,坐到路邊,心煩意亂的扯著雜草撒氣。
  
過了一會,覺得身邊多了一個人,不用看就知道是宋靖睿。靖睿把左手搭在她肩膀上:「我發現從昨天開始,你就特別焦躁,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你若是被毒死過一次,肯定也淡定不起來了。佑晴抓著雜草,悶聲道:「我不僅夢到你墜馬了,還夢到兵臨城下,我們避無可避,不想受辱,一起喝毒酒自盡了。看到你果真墜馬,我怕第二個夢也成真......真的,我怕極了。”
  
靖睿想了想,問道:「你把我偷運出藩都後,還做什麼了?”
  
「派人給南京送信。」佑晴下巴墊到膝蓋上,低聲道:「順恩也派人告訴王府和都指揮使司的人了,有人願意跑就跑了,不願意跑就投降或者自盡,隨他們選擇了。”
  
他不在王府,他能想像王府中的財物肯定被宮婢和侍衛們搶掠一空。不過,總比便宜鐘世彥要好。靖睿心中五味雜陳,事情來的太快,他幾乎沒有反應的時間,藍佑晴就替他做出了決斷。
  
“……天色不早了,咱們先進縣城找個地方住下再說。」靖睿拍了拍佑晴肩膀,喚她起來。佑晴見他朝馬車走去,在他身後,問道:「你決定走了?”
  
「王府的人都被你們遣散了,我不走,回去找討口子的一起守城嗎?」靖睿哼道。
  
“……”
  

  
在城門關閉前,馬車緊趕慢趕終於進了洛台縣,三人只得找了家客棧暫時住下。小客棧不大,掌櫃的把宋靖睿等三人當做是趕考秋試後回鄉的舉子。在他眼裡,那宋靖睿自然是秀才公子,旁邊兩個不男不女的陪侍自然是書童。有的富家公子出門在外,會找清俊小廝同行,不僅伺候飲食起居還負責在沒有女人的情況下,臨時給主人去去火。想必這位俊朗的公子帶著的兩個跟班小廝就是做這個用的。
  
掌櫃的問道:「這位爺,您們三位怎麼住?」三人大被同眠還是各住各的?
  
宋靖睿一怔,心道什麼叫怎麼住?這時藍佑晴反應過來,道:「上房兩間,能挨著最好。”
  
那掌櫃的收了錢,給了靖睿等人鑰匙,讓小二引著三人上樓。靖睿一邊走一邊看藍佑晴,心想你還挺識趣,要是定了三間獨住就有你好看的。
  
等上了二樓,小二指著挨著的兩間,笑道:「這就是客官們的臥房了,一會給您們三位拎熱水,小的先走了。」說完,轉身下樓了。
  
佑晴推了其中一間房門,正要關門就見宋靖睿也跟了進來,她道:「你不是和順恩住嗎?」靖睿這才明白她開兩間房,是要她單獨住一間,他和順恩住一間。
  
“……誰說的。你真以為處處得聽你的了,你今晚上留下伺候我。”
  
佑晴一挑眉,無奈的道:「行,行。」她越來越後悔沒把他拋下送死了。
  
進屋後,她把包袱扔到桌上,坐下揉肩揉腿。宋靖睿則單手去解那包袱,見裡面有金錠銀錠數個都包在換洗的衣裳裡,還有一張地圖,和一份路引。他怔了下,哼笑道:「你們準備的還挺周全。」聽不到佑晴說話,他舉目看她,就見她雙手伸進衣衫裡,皺著眉鼓弄了一陣,扯出一條白布來,呲牙道:「可勒死我了。”
  
靖睿凝眉:「你受傷了?為什麼纏著繃帶?」說完,盯著她所謂受傷的地方看,見她的胸部重現飽滿,猛然醒悟,她哪裡是受傷了,她是用布條束胸。待明白了,他面帶窘色,將頭別到一邊,假裝自己沒問過那句蠢話。


二十三 二周目(三)

這時店小二在屋敲門道:「客官,熱水給您送來了。」佑晴聽聞,雙手護胸,對靖睿努嘴:「你去接一下,我這樣不方便。”
  
人在屋簷下哪能不低頭,靖睿瞪了她一眼,面無表情開門,接過那壺熱水,把門摔上。轉身回到屋內往桌上一撂,然後坐下沉默著陷入了思考。
  
藍佑晴則取了桌上的茶具,斟了杯茶,出於禮貌先給了靖睿。他嫌惡的瞄了眼那茶杯,遲遲不動。她知道他嫌棄茶具不上檔次,不整潔,便歎道:「這才是開始,以後說不定會更慘,您還是忍受一下罷。」話說嬌生慣養的王爺,冷不丁的吃民間的粗茶淡飯,會不會因為腸胃太脆弱,得個急性腸炎死掉了。
  
「我沒嫌棄。我只是覺得這茶具放了這麼久了,你至少該先倒點熱水涮涮灰塵再喝吧。”
  
佑晴便將那茶水潑了,再倒了一杯茶給他。靖睿盯著那盞清茶,心道以後不舒服的地方肯定還有許多,必須要忍耐克服,就從這杯茶開始吧!他端起來,放在嘴邊吹了吹,用唇沾了下,啜了一小口。
  
佑晴雙目飽含同情的看他:「不渴的話,別勉強了。”
  
靖睿無所謂的挑挑眉:「沒關係,反正一時受苦而已,等回南京就好了。”
  
這廝果然要回南京。她如果回南京,就如宋靖睿說過的,一定會被囚禁,她不想做死人,可也不想做沒有自由的囚犯。佑晴舔了舔唇,佯裝輕鬆的應付道:「是啊,等回南京就好了。”
  
兩人各有所思,相對無言的坐著。也不知過了多久,聽到順恩在門外道:「少爺,奴才給您端菜來了。”
  
昨天他還是王爺,現在就變成少爺了。靖睿冷聲道:「進來吧。」順恩便低著頭端著一託盤的飯菜小步走了進來,將兩道菜和米飯擺在桌上,低聲道:「這鄉野小店,只能準備到這種程度了......您們就將就一下......」
  
佑晴沒看到酒水,便吩咐順恩:「沒酒怎麼行,麻煩你去拿壺酒上來。」等順恩去了,她則把筷子放到宋靖睿左手裡,道:「用不用我餵你?”
  
「......」靖睿嘖道:「當我三歲小孩嗎?告訴一件事,我是——」他麻利的拿起筷子,去夾魚肉:「左撇子。」他餓了一天,粗茶淡飯也得下嚥,強迫自己用食物把自己填飽。
  
此時順恩拿了酒水回來,剛在門外稟告,佑晴就起身去接他,拿過他手中的酒壺,告訴順恩,若是他還沒用飯,可以去用了,這裡有她伺候著。順恩也餓的緊,聽了娘娘的話,立即告退下去吃飯了。
  
佑晴坐回桌前,先用茶水仔細的把酒盞給涮乾淨,然後倒了兩杯酒,一杯予他,一杯留己。
  
她一邊嘬酒,一邊看那地圖:「明早城門一開,咱們就上路,路上不出岔子,肯定能趕在鐘世彥到來前繞出他的伏兵範圍。”
  
「可要趕回南京,還要熬上許多日。」他往嘴裡填了一口飯,眼神無光的嚼著:「現在這樣的日子,簡直不是人過的,真恨不得現在就長翅膀飛回去。」瞧了眼那杯酒,心一橫,舉杯喝進了嘴裡。
  
佑晴見他喝了那酒,不敢再有別的動作,而是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很快就見宋靖睿扶著額頭,努力睜了睜眼睛想保持清醒,卻最終無濟於事的倒在了桌上。
  
見他昏睡了過去,佑晴將筷子一撂,心裡不僅沒輕鬆,反倒更沉重了。
  
她剛才趁著洗茶杯,在他酒杯裡下了蒙汗藥,就像他對付藍佑昕那樣。那藥是她在離開時,讓順恩帶上的,說是路上對付壞人用。其實她就是打算對付宋靖睿的,理由麼,很簡單,他想帶她回南京。
  
於是她就留了一手,實在不行,就把他迷暈,她偷偷溜走。
  
「唉——愁死了——」可是溜走談何容易,她一個女人,沒有任何親族可以依靠,孤零零一個人出門十有七八就得叫人拐去賣掉做小妾。也有可能孤身住在某個客棧,半夜被黑店謀財害命給做掉了。
  
況且她又沒戶籍,想去農村買塊田來種都不行。她的選擇,只剩下去哪個尼姑庵削髮做尼姑以求活命一條路了。可她還沒看破紅塵,再者,在尼姑庵每日吃齋念佛被困在巴掌大點的尼姑庵裡,反正都是蹲監獄,她還不如回南京去皇宮裡蹲,至少逢年過節還能吃頓肉。
  
但是,倘若不走,她跟他回南京,必然沒有好果子吃。
  
可能沒好果子吃和必然沒好果子吃,選哪一個?
  
「唉——愁死了——」
  
她還有一夜的時間可以用來考慮未來,如果打定主意要走,就在明早他醒來之前,收拾細軟悄悄溜走。為了防止宋靖睿醒來,她準備再給他灌點藥酒,至少保證他到明天中午之前都不要醒來。
  
她把他扶起來,將摻和了迷藥的酒遞到他嘴巴,卻見這時,宋靖睿忽然笑著睜開眼睛,吐掉口中的殘酒,道:「姓藍的,你又打我腦袋,又給我下藥,就不怕我變傻子嗎?”
  
佑晴嚇的幾乎要尖叫出聲,她忙後退幾步:「你沒暈?」說完,她心中罵自己,這不是廢話麼,他當然沒暈。
  
靖睿擦了擦嘴角,站起來沖她兇道:“我早就看出你不想回南京,吃飯前說了幾句話試探你,你臉色立馬就變了。再說我今早睜開眼睛,見你只帶了順恩,沒帶著其他的護衛,選擇悄悄的將我帶走,我就猜到了,周圍越少人知道你的身份越好。而且你一路只說離開藩都,卻只字不提回南京重享榮華富貴的話,你壓根就不想再要藍家嫡女和昭王妃這個身份了吧。提到回南京前,你還對我冷冰冰的,待吃飯的時候,就殷勤的給我倒酒,動點腦子你就想到你會耍花樣。怎麼,上次打暈我把我帶出藩都,這次迷暈我,你打算棄我而去。你怕回南京被囚,於是打算逃脫自己去民間生活?哈,你別傻了,就你這副長相,好的話被人賣去當妾,不好的話,行不了幾里路就得被人姦殺。”
  
「......」佑晴死鴨子嘴硬:「誰說我不想回南京了,我只是怕你今晚上對我做什麼,才把你迷暈了。”
  
「哦,是嗎?」靖睿語調向上一揚:「乞巧節看馬球的時候,你不還勾引我呢麼?我不是藩王了,你就不願意搭理我了?」步步逼向佑晴:「你把我打暈的賬還沒跟你算,你又給我下藥,藍佑晴,你膽子夠大的麼,既然膽子這麼大,怎麼還怕我對你做壞事?”
  
佑晴見他迫近,心中只感歎,他應該是想對自己用強,真鬱悶,還得再疼一次。在她印象裡,他倆該做的都做了,再發生什麼都是無所謂點兒事,可剛才她那麼說了,只得假裝做害怕,瑟縮道:「你別過來。”
  
靖睿覺得有趣,一把擒過她,拖到床邊按倒,騎在她身上,就去扯她的衣裳:「爺今晚就上了你,看你懷著孩子能去哪兒?」佑晴象徵性的抵抗了幾下,口中弱弱的喚了幾句不要,就依由他了。
  
宋靖睿甚是激動,畢竟牽掛了這麼久,今夜就要如願以償了,顧不得右臂上的痛處,猴急的去脫她褲子。佑晴躺在他身下,做了男裝打扮,卻更顯柔媚,一雙水眸似拒非拒的望著他,勾的他一失神,身下之物威風凜凜的立了起來,他呼吸漸粗,遂即顧不得她的乾澀,就向闖進她。佑晴這一次,本就沒有心思做這事,加上他動作粗暴,才進了一點,就疼她的咬唇吸氣。
  
靖睿不想放棄,安慰她道:「佑晴,你忍忍,馬上就不疼了......馬上就不疼了......」
  
她猛地睜開眼,經他這一句話,她的思緒被拉回了自盡那晚,毒死她時,他在她耳邊就是這麼說的。
  
「停下——宋靖睿——你停下——」她也不管他疼不疼了,直接上手照準他骨折的右臂就是一個推搡,疼痛讓靖睿本能的向後躲閃,她則趁機一扭身,把他從自己身上掀了下去。
  
靖睿疼的險些昏死過去,捂著胳膊,恨道:「藍佑晴,你——」不等他開口罵她,就見她捂著臉側臥在床上,肩膀在微微發顫。
  
哭了?他湊過去,想要細看。這時就聽她鼻音很重的說:「......你就不能為我想想,考慮下我的難處?”
  
「你真矯情,不願意就直說。剛才你嘴上說不樂意,也沒見你怎麼反抗,我被你勾起了興致,你倒是翻臉了。”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以後何去何從,你倒是輕鬆,回南京繼續當你的王爺,我呢,肯定被廢被關押,等我獲自由那天,你和別的女人的孩子都滿地跑了。」越說越傷心,佑晴的情緒險些失控,嘴唇不住的抖動,聲音亦哽咽:「如果回到南京,都城失守,還得一死,再被你毒死一次。”
  
「那個破夢,你還當真了?”
  
「......」佑晴道:「難道你不想那麼做嗎?為了皇帝,為了城內百姓,拖上我去死?好不易你答應逃跑了,又要回南京,把我往火坑裡推......你考慮你自己,考慮你的藩都你的國家,唯獨不考慮我!”
  
「行了,別說了!」靖睿怒道:「你不就是不想回南京嗎?我陪你!”
  
佑晴一怔,一骨碌坐起來:「真的?你不打算回南京了?”
  
他若是回京城,處境也會很尷尬,丟了藩都,逃回宮中避難,沒有王府,只能擠在一群王爺住的十王府裡,時刻受監視,也算半個囚犯。
  
他微微點頭,歎道:「我保護不了別人,至少得保護你。等我養好傷,我能拉弓射箭,再怎麼差,大不了找個山頭,我打獵,你煮飯,日子也能過下去。”

 

二十四 二周目(四)

這麼長時間以來,終於聽他說了句‘人話’,佑晴感動的無以復加,吸了吸鼻水:「靖睿,有你這句話,我這前前後後也算沒白折騰。」在身上摸了摸,掏出帕子準備擦拭‘感動’出來的點點淚光,卻見宋靖睿面色凝重,她便道:「怎麼了?」難道剛說完,就反悔了。

「咱們不回京城,而是選擇現在民間避難的話,要面對的困難就多了。」靖睿道:「現在北方雖然亂了,但中部和南部大片地區還是一片和平景象,你我要是去那裡生活,首先要面對的就是戶帖問題,三個大活人突然從天而降,當地的官吏肯定要來盤查。越是小的地方,大家越是知根知底,對外來的人戒心越重。”

佑晴道:「這個,我在路上和順恩商量過了,咱們有路引,能證明咱們是從北方走親戚出來的,到了想落腳的地方,使銀子活動活動,看能不能加入當地的戶籍,有錢能使鬼推磨嚒,先住下,慢慢打點,問題不大。”

「但願如此。」他忽然覺得此景此景特別不真實,幾天前他還是呼風喚雨的藩王,現在他卻已經打算拋棄這個身份,藏身民間了。他輕歎一聲,挨著佑晴,因後腦的傷痛,他只能側身躺在床上,似是在說服自己一般的道:「我就這麼隱匿了,母后和皇兄大概會以為我死了吧......該多傷心......」

接到藩都陷落的消息,他們肯定以為他會回京城,結果左等右等,都不見人。

或許會認為他在路上遇到了意外,客死他鄉了。

佑晴現在急需一個男人傍身,她一個無根浮萍般的小女子在這個世道單獨生存太過危險。而這個傍身的男人,她一時又沒地方去尋了靠譜的,唯有眼前的宋靖睿算是知根知底,況且他已經動了同她一起隱匿民家的話,於是佑晴打定主意,一定要把他給拐走陪自己先生活一段時間。

至於以後,等她有了一定的依靠,宋靖睿就隨他便吧。

「他們或許會以為你死了,也會認為你是丟了藩都,畏罪逃亡,不敢回京城,找了地方先藏起來了。」佑晴勸他道:「你沒叫鐘世彥或者郕王抓住就是功勞一件了。先皇給你找了個這麼危險的鄰居,你皇兄又不給你撥兵丁保護你,丟了藩都,哪能怪你。再說,咱們也沒說永遠不回京城啊,等過段日子,戰亂平定,咱們再回去。”

「......」靖睿長歎一聲,沒有說話。

佑晴靠近他,言辭懇切的說道:「你現在回了京城,又能怎樣?難道皇帝能要你帶兵打仗嗎?已有藩王擁兵叛亂了,估計皇帝看哪個藩王都不順眼。”

他聽出來,她囉囉嗦嗦說這麼多,話裡話外就一個意思:他不能回京城,和她躲避到民間是最好的選擇。靖睿呵呵笑了兩聲,伸出左手攬住她的脖頸,讓她俯身靠近他:「你就這麼捨不得我?把我帶離藩都不說,又想勸我和你一起到民間生活......」話說到此處,心中不僅一動,暗忖道,她難道對自己......

佑晴見他話說一半就怔住了,知他腦子裡又開始胡思亂想了,便道:「你是我男人,我當然想跟你在一起生活。”

靖睿一喜,嘴上卻哼道:「那你剛才為什麼還想迷暈我,自己出走?”

「那是因為和你回南京,會和你分開啊!」佑晴打定主意要把這個小王爺拐走了,必要的時候要說點甜言蜜語緩和關係:「現在你既然同意和我在一起了,我又怎麼會離開你。”

宋靖睿十分得意的嘿嘿笑了兩聲,自個美滋滋的想,就知道她捨不得自己,要不然她也不能膽子大到敢把自己打暈,非要把自己帶走。

佑晴則想,現在氣氛融洽,要不要給他點甜頭鞏固下關系?兩人本就靠的很近,她便貼近他,想吻他一下,不想宋靖睿卻忽然柳下惠俯身,伸手擋在兩人臉孔間,道:「順你的心意,你就來投懷送抱?我不答應跟你去民間生活,你就抵死不從,才聽了你的話,你就主動倒貼,意圖未免太明顯了。”

「......」這廝真難纏啊,和他相處好比搔癢,輕了,滿足不了他的彆扭勁,重了,則過猶不及。正在她氣結的時候,就聽宋靖睿那邊又道:「其實我也不是討厭你倒貼,就是吧,現在......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落腳,萬一你有身孕了,一路顛簸,就怕孩子保不住。”

你想倒是很長遠麼,連孩子都惦記上了,眼下還不知道能不能順利跑出去呢。佑晴順著他的話道;「還是你想的周到,現在尋落腳的地方要緊。”

作為一個有擔當的丈夫,為了大局著想,暫時忍下個人需求是很有必要的。叫藍佑晴頂著個大肚子顛沛流離,不是人幹的事兒。他輕撫著佑晴的臉頰,柔聲道:「咱們睡吧,明早還要趕路。”

「嗯。」佑晴的笑著答完,便起身去鋪褥子和被子,與宋靖睿和衣而睡了。

由奢入儉難。宋靖睿在普通民間生活的第一晚過的其實難受,因為他連‘翻來覆去’都做不到,右臂骨折,右側臥是不行的,後腦受傷,仰面躺著也是不行的。可惜左側臥的話,長久保持一個姿勢,堅硬的床板又硌的身上疼。

為什麼床板這麼硬?!枕頭的高度也叫他難以忍受。對了,還有一點,就是藍佑晴面朝他在睡,不知道她安的什麼心,不時還往他懷裡拱了拱,更叫他惹火難熬。

「喂,喂!”

佑晴睡夢間,聽到靖睿在叫自己,她以為他有事,便立即清醒了過來,道:「什麼事?」卻聽他沒好氣的道:「不要臉朝著我睡,轉到一邊去。」她心道這人真古怪,睡覺的姿勢你也管:「嗯。”

令補丁換了個地方,佑晴睡也睡不實,被他攪合醒了,一時沒法睡。過了一會,就聽宋靖睿略帶埋怨的道:「你居然能睡得著!”

佑晴翻了個白眼,她就知道古今中外都不乏‘豌豆上的公主’,這不,她就遇到一個,她道:「我也覺得不舒服,可我昨晚就沒睡,這會太累了。”

靖睿把睡不著的責任推到她身上:「你要沒有打傷我,我也不至於躺躺不了,臥不不了的。”

這件事的確怪她,下手確實有點重,可當時情況緊急,她又在氣頭上,哪裡顧得了那麼多,甚至想著橫豎要死在他手裡,不如打死他算了。

「嗯......的確怪我。”

靖睿便順杆爬:「那你準備怎麼補償我?”

怎麼補償他?這話聽在佑晴耳中十分曖昧,她還有什麼能補給他的?便調轉身子面向他,湊到他面前,語氣軟軟的問:「你說呢?”

靖睿感觸到她溫暖的氣息,心中只念著若是不能和她歡好,親親她也是好的,便迎過去,先蜻蜓點水般的在她唇上觸了下,她唇瓣柔軟濕潤,帶著甜甜的香氣,他只想繼續吮-吸她的甘甜,撬開她的貝齒,將舌頭也探了進去,待他氣喘吁吁和她分開,早就吻的唇都麻了。

他愈加憎恨郕王和鐘世彥了,要不是兩人鬧騰謀反,他現在是想怎麼壓他的王妃就怎麼壓,何至於這麼辛苦的忍著。他十分痛苦的推她,坐起來道:「離我遠點,別再靠過來了。”

佑晴坐在黑暗中,見他忍的難受,不僅心生憐憫,他堂堂個嫡出皇子肯跟自己流落民間,不管他能堅持多久,有這個想法已經很難得了。她輕喚他:「靖睿......」並沒遵從他的話,離開他,而是靠近他,手撫著他的身體向下,到他雙腿間逡巡徘徊,然後騎著他一條腿,解開他的汗巾子。

靖睿為難的說道:「不都說不行了麼,你挺著肚子,在路上流產,你就等死罷。”

她抿唇低聲笑道:「單伺候你,我不懷孕就行了。」說完,將碎發掖到耳後,俯身臉向他兩腿間埋去。

她這動作著實讓他驚愕,他單知道男女之事的皮毛,還未曾有過這樣的經歷,準備來說,來聽都沒聽過。

「啊!你做什麼?」靖睿立即一掀她肩膀,把她扯到一邊去,他則面紅耳赤的去扯褲子,朝她結結巴巴的道:「你,你怎麼這樣?」這也太不正常了。

佑晴不解的看他:「服侍你呀......」靖睿又羞又惱:「哪能這樣兒?!你怎麼想的?!”

她見他忍的辛苦,本是好意,他卻不領情,佑晴只做自己好心當做驢肝肺了,無奈的道:「既然你不願意,那就算了。別再折騰了,睡吧。”

他‘驚魂未定’,想去系褲子,可他單手不方便,弄了半天,仍舊沒系上。佑晴見他看自己跟防賊似的,又好氣又好笑,道:「放著罷,我給你系。”

靖睿警告她:「那你就老實系,別想著搞小動作!”

「......」她深吸一口氣,一閉眼,點點頭:「嗯,嗯,臣妾絕不搞小動作嚇唬您了。」說著,伸手將他汗巾子系好,衣擺放下,一攤手:「好了,看我沒搞小動作吧。”

靖睿經她一嚇,更沒法睡了,幾乎是睜眼熬到了天亮。天邊剛乍現一絲曙光,靖睿便推了她起來:「好了,該趕路了。”

佑晴睡的半生不熟,揉著眼睛穿了鞋下床,翻出帶子束胸:「我下樓打一盆水來,咱們洗洗臉,吃了飯就走。」沒聽到他出聲,她回眸看他:「靖睿?”

宋靖睿還記得昨晚的事,此時經她一望,臉上燒的通紅,恨的嚷道:「廢話多!快去吧!」佑晴微微搖頭,打開房門要下樓,正好碰到了早就侯在門口的順恩,順恩在門口聽到王爺在嚷,知道兩人又發生口角了,輕聲問:「爺生氣了?”

「是呀,不好伺候。」真是受不了,搞的她像個誘拐犯兼猥褻犯。

順恩深以為意的緩緩點頭,王妃所言極是。


二十五 二周目(五)

佑晴打了水回來給宋靖睿擦了臉,這時去樓下端早點的順恩也回來了。將包子和粥擺放好,順恩就按照以往的規矩,退到一旁伺候著,讓王爺和王妃用餐。

靖睿拿筷子夾了一個包子,咬了一口,然後眯著眼睛盯著包子皮道:「順恩,你確定你買的不是饅頭?餡在哪裡?”

順恩忙彎腰認罪:「這客棧只做這種包子,您要是吃不下,奴才再去街上買別的。”

「不必了。」靖睿又咬了一口,道:「就當饅頭吃吧,偶爾吃吃帶褶的饅頭也不錯。”

順恩聽了這話,心中不禁替王爺掬一把辛酸的眼淚,往事浮現在眼前,從在京城皇宮的生活封地的逍遙,他主子何曾受過這樣的苦。越是這麼想,越是難過。

佑晴見順恩低著頭,一副千古罪人的模樣,哭笑不得,道:「靖睿,咱們該叫順恩一桌吃飯了,以後免不了在其他人面前吃吃喝喝,順恩規矩這麼大,旁人見了,還不暗中猜咱們的身份啊。在外可不能露富,也不能擺架子。”

靖睿覺得說有道理:「順恩,過來,一起吃吧。”

順恩忙擺手:「不行,不行,奴才絕對不能......」靖睿嫌他支支吾吾的,一瞪眼:「叫你過來,你就過來!痛快點!」那高順恩只得硬著頭皮,坐過來,顫顫巍巍的拿起筷子,伸向桌子上的包子,結果因為緊張,筷子一滑,那包子就掉到了粥碗裡,順恩臉色登時變得煞白,迅速的跪下磕頭求饒:「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佑晴歎道:「這樣吧,慢慢來,你先跟我們在一屋子吃飯,等習慣了,再一桌吃飯罷。」一下就叫順恩和主人同吃同住,他心理一時難以承受,瞧給這小宦官嚇的,人都死了大半個了。

靖睿瞭了順恩一眼,沒說話。順恩知道王爺是贊同王妃的想法,便取了碗筷,端到一旁,背著兩人默默的去吃了。

佑晴雖然在做王妃的日子過的逍遙,但她畢竟不是一出生就高高在上,養尊處優的。穿越前,她在外求學,是過過苦日子的,目前這點小苦難對她來說,還構不成威脅。她一邊喝粥,一邊想著往後的計畫,咽下一口粥,她道:「咱們只要在後天過了邊鳳州,就算逃出升天了。至於之後......靖睿,你想去哪裡生活?”

他發現她一口一個‘靖睿’叫的越來越順口了:「......長江以南的軍隊都會往北方調集死守京城,抵抗郕王和鐘世彥,咱們要想短時間內平安無事,就往京城以南走,找地方落腳。”

和她想的一樣,她笑道:「嗯,最好靠海,如果郕王真的奪了天下,咱們待不下去,還能坐船逃到外國去。”

「往哪逃?朝鮮、倭國還是爪哇國?」靖睿道:「反正都是做野人,我寧願在自己的國家內找個深山老林當野人。”

雖然當下這些國家的生活水準確實遠遠落後于本朝,但也是有文明的,哪像宋靖睿說的是野人:「這個不急,以後再說。”

這時在旮旯裡咬包子的順恩忽然開口:「其實奴才心中有個去處,奴才在京城時,宮裡有個做事的姑姑,後來年紀大了出宮嫁人,嫁到了盤禮鎮。奴才一直都有派人或多或多的接濟她銀兩,早幾年,她丈夫死了,她原本有一雙兒女,可這雙兒女小時候隨他爹出去走親戚,趕夜路回來時給丟了。年歲正好和您們相仿,奴才想,如果見姑姑,叫她認下您們是她丟了的孩子,再用銀子走動走動,衙門的人應該不會為難咱們,肯定能給你們落下戶帖。”

「盤禮鎮?在哪?」佑晴覺得此事可行,忙掏出地圖鋪展開讓他指所在地。待順恩的手指落在京城以南的江南某處時,她和宋靖睿不約而同的互相看了一眼。

可行。

靖睿問道:「你所謂的姑姑,是你的親戚還是認的?”

「奴才的親人早就尋不見了,這位王姑姑,是奴才小時候在宮中做事時交下的,這許多年,一直斷斷續續有些聯繫。她現在無兒無女的,又受過奴才恩惠,定會協助咱們。”

佑晴將地圖合上,胸有成竹的道:「那好,目的地盤禮鎮!”

順恩露出欣喜的笑容,心想太好了,看來王爺昨夜被王妃給說服了,放棄了回宮的念頭。甚好甚好,否則的話,太后娘娘一直看他不順眼,他若是回到皇宮,太后娘娘就算不要他的命,也得找個理由,把他打成半個殘廢。

靖睿瞧出藍佑晴和高順恩兩人都是一開始就不想回南京的,越發覺得他被兩人給拐騙了。可他也沒別的辦法,只能恨恨的喝了幾口粥,然後把筷子一拍:「時候不早了,趕路!”

宋靖睿胳膊打著三角巾,十分顯眼。於是住店時,難免有熱心的老闆順口詢問他是怎麼弄的。經過幾次詢問,靖睿編出了一個固定的藉口,他是來北平府參加秋試的秀才,結果不甚在考試前夕,摔斷了右臂,沒法參加考試,只能打道回府。

每當說出這個藉口,那店老闆都一陣唏噓,連連慨歎這位豐神俊朗的小相公時運不濟。

這一日,三人行到離邊鳳州外的爛松崗,時值晌午,路邊一個小酒家在外擺了幾張桌子,供往來商旅簡單快速的用餐。他們下馬車時,已有幾個趕路的行人在那吃飯了。

佑晴一看就知道這店鋪衛生不過關,便小心翼翼的問宋靖睿:「你真要在這吃飯?”

“……我很餓,真的。」靖睿道:「顧不了那麼多了。”

「萬一像前兩天那樣,差點把胃吐出來,可怎麼辦?」佑晴向他送去一個憐憫的眼神。

靖睿據理力爭:「別說的好像犯病的僅自己一個?難道你就好了?!”

他們兩天前也是這樣隨便在路邊吃了點東西,結果高順恩倒沒怎麼著,她和宋靖睿齊齊犯噁心,幾次停車在路邊幹嘔。她便猜,是她和宋靖睿這腸胃太嬌貴了,稍微不幹淨就受不得了。

順恩彎腰在車廂門口候著,拿眼睛瞄著王爺:「那您還在這吃嗎?”

「吃,怎麼不吃。我不想再啃幹饅頭了。」靖睿說完,率先跳下了車。佑晴則跟在他後面,一邊走一邊喃道:「吐啊吐啊就習慣了。”

靖睿和佑晴坐在一桌,與王爺共餐壓力極大的高順恩則坐到旁邊的桌子去了。店小二一邊抹桌子一邊指著掛著的菜品牌子問道:「您們二位點些什麼,小的看這位小相公受著傷,該吃點好的補補,咱們這店雖小,可素菜肉菜都全的很,您瞧,這肉菜有......」

佑晴側身面向靖睿,低聲道:「咱們千萬別點肉菜,你看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又沒地方養雞鴨鵝狗的。若是肉在城裡買來,等運到這早不新鮮了。”

靖睿眯著眼睛,十分贊同:「你說的有道理。”

佑晴正色的朝店小二伸出兩個指頭:「兩碗面。”

小二道:「不吃點別的?」佑晴重複道:「就兩碗面,我們趕路,麻煩快點。」那小二則在不經意間露出嫌棄的表情,沒好氣的吼了一嗓子:「再加兩碗面!」然後就撇下他們兩人,走向店內了。

靖睿哪受過這等氣,恨道:「這狗奴才!”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佑晴壓抑聲音:「都是過往商旅,沒有回頭客,他們做的是一錘子買賣,才不跟你講什麼態度不態度的。好了,好了,趕路要緊,過了邊鳳州,咱們就勝利了。”

等麵條端上來,佑晴怎麼瞧那麵湯怎麼像刷鍋水,上面飄著的零星油點越發襯托這碗麵湯寒酸。宋靖睿看著那碗面如臨大敵,卻故意故作輕鬆的挑眉,對佑晴道:「吃吧。」說完,憋了一口氣,卷了一筷子的湯麵就往嘴裡塞,呼亂嚼了幾口,一抻脖,一閉眼硬是咽了下去。

佑晴剛要動筷子,忽然聽到身後的桌子有一男子笑道:「這位小兄弟是不是在哪個戲班子唱戲,要不怎麼舉手投足一股子脂粉氣?”

宋靖睿聽了,緊鎖眉頭探身去看,就見一個矮墩墩男子正笑嘻嘻的跟順恩搭訕。

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他昭王的貼身太監居然被人當做戲子調戲。當即就要發作。

佑晴怕他惹事,忙攔住他:「你先坐著,我去看看。」說完,起身去拍順恩的肩膀,給他解圍:「順子,時候不早了,咱們該走了。”

順恩深知現在不是惹事的時候,根本不搭理那男子,起身就要跟王妃走。不想那人看到了藍佑晴,一拍摺扇,喜道:「呦,來了個更俊俏的!你們是出逃的戲子吧,是不是要去邊鳳州,那爺可得告訴你們一件大事了,爺剛從邊鳳州前邊的溪京府來,那地方剛叫鐘大將軍給占了,你們去了邊鳳州向下也走不通了。”

佑晴一聽,臉色登時慘白如紙,鐘世彥居然快了一步,她急忙喃道:「這可怎麼好?”

「這世道,就要亂了。不如你們二位跟爺回——」不等那‘去’字說出口,就遭了淩空一腳踹了胸口,他眼前一黑,哇的一嚎栽倒在地。說時遲那時快,未及他撐坐起來,一隻腳就踏在了他心口,又是一記重擊。

靖睿方才見這人不三不四的跟順恩說話,還能忍。但他和藍佑晴這麼滿口輕薄之詞就忍不了了。踹倒此人後,順手抓起桌上的筷子,眼睛都不眨一下照準那人的左眼就紮了下去。

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唬的吃飯的眾人都怔住了。

佑晴也被嚇唬住了。宋靖睿一句廢話沒有,直接就取了人家眼珠子,惡霸還得先威脅一番呢,他可好,一氣呵成,連個勸阻的時間都不給她留。

她反應過來後,立即扯著靖睿的胳膊就走:「快走,咱們有麻煩了。」店小二等人都被嚇傻了,哪敢攔著,任由三人轉身離開。

靖睿一邊走一邊道:「我聽到了,陸路走不通,咱們就走水路,鐘世彥剛把持州縣,周邊的水路應該還沒來得及控制,還能逃得脫。”

佑晴直不知說他什麼好,他把人家眼睛紮瞎了,不快逃的話,不用去盤禮鎮了,直接被抓進大監了。

 

二十六 二周目(六)

藍佑晴覺得自己得了焦慮症,自從重生回來,她就一直有這種感覺,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嚴重,怕死,怕被抓。

她一直用逃出鐘世彥的逮捕範圍,焦慮就會不治而愈來安慰自己。但現在,她覺得好像病的更嚴重了,而加速自己病症的就是宋靖睿。

佑晴靠著車壁,低頭扶著額頭,有氣無力的問道:「你還記得咱們是怎麼約定的了嗎?”

那是他們在路上斷斷續續商量好要遵守的約定,比如無論飯菜多難吃都要吃,晚上睡覺要老實之類的。

靖睿知她在埋怨自己剛才的行為,哼笑道:「記得,但是我不記得有受了欺負也要忍氣吞聲這條。”

「不是忍氣吞聲。」佑晴仰頭望著車廂的棚頂,雙眼發直:「那人就是嘴上說說而已,那種在隨處可見的二流子,就是過過嘴癮,咱們不理他走了就行了。你把他弄瞎了,不是給自己惹麻煩嗎?!”

靖睿一扭頭,不聽她廢話:「惹麻煩,麻煩在哪兒呢?咱們一會就要永遠離開這裡了。”

「那定居下來了呢?假如咱們在盤禮鎮住下來了,結果又遇到不三不四的人來找麻煩,你也要這樣做嗎?不行了,你不是藩王了,傷害別人是要付出代價的。」佑晴扯了扯自己一身布衣:「咱們不是都放棄身份了麼,一介平民不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靖睿冷冷的瞥她一眼:「我不想去盤禮鎮了,我去找個山頭做山大王,你做壓寨夫人,省得受了氣得忍著。”

「......」她仍舊耐心的和他講道理:「定居後,關起門來好生過日子,就沒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氣受了。今天的事,主要因為我和順恩看著像戲子,沒幾個人敢當街調戲婦女,但戲子被輕薄了,沒地講理,那人才敢那樣對我們。當時順恩坐在別的桌,那人見他是一人,如果他和咱們坐在一起,就沒今天這等事了,你不能把偶然發生的事情,當做以後每天都會發生的事去想。”

靖睿聽她巴拉巴拉說了一堆,只覺得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不耐煩的道:「行了,真囉嗦,閉嘴!”

她真想用他對待那個流氓那樣對待他。

「你的胳膊覺得怎麼樣了?好點了麼?等咱們出了邊鳳州,找個大夫再給你看看。」逃亡路上的營養跟不上,對養傷極不利,也不知他能恢復到什麼程度。

「胳膊沒好,也不影響爺紮瞎二流子眼睛,給你惹麻煩。」說完,朝佑晴露出‘溫暖’的笑容。

說話太噎人了。佑晴默默的抿了抿嘴,道:「嗯,你說對,不影響,不影響就好。」頭扭到一旁,不和他對視。

到了邊鳳州城外,有兩個選擇,一是進城小住一晚後,第二天繼續走陸路。第二個就是尋個船家走水路,一路南下。兩人稍微商量了一下,就做了決定,選擇水路,就算剛才那男人說的話是假的,他們也寧可信其有了。因為一旦入城後,倘若叛軍打來,知府下令關閉城門,城內的人根本無法走脫,統統成了甕中之鼈。

走水路的話,縱然危險點,大不了棄船上岸,爬山也有一線生計。

夜長夢多,事不宜遲,三人棄了馬車,到碼頭找船家帶他們南下。

江邊的風很大,吹的佑晴鬢角的碎發不停的劃著臉頰,她便用小指勾著碎發掖到了耳後,然後繼續盯著那一個個簡陋的船塢看。這些漁民平日裡打漁,若是遇到想過渡江的船客,就會臨時接下生意,賺錢額外的小錢補貼生活。

漁民多數是賤民,官府規定他們不許上岸買屋定居,子女不許參加科舉,一輩子只能靠著捕魚為生。他們不需要體面的外表,所以佑晴一個個望過去,只覺得這幾個船家,各個面目猙獰,不懷好意。好比選擇了坐黑車,怎麼瞧對方都不像好人。

這時就見江面上遠遠撐來一個船塢,在岸邊摳腳的一個大漢,便站起來,朝那船揮手:「何四哥,何四哥,這有人想要過江——」喊完了,對佑晴道:「我們這還接遠渡生意的只有何四哥了。我們都不接遠路的活兒,等他來了,你問問他吧。」然後繼續坐在船舷邊摳腳。

原來只有一家接遠渡的活,這回好了,也不用再犯愁做選擇了。待那船靠近了,佑晴見這位何四哥生的黑壯,布衫大敞,胸口露著一撮黑黑的護心毛,好在他的船和他生的一樣結實,看大小能夠裝下他們三人。

這時宋靖睿直接便問:「十兩銀子送我們出溪京府,這活兒你接嗎?”

何四哥上下打量這三人,見各個生的面若傅粉,一個賽一個的俊俏,不禁嘿嘿一笑,手背一撮鼻子,對船塢內喊道:「三哥,有人要遠渡,這活咱們接嗎?”

這時打船塢內又鑽出一個黑臉漢字來,和何四哥長的極像,只是略瘦些,他也掃了眼三人,然後道:「船上的淡水夠應付的了。叫他們上來吧。」說完,縮回了船塢內。

靖睿雖打著夾板,一直胳膊不能動,但平衡能力極好,踩著踏板一躍就上了船,順恩處處想著娘娘,到了船上,伸出手來接她,她便搭著順恩的手,搖搖晃晃的也上了船。

不知是不是佑晴太敏感了,她總覺得船內的氣氛不大對,實在是過於壓抑。兩個黑臉的漢子悶聲撐船,看著兩岸的樹木越發蔥翠,漸漸的寬敞的江面上,只有他們一艘孤舟,佑晴擔心的想,這要是發生什麼事,他們就成了孤魂野鬼了。

她見宋靖睿靠著船舷,左手撐著下巴,一臉的鬱悶相,便把包袱抱到胸前,默默的靠過去,低聲道:「靖睿,你說他們怎麼不說話?”

宋靖睿搭了她一眼,在她耳畔笑道:「或許在盤算打劫咱們呢。”

佑晴一咧嘴:「你別嚇我!”

他冷笑一聲:「就許你做能夠預知未來的夢境,不許我一語成讖?”

佑晴記得穿越前在報紙上看到的社會新聞,什麼女子坐黑車被劫財劫色了,什麼黑車司機平日拉活,偶爾見拉的旅客是弱者就搶一票之類的。

他們三人。兩個娘娘腔,一個看來有點用的爺們還受傷了,怎麼看怎麼都沒法抵抗過這倆船家,佑晴開始後悔坐上這黑船了。

這時就聽那何四哥問宋靖睿:「小相公這胳膊是怎麼弄傷的?”

靖睿道:「不慎跌傷。”

何四哥便笑道:「都說你們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還真不假啊,走個路都能摔著!」靖睿也跟著笑了笑,繼續看江邊風景。

「你們要過溪京府,怎麼不走陸路,非要走水路,這水路可不比陸路,變數更多,更危險。」這時何三自船塢出來,如此說道。

靖睿面無表情的道:「我們趕時間。”

何四和何三互相睇了個眼色:「趕時間就得加銀子,十兩還不夠我和兄弟買酒喝的,你們想過江怎麼著也得四十兩。”

佑晴按下要爭辯的順恩,冷靜的道:「好,沒問題,到岸了就給你們。”

何四往江裡啐了一口吐沫,嬉皮笑臉的道:「你們出手挺大方啊,不管是十兩還是四十兩,眉頭都不眨一下。老子怎麼瞧你們不像是好人,錢財來路不正呢?”

靖睿還是那副撐下巴的樣子:「正好,我看你們也不像好人。”

何四一怔,遂即露出兇神惡煞的表情:「老子就看你們三人不像是正路來的好人,這個小矮子,老子怎麼覺得是個娘們,莫不是你這小白臉勾搭了哪家的小妾私奔?這胳膊是叫人家給打斷的?”

靖睿十分肯定吐出兩個字:「不是。”

佑晴快瘋了,心道宋靖睿啊宋靖睿,該發怒時候你不發怒,人家就差說出打劫兩個字了,你竟還十分冷靜的和他對話,到底怎麼想的?!

何三沒他弟弟的耐心,直接抄了一把漁叉出來,朝藍佑晴道:「老子看你就是哪家的逃妾,裹了主人的不義之財,痛快交給我們兄弟。”

佑晴見宋靖睿沒動作,哭喪著臉把包袱摘下來,道:「銀子可以給你,但路引留給我們行嗎?」她說完,就見何四和何三兩兄弟相視一笑,滿是嘲諷的看向她。

她明白了,他們在笑她愚蠢,居然還以為能平安保命。

「拿來!」何三一把扯過藍佑晴的包袱,剛扒拉一條縫隙,就看到了裡面銀光閃閃的錠子,挖到寶一般的對他兄弟喜道:「有錢,有錢!都他娘的是真金白銀。”

何四摸著下巴朝宋靖睿哼笑道:「你不僅勾搭了人家的小妾,還裹人家的銀子,你小子也太不地道了。」說完了,抬手硬拽了靖睿身上的包袱,發現裡面的也是真金白銀,不禁驚愕:「你們到底是做什麼的?怎麼有這麼多錢?”

佑晴嚇的心臟不停的跳,求道:「銀子都給你們,你們靠岸放了我們吧,我們不會報官的。」何四呸了一口:「當我們傻嗎?你們當然不會報官,你們就是逃犯。所以......哼哼,殺了你們,也不會有人找。不過你別擔心,你得留下來給我們解解饞。」說著,舔著嘴唇朝佑晴嘿嘿淫-笑。

何三見宋靖睿仍舊沒什麼表情,當他嚇傻了,不禁呸道:「孬種!自己娘們要被奸了,都不吭氣。”

「是她非要跟著我私奔,我早就想甩了她了,你們隨便。」靖睿扶著船舷站起來:「不過別叫我看到,我去船塢避一避,給你們騰地方。”

藍佑晴又氣又怕,朝宋靖睿喊道:「你還快殺了他們!你在面攤的利索勁兒呢?”

他一撇嘴,哼道:「你不是說別惹麻煩嗎?聽你的。”

原來還惦記著那碼事呢,佑晴死的心情都有了,聲音都不成調了:「爺,我錯了,我給您跪下認錯行嗎?快點救救我——」順恩也跟著喊:「求您了,現在不是鬧彆扭的時候啊——」

何三覺得有意思,正欲看看這小白臉能有什麼本身,突然猛地的迎面遭受一記重拳,不及他做反應,手中的漁叉,已被對方握住,繼而又一腳踹來,他便手一松,放開了那漁叉,整個人向後栽去,待漁叉刺穿他的身體後,便直接栽進了水中。

「三哥——」事情來的太快了,何四剛喊出這兩個字,便被迎面飛來的還帶著他哥哥血跡的漁叉貫穿了心臟,失去了平衡,亦栽進了水裡。

宋靖睿朝佑晴邁了一步,道:「好了,快跪下認錯!”

「......」佑晴愕然的看了看四周,吞咽了口唾沫:「你......」

「對,我就是嚇唬你!」他得意的笑道:「要不然,你不知道有我護著你,你多幸福。你還想說什麼?”

「我想說......」佑晴指著江中,哭喪著臉道:「那個叫何四的抱著咱們的包袱呢!銀子跟他一起打水漂了!”

宋靖睿:「......」


二十七 二周目(七)

佑晴心疼而又無奈的道:「都打水漂了,咱們以後怎麼過,難道真要去靠打劫湊盤纏嗎?」

戰亂的可怕之處在于嚴重破壞了社會原本的安定秩序,強盜小偷等等壞人往往會伺機而動,搶劫逃難的百姓。看樣子,宋靖睿和她極有可能也要加入這個二次致富的行當裡了。

宋靖睿聞言,立即到了船頭,微微探身向江中眺望,但滾滾江濤,哪裡還有何四的影子,早就沉底了。佑晴恨他和自己鬥氣,故意嚇唬自己,便道:「你非得現在才出手,要是一開始就收拾了他們哪至於這樣啊。”

靖睿回眸望了她一眼,歪著腦袋瞅那深不見底的江水,道.「就算會水也撈不回來了,是打水漂了。”

「你把他推下去之前,就沒看到他抱著咱們的包袱?!」她為了表現自己的悲傷,裝模作樣的用一邊的衣袖摸眼角。

「還嫌棄我受不了苦,看到金銀沒了,第一個哭鼻子的居然是你。又不會賣了你,你哭什麼。」靖睿十分不客氣的道:「另外,耶金銀本本就是昭王府的,我愛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別說我沒看清不小心弄到江裡了,就是愛看打水漂,你管得著嗎?!”

這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不講道理的人。佑晴深吸一口氣,扯了扯領口就往船艙內走,靖睿攔住她:「你去幹什麼?」

「我憋的難受,反正這裡沒別人,我要把束胸鬆開。」沒好氣的說完,捎帶著瞪了宋靖睿一眼,才進了船艙去扯束胸。

她坐下後,偷偷回頭,見宋靖睿又去船舷邊靠著發呆去了。才放心的將袖中藏著的小金餅拿出來,纏在腰間。她那時抱著包袱去找宋靖睿問那兩個漁夫為什麼不說話的時候,趁人不備,瞧瞧順出來的,當初的設想是,拿它做防身的武器,沉甸甸的金子打在強盜眼睛上,給宋靖睿製造反擊的機會。

雖然事情的發展超出了佑晴的意料,但這塊金餅還是留在她手裡了。而她現在決定了,不能告訴宋靖睿。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她不求能壓制他,但至少手裡有錢,心裡不慌。靠男人,不如靠錢來的保險。

叫他體會到沒錢的痛苦,他才能長記性,以後做事才不這麼魯莽。

佑晴藏好金餅,解了束胸出來,迎著風向深吸了幾口氣,對一臉漠然的靖睿道:「告訴你個好消息,路引我一直貼身放著,沒掉進江裡。”

靖睿搭了她一眼,冷笑道:「就算掉了也沒事。”

她不解的看他:「嗯?」

這時一直在王爺和王妃兩人間不停的用眼睛瞄了瞄去的順思開口了:「......是這樣,娘娘,那路引,奴才準備了好幾份,包袱裡是一份,奴才身上還有兩份。」說著從腰間解下錢袋,蹲身從裡面抽出來兩張紙又嘩啦啦的倒出一地的碎銀子:「還有這一袋的碎銀子,雖不多,可也夠咱們到盤禮鎮盤纏了。”

靖睿則從袖中摸出幾塊碎銀子,往地上一拋:「看到沒?」

「......」佑晴道:「到盤禮鎮是夠了,可咱們以後的生活......就要捉襟見肘了。”

順思忙給佑晴吃定心丸:「您別擔心,如果王姑姑認下咱們,以後的日子不成問題。”

靖睿哼道:「就算那金銀不丟,你也花不出去,咱們是逃命的,露財顯富,人家恐怕要猜測起咱們身份。”

「您的意思是,那些錢就該丟唄。」佑晴也冷聲回敬他,話語中的溫度比這江風還要冷上幾分:「反正你總是對的,行了,我不說了。」說完,扭身回了船艙。

靖睿見她生氣了,看了眼順思。順思則趕緊低頭,心道別看奴才,奴才可幫不上您的忙。他沒辦法,只得一咬牙,起身去找佑晴,見她一副小媳婦的委屈樣,一嘖嘴,氣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怎麼了?」她無辜的道:「我沒想怎麼樣啊,非要說的話,我想現在就到盤禮鎮。”

「銀子沒了再賺瞧你,好像天塌了似的。”

佑晴道:「怎麼賺?做生意連個本錢都沒有,做繡活拿去賣?就我那針線......不說也罷。」上下打量宋靖睿,眼神分明在說,你也好不到哪裡去,除了會玩什麼都不會主兒。

「怎麼賺,到了地方再說。」靖睿信誓旦旦的道:「肯定不會讓你過苦日子。”

「唉——」她的‘愁雲’並沒因為他的一番話就消散。

他自以為說了一句能叫她感動的話,可她全不在意,連個感動的模樣都沒有。靖睿便惱道:「你非得愁眉苦臉的?那你就怨去吧,反正銀子打水漂了!」靖睿一扭頭,繼續到船舷邊‘喝’江風去了。

「......」她是真的沒辦法不愁眉苦臉,雖身上藏了一塊金餅,但想到丟了那麼多錢,肉疼的緊,加上宋靖睿遲遲不出手故意看自己害怕的樣子的可惡行徑,她現在沒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已經很厚道了。

宋靖睿腳踩船舷,眺望遠處,心中不痛快,右臂已經消腫並開始癒合,相信不久就能把夾板和三角巾拆掉。他回眸見佑晴還是一副‘不知死活’的樣子,叉著腰歎了口氣。

「哎?」他一怔,左手沿著腰際拍了拍,然後露出了一絲陰笑,對順思道:「幸好你的包袱還在,將裡面的乾糧拿出來吧,我餓了。”

三個人各有包袱,其中值錢的金銀珠寶分別背在宋靖睿和藍佑晴身上,順思則帶著換洗的衣裳和乾糧水袋。

順思拿出乾糧和水袋來,小心翼翼的奉上。靖睿則借著這個由頭朝佑晴道:「你餓不餓?」

佑晴只想跟宋靖睿過不去,還不想和食物過不去,便出了船艙,來到他面前,準備吃飯。話說三人各拿了饅頭,就著江風在啃,皆默不作聲。

這時靖睿卻忽然低頭撲哧一笑。笑的佑晴毛骨悚然,她拿眼神瞭他:「您在笑什麼?」靖睿搖搖頭,收斂了笑意:「沒什麼。”

佑晴沒打算去理解宋靖睿的想法,既然他說什麼,她也懶得問。三人硬塞了饅頭,填飽了肚子。各懷心事的一路順江一路南下。

入夜後,氣溫驟降,佑晴不得不讓順思把所有的衣服都拿出來,裹著身上保暖。靖睿靠在船艙的艙壁上,與她面對面坐著,單手撐著下巴閉目養神。佑晴想了想,把自己身上蓋著的一件上衫取下來,往他身上披。

靖睿此時睜眼:「關心我?」

「......」她使勁點頭:「嗯!”

「今天丟了銀子,你認為是我的錯?」

她不想說假話,便又嗯了一聲,不過馬上接著說道:「其實銀子倒是其次的,你不該放縱壞人,借機嚇唬我,你要是再不動手,我就要跳江了,我不高興在這兒。”

「我在面攤沒放過壞人,你不也甩臉子給我看了麼。”

「那能一樣嗎?!」佑晴覺得再說下去,弄不好要吵架,便擺了擺手:「不想說這個,咱們休息吧。上岸後,鐘世彥的軍隊應該被咱們甩到後面了,再雇個馬車,一路向盤禮鎮趕吧。」說完,將頭埋枕在膝蓋上,聽著江水拍擊船體的聲響,怔怔出神。

“……我只是不想讓你覺得我沒用......」

忽聞此言,佑晴一凜,趕緊抬頭看他,就見宋靖睿別著臉看向江面,他的側顏本就好看,此時神情落寞,卻更顯健美,看的佑晴一邊賞心悅目一邊甚是糾結。

未及她開口,靖睿又道:「我說過,不能保護別人,至少也要保護你,可你卻不領情,還怪我......所以我才想給你點苦頭吃......結果......你要是怪我沒銀子了,你可以另尋去處。”

聽這番話預示的苗頭可不好,佑晴趕緊坐到他那邊去,接著他解釋,道:「我怎麼會去別的地方呢? 再說今天銀子的事,形勢逼人,你也是迫不得己,銀子沒了,命不是還在麼。」原來他鬧那麼一出,是怕自己覺得他沒用。她笑道:
「要是沒你,我今天就得死在這兒。有你在,我可踏實了,你要我走,我都不走。”

「真的?」靖睿心中則想,你要是敢動離開的念頭,現在就讓你去江裡喂魚。

「當然。」佑晴悠悠的道:「其實吧,銀子丟了,我擔心的是以後沒錢了,讓你吃苦。我父 親沒封侯爵前,家中過的遠不如現在,我是過過苦日子的,可是你......」

「你擔心我吃不了苦?」靖睿將佑晴往懷中一攬,道:「這個你放心。我都答應和你在民間 生活了,早就做好吃苦的準備了。」原來她跟自己撂腔子,是怕自己受苦,他心中不自得泛起一 絲暖意。佑晴也見好就收,靠在他肩頭,享受這令人安心的寧靜。

而在艙外正挑亮燈籠裡蠟燭芯子的順思,聽到王爺和王妃,你一言我一語都是關心對方的 話,心道銀財丟了,倒也不是壞事。

上岸後,位置己過了溪京府,鐘世彥的軍隊從溪京府出發仍舊在北上,換句話說,他們到了鐘世彥的行軍路線的後方,安全了。暫時松了一口氣的三人,不敢多停留,立即又找了馬車南下。好在一路順風,再沒出別的岔子。

進入盤禮鎮後,宋靖睿的傷己沒大礙,便拆了夾板和三角巾。

盤禮鎮地方不大,但勝在位置絕佳,周遭幾個縣城的人要去省城都要途經它。正因為這點,它才從原本一個小村成了今日的一個小鎮。

一邊商旅不絕,像個繁華的小城市,一邊它又被大片的良田包圍,像個大屯子。

佑晴進入盤禮鎮的當晚,稍微瞭解了點情況就愛上了這裡——城鄉結合部,方便生活也方便逃命。

三人決定第二天一早再去尋那位王姑姑,當夜則找了個小客棧住下。

宿在客棧,早成了這一路顛沛生活的常態,大家都習慣了,要了客房,取了鑰匙,由小二領著上樓住店。

靖睿和佑晴都十分成就感,一個覺得自己能把王爺拐來隨自己隱匿民間生括,一個覺得自己保護了王妃安全到達了目的地。

「終於到了——」靖睿一進房間,就撲到了床上。床板雖硬,好過露宿野外。趴了一會,他改成仰臥的姿勢,笑嘻嘻的朝佑晴道:「你過來。”

「......」她心知不好,這落腳了,宋靖睿八成是要打算折騰自己了:「我一身的塵土,等小二送了熱水來,我洗洗灰塵,再過去。”

「嘖!我不是要把你怎麼著,你猜錯我心思了!」他有些不忿的道:「叫你過來你就過來。」佑晴只得坐過去,道:「我來了。”

「把眼睛閉上!”

她隱隱覺得在宋靖睿面前閉眼是一件危險的事情,她正遲疑著,等不及的靖睿便伸手把她眼睛一蓋,笑道:「你肯定想不到我要給你看什麼。」一陣悉悉紊紊的動作後,他把手掌拿開:「這回看吧。”

映入眼簾的是一枚金燦燦的小元寶,正托在靖睿掌心裡。

「這......」怎麼會有這種東西?不是所有的錢都掉進江裡了嗎?

「你都忘了吧,我身上有錢袋的。那天我踩著船舷看江水,一叉腰就摸到身上系的錢袋鼓鼓,我才想起裡面裝了點小錢。”

「可這也不是小錢啊......」

「它沒有其他的元寶大啊,反正不是大錢。我當時就當小錢放在了錢袋裡,沒想到把它給留下來了。」靖睿邀功般的歡喜,道:「咱們又有錢了,這金錠子不大,可供咱們吃喝綽綽有餘。

「你,你......」

「我怎麼不早說?」靖睿哼道:「早說了的話,再叫你給弄丟了。」哼完了,再次開心的扯著她的手笑道:「高興嗎?」

「高,高興......」原來藏了金子的不止她一個。

見她遲遲沒反應,靖睿撇撇嘴:「高興的話,也不說給點表示。」佑晴的心情十分複雜,道:「一會再表示,我去取熱水。”

「你魔怔了,怎麼一直惦記熱水?!」靖睿憋了這麼久,日熬夜盼,就等到達目的地這一天,現在無需在趕路顛簸了,對方又是自己明媒正娶,共患難的王妃,親熱一番自然是題中之義。

「就是不舒服,想先洗洗!」她一定得走,否則被宋靖睿發現她身上也有塊金子就遭了。他不許,待她起身,他攔腰一抱,將她摔到床上。

他難得主動一回,結果卻不妙,因為他摸到了對方腰間有一個硬邦邦的東西,他奇怪:「你有玉佩?」不顧佑晴反抗,撩開衣衫,一探究竟。見她腰間拴著一個用布包裹的拳頭小大的薄圓片,他一扯,一個金餅便滾了出來。

靖睿原以為只有他有錢,不想藍佑晴也藏了一塊金子,優越感瞬間又沒了。

「你——」他指著她鼻子,想罵點什麼卻又不知從何罵起,因為他對她也沒文代實底,便氣哼哼的放開她,坐在床邊生悶氣去了。

佑晴一手拿著金餅,一手握著金元寶,道:「我們又有錢了,靖睿,你高興嗎?」

「高興個鬼!”

 

二十八 二周目(八)

天剛濛濛放亮,王氏就已無心戀睡,把兩頰邊的髮絲順了順,拿起枕邊的簪子俐落的插好。似乎又覺得意猶未盡的打了一個小哈欠,她疊好被子,輕手輕腳的下了床榻,洗漱乾淨,生火熱飯。

早上的飯菜一般是將昨晚上的剩菜剩飯熱一熱,白天要做事的人就簡單的吃上一口。

待飯熱好了,她像往常一樣去樓上敲侄子周祈升的房門。他們住的是臨街小樓,周祈升住在二樓,平日裡悶頭溫書,輕易不下樓活動。

她從宮裡出來,嫁給了當時剛喪妻的周保田做續弦,她看中的是周家殷實的家底,可誰知那說親的媒婆騙了她這個外鄉人,那周保田是個酒鬼賭鬼,前妻是被他活活氣死的。王氏的性子是能極能忍的,後宮波譎雲詭,她都能撿回一條命順利出宮,忍個人品下三濫的賭鬼,並沒有超出她的忍耐範圍。

她善待周保田前妻留下的兒子周祈瑞,不久自己也有了身孕,雖是個女孩,可也得到了周家上上下下的認可。只是不想在這一年,周保田的父母雙雙撒手人寰,再沒約束的丈夫越發肆無忌憚,最後被他大哥那房嫌棄,給點家產,攆了他們出來單獨過。

周保田把田產房屋都押了出去,最後甚至想賣兒賣女,好再她忍無可忍之下告到了族長那裡,把救下了這一雙兒女。可惜,上天是非要糟踐她這個苦命人,丈夫帶著一雙兒女去親戚家使苦肉計,叫兩孩子哭訴借錢回來的路上,兒子抱著女兒墜入江中,順江飄走了。

周保田這時才恢復了點人性,內疚之下,一病不起,不久死了。

一貧如洗的王氏不僅要養活自己,還要還丈夫欠下的賭債,不得已只得求助宮裡認識的舊人,七拐八拐的尋到了當時已經是昭親王貼身太監的高順恩。她未出宮前是禦馬監一個宦官的對食,而此人曾對剛進宮時的高順恩多加照顧,她也因此識得高順恩。好在高順恩念及舊情,此時已經是昭王貼身太監的他,周濟了她許多銀子,才叫她還了丈夫的賭債,免去了被人賣掉的危險。

無依無靠的王氏是想過改嫁的,可後來發生的一件事改變了她的想法。他丈夫有兄弟三個,丈夫排行最末,因此備受溺愛,才如此不成器。那年丈夫的二哥周保財得病死了,大房是一毛不拔,二嫂便帶著兒子周祈升,還有肚子裡的遺腹子來投奔她,妯娌兩人抱頭痛哭,之後相依為命。可那嫂子命更苦,遭遇難產,孩子和她都沒保住。

王氏葬了弟妹,自此後帶著周祈升,守寡過日子。

可這周祈升是個藥罐子,隔三差五就要看大夫,大把的花銷讓她承擔不起,只得又向順恩開口借了錢,買了塊地,租給鄉下的佃戶,每年靠點地租養活他們‘孤兒寡母’。好在周祈升不像他爹和他伯父,是個勤奮讀書的孩子,年紀輕輕就中了秀才,這在盤禮鎮是件了不得的事了,王氏臉上有光,一心盼著看周祈升中舉人中進士,鯉魚跳龍門那一天。

又敲了兩聲,房門才被從裡打開,走出來一個高挑瘦弱的年輕人。王氏見他神色有疲態,知他又熬夜看書了,不僅心疼的勸道:「你啊你,得注意身子,咱們有書白天讀,晚上早些睡。」周祈升略帶微笑,道:「侄兒謹記。」他今年錯過了秋試,無比懊悔,唯有徹底讀書,增大自己下一次必中的把握,才能叫他心中好受些。

吃了飯,周祈升仍舊像每天一樣回屋讀書,王氏則繼續做針線活。今年冬天,她準備給她和周祈升各做一套新棉衣,新買棉花,肯定暖和。

從宮裡剛出來那會,她慶倖自己撿了一條命,一門心思只想快點安定下來,便輕信了媒婆的話,隨便找了個人嫁了,落得如今這步田地。所以周祈升的婚事,決不能馬虎,她侄子生得儀錶出眾,又是秀才功名,定能找了個好人家的閨女,昨天馬婆子來她家‘閑坐’,提了幾個人家的閨女,她都不滿意。想著周祈升的婚事,她不由得出了神,針尖一歪,竟滑過頂針,刺進了肉裡,她忙將指尖含在嘴裡止血,這時就聽有人敲院門,她心道可能是馬婆子又來了,今次再詳細的問問冷家閨女的情況。

她出了屋門,大聲應道:「等等,就來——」

可開了院門,她卻怔了,門外站著兩男一女,尤其是中間的那位,姿儀秀美,豐神俊逸,雖衣著簡樸,可見了,難免叫人心中猜測是哪家的貴公子喬裝打扮的。

「你們找誰?」她開口問道,目光掃到男子身邊那人,她忽然一怔,繼而以手捂嘴,驚詫的道:「是高公公?”

高順恩見王姑姑一下子就認出了自己,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是我不假。”

「你怎麼到這裡來了?」還有這身粗布麻衣的打扮,是怎麼回事?王氏到底是宮裡出來的,見了舊相識,立即有了不好的聯想,趕緊讓了他們進來:「快,快進屋再說。”

高順恩是昭王的貼身太監,他怎麼不再藩都伺候昭王跑到這裡來了?難道和自己當年一樣,受了宮廷大案的牽連,偷偷潛逃出來的?如果是這樣,他身邊的兩個人又是誰?

王氏帶著狐疑先讓了一行人坐下,然後轉身去了廚房引火燒水,待把水壺架到爐子上,她才挑了簾子進來,道:「水一會就燒好了,咱們先說話吧。」她想問的太多,一直不知從何問起。

順恩偷瞟了眼王爺和王妃,然後便引袖拭淚,苦兮兮的對王氏道:「姑姑,你得救救我們啊......」王氏就猜其中有事,忙安慰道:「別哭,別哭——只要我能幫上忙,一定忙你的。是不是你在昭王府惹了禍事?”

順恩重重點頭:「郕王謀反,突襲了藩都,奴才和王爺走散了,尋不到王爺,又不敢回南京,若是回到宮裡,太后娘娘一定要我的命。只能來投奔姑姑您了。」王氏聽是郕王引起的內亂,不禁一歎:「我在宮中時,就聽聞先帝爺偏寵郕王,唉——不說這個了。」她抬眼打量面前坐的兩人,她仔細瞧的話,能看出其中一人是個女子的面相,可卻不敢肯定,說不準也是個小宦官。

順恩這時道:「這兩位是隨我一起出逃的朋友,一個是昭王府的左護衛指揮......張九懋......另一個是王妃身邊的覓......春姑娘。」順恩按照殿下的吩咐,隱瞞了兩人的身份:「我們落難到此,希望姑姑能暫時給我們些許説明......」

原來一個是昭王府的左護衛指揮,是個五品官銜的小老爺,另一個王妃娘娘的貼身侍女,難怪兩人氣質不同。王氏得過順恩的説明,應該說沒有高順恩的接濟,她或許早被丈夫的債主給賣掉還債了,此時恩人遭難求助,她哪有不應的道理:「這自不必說了,我這身邊還有十兩銀子,你先拿去用。”

順恩見姑姑會錯了意,忙道:「我們不要銀兩,我們想個能安身立命的身份。要不然,到哪裡都住不下......雖有錢,卻連間房都買不了。」見王姑姑沒想到那層,他也不想拐彎抹角的暗示,直接說了:「姑姑你說過,你有一子一女落江失蹤,我想讓您認下左護衛指揮和覓春姑娘......頂替了這個身份,落下戶帖。”

王氏哎呀一聲:「瞧我這笨的,居然沒想到這點。這的確是個法子,落了戶帖,就有了新的身份。」讓張九懋和覓春李代桃僵,那順恩怎麼辦,不過,他是個太監,就算有了正常人的身份,到時候見他不成婚,還會引起懷疑。

順恩道:「您的兒子和女兒落水後,被下游的漁夫救起,賣到了北方一戶無子的人家做兒女,現在那養父母都病死。再加上戰亂,您的兒子和女兒便逃回來認祖歸宗了。希望姑姑您對外這麼說,我們不會打擾您很久......」

一直沒說話的宋靖睿,此時才冷靜的說道:「落下戶帖,適應了新身份,我們就去省城或者別的地方買房子搬走,到時候會把你也接走一併享福。當然,如果你不想去,我們會給你一筆銀子作報酬。”

「我這條命差不多都是高公公救回來的,哪裡還能再提錢的事?!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北方戰亂,這會打的亂七八糟,雖現在這裡還是一片承平年間的光景,說不定來年戰亂也要襲來,到時候指不定她和周祈升還要依靠眼前的左護衛指揮他們呢。

見王姑姑答應了,順恩則把椅子往桌前搬了搬,詳細和她商量以後的計畫。佑晴和靖睿在一旁聽著,他們對盤禮鎮和所謂的王姑姑不熟悉,少說多聽為妙。

過了一會,水燒開了,王氏便起身去拎了水壺回來給三人沏茶。順恩骨子裡伺候慣了宋靖睿,趕緊拿起杯子接了水,就要遞給王爺。瞧出苗頭的靖睿輕咳了一聲,順恩才十分不自在的把那杯茶自己留下了,心中甚是忐忑,渾身活像長滿了刺,從裡到外的不舒服。

王氏奇怪順恩的表現,他是王爺的貼身太監,那位是王府的護衛指揮,兩人論起在王府的地位,指不定順恩還要高一些。佑晴手急眼快,取了杯茶遞給靖睿,道:「張大人請用。」靖睿則假惺惺的道:「以後我不是什麼張大人,別再這樣稱呼我了,也不用對我那麼恭敬了,聽到了嗎?」雖是對著佑晴說,卻是說給順恩的聽的。

佑晴配合的說了聲:「知道了。”

而這時,又聽到有人敲院門,王氏放下水壺,道:「肯定是說媒的馬婆子,且等等,我去將人打發走。」說著,便撩簾子走了出去。

她一走,靖睿立即指著順恩道:「一路上叮囑你多少次了,不用那麼大規矩。我沒說完,你怎麼又跪下了,快給我起來!”

順恩一抹汗:「奴才哪敢和您平起平坐,奴才有罪。」從地上爬起來,低著腦袋站到一旁。

佑晴聽到外面有說話聲,微微探身,見王姑姑領著一個捕快打扮的人走了進來,立即警覺起來:「靖睿,你看!」靖睿按下她肩膀,道:「慌什麼,你又不是逃犯,現在南部還在皇帝控制下,若是來抓咱們,縣太爺都得跪著進院,怎麼可能只派個捕快來?”

昨天住宿時,因她藏了金子被靖睿發現,兩人鬧僵。宋靖睿當晚把她趕了出去,叫她另要了一個房間單睡。對於藍佑晴來說,這自然是好的,省得宋靖睿忍不住對她做壞事,疼的她下不了床。但對宋靖睿,卻是獨守空房的慘事,一邊氣佑晴跟他藏心眼,一邊氣她不懂他心思,居然不來投懷送抱。這怨氣一直憋到這裡,還沒散。

「......」佑晴不再吱聲,三人都豎起耳朵聽外面的說話聲。

就聽屋外一男子的聲音帶著笑意的說道:「嬸娘,我辦差路過,想藉口水喝而已,您怎麼連口熱水都不給,只用缸裡的涼水打發侄兒。”

「誰知道你是真來喝水,還是來說些不著溜兒的話的,潤了嗓子,痛快走,你弟還在樓上溫書,別打擾他。”

「同樣是侄子,您對我和祈升差的也太多了。您怨我,可您得知道,李都頭真是一片好意,逢年過節叫我給您這搬東西,那都是......呀!話沒說完,您怎地拿水潑我?!”

「立馬出去!我不識得你這個勸嬸娘改嫁,討好上級的混帳東西!”

屋內的藍佑晴聽懂了,這位侄子是個捕快,而他的頂頭上司李都頭垂涎王姑姑的美貌,便拉攏了這侄子給寡婦獻殷勤。也難怪,這位王姑姑真實年紀在三十五六上下,可看起來卻只有三十上下,生的美貌,垂涎的男人,自然一大把。她答應讓他們留下,未必沒有讓他們幫著壯膽的意思。

靖睿聽了,一臉嫌棄的對佑晴低聲道:「老婆子也有上門要。”

不等佑晴說話,就又聽到另一個男子插話進來,聽語氣十分憤怒:「周祈嘉!你怎麼又來了?!快出去!”

「嘿!你上次生病,要不是你堂哥我連夜騎馬給你叫大夫,你早病死了,你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接著便是一陣乒乒乓乓的桌椅倒地的亂響,還伴隨著王氏‘祈嘉,你快住手!別傷你堂弟’的喊聲。

靖睿長歎一聲,朝佑晴使了個眼色,兩人很有默契的站起來,撩起簾子出去。既然要落入周家的戶帖,就不能坐視不理,心中雖厭煩,還是管了這閒事。他走過去,從後面攔下那捕快舉起的拳頭,道:「毆傷人,重則可判五十大板,你不知道嗎?”

周祈嘉一怔,他這伯母守寡多少年了,家裡除了一身病還玩命讀書的周祈升,再沒旁的男人,眼前這個年輕人是什麼來頭?他掙開來人的牽制,哼道:「你是誰?休管我家事!”

王氏因祈嘉差點毆傷了祈升,一顆心嚇的亂跳,她咽了下口水,終於找了有人給自己撐腰一般,理直氣壯的道:「這是你祈瑞弟弟!他和你瓔珞堂妹回來了。”

周祈嘉和周祈升雙雙怔住,腦袋裡瞬間空白一片,思緒被驚的飛到了九霄雲外,半晌才異口同聲道:「什麼?”

天上不僅能掉冰雹雨雪,還能掉死而復生的堂弟堂妹。


二十九 二周目(九)

周祈嘉敢於明著威逼他嬸娘,就在於她嬸娘一個寡婦沒親生子女傍身,養個侄子還是個病秧子,不頂事。這冷不丁的蹦出個死而復蘇的堂弟堂妹給她傍身,以後他周祈嘉再進這院門就得好好尋思尋思了。

「嬸娘,你別說笑了,堂弟堂妹不是早就墜江去了麼。」他乾笑道。

王氏站到宋靖睿身邊,道:「他們沒死,被漁夫救起後,賣到北方給人家做養子養女,最近那戶夫婦病死了,他們便離開那裡來尋根了。」說著,衣袖拭淚,對宋靖睿和佑晴啜泣道:「可苦了你們了。”

周祈嘉又看那矮個子的人,仔細一看,不難看出是個女子。這女子生的俏麗嬌媚,模樣十足十的美貌,在這小鎮子上還未曾有這般好看的面孔。不過他這嬸娘當年也是個美人,現在仍風韻猶存惹的李都頭惦記,說這美貌的女子是她閨女,也叫人挑不出大錯來。

“……這......」周祈嘉被這天降的大活人給驚到了,唯有上下不停的打量兩人,竟不知該說點什麼。倒是周祈升反應過來,很是激動:「嬸娘,真是祈瑞弟弟和瓔珞妹妹?」王氏自然回答‘是’。那周祈升便推開擋路的周祈嘉,到了兩人面前,細細端看:「嬸娘,他們回來,這麼大個事,你怎麼不告訴我?”

「嬸娘我一時也不敢相認,正和他們核對身份呢,結果某人就來了!」王氏剜了周祈嘉一眼。周祈嘉一挑眉,見這幾個人就要一家團圓,要將他打發走,他也頗知趣,哼笑道:「核對身份這事,不如嬸娘交給侄兒。”

王氏幾乎想脫口而出‘滾一邊去,用不著你。’,但對方是衙門口吃飯的,不好深得罪,便冷著臉道:「我自己的閨女還能認錯?」周祈嘉這會冷靜下來,嬉皮笑臉的道:「這世道這麼亂,凡事可說不準。」王氏道:「世道再亂,人心再險惡,總至於人人都想把我這老婆子送人賣人情。”

周祈嘉被嗆的說不出話,一嘖嘴兒:「侄兒是為了嬸娘好,這樣吧,你們先聊著,我去跟族長說說這事,叫他人家蘀您做主。如果真是祈瑞和瓔珞回來了,也得過他人家的眼。”

佑晴這時扯住王氏的衣袖,一臉的悲傷:「娘......為什麼這哥哥覺得我不是您的女兒?」周祈嘉忙擺出為難的樣子:「好妹子,我這是辦差多了落下的疑心病,你可別恨哥哥我,若真是一家人,趕明個哥哥給你賠罪。」拱手作揖,轉身去了。

這周家早年兄弟鬩牆,鬧的仇人一樣,親兄弟平時都不見面,下一輩更是極少見面,堂兄弟間早些年彼此不來往,後來大房家的周祈嘉做了捕快,巴結都頭,要把他嬸娘勸改嫁了,才隔三差五的登門騷擾,說是親戚不如說是半個仇人。

周祈瑞死而復生,嬸娘有了依靠,更不能搭理李都頭了,這是周祈嘉不願意看到的,他出了門,對門外等他的另一捕快秦棠,道:「你先回縣衙,就說我路上肚子疼去藥房了。」秦棠知他是來騷擾他嬸娘的,便調笑道:「肚子疼?你嬸娘終於鼓起勇氣給你落毒了麼?」周祈嘉一瞪眼,作勢要打,那秦棠便嘿嘿笑了兩聲不和他計較,扛起水火棍,擺擺手:「不管你了,我回去了。”

周祈嘉想把認親這事攪黃,原地尋思一會,就直奔周家族長處了。

堂弟和堂妹歸來,周祈升蘀嬸娘高興,他本不是個感情外露的人,難得今日開懷,拉著靖睿和佑晴不停的詢問他們的經歷。靖睿編謊話很有一套,信手捏來幾句話,就把這沒出過門的書呆子騙的團團轉。而周祈升與佑晴畢竟男女有別,互相點頭施禮認過了,就算過去了。至於順恩,他自稱是祈瑞小公子的書童。周祈升聽了,知堂弟是個讀過書的,家裡能養得起書童可見生活過的不錯,沒吃過苦,蘀堂弟感到高興。

藍佑晴本就和王氏失去的女兒差不多大,又說是宮女出身,這叫王氏看著她,想到了失去的女兒,鼻子一酸,落下的眼淚全是真的。周祈升見嬸娘啜泣,又去勸嬸娘莫傷心,弟弟妹妹回來了,要高興。

為了表示‘慶祝’,王氏決定把留著過年的老母雞提前宰兩只來吃。她忙活著下廚,藍佑晴則打下手,順恩去外面抱柴火,不久就張羅了一桌子的飯菜。宋靖睿一路顛沛,冷一頓熱一頓的,這會吃上了新鮮熱乎的飯菜,也不那麼挑了,竟吃的很是可口。

都說飽暖思淫欲,況且他思了很久了,就讓順恩遞話給藍佑晴叫她晚上過來侍寢。那會佑晴正在刷碗,聽了順恩的話,側身朝裡屋看了眼,正對上宋靖睿蕩漾著笑意的眉眼,一哆嗦差點把碗摔了。

反正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猛地多出來三口人,將樓上樓下都住滿了。周祈升喜靜,讓宋靖睿和順恩住到他對面的房子,怕兩人說話吵他,而讓藍佑晴住到一個素未謀面的堂兄對屋去,總不大好。只能王氏搬上去,把自己的東屋讓給佑晴,而從倉房搬出個乘涼用的矮床擺到一樓西屋,讓順恩和宋靖睿住。

佑晴躺到半夜,去推宋靖睿的屋門,很快高順恩從裡面打開門,很知趣的讓了娘娘進去,自己給兩人倒地方。

早晚有這一遭,況且在記憶裡和他做這血脈相交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她很放得開,沒半點含羞帶臊的模樣,見桌上點著蠟燭,坐到床邊,開口就對靖睿道:「將燈吹了吧,還怕別人不知道你沒睡麼。”

「他們都在樓上,順恩又在外把守給咱們望風,別擔心。」亮著燈燭,自有宋靖睿的打算。一路奔波而來,他雖一直有溫存的念頭,可情勢所迫,就算與佑晴挨在一處睡,卻都未曾寬衣解帶,偶爾她除了束胸,顯露出曼妙曲線,他也只能隔著衣裳瞧瞧罷了。今日一朝能如願,他打定主意,決不能在黑漆漆的夜裡,惡漢撲食,不知咀嚼的將她‘吞咽’了。

跳躍的燭光中,佑晴被他看的不舒服,下意識的攏了下發絲,心道他看什麼呢,要動手就快點。靖睿則攬著她肩頭,眼神細細勾勒她的眉眼,見她此時半怯半羞,更顯標緻,不□-心大動,動手去解她衣裳。佑晴就這麼呆坐著,任他為所欲為,誰知靖睿解兩下,卻黑了臉,道:「你非得等我一件件將你扒光麼,你就不能自己也動動手?我這右手還不大方便,你不知道嗎?”

「......」佑晴懶得和他計較,默默的自己開始解衣裳。

但見雪白的肩膀藕臂展現在眼前,再配合她如玉容顏,靖睿只覺得此真乃人間勝景,呆看了一時,心中忙提醒自己,千萬要從容鎮定,要是被她看穿自己沒沾過其他女人,肯定要被看輕。便故意輕歎一聲,斜著眼睛,佯裝略顯失望的模樣打量她。

可佑晴卻是知道他有什麼段數的,只不過不能揭穿他罷了,見他遲遲不動,便低聲道:「我有點冷,要是不想要我,我就走了。」靖睿哪裡叫到嘴的鴨子再飛了,一攔她腰肢,將她推在床-上,就勢把她小褲也脫了。

果然給他壓力,他才動彈,什麼人吶。佑晴躺在他身下,與他四目相望,不發一言,專等著看宋靖睿接下來怎麼做。她忽然想到,最緊張難熬的可能是靖睿,意識到這點,她心情不禁輕鬆了許多。

靖睿心中急切,卻偏忍著性子,為的就是怕藍佑晴覺得自己對她十分有興趣,好似離不開她一樣。 只是旁的男子拖延時間,自會一套花樣,惹的嬌妻情動,而使自己占盡上風。可惜宋靖睿沒沾過女人,不懂這些,此時以上位看著佑晴,倒不知如何是好了。心裡又怪起藍佑晴來,她剛出藩都住客棧那時,還挺主動的,怎麼到了今日這關鍵時刻,卻毫不作為了。

兩相僵持了一會,宋靖睿心中一橫,俯身去吻她的朱唇,舌頭過了兩重牙關入了她的檀口,榨取一番甘甜後,他愈發把持不住,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火急火燎的自褪了衣衫,將她腿打開,就要貼身過去。忽然想起在客棧時,她那處乾澀,她疼,他也不舒服,怕這次也一樣,便下手探了下。一摸只覺得濕-滑細膩,他心下得意,貼在佑晴耳邊道:「你哪有半點大家閨秀的樣子,親親抱抱而已,你就受不住了。”

佑晴恨他非要揶揄自己,提了一口氣,也回敬他:「那咱們得小心點,要不然水多,濕了你褥子,明早上,王姑姑和周小哥還當你尿床了。”

「......」宋靖睿挖苦她沒占到便宜,心中不暢快,也沒了憐香惜玉的心思,傾身壓上,方才識了花心所在,腰挺直,緩緩推了進去,任由佑晴凝眉吸氣,仍盡-根到底。

佑晴這算是遭二遍罪,可還比不上第一遍的時候,那時在昭王府,隨她出聲呻-吟,現在則怕驚擾了樓上的人,不管感受如何都要忍下。靖睿和她感受卻大有不同,只覺得被緊緊包裹著,極儘快活,手中揉她酥-胸軟雪,腦子早化去了半邊,提了數十提,身子一繃,就發了出來。待發洩完了,星目朦朧在她身上歇了一會,才漸把丟掉的魂魄拾了回來。

佑晴那處生的狹窄,靖睿暫時偃旗息鼓,竟被她給擠了出來。他發覺後,轉眼又有了揶揄她的話,湊到她耳邊笑:「你居然天賦異稟,還有這本事,想不到咱佑晴有內秀。」佑晴雙眼一翻:「擠出一條‘鼻涕蟲’,算甚本事。”

靖睿冷笑道:「也是,你有能耐這次將爺趕出去。”

她一聽,知他又要來,不禁後悔自己不該懲口舌之快,惹他再來,便推他道:「殿下節勞。”

可她哪裡是宋靖睿的對手,幾下就被他重新按下,把她雙足提起放在肩上,手順著酥-胸輕撫到纖細的腰際,他就再次鬥志昂-揚,以手扶她纖腰,盡-根直抵。剛才初始樂趣,沒堅持多久,這次則大不同,有過剛才的發洩,這次並不著急,慢慢和她廝磨。見她杏眸含情,雲鬢欲墜,再看因他撞擊而上下微顫的飽滿,玉麈更覺脹大,將她塞滿。佑晴撐的疼,苦不堪言,一門心思盼著他早些完事,可宋靖睿見她隱忍的模樣,不像平時那樣淡定自如,此時才有真切的佔有勝利感,怎忍草草結束。

靖睿心情大好,換了幾口氣,就忘乎所以的去吻妻子,不想佑晴可沒他這心情,待被吻住時,趁機狠狠的咬了他一口。靖睿舌尖舔-去血跡,惱道:「你敢咬我?」佑晴則恨道:「你我現在是什麼身份,周圍還有其他人,你就不能注意點?被發現了怎麼辦?”

其實她當初答應在民間以兄妹身份住在一起,就存了這樣的私心。

她和宋靖睿是兄妹了,他就算想折騰她,也得注意場合與時間,不能時時刻刻的纏著她,她也不用天天面對他,能有自己的小空間,至於以後,說不定用這個身份還能甩掉宋靖睿,自己單過。至少她現在還找不出和宋靖睿相守一輩子的理由來。

靖睿順著她的話,輕聲‘擔心’道:「怕人發現,你還說個不停,快閉嘴。」說完,量她不敢再咬他,不顧疼又去吻她,身下動作亦不停歇。

佑晴心想,也就今天許你一次,看以後便舀這身份壓你,叫你近不得身。氣哼哼的想著,也勾了宋靖睿的頸子回應他,忽然間她猛地看到他眼中閃過一抹得色,不禁一怔。

她能想到這點,宋靖睿未必想不到,那他為什麼當初聽順恩說了,卻一點沒拒絕,反而答應的痛快?!難道他也想保持若即若離的關係,不想對外稱為夫妻,和她不離不棄的生活?

見她分神,靖睿就卯足力氣進出,一抽一抵,次次深入,佑晴磨的花壁漸有異樣,微微麻漲。忽然間,她想起什麼來,登時因為緊張將下腹一提。

他們現在是兄妹關係,她若有了身孕,只有兩條出路,要麼一碗落子湯,不生下來,要麼則隨他回南京,不回也得回。敢情他從一開始就看好了這個漏洞,逼的她只有聽他調遣一條路可走。

她下腹收緊,那裡緊湊,絞纏住他,宋靖睿本也受不了了,粗-喘幾聲,將玉-麈在花心中深深一推,盡了興致。他伏在她身上,拭著她額頭的虛汗,關心的笑問:「在想什麼?”

佑晴不敢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如果僥倖宋靖睿沒想到,豈不是提醒他了。她低聲道:「沒什麼,咱們以後少這樣了,太不方便。」靖睿哼哼笑道:「好像我非得纏著你似的,還不是因為這窮鄉僻壤除了,我找不到別的人消火。」為了表示他對藍佑晴徹底的不放在心上,道:「行了,侍寢完了,你可以走了。”

「......」她又發現一點壞處,偷偷摸摸的和他在一起,甚至連尊重都得不到。若是夫妻相稱,起碼春宵一度,她還不用渾身酸痛的從床上下去。

宋靖睿此時占了主動地位,見她不動,催促道:「不是怕人發現麼,快走吧。」佑晴恨的咬唇,卻無可奈何,默不作聲的穿戴衣裳,將腰帶系好,蹬鞋下床,最後扔了一記憎惡的眼神給他,出了屋門。

等她走了,宋靖睿則抱著被子,咯咯低笑不止。當初順恩一說要來周家做兄妹,他一下子就看出了其中有利於自己的那一面。

他喜歡現在的相處距離,想要她了,就叫過來暖暖床,不喜歡了就以兄妹的名義打發走,若是以夫妻相稱,肯定是要日夜不分離,想想就覺得窒息透不過氣來。

答應與她在民間生活,他不過是為了暫時避難,拖延時間,讓母后和皇兄消消氣。等他隔三差五寵倖寵倖藍佑晴,一年半載她懷孕了,他就帶她回宮,看在出世或者未出世的孫輩的份上,母后和皇兄肯定能饒過他們夫妻。

另外最重要的一點便是,等到藍佑晴懷了孕,她不能名正言順的把孩子生下來,唯有跟他回南京。到時候,她願意得走,不願意也得走。

這期間,他可以對藍佑晴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閑下來,去河裡釣釣魚,上山打打獵,誰也管不著,也不會有人說他拋下妻子不顧家。

還像在昭王府一樣自由,雖然條件差了點,但各有各的樂趣麼。

他死都不怕,就怕不自在。

 

三十 二周目(十)

佑晴全身黏膩,極不舒服,本想去燒點熱水來擦擦,結果到了廚房,借著月色鼓搗了半天也沒將火引著,她不禁後悔白天做飯時沒仔細看那王姑姑是如何點火的。沒有熱水盥洗,她便又摸黑回了自己那屋,越想宋靖睿的所作所為越氣,下面又不舒服,翻來覆去熬到天邊放亮,就匆匆起身了。
  
現已落腳,不用再做男子打扮了,她從包袱裡取了小襖和馬面裙出來,換好後開門出來。見王姑姑也捋發下樓,她便扶著樓梯湊上去,低聲道:「姑姑,我葵水剛走,不大舒服,想弄點熱水洗洗......可我引不著火......」
  
王妃的貼身宮婢,平日裡頂多做做端茶倒水,伺候主子換衣裳的事,不比粗實丫頭和燒火丫頭什麼都能做,王氏想這小宮女不會這些民間的活,溫笑著安慰道:「沒事,正好我要生火,你在旁邊看著吧。灶臺上坐上爐子,等水燒好了,你先取點用,再招呼他們來洗。”
  
佑晴低聲甜笑道:「謝謝姑姑。」王氏笑笑,帶著佑晴進了廚房,教她如何用打火石點著引子,如何壓柴火。佑晴自水缸裡拿瓢舀了灌滿水壺,擱到爐臺上開燒,那王氏則用另一個灶台開始熱飯。
  
「你去叫他們起來吧,不能睡了。」王氏一邊架鍋熱飯,一邊道:「祈嘉那小子昨天說要叫族長評斷,弄不好今日就要來接咱們過去。”
  
「那......」雖然昨天,他們已經背著周祈升,聽姑姑說了點周家的事,但是面對族長,萬一穿幫了,就糟糕透頂了。
  
「你別擔心,就是走個過場。」周家祖祖輩輩生活在這裡,血脈開枝散葉,把沾親帶故的人丁都算下來,沒有上千也有幾百。那周家現任的族長和周保田的爺爺輩還隔著好幾層呢。周保田這一支胡鬧成性,早就沒人管他死活了,對他兒子的去留想必也沒幾個人真正在乎。
  
「有姑姑這麼句話,我就放心了。」佑晴笑道:「我去叫他們起來。」她轉身上了二樓去喚周祈升。周祈升作息極有規律,這個時辰早就醒了,一直在溫書沒有下樓,聽堂妹來喚,就開了門出來。佑晴不經意間看了眼他的屋子,見裡面桌上的書本,硯臺,筆屏擺放的整整齊齊,心道看來是個愛整齊愛乾淨的人。
  
叫完了周祈升,她又去叫順恩和宋靖睿。在門口待了片刻,她才開口道:「哥——該起來了!」聽不到裡面有人應,沒好氣的使勁捶了捶門板。這時,聽裡面順恩道:「知道了,這就起。”
  
佑晴轉身回了廚房,和王氏低聲說話。她昨天看那周祈嘉就不是個好想與的,這小鎮子的捕快,一般和市井潑皮都有關系,吃拿卡要對他們來說是常態。他要是存心找麻煩,還真不大好辦。王氏則道:「他就是個狐假虎威狗仗人勢的東西,仗著李都頭才敢來欺負我,單是他自己,他做不了什麼,這回你們來了,他見咱們人多勢眾,不敢怎麼著的。”
  
佑晴心道,但願如此吧。這時水燒開了,她給周祈升倒了洗臉水,另找了個盆自己倒了水,端回屋去,從包袱裡拿出路上用的手巾,透濕了,躲在帳內擦身子。等弄完了,她端著水盆出來,正撞上宋靖睿打他那屋出來,兩人碰了個照面。
  
宋靖睿想起昨晚的事,臉上一羞,摸了下鼻尖,先移開了目光。等須臾,他鎮定下來,再去看她,見她眼中似有冬日寒霜般的冷漠,不禁心道,你憑什麼甩臉子給我看?!你藍佑晴侍寢不是天經地義的麼。便也沒了好臉色,面無表情的看她。
  
佑晴去院裡將水潑了,轉身回來時,見王姑姑正和宋靖睿說話,一個問:「昨天換地方,睡的不好吧。」一個回答:「沒有,一路顛沛,終於有了踏實睡覺的地方,睡的很好。”
  
宋靖睿說完,淡淡的問佑晴:「你睡的怎麼樣?床板硬不硬,身上疼不疼?”
  
佑晴道:「我睡的也很好,不覺得身上疼。比來時睡野外,強了不知多少,可見還是家裡好。”
  
順恩忙從中打圓場,道:「我去倒洗臉水!」從兩人中間穿過去,佑晴于此時對王氏笑道:「我幫您收拾碗筷。」王氏對宋靖睿和順恩道:「那你們快洗吧,這馬上要開飯了。”
  
吃了早飯,周祈升要回樓上讀書,臨去的時候問宋靖睿:「你以後有什麼打算?要我說,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還是考取功名是正事。」宋靖睿一笑:「我讀了這麼多年,連個童生也不是,可見我不是讀書苗子,以後我尋點別的營生做。”
  
佑晴在一邊抹桌子,一邊心道,別的營生?不是下河釣魚,上山打獵吧。
  
這時,聽有人敲院門,打斷了兩人說話,順恩立即道:「我去開門看看是誰?」剛出屋門,就被從後院撿雞蛋回來的王氏攔住:「我去看,你先把雞蛋拿回去。”
  
她開了院門,見果然是自己的大侄子周祈嘉,便沒好氣的道:「又來討水喝?」那周祈嘉笑嘻嘻的道:「嬸娘,別趕我啊,我是來替族長叫你們過去的。他老人家聽說祈瑞和瓔珞回來了,可高興了,非要見見不可。」王氏一哼:「是他要見,還是你從中間攛掇的?”
  
周祈嘉將一隻腳塞進門縫,就要擠進來:「叫我進門說話吧,咱們隔著門說話,多外道。」王氏手推門:「街口賣鍋碗瓢盆的張家鋪子,前幾天招賊了,你不去抓賊,天天跑我這來做甚?我兒女回來了,不用你盡孝心了。”
  
周祈嘉知道這門要是關上,就敲不開了,使勁往裡一擠,到底是硬闖了進來:「祈瑞,瓔珞,告訴你們件大喜事,族長要認你們,快隨我去見他老人家。”
  
宋靖睿正想出去走走,聽說要去親戚家‘做客’,欣然答應:「那我們就隨你去。」說完,爽快的起身道:「帶路吧。”
  
佑晴則擔心,略有躊躇。此時周祈升氣憤的說道:「妹妹,你隨他去也行,受了這一次質問,就能堵住某些人的嘴了。」周祈嘉也不氣,對宋靖睿道:「還是祈瑞兄弟爽快。”
  
王氏道:「不像某人心中有鬼,自然爽快。」她將圍裙解下,扔到桌上,牽起佑晴的手,道:「閨女,跟娘去見周老太爺。」佑晴心中祈禱著,萬事平安,隨著姑姑等人出了門。
  

  
有名望的鄉紳在地方上的作用很大,有的時候甚至超過外地來赴任,根基尚淺的縣太爺。官府征伐徭役兵役經常需要他們出面幫忙,總之,他們影響著一地的方方面面。周家是盤禮鎮的老住戶,祖祖輩輩生活在這裡,嫡長一系控制著家族的財產,是為‘強幹’,那些次子庶子們分得的家產是九牛一毛,乃是‘弱枝’,所以幾代之後,嫡長房仍舊富貴,其他周姓人家過的都不大如意。
  
現在的周家族長是周俸祖,年紀七十有餘,仍然矍鑠,昨天周祈嘉來求的就是這位祖宗。此時他端坐在禮堂內,看著所謂遠道歸來的周祈瑞和瓔珞兄妹。見‘祈瑞’見了他,沒有半點懼色,並不像周祈嘉含沙射影說的什麼來路不明的可疑之人,舉止落落大方,一看就知道是知書達理的。
  
一個知書達理的大好男兒,若不是想要認祖歸宗來尋根,周保田的寡妻,手無餘財,這兒子歸來還要養活她,哪有便宜可占。不過這周祈瑞生的實在是太好了,他爹雖然也有個好皮囊,但這個兒子終究是英俊的過分了。此為一個大疑點。
  
那瓔珞閨女,本就是王氏親生,現在她倆站在一起,王氏眼神之中流露的關懷之意,分明就是母女情誼,更不似作假。
  
周俸祖對周保田家的情況並不熟悉,問了‘祈瑞’他父親的生辰和在北方的生活狀況,再無別的可問。又問王氏是否肯定這是她的子女,王氏自然指天發誓,絕不會錯,希望族長讓兩人認祖歸宗。
  
周祈嘉眼見族長的態度不利於自己,不禁皺起眉毛,心想原本還以為這老家夥有點手段,也不過是個泥塑的菩薩,沒什麼招數。
  
可就在這時,聽周俸祖對王氏道:「是不是保田的子女,好斷。當年他準備賣兒賣女,連賣身契都簽了,是我應了你的懇求帶人去攔下的,那賣身契被我收下了。上面有祈瑞和瓔珞的手印,我一直放在書房,明天我找出來,讓祈瑞和瓔珞再按個手印,核對一番。周家雖然不是什麼名門望族,但血脈大事也不能含糊。”
  
一聽這話,周祈嘉便得意的瞟向嬸娘一家,心道沒想到族長還有這後招,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咱們明天走著瞧!他正得意的暗笑,忽然想到了什麼,不禁笑的更開心了。
  
王氏結巴道:「......您,您還留著那東西?我以為您早燒了......」
  
藍佑晴嚇出了一身冷汗,原來周家還發生過這樣的事,居然還留有丟失孩子的手印,人的指紋獨一無二,一生不變,他們不是真的,一查就要出漏子。
  
不行現在就回家收拾收拾,再奔命吧。
  
不想那周俸祖這時捋須笑道:「不過我從心裡相信你們就是保田的兒女,今晚上就留下來吧,我命人準備幾個好菜,替你們的爹補償補償你們這多年受的苦。”
  
佑晴幾乎暈厥,這回好了,想走都走不了了,等著明天被當面拆穿,灰溜溜的趕出門嗎?
  
王氏虛笑道:「這怎麼使得?保田當年就多得您的教導,他不在了,兒女還要給您添麻煩。」周俸祖是鐵了心的要留下祈瑞兄妹,擺手道:「別這樣,一頓飯罷了。吃喝完了,今夜就住在本家,明天正好一併核對手印。保田媳婦,你先回去,明天再過來接他們。”
  
盛情難卻,不答應也得答應了,王氏只得愁眉苦臉的去了。

周家雖是當地的大戶,但比起宋靖睿見過的世面來說,簡直小的不能看。周俸祖分別讓自己的兒子周保山和兒媳招待兩兄妹。他特意叮囑兒子和兒媳,等飯吃一半的時候,退出來觀察兩兄妹。如果是討口子冒充的,平日裡沒吃過這樣的好飯菜,定沒了吃相,窮形畢露。所以周俸祖的兒子和兒媳按照老爹的吩咐,吃到一半,尋了藉口,各自離開,在門口趴著門縫觀察兩人。見兩兄妹仍舊吃的斯斯文文,舉止如常,那周祈瑞還很有兄長風範的給妹妹夾菜,便趕緊把這個結果告訴了老爹。
  
周俸祖暗忖,看來真如周祈瑞所說,他在北方被個殷實人家收留了,還讀過幾天書。這樣的人,若不是周家真正的子孫,想不出冒充的理由。
  
不過現在做出判斷還早,是不是周家的血脈,就看今晚上了。
  
話說周保山和他媳婦走後,宋靖睿便夾了一筷子魚肉放到佑晴碗裡,很自然的道:「來,妹妹你吃,補補身子。”
  
「......」佑晴頭也不抬的扒飯,小聲哼道:「馬上就要當不成兄妹了,手印這東西造不了假。”
  
「呵呵,是嗎?”
  
「當然。」大概宋靖睿這廝還不了解指紋的厲害之處:「每個人都不一樣,一輩子不變,要不然簽賣身契按什麼手印。”
  
「我是說......」靖睿把聲音壓到最低:「他真的有賣身契嗎?要知道周保田死了多年了,兒女也丟了多年了,難道老頭子能未卜先知,知道有這一天?族內有人寫了賣身契要賣兒賣女,你不把這晦氣的東西燒了還留著?!再說了,他有,為什麼不趕快拿出來?別說一時找不到,周祈嘉昨天就告訴他了,他要想用手印判斷咱們的身份,昨天就該找出來,今天就該用上了,還能省頓飯。還有,他明確的說了存放的地點——書房,什麼意思,是想叫咱們去偷!”
  
一席話說的佑晴心中陰霾去了大半,她一怔:「他在詐我們?如果我們是假的,肯定坐不住,說不定會去偷賣身契。”
  
宋靖睿將盤子裡撕好的燒鵝翻了翻,哼道:「切,小老兒,雕蟲小技。”
  
「那咱們好吃好睡就行了吧......」估計周俸祖想叫他們害怕,以致採取行動,讓他們露出破綻,如果他們按兵不動,周俸祖明天只能認下他們。
  
「這只是一種可能,你再往深了想想,倘若咱們真是周祈瑞和瓔珞,賣身契也是真的,那明天不管怎麼驗都沒問題。那我問你,如果賣身契丟了呢,周家肯定以為是咱們怕暴露身份,偷去的,你是真的也變成假的了。」靖睿冷笑道:「今晚上有人潛入書房將賣身契偷走,明早上,族長肯定會認為是咱們偷的。到時候滿身是嘴都說不清了。”
  
「......」佑晴急道:「那怎麼辦?蹲坑守候,不讓其他人靠近書房?”
  
靖睿陰笑道:「姓周的老頭,想詐咱們,肯定自己在書房守著,等著抓賊抓髒。今晚上愛誰去誰去,咱們不去就行了。”
  
「你是說......周祈嘉會去偷賣身契,想要栽贓咱們?”
  
「有這個可能,他今晚上說找他做學政的堂叔周保山說話,也沒回去。」靖睿挑挑眉:「咱們只管一覺睡到天亮,明早認了親眷,做對好兄妹。」說到這裡,托著腮幫看她:「好妹妹,明晚上哥哥去看你。」佑晴一翻眼,哼笑道:「呦,那有勞殿下移駕臣妾寢宮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他倆彼此厭煩的相互瞥了眼,都低頭繼續吃飯。這時周俸祖的兒子和兒媳婦返回來,喚了兩個丫鬟來分別帶兩人下去休息。
  

  
是夜,萬籟俱靜,一個黑影悄悄的溜進老太爺的大書房,躡手躡腳的推開房門,走了進去。他的目標就是今天聽族長說的賣身契,假如他將賣身契偷走了,明早上大家肯定都認為是那對兄妹怕穿幫,才偷走證據的。看他倆淡定的樣子,弄不好真是堂叔的孩子,他把手印順走,縱然是真的,也要他們變成假的。
  
他在桌上翻看,心裡嘀咕,這老頭將文書藏在哪裡了?忽然這時就聽一聲呵斥:「誰在那兒?”
  
他一驚,轉身就要跑,不想門口早就被人擋住,接著就有人掌燈過來。
  
「是你?」周俸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還以為會來偷賣身契的是那對兄妹呢,怎料卻是周祈嘉:「你怎麼在這兒?”
  
周保山擋在門口,亦是吃驚:「是祈嘉你?”
  
周祈嘉嘿嘿一笑,搔著後腦道:「半夜睡不著,想來找本書看。”
  
「你少扯!」周俸祖怒道,他怔了怔,隨即明白了:「你是來偷那賣身契的!你偷走了它,你堂弟堂妹就有嘴說不清了,真的也變成假的了。好啊你,你這混帳東西,你爹花三十兩銀子叫你在縣衙做捕快,你可好,不想正經事,整日裡就想些下三濫的招數作踐你嬸娘家,她給你堂叔守寡還替你養活你堂弟容易嗎?你不知接濟就罷了,還屢次騷擾他們!現在人家有福,兒女歸來,你還不死心?!跑來使壞!”
  
「您聽我說......」周祈嘉想要辯解,可一時找不到說辭:「我......我......」
  
「你個小混帳!和我玩心眼,你還嫩了點!」周俸祖怒極,拾起案上的書本就砸他:「痛快滾出去!以後不許再進這個門!我真是老糊塗了,被你利用,去懷疑你堂弟堂妹。”
  
周祈嘉被砸的疼,趕緊推開堂叔,慌張的奪路而去。
  

  
第二天一早上,藍佑晴和宋靖睿由丫鬟帶著,去拜見族長。雖有宋靖睿的一番話,但藍佑晴還是怕他估算錯誤,周家真藏著賣身契,所以睡的並不踏實。而現在,周俸祖的臉色極端難看,她不禁將心又提了起來,反觀宋靖睿一臉恬淡,她在心中贊道,果然好心理素質,不愧是胡鬧長大的。
  
王氏表情陰晴不定站在一旁。
  
「我找到你們小時候留的手印了,現在你們各自留個手印,我拿到後面叫人比對比對。」周俸祖一揮手,讓婆子和丫鬟端了印泥和白紙出來。靖睿扮戲上癮,自己喃道:「我記得小時候按的是右手大拇指的手印。」說完,真的用拇指去沾印泥。佑晴沒他那麼厚皮,默默的將食指指印留下,然後看著周俸祖起身去了後堂,她則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吊著。
  
很快周俸祖轉身出來,這次臉上都是笑意:「是了,是了,果然是你們,都怪我年歲大了,遇事多疑,昨個還懷疑你們,可千萬莫記仇,外道了咱們的親戚情分。”
  
佑晴松了一口氣,果叫宋靖睿算對了。
  
這時王氏以袖抹淚:「自然是他們,我的兒子和親閨女還能認錯麼?!」周俸祖則道:「認了親眷,以後你有人贍養了,別人也欺負不得你了,快帶你兒女回去好好過日子罷。”
  
王氏施禮:「虧得老太爺給我們做主,要不然祈瑞和瓔珞還不如要受多少懷疑。」對‘兒女’道:「你們也趕快謝老太爺啊。」佑晴和宋靖睿都深深拜禮,口中道謝。
  
周俸祖這會心思都在憎惡周祈嘉上,道:「再遇事,儘管來找我。好了,去吧,去吧。」等人都走了,他對兒子周保山道:「你還是個做學政的,連同在衙門做事的侄子都管不好,你昨晚上也看到了,祈嘉現在都成什麼樣子了。你明天去縣衙走動走動,將保田兒子女兒的戶帖落下。要是祈嘉再從中作梗,直管叫那小混帳來找我!”


三十一 二周目(十一)

宋靖睿被人伺候慣了,夜間睡覺必須有人在旁給他值夜,渴了端水,冷了掖被。而高順恩伺候主人伺候慣了,就是王爺不要求,也是不敢離開他,自己單獨去住的。早上,順恩先于主人起身,輕手輕腳的開了門,出去給他準備洗臉水。
  
在廚房碰到在灶台前坐著等水燒開的娘娘,此時王姑姑不在,他便恢復了禮儀,深深作揖:「娘娘。」佑晴撲哧一笑:「不都說了,別這樣叫了麼,你要是叫我娘娘,我就是燒火娘娘。」順恩便不好意思的道:「奴才一時改不了嘴。”
  
佑晴笑道:「那得小心點了,私下裡說說還行,別叫其他人聽到。昨天在族長家裡好險穿幫,真是險象環生。」順恩一怔:「可奴才聽殿下說,一切都是十分順利,周家族長還留你們吃飯了。」佑晴歎道:「他大概覺得沒什麼,反正我快嚇死了。」她朝屋裡瞧了一眼:「他還沒起呢麼?”
  
順恩面露窘相:「......殿下昨晚上等您到後半夜......可您沒過去......」
  
佑晴勾唇一笑,拾起塊柴火往爐灶裡塞去,岔開話題:「昨晚上的雨下的真大啊,想不到入秋了,這雨勢一點都沒減。」她不想談,順恩自然不能逼著她談,嘴上也感慨道:「是啊,一夜雷雨,吵的人睡不實。”
  
佑晴道:「這水還等一會才能開,你去看看姑姑那邊有什麼要忙的,幫幫她吧。”
  
順恩道了聲是,退了出去。因昨夜的大雨,院內栽種的幾株櫻桃樹的葉子落了一地,順恩以為王姑姑在掃落葉,不想出去轉了一圈沒看到她。於是順恩就繞到小樓後的院子,見那王氏在劈柴。王氏見他來了,笑道:「醒了?”
  
順恩道:「柴火沒有了嗎?」王氏一邊掄斧子劈柴,一邊道:「嗯,你們來後,沒倒出空劈柴。」順恩的腦海裡馬上想道,柴火不夠了,殿下膳食就要受到影響,於是一挽袖子,道:「我來吧,你先歇歇。”
  
王氏正好也累了:「那你試試?沒問題吧......」順恩口中道:「沒問題,沒問題。」就接過斧子來,王氏便站到一旁抹汗看他。可那順恩自入宮就進了內書堂讀書,之後去了昭王身邊伺候,從沒幹過一天重活,今次舉起斧子,他才感到自己簡直是手無縛雞之力,斧子劈到柴火上,因力氣太小,居然沒砍斷。
  
「......」王氏在一旁指點:「試著舉高點。”
  
順恩一鼓氣,便將那斧子高高直舉過頭頂,不想斧子太沉,竟直直向背後墜去,順恩腳步不覺向後退了幾步,就聽喀吧一聲,腰部刺骨的疼,他忙手一松,扔了斧子,去扶院牆:「......」
  
王氏忙趕到他身邊,關心的問:「是不是扭到腰了?”
  
「......」他一臉悲痛的重重點頭,言語不能。
  
王氏沉默片刻,安慰道:「我剛出宮時也做不了這些,習慣了就好。我扶你回去,好好養著,別再亂動了。”
  
“……沒事,我自己能回去。這件事請姑姑不要跟其他人說......」他推託了王姑姑的攙扶,自己捂著後腰,往屋裡回了。
  
他不想讓王爺覺得他沒用,是個累贅,回了屋便什麼都沒說,如常端了洗臉水去給王爺送去。他忍著疼,一個字沒吐露,等他端著洗臉水回來,見周祈升正跟藍娘娘說話,周祈升抱著一摞書,心疼的歎氣:「又漏雨了,這書都濕了。”
  
「等吃完飯,找泥瓦匠來看看。”
  
周祈升將書頁打開抖落:「這點小事不用請泥瓦匠,吃完飯,我上去瞧瞧吧。”
  
當然,周祈升之所以說出這句話,是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畏高。等吃了飯,他扛了梯子,搭在樓側開始攀高,待蹬了幾個階梯子,他往下一瞧,遂即頭昏眼花,雙腿開始打顫。
  
宋靖睿在下面仰視他,直搖頭:「他連樹都沒爬過吧。”
  
王氏一見侄子雙腿打晃的樣子,忙喊:「祈升——你快下來罷,別摔著!」說完,去扶梯子,再次大聲催促:「別再往上爬了!」周祈升看了眼嬸娘,深吸一口氣,抓緊梯子,慢慢的向下退,到地上時,連後背的衣裳都濕透了。
  
靖睿心裡道了一聲沒用的廢物,繼而抱著肩膀等著其他人求自己上去。他歷來喜歡登高冒險,在皇宮也好,在王府也好,總有無數雙眼看著自己,好多時候,想做的事情都做不成,現在好了,周祈升是個畏高的,只剩他這個男人了。
  
王氏沒辦法,急道:「郎家修祠堂,鎮上的瓦匠都過去他家幫工了,一時尋不到人,這可怎麼?」佑晴向宋靖睿遞去‘有勞大駕’的請求眼神,宋靖睿一揚下巴,正欲答應,就聽順恩道:「放著我來!我上去!”
  
登高上樓太危險了,昭親王殿下怎麼能做這種危險的事兒呢?有危險也要奴才沖在前頭。順恩說完,彎腰提起用草繩捆著的一摞黑瓦,就往梯子上攀去。
  
「......」靖睿不樂意了:「你行嗎?別到了上面,不敢動彈,還要我去救你。”
  
順恩趕緊說:「我能辦好,您站著別動,千萬別動。」他摔了不要緊,在這窮鄉僻壤,王爺可不能有事。他替殿下分擔危險的想法是好的,他也不畏高,只是剛才彎腰提瓦的時候,那腰部針紮般的疼,攀到樓頂時,已疼他面色發白,額頭滲汗了。顫顫巍巍的往漏雨的地方爬了兩步,就疼的不能動了。
  
靖睿後退幾步,仰頭見順恩蛤蟆似的爬在屋頂,便又氣又無奈的道:「你怎麼了?」順恩一手捂臉一手捂腰,哭喪著臉道:「閃到腰了!”
  
「......」靖睿一默,啐了口:「廢物!」便順著梯子幾步就竄了上去。順恩見王爺來了,忙阻攔道:「奴才休息一會就行了,您快下去。”
  
可靖睿早就爬了上來,跪在屋簷上,眺望遠處祥和的村鎮景色,咧嘴暢快笑道:「景色果然不錯。」這讓他想起了昭王府四角的闕樓,他曾常常在那裡眺望藩都內的民居,猜測和他完全不一樣的人過的是怎麼樣的生活,現在,他就那些住民中的一員了,成了最最尋常的臣民。
  
呵,這可比微服私訪好玩多了。祖先微服私訪,才在民間待幾個時辰而已,跟他一比,簡直不值一看。
  
佑晴見宋靖睿呆看遠方,知他玩性又起了,便喊他務正事:「哥——做什麼呢?快將瓦補了吧。」宋靖睿冷眼向下瞥她,嘴上沒說,但眼神分明在說‘催什麼催,沒看爺興致正好呢麼。’觀看風景的心情被藍佑晴一嗓子喊沒了,他黑著臉解開黑瓦的草繩,到了漏雨的地方,果見幾塊瓦片碎裂了,雨就是從這個地方滲進去的。
  
他一邊補瓦,一邊想,原來民間就是用這個遮雨,哎?昭王府屋簷上的瓦是什麼樣子的?等回去要看看清楚。這時不顧腰疼的順恩艱難的爬過來,去搶王爺手中的瓦,悲痛的勸道:「您怎麼能做這個?”
  
靖睿低聲笑道:「我肯定是開國以來第一位親自上房修瓦的皇族。”
  
順恩心道,這難道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嗎?!
  
「那些文官還說龍子龍孫不懂民間稼牆,可你看,我比他們強多了,他們才是五穀不分,只看書本的呆子。”
  
順恩還能說什麼,只能贊同的說道:「您說的極是......」說完,他怔住,聽殿下話裡話外的意思,他好像是要把這段日子當做以後誇耀的經歷,難道他還要回皇宮去?他便將聲音壓到最低,忐忑不安的問:「爺,咱們以後什麼打算,難道要回宮嗎?”
  
「難道是什麼意思?」靖睿皺眉:「我可沒想一輩子在這修瓦。”
  
「......」順恩想捂臉痛哭一場:「......可......可怎麼回得去?”
  
「我自有打算。」靖睿自信滿滿的道,卻不多說。等宋靖睿補好瓦,那高順恩腰疼好點了,由宋靖睿提著胳膊,艱難的往梯子處移動,順恩一步步下的艱難,但靖睿也不急,正好可以趁機再看看這高處的風景。
  
落了地,王氏先過來扶順恩,又對靖睿感謝道:「哎呀,幸虧你們回來了,要不然,今天可就麻煩了,弄不好就得我老婆子去登高了。」靖睿正欲高風亮節的揮揮手,叫這農婦不必太感激。不想藍佑晴卻忽然插話:「這本是哥應該做的呀,怕就怕他補好了那塊,卻踩碎了別的地方,下雨還要漏。”
  
靖睿冷笑道:「那咱們就等著雨天走著瞧了!」說完,輕哼一聲,轉身回了屋。心道藍佑晴,你等著,看爺晚上怎麼折騰你。
  

  
晚飯後,宋靖睿裝作去廚房找水喝,趁人不備,與正在洗碗的藍佑晴耳語:「你晚上等我。」佑晴心中冷笑,但表面上卻做出既羞赧又不情不願的樣子,嬌哼道:「知道了。”
  
這三個字聽的宋靖睿心花怒放。心想果然上次成事後,趕她走,打壓她的囂張氣焰是正確的,這不。上次把她趕跑,這次再叫她侍寢,她就老實多了。他擺出沒多大興趣的樣子,道:「嗯,那你記住了。」說完,扭身出了廚房。
  
入夜後,靖睿因‘心存歹念’,無心入眠。在床上烙餅似的來回翻身。沒開葷那會倒還好,可與她有了雲雨之歡後,再赴巫山的念頭就算在腦袋裡紮根了,且愈鑽愈深。眼看窗外明月升起掛在樹梢,宋靖睿估摸時間差不多了,便坐起來去那屋找藍佑晴。
  
“啊——”
  
誰知剛開了自己的房門,忽然就聽對面的屋子傳來藍佑晴的驚叫聲。靖睿一慌,趕緊去推她的屋門:「發生什麼事了?」可屋門開從裡面插著,根本推不開,急的宋靖睿又拍了幾下,繼而後退幾步就要抬腳踹開。
  
這時,那門可下開了,佑晴驚慌的指著窗外道:「有人......有人從外面看我......」
  
靖睿將佑晴攬在懷裡,瞅著窗外道:「哪兒?在院子裡?”
  
「不,在圍牆外,我起來準備給你開門時,看到窗戶沒關,想去關......結果......結果看到有人攀在院牆上正往院裡看......」她嚇的結結巴巴,把頭埋在宋靖睿懷裡,揪著他的衣服道:「......好嚇人......」
  
靖睿往院牆處看,並未看到人,心想是那賊人見被人發現落跑了:「跑的快,要叫我抓住,非得......」不過,她瑟縮在自己懷裡,小鳥依人的模樣,真真叫人從心裡舒服。他輕撫她肩膀,柔聲安慰道:「別怕,別怕,我有呢。”
  
可惜好景不長,這溫香軟玉沒叫宋靖睿抱在懷裡多久,就聽樓梯處傳來王氏的聲音:「這是怎麼了?”
  
佑晴一把將靖睿推開,揉著眼睛哭著出去,道:「我起夜時,看到有個男人攀著院牆,偷看我這兒——」王氏也嚇了一跳,心道這還了得,忙給佑晴擦淚:「沒事了,沒事,別怕了啊。”
  
靖睿走出她的屋子,到外面和王氏見面,並問佑晴:「你看清那人長什麼樣子了嗎?」佑晴搖頭:「太害怕了,沒看清。”
  
王氏有點驚訝,心道宋靖睿來的也太快了點。不過眼下最該考慮的是佑晴的安危:「來,隨我回去睡,咱們不怕。”
  
周祈升也醒了,在樓梯口向下問道:「出什麼事了?」王氏說了句:「沒事,你妹妹嚇到了,回去睡罷。」靖睿見佑晴跟王氏走了,亦隨著走了兩步,到樓梯處止步,還不忘叮囑:「或許是你看錯了,別想了,好好睡罷。有我在一樓守著呢......」
  
佑晴吸了吸鼻水,含含糊糊的嗯了聲,便隨著王氏上樓去睡了。
  
宋靖睿卻睡不著,他忽略了一點,就是這鄉下蠻荒之地,藍佑晴的長相太過惹眼,這不,前天才出門轉了一圈,今晚上就有不要命的登徒子敢來扒院牆偷窺她了。
  
順恩養著腰傷,所以剛才聽到娘娘驚叫,並沒起來,回來見王爺一臉的氣憤,他斗膽問了句,沒得到王爺的理睬,便不敢再問了,而是強迫自己入睡。第二天一早,他睜開眼睛,發現王爺不在床上,便撐著腰,出去找,暗下祈禱,千萬不要出意外。
  
到了院內,他看到自己的主人,踩著幾塊木板,正拿尺子量它們的尺寸,順恩不明所以:「爺......您這是做什麼?”
  
「給娘娘做個窗板!」他繼續認真的測量尺寸:「昨天從倉房搬瓦的時候,我看到裡面有幾塊木板正好能用上。」這群鄉下的登徒子,居然敢覬覦他的王妃,先給佑晴做個窗板,每天晚上睡覺前叫她裝上。然後自己則每夜注意觀察院牆處的可疑人員,就不信抓不住那個混帳!
  
昨天做了泥瓦匠,今天就要做木工。太后娘娘要是知道小王爺在民間做這等活計,一定會殺了他這個隨侍。他不僅腰疼了,覺得脖子上也冒涼風:「爺,您快住手,不能沾這個啊......」
  
「一邊去!」靖睿瞪眼,揚了揚手中的鋸子。這時,宋靖睿見藍佑晴從屋裡出來,料想她見自己這般對她關懷備至,肯定要感動的扯著自己撒嬌,便裝作無所謂的樣子,道:「昨晚上睡著了?”
  
佑晴瞧著一地的尺子、鋸子、錘子和木板,凝眉道:「這是做什麼?”
  
「閑的沒事做,鋸個窗板玩玩。”
  
佑晴一撇嘴,輕笑道:「要是給我做的,就不用了。我以後都搬上去和姑姑住了,一樓那屋子空出來,給順恩住吧,他不能總睡臨時的小竹榻。”
  
宋靖睿迎面被潑了盆冷水:「你不回來了?!”
  
「嗯,姑姑也想我上去跟她作伴。把這些都收了吧,別玩了,一會該吃飯了。」佑晴不跟他廢話,說完,轉身就回了屋內。
  
靖睿怔在那裡,別說他期待的藍佑晴的感動沒有收到,甚至她連一點形式上的感謝都未曾表露分毫。他看著她的背影,將鋸子往地上一摔:「不識好歹!”
  
以為你搬到樓上去了,覬覦你的登徒子就能放過你了?!他們不從院牆處偷窺,自然有別的辦法......慢著!院牆......
  
他眯起眼睛,轉身望向院牆,細細打量那個高度。他蹙眉走到牆根處,踮起腳,向院外望。他個子算是比較高的了,而這周家的院牆,可能是王氏一個寡婦提防周遭的關係,院牆修的也頗高。以至於,他踮起腳,眼睛剛剛和院牆齊平,看外面,還十分費力。
  
如果昨晚上的登徒子不是有廟裡金剛那般高大的身材,必須得借助個踏腳石。他開了院門出去,見外面牆根下,光溜溜的並無可以踏腳的石頭。
  
沒人爬院牆,都是她編造的,為的就是不在一樓住。
  
藍佑晴去二樓和王氏一併住,躲的不是來自外面的歹人,而是家裡惦記她的他。結果他傻乎乎的,不僅信了她的話,柔聲細語的安慰,還犯賤似的給她做窗板。
  
「......」他氣的踹了腳院牆,怒極反笑:「姓藍的,跟我玩心眼,行啊,那咱們就看看,誰能玩過誰!”

 

三十二 二周目(十二)

正在宋靖睿盤算著怎麼回擊藍佑晴的小心機的時候,就聽身後有一把尖嗓子道:「喂,喂,這青天白日的,你往人家寡婦院裡瞧什麼呢?”

「......」靖睿冷冷的回眸,把眉毛擰成一團:「這是我家院子,你算什麼東西,敢指責我?”

他身後不遠處站在一個半百的婆子,穿著褐色的對襟褙子,被宋靖睿態度惡劣的回敬,不僅不生氣,反倒喜上眉梢,上下打量他:「呦,你是不是老周家的大兒子,瞧瞧,這後生長的好啊,娶媳婦了沒?”

靖睿正煩著,想起藍佑晴對他的態度,惡聲道:「娶過,死了!」便冷著臉,轉身回了院子。那婆子正是負責給周祈升說親的馬媒婆,趕早出來,到周家登門繼續用三寸不爛之舌說親,結果在院門處見到有個男人往老周家院子裡探頭探腦,便提醒了那人幾句,她聽這人說是‘自家院子’,便想是王氏那個歸家的繼子,腦海裡不禁將這鎮子上沒說親的大姑娘挨個過了一遍,找個能配他的。

靖睿甩手回了屋內,剛坐下,就聽門口有人在喚:「他嬸子,他嬸子——」王氏便放了手裡的碗,出去見人。很快就領了剛才那個和宋靖睿說話的馬媒婆進來,那馬媒婆雖是給周祈升說親的,但進了屋,眼睛卻一直打量著靖睿和佑晴兩人,低聲高興的對王氏,道:「你這一雙兒女可不得了啊,你這做娘的,真是好福氣。”

王氏乾笑了兩聲,迎了那婆子進屋,道:「乾娘先坐,我一會就來。”

王氏將碗筷收拾好,讓其他幾個人先吃,自己則端了茶水瓜子去招待馬媒婆,商量周祈升的婚事去了。這時留在桌上吃飯的幾個人,各懷心事,尤其是宋靖睿。他冷眼瞥了瞥藍佑晴,道:「你去二樓住了,我決定搬去你那屋住著,說不定昨晚上那歹人,還會再回來,我興許能抓到他。”

佑晴佯裝後怕的說道:「那樣也好,不抓住他,我這心裡總是七上八下的。」周祈升今早上也聽說了昨晚的事,道:「到了賣糧的時候,十裡八屯的都進鎮子了,最近亂的很,可得小心點,要不然這樣吧,我去下面住。把我的屋子讓給你,免得你和嬸娘住著太擠。”

靖睿微微點頭:「這也是辦法,咱們男人住一樓,給她們守門,安全多了。”

佑晴好不易脫離了宋靖睿,用王氏做擋箭牌,可不想自己再單獨住了,馬上道:「哥,使不得,你那屋子都是書,搬來搬去的太不容易。而且娘願意和我一起住,我們母女分別這麼多年,早就想好好聚聚。」又裝出不忍的神情,道:「我這歲數也到了,弄不好明後年嫁人,就要和娘分開了,現在抓緊時間,我可得跟娘好好親近親近......」

靖睿一聽這話,怒火中燒,可礙于周祈升在場,不好發作,狠狠的咬了口饅頭,險些噎道:「現在就惦記上嫁人了?!」佑晴一嘟嘴,裝出‘天真爛漫’的樣子,笑道:「哥哥不娶媳婦嗎?”

靖睿深吸一口氣,挑挑眉,強把火氣壓下,道:「養父母今年才離世,雖不是你我親爹娘,可他們待咱們如親生一般,你我該進的孝道便不能少,不說守孝三年,可也得差不多點。」毫不留情的點了下佑晴的額頭:「熱孝期就想著嫁人,這與禽獸何異?”

「......」佑晴被他戳的腦袋猛地向後一震,因他力氣大,她險些從椅子上跌下去。她亦滿腔怨氣,不過宋靖睿占了理,她只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憋悶之余,扮起了柔弱,擦著眼角道:「我就是說說,發這麼大火做什麼。”

周祈升忙從中打圓場,對靖睿道:「妹妹還小,不懂事,話別說太重。”

靖睿冷然道:「都想著嫁人了,哪裡小?!」她居然敢說再嫁人的話,她是瘋了吧?!還是以為和姓王的住到一塊,他就真舀她沒辦法,以至於她得意忘形了?!

目睹了這一切的順恩,十分無語,默默的咬著饅頭,只想著做個如空氣般沒有存在感的人。不想那周祈升見勸說無果,便改了話題,對順恩道:「我看你昨天上房將腰扭了,一會吃了飯,我帶你去田大夫那看看,叫他給你開幾副膏藥貼貼,好的快點。”

順恩看了眼九殿下。靖睿十分大方的道:「行,你去吧。”

經過周祈升這一岔,靖睿和佑晴都不再說話,眾人趁著短暫的安寧,迅速吃了飯。飯後,周祈升帶著順恩出了門,而王氏則和馬婆子還在說話,外屋的廳堂就剩下靖睿和佑晴兩個人了。

佑晴洗碗時見宋靖睿又走進了,便下意識的縮了下肩膀,斜眼看他。靖睿卻一臉愧疚的道:「我剛下手重了,還疼麼?」說著就要上手給她揉。她擺頭躲開:「不疼了。”

「......」靖睿討了個沒趣,歉疚的小聲問:「你說不用窗板,那我可就不做了......」

「行。」言簡意賅,絕不多說一句廢話。

宋靖睿有些‘傷心’的問道:「佑晴,你是不是覺得已經獲得了族長的承認,在盤禮鎮有了新身份落腳,便覺得我沒用處了?」在路上能給她做護衛,結果到了目的地,他對她來說便沒用處了。

她還真是這麼認為的,可回眸看到他苦兮兮的表情,她話到嘴邊,沒說出口,而是道:「怎麼會呢......你怎麼會這樣認為?”

“……就是覺得你對我不如在路上那會兒好了......」

彼此彼此。佑晴道:「不能跟在路上那會比,那時不用學著生火做飯,現在不同了,我什麼都不會,什麼都要重頭學。今個要跟王姑姑學做棉衣呢,再說咱倆又是這樣的身份,說話不放便,見面的次數少了,所以你才覺得我對你不好,你別瞎想了。”

「那剛才還說你要嫁人......」

「說給周祈升聽的,你也當真。”

宋靖睿聽了笑顏逐開,抿嘴笑道:「我就知道。」然後‘恬不知恥’的將臉靠過去:「那你親我一下,我就信你。”

「......」佑晴想把洗碗水淋他臉上:「叫人看到,咱們就不用住了。”

宋靖睿便哼道:「你就是覺得我沒用了,想另尋高枝!你怕回南京,要到民間生活,我就隨你來了,你倒好,卸磨殺驢,我沒用了,你就要一腳踹開我。」說完了,一扭臉悲憤的看向窗外。

「你這枝頭夠高了,我還能再尋哪個高枝?!」佑晴暗想,大概是早上冷言冷語挫傷了他給自己做窗板的積極性,這是跑來耍脾氣了:「你少胡思亂想了,我都不是處子了,還能嫁給誰?!”

靖睿扯著她的衣袖晃道:「那你就親我一下,就一下,來嘛,來嘛,來嘛......」

她發現自己之所以不能戰勝宋靖睿的關鍵就在於,他臉皮厚到經常能做一些正常男人沒法做到的事情,為了阻止宋靖睿繼續‘討人嫌’,她一咬牙,踮腳在他臉頰上吻了下:「行了麼,快去吧,我這忙著呢。”

靖睿得了香吻,咧嘴笑嘻嘻的瞅著她:「你叫我去哪兒,我出去也是閑待。”

這話給佑晴提了醒:「那你以後總不能都這麼閑待。」仔細一想,不禁毛骨悚然。在昭王府那麼多人陪他玩,他都覺得無聊,在這傾向僻壤,他還不得無聊的去撓牆角啊。

靖睿想了想,認真的說道:「其實吧,這兩天,我也一直在想,咱們要想在這裡立足,必須找點營生做。」佑晴一邊擦碗,一邊認真的聽他說,想聽聽他有什麼計畫,就聽他說:「咱們現在住在這,其實全靠順恩跟姓王的交情,可天長日久,咱們白吃白喝下去,不是辦法,得跟人家點真實惠,才能讓姓王的真心待咱們。另外,咱們隱匿在這裡,是安全了,可也閉塞,盤禮鎮外發生了什麼事,咱們都不知道,萬一鐘世彥和郕王打過來,來不走,成了甕中之鼈。”

佑晴就吃過消息滯後的虧,被人瀕臨城下,一杯毒酒被宋靖睿拖去死了。她十分有感觸重重點頭:「的確如此!你有什麼好辦法。”

「我想吧,咱們出錢讓姓王的開個茶館,街口處那地方就挺不錯。往來商旅,市井閒人都在那地方落腳,消息自然最是靈通。一來她不愁了以後的生計,二來也成全了咱們。你看到了,她侄子周祈升就要娶媳婦了,她手頭肯定緊,以後還有個媳婦要吃飯,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茶館不管進賬多少,都是活錢。她又是宮裡出來的,伺候過小主們,茗茶總是識得幾種的,不難入行。再說,還有順恩一個現成的行家裡手幫她,茶館只能越開越好。”

佑晴深以為然:「......有些道理。”

「不是有些道理,是十分有道理!」靖睿道:「正好我昨天出去,見街口的瓷器店要出兌,咱們正好出錢買下來,當做是送王氏的見面禮。沒事叫順恩去那個小夥計幫幫忙,順便聽聽北方的消息。”

她悄聲道:「咱們什麼時候跟她說?”

「最近是不行了。你忘了,咱們手頭是金子,一出手,在這小地方還不得炸開,我準備等順恩腰好點了,跟他一起進趟城,找個錢莊,把金子兌成碎銀子。」靖睿說到這,又開始埋怨起藍佑晴:「就是你,來的路上早把金子舀出兌換了,何必讓我再跑一趟。”

她凝視他,微笑道:「半斤八兩,你就好嗎?”

靖睿笑眯眯的道:「半斤八兩,倒也般配,是不是?”

「......」佑晴發現他自從早上被她挫了一頓後,態度格外的好,她覺得哪裡怪怪的,可又說不上來。

「那你今晚上找個空,把這話跟她說了。為了咱們,你千萬要讓她答應下來。」靖睿撩起廚房的簾子,往外走:「我去院裡將木料收拾了,你洗了碗,要是有空出來幫幫我,沒空的話......」撇撇嘴歎氣:「那就算了。」說完,便出去了。

宋靖睿走後,她也認真思考起開茶館的可行性來。而且王姑姑算是盤禮鎮的老住戶了,和鎮子上的三姑六婆都熟悉,又懂些許茶道,除了順恩,再雇一個小夥計,做個茶博士。通訊不發達的朝代,茶館算是資訊流通最快的地方了,北風有風吹草動,他們也好及時做準備。

晚上時,佑晴將這個打算說給了王姑姑聽。那王氏聽說要再受恩惠,給自己開茶館,不肯應承。不管她是真心不接受,還是表面推辭,藍佑晴都苦口婆心的相勸,先說用不了多少錢,又細算他們在這裡花銷開支,最後終於讓王氏松了口,暫時答應了。

順恩的腰,貼了幾副膏藥好了許多,自此長了個記性,要離斧頭和柴火遠點。這天傍晚,夕陽西沉,順恩吃了飯,和殿下在井邊打水,就聽有人敲院門,他趕緊去開門,咋一看是個穿著衙役衣裳的人,初時還當是那個周祈嘉,心裡不痛快。結果定睛一看,卻不是。

乃是個較周祈嘉年輕幾歲的小捕快,見了他,笑道:「我是來送戶帖的,不是周祈嘉派來搗亂的,可別攆我走。”

這時王氏迎出來:「是秦捕快來了,快進屋,快進屋。”

秦棠一邊往院裡走,一邊看院內的幾個人。他聽人說周家回來的兒子和女兒是天人之礀,想來剛才開門那個眉清目秀的人便是從北方回來的周祈瑞了,長的是不錯,就是有點女氣。

忽然,他看到井邊一個打水的頎長身影,不經意的一瞥,竟是一怔,忙駐足細看,見此人礀儀秀美,端的是萬中無一的好相貌,只是似是脾氣不大好,臉上賭氣似的滿是怨戾。察覺到他在看他,還兇神惡煞的朝他這邊瞪眼。

正此時,就見屋內又出來個嬌俏女子,當得起美豔無雙四個字,更驚的秦棠嘴巴合不攏。他對王氏驚訝的道:「這是......嬸子您的......」

「瓔珞,快見過秦捕快。”

佑晴等著宋靖睿打水燒洗澡水,可遲遲不見人影,便出來找他,撞到王氏和一個捕快進院,依了王氏吩咐叫了聲:「見過秦捕快。」便去找宋靖睿‘算帳’了。

秦棠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女子,本以為他爹從城裡買的四姨娘已是人間絕色,可跟這周瓔珞一比,簡直不能入眼。他有些失神的隨王氏進了屋,直到喝了那王氏端來的熱茶燙了嘴巴,才回過神,道:「我......我是來送戶帖的。學政托人辦下來的戶帖,本是要周祈嘉送來的,可周捕快可能是最近吃壞了肚子,沒到時辰就離開縣衙了,便由我來送了。”

「哎呀,叫人傳個話,我們去縣衙親自取就是了,何勞您親自來一趟。”

秦棠道:「順路罷了,嬸子千萬別提謝字。”

這時就聽方廳外面有人說話。一個說:「叫你打桶水,又不是叫你去挖井,也能用這麼久。」一個說:「我哪用過那破玩意,搖幾下就往下掉,那破玩意叫什麼來著?」另有一個清脆的聲音道:「爺,那叫轆轤。”

王氏重重的咳嗽了一聲提醒他們,果然外面就安靜了,然後她朝秦棠微笑:「他們不懂事,叫你見笑了。”

秦棠笑了笑,取出戶帖放到桌上:「這是你們留存的,還有一份放在縣衙。這家裡只有周祈升是秀才,能免徭役吧。明天夏天修堤壩,征役夫,你們家周祈瑞要算一個,不過你也知道,他不想去,使銀子雇人蘀他去也是一樣的。”

王氏忙道:「知道,知道,這我們都明白。”

秦棠又坐了一會,該說的話都說了,該聽的感謝也都聽了,便起身要走。王氏出門相送,到了院內時,忽聞身後有女子喚他:「秦捕快,您等等——」

秦棠忙駐足,就見那周瓔珞從屋內追了出來,對他道:「您知道最近有哪家要進城的嗎?我哥書童的腰扭傷了,想進城看大夫。昨個我娘問了一圈也打聽到哪家車馬要進城,您能幫著問問麼?我們不白坐,該多少銀錢,我們絕不少給。”

秦棠心道,真乃天賜良機:「巧了,我家布莊的人,明天要進城,能捎你們一趟,就是回來,拉著貨,怕是......」

佑晴笑道:「能去就行,回來我們自己想辦法。”

秦棠道:「那行,我今晚跟車夫打個招呼,明天你們趕早到布莊,跟車夫提我,直接上車就行了。」說完,由王氏和‘周瓔珞’給歡歡喜喜的送出了門。

佑晴回屋,見宋靖睿手搭在洗澡用的木桶上,朝她陰陽怪氣的道:「你不笑,就不能跟男人說話嗎?!」佑晴冷冰冰的道:「我跟你說話就沒笑,難道你不是男人嗎?!」丟下這句,去廚房察看洗澡水燒好了沒。

待剩下宋靖睿和順恩兩個人的時候,靖睿哼道:「順恩,你記得,等茶館開起來了,你就和姓王的在那待著。一來打探消息,二來給我們倒地方。周祈升是個足不出屋的書呆子,等你和姓王的不在家,這家裡就剩我和藍佑晴了。”

等這家沒了礙事的其他人,就是‘兄妹’,也做得成‘夫妻’。

順恩:「......」

您花費這麼大周折,不嫌累麼?!


三十三 二周目(十三)

自從宋靖睿和高順恩去了城裡,藍佑晴才感受到了徹底的放鬆。所謂的閒適生活就該這樣,柴米油鹽醬醋茶,對於經過生死的她來說,雞毛蒜皮的事情,都顯得那麼可愛。

王姑姑對藍佑晴有一種講不清的袒護傾向,即使很顯然高順恩和那個護衛都督是一夥的,她得過高順恩的周濟,但她在他們離開前,不免提醒藍佑晴多個心眼,別叫他們把錢都帶走,一去不回。

「他們會回來的,他們不是那樣的人。”

「小順子我是知道的,就是那個張護衛,脾氣古怪了些,叫人捉摸不透。」家裡增添了三口人,眼看入冬,人人都要做身棉衣。王氏先從藍佑晴的尺寸開始量,一邊量著她的肩寬,一邊這般說道。

「昭王殿下就是個喜怒無常的人,張護衛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天長日久,脾氣便也這樣了。”

王氏又道:「你說,那小順子幹嘛處處聽他的?他倆整日形影不離,叫人看著奇怪。”

她就知道,事情早晚壞在順恩身上,佑晴虛笑道:「這就是宦官和咱們的不同了吧,他們本就不是能在宮外生活的人,張護衛以後買田置地,成了個小財主,能庇佑高公公,替他遮擋身份。昨個,我還聽他倆叨咕,說以後要給高公公娶個石女做假夫妻呢。”

「......」王氏一怔,不知該說些什麼:「他們想的倒也長遠。」最近,她都在忙侄子周祈升的婚事,自然也惦記著除了順恩外,另外兩人的婚事,王氏低聲笑問:「我看你歲數也差不多了,要是不走了,找個人家嫁了,是正事。」馬婆子一個勁兒的贊這個‘女兒’貌美,胸有成竹的表示,能用這張三寸不爛之舌嫁個好相公。

果然來了,她就知道單身的人,逃不了這一劫。她決定撒一個慌,暫時叫王姑姑打消把她嫁人的念頭。佑晴醞釀了一會,腦海裡想著自己經歷過的這些糟心事,漸漸湧出酸楚,一低頭,咬唇啜泣道:「不瞞姑姑說,其實我已經沒法嫁人了......」

王氏一怔,心中隱隱的猜到了幾分,忙放下軟尺,拉著佑晴的手坐下,道:「為什麼這麼說?」佑晴揉了揉眼睛,力道很大,直將眼睛揉紅了,偽裝傷心哭泣所致:「在昭王府時,有一天殿下醉酒,錯把我當做娘娘......嗚嗚嗚......我早就不清白了......這件事,娘娘在逃離藩都前才知道,盛怒之下,將我丟下車輦,叫我自生自滅,幸好後來遇到了張護衛和公公,才逃到了這裡。”

皇帝寵倖小宮女,如果這個宮女不是太后指示或者某個嬪妃想要固寵有意安排,十有九成是要丟命的。王府內的情況也不會好到哪裡,這並未出乎王氏的預料,她將佑晴攬在懷裡,安慰道:「苦了你了,咱們這些做下人的,命不由己啊......不過,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她不想欺騙王氏,可她實在沒辦法。倘若現在給她談婚論嫁,保不齊宋靖睿一怒之下將她和那個要嫁的人一併宰了。她在宋靖睿眼中,應該是屬於他個人財產的,他喜歡不喜歡,別人都不能動。她提過嫁人,不過是嘴上說說過過癮,順帶氣氣他,可不敢動真的,至少現在不敢。

在王氏懷中依偎著哀傷了一會,佑晴便坐直身子,道:「我知道自己嫁不了人了......也不想嫁人......」王氏道:「你別這麼說,其實法糊弄男人的法子不是沒有......」佑晴忙將頭搖晃的跟撥浪鼓一樣:「我不想欺騙別人!我就想安安穩穩的在姑姑跟前生活,不想找男人,這世道,哪有良人,糊弄他人,一來我良心過不起,二來若穿幫,我下半輩子才叫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王氏見她態度堅決,知道勸說不得,便道:「都依你,別怕,我不會逼你的。女人啊,不嫁人,沒法活,嫁的若不是個‘人’,更沒法活。唉——」

對於這點,佑晴深有感觸,附和道:「是啊。”

過了一會,王氏想起另一個人來,啟口問道:「那護衛的情況,你知道嗎?那天馬婆子來,跟我說了句,說他親口跟她說,他媳婦死在了戰亂裡,是真的嗎?他透露過想續弦的想法嗎?”
“……他的情況,我並不瞭解。」他媳婦‘死’了?他不僅撒謊,還詛咒她。

王氏歎道:「我一開始,還以為你們......不過,你們現在是兄妹關係了,什麼都不成了。那天有壞人爬咱們牆頭,他第一個過來看你,我真的很驚訝。”

佑晴斬釘截鐵的道:「沒有的事,他親口跟我說,我像他病死的妹子,他是真的把我當親妹妹看待的!”

「那就好,那就好。」王氏喃道:「也是,他若是存了其他的念頭,想要長久,也不能答應和你做兄妹......」

佑晴閉目頷首:「沒錯。”

晚飯前,王氏喚了佑晴去地窖拾土芋。兩人來到院裡的倉房後,王氏蹲身撬開地窖的蓋子,對佑晴道:「你下去撿滿一籃,我在上面接你。”

佑晴見那地窖頗深,道:「我去舀蠟燭試試裡面有沒有濁氣。」這種地窖弄不好要一氧化碳超標,人進去昏死過去,可不是鬧著玩的。王氏笑道:「我前幾天還下去來著。」佑晴不幹,仍舊堅持已見:「凡事保險起見麼,您等著,我去去就來。」可等她舀了蠟燭回來,發現王氏已經在地窖裡了,她急的往喚道:「姑姑——姑姑——」

王氏仰頭道:「馬上就撿好了,你在上面接我一把。”

“……您怎麼不等等我呢......」佑晴把燭臺和打火石放到一邊,等王氏把裝滿土芋的籃子舉上來,她一提氣,將籃子拎過來,擱到一旁後,累的呼哧帶喘。心道,這嬌無力的身子還得鍛煉。

王氏蹬著小梯子上來,撲打乾淨身上沾的一點土,對佑晴道:「你舀一半去街西老趙家,你趙大娘一直說要嘗嘗這土芋,要是好的話,她也買一窖過冬。”

剛才本該她下窖,結果讓王氏先下了,她不好意思,趕緊又舀了個籃子,拾了一半的土芋,拎著出了門。時值傍晚,夕陽西沉,各家各戶做飯的炊煙彌散在空氣中,竟似霧氣一般迷蒙,更顯著這小鎮安寧。

等佑晴敲了趙大娘的家門,不多會,就有個舀圍裙擦手的中年女子出來,見了藍佑晴,笑的合不攏嘴,連道:「俊,俊!真像你娘年輕的時候。」聽了佑晴的來意後,接了那籃土芋轉身回了屋,再出來時,那籃子裡面裝了十幾個青殼鴨蛋。佑晴道了謝,拎著籃子向家走。

王宮生活和民間生活,各有各的樂趣。在昭王府的時,雖然每天錦衣玉食,但是十分不自由,跟軟禁差不多,無論去哪裡都一群人跟著。她尚且如此覺得,恐怕宋靖睿的體會更深刻,他這回去了城裡,不知要玩幾天,才能回來。

忽然,只覺得手裡一輕,啪嗒一下,那籃子竟掉在了地上。她定睛一看,原來是籃子的提手,因為剛才裝了土芋墜的要斷了,她沒發現,還裝著鴨蛋往回走,沒幾步,竟斷掉了。

她望著淌了一地的碎鴨蛋,陣陣無力。拎起那斷了提手的籃子,蛋清蛋黃順著縫隙黏答答的抻出幾道黏涎:「......」
「這不是瓔珞妹妹麼?不回家,在這做什麼呢?”

她聞聲抬頭,就見周祈嘉和那日見過的秦棠迎面走來,她對周祈升半點好感沒有,但他主動跟她說話,說的又不是討人嫌的話,她總不能駁人家面子,便好聲道:「原來是堂哥你啊,我從趙大娘那得了幾個鴨蛋,結果籃子斷了,都摔碎了。”

周祈嘉嘖嘖道:「聽說你在北方過的是嬌小姐的生活,果然,果然。”

「......」佑晴懶得搭理他,道:「堂兄您還有公差在身吧,您忙您的吧。」說完,提著那破籃子轉身走了。進院子後,那王氏還在屋內做飯,她就瞧瞧去了倉房,取了鐵鍬,舀著又出了門。

鴨蛋碎在別人遠門前,總不能一走了之,叫明天人家自己處理。她在路邊撮了一鐵鍬的土,蓋在那堆碎雞蛋上拍實,又反復踩了幾遍,確定沒有招蚊蟲的蛋清蛋黃露出來了,才要轉身走。

這時就聽身後有人笑道:「你竟還回來給收拾了?”

她回眸見來人是秦棠,忙禮貌的道了聲:「秦捕快。」剛才太厭惡周祈嘉了,以至於和他在一起的秦棠,她都沒想打招呼。

秦棠剛才去不遠處的老鄧家買肘子肉,折返回來正遇到她,他心道這算是緣分了:「這天色不早了,你一個女兒家不該自己出來,我送你回去罷。最近四裡八鄉的很多人進鎮子交租,亂的很。”

天色已擦黑,不時有等食吃的狗發出的犬吠,的確沒了剛才漫天火燒雲,夕陽西去,萬道金光的溫馨。不過佑晴並不想跟秦棠一併走,便笑著推辭:「我家不遠的,轉了街口就到了,您也著急歸家罷,我不給您添麻煩了。”

秦棠很自然的就順口道:「我哪有家要著急回?”

她一怔,有些奇怪。那天聽他講,他家在鎮上應該有產業的,起碼那布莊就是他家的,他爹至少是個小地主,怎麼還無家可歸呢。秦棠見她怔住,又猜道:「哦,是見我跟你堂兄在一起,對我沒好印象吧,大可不必,像他那麼喪心病狂的人畢竟是少數。”

佑晴沒忍住笑,心道這人怎麼這樣,什麼都能說:「叫我堂兄聽到,他肯定得生您的氣。」秦棠亦笑:「沒事,反正他每天的嘴臉也不好看。」就要去舀佑晴手裡的鍬:「我送你回去吧,記住,這個時候也不能出門,這會家家戶戶都做飯,街上行人少,更危險 。”

佑晴悉心聽從‘同志’的教導:「嗯,我記住了。」正欲跟秦棠往家走,就聽身後傳來一聲怒喝:「周瓔珞!”

這把熟悉的聲音,不是別人,正是宋靖睿,佑晴心裡道了句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在轉身的瞬間,佯裝欣喜的迎上去:「哥——你回來了!”

那宋靖睿肩上背著一個包袱,幾步就到了藍佑晴眼前,低聲冷笑道:「你沒塗脂抹粉,怎麼就到街邊搔首弄姿了?心不誠啊。”

「......」佑晴亦冷笑著針鋒相對:「沒辦法,家裡沒有,要不然就抹了。」氣的風塵僕僕趕回來的宋靖睿眼前一黑,幸好這時順恩從後面趕上來,氣喘吁吁的笑道:「爺離很遠就瞧出是您了,還真沒認錯。”

在不遠處杵著鐵鍬站立的秦棠,發現自己被忽略,便咳嗽一聲來提醒,道:「周姑娘,既然你大哥來了,我就不送你回去了。嗯......鐵鍬還給你。」看來周祈嘉所說的他們在北方生活優渥看來是真的,應該是家規頗嚴的,自己剛跟周姑娘說兩句話,他哥哥就這般惱怒,看來是自己唐突了,不能再惹他們不快,及時避開的好。

宋靖睿問藍佑晴:「那把鍬是咱家的?」見她點頭,便吩咐順恩:「去,舀過來。”

秦棠將鍬給了順恩,十分禮貌的朝以後需要巴結的宋靖睿作揖告了辭。靖睿也有點不解:「你舀鍬做什麼?”

「反正不是等著勾搭誰。”

也是,沒見過誰別出心裁到舀把鐵鍬勾搭男人的,靖睿咂咂嘴:「那是怎麼回事?”

佑晴便將來龍去脈講了,聽的宋靖睿直皺眉:「你連追風都不如,假如要它叼著籃子,它都不會把鴨蛋打了。”

「都說了,是籃柄斷了。」她也不想再解釋了:「銀子兌換了?”

靖睿一挑眉,道:「當然!明天就讓姓王的宮婢找瓷器店的掌櫃的商量盤兌的事罷。”

“……也好。”

靖睿暗喜。

第二天上午,王氏找瓷器店的掌櫃的詢問盤兌的事,順恩也被宋靖睿找個理由給支走了,周祈升讀書讀的昏天暗地,除非地震洪水,否則非飯時一般不下樓。於是這家裡,便剩下他們兩人獨處。

佑晴在一樓方廳找了個亮堂的地方,坐著縫衣裳,忽然眼前出現一個陰影,接著便嘩啦一聲響,一個沉甸甸的包袱被扔到了她腳邊。

「你收著罷。”

「可我跟姑姑一起住,藏東西並不方便,這銀子還是你收著罷。」說完,繼續低頭縫東西。不想宋靖睿忽然蹲身,捏著她的臉蛋道:「你對我這麼冷冰冰的有意思嗎?這屋裡就咱們倆人。」後一句話乃是重點,因而字字清晰。

佑晴道:「那我對你好的時候,你是怎麼對我的?”

宋靖睿選擇性失憶,他覺得最對待藍佑晴簡直好的不得了,倒是她處處不領情,便理直氣壯的道:「我怎麼了?給你鋸窗板,對你不好嗎?”

「叫我侍寢完,滾回自己屋子的是誰?”

他一聽,十分‘無恥’的往她身前湊,笑眯眯的道:「哦——原來是生氣這個啊,那以後我不趕你走了,摟著你睡。”

“……”

「怎麼不說話?還不滿意?”

佑晴將衣裳暫時放下:「我不滿意的只有一點,就是你對我高高在上的態度。你也知道現在就剩咱們倆個人?結果就咱們倆,你還非得當王者統治我。”

靖睿立即沒了笑容,黑著臉道:「姓藍的,你竟敢這麼跟我說話,是不是戶帖到手了,你真以為你是周瓔珞,就肆無忌憚了?咱們是什麼關係?夫為妻綱,你不知道嗎?”

別說,還真有一部分原因。佑晴歎道:「夫妻還講琴瑟合偕,,舉案齊眉呢,沒幾個人訓媳婦跟訓狗一樣,你皇兄和皇嫂也這麼說話嗎?動不動就咆哮後宮‘姓藍的,你給朕滾過來’?”

他想了想自己那溫文爾雅的皇兄對皇嫂這麼說話,那場景還挺逗的,他便沒心沒肺的笑著搖頭:「沒這樣說過。”

「跟你說正經的呢,你還笑!”

「那好,不笑,不笑。」他一撇嘴:「誰叫你一開始不是我要娶的那個,對你有點偏見,態度惡劣是難免的,至於後來麼,習慣了......」

「您還準備習慣多久?”

「到今天為止。」靖睿指天發誓:「以後絕不叫你‘姓藍的’,私下裡只叫你佑晴。」說著還喚了聲:「佑晴。”

這是個好現象,應該鼓勵,佑晴便甜笑著應了聲:「嗯。”

笑眯眯:「佑晴......」

「嗯。”

待他又叫了一聲:「佑晴。」還往她跟前靠的時候,她便隱隱覺得不那麼好了,一邊向後躲,一邊心中道,你,你要幹什麼?

 

三十四 二周目(十四)

佑晴渾身不自在,不覺向後躲,可在她面前蹲著的宋靖睿還是涎著臉往她這邊靠,直將藍佑晴逼的後背抵在了牆上,避無可避。

「......」佑晴多少猜出他想做什麼了,可她實在是不想成全他,便急忙找了個藉口道:「米還沒泡呢,我去泡上。」如此蹩腳的理由自然支不開他,靖睿按住她:「離飯時還早呢,不急。」佑晴沒辦法,只得含糊應付道:「嗯,那就一會再泡。”

靖睿握住她的手,笑道:「不如把針線也放下,一會再縫吧。”

「......」她現在只想讓周祈升下樓,撞破他們兩個,可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還得靠她自己來。她便輕輕歎了一聲,直接問那宋靖睿:「你到底想做什麼?”

他反問:「你覺得呢?”

佑晴很直接的說:「......不行,我來月信了。”

靖睿才不信她這套:「你那東西真是來去自如啊,每當我有需要的時候,你就來?」佑晴輕描淡寫的說:「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說完,起身就要走。她這樣的表現,越發可疑,讓他堅信她是在搪塞自己。

他都這樣好聲好氣的哄她了,她還想怎麼樣?!欺負他宋靖睿在這鄉下找不到其他女人吧!靖睿出手要將她按著重新坐下,不想藍佑晴對他這樣胡攪蠻纏早就一肚子不滿,使勁一掙,騰地站了起來,刮蹭間,就見靖睿身體不穩,向後斜去,他下意識的用手支地。

「啊——」他呲牙咧嘴,一手支地,避免自己不至於跌坐的想法是好的,可惜他用的是右手。傷筋動骨後,很長時間不能做重活,上次幫藍佑晴提水,他用的都是左手,這次可好,猛地的一挫,剛癒合的骨頭可能又裂開了,當即疼的他汗如雨下,捂著胳膊,跪在了地上。

一碼歸一碼,她不待見他,也不想他受這樣的罪,忙扶著他,關心的問道:「又傷到了?重不重?」靖睿恨道:「你看我這樣子,像是不重的嗎?你要離開就離開,非得撞我作甚?!”

「我不是故意的。”

「失手殺人,你就不用償命了?!」剛才以手支地,用的是‘寸勁兒’,這會傷處越來越疼,好像比一開始受傷的時候還不能忍。佑晴看他這麼痛苦,忙道:「我去問問順恩,上次周祈升帶他去的骨傷大夫在哪兒,立即請他來!”

靖睿沒好氣的道:「請什麼請?你當你是誰?叫人家,人家就來伺候你?!」說完,捂著胳膊出了門,吼了一嗓子:「順恩——出來——」

很快就見順恩從後院走了出來,見自家殿下捂著胳膊,一臉的‘悲憤’,便知情況不好,忙貓著腰上去問道:「您這是......」

「上次你腰扭了,去哪家大夫看的,快點帶我去!」靖睿冷著臉道。順恩不敢問殿下是如何傷的,忙道:「奴才這就領您去,耽誤不得,離這裡不遠,快些走,一會就到了。」說完了,就在前面引路,去開院門。

佑晴追上去,對宋靖睿道:「我跟你一去......」

「你去幹什麼?人家大夫治傷,又不用知道下的毒手的是誰!」白了她一眼,氣呼呼的出了門。

等人走了,佑晴剛一進屋,就見周祈升站在二樓處,臉色有些難看的問:「在吵什麼?」佑晴知是剛才的情況吵到了他,抱歉的道:「我哥手臂又傷著了,叫小順子帶他去看大夫了,剛走。”

周祈升眉頭才舒展開:「要緊嗎?怎麼傷的?”

「去井邊提水,挫了一下,應該......不打緊。」她道:「沒什麼事,您去溫書罷。」周祈升低聲道了句:「不要緊就好,可千萬別落下毛病。」才轉身回去了。

說不要緊,是她自己猜的,她也不知道真實情況,忐忑不安中等回來了王姑姑。看她欣喜帶笑的模樣,想必和瓷器店的老闆商量的極好,當然,反正不差錢,肯出一筆豐厚的銀兩購買那個店鋪,一切都不在話下。

王姑姑道:「那店裡正在清貨,改天請周學政做個證,寫盤店的契約,雙方簽字畫押,咱們就可以做開店準備了......」見藍佑晴心不在焉的樣子,不禁問:「怎麼了?還有......哎?小順子他們呢?”

佑晴苦著臉道:「......我哥手臂又傷著了,去看大夫了。”

家裡有人受傷可是大事,王氏一下子就坐不住了,道:「怎麼弄的?嚴重嗎?”

「應該......不嚴重......」千萬別嚴重,要不然她得被宋靖睿折磨一輩子,另外,她心裡也過意不去。

兩人正說話間,就聽院門響動,右臂打著夾板的宋靖睿端著一張滿是怨氣的臉走了進來,順恩跟在他身後,回身將門關好,跟在他身後向屋內走。

佑晴站起來,主動去問他的情況:「大夫怎麼說?”

靖睿左手指了下那包紮的胳膊,道:「大夫這麼說,第一打夾板,避免再次受傷。第二遠離不知輕重的二百五。」說完,剜了藍佑晴一眼,便進了自己屋子。順恩左右為難,不過還是跟著自家殿下回去了。

王氏聽出了他隱含的意思,看向佑晴尋求答案:「你弄的?”

「我不是故意......」嚴格來說,不是她推脫責任,宋靖睿自己的責任絕對占的比例更大。王氏歎道:「看樣子,他怨上你了。”

可不是,一股戾氣從宋靖睿的房間不停的散發出來。

佑晴扶了扶額頭,半晌無語。

惹了宋靖睿有一點好處,那便是在王府的時候,每逢兩人不歡而散,他就避而不見她,時間從半個月到幾個月不等,這期間一般是藍佑晴在自己宮裡好吃好喝,樂得逍遙的時候,這一次也不例外。

宋靖睿自從那日傷了手臂,再沒主動親近過她,每次在飯桌上碰到,也是面無表情的,與之前黏著她歡好的人,判若兩人。

對他的冷漠態度,佑晴是無所謂的,他不來煩她,正合她意。

進入深秋,院裡栽種的幾顆果樹的葉子相繼枯落,這一日,佑晴正拿著掃帚清理落葉,就見宋靖睿自屋裡出來,向院外走,她抬眼看了他一下,繼續掃葉子。

這時順恩跟出來,對佑晴低聲道:「您勸勸爺吧,爺要去......」

「去哪兒?」她亦低聲配合順恩的語調。

這時宋靖睿哼了一聲,略有些得意的道:「逛窯子,找樂子!”

「......」佑晴一怔,隨即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靖睿火了:「有什麼好笑的?家裡沒樂子,我出去逛逛怎麼了?”

就憑他對女人的提防,她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相處了那麼久,他才放下戒心。她不信,他敢隨便出去找女人。她收斂了笑容,十分認真的問道:「你有銀子嗎?」上點檔次的粉頭,都不會第一次見客人就接客。

「當然有!」靖睿哼笑道:「我昨天還看到隔了幾條街外有個賭場,逛完窯子,爺便去那裡散財。”

面對自甘墮落的青年,佑晴毫無辦法,她挑挑眉:「那你早點回來。」低下頭,繼續掃院子。

宋靖睿一拂袖,叫上順恩,便出了門。

順恩抱著肩膀,直哆嗦:「爺,今天也忒冷了點,咱們就別去了,等哪天風和日麗了,再出來逛,才逍遙呢不是。」靖睿搭他一眼:「出都出來了,要回去,你自己回。”

順恩根本不可能離開他,只得跟著他走。街上行人寥寥,兩人走了一程,順恩擔心殿下真的跑去勾欄之地,就說:「這鄉野之地的女子,姿色平平,怕是入不了您的眼啊。”

「......」靖睿咧嘴:「我知道,我又不是韓王!」他有個皇叔封為韓王,可謂皇族敗類,在封地裡作威作福,不僅愛逛青樓楚館,還曾做出過在封地內強搶民女的行為。好在他壯年,患了惡疾,暴斃而亡,為了皇帝省了大麻煩。

「那您......」

「那天咱們從城裡回來,坐車時,我瞧鎮另一頭開了個茶館,你我今日先去那裡坐坐,瞧瞧他家屋內陳設,茗茶品類。”

順恩驚喜:「想不到您對這件事還挺上心。”

「反正也是閑著,再說了,要不然就不做,做的話就做好點。”

順恩按下心中的喜悅,試著打探:「殿下,您打算在這兒住下了?」看王爺對茶館上心,莫不是動了長久在這裡住下的念頭。

一提這個,靖睿就一肚子氣,恨道:「我倒是不想待了,可你瞧她對我的態度,等她懷了孩子,有本錢回南京,還不知要猴年馬月。”

順恩也心疼王爺,想想九殿下自小哪受過這樣的氣,來到窮鄉僻壤,本就舉目無親,王妃竟也這般冷酷無情的對他:「您傷著了,她總該做點好吃的,給您賠罪。”

「就是!」靖睿心中窩火:「你看看她那樣子,半點不知悔改!”

順恩發現自從王爺娶了藍娘娘,他抱怨的次數越來越多,內容也五花八門。他心中可憐王爺,便道您說吧,說了心中就能好受點了。

宋靖睿便一邊跟順恩埋怨藍佑晴,不知不覺間走遠了。等他晚上歸家時,竟神奇的發現,家裡居然就剩下他、順恩和藍佑晴三個人了。

他本是不想和她說話的,但情況詭異,他不得不問一下:「他們人呢?”

「趙大娘的侄子家在鄉下辦滿月酒,趙大娘和姑姑去幫忙,今晚上是回不來了。」佑晴看了眼樓上:「祈升小哥他被縣太爺找去了,好像上面來了個官,想找本縣學子談學吧,他也沒說太細。”

靖睿道:「那他晚上回來嗎?”

「不知道......」

靖睿率先冷笑一聲:「你儘管放心,家裡沒人,我也不會把你怎麼著,今天玩了一天,爺累著呢!」說完就進了自己屋子。

晚飯時,可能是為了避免和佑晴見面,飯菜是叫順恩端進去給他吃的。佑晴則一個人在外屋默默的吃了飯。天剛擦黑,便將遠門鎖好,小樓的門閂插好,在燈下看了一會從周祈升那裡借來的書,覺得困了,就洗洗睡了。

宋靖睿則和順恩借著燈燭,下了一會棋,見天色不早,也睡下了。到了半夜時,靖睿竟醒了過來,他也不清楚怎麼好端端的猛地清醒了。

他坐在黑暗中,細聽屋外的情況。好像聽到了,不知從何處傳來的異響,偶爾有那麼幾聲彆彆扭扭的響動,聽的人心中煩躁。

雖然藍佑晴將一樓的屋子讓了出來,但高順恩仍舊和他住在一起,半夜給他端茶倒水。這時靖睿下床碰了碰順恩,低聲道:「你去外面看看......我好像聽到了動靜。”

順恩揉著眼睛,迷迷糊糊的道:「是不是娘娘半夜下樓,找水喝?”

「所以我才叫你去!」若是真是藍佑晴弄出的動靜,他出去的話和她打了一個照面,那傢伙還不得認為他是故意出來見她的,弄不好還以為他要趁著沒人對她圖謀不軌。

哼,他是那樣的人麼?!

「唔......」順恩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披了衣裳,出了屋門。

靖睿則在屋內等著順恩返回,不想順恩一出去就像泥牛入海,一點音信沒有。若是碰到了藍佑晴,他們至少會說兩句話,縱然聲音不大,他也該能聽到。

靖睿有種不好的預感。

-

王姑姑不在,佑晴睡的也不踏實,畢竟一樓睡著宋靖睿。那傢伙經常說一套做一套,當初在王府的時候,甚至想給她下藥,那種不按套路出牌的人,沒准上一刻說對你沒興趣,下一刻就要來搞夜襲。

忽然這時,就聽門口有響動。佑晴心中一歎,暗自哼道,宋靖睿啊宋靖睿啊,你吃飯前是怎麼說的,半夜就來搞這一套?!不過房門從裡面插好了,他進不來,他要是叫她,她就裝作睡熟了,聽不到。

想到這裡,藍佑晴翻了身,將被子蒙到頭上,不想聽他叫她自己。

可忽然間,她感到有腳步聲進了屋,很快就到了床前,她驚覺間,立即坐了起來,心裡罵道,宋靖睿是怎麼把門打開的?這麼進來,是想嚇死她嗎?

她撩開幔帳,啟口道:「你——」

不等她再出聲,迎面就推過來一雙大手,死死捂住她的嘴巴,猛地將她推倒了床上。

不是宋靖睿。手的主人是個魁梧的漢子,口中發出‘呼呼——」興奮的喘息,動手便撕她的中衣。佑晴驚恐間,拼死抵抗,雙腿不停的蹬踹。她想呼救,可嘴巴被捂住,她發出一點求救的聲音。

那人見她抵抗激烈,另一手便握成拳頭,高高舉起,準備給她點苦頭吃吃,叫她安靜。

佑晴看在眼中,知這一拳下來,她必然被打的昏厥過去,之後便由這匪徒肆意妄為了,不禁萬念俱灰。就在那鐵錘般的拳頭打下來之際,那匪徒竟是一怔,繼而嗚了聲,便癱軟到了一旁。

她嚇的趕緊向帳內縮去,聲嘶力竭的喊道:「救,救命——」

「別喊了,我這不是來救你了麼!」出現在床邊的那個黑影道,爬進來帳內去拽藍佑晴的胳膊:「怎麼樣?傷著了嗎?”

「靖,靖睿?”

宋靖睿打暈匪徒的門閂,嘖嘖嘴,哼道:「是我,進你房間,不好意思,我這就走。」結果他剛要轉身,就被佑晴從後面抱住,就聽她帶著哭腔道:「你非得這麼說話嗎?出了這麼大的事,你不關心,還和我生氣......嗚嗚嗚......」

他就說說而已,哪會真走。這會她留下他,他就借坡下驢,轉身撫她的眼淚:「好了,別哭了,我不是趕上了嗎?」佑晴恍惚的一摸臉:「我哭了麼?」驚懼之下,連自己流了眼淚都不知道。

她死死抓著宋靖睿不放:「這些人是哪來的?”

「我聽到動靜,就讓順恩出去看了,結果他一去不回,我就知道情況不好。我在樓下還打暈了一個,也可能是打死了,先不管了。然後我就上來看你了,果然房門大敞四開的!”

佑晴被嚇的魂不守舍,現在才冷靜了點:「順恩呢?怎麼樣?不是......」

「沒事。挨了一棍子,已經醒了。”

佑晴看著地上躺著的匪徒,對靖睿道:「你,你快點拿繩子把他捆上,別讓他醒了。」壞人一般都死不透,在人不注意的時候,醒過來繼續為非作歹。

靖睿道:「我單手怎麼捆?!你去捆。」見藍佑晴失魂落魄的樣子,忙一擺手:「算了,擱著,叫順恩來做吧。”

佑晴由靖睿攬著出了屋門,到一樓的方廳坐著,不一會,拿毛巾捂著腦袋的順恩,打樓上下來,道:「都捆嚴實了。”

三人在燈下坐著,一個腦袋受傷,一個手臂打著夾板,還有一個嚇的花容失色。

佑晴不敢想像要是沒有宋靖睿及時趕來,會發生什麼事,她從沒想過這樣的危險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行了,別坐著了,離天亮還有一會呢。」靖睿道:「都回屋睡吧,天亮後,若是那兩個匪盜被打死了,咱們就埋了,沒死的話,就報官。”

順恩十分自覺:「我去看著他們,您二位休息罷。”

佑晴哪還敢自己睡,起身跟著宋靖睿一起回了他那屋。兩人相依躺下,皆無睡意,尤其是佑晴,陣陣後怕,喃喃的對靖睿道:「幸虧你來了,幸虧你來了。”

靖睿酸溜溜的說:「怎麼,覺得我對你還有點用處吧。這世上哪有我這樣的王爺,藩都沒了,自己的王妃整天想避開自己單過。你要是今夜跟我睡,哪會發生這樣的事?"


三十五 二周目(十五)

靖睿酸溜溜的說:「你要是今晚上跟我睡,哪會發生這樣的事?早就說過你長這樣就別出去溜達,偏不信!”

她小聲嘟囔:「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事情都發生了。”

「當然有用,亡羊補牢為時不晚!」他覺得自己已經說的很清楚了,自然是以後家裡沒其他人的時候,跟他睡,便能保護她的安全,說的這麼明白了?她是真傻還是裝傻?靖睿相信是後一點。想了想,嚇唬她道:「他們直奔你那屋,看來就是沖你去的,你真招人惦記啊,以後爬窗的不能少了。”

她打了一個冷顫,嗔怪道:「別嚇我。”

「怎麼能叫嚇你?給你講清形勢罷了,掩耳盜鈴的話,一味安慰你這是太平盛世,夜不閉戶,那是害你。」靖睿暗自得意,心裡想道,哼,你藍佑晴應該明白,沒有我護著,你這塊羊肉可是有不少人惦記著。不過,轉念一想,他好像對她的作用就是個護院打手而已,心中不禁一酸,又不大痛快起來。

佑晴悠悠歎了口氣:「......以為離開藩都,就能平安的過小日子了,沒想到......」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煩惱,帝王家的人擔心宮廷鬥爭失敗被血洗,平民百姓也有自己的擔憂。

靖睿就猜到她打算在鄉下紮根落腳,故作不經意的問:「目前的小日子和你想想的不大一樣?」佑晴唔了聲:「如果沒有今天的事,那麼差不多和想像中的一樣......」

兩人安靜了一會,就聽宋靖睿歎道:「今天可真夠危險的,與其在這窮鄉僻壤被不知哪裡來的毛賊殺死,不如回南京宮中......不管怎麼說,總不會遇到這樣的事。”

佑晴一下子警覺了,她在這裡住的很好,是一丁點不想回去,便趕緊說:「生活中難免遇到各種意外,總不會天天都發生這樣危險的事,要是回南京了,那可是天天不自由了。”

他冷笑道:「自由?我在這裡又有什麼自由可言,當初你是怎麼跟我說?你說你回了南京,會被太后圈禁起來,再沒法與我相見,我是信了這句話,才答應和你來的,結果呢?哈!你瞧瞧,你什麼時候跟我在一起了?我再說一遍,今天的事就是你不與我在一起,才險些招致禍事。」他越說越自信,簡直覺得自己說的是真理了。

「......」的確是她親口說過的,反駁不了。佑晴一捂腦袋,痛苦的說:「剛才推搡間,腦袋被震了震,現在不大舒服......我想歇會。有事明早再說罷。”

他剛佔領制高點,怎能允許就此撒手不再辯論。靖睿道:「你不聽我的,早晚不止是震的你腦袋疼......」他陰森森的靠到她耳邊,壓低聲音嚇她:「而是......」咯咯笑了兩聲:「不說了,你自己想得到!”

佑晴沉默了一會,喚他:「靖睿......」

「幹什麼?”

「咳,那個窗板......還能再做嗎?”

「......」他心中暗笑,但嘴上則故作淡定的道:「你不說,我明天也重新開始動手做,哪怕你不願意,也要逼著你裝上!沒辦法,就算得罪了你,可這是為了你好,我也得做!”

佑晴經過一場驚嚇,本就容易感情脆弱,加之在這民間,的確只有宋靖睿和她相熟,值得依靠,聽他這番彆彆扭扭,實則關心自己的話,她不禁有些感動:「謝謝你......」

他哼道:「你有毛病嗎?竟然跟我說謝字。」她往他懷裡,拱了拱,仍舊念叨剛才的事:「那個時候,我害怕極了,心裡就念你的名字,希望你能出現......然後你就來了......」說的自己心裡都酸酸的,不禁苦笑道:「你肯定不信吧,可我真沒說謊。”

宋靖睿想了想那個場景,覺得自己當時一定如‘神兵天降’般的帥氣,心中滿是蜜意。這時又聽藍佑晴道:「幸虧有你......如果你不在,我都不敢想,今天會變成什麼樣......」

他十分自滿的一挑眉:「知道我的重要了吧。”

「嗯......」佑晴是真心實意的感謝他:「其實這一路,要是沒有你的照顧,我也不能平安到這裡。”

他喜出望外,沒想到今夜能聽到她說這些,心裡期盼著她再多說些:「還有呢?」不想佑晴卻道:「沒有了。」靖睿不禁氣道:「我對你重要到所有的感謝一句話就表達完了?”

「......」佑晴小聲嘟囔:「濃縮是精華。」他沒聽清楚:「什麼?!」她趕緊說:「有些話,心裡雖然明白,卻說不出來,就比如,我前幾天弄傷你胳膊,心裡過意不去,可是每次想跟你道歉,你都凶我,我就不敢開口了。”

「本來就是你的錯,你說說你怎麼了?」靖睿道:「你都沒開口道歉,怎麼知道我不原諒你?」佑晴道:「我怕道歉,不僅求不到你的原諒,反而會惹你生氣。」當然事實不是這樣,而是她覺得宋靖睿手臂再次受傷,他自己的責任占大部分。

「......」靖睿半信半疑:「是麼?”

「是。」佑晴半撒嬌的道:「你還生我的氣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其實她早該發現的,和這頭倔驢彆扭著來,事倍功半,不如先順著毛摸一摸試試。他一哼:「我要是生你的氣,早就打你一頓了。」佑晴‘心疼’的隔著夾板,摸了摸他的手臂:「還疼嗎?”

宋靖睿被她晾在一旁,冷落了許久,此時得了她的關懷,心中甚是歡喜,抿嘴笑道:「不疼了。”

佑晴靠著他,心中覺得踏實,感慨的說道:「有的時候覺得,有你在身邊真好。”

靖睿單臂攬著她,喜滋滋的笑。他他現在就抱著藍佑晴,她也感激自己,若是提出點‘非分之想’,她一定會答應,可他偏偏沒那麼強烈的念頭了,只覺得這樣安靜的抱著她,比那晚共赴巫山還要‘享受’。

其實佑晴話直說了一半,下半句‘可有的時候,又覺得你真煩’此時說出來太煞風景,便咽回了肚中沒說。

第二天天剛放亮,順恩就跑去衙門敲鼓報案,知縣老爺反應也很迅速,立即就派了兩個差役跟著順恩一道回去鎖那兩個賊人。那兩個差役來時,賊人還沒醒,可見昨夜宋靖睿下手之重。

那兩個小差役,圍著那兩個魁梧的強盜左看看,右看看,其中一位差役,對另一人低聲道:「絕不覺得眼熟?」另一個凝重的說道:「是啊,我覺得像......你在這裡等著,我回去稟告老爺!」說完,急匆匆的就出了門。

剩下那個捕快便驚訝的問宋靖睿:「你是怎麼抓住他的?”

其實按照宋靖睿的想法,這兩個人就該勒死埋起來,但就像藍佑晴說的,現在的身份不允許他這麼做,他也只能屈從了,報官來處置這件事:「偷襲。一個人打傷我的書童後,正在翻東西,我從我屋裡出來,舀門閂給了他一下。這時另一個在撬我妹妹房門,我就悄悄上樓,從後面,又一下子,將人打翻了!”

那差役道:「用左手?」見這小哥可是右手傷著呢。

「我慣用左手。」靖睿現在更擔心的是藍佑晴的名譽:「審訊這兩個匪盜的時候,要我和我妹妹做人證嗎?”

那差役神秘的笑道:「這案子不一般,未必歸咱們盤禮鎮管了,弄不好要上報刑部。你們這院沒死人沒丟財物,輪不到你們露面。”

宋靖睿送了一口氣。不一會,剛才出去那個差役,就帶著一隊捕快進了院子,為首的是個絡腮鬍子的壯漢,一臉橫肉加上那虎背熊腰的身板,活似山間黑熊,襯托的其他人像一根根麻杆。

屋內的那個差役,此時起身拱手道:「都頭。”

李都頭天生奇相,一般人看到他這模樣,都要從心裡懼上三分,他早就習慣平日問話時,那些平民戰戰兢兢的樣子了。可眼前這個人,似乎瞧不出懼怕他的樣子,他心道不愧是春英的兒子,就是不一樣。

他清了清嗓子,對宋靖睿道:「你知道你抓住的這兩個是什麼人嗎?”

「......」靖睿無奈的說:「我怎麼知道?”

「他們是橫跨四城七鎮,奸淫擄掠,無惡不作的慣匪。」李都頭道:「朝廷早就張榜緝舀他們,沒想到他們跑了一年多,竟又流竄回來了。這夥人甚為可惡,每到一處,專門選有女兒的人家下手。對這女子的父兄先不殺,只捆綁起來,叫他們親眼看女子被蹂躪,每次作案前,必先踩點挑選人家下手,短則兩三日,多則七八天。”

靖睿一怔,繼而是竄起一股怒火,心裡罵道,這麼危險的慣匪,你們這幫廢物居然任由他們在本朝地界上撒野,要不是昨日生擒了他們,不知還要害多少人!簡直廢物!

李都頭見這周家小哥臉色不好,便道:「不過你們也別怕,現在他們交給我們了!不會叫他們再為非作歹了,他們的末日到了。”

廢話,難不成你們還能蠢到再把人弄丟?!靖睿臉色鐵青的頷首:「是,是。”

李都頭這麼積極的來,除了搶功外,也是為了心怡的王寡婦,可自進門就沒見到她人:「你娘呢?」靖睿聲音平直的道:「去鄉下喝喜酒了。”

李都頭心中失望,既然那美貌的王寡婦不在,他也不想多呆了,吩咐道:「把人押回縣衙去!」臨走時看了眼這周家的兒子,心裡道有這麼一位能生擒大盜的兒子,以後的事情,怕是更不好辦了。

等捕快們走了,宋靖睿氣哼哼的往椅子上一坐,罵道:「朝廷怎麼養了這麼一群廢物!」這時一直避人的佑晴打屋內出來,站在他身邊勸道:「別跟他們置氣了,氣壞了身子。”

靖睿長出一口氣後,便低著頭做思考,過了一會,他猛地的抬起頭,把順恩喚過來,叮囑了幾句後,道:「你快去追他們,把我的話告訴剛才那個李都頭!”

順恩一時還想不太明白王爺的話,不過容不得多想,立即跑了出去。

「你要他說什麼?”

「我叫順恩去告訴李都頭,他可以跟知縣老爺說他早就發現了這兩個匪徒的行蹤,能擒獲他們,是他事先在咱們家裡安排了捕快,守株待兔。咱們會配合他的說辭。」靖睿翹起腿,彈了彈身上的灰塵:「不光是賣給李都頭人情,更是為了你。那兩個匪徒畢竟進了咱們家,進了你的閨房,他們又是慣于奸淫良家女子的,外人難免浮想聯翩。如果換成衙門的人守株待兔,早就有準備的話。就沒人會懷疑你受過傷害了。”

“……你,你想的真周到......」

「切,我這都是為了你。」說完,又頹然的道:「唉——我這是何必呢,就該毀你清譽,叫你嫁出去!”

佑晴笑道:「我都嫁給你了,哪還能嫁給別人。”

靖睿抿嘴笑了笑,將頭低下:「你,你知道就好。」熬了一會,臉皮重新厚起來,一清嗓子:「你也知道嫁給我了,侍寢......你總是要做的吧。”

佑晴現在不討厭他,便溫柔的答應:「當然,不知殿下何時傳召臣妾?”

“……就現......」在字沒說出來,就聽門口咣當一聲,接著就是周祈升火急火燎的聲音打外面傳來:「祈瑞——瓔珞——你們都還好罷!”

那周祈升昨日論學完了,住在外面,不想今日一早就聽說周家出了事,他就一口氣跑了回來,一進屋就見他‘堂弟’一手捂臉,痛苦的伏在桌上,他不禁擔心的問‘堂妹’:「祈瑞怎麼了?是不是受傷了?”

「......」應該是被你撞破他的好事,他這會有點難受。

靖睿頹唐的慢慢抬頭,對周祈升道:「你回來的還真快......我沒事。不過我現在想去躺一會......」說完,有氣無力的往自己屋內走。

宋靖睿再次肯定了一個真理,該出手時就出手,昨夜就不該放棄那個大好的機會。

周家進賊的傳聞越來越離譜,從開始李都頭神機妙事先安插人手,守株待兔一舉擒獲江洋大盜,很快變成了知縣大人根據線索,縝密分析,推算出這夥賊人要下手的人家,吩咐李都頭帶人蹲守,一舉擒獲橫行數年的重犯,最後成了知府大人心系百姓,對數年無所蹤的雙煞悍匪一直苦苦追尋,終於在盤禮鎮覓到其線索,下達知縣,讓知縣派人擒住了這兩個雙手染滿百姓鮮血的人渣。

宋靖睿聽到這些傳聞,除了無語外,還感到深深的恐懼,一個民間的案子尚且如此人人搶功,平日裡那些地方官吏的功績,又有幾樣是真的?!不過他目前管不來了這麼多,在這件案子上,搶功的人越多,越是能忽略他們周家。反正街上的百姓,都信了官府事先派人蹲守這一說,畢竟周家兒子一個人幹掉了兩個悍匪不如官府派人周密計畫將人擒獲來的可信。

因事後勘察,那兩個人應該是從周祈升屋子的窗戶爬進來的,之後用刀背挑起了藍佑晴屋內的門插,進的室內。為了防止再有人破窗而入,宋靖睿忙活了起來,勤快的重新做起了木匠活。

王氏從鄉下回來,得知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亦是陣陣後怕,將藍佑晴寶貝起來,晚上寸步不離的護著。宋靖睿便再難接近佑晴,只盼著茶館早日開起來,她好去那邊忙活,給兩人騰地方。

終於經過中間人作證,一手錢一手讓屋,將街口的店鋪買了下來。王氏和順恩開始在那邊打掃鋪子,他終於有機會和佑晴親近一番了。

這一日,宋靖睿出了自己屋子的門,準備去勾搭自己的王妃,剛走到方廳就見藍佑晴從樓上急匆匆的下來,朝他道:「你快點抓住它——」

一隻虎皮貓從樓上竄下來,幾下就出了門。

佑晴見貓跑了,十分失望的道:「......我就是想揉揉你那小爪子的肉墊,你跑什麼呀......」靖睿立即摘乾淨自己:「不是我放它跑的。」佑晴道:「我知道,是它跑的太快了。”

靖睿眼珠一轉,有了主意,對佑晴道:「今晚上,我叫順恩纏住姓王的,他們可能住在鋪子裡不回來,你......你到我屋子裡來,我給你看點東西。”

她哭笑不得,心道這會怎麼含蓄起來了?直接說侍寢不就好了麼。

她恰好在安全期,他最近表現還還不錯,見他一次,倒也無妨。她笑:「嗯,晚上見。」然後,整個白天,她就再沒看到過宋靖睿的人影。

晚上,等周祈升睡下了,她躡手躡腳的下了樓,輕輕的推開宋靖睿的房門,徑直朝他的床鋪走去。待她靠近,她看到靖睿懷中竟抱著一隻虎皮貓。

她微張嘴巴:「你抓的?”

靖睿一骨碌坐起來,興奮的將貓遞到她面前:「佑晴,我把它抓住了,你不是要摸它爪子的肉墊嗎?來,使勁捏吧,我給你抱著!”

佑晴:「......」

 

三十六 二周目(十六)

佑晴剛走進床鋪,只看到他在那裡躺著,不想他一股腦坐起來就遞了一隻貓到她眼前,看那毛色確實是白天那只沒錯。
  
靖睿見她遲遲不動,督促愛她:「你白天不是追著它跑麼,現在它就在這兒任你宰割,你倒是動手啊,給你抱著呢,跑不了。”
  
“……你怎麼抓來的?”
  
「我打了只喜鵲做誘餌,費了好大勁,才把它抓住。」靖睿道:「單手實在是不方便,不過......」不過‘為了你’這三字說出來,他覺得有點酸,便不再提,而是敦促藍佑晴領他的好意:「別愣著了,你不喜歡摸它的肉墊子麼?”
  
她是喜歡,可是他這樣抱著貓,鄭重其事的要求她。她覺得怪怪的,好像自己是個戀足癖。
  
佑晴先伸手輕撫貓的額頭,那貓很溫順的任由她撫摸,過了一會便發出呼嚕呼嚕享受的聲音。靖睿不太懂,道:「它睡著了嗎?」說著,還晃了晃那貓:「喂,誰叫你睡的,醒醒!”
  
那貓正由人撫摸的舒坦,被他一掐一晃,登時惱了,喵嗚喵嗚的叫起來。佑晴哭笑不得:「人家那是覺得舒服,才呼嚕呼嚕的打鼾。你飛鷹遛狗的,沒逗過貓嗎?」靖睿回答的乾脆:「爺以前還真不碰這後院娘們玩的東西。”
  
她笑問:「那現在怎麼碰了?”
  
他哼道:「你說呢?”
  
她覺得他這樣挺有趣的,抿嘴偷笑,也不說話,而是逗那只貓。搔搔它的下顎,摸摸它的額頭,將它侍弄的舒服乖順了,才去握它的小爪子。粉嘟嘟的爪心,揉著手感好極了。
  
「也不知是附近誰家的貓,明早咱們就把它放回去吧。”
  
靖睿贊同:「嗯,等你想揉它了,咱們再把它抓來!」他亦學著她的樣子,撫摸貓的皮毛,這時,他忽然發現貓肚皮上的毛要比其他地方長一些,便好奇的去探。他怔了下,立即把它從佑晴跟前拿開:「啊!你先別碰了!它肚子上有疙瘩,不知生了什麼怪病!”
  
「疙瘩?」佑晴擰眉:「什麼疙瘩,讓我看看?!」靖睿不許:「萬一能染人的病呢?!別碰了,快去拿胰子洗手!」

她道:「就算有病,也得知道它得是什麼病罷!」說著,就伸手去摸貓的肚皮,上下撫了幾下,她撲哧一下笑出聲,看著嚴肅的宋靖睿道:「還疙瘩?人家不長那個疙瘩,你叫人家小貓怎麼吃奶?它是一隻母貓!”
  
「......」靖睿深感窘迫,拎起貓脖頸處松垮垮的皮,往佑晴懷裡一塞:「誰叫它長那麼多,咋一摸還以為它長疹子了。”
  
佑晴憋住笑,‘假惺惺’的說:「是啊,這不怪你。」靖睿氣哼哼的靠近她:「你想笑就笑吧,別為難自己。」於是她就立即不客氣的看著他,咯咯咯的笑個不停。
  
「你——」靖睿氣急,去捂她的嘴:「你竟還敢笑,不怕驚擾了樓上那位嗎?」佑晴嗚嗚的擺頭,向後躲去。手一松,那虎皮貓一躍就下了床,直奔門口,不停的抓門,看樣子是要出去。
  
宋靖睿正借勢將她壓下,可那貓不停的撓門,還發出喵喵的叫聲,在寂靜的夜裡分外刺耳。他沒辦法,迅速下床抱起那只貓,打開窗戶就扔了出去:「快回家去罷。」這裡已經沒你的事兒了。
  
等他回到床鋪時,見藍佑晴正坐著笑盈盈的看他,他單膝跪在床上,也蕩起笑意:「......佑晴。」她扶了下發髻,道:「好了,你要給我看的東西,我看完了......那我回去了。」說著就要下床而去。靖睿哪裡允許,扣住她的腰,將她壓下:「不許走,反正你都來了,就留下侍寢罷。”
  
佑晴歎道:「我就知道殿下您抓那只貓是有目的。”
  
他不喜歡她的語氣和措辭:「什麼目的?”
  
她甜笑道:「想讓我開心。」說著,勾住他的脖子,靠近他的唇:「不對嗎?”
  
他聽她說想抱那只貓,便去抓了,想法十分簡單,只是想讓她開心。當然,如果她開心了,打算犒勞他一下就更好了。

靖睿輕描淡寫的問:「那你開心嗎?”

她稍作思慮,便吻住了他的唇。靖睿自此那日纏綿後,腦袋裡朝思暮的,差不多都和她有關。今晚眼看要以償所願,飲下她這股清泉解他多日的乾渴,他不禁分外激動,將她按在身下,一番深吻索取。待吻的自己都覺得雙頰發燙,才慢慢離開她,去脫她的衣裳。佑晴只躺好,配合他的動作,她解開她的裙子,她就側身,他脫她的小褲,她就抬腿,乖巧的像只溫順的小貓。
  
宋靖睿這邊卻出了點岔子,他打著夾板,以往入寢都要順恩伺候著,此時著急,那衣裳有夾板礙著,竟怎麼都脫不掉了。低頭一看,見她輕笑莞爾的注視自己,當即便什麼都不顧了,左手將掛在脖子上的三角巾摘下來,幾下就扯開夾板,往地上一扔:「礙事!”
  
她被他的舉動驚住了:「不行,你得聽大夫的。”
  
「聽他的,會壞了好事。」脫掉衣裳後,勾住她的脖子,俯身便吻。她酥胸滑膩,盈滿他的胸膛,他快慰的低吟。她的玉頸同樣令他著迷,離開朱唇,向下輕吻她白皙修長的脖頸。有了上次的經驗,他已識得花心所在,這會躋身進她兩腿間,本想慢慢推送進去,免得她疼的。但轉念想到她那裡生的狹窄,潤滑不夠,縱然再慢,對她也是苦差一件。便生生忍了自己的急性子,只在她柔軟週邊東挨西磨,並不入室。
  
她知他在她腿縫間進出,是為了讓她漸漸潤滑,不必那麼痛。當下心中一動,很快,靖睿就覺得她那裡桃津溢出,不那麼乾澀了。適才慢慢的推送去一些,提了幾十下,才又漸漸向內深入,待淨根沒入時,還不忘問她:「疼嗎?”
  
不是第一次占了一部分原因,但更多的是宋靖睿長了心,不敢深弄她,故此她遠沒覺得有上次疼,可也沒別的什麼感覺,她微微搖頭:「不疼。”
  
他只進入她,還不曾登極樂,就已神魂顛倒,可她卻清醒的像個局外人,這讓靖睿心中不甘。一邊撫摸她的賽雪冰肌,一邊徐徐而動,送了幾十下,她才星眸微撐,雙頰泛紅,身體也有了熱度。見她有了變化,他更加樂於由淺入深的動作,忽抵一處,只覺得她下腹一緊,竟收縮著來包裹他。靖睿意識到碰那裡,能叫他得手,只攻那一處。
  
她被他撩撥的似癢非癢,似麻非麻的,心不上不下的懸著,不知何時,不受控制的嬌吟出聲。這一呼,如一道驚雷嚇的她身子一縮,忙捂住嘴巴。要是周祈升這會醒了,恰好豎起耳朵細聽,發現兩人有這層關係,還不知會惹出什麼事來。
  
靖睿也豎起一個指頭在嘴前:「噓——怕別人不知道你在我這兒麼。」佑晴瞥他一眼,本想說幾句話的,可被他弄的,迷迷濛濛竟忘了腦海裡組織的語言,只一味咬著指節,不叫自己瀉出聲響。他這樣磨人,她可受不了了,故此他每一撞,她就迎他。靖睿見她熱情,心中欣喜這事不是自己一頭熱,不禁再次抱起她親她的臉頰和耳垂,這時只聽她在他耳畔發出一聲似是低泣般的嬌吟,繼而只覺得她那裡急急收縮,緊緊的裹住他,靖睿便也忍不住,頭埋在她脖頸間,身子一松,發了出來。
  
兩人交頸疊股而臥。過了一會,佑晴先緩過勁來,就要坐起來俯身去拾衣裳。靖睿慌忙攔住她:「你去哪兒?」她回頭掃他一眼:「侍寢結束了,臣妾要離開。”
  
靖睿嘟囔:「你個小心眼的,我是說過那句話,你還記上仇了。”
  
佑晴的確記仇,因為她堅信被那麼對待的話,沒幾個女人不會記仇。所以她‘小心眼’的理直氣壯:「到這裡,您就立下規矩了,臣妾哪敢不遵守。」靖睿抱住她的腰:「我又沒說次次都那樣,叫你離開,只單指那一次。”
  
佑晴道:「哦,所以下次您覺得我該離開,便再重新下命令,是嗎?”
  
他將她攬在懷裡,道:「不會有下一次。」佑晴覺得他這麼說,還有點人情味,正想好聲好氣的跟他說句話,不想就聽宋靖睿又道:「你聽我解釋,我那天不是考慮到咱們初來咋到嗎,你在我睡未必能睡踏實,叫你回自己的屋子,想讓你好好休息。”

「......」佑晴深吸一口氣後,便推他:「你當我是傻子麼,你還不如不解釋!那我今夜也回去好好休息了!”
  
「噓——噓——」靖睿示意她小點聲。
  
「噓什麼噓?又沒孩子要把尿!」不過她的聲音確實壓低了不少。
  
靖睿把她箍在懷裡,封住她的唇,叫她噤聲,經過一番纏吻的努力,初見成效,她終於不說著要走了。於是他再次開動腦筋,解釋道:「......你聽我說,那天我......」
  
她安靜的等待他新的解釋。過了好一會,也沒聽到他說出什麼來,不禁拿手肘捅了他一下:「你倒是說啊。”
  
“……我,我就是犯渾了。」他坦誠的說,順便挑挑眉。
  
佑晴呆了呆,須臾呵呵笑道:「你承認就好。”
  
兩人相依而臥。半晌,靖睿一邊輕撫她的臉頰,一邊道:「......那個,其實你是睡在我身邊的第一個女人......」
  
她知道。可惜宋靖睿不知道她知道。再聽一遍沒損失,她便‘無知’的問道:「是嗎?”
  
「嗯!我跟你說......」靖睿便將差點受了女官行刺的過往說了出來,等前後原因說完了,再次肯定藍佑晴的地位:「除了你之外,還沒其他女人在我身邊過夜。”
  
佑晴笑道:「你以後可以放心了,我在你身邊肯定睡的老老實實的,決不搞小動作。」說完,閉上眼睛,靠在了他懷裡,不再說話。靖睿初時欣賞她的睡顏,過了一會,聽她呼吸勻稱,竟真的睡過去了,不禁又好氣又好笑,想了想,靠著她一併睡了過去。
  
佑晴半夢半醒間,只覺得胳膊腿被束縛住,特別不自在,不禁掙了幾掙。猛地,她驚覺的睜開雙眼,見宋靖睿的臉就在咫尺間,又見帳外通亮,知道是睡過頭了,已是早晨了。
  
「起來了!」佑晴坐起來,使勁推了推他。不想宋靖睿一捂眼,含含糊糊的道:「......知道了,你先去打洗臉水罷......」
  
「我不是順恩!」她管不了那麼多了,撇下還在犯懶的宋靖睿不管,自個拾衣裳去穿。不幸的是,這時就聽屋外傳來王氏的聲音:「祈升,你看到你妹妹了嗎?”
  
「沒在院子裡嗎?」是周祈升的聲音:「我去看看。”
  
「你喊她回來,就說吃早飯了。小順子,你去喊祈瑞起來罷,時辰不早。”
  
接著便有人推這屋的房門。幸好這時宋靖睿總算醒過來了,朝外喊了一嗓子:「知道了,馬上出來。」佑晴衣裳是穿完了,可是被困在屋裡出不去,不禁急的朝他直瞪眼:「這下怎麼辦?”
  
靖睿不慌不忙的擺擺手:「多大個事,一會我出去,等他們都在飯桌上了,我就咳嗽一聲提醒你。你從窗戶出去,隨便編了理由,打門外進來,不就完了麼。」見藍佑晴還是一臉慌張,一撇嘴:「瞧你,你就這小膽,以後怎麼偷情?」說完,見她滿臉怨氣,忙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小聲安慰道:「總之別害怕。”
  
宋靖睿穿到一半,忽然去掀她上身的小襖:「啊——我的汗巾子在你腰上!系錯了吧你。」佑晴忙解開,塞到他懷裡:「給你!快出去!”
  
等靖睿開門出去了,就見順恩一邊說:「奴才給您疊被......」一邊往裡走,等他看到站在門邊的藍佑晴,登時一怔,繼而轉身就走:「吃飯完再收拾也是一樣的!」然後用口型問九殿下:「這可怎麼辦?”
  
這時佑晴聽到周祈升打外面回來,說沒看到妹妹。王氏便心急起來,說要去找。這時佑晴當機立斷,不等宋靖睿咳嗽,推開窗子,就跳了出去。在院內撫了撫心口,便堂堂正正的走進了屋內,笑道:「娘,小順子,你們回來了。”
  
王氏如釋重負:「你去哪了?一大早就不見人!”
  
「我發現窗板邊緣起了倒刺,想找鉋子推一推。哥,你把鉋子放哪裡了?”
  
「你看門後那個木盒子了嗎?」靖睿鎮定的配合。
  
「你放的地方太隱蔽了,這種常用的工具該放在明面上。」佑晴道:「......總之,總之咱們吃飯罷。”
  
早上出現這樣的小插曲,藍佑晴不敢再和靖睿親近,和王氏一起去了街角的茶館。倒是因為藍佑晴說窗板有問題,宋靖睿便真的拿了錘子和鉋子,裝模作樣的在二樓的屋內捶捶打打。等他從屋裡出來,見周祈升站在他屋門口,道:「修完了嗎?”
  
靖睿知道是自己弄出的聲響,影響他讀書了,心中一哼,道:「嗯,完事了。」就要下樓。忽然間,他想起了什麼,露出一抹壞笑,他轉身又上了樓,叫住周祈升:「其實我一直有個想法,今日是個好機會,我覺得應該跟你說說了。”
  
周祈升狐疑的道:「......什麼事?你只管說來。”
  
「是這樣,咱們周家多少年都沒出過讀書的苗子了,金榜題名,光宗耀祖就指望你了。可是你瞧瞧,你讀書的地方實在太不像樣了。一家人進進出出,說說笑笑,難免打擾到你。」靖睿道:「所以我想挑選一處僻靜的地方,給你建一個書齋,讓你日夜專心讀書。」別在家裡礙事。


三十七 二周目(十七)

雖然周祈升一般情況下不下樓打擾他和藍佑晴,但保不齊哪天就意外的狀況了,還是防患於未然的好。 況且若是晚上幽會,有他在,放不開手腳鬧騰。

靖睿以十分真誠的笑容等待周祈升的回答。

擁有自己的書齋是他一直夢寐以求的,可他和嬸子過的拮據,根本不允許他做這樣幻想,但現在好事居然送上了門了。從私心方面來說,他肯定是想答應的,但是祈瑞自從回來已經散了不少銀子,再花銷他的銀兩,實在過意不去。

“……謝謝你的美意,我在這裡挺好的,別再破費了。”

可宋靖睿就是想破費的,而且越早破費越好:「千萬別這麼說,等你高中了,這些花銷簡直微不足道。」可周祈升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你從北方帶來的銀子,先開了茶館,所剩的也不多了,你以後還有自己的生計要忙,投到我身上,你自己怎麼辦呢?”

靖睿輕笑:「我哪需要謀劃什麼未來的生計。」等藍佑晴懷孕了,他們肯定要離開這裡的。

周祈升不解:「娶妻生子,樣樣需要銀子,祈瑞,銀子你為你自己留著罷,我不能收。」見宋靖睿還要再開口,便抬手止住道:「別再說了,我不會收下的。」說完,朝靖睿笑了笑,轉身回去溫書了。

靖睿一翻眼,心中罵道,這個不識抬舉的書呆子。

他將錘子和鉋子收起來後,閑來無事在院內閒逛。順恩跟佑晴都去了茶館,剩下他和周祈升書呆子在家,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無趣極了。回到屋內躺了一會,他便坐起來,背著手去街角的茶館看看情況。

在抹桌子的藍佑晴一見宋靖睿來了,當即眉毛就皺起來了,假裝沒看到他,舉步去了二樓。

昨夜還那般廝守纏綿,這才過了幾個時辰就翻臉不認人了?!這時順恩看到他,顧不得收拾東西,急急過來:「爺,您怎麼來了?”

「來轉轉。」四下掃視了一圈,見茶館已收拾的差不多了,不日就可開張:「那個,樓上能住人嗎?”

「能的,原本的瓷器店,一家三口都住在樓上。」順恩道:「這裡的鋪子大多都這樣,一樓開店,二樓住人。”

「哦——」甚好甚好,靖睿沒看到王氏的人,不禁問:「姓王的呢?”

「去縣衙了,開茶館的文書今日發下來,她去取了。”

靖睿不禁無奈的對順恩道:「你不早說!」說罷,噔噔噔就上了二樓去找藍佑晴。他還以為王氏和佑晴都在二樓,原來只有她一個人在。他登上二樓後,見佑晴雙手抱肩站在床屏前,表情並不像是‘特別歡迎’他。

靖睿有心逗她,笑眯眯的說道:「就你一個人?」然後一指她身後的床:「啊,難怪你引我上來,原來這裡如此方便。也對,畢竟下面沒床。”

「不是!」佑晴辯解道:「你不是在家修窗子嗎?怎麼到這兒來了。今早上的事多危險,你我別再往一起聚了。”

「根本沒人發現,你偏自己嚇唬自己。」他笑著走過去,先攬過她的肩頭,繼而揉了揉她的臉蛋:「我在家沒意思,出來看看你,昨晚上沒看夠。”

「......」佑晴道:「你快回去罷,一會姑姑回來了,撞見咱們在一起,說不定要起疑心。」靖睿覺得好笑,乾脆往床上一坐:「我累了,等我睡一覺,歇好了就走。”

佑晴舀他沒辦法:「那你歇著吧,我下樓去了。”

宋靖睿允許她走才叫奇了怪了,他攔腰將她抱住,叫她跌坐在自己腿上。他則抱著她笑嘻嘻的說道:「我特意來看你,你陪我聊一會,我馬上就走。」嘴上講的是聊天,動作卻不是。手順著她的腰際線,向上摸。

「......」最近幾日兩人關係緩和,的確消除了平日的芥蒂。但從她內心來講,她並不想和他這麼親昵,至少不想時時刻刻都親昵。佑晴由著他動手動腳的,心裡則醞釀著怎麼說服他。好在宋靖睿就是摟摟抱抱,倒也沒做別的。佑晴道:「靖睿,咱們沒人的時候,怎麼樣都行。但你我現在的處境,安全才是第一位的,其餘的事都往後放放罷。”
他笑:「現在就沒人。”

「我是說你的表現。以後不許主動來我,不許在外人面前對我露出別有深意的眼神或者動作!」佑晴道:「尤其是在家裡。”

「別有深意的眼神......」他眯起眼睛迫近她,一副‘色咪咪’的樣子,指著自己道:「是這樣的嗎?”

「我跟你說正經的呢!”

「我哪不正經了?」然後笑著將手移到她胸口。

佑晴扶額,恨不得給他一巴掌。這時就聽樓下順恩大聲道:「啊——王姑姑您回來了——」應該是給他們提醒。佑晴做賊心虛,騰地的從靖睿腿上下來,壓低聲音道:「姑姑回來了。”

「回來就回來,這茶館我出的錢,我來看看怎麼了?」見藍佑晴如臨大敵的緊張摸樣,便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不讓她看到我就行了吧?」看了眼窗戶:「我從二樓跳下去逃走算了。」說著,就要開窗。

佑晴趕緊拽住他:「外面是街道,你跳出去,不知道的以為你是做賊的呢!”

他一挑眉,順著她的話道:「對啊,我又沒做賊,怕什麼?!」他正了正衣衫,大搖大擺的下了樓,見王氏在一樓的方桌前立著,便和她打了聲招呼並順嘴問道:「我看二樓有兩張床鋪,不知另算錢沒有?」王氏道:「都包到盤兌的銀子裡了。」靖睿道:「這還差不多。中午你們誰回來給我和祈升做口飯吃罷。我先走了,你們忙。”

沒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自己的王妃,他來看看怎麼了?!

晌午回來生火做飯的是藍佑晴,茶館那邊留下王姑姑和順恩在整理茶葉,她一個門外漢幫不上忙,只能回家給兩個大男人做飯。好在做飯的時候,宋靖睿不知在忙什麼,一直不在。等她做好了飯菜,叫樓上那位下來吃飯,叫院裡那個進來‘用膳’。

食不言寢不語,三人安靜的吃好飯後,周祈升仍舊上去讀書。倒是宋靖睿似對她有話說:「一會你來找我,我給你看樣東西。”

“……看什麼?」還是貓?!

「你來了就知道了。”

收拾了碗筷,她到院內找宋靖睿,剛轉過屋角,便有一顆小石子突然彈到她腳前,嚇了她一跳,看到前方宋靖睿還保持著拉彈弓的礀勢,她埋怨道:「太討厭了你。”

靖睿受了冤枉,不樂意了:「好心當作驢肝肺,這個小彈弓是我給你做的!要送給你防身,你不領情就算了,還這麼說我。」冷下臉,就要走。佑晴時常會錯他的‘好意’,心裡道可能這一次也冤枉了他:「你不應該嚇我,你保證我不再嚇我,我就跟你道歉。”

宋靖睿忽然高風亮節起來:「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才不需要你的道歉。」朝她搖了搖手中的彈弓道:「這個是給你做的,女孩子的力氣也能拉得動,誰再欺負你,你瞄準了,舀彈子射瞎他的眼睛。這玩意還不需要羽箭,路邊撿個石子就是用。”

「你做的?”

「當然,難不成還是後院的母雞孵的?”

“……你說話能不能別這麼噎人?”

「不噎人,不噎人!」靖睿指了下樹枝上的一片殘葉,道:「你看著,就這麼用。」拾起地上的一個小石子夾住,拉開彈弓,手勁兒一松,就聽啪的一聲,那片葉子就飄落了枝頭。他把彈弓扔給佑晴:「學會了吧,是不是很簡單?”

「......」哪裡簡單了?!她道:「我先試試看。」握住彈弓的手柄,拽住後面夾石子的皮片,使出大力氣將彈弓拽開,正咬牙間,靖睿站到她身後,自然而然的將自己的手覆蓋到她的小手上,進行指導:「射中一次,你就有感覺了,之後就簡單了,嗯......你看到二樓屋簷上站的那只鳥了吧,咱們把它打下來。”

佑晴道:「活物不好打,先打個不會動彈的東西吧。再說那鳥,還能吃莊稼裡的蟲子......」靖睿道:「打活物才有勝利感!取個好彩頭。」死死捏住佑晴的手,讓她瞄準屋簷上的那只鳥的方向。

佑晴拗不過他,只好聽之任之。彈弓的弓弦拉到極致後,他手一松,就見那顆石子噌的飛離出去,以極快的速度射進了周祈升屋子的窗戶內。

佑晴呆住,須臾呲牙咧嘴道:「......沒打中他人吧。”

宋靖睿一本正經的說:「應該不能,哪有那麼巧的事。”

此時就見那扇窗戶被打開,探出周祈升一臉血的面容來:「誰打的?要,要幹什麼?”

佑晴見真的傷了人,趕緊扔下彈弓向屋內的二樓跑,卻與要下樓的周祈升撞了個滿懷。周祈升捂著額頭,有些生氣的道:「你去給我打盆水,我洗洗血。」話音剛落,就見宋靖睿站在門口,拎著一木桶的水,道:「這些夠不夠?!”

周祈升不想說話,他在屋內好端端的溫書,一顆石子從天而降打穿窗紙直奔他的腦門,打的他滿臉是血,而作惡的人是嬸娘的一雙兒女。他憋著氣下了樓,撩了一捧水,先將淌到眼睛裡的血給洗淨了。

佑晴滿懷愧疚,身前身後的一會遞毛巾,一會遞繃帶。好在周祈升脾氣不錯,很快冷靜下來,聽清楚來龍去脈,並未責怪他們:「你們下次練習,別朝著咱們自家房屋,得往圍牆或者倉庫瞄準。”

佑晴連聲道歉並問:「要不要給您找大夫來看看?”

「皮外傷,不打緊......沒幾天就能好。」 周祈升在方廳坐了一會,捂著額頭往樓上走,走到二樓的時候道:「你們千萬注意點,別傷著自己。”

等他回了樓上,佑晴忍不住感慨:「真是個好人。」靖睿也假惺惺的道:「可不是。」佑晴不想小肚雞腸,秋後算帳,可是之所以射傷了周祈升,宋靖睿操控不當占了相當大的責任。但轉念想到他是為了自己好,才做的彈弓,他手臂還傷著,難免出岔子,便道:「我改天朝著圍牆再練習罷,今日先到這裡。」坐在椅子上,神傷了一會,她起身走進了廚房。

許久不見她出來,靖睿撩簾子,倚門看她在削土芋的皮,便苦著臉說:「別跟我說晚上要吃這破玩意。」 佑晴頭也不抬的說:「不是晚上吃,我只想做點小點心吃。”

「什麼點心?”

「薯片......」

「沒聽過。”

「現在聽說了,你去外面等著,很快就做好。」佑晴為了防止宋靖睿添亂,語氣十分溫柔的將他打發出去了。她削好了土芋後,洗乾淨切成薄片,等油燒開後下鍋炸成金黃色。她以前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買大袋的薯片來嚼,咯吱咯吱的嚼一番,渀佛煩惱都能被她嚼碎咽到了肚中。

炸好了薯片端出來,剛上桌,就見宋靖睿瞅著那盤子薯片,道:「想不到你刀工還不錯,竟能把土芋片切的這麼薄。」她在求學的時候,沒少自己下廚,切個土豆片土豆絲不在話下。

「人在屋簷下哪能不低頭,你我在民間生活,自然要學著適應這裡的生活。」剛說完,手卻被宋靖睿抓起擱在眼前看。他反復看她的纖蔥般的十指:「 可你學的過程中,竟然一點都沒切到手?厲害厲害。」佑晴一笑:「那你第一次騎馬,難道從馬背上跌下來了嗎?」靖睿自豪的哼笑道:「我第一次騎馬,就能駕馭它。”

佑晴抽回手:「就是嚒,有些事以前沒做過,不代表就做不好。」她分出些薯片,用另一個盤子裝著:「我去給他送點,你先吃。」宋靖睿往椅子上一坐,不屑的撇嘴:「你忙活一圈就是為了討好他,你何必用土芋片,去街上買個燒鵝更實在。”

佑晴懶得理他,直接上了二樓,敲開周祈升的房門。見到她這位名義上的堂兄面無表情的坐在床榻上,她十分不好意思的將薯片放到桌上:「哥,你要餓了,先吃這個墊一墊。”

周祈升那一下挨的不輕,道:「我不知道你們在北方的生活是怎樣的,但我能看出來,你哥絕不是個好想與的人。」佑晴以為周祈升要責怪宋靖睿,她趕緊蘀他道歉:「他剛才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嘴上沒道歉,可是心裡早就過意不去了,你瞧,這就是他讓我送上來給你賠罪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周祈升喃道:「我或許應該同意他的話,畢竟那樣對我最有好處。”

「什麼話?”

「他說為了讓我專心讀書,想給我在安靜的地方建一個書齋。」周祈升道:「結果我沒答應......然後就......」就遭遇了‘血光之災’。

佑晴虛笑道:「......你想多了。他既然為了你好,給你建書齋,又怎麼會因為你不答應,就傷害你呢?”

「大概生氣我不領他的好意吧。」周祈升自己也覺得可笑,忙擺擺手:「當我被打暈了胡說八道吧,我確實應該好好考慮一下。祈瑞說的對,僅自己金榜題名才是唯一的正途,而我拒絕他的好意,分明是不上進,不思進取。”

聽周祈升越扯越遠,佑晴將盤子撂下:「哥,別想那麼多了,你先好好休息。」說完,推出了房門,幾步就跨下了樓,徑直走到宋靖睿面前,恨道:「我就知道你沒懷好意!”

「啊?」他叼著薯片,‘傻乎乎’的反問。

「少裝傻!」她把薯片搶下來,牽著他的手把他拽出屋,到了院內一處僻靜處,指著樓上道: 「你教我練習彈弓,不是無意射歪的,而是有意操縱,故意傷到他的,對不對?”

靖睿眨眨眼:「我為什麼要打傷他?”

「因為你想把他支走,而他沒答應!他礙著你的事了......」想到這裡,佑晴驚訝的瞬間呆住了:「啊!我怎麼才明白,開茶館也是,你想把他們一個個都支走。”

靖睿擺出越聽越聽不懂的模樣:「我為什麼要把他們都支走?”

佑晴直言不諱的道:「當然為了沒人能阻礙你欺負我!”

靖睿撲哧一笑:「開茶館是為了打聽消息,至於周祈升,你我二人每天進進出出,光說話就能搞出不少動靜。打擾他溫書這點,你不能否認吧。別看姓王的對你不錯,可別忘了,她其實和你沒關係。和她有親戚關係的是他的好侄子。咱們來之前,姓王的,可以說就是為了她這個侄子活的。周祈升也爭氣,拼命的讀書,結果咱們一來,家裡亂哄哄的,把人家安靜的環境給毀了。姓王的嘴上不說,心裡早就煩死了。還有你,你和周祈升沒血緣關係,姓王的知道,沒見她總是看著你麼,就怕你靠近周祈升,惹的她侄子沒法專心讀書。”

「你別瞎說!”

「我瞎說?你難道非要別人把肚子裡的話掏出來,甩在你臉上,你才肯信?你究竟是不是侯爵府出來的?識人心的能耐,怎麼可以差到這樣的程度?」靖睿道:「你沒看到姓王的,最近有做飯洗衣裳的事都打發你做嗎?就是對咱們不滿,周祈升是她的命,咱們讓周祈升有個好場所讀書,才能讓姓王的為咱們保守秘密,對咱們好!”

「......」佑晴將信將疑:「真的?”

靖睿彷彿受了天大的冤枉:「當然是真的!否則你以為我為了什麼?就為了和你單獨相處?天啊,你怎麼有這種念頭,我是那麼無聊的人嗎?!”

 

三十八 二周目(十八)

「你怎麼會有這種念頭,我是那麼無聊的人嗎?」他立即為自己辯白,順便嘲諷對方道:「你這樣想錯的真的太離譜了,我清閒無事時,想和你親近親近,可要說你對我重要到我做什麼事都是為你,簡直......呵......太好笑了。”

她的確不該自視甚高,覺得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動輒就認為其他人鍾情自己,想和自己待在一起,未免太自戀了。佑晴皺著的眉頭漸漸疏解,輕聲道:「你說的有道理,可能真的是我想錯了。”

「什麼叫可能,你就是想錯了。」靖睿將他的無辜表現到底:「咱們到這來也有些日子了,我才召你侍寢兩次,你怎麼就能認為我對你朝思暮想到要清清除周圍人的程度呢?啊,是因為我今早上去茶館找你?唉,果然不能對你太好,免得你胡思亂想。」一邊說一邊搖頭,努力襯托著藍佑晴的不可理喻。

「......」佑晴眺望了下遠方,揉了揉太陽穴,稍微放鬆了下神經後,道:「是我胡思亂想,您最清心寡欲。」靖睿不愛聽這話:「我哪裡做錯了,給你講道理你不聽就算了,竟還反過來挖苦我?」說罷,拂袖便要走。

談話沒結束,他不能走。佑晴抱住他的胳膊,好言相勸:「你是冤枉的,是我想錯了,給你道歉,給你道歉。”

靖睿內心暗喜,裝作不經意的看了看她:「咱們在這裡生活不容易,千萬不能內訌,我不跟你擺架子,可你也得信任我。”

這時忽然聽到周祈升的聲音在院內喊他們:「祈瑞——瓔珞——你們在哪兒?”

宋靖睿心裡罵道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蹦出來,便對藍佑晴道:「你把他打發走。”

佑晴從拐角處出來,見周祈升一臉痛苦的站在院內,便笑道:「堂哥,你找我做什麼?」周祈升見了佑晴松了一口氣,道:「我一直聽你們在樓下說話,忽然聽不到了,以為去哪裡了,便出來找找。你和你哥在這裡呢?”

佑晴挑挑眉:「沒,就我在這,我哥去茶館了。」周祈升聽了,面上愁雲不展:「你說我應該答應他的建議嗎?」佑晴溫笑道:「你想答應就答應唄,你和他的事,我哪能做得了主。」周祈升長歎一聲,叮囑佑晴別在外面待的太久,小心著涼之後轉身進了屋。

等周祈升走了,藍佑晴重新走回小樓拐角處,對靖睿抱怨道:「......咱們說正事,要建書齋的話,咱們還要掏一筆銀子。”

他對銀子的多少沒概念:「也花不了多少吧。反正咱們有錢,這些有必要花費的,不能太吝嗇。」佑晴忍不住嘖嘴道:「有錢?錢沒有說花不完的,就是金山銀山,想散財也能花淨了。更何況咱們就有點金子,都花到他們老周家身上,咱倆以後不用單過了。”

靖睿料定她沒法更改給周祈升建書齋的計畫,只是發發牢騷罷了:「可也沒別的辦法。”

她輕咬嘴唇,手端著下巴做思考狀,須臾有了主意,喜道:「咱們就在後院重新給他蓋個小屋,當做書房。我看也挺安靜的,也不用花那麼多銀兩。”

他想把周祈升弄出去,最好別在家裡住,在後院蓋個書房的話,他夜裡還要回樓裡睡,那不是和沒搬走一樣麼。靖睿馬上搖頭:「這不是糊弄人麼。不行,不行!再說在那裡,咱們還是會打擾他。”

「怎麼會打擾他呢?天越來越涼了,人都在屋裡活動,誰沒事在院裡說笑啊,都在屋裡。你不說咱們進進出出,打擾他嗎?他搬到後院的書房裡,你我不管怎麼在樓裡說說笑笑,他肯定聽不到了。」佑晴瞭他一眼,抱著肩膀道:「花銷不大,還能達到目的,何樂不為?”

靖睿必然不能同意:「你打發要飯花子呢?不給人家侄子好好買個像樣的書齋,反倒叫人搬出小樓,你是要鳩占鵲巢嗎?姓王的該怎麼想?看到這一幕,想的肯定是你要欺負人家侄子!你啊你,好事都能叫你辦壞了。”

「我這不是從實際出發嗎?咱們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你都散沒了,真要喝西北風了。只花不賺,坐吃山空,難道真要跟著你進山搶劫嗎?”

其實對宋靖睿只知道他們有錢,卻不知道究竟能花多久。他從小到大,想要什麼說句話就行了,就藩後,王府的一切自有宗儀負責,每年的收入和結餘,對他來說只是一些數位罷了:「書齋還沒買呢,你怎麼就知道要喝西北風?」他小聲嘀咕:「反正是昭王府的銀子,我想怎麼花就怎麼花......」

「昭王府的銀子,難道我嫁過來,沒帶嫁妝嗎?你怎麼知道那個金餅,不是我的嫁妝?上面又沒有昭王府的印記!”

他嗤笑:「嫁妝?你陪嫁的有綾羅綢緞,珍寶玉器,現成的金銀還真沒有!所以這些銀子都是我的,我願意怎麼花就怎麼花!你管不著也管不了。”

「您講點道理成嗎?”

「是你不講道理!」他終於抓住機會了,馬上舊事重提:「你不將周祈升安置好了,姓王的肯定日久生怨,早晚要把咱們攆出去。”

「好了,好了,你說的都對,從來不肯聽我勸告。」說完,甩手向屋內走,進屋將桌子上的薯片分了一點給靖睿剩下,其餘的裝在盤子裡放進籃子,舀布蓋上,拎著就要出門。

「你去哪兒?”

「去茶館。”

「咱們該說的還沒說完呢!”

「不都說了麼,聽你的!」她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反正你我都沒有賺錢的能力,等錢花光了,吃糠咽菜罷。」瞪了他一眼,氣呼呼的出了門。出院門的時候,正撞見順恩回來,順恩馬上彎腰笑道:「娘娘,您這是去......」

「找風口!”

順恩不明白前因後果:「您找風口做什麼?”

「喝西北風!」說完,就邁出了門。

「......」順恩看著娘娘的背影,在看看在屋內倚門生氣的王爺,還是不大明白,總之兩人又吵架沒錯了。他搖頭歎氣的將院門關上,進屋對自家殿下道:「爺,您中午吃的怎麼樣?”

「挺飽的。」他哼道:「氣的挺飽。」轉身回到自己屋內,頭枕著雙臂仰面躺在床上。順恩以為他要休息,便要給他脫靴子:「爺,您要歇著嗎?」不想王爺擺擺手:「我不睡,我在想些事。”

既然王爺要思考,他就保持安靜好了,順恩便後退到一邊。過了一會,聽殿下問他:「順恩,你說咱們那天要是在船上將所有的銀子都丟了,現在要怎麼辦?肯定是不能白吃白喝老周家的,得想辦法賺錢。可咱們能有什麼賺錢的法子呢?”

順恩眨了眨眼,道:「奴才可以渀畫去賣。”

對了,因為順恩在皇宮的內書堂讀書的時候特別聰慧,母后就是看中這點,才將他選為自己的貼身內侍。本朝出過幾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大太監,順恩可能趕不上那幾位才華橫溢的,可也不差。靖睿怔了怔,低聲道:「也是......也是......你還會這個......」

可他會做什麼呢......難道連太監賺錢的能力都不如?

「您怎麼了?為什麼問起這個?是銀子花光了嗎?”

靖睿略有些為難的道:「可能快了,我想給周祈升買個書齋。」順恩不敢多問殿下這麼做的理由,只分析銀兩的剩餘:「殿下您放心,這幾日我同姑姑置辦茗茶,對這盤禮鎮又瞭解了幾分。這附近都是鄉屯,就是鎮內,屋舍也便宜的很。我聽您的意思,似乎是要讓周祈升專心讀書,那肯定要選在僻靜的竹林或者山腳下了,那就更不花不了幾個錢了。只是每日要給周祈升送飯或者雇個人給他做飯,要花點銀子。”

一番話讓靖睿一顆心落下來,想起藍佑晴的表現,不禁氣道:「那她說什麼喝西北風不喝西北風的!又沒餓著她。”

順恩這才搞懂娘娘出門時說話的含義,便勸王爺:「娘娘是居安思危。她是害怕沒了銀子,您出去賺錢受苦。」靖睿不信:「她是怕錢沒了,就沒依靠罷。」順恩小聲附和:「都一樣,您就是她的依靠......」

而他貌似又缺乏賺錢的能力,所以十分不值得信賴。

靖睿推了順恩一把:「別出聲,我正在想怎麼賺錢。”

順恩立即道:「違法亂紀的事,是萬萬不行的。”

靖睿當即甩出一記眼鏢,惱然道:「你胡說八道什麼呢?!」手托著腮幫,陷入了沉思,半晌想不出能解決問題的辦法,痛苦的趴在床上,道:「我會打馬球,會蹴鞠,這世上能玩的我全會......可有個什麼用?!」兀自神傷了一會後,他忽然坐起來,目光炯炯:「對啊,我怎麼把這個忘了。”

「您想起什麼來了?”

「這樣,你這兩天在茶館,看看有沒有過路的人要你寫書信什麼的,能賺幾個銅板就行。」靖睿道:「賺到了的,就告訴我。”

這是王爺交給他的任務,順恩當即承下:「遵命。」但心中犯嘀咕,王爺要他賺幾個銅板做什麼?要想賺錢的話,像樣的模渀一副字畫更值錢罷。

這時宋靖睿彈了彈袖口,一挑眉:「不是要錢麼,給你賺!”

對付宋靖睿這種人就得胡蘿蔔加大棒,否則他不長記性。剛對他好幾天,他就恢復原來的德行,又說出你‘管不著也管不了’這種

話了。借著銀子要花光的理由,她著實給他擺了幾天冷臉,恰好第二天王姑姑在家中,兩人見面不方便,便都面無表情,連個話都不說。

這一日,王姑姑和順恩去了茶館,聽那意思晚上也要住在那裡不回來。佑晴坐在方廳縫衣裳,忽覺前方有陰影遮住了她的光線,她知道是靖睿,頭也不抬的淡淡問:「幹什麼?”

靖睿手一伸:「給我五兩銀子。”

「幹什麼?”

「逛窯子。”

「......」佑晴放下衣裳,轉身去了樓上,等她取了銀子下來,往他手上一拍,道:「五兩和粉頭們喝茶都不夠,給你十兩,至少能摸人家兩下。”

宋靖睿掂量了下銀子,順手放進袖中,大搖大擺的出了門。等他出了門,佑晴想像了一下他進青樓的模樣,心道他那模樣,往女人堆裡鑽,好不易來個有錢還有貌的主,那些粉頭們還不得像蠅子見血似的貼上來,還不知是誰嫖誰呢。

臨近傍晚宋靖睿才和順恩回來,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屋,都不多話。只有順恩幫佑晴收拾碗筷時,說吃了飯要去茶館陪王姑姑值夜,言下之意,今晚上弄不好就剩她和王爺了。

佑晴瞥了眼外屋坐著的宋靖睿,微微皺眉,恰好這個表情被他看到,立即也擰眉回瞪她。

和往常一樣叫了周祈升下來吃飯,自從周祈升自從被宋靖睿‘誤傷’後,兩個本就不親近的人,愈發疏遠,碰見後就點點頭而已。一頓飯吃的分外壓抑,待周祈升吃完上樓後,氣氛還是沒一點緩和。

這時,靖睿雙手交叉放到桌上,很鄭重的對藍佑晴說:「如果我能賺銀子,你就不會整日提心吊膽了,也會同意給樓上那位買書齋,對嗎?”

佑晴撂下筷子,準備看看他玩什麼花樣:「沒錯。”

靖睿對順恩道:「那你賺的錢舀出來吧。」順恩微微頷首,取下錢袋,倒出十幾枚銅板,銅板啪啦啪啦的掉了一桌,還有幾枚掉到了地上。他想彎腰去撿,被王爺止住。

靖睿皮笑肉不笑的對佑晴道:「看到了嗎?這是順恩這幾日賺的,他閒時幫人代寫家書,雖然不多,可他能養活自己,不至於餓死。」說罷,從袖中取出數塊碎銀子,拍在桌上:「這是我賺的。”

佑晴看著那堆碎銀子,內心震驚,他怎麼賺的銀子 ,難不成真攔路搶劫去了?但表面上不動神色,淡淡的道:「好多啊,怎麼賺的?”

他哼笑,迫近佑晴:「我想問某人今天賺了多少錢?一文沒有。”

佑晴向一旁移身子,道:「你們背著我去賺錢,我根本不知道有這回事,就說我沒賺,這也太不公平了。」靖睿十分大度的笑笑,不慌不忙的問道:「那好,我問你,如果告訴你了,你打算怎麼賺?”

「......」她一時還真想不出。如果她有賺錢的法子,也不至於那麼緊張現有的銀兩了。

靖睿見她說不出來,不禁笑道:「誰吃乾飯,心裡應該有數了。”

佑晴長歎一聲:「行,我是吃乾飯的,那你過冬的棉衣自己做罷。”

「......」靖睿一默,然後對順恩道:「你不是要去茶館值夜嗎?快去吧,時候不早了,一會天黑看不到路了。」順恩擔心的看了眼王爺,聽令出了門。

等順恩走了,靖睿趕忙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本意就是想告訴你,我也能賺銀子,你不必擔心銀子花光,你流落街頭。”

「你能養活我?是這個意思嗎?”

「是,是,就是這個意思。”

懂得賺錢了,這是個好現象,值得鼓勵。佑晴囅然而笑,在他耳邊親昵的問道:「靖睿,您從哪賺到這些銀子的?”

「賭坊。”

“……”


三十九 二周目(十九)

當聽到賭兩個字之後,佑晴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她看了眼那滿桌的碎銀子,腦海裡嗖嗖往外蹦的都是深陷豪賭泥潭,傾家蕩產最後走上犯罪道路的社會新聞。今日往裡進賬,明天就得加倍賠出去。
  
「......」佑晴覺得自己必須挽救宋靖睿的未來,避免他從天潢貴胄變成鄉下的小賭棍。她將笑容再度擠了擠:「哦,你白天時朝我要銀子原來是做本,用來贏錢的?”
  
靖睿爽快的點頭:「其實也沒贏多少,在這小鎮子上,第一次進賭坊就贏得人家血本無歸,太惹眼了。我就稍微的贏了一點,你給我十兩,我贏回二十兩。”
  
她扶額,心道二十兩還不多?別人沒准全年都賺不了那麼多:「......也對,若是贏的太多,賭坊的人該起疑心了。」靖睿絲毫沒察覺佑晴情緒的異樣,仍舊沉浸在自己能夠養家糊口的喜悅中:「這你就小看盤禮鎮了吧。附近鄉屯的人賣完了一年的收成,又是農閒,手頭有錢又閑,好多人都在賭坊窩著,我這點錢真不多。”
  
佑晴把銀子往一起聚攏,道:「你就沒想過會輸?”
  
「怎麼可能?!」他不屑的擺擺手:「我在昭王府的時候專門找過人教我玩這些賭桌上的戲法。”
  
比起銀子,她更關心他有沒有賭癮:「那我在王府怎麼沒見過你和人擺賭局?你平時不玩嗎?」靖睿撇撇嘴:「我以前又不缺錢,就是賭贏了,對我也沒任何用處,玩玩就膩了。”
  
一般人參賭,有的為財,有的為刺激,可宋靖睿身為親王,不管輸贏,他完全不受任何影響,賭贏了的快樂,估計還不如打進一個馬球來的有趣。佑晴重重點頭肯定他的想法道:「對,確實沒意思,以後你也別玩了。在賭坊賺錢終究不是長久之計,總叫你贏,人家賭坊還不得關門?”
  
靖睿一怔,遂即明白她的想法,狡黠一笑:「哦,你怕我不知收手,越賭越大,開始贏後來輸,為了回本越賭越大,最後把你賣了?”
  
這樣的例子少嗎?為了還賭債賣掉妻兒。佑晴笑不來了,擔心的道:「運氣和手氣這東西可說不準。淹死的都是會水的,賭坊裡的人也都不是生手。”
  
靖睿全然不害怕,笑眯眯的安慰道:「你放心,要是賣,第一個也是賣順恩。”
  
佑晴白了他一眼:「他是宦官。”
  
「對啊,在民間不大好出手。」他做出沉思的模樣,繼而對她道:「看來第一個真得賣你。」佑晴無奈的道:「我說正經的呢,沒心思跟你說笑了。你帶錢回來,我是很高興,可聽到是從賭坊贏來的,我這顆心就沒法安穩了。”
  
靖睿忽然將身子移到她面前,嚴肅的問道:「你真以為我光贏了二十兩銀子就高興的拿給你顯擺?」她皺了皺眉頭,上下打量他:「難道你還贏了別的什麼?”
  
他拿指節敲了敲桌子:「賭桌上,我贏的錢並不多。真正贏錢的地方是賭鬥鵝和鬥犬!那兩只鵝剛放下,我就能看出來哪個強哪個弱。懂嗎?爺贏錢靠的是這爽眼睛,不是運氣!”
  
佑晴嘟囔:「那你不說明白了......不過就算這樣,咱這小地方你總不能次次都贏吧,你本來長的就顯眼,再一手就知輸贏,人家盯上你,還不尋個黑天拿刀砍你。”
  
「......」他長歎一聲,恨不得晃晃藍佑晴的腦袋:「你就不能往深了想想?他們冬天鬥鵝,夏天肯定玩促織。爺只要能玩的東西,打眼前一過,就曉得優劣,判定個把促織的能耐自然不在話下。待來年,抓到促織,在其中物色幾個好的,肯定能賣些銀子。”
  
原來他炫耀的不是他賭博的技術,而是他識別玩物的能耐,佑晴便道:「那要等明年夏天呢,這之前呢?」宋靖睿便往桌子上一趴,懶洋洋的回道:「二十兩銀子夠咱們吃喝半年的了,你還愁什麼,明天夏天之前餓不死你就行唄。”
  
原來還是有計劃來的,不多不少只贏夠半年的花銷錢。佑晴被他堵的啞口無言,默默的將銀子捧起,便起身向樓上走,順口道:「你把碗筷撿一撿。」他一怔,詫異的說道:「你叫我收拾碗筷?!”
  
佑晴掃他一眼,什麼都沒說就上了樓,待她回來,就見宋靖睿還坐在那,碗筷什麼的是一點沒動。她心中歎道,是她強人所難了,現代社會不做家務的男人尚且多的跟牛蝨子一樣,更別提眼前這位了。她將盤子疊起來,正要端走,就聽宋靖睿忽然道:「你往後的日子,也不能天天都做這些吧,不如這樣,咱們買個丫頭......」
  
不等他說完,佑晴馬上制止他這個荒唐的念頭:「咱們這樣的人家,怎麼可能買丫頭使喚?你、我,順恩,堂兄和王姑姑,各個身強力壯的。哪用的著其他人伺候?買個丫鬟擱屋裡,外人的人不知要怎麼猜想了。”
  
「我是好心,還不是......」
  
「還不是什麼?」佑晴瞭他一眼:「心疼我?”
  
「......」經過一閃念的思想鬥爭,他就承認了:「廢話!你是我的王妃,我不關心,誰關心你?”
  
佑晴怔了怔,端起那疊盤子道了聲:「我去刷碗。」便轉身進了廚房。
  
宋靖睿則得意洋洋的坐在原處,等著她回來拿抹布擦桌子時,再逗逗她。切,平時不挺放得開的麼,怎麼他才說兩句好話她就受不了了。正想著,就見藍佑晴面無表情的打廚房出來,動作乾淨利索的開始抹桌子,他杵著下巴朝她嘿嘿笑道:「你這人真怪,別人說關心你,是好話吧?你卻擺冷臉,真想不通。”
  
她露出疲憊的顏色,道:「我挺高興的,沒擺臉色給你看啊。」宋靖睿便站起來,把臉湊近她,自以為洞悉了她內心的想法:「哦,我知道了,你是受寵若驚,不知如何面對我對你的關心了!”
  
她懶得和他談論這個,冷冰冰的回絕他:「不是。」抖落抖落抹布,重新回到廚房洗碗。她剛將手伸進水裡,就見宋靖睿跟著她進來了,手裡端著燭臺。
  
「天黑了,給你個光亮。」他笑嘻嘻的說道:「快點洗,啊?”
  
他腦袋裡盤算什麼,她當然看得出。她低著頭,將盆子裡的碗筷攪的咣當咣當響,瞥了他一眼後,道:「我知道快點洗,洗個碗還點燈熬油的,說不過去。”
  
太陽下山,除了廚房一燈如豆外,周圍皆是黑漆漆一片,可奇怪的是,宋靖睿反倒覺得此時很是溫馨,看著她燈下的側顏,心頭一暖,不知不覺間手就撫上了她的臉頰:「......你雖然長的俗氣,卻很是耐看......」
  
佑晴分不出他是誇人還是損人,一擺頭,不叫他摸自己:「難道不是越看越俗氣嗎?」他當初說過什麼,歷歷在目,他便道:「有的人初見時,覺得清麗脫俗,可看的久了,五官越看越單薄,這就是不耐看。你則不同,恰恰相反,第一次見不覺得多好看,看的久了......」
  
「......」她不知他今晚上怎麼這樣話多,抬眼睇他,很配合的問道:「久了怎樣?」她明眸善睞,看得他心中一動,道:「看得久了,覺得你還挺順眼的......也不是那麼俗了。”
  
佑晴哼笑道:「真奇怪,在王府時,盛裝麗飾,你覺得我俗氣。現在穿著粗布麻衣,每天和茶米油鹽打交道,你卻覺得我不那麼俗氣了。”
  
靖睿摸不准她這番話的意思:「人的感覺總會變......」說完,期待她的反應,就見藍佑晴忽然露出溫暖的笑容,但嘴裡的話卻如刀子般的傷人。
  
她笑道:「可我對你的感覺,卻一直都沒變呢。”
  
他沒料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當下怔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她對他一開始是什麼態度,他當然知道。佑晴一甩胳膊,端起水盆,就往往外走,一腳踢開門,將洗碗水盡數往院內一潑,轉身對身邊的宋靖睿道:「你跟著我幹嘛?”
  
靖睿覺得她能問出這樣愚蠢的話來,著實可恨,便瞪眼打道:「你說呢?我問你的話,你還沒回答呢?”
  
「噓——別吵到人家!」她指了指樓上,繼而壓低聲音道:「有話好說,晚上靜,注意嗓門。」說完了,拎著水盆又回了廚房,重新舀水沖洗剛洗好的碗筷。靖睿則在她身後,不停的問她剛才那個問題。等佑晴慢條斯理的洗好碗,淨了手,他終於受不了了,吹滅蠟燭,蹲身在她面前,把她往肩上一扛就往自己屋內走。
  
她從來沒被人用這樣運輸貨物的方式搬運過,只覺得肚皮被他肩膀硌的生疼,喘氣都費勁,使勁捶打他的後背:「你快點放我下來!咳,咳!」頭朝下,她憋的臉色通紅,難受極了。
  
「噓——」他指了指樓上:「別吵到人家!」扛著藍佑晴到了自己屋門口,轉身關門時就聽肩上的人疾呼道:「小心,小心——啊!」便覺得哪裡別了一下,阻礙了他正常轉身。
  
插好門,將她放下來後,藍佑晴並沒生氣的朝他嚷或者推搡他,而是一手捂著腦袋,一手扶著桌子,低著頭不停的吸氣。她剛才在他肩膀上還那麼生氣,對他又捶又打,怎麼落地了,卻這般平靜?他微微低頭,關心的問:「你怎麼不說話?”
  
「你叫我說什麼?說我磕到腦袋,頭暈目眩站都站不穩?!」她沒好氣的推了他一把:「我叫你小心點,你還一點都不注意的轉身。我腦袋磕門框上了!”
  
靖睿聞言,沒心沒肺的咯咯笑開,拽著她的手往床邊走,摁她坐下後,‘獻殷勤’般的往她額頭的傷處吹氣:「我給你吹吹,還疼嗎?」佑晴一肚子的火,故意噎他:「你又不是神仙,哪能吹一下就不疼了?!」靖睿有錯在先,此時‘認罪態度’良好,一邊吹一邊說道:「是你不跟我說話,我才迫不得已將你拽到這屋來的。”
  
「你那是拽嗎?你那叫‘扛’!」她道:「你這麼願意扛東西,明天隨我去買米,一袋幾十斤都讓你扛回來,讓你過足癮。”
  
他昭王也是有脾氣的人,當即一拍床鋪,凶道:「藍佑晴,別給你三分顏色就開染坊!我發現你跟我說話,越來越不客氣了!
  
佑晴道:「想聽客氣的話?我這就去把順恩叫回來,讓他陪你聊個痛快!」說著就要下床走。靖睿眼見不好,當機立斷,將她壓在床上。於是剛‘腦震盪’的藍佑晴猛地的躺到床上,又震了一下,只覺得眼前滿是金星在上下漂浮。
  
「順恩又不是女人!」他在上,她在下,這樣的姿勢,說起話來硬氣多了。她閉著眼睛,道:「哦,你原來就要女人啊。那行,我聽你的買個使女,白天叫她幹活,晚上給你侍寢,一舉兩得。」靖睿知她是說笑的,一邊動手解她的汗巾子,一邊笑道:「鄉下丫頭,我可看不上。你可比她們漂亮多了。”
  
「這屋內又沒點蠟燭,四下一片漆黑。你也看不清的臉,誰躺在這裡又分別嗎?”
  
靖睿笑道:「當然不一樣。你身上也比她們光滑,膚如凝脂可不單指臉蛋的皮膚!」為了驗證自己的說法,手從她小腹向上撫摸,在她胸口流連不止。
  
她不知為什麼忽然想起和他玩跳棋那次了。他初時手生,待玩過幾次就能反客為主,連連贏她了。正所謂一回生,二回熟,三回游刃有餘。不單是指他對陌生遊戲的接受度,他很可能不管哪方面都是這樣,就比如現在的狀況。在他印象裡,他們應該才是第三次同房,他就已經開始‘調-戲’她了。
  
佑晴道:「我對你的作用就是暖床?”
  
「你怎麼不說是‘我暖你’?你一個人去上面住,難道不冷嗎?冷衾似鐵,你每天做飯生活還要往茶館跑,再睡冷床,小心落下病。」他料想自己這番話能將佑晴氣的一口氣憋在胸口上不來,待說完了,又去銜她的耳垂,裝可憐的說道:「我今天都賺銀子回來了,你是不是該犒勞犒勞我?”
  
不,是一回生,二回熟,三回不要臉。佑晴道:「你賺二十兩就犒勞你,那你賺二百兩的時候呢?要犒勞你幾次?”
  
「沒有耕壞的田,只有累死的牛,你怕什麼?」說罷,去脫她的褲子。
  
「這話你打哪學來的?」肯定是賭坊:「以後不許去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
  
這時他忽然記起之前兩人糾結的問題來,一下子沒了心情,不過先將她褲子脫了,讓她跑不掉再說:「我之前問你的話,你還沒回答我。別裝傻,什麼叫做‘你對我的感覺,自始至終都沒變?你叫我跟著你來民間,我就來了。處處也算護著你,你還不知足?”
  
佑晴現在不想惹他,便決定撒一個謊,她勾住他的脖子,將他帶到自己胸前,柔聲道:「你想想,我對你的態度變過嗎?一開始我就沒拒絕過你,是你一直在遠離我,新婚之夜你不和我圓房,冷落我,懷疑我,割斷過我頭髮,還給我落藥......就算你做過這麼多事,我知道敵軍打來了,想的還是救你,和你在一起......你,你是我丈夫,我從嫁給你,能依靠的就只有你,這樣的感覺從沒變過......」這番話已是極限,再扯不下去了。
  
靖睿在黑暗中怔了許久,好一會才‘傻呆呆’的問:「真的?”
  
違心話說多了,心裡不踏實:「當,當然!”
  
他心道,原來她一直都想依靠自己,難怪發現自己不能賺錢的時候那麼擔心。也對,她除了自己,沒人能依靠。
  
確定這點,心裡踏實多了。
  
他嘿嘿笑了幾聲,在她臉蛋上親了一下:「我就知道你離不開我!”

 

四十 二周目(二十)

她現在的確離不開他,他這樣想卻也不錯。她感覺到宋靖睿在黑暗中在自己,她便猜他在等待自己的反應,於是繼續口是心非的道:「我離不開你,那是明擺的事,我還能去哪兒......」
  
靖睿一下子就聽出她這話的破綻,逼問道:「那你要是有地方去,難不成還要離開我?”
  
跟這種人說話真費腦子啊,你想得到的,他想得到,你想不到的,他也想得到:「我去哪裡,還不都是和你在一起。」這句話才算徹底打消了他的疑慮。靖睿自個美滋滋的笑了笑,俯身去吻她的唇,手則胡亂扯她的衣裳。
  
她腿垂在床沿邊,特別不舒服,推著他道:「靖——嗚——」
  
「噓——有人下樓了。」他在她耳邊用極低的聲音道:「別出聲。」但他的動作卻沒停,將她上身的襖也脫了,正欲自己寬衣解帶。
  
她用弱不可聞的音調道:「你也別說話。」繼而抬手捂住他的嘴巴。兩人都豎起耳朵聽門外的腳步聲,根據她的判斷,周祈升下樓後的確去了廚房,不過很快人就出來了。
  
兩人在心中都默默期盼著,快點上樓去,快點上樓去。
  
可天不遂人願,只聽周祈升的腳步聲反倒走到了靖睿的屋門停住了。靖睿恨的在黑暗中犯了個白眼,與此同時,敲門聲響起來,不急不緩。
  
「祈瑞——祈瑞——」
  
靖睿緘默不語,希望周祈升以為他睡了,回到他屋子去。不想那周祈升是有備而來,很執著的一遍遍敲門。看樣子,這屋內的人不給他個交代,他是不會走的。
  
靖睿無奈的歎了聲,掰開藍佑晴捂在自己嘴巴上的手,朝帳外懶洋洋的喊道:「誰啊?”
  
「是我,你祈升哥,你能開下門嗎?我想跟你說幾句話。”
  
「能明天再說嗎?時候不早了,咱們都歇了罷。」該死的,偏偏這個節骨眼上跳出來給他找不痛快。不僅是他,藍佑晴也在屋內,要是讓他進來,發現人在這兒,那可就熱鬧了。
  
「有些話,我覺得今晚上說比較合適,我,我想說一說,就耽擱你一點時間。天剛黑不久,真的沒想到你會歇下了。”
  
時辰的確有些早,剛吹燈拔蠟不久,他就和自己的王妃滾在一處了,若是像早兩次那樣等人都睡了再相聚,就不會有這場事了。靖睿現在只想快點將人打發走,便道:「那你等一下,我穿下衣服。”
  
藍佑晴一聽,攬住他的脖子,把他的耳朵帶到自己嘴邊,耳語道:「你瘋了?!我怎麼辦?」靖睿道:「你就在這躺著別動,把幔帳拉上,他發現不了。」說完,脫掉外裳,穿著中衣就下了床,將帳子一拉,就去開門。
  
他假做剛醒的模樣,揉了揉眼睛,低頭悶聲道:「你想聊什麼?咱們去方廳聊的......」壞就壞在他非要做這個姿態,正揉眼間,一個沒看住,周祈升就竄了進來。
  
「咱們在方廳談,聲音大了,吵到瓔珞。”
  
「......」人都進來了,總不能趕出去,靖睿摸起桌上的火石,引了蠟燭,放桌中央一撂,陰沉著臉道:「那就在這裡說罷。”
  
佑晴躲在帳內,因身上衣裳之前被扒的差不多了,她這會周身寒冷,便咬著唇,慢慢的去拆被子,她大氣不敢出,就怕驚擾了在外面談話的兩人,終於將被子鋪開,她緩緩的鑽了進去,只留一條縫隙用來聽外面的情況。
  
周祈升見他這個堂弟的臉色不大好,可既然打擾了,就打擾到底吧:「......我來,是和你談買書齋的事。”
  
「哦,是說這事啊。」正好他也有興趣,便拖了椅子,坐在桌子另一邊細談。之前藍佑晴不同意買書齋是因為他沒有賺錢的能力,現在他能賺錢了,不用說,她肯定會同意了。他這樣想,對周祈升笑道:「你想說什麼只管說。”
  
這件事在周祈升看來是占對方的便宜,可自從對方提出給他建造書齋,他便覺得家中處處喧鬧,以前沒留意的動靜,此刻好像一下子都蹦了出來,連嬸娘養的幾個那幾只下蛋的母雞的咯咯聲,都覺得分外刺耳。並且,兩位回家來的堂弟堂妹,還有那個小書童,一家子人進進出出,再怎麼注意都有聲響。祈瑞堂弟因他不答應他的美意,每次相見都沒個笑臉,也叫他覺得難受。
  
“……這銀子我不會叫你白出,我給你立字據,等日後有了一定,肯定加倍還你。”
  
聽這意思,是同意買書齋搬出去了。靖睿抑制住內心的欣喜,只淡笑道:「字據就不用立了,等你以後發達了,賞兄弟點湯水喝足矣。”
  
周祈升慚愧的苦笑道:「我一個窮秀才,要發達不知要等到哪一年。」靖睿現在心情極好,不在乎說點好聽的,讓對方也高興高興:「書中自有黃金屋,等你中了舉人,還不是飛黃騰達時麼。」周祈升連連擺手:「現在說這些還太早,太早了。”
  
靖睿巴不得他早點搬出去,便問道:「既然書齋咱們要定了,不知你有沒有相中的地方,是建是買,全隨你的意思,我銀子不多,可也能應付得了這盤禮鎮的要價。”
  
此言一出,聽的在帳內的藍佑晴咬牙切齒,心中恨道,剛入帳二十兩銀子,就去全無後顧之憂的去散財了。她爬出被子,往床沿邊挪了挪身子,就聽周祈升道:「這個......深濱戶湖邊,倒是有一處于家三公子的書齋,他去外地的書院求學了,聽他那意思再不回來,可以將他倒給我......只是銀子上......還在商量......」
  
靖睿爽快的笑道:「只要他不漫天要價,你看准了,就答應罷。」他的目的只是讓周祈升搬出去,其他的細節,他們自己能處理好,自然再好不過了。
  
周祈升趕緊道:「都是朋友,不會漫天要價......我們商量好了,你將銀子借給我......我給你立字據。」靖睿起身,笑道:「都是一家人,立什麼字據啊,你心裡有數就行了。」他起身,便是送客。周祈升便也站了起來,一邊說一邊向外走:「親兄弟也得明算帳。你們不容易,我不能......」
  
「嗯,嗯,我知道......」反正該說明的都說明了,他含糊的應著,剛將周祈升送出去,手已經在做關門的動作了。不想就在這時,就聽周祈升道:「哎,對了,瓔珞是上樓歇了吧。”
  
靖睿心中一顫,但故作鎮定的,往頭往樓上看了看,道:「沒錯,是上去了歇了,怎麼了?」周祈升微微皺眉:「我好像沒聽到她上樓的聲音......」
  
「......」靖睿一怔,須臾輕鬆的笑道:「她那個小丫頭,上樓能有多大動靜,再說她怕吵到你,恨不得變成貓,走路一點動靜都沒有。」周祈升和周瓔珞關係隔著一層,就算擔心,這黑燈瞎火的,總不能去敲人家姑娘的房門,便不好意思的笑道:「也是,也是......你留步,不要送了。」說完,摸著扶梯上了樓。
  
「呼——」將人送走後,靖睿立即將門關好插上。然後往床榻的方向看了看,露出一抹得色,心急火燎往那邊大步走去。不想剛撩_開幔帳,就被迎面撲來的被子蓋住了腦袋,繼而身體猛地被人往床裡拽去,他便就勢滾在床上,看她玩什麼花樣。
  
這時蓋在頭上的被子裡鑽進來藍佑晴的腦袋,她沒好氣的質問道:「你為什麼不讓他立字據啊?還有,那個書齋是他朋友的,萬一兩人聯合起來糊弄你這個冤大頭呢?人家說多少錢就多少錢,你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掏錢嗎?”
  
「......」靖睿的關注重點顯然不在這兒,伸手將她整個人都撈進懷裡,用被子將她裹住:「你不冷嗎?」佑晴哼道:「不冷!」靖睿沉默了一下,繼而笑嘻嘻的在她耳邊親昵的說道:「我知道了,是你火氣大,所以不冷的。別急,我給你去去火!」說著,一條腿壓住她,手便去撫_弄她的胸口。
  
“……你先住手!」她把他的狼爪子推開:「他要立字據,你千萬別再推了。」靖睿用手戳了戳她的胸_部,笑道:「只要他能搬出去,叫他占點便宜又如......」沒等說完,他就注意到了破綻,笑容僵在了臉上,並且立即感受到了從近在咫尺的藍佑晴方向射來的灼熱視線。
  
佑晴輕_咬嘴唇,哼笑道:「只要他搬出去......嗯?」宋靖睿得意忘形,嘴巴一時不牢靠給說漏了,此時裝傻充愣的道:「什麼?」佑晴恨道:「我一早就懷疑你的目的,你還說你不是......哎呀,你放開我!”
  
靖睿棲身壓上她,索性豁出去了,也不遮掩自己的目的了:「你別管我什麼目的,反正周祈升答應搬出去了。姓王的又在茶館,這家裡多數時候就剩你我兩個人......」越想越得意,一邊撫摸她的身子,一邊得色的笑道:「沒了其他礙事的人,你我夫妻才好好聚一聚。”
  
佑晴氣的心裡躥火,她那天竟然信了他巧舌如簧,顛倒是非的說辭,為了掐滅宋靖睿的‘囂張氣焰’,她道:「你就這麼想和我在一起?」她知他的秉性,一旦扯上這些動感情的事,他一般會絕口否認。
  
果然聽不到宋靖睿乾脆的回答了。過了一會,他才道:「也不是......但家裡沒了其他人,你我相聚的時候,不用顧忌那麼多......」
  
她鄙夷的一笑:「你知道我生你哪一點的氣嗎?我氣你瞎折騰,你不就是與我行夫妻之事嗎,你把王姑姑和祈升堂兄弄走,有那份前,你不如自己買個小院,你在那裡住,我_日日給你送飯,關起門來,鬧多大動靜也沒人知道。”
  
「......」宋靖睿堅決認為自己正確:「開茶館是為了探聽消息,買書齋是為了安撫周家!你到底懂不懂?我自己買小院,能達到上面兩個目的嗎?都跟你說,我不是那麼無聊的人了,你怎麼還不信?」防止她開口說話,他俯身封住她的唇,探進檀口,榨取甘甜。
  
佑晴咽不下這口氣,待他吻完了,她得空能呼吸了,不依不饒的問:「你到底承不承認你瞎折騰是為了跟我行夫妻之事?」靖睿頭搖的撥浪鼓一樣:「不是。”
  
說謊沒有好下場。她冷笑道:「不是嗎?那算了,我走了。」說著便使勁推他,想要離開。宋靖睿占著自己有力氣,將她摁的死死的:「你進了我的屋子,我不許你走,你還想出這個門?」硬是將她雙_腿分開,躋身進她腿_間,作勢就要佔有她。
  
論氣力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他若是想用強,她毫無招架之力,只能任由他宰割,她咽了下唾沫,冷然道:「我可以發誓,如果你今夜非要強迫我,我以後絕不會再開口對你說一句話。我說到做到。”
  
靖睿心中打退堂鼓,不過死撐著不退縮,在她耳邊調笑道:「那樣可不好,家裡沒人的時候,我還想聽你叫幾聲呢。」佑晴甩他一個冷笑,將眼睛閉上。
  
「......」靖睿猶豫了許久,終於投降了,往她旁邊一栽,將臉埋在被子裡,小聲嘟囔道:「......我的確有驅逐其他人的目的,可真的不是全部。」 佑晴湊過去:「那占多少?」他聲音更小的回答:「一半一半......」
  
聽他坦白了,她心裡暢快多了:「你一早就該說實話,省得這麼折騰。」他頗有怨氣的道:「為什麼要說實話?」佑晴在他耳畔曖昧的笑答:「因為說實話有糖吃......」伸舌在他耳蝸卷了一下後,主動騎在他身上,去褪他的衣褲。
  
靖睿即驚又喜,期待的等著她下面的動作。佑晴主動的‘犒勞’他,但跨_坐到他身上後,想起了兩人曾有過的一次雲-雨之歡,可惜的是他全無印象。她忽然起了‘壞心’,他不記得了,那就讓他擁有一份相同的記憶吧。她讓他進入自己後,上下套-弄著,開始全顧及他的感受,遲緩有度,引得他心馳蕩漾,等他真正有了感受,想要索取更多的時候,她就忽然軟了下_身子,疲憊的道:「......太累了,我做不來了......」
  
關鍵時刻,被晾曬起來的滋味可不好受,靖睿控訴道:「哪有你這樣半途而廢的?”
  
「我歇一會......」說著真的離他而去了。宋靖睿真當她累了,正欲商量著換個姿勢,忽然聽到她呵呵的偷笑聲,才知她是故意的。當即去撲她,待把她壓在身下,在她耳邊道:「我說真話了,你卻不說真話,嗯?」藉由這個‘藉口’,將她折騰了一晚上才‘解心中之恨’。
  

  
每個月癸水前後是佑晴最緊張的時刻,可能跟壓力有關,這個月的月信遲來了幾天,而壓力的來源正是害怕月信該到的時候不到。 終於將癸水等到的她,心裡一塊巨石落了地。
  
來了癸水肚子不舒服,她在廚房給自己燒熱水喝。等水開的空擋,她心中盤算道。沒有懷_孕,可以暫時松一口氣。但危險卻在,說不定下一次就中招了。這樣不行......得想想辦法,避子湯那玩意雖對身體有害,但不常喝的話應該不大吧......不過比起危害,她更犯愁的是怎麼弄到這個東西,再怎麼神不知鬼不覺的熬著喝下去。
  
「頭疼!」她單手扶額,眼珠一轉,又道,不如乾脆和宋靖睿鬧僵算了,找個理由大吵一架,像在昭王府時一樣,可以消停很久。正想著,就見宋靖睿和順恩兩人鬼鬼祟祟的走進來,兩人還在不停的嘀咕著什麼。
  
佑晴從廚房挑簾子出來,問道:「你們在說什麼?”
  
靖睿一咧嘴:「你別問了,沒你的事。」順恩則低聲道:「爺,還是說了吧,要不然買回來,咱們也沒法吃啊。」靖睿想了想,對順恩道:「你說。”
  
順恩笑呵呵的說道:「是這樣,爺想吃牛肉......」感覺到王爺陰冷的目光,立即收斂起笑意,正色道:「爺想吃牛肉了,吩咐奴才去找,奴才費了些力氣終究找到了。”
  
牛肉可不比雞鴨鵝狗豬,想吃就有。田裡的耕牛病死了,得去衙門報備才能宰殺,否則就有牢獄之災。趕上有人家宰牛,基本上鄉里鄉親,一家分點就沒了。縣鎮內時不常有販肉的倒點牛肉過來賣,可並不是總能趕上。
  
佑晴道:「在哪兒呢,拿來吧,咱們晚上燉了吃。」順恩悄聲道:「奴才托人找到了賴三,他說他那處有牛肉賣,只是得見銀子才能拿肉。」搞這麼神秘,肯定來路不正了:「那牛......難道是偷來的?」順恩道:「那奴才就不得而知了,反正他保證不是病死的。我們約好了,一會就去拿肉,在濟仁堂胡同見。”
  
濟仁堂,一聽就是個藥鋪。她忽然來了興趣:「我跟你一起去拿肉。」順恩道:「奴才一個人去就行了。」佑晴掃視著兩人:「你們兩人認識牛肉嗎?萬一用別的肉糊弄你們呢?」靖睿上下打量她,反問道:「難道你能?”
  
佑晴道:「我這段日子也是跟姑姑下過廚的,大牲口的肉我也是見過幾個的,不一定認得出牛肉,但他要拿其他肉糊弄你們,我還認得出。」說完,對順恩道:「我和你一起去。」回眸看了眼宋靖睿,笑道:「你在家等著罷。”
  
笑的靖睿不知覺也跟著笑:「那你們早點回來。”
  
那濟仁堂造的像個衙門,佑晴打它前面過,裝作不經意的往裡瞅了眼,見裡面的抓藥男女著實不少。不禁心道人太多了,她一個未婚女子抓避子湯太顯眼了,況且這人來來往往的。
  
絕對不行!
  
打藥鋪門口過去了,就見前面胡同口站著一個雙手插袖的男子,見了順恩,話也不說的就往前走,順恩便對佑晴道:「咱們跟著他走就行了。」於是兩人不遠不近的跟著那人,七拐八拐的饒了幾個胡同,終於到了一個僻靜的小院前,剛進院,那人就捧著兩個幹蒲葉卷的東西走了出來,往藍佑晴胳膊上挎的小框子裡一塞,另一手拿了順恩遞上的銀子,道了聲:「你們可以走了。”
  
佑晴只覺得自己買的不是牛肉,而是白粉,交易完了,趕緊和順恩出了小院,沿原路返回。她對順恩笑道:「你還蠻能耐的,什麼人都認識了。」順恩不好意思的道:「......茶館的確是個好地方,你認識我,我認識他,介紹介紹就都熟了。”
  
終於回到了大路上,佑晴剛要呼一口氣,就見迎面走來兩人,不是別人,正是周祈嘉和秦棠。顯然,他們也注意到自己了。
  
順恩是個膽小的,做賊心虛的對佑晴道:「奴才墊後,您拿著牛肉快走。”


四十一 二周目(二十一)

「......」佑晴越發覺得自己是買了白粉準備回家吸食的途中,不幸遭遇員警,而同夥是個心理素質不過關的,就要露餡。她現在最需要做的是穩定同伴的情緒:「小順子,你別慌,打個招呼咱們就走。」說話間,那周祈瑞已經走到兩人跟前,他一咧嘴,打量完佑晴,怪怪的說:「好妹妹,你這是打哪回來啊?”
  
佑晴並不回答他的問題,淡笑道:「堂哥你這是回家麼,今個天真冷啊。」又朝一旁的秦棠有禮貌的打了個招呼:「秦捕快。”
  
秦棠發現每次和周祈嘉出來,都能碰到周瓔珞,不禁在心中暗想,若是這樣,以後要常和他出來轉轉。他點了個頭,算是打過了招呼,畢竟現在不方便與對方太親近。
  
周祈嘉微微皺眉,似笑非笑的道:「當初聽你們説明李都頭抓住了那兩個江洋大盜,可把我們震住了。你們也真不夠意思,這麼大的事,不說給你哥哥事先漏點信兒出來,現在人人都分了一杯羹,唯獨沒有你哥哥我吃的。”
  
「......」佑晴覺得這是個揶揄對方的好機會,於是不留情的道:「那就奇怪了,您對李都頭身前身後的獻殷勤,結果他卻不帶著您混,這事還能怪到我們頭上麼。」周祈瑞一怔,帶著幾分惱怒:「嘿,你這丫頭說話可不大中聽啊,你娘是怎麼教你的?”
  
秦棠立即出來在中間攔了一下的,道:「算了,人家護著自己娘親還有錯嗎?你做的那些事,你真當你嬸子不和她閨女說啊。在大街上欺負人家一個小姑娘未免太難看了,走罷,走罷。」雖然和周祈嘉在一起能碰到周瓔珞,但這傢伙和周瓔珞的關係實在太差了,和他在一起,受牽累,還是少和他出來的好。
  
佑晴便哼了一聲,仰仰頭,拽著順恩就走,氣的周祈嘉乾瞪眼。對著堂妹的背影恨恨的道:「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就是不行!一點都不親!」秦棠在一旁打擊他道:「就是一起長大的,誰又和你親了?你親兄弟都相處成那樣,還指望從外面回來的堂妹待你如何如何好?”
  
周祈嘉不屑的回敬道:「別說我,你又好到哪裡去?今天咱們喝的是你幾弟弟的滿月酒?”
  
「八弟......」
  
周祈嘉語重心長的拍了拍秦棠的肩膀:「不是我不教你好,你真得長個心眼,你不回你家鋪子裡管點事,等你老爹百年,你這麼多兄弟,你連個渣都分不到。”
  
秦棠的父親是三代單傳的寶貝,結果秦棠的祖父祖母為了讓秦家開枝散葉,不停的給秦老爹娶妻納妾,這些年下來,光兒子就生了八哥,加上女兒的話,秦棠共有兄弟姐妹十幾個不止。而身為親娘早死的庶子之一,秦棠自知在那個家裡鬥來鬥去,還撈不到什麼油腥子,索性出來做了捕快,除了晚上回去住住外,大多數時間都是得哪混哪兒。倒也不是他願意和周祈嘉結交,而是除了周祈嘉外,其他人都有家有業的,沒人有空和他相處。
  
秦棠把周祈嘉的手從自己肩膀上拿開,道:「我回去跟他們一爭長短,才叫拎不清。」家裡除了幾個大點的哥哥弟弟相爭外,嫡姐庶妹們也鬥的一鍋粥,誰動誰個針線都要鬧大半天。有的時候,他也挺佩服自己老爹的,這麼多妻妾子女,他一邊打點店鋪一邊要調停後院,居然沒被煩死。他身為一個不受重視的庶子,早在衙門裡謀個差事,叫自己下半生有個著落才是正經事。
  
「你現在不插手,就永遠插不上手了,你們家的家當都得歸你大哥!”
  
「與其整天惦記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不如把能賺到先賺到。」秦棠對周祈嘉道:「你要是還想喝酒,就痛快走,一會酒席散了,咱們連口剩湯都喝不上了。」周祈嘉這時瞄了眼走遠的堂內,拿手肘杵了杵秦棠:「你小子心裡都惦記什麼了,有沒有哪家姑娘?」秦棠正色道:「你就不能說幾句正經話?」說罷,就向前走去。周祈嘉哼笑道:「咱們誰不了解誰,你還跟我裝什麼?」也追了上去,神秘的笑道:「其實你的想法也對,自己有個家業,先守得住才是正事。然後娶妻生子,不求富貴,過個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小日子也挺好。不過,娶妻的話,可得趁早了,我聽人說好幾家姑娘都定親了,包括我嬸娘家的。”
  
秦棠一驚:「什麼?”
  
周祈嘉察明瞭對方的心思,笑道:「我好像記錯了,又好像沒有。不如你指派個人去問問,馬婆子最近挺閑的,你使幾個銅板叫他給你打聽打聽,我堂妹這模樣,你等久了,不是我嚇唬你,這肉,可真就沒了。”
  
秦棠嘴上道:「哪有你這樣說你自己堂妹的。」心中卻暗自盤算著,的確拖下去不是辦法,儘早派人去問問也好。
  

  
而這邊,與順恩走遠的佑晴,此時悄悄回頭,見那兩公差走遠了,不禁心有餘悸的道:「可走了,還以為他們是來抓牛肉販子的,要翻咱們籃子呢。」順恩也抹了把冷汗:「娘娘,咱們快走吧,他們可別再折回來要察籃子,最要緊的是別讓王爺等急了。”
  
佑晴也覺得宋靖睿挺可憐的,別說在封地作威作福了,就是回南京受監視,也不至於缺衣少食,吃頓牛肉這般費事。順恩瞧出娘娘眉宇間的不忍,趕緊替主人說好話:「王爺其實本不想讓您知道這事兒的,怕您覺得他事多,不能吃苦,只私下裡跟奴才提了這事......可憐殿下,這一遭受了多少苦......」
  
「小順子,你覺得他有想拋下咱們回南京的想法嗎?”
  
「娘娘,您放心,王爺是不會拋下您一個人走的......」
  
其實她害怕的不是他拋棄自己,而是不拋棄,實在受不了苦,裹挾著自己一起回到皇宮去。佑晴擠出笑容:「我知道,咱們回去見他罷。」剛進屋門就見宋靖睿打廚房出來,見了兩人,便是一怔。佑晴挑簾子往廚房看:「你在裡面做什麼?」靖睿道:「找口水喝,不行嗎?」佑晴卻不信,在廚房內掃了圈,見灶台旁多了些柴火,知是宋靖睿抱進來的,不禁在心中歎道,這可憐見的,親自抱來柴薪就為了早點開火做飯,便道:「我就將肉洗洗下鍋。”
  
靖睿假惺惺的問道:「不等其他人了麼?」王姑姑在茶館而周祈升出去會友了,都不在家。
  
佑晴笑道:「可你來,其他人咱們先不管。”
  
靖睿覺得這句話說的太對了,她就該圍著他轉,其餘的旁枝末節都不該在乎,尤其是花在周祈升那點錢更是不值一提。早早的洗了手,等待開飯。只是佑晴切肉時,覺得這牛肉有些老,往裡扔了幾個山楂一起又多燉了些時候,等出鍋的時候,宋靖睿已沒了耐心,還當是她的問題:「要不是我年輕,真怕沒命吃這頓肉了。”
  
「要不多燉一會,就怕你年輕,那牙口也咬不動。」將牛肉燉土芋端上來後,順恩給王爺盛了飯,佑晴給他塞了筷子,才各自坐了。佑晴見他遲遲不動筷子,好奇的問道:「怎麼不吃?」就見宋靖睿十分感慨的道:「......吃個肉真不容易......」
  
佑晴最怕他提回南京的事,趕緊笑道:「也不怎麼難啊,我們到那裡很順利就將肉買回來了。」靖睿輕歎道:「當窮人真辛苦。」佑晴接過話頭:「你是沒見過真窮的,咱們這樣哪算是窮人。」靖睿聽的出她的意思,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伸筷子夾了一塊肉,放進嘴裡,笑道:「你說的也對,有吃有喝的,咱們也沒吃什麼苦。」有意的又加了一句:「這地方還能繼續待。”
  
佑晴和順恩齊齊愣了下,不過馬上都奉上笑容,附和道:「是啊,是啊。”
  
宋靖睿的確想吃牛肉,可嚼了幾塊後,那股急迫的心思不知為何忽然就淡了,也沒了胃口,草草吃了飯。和往常一樣,佑晴負責收拾桌子,將剩菜熱了熱,等著一會王姑姑回來吃。刷碗時,就見宋靖睿靠著門口,往屋裡探頭笑嘻嘻的說道:「我想吃牛肉,你有辦法,我想打馬球,你有辦法嗎?」佑晴知他是來‘要脅’自己的,便道:「你動了想回宮的念頭?我是肯定不走的,你要走的話,我也攔不住......」
  
靖睿是來‘賣乖’的,走過去,從後面摟住她:「我沒打算走。我不是說了麼,這樣的日子還能過下去,民間生活也挺有意思的。”
  
她猜出他故意說這些話,為的就是她‘體諒’他的難處,她呢,最好感恩戴德,痛哭流涕的感激的他的付出。佑晴並不想哄著他,處處要她哄的話,她會很累的:「靖睿,咱們能別再提南京了麼,既然不打算回去了,就應該徹底忘記那裡,永遠不要再提。因為每一次提及,都是一次重溫,越加放不下。”
  
其實藍佑晴一句:「苦了你了,我都明白,咱們慢慢克服。」就能把他打發了,可她偏不說,還對他說教,這他就不愛聽了,靖睿臉一沉,冷笑道:「說說都不行了嗎,你就怕成那樣?」佑晴一點都不輸他:「你要不是知道我害怕,何必拿這個來威脅我?”
  
靖睿覺得冤枉:「我什麼時候威脅你了?”
  
「你問我,如果你想打馬球,我有什麼辦法,我告訴你,我沒辦法!」佑晴一攤手:「咱們在民間過日子,誰都不容易,應該互相體諒,別給對方壓力,行嗎?你不就想我感激你為我忍饑挨餓嗎?我感激不起來,因為我也有難處!誰來感激我?」她自己也覺得奇怪,她只是想說點內心的想法,怎麼嗓門就變這麼大了,情緒就如此激動了?難道是癸水來了的緣故。
  
「我......我......」靖睿嚷道:「我並沒讓你感激,和你說笑的話,你也當真!你自己待著罷!」說完轉身回到自己屋內,將房門一摔。佑晴則氣的一邊洗碗,一邊心裡泛酸,真是累死了,處處要人哄,還沒生孩子呢,就當上娘了!
  

  
與宋靖睿莫名其妙的吵了一架,兩人好幾日沒說話。不過在王氏和周祈升面前的時候,兩人為了避嫌,向來不多說話,故此除了順恩之外,其他人並沒感覺到家裡的壓抑氣氛。佑晴不想和整日無所事事的宋靖睿在一起,白天便拿了針線去茶館二樓做活消磨時間,一般等天色黑下來,不得不回家住的時候,才往家走。
  
這日,她出來時,街上人煙稀少,家家戶戶都在生火做飯,正是秦棠告訴她的最好待在家裡,不要外出的時辰。見天邊那抹如血殘陽,她不知為何心中惴惴不安起來,腳下的步子不覺加快。她感覺身後好像有人跟了上來,最恐怖的是她步子快,那人的腳步也快,她慢,那人也慢,可以肯定是盯梢無疑了。
  
佑晴便原地駐足,微微側身,見那人被夕陽拉長的影子也停在不遠處,便一咬牙,拔腿就往家裡跑,只是跑的急了點,一步沒踏實,噗通一下撲到在地,摔的眼冒金星。但她沒心思顧及疼痛,立即爬起來就要再跑,可就在這裡,只覺得背後呼呼生風,那人已追了上來,她便立即拔下簪子握在手裡,回頭就亂紮,口中喊道:「來人——救......」但看到來人的面孔,一下子怔住了:「靖睿?”
  
宋靖睿喘了口粗氣:「你跑什麼啊?”
  
「是你跟蹤我?你要幹什麼,想嚇死我嗎?」佑晴從地上站起來,見手心都擦破了,正在微微滲血,白了他一眼。
  
靖睿擔心她的安全出來接她,因剛吵完架,又不好正大光明的出現,便尋思在不遠處看著她平安到家,不想藍佑晴停停走走,後來乾脆用跑的,弄的他也只得跟著她的節奏走不說,還要挨白眼,不禁滿腹怨氣,道:「對,就是想嚇死你!你就不能早點回家來,自己長成什麼樣不知道嗎?知道怕了?知道的話,以後早點回來!”
  
「......」佑晴將簪子插回頭上,一瘸一拐的往家挪步子。這時在一旁替她速度乾著急的宋靖睿見四下無人,況且離家不剩多遠了,忽然打橫抱起她就往家裡跑,一口氣到了院門,才將她放下,哼了聲,就獨自往屋子去了。
  
對於不可理喻的人,就是暫時不要搭理。佑晴轉身將院門插上,結果就在這時,她再度被抱起,只是這一次更徹底,一口氣上了二樓,將她扔到了床上。佑晴覺得腿傷倒不是大礙了,被他野蠻動作造成的二度傷害才要叫疼。
  
過了一會,見宋靖睿端了盆水上來,往她床前一撂:「洗洗手罷,一會你還得做飯呢!”
  
「......」佑晴道:「我既然要做飯,那肯定要去廚房,到時候我自己就洗了,你何必端水給我。”
  
靖睿靜默須臾,忽然端起那盆水就要窗前走:「不洗潑了它。」到了窗前,沒等到藍佑晴的阻擾,想了想,忽然轉身回來,拖上音調的道:「你就領我的好意不行嗎?你到底想怎麼樣?去茶館接你,你不領情,給你打水你還不領情,你怎麼著你了?不就是跟你提了句回南京嗎?以後不說了!不說了,你滿意了吧!”
  
佑晴道:「你要是態度好點,我就領情。”
  
宋靖睿瞪眼哼道:「你別欺人太甚!我這樣對你就不錯了。”
  
“……剛才摔倒了,我頭疼。」她就不信邪了,非得把他這股邪氣殺下來不可。誰付出的都不少,憑什麼他就高高在上,她又不是高順恩。佑晴扯過被子,將頭埋在裡面,一言不發。她都想好了,大不了直接蒙被子睡覺,較勁誰怕誰?
  
必要的時候要軟硬兼施,宋靖睿是不想再這樣熬下去了,反正現在這會家裡就他們兩個,暫時放低姿態哄哄她也不是不行。於是他走過去,先扯扯被子,再碰碰她的胳膊,見她沒抵抗的意思,才趴到床上,將腦袋也鑽進被子裡,戳了戳她的臉蛋,道:「佑晴......你別生氣了,我不提回南京的事了......還有,我今天是真的擔心你,才出去找你的,不是想嚇唬你......」
  
不能立即妥協,要穩住,佑晴歎道:「這些我都知道,我也不是故意跟你吵的,我就是覺得咱們要互相體諒,你付出了,我難道就沒有嗎?我也不容易,你知道嗎?”
  
“嗯……”
  
「還有,過日子不是兒戲,別像小孩似的,順心了就歡天喜地,不高興甩臉就走!”
  
「你說誰呢?」靖睿明知故問。
  
她盯著他:「你說呢?”
  
反正都到這步了,這會也沒外人在場。宋靖睿全然不要臉起來,纏抱住她,拿鼻尖蹭她的臉:「佑晴,你別生氣了,別生氣了,別生氣了,別生氣了......」
  
佑晴:「......」

 

四十二 二周目(二十二)

她說他像小孩,他就乾脆頂風作案,叫她見是一下什麼是真正的稚童麼?!上一次見是他德行,是他在王府醉酒,非纏著她唱歌給他聽,那一次還好說,算是半撒嬌。而現在,他完全是登峰造極了。
  
「......」佑晴覺得必須制止其撒嬌,否則他可能愈演愈烈,她趕緊向後一躲閃,推著他道:「我不生氣了,你快別這樣了。」宋靖睿見這招果然管用,笑嘻嘻還來拱蹭她:「是真不生氣了,還是哄騙我的?」不生氣了的話,那更好,順便揩個油。靖睿得寸進尺,非但沒離開她,反倒繼續往她身邊靠,把她抱進懷裡,緊緊抱住。
  
她妥協投降了:「真的。」雖快入冬了,可腦袋悶在被子裡,沒一會她就胸悶氣短,呼吸困難,加上宋靖睿一纏繞,她就憋得慌了,趕緊將被子掀開,大口大口喘氣,不想宋靖睿此時忽然撲過來吻住她,將她想呼出的那口氣生生給堵回去了,弄的她雙頰漲紅,猛捶了這廝幾下,才將人趕走。
  
宋靖睿舔了舔唇,道:「我記得你在王府的時候擦口脂,親起來,蹭的我嘴上都是,特別難受,還是現在好......」
  
佑晴覺得他這句話沒說完,肯定還有後招,果然靖睿又來扯她的衣裳:「還有穿的也不似那時裡三層外三層,脫起來也方便......」佑晴按住他的手,指出他的破綻:「在王府的時候,您都是晚上到我那去的吧,我最多隻穿了中衣,什麼時候因為衣裳難脫叫您費神了?”
  
他實在不回想那次硬上弓失敗的經歷,他自嘲的笑道:「我記起來了,衣裳倒是不難脫,就是進去困難些......」說到這裡,見佑晴沒繼續制止他動作的意思,忙加速動作,解了她的汗巾子,摸進裙子裡脫她的褲子,結果將褲子褪了一點下來,他才明白為什麼藍佑晴不阻止了:「......那個情景和今天何其相似,都是你來了月信......」鬱悶了一會,才恨道:「......這玩意竟然還沒走?都幾天了?!”
  
佑晴哼著小調把衣裳整理好,估計刺激他:「難得家裡沒人,卻撞上我不方便,唉......」
  
靖睿道:「你放寬心,我沒打算怪你。”
  
「......」她並不是在檢討好不好?!佑晴挽起褲腿,因剛才跌倒,她的右膝青腫,輕輕一摸,疼的她整個人都精神多了。不過這點小傷算不了什麼,死過一次後,許多傷害在她眼中都變得微不足道了。不管怎麼樣,考慮到他剛才的表現還不錯,起碼口頭上做出了讓步,她笑道:「靖睿,你晚上想吃什麼?”
  
靖睿回答的十分乾脆:「你。”
  
佑晴亦笑:「你看到了,今天不方便。」果然是太閑了,在王府時還能打打馬球消磨時間,在這裡什麼都沒得玩,只能盯著她了。宋靖睿輕咳一聲,眼睛看向別處:「就,就沒別的法子親熱麼?」她初時不懂,但見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凝眉仔細想了一會,便恍然大悟了:「哦——你是說,咱們客棧的時候......」
  
靖睿剛將人哄好,自覺地提出如此過分的理由會讓惹她生氣,馬上裝傻:「嗯?什麼,我餓了,你下去做晚飯吧。」佑晴笑了笑,歪著頭看他:「咱們晚上再說。」牽起他的手向屋外走:「咱們先把晚飯做了,還剩點牛肉,剁成餡,包包子吃。”
  
既然晚上再說,那就是有希望了。這會家裡沒人,唯有他們兩個,佑晴在廚房忙活,靖睿在方廳坐著有一搭沒有一搭的跟她說話。等弄好了包子餡,佑晴撩簾子探腦出來:「你要是餓了,就先吃點炸的土芋片,墊一口。就我一個人忙活,你得多等一會。”
  
她這話說的有要引宋靖睿幫忙的意思,不過她也就是想想,‘君子遠庖廚’,普通男人都不沾廚房的鍋碗瓢盆呢,何況他是堂堂昭親王。佑晴一個人包了一會,想起第一次見他的情景,那麼張狂的人,現在不也乖乖在外面等著她喂麼。叫他進廚房幫幫忙,未必不可能。她便再次趴在廚房的門框處,對他道:「靖睿,你一個人在那坐著多沒勁啊,你不如進來,咱們說話也方便。”
  
等靖睿站在面板前看著她的動作,笑道:「你做這些挺順手的嚒,一開始我答應你到民間生活,還尋思看你出糗來著,沒想到你挺適應的。”
  
她本來就是普通人,成為侯府嫡女和昭王妃的時間加起來不過一年,重回民間生活對她來說,甚至可以說是回歸到了原有的身份。佑晴瞟了他一眼,誇讚道:「你也不差啊,我當初還擔心你住幾天就膩了呢,現在不也住的挺好麼。”
  
因上次提南京,讓她不高興了,他縱然內心真的存了要回去的念頭也不敢再說。他看她一個人既往包子皮上添餡又要捏褶,很久才包好一個,替她著急,道:「這樣,我幫你,咱們兩個人還能快點。”
  
佑晴驚喜:「真的?」不過又假模假樣的擔心道:「你不該碰這些......」靖睿四下瞄了瞄:「反正沒人在。」洗了手,就幫著佑晴忙活起來。他從沒做過這些,掌握不好分寸,不是肉餡放的太多,包子褶捏不上,就是肉餡放的太少,剩餘的包子褶太多。
  
佑晴不好打擊他的積極性,很委婉的道:「捏褶就交給我吧,你只管加餡。”
  
捏褶才是最有趣的部分,宋靖睿怎能放手,把她的話做耳旁風,繼續摸索怎麼將包子捏的好看。恰好這時藍佑晴手裡這個包子捏的不大好看,他便笑道:「你跟我這個一比就差遠了,論姿色,我的這個是花魁,你那個就是眉如亂草的老妓!”
  
「......」佑晴瞥了他手中的包子:「你手裡的花魁是懷孕了麼?肚子也忒大了點罷。”
  
「餡放得多,才好吃。摳摳搜搜的,不如乾脆蒸饅頭!”
  
佑晴沒當面反駁他,等包子下鍋蒸好了,她打開鍋蓋,瞧了眼,‘震驚’的對宋靖睿道:「不愧是花魁,果然開花了。」因包子餡放的太多,下鍋一蒸,褶捏不牢的包子們,一個個都開了花,裡面的肉餡翻了出來。
  
靖睿倒是有擔當,道:「沒關係!我來吃!」末了追加一句:「我吃不了的給順恩吃。」逗的佑晴一個勁兒的抿嘴偷樂。
  
兩人打打鬧鬧的吃了飯,便關了前後門窗,與尋常夫妻一樣就寢安歇了。
  

  
周祈升第二天回家給宋靖睿送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他已經和他的朋友商量好了買入書齋的銀兩數量,等到年後那位朋友就徹底搬空書齋,騰給他。宋靖睿掐指一算,離過年還有不足一個月,便愈加期盼起過年來。
  
周祈升拿來紙筆,說什麼也要寫份字據,以後這筆銀子定要歸還。靖睿想起佑晴的叮囑,況且對方如此執著,他便答應了,簽字畫押,各存一份。靖睿把借據揣在懷裡,心想這字據等一會給佑晴,叫她保管著。
  
「祈瑞,咱家明年喜事可不少!」周祈升早上回來時去嬸娘的茶館坐了一會,聽得了一個消息:「有人家向瓔珞提親......」他還沒說完,就見堂弟的表情瞬間陰沉下來,活似冬日寒冰,他搞不清狀況,不禁問:「怎,怎麼了?明年成親,你養父母的熱孝期過了......」
  
靖睿也知自己表現太過了,定了定神,強做冷靜的問:「不知是哪方人家?”
  
「秦家少爺,就是秦捕快,你也見過的,來家裡送過戶帖。”
  
果然是那廝,就知道他沒安好心!靖睿道:「這時什麼時候的事兒?答應了嗎?”
  
周祈升想了想:「今早嬸娘告訴我的,好像是昨天的事吧。至於嬸娘答沒答應......我也不知道了......」
  
靖睿當即拍案而起就往外走,他非得親口問問姓王的,她是否擅自做主將不是自己的女兒出嫁。那婆子要是敢,他非得給她顏色瞧瞧不可。昨晚上的好心情蕩然無存,這會的宋靖睿大步流星的往外走,直奔茶館。
  
在後院撿雞蛋剛回來的佑晴,進了屋,只見周祈升在坐著,不見宋靖睿,她記得她剛才出去時,還是兩人在座呢,怎麼轉眼宋靖睿就不見了。待問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佑晴將雞蛋往周祈升手裡一塞:「麻煩放到碗架裡下層的盆裡!」說罷,轉身就去追宋靖睿。
  
她緊趕慢趕,終於在茶館門前把人給攔住了,她呼哧帶喘的把靖睿拽到一旁,道:「你這表現也太明顯了,王姑姑肯定要好奇咱們不是親兄妹為什麼,你會這麼關心我......」
  
靖睿看的開:「就告訴她,咱們日久生情,我看上你了,不許你出嫁!”
  
「現在裡面都是人,咱們等中午或者晚上有空了,再說這件事。”
  
「等晚上?等晚上,你就嫁出去了!」靖睿一橫眼:「你難道想嫁出去?”
  
「怎麼可能,姑姑不會把我嫁出去的!」佑晴壓低聲音道:「我告訴過她,我不是處子,委身過昭王,並且一時半會不想嫁人,姑姑肯定記得呢,不會貿然答應說親。”
  
「真的?」靖睿心裡泛起暖意,她原來想的這麼周到,提前就告訴姓王的宮女,她不會嫁人了。礙于這裡人來人往,他不方便動手動腳,強抑自己想擁抱她的衝動,慢悠悠的道:「那,那就晚上,你先問問她,如果沒答應,那自然最好......」
  
佑晴卻有另一件擔心的:「你這般著急的跑出來,你叫周祈升能不多想嗎?該怎麼向他解釋?”
  
「好辦,就說你在北方跟我朋友定過親,結果適逢戰亂,他生死未卜。我出於對朋友的情誼,不許妹妹在未得知他死訊的情況下,悔婚嫁給他人!”
  
佑晴心中讚歎道,厲害啊,這謊話一眨眼就來:「好了,咱們現在能回家了罷。”
  
兩人正欲拔腿,就見順恩從茶館裡走了出來,一臉的驚慌:「我就瞧著像您們,來的真是太巧了。爺,不好了......您來瞧瞧坐在中間桌子上品茶那位,是不是有些眼熟?”
  
「眼熟?」宋靖睿站在門口向裡看了眼,不禁一怔,為了看的更清楚,邁開步子向茶館內走,一邊走一邊拿余光瞟那人。那人正和兩個隨從品茶,不曾留意宋靖睿。倒是王姑姑見了宋靖睿,正欲相迎,就被他使了個顏色,於是噤了聲。
  
靖睿低著頭,徑直幾步就上了二樓,而順恩和不明所以的藍佑晴亦都迅速穿過茶館的廳堂,隨著宋靖睿上了二樓。王姑姑見三人行為古怪,知道出了事,可有宋靖睿在場,不好相問,便留在一樓照顧生意。
  
佑晴上了二樓,就見宋靖睿面色凝重,她看了他,又看看順恩:「怎麼了?這人是誰?你們認識?還是他認識你們?”
  
「是兵部給事中蘇溶。」靖睿道:「他曾經彈劾過我,我特意叫人尋了這廝的畫像要報復他......」
  
「然後?你報復人家了?”
  
順恩輕咳一聲:「蘇溶現在坐著,如果他站起來走路,你就能發現他是瘸的。”
  
「......」佑晴不想深究宋靖睿以前的荒唐事了:「他現在在這兒,你難道不甘心,還要報復?”
  
靖睿一撇嘴:「怎麼可能?!我還納悶他怎麼在這兒呢!”
  
此時的順恩抿了抿嘴,拿眼睛偷瞄了王妃,底氣不足的道:「爺......奴才知道他為什麼在這,他和幾個隨從抱怨的時候,奴才聽到了點......」
  
「說!」靖睿這段時間過的太悠閒了,幾乎都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可是蘇溶的出現,再次叫他記起了過往。
  
“……陛下要御駕親征......他上疏懇勸皇帝三思而後行......觸怒天威......」
  
「御駕親征?」對於自己的皇兄,他還是有幾分瞭解的,身體並不甚強壯,陪父皇打獵回來,都要病臥幾天。雖然皇帝所謂的御駕親征,並非要親自上戰場殺敵,但行軍途中條件艱苦,他還要日理萬機,處置政務,他能吃得消嗎?!歷朝歷代,除了開國皇帝和與開國皇帝親歷戰火的繼任者,鮮有太平天子親征禦敵的。
  
順恩知道王爺擔心陛下的身體:「蘇溶是這樣的說的,陛下想要御駕親征,而且朝中凡上疏勸攔他的人,罰俸的罰俸,貶官的貶官。”
  
靖睿跌坐在椅子上,一拍桌:「皇兄不該親征,還沒到背水一戰,必須要皇帝親征鼓舞士氣的時候,這麼做,萬一輸了,士氣才會一跌不振!冒的風險太大了。”
  
順恩瑟瑟站在一旁,大氣不敢出。佑晴道:「......皇上既然想御駕親征,肯定做了完全準備。”
  
靖睿聽了,緊鎖的沒有並未舒展,仍舊皺成一個‘川’字:「是不是得知我的死訊,皇兄想要為我報仇,才動了御駕親征的念頭。如果我回去勸阻他,能否叫他收回成命......」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看的是藍佑晴。
  
她不想離間他們兄弟感情,可也不想讓宋靖睿自視甚高:「皇帝御駕親征考慮的肯定不止這麼簡單,你回去或許也改變不了什麼。」難道他回去了,皇帝就對郕王說,朕親弟弟原來還活著,那朕先不急著親自和你們算帳了。
  
靖睿道:「我至少得試試......」
  
「你這麼突然出現,勸說皇帝不要御駕親征。那你想過沒有,皇上會訓斥你‘滅自己威風,漲他人士氣’。一怒之下將丟棄藩都的罪一併責怪給你,你要怎能辦?」佑晴說這話時候,一直是小心翼翼的:「靖睿,咱們先考慮考慮......」
  
靖睿冷笑道:「我知道,你是為了你自己,你不想回皇宮。如果我終究有一天要回去,我問你,你何去何從?”
  
“……”
  
他繼續逼問:「不,我現在就要走,你要怎麼辦?”
  
「我......」該表態的時候就要表態,她現在有了新身份,自己留在民間也能活下去:「我不想回去,也不會回去。”
  
靖睿心中陣陣酸楚:「怕我保護不了你?”
  
「不,我只是覺得在這裡生活更好。”
  
「沒有我,你一個人也能好?”
  
“……”
  
順恩的察覺氣氛不對,怕再說下去,兩人沒法重修于好,立即道:「或許是奴才聽錯了蘇溶的話,皇上並非要御駕親征。”
  
靖睿斥道:「滾下去,這裡沒你說話的份!」繼而字字透著寒意的問佑晴:「沒有我,你一個人留在這裡也能過得好?”
  
“……”
  
靖睿見她不答,一步上前提起她的衣襟,惡狠狠的問:「很難回答嗎?”


四十三 二周目(二十三)

“……不難回答嗎?」她反問道:「你只想過,沒有你,我在這裡能不能活的好,那你想過沒有,就算有你,我回到皇宮能不能活好?我會被怎麼對待?連我是誰,皇上恐怕還不知道吧,藍家出了一個謀反的女婿,還犯了欺君之罪,我會有好下場嗎?”
  
靖睿不明白為什麼藍佑晴就是不相信他,好像從離開藩都開始就是,不相信他能保護他,不相信他有能力讓她過上安穩的生活,甚至不相信他在母后和皇兄面前能保住她的性命:「有我在,你怕什麼?”
  
就知道早晚會有這一天,以前避諱不談,現在是時候了:「你我出現是罪上加罪,我這樣的身份,本身就夠拖累你了。你有一個在造反的連橋,到時候,太后和皇上叫你廢妃再娶,不是害你而是救你。”
  
“……你到底想說什麼?」靖睿深吸一口氣,做好了聽她說傷人話的準備了。
  
其實這個想法在她心中醞釀了很久了,現在說出來,雖然不是最恰當的時候,卻最和適宜:「......你可以說我在戰亂中死了,自己回南京。”
  
宋靖睿被這話氣笑了:「我一個人回京?怎麼可能!要回去,我肯定帶上你。」自此分開,叫她一個人留在民間嫁人生子嗎?她簡直是癡人說夢,他的女人不管發生什麼情況,都不可能叫別人染指。
  
她早料到他會這樣回答,畢竟他寧願帶著她一起去死,也不允許她獨自活下去,而且他真的那樣做過。佑晴這時掰開他的手,輕輕推了推他:「你不用這樣揪住我不放,我知道你生氣,可我也不好過。”
  
靖睿這才悻悻罷手,他看著藍佑晴,有一肚子話想說,可這時又不知道該撿那樣說好,最後乾脆一句話囊括了:「我不可能叫你離開我,我在哪,你就得在哪兒,而現在,我打算回宮。”
  
佑晴冷冷的道:「你既然一開始就想好了,我說什麼都不頂用,何必還問我。」宋靖睿氣的恨不得甩她一巴掌:「你別不識好歹!」佑晴便乾脆不再說話,靠著樓梯的扶手閉眼站著。
  
三人之間靜的,掉一根針都能聽到。尤其是順恩,更是大氣不敢出,他現在唯一慶倖的是王妃沒有多和王爺爭吵,而是選擇了‘休戰’。他這時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的對王爺道:「爺,奴才去下面再看看情況。」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這裡沒別的魚,第一個殃及他。
  
靖睿不耐煩的一擺手:「去罷。”
  
待順恩走了,靖睿見藍佑晴還是一副老和尚入定的架勢,火從心頭來,上去拽住她的胳膊,把她往床邊拖,狠道:「你給我過來!」不想忽然在佑晴睜眼看他的瞬間,愣在了原地,拖拽她的動作也僵在了空中。他不覺身後去拭她眼角的淚:「你哭了?”
  
她知道眼睛酸脹,卻不想已經明顯到能叫他看出來的地步了,她眨了眨眼睛:「哪個女人不哭,有什麼稀罕的?!」引袖擦了擦,十分平靜道:「好了,沒事了。”
  
靖睿以前就覺得和她相處彆彆扭扭的,現在終於發現了點端倪。她有著和她長相完全不相符的個性,似乎在她的想法裡,獨立生活,不依靠男人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甚至不想灑上幾滴眼淚,裝柔弱博取同情。
  
她一雙美眸,經過淚水滋潤,更顯清澈,但她的語氣卻是極淡的:「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罷,不用和我商量,反正我也阻止不了你。”
  
靖睿急道:「你怎麼就不信我呢?回宮後,你時時刻刻與我在一起,看誰敢動你一根汗毛?!就算你遭囚禁,我也跟你在一起!”
  
“……那為什麼有自由的小日子不過,非要回去一起蹲大獄呢?」再說了,他宋靖睿有幾句話是真的,他當初還說會隨她在鄉下生活呢,就在前兩天還發誓不再提回南京的事,可是形勢一變,他就改口要回去了。她知道他是擔心自己的哥哥。可假若回到皇宮內,他的母后哭著求他,皇帝下旨逼迫他,他是不是也會迫于那個形勢而再度改變態度,棄她于不顧?
  
就像她的父親,和她母親結婚時,肯定也是滿嘴的承諾,斷不會一開始就說等過了哺乳期就離婚這樣的話。可他就是那樣做了,這麼多年來,他就是個電話號碼加銀行帳號的一串數位。
  
「因為他不僅是皇帝還是我哥哥。”
  
佑晴心裡不是滋味。她總不能讓說出是我重要還是你皇兄重要這種混帳話來,如果那樣問,簡直是自取其辱。她理解他的感受,理解他的做法,只是他和她本就休戚相關,那樣做就會傷害到她,她心酸的道:「嗯,那回去吧。”
  
靖睿看出她的不情願,便哼道:「你回答的還真勉強!”
  
她覺得可悲又可笑:「殿下,您別太強人所難。非得叫一個想哭的人笑給您看,是不是太殘忍了?」將哀傷的情緒壓下去,她才又開口道:「時候不早了,咱們回去吃午飯吧,不管什麼時候回京,飯總是要吃的。對了,你要不要到你一樓找蘇溶具體問問情況?”
  
他還以為她要一哭二鬧三上吊,沒想到這麼快就接受了回京的現實:「我和他沒話說。」佑晴哦了一聲,先下了樓,而宋靖睿則跟她後面,瞥了眼那位仍舊唉聲歎氣的蘇溶,迅速出了門。順恩見兩人一併走了,以為兩人和好如初了,不僅如釋重負。
  
出了茶館,靖睿不知為何覺得自己低了一等,好像自己犯了個天大的錯誤。這時佑晴呆了呆,道:「我才想起來,家裡的米快吃光了,咱們得去買點。”
  
「馬上要走了,你還買米做什麼?!”
  
「把人家吃喝一空,拍拍屁股就走的話,未免太不好了吧。」佑晴無力的說:「再說今晚肯定走不了吧,咱們自己也要吃。”
  
宋靖睿只得陪她去買米。佑晴把他當苦勞力使喚,買的大米重量夠足,他胳膊斷過,拎著不方便,只能扛著走。一路到家,他倒沒覺得怎樣,可放下米袋後,他便覺得左肩頭隱隱作用,稍微動肩膀,裡面就磨的疼。
  
佑晴見他苦著臉,便苦笑道:「這是最後一次搬米了,就當回憶吧。」靖睿碰了碰肩膀:「這回憶夠疼的。」她發現異樣,踮腳去扒他的衣領:「我看看......哎呀,紅了一片,你等著,家裡好像有藥,我找出來,給你擦擦。”
  
找來藥後,宋靖睿繃著臉往方廳的椅子上一坐,任由佑晴將他衣裳扯開大半,露出肩頭來。
  
真是細皮嫩肉的王孫公子......他的確不適應這裡,恐怕他早期的新鮮勁過了,早就無法忍受這一切了吧。其實她除了覺得宋靖睿臨時變卦,想回去南京這點外,從他的身份來說,他已經做的夠好了。不再挑剔飯菜,也會幫著她分擔家務,甚至想著賺錢,讓他們能繼續在這裡生活下去。
  
只是皇帝要親征,叫他放心不下。如果沒有這件事,他們或許還會在一起生活更長時間。
  
靖睿感覺到她的動作停下了,以為她嫌棄自己的嬌貴,便道:「家離米鋪太遠了,要是近點,也不至於這樣。”
  
“……不......你已經做的很好了......真的......」她從後面抱住他,柔聲道。
  
靖睿心中亦酸楚。在茶館的時候,他確實有失冷靜,遷怒與她。她說的對,她甚至不是他原定的王妃,光這一點被母后識破,就夠將她降罪的了。而回到皇宮後,未來會如何,都是無法預料的。她答應和他回去了,那麼他就要保護好她:「還不夠好,等到我向皇上請命,赦免了你,你再和我說這句話不遲。”
  
佑晴臉貼在他脊背上,苦笑道:「其實你現在就想我這麼說吧,扯什麼以後!”
  
這時就聽樓梯處有響動,和以前不同的是,已經確定要離開的藍佑晴動也沒動,就那麼看著周祈升的身影慢慢下了樓。而下樓的周祈升見堂妹抱著他哥,還一臉的恬靜,並且一絲一毫都不避人,當即一怔,鬧不清狀況的他,眨了眨眼睛,迅速的轉身回了樓上。
  
“……好像嚇到他了。」佑晴歎道:「咱們應該去你屋裡上藥的。”
  
靖睿扯了扯衣裳:「是啊,在這裡,我很冷!”
  
因靠著門口,有冷風,她摸了他的皮膚,已是微涼。她笑道:「瞧我,都忘了你這還光著呢。」把衣裳給他系好:「我去做飯了,什麼時候回宮,咱們吃完飯再商量。”
  
簡單的做了飯,叫上周祈升一起來吃。對於剛才那一幕,周祈升還當是自己眼花了,因為現在一桌吃飯的堂弟和堂妹沒有半點慌亂和羞澀,好像剛才那不正常的一幕根本就發生過。是他將問題看的嚴重了?還是他們根本就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
  
「......」周祈升不時拿眼睛偷瞄兩個人,見他們都低頭嚼飯,彼此沒有眼神交流也不看別處,他實在窺探不出什麼,便在心中勸自己道,他們只是兄妹太親密了,是他想的太多了。可是吃晚飯後,他端著新沏的茶水,準備上樓繼續溫書的時候,就見堂妹將圍裙一解就進了堂弟的房門,接著便聽到插門閂的聲音。
  
大白天的為什麼關起房門說話?今早上,為什麼堂弟聽到瓔珞的婚事那麼憤怒?為什麼那一晚,他沒有聽到堂妹上樓的聲音,因為她就住在了樓下?
  
周祈升驚的差點將手中的茶壺摔在地上,魂不守舍的縮著腦袋,一步一步的重新踏上了樓梯。腦海裡反復翻湧著許多念頭,最清晰的那個就是:家裡出醜事了。
  
而已做了回宮打算的靖睿和佑晴,早就不在乎其他人怎麼看了。此時兩人更關心的接下來如何計畫。靖睿往床上一歪,朝她伸手:「過來,我抱你,咱們躺下來商量。」佑晴便爬上床,挨著他躺下,過了一會,換了個姿勢,改為側臥,一手搭在他胸口上,輕聲道:「......什麼時候動身?”
  
靖睿卻又躊躇了,如果藍佑晴抵死不動身,他可能盛怒之下捆也將她捆走了,可她現在妥協了,越發叫他覺得他出爾反爾,明明答應陪她在民間生活,這麼卻又變卦了。他心裡也很亂:「不急,要開戰也要等來年,皇帝要親征,怎麼也要準備幾個月,現在這時間明顯不夠。”
  
佑晴聽他有些鬆口了,知他不似前期那麼衝動了,便道:「你在茶館問我,我是不是沒有你也能在這裡活的好。我想說,我在這裡,沒有你,我肯定活的不好,但我還能活著。如果回到宮裡,我沒有你,我連活都沒法活。」她是不想依靠宋靖睿的,甚至動過一旦身份穩固下來,就棄他而去的想法。可現實就這是這麼無奈,路上要他保護,家裡遭賊也是,而現在就要回宮了,到了宮裡,她更是只能依靠他,如果在那裡,他棄她于不顧,她的下場會無比淒慘:「我不是不想依靠你......而是我害怕,如果只想著依靠你,那麼一旦你離開,我就什麼都沒有了。”
  
聽到她心底的話,靖睿低頭在她額頭輕吻了一下:「只要我活著,你就不會有事。你不會什麼都沒有的。」如果這是她一直以來對他排斥的原因,那麼,他可以接受這樣的解釋:「......要不這樣,我先回皇宮,等一切都準備妥當,我再來接你。”
  
「嗯?”
  
靖睿覺得此事可行:「免得你現在突然和我一起回去,讓母后和皇兄一時沒法接受,等我先給他們慢慢透漏你的好,為你求好情,我再來接你!你看怎麼樣?”
  
佑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就不怕她這個空隙跑了嗎:「可行是可行,你願意這樣?」靖睿立即哼道:「我當然不願意了,你願不願意?”
  
「這樣當然好。」佑晴道:「你有多少把握能替我求下情?」靖睿則端上架子,抱著肩膀道:「這就看我賣不賣力了,跟母后軟磨硬泡,跟皇兄磕頭求情,不把你關起來,讓你繼續伺候我,應該問題不大。”
  
佑晴想問,如果他們叫你廢妃,另娶他人,你怎麼辦?可是話到嘴邊,竟存了掩耳盜鈴的心態,微微搖了搖,沒有說出口。她便苦笑道:「能繼續伺候殿下,真是我三生的福氣。”
  
靖睿把她摟在懷裡,叮囑道:「我走之後,你就在家裡待著,哪都不許去,買東西就找順恩給你帶。」她那會往出跑是為了躲避宋靖睿,他不在家,她自然就不出去了,她乖乖聽話:「嗯,一定不出門。那,那你什麼時候動身?”
  
「後天過完本王的壽辰就走。」靖睿一字一頓的說,待看到佑晴緊張而慌亂的樣子,又十分大度的說:「算了,是我做壽鋪張浪費,才沒叫順恩告訴你。」不過,真實情況是他打算過壽那天再告訴她,打她個措手不及,趁機鬧一鬧。但現在,沒那心思了。
  
佑晴雖不完全信他的話,但他剛才說的那些話,已十分難得了,佑晴展露笑顏:「那天你想吃什麼?牛肉?”
  
把這鄉下都掏空了,未必能湊出一桌在王府時的壽宴來:「當然是吃長壽面!”
  
壽星點名要吃長壽面,她一定得奉上。當日,因沒有走漏消息,王姑姑和周祈升都不知道宋靖過壽,該做什麼就做什麼。王氏看茶館,而那周祈升因那日所見,心中無法釋懷,總覺得在家彆扭,幾次想和嬸娘將這兩兄妹的怪異之處,又自覺沒法開口,幾度鬱悶下,恰好買的書齋要搬空,他便去幫忙,這日正好不在家。
  
獨剩宋靖睿、佑晴和順恩三人,按照習俗,各人要將碗中最長的麵條撈出來給壽星本人,做壽的人吃了,可以增壽。佑晴耐心的在碗底撈著,終於翻到自以為最長的一根,趕緊夾出來放到桌中間的碗裡。這時順恩也取了自己碗中最長的那根,一併放到碗裡,等待宋靖睿來‘取壽’。
  
佑晴見宋靖睿也在自己碗裡撈來撈去,便低聲道:「您就別撈了,您這一碗面都是您自己吃。”
  
「有了!」宋靖睿興奮的夾出來一根長長的麵條,道:「你們的果然都沒法跟我的比,瞧爺這根,吃了肯定長壽。”
  
佑晴笑他的孩子氣,努努嘴:「快吃了吧,活個一千一百歲。”
  
不想宋靖睿卻將他手中的麵條放到了佑晴碗中,道:「這根給你。你不是怕死麼,那麼本王的‘壽命’勻給你。”
  
“……”
  
她錯愕半晌,忽然眼睛一酸,視線逐漸模糊,明明嘴角掛著笑,卻看到有淚珠掉進了面前的碗中。

 

四十四 二周目(二十四)

她被感動的掉眼淚,可是靖睿卻撲哧一笑,上手給她拭淚:「有什麼好哭的?」佑晴覺得自己這樣有些丟臉,可是眼淚一時止不住,於是撐著桌子,單手捂眼,不讓他看到自己的淚痕,抽噎了一會,才哽咽的對他道:「你真是......真是......」

靖睿笑眯眯的道:「懂得疼人罷,來,別哭了,快吃了罷。」她眼淚掉的正兇,若是吃那麵條肯定要被嗆到,於是連連搖頭。靖睿見她哭的梨花帶雨,一時半會歇不了,便將順恩支開:「你去打水給娘娘擦臉,快去罷,這裡沒你的事。”

順恩明白,這是在支開他,於是道了聲:「是。」便退了下去,這一退,直接退出了屋門,轉身就去了茶館,他相信,王爺絕不是要他打水,而是要他別在這礙事。

待順恩走了。靖睿便攬過佑晴的肩膀,笑著哄道:「早知道你這麼經不住甜言蜜語,我要是知道,就早說了。」佑晴胡亂抹了抹臉,含含糊糊的道:「......不是甜言蜜語那麼簡單......」

因為她死過一次,所以才對剛才那番話更有感觸,而宋靖睿自己怕是感覺不到的。

這時宋靖睿再次夾起那根麵條,端到佑晴嘴邊:「我好心勻給你的笀命,你不能不要,快,張嘴。」佑晴看了眼他,鼻子又是一酸,張口吸住那跟長笀面,吃進肚中。未來不知道要發生什麼樣的事,但是有今天他這樣的表現,在以後遇到困難時,想想也會覺得溫暖吧。

靖睿這時笑道:「行了,這回別哭了,畢竟今日我做笀。」她努力忍住眼淚,也十分無奈的道:「我也不想哭的。」靖睿道:「你我都是‘千歲’,兩個老而不死在一起的時間還長著呢,你要是覺得欠我的,下次將你的長笀面勻給我吃就行了。」她聽了,這才破涕為笑,道:「你得記得向我討。”

靖睿聞言,勾唇一笑,忽然打橫抱起她,就往屋裡走:「我現在就要向你討債,你,給是不給?」佑晴勾著他的脖子,伏在他的懷抱中,與他一併進了屋。

知道此次一別,有些時日不能再見。靖睿只想將這次溫存無盡的延長,便脫了她的衣裳後,溫柔的將她每寸肌.膚都用唇覆蓋了個遍。躋身在她雙腿-間,吻到她的小腹處,引得她身體不由自主的戰慄,拱起身子去迎他。

他不急不躁的準備把前.戲做足,繼續向下吻去,在腿內側徘徊,向她的私密移去。這時他才發現她的身下的被褥已經濡濕一片,明白了他的佑晴早就可渴待他的索取。他不禁抿唇勾起一抹邪笑,經過幾次廝磨,他終於徹底佔據了上風。

他的表情恰好被佑晴看到,想到他所作的一切都是故意使壞逗她,便作勢要打他,心裡則道,你小子進步還真快!

靖睿舉手告饒:「我入正題就是了。」他嘴上這麼說,卻動起玩鬧的壞心來,玉麈在她柔軟邊緣摩挲,道:「你若是不想......那就算了。”

佑晴扭動身子,躲開他的挑.逗:「別......」話音未落,□猛地感到被填滿,刺入帶來的快.感讓她不禁逸出一聲嬌-吟。靖睿銜住她的唇,笑:「別什麼?」他也忍的難耐,在挑弄她的同時,自己也備受煎熬,一朝如願,把相思之苦統統傾瀉。

這次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

在順恩的去留問題上,兩人意見產生了分歧,她是希望順恩在路上照顧他的,免得嬌生慣養的小王爺夜裡起來,沒人給他端茶倒水。只是靖睿卻不同意,說什麼也要順恩留下給她差遣用,要不然她放心。

在他走的前幾天,她每每想起他的分面的舉動和叫順恩伺候他的行為都感動的眼圈發脹,可隨著時間推移,她發現他分面或許是真情流露,可叫順恩留下來的目的卻不是那麼單純的。

至少裡面有讓順恩看住她的意圖。

在她的內心中,想逃跑的念頭一直都在,甚至有的時候,強烈到她幾次有衝動包起銀子就走。可對現實的考慮,又叫她不得不放棄這個念頭。她一個女人,如果離開這裡,隨身帶著那麼多銀子,臉上分明寫著‘人弱,錢多,速搶’。

另外,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她答應了宋靖睿,留下來等他回來。

雖然她以前從沒把遵守承諾當回事,但這一次,不一樣。

遵守承諾的日子並不好過,尤其對方這一去音信全無。自宋靖睿離開一個月有餘,已到了年關,他還沒回來,甚至沒派個人捎個信。按照正常情況,他應該早就到南京了,他回到皇宮後,難道情況糟到,他連派個信使的能力都沒有嗎?

這年的過乏味極了,佑晴就差在牆上畫‘正’字,計算他離開的時日了。王氏見她整日渾渾噩噩,沒個精神氣,便好心的道:「明天,你隨我廟裡進個香,求神仙保佑張護衛,此去能尋到親人。”

她對王姑姑撒謊說,靖睿打聽到了他妻子的下落,這次北上,是為了尋她的。在宋靖睿來接她之前,她不想暴露身份,免得嚇唬王姑姑,叫人家身前身後的伺候著,折騰著。

佑晴一頓一頓的點頭:「......找不找得到親人還是次要的,他自己要平安無事。」難道宋靖睿在路上遇到了意外?不應該啊,遇到他的人,出意外還差不多。那為什麼這麼久了,連個音訊都沒有?難道回到宮裡後,他說錯了話,觸怒天威,被圈禁了?!他怕拖累她,於是隱瞞了她的下落,讓她在民間自由的生活?

怎麼可能?要是發生那種情況,他肯定第一個把她供出來,叫人把她逮走,隨他一起蹲大獄。

王氏笑道:「他是王府的護衛,能出什麼事兒啊。”

佑晴看了眼在外面忙活打掃屋子的高順恩,心道,就算他拋棄自己,也不能拋棄他貼身的太監,他早晚得回來。

小鎮很多地方較之城裡都差,但供奉的神仙數量上遠超城裡,甚至有的地方,因為一個傳言就能新建一座廟宇,焚香祈願的人還絡繹不絕。王姑姑帶佑晴去的那座廟,裡面供奉的絕不是什麼正規神仙,據她從周遭人的隻言片語中推斷,應該是某種動物幻化的神靈。

她隨著王姑姑燒了香許了願,剛起身,就有其他人跪在了蒲團上念念叨叨了。

挽著王姑姑的胳膊出了小廟,佑晴問道:「咱們這就回去,還是再去拜拜菩薩?」王氏笑道:「你要是放心不下,咱們就去拜拜。」佑晴趕緊小聲嘀咕:「我有什麼放心不下的。”

王氏滿目慈愛的看著佑晴,心中卻不忍。那張護衛一走,她就魂不守舍的,這可不是個好兆頭,況且那護衛是去尋他妻子的,待他把妻子接回來了,他們就更不可能了。王氏勸道:「該放下就得放下,有些事情錯過了,就不要再惦記了。”

因廟宇建在城郊,來的時候,正好碰到王氏認識的趙大嫂一家進城,一行人擠了擠都坐進了車裡,順路就到了這。回去時就辛苦了,都要兩人步子量。時值寒冬,雖比在昭王府那會的氣候暖和多了,可也冷,吹的佑晴臉疼。

兩人很有默契的不再說話,就怕灌一肚子冷風,回去生病。

路兩邊的荒草,隨風飄搖,放眼望去一片枯黃,這般荒涼的景象和她的心情十分契合。就在佑晴觸景生情,正欲長歎一聲表達自己愁苦的時候,忽然間從前方的草叢裡爬出來兩個人,猛地的竄到兩人面前。那兩人一邊撲打身上的草梗,一邊淫笑著看兩人。

「呦,咱們哥倆可真是鴻運當頭,兩塊肥羊肉都讓你我碰到了。”

王氏對鎮上游手好閑的二流子多少都有印象,卻不認得眼前這兩人:「哪裡來的瞎眼賊,光天化日的說什麼的昏話!」拽著佑晴就要衝過兩人的阻攔。

那兩人哪裡肯放人,嬉皮笑臉的迎上來:「你們母女進香回來,若是累了,不如隨我們哥倆去這地裡歇一歇罷。”

王氏這些年對言語嬉戲的人也遇到不少,像這樣明目張膽的卻沒遇到幾個,不禁怒斥道:「青天白日的,你們再不滾,我可喊人了。”

其中一個男人,年紀稍長,聽了王氏的話,十分坦然的道:「喊吧,我們哥倆找你們問問路,你這個老寡婦就開口勾搭我們,你看看路人是說誰不守婦道?何況,這路人還沒人,你們想喊就喊,先叫就叫。”

佑晴覺得蹊蹺:「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怎麼知道我家的情況?”

「盤禮鎮有名的美人,誰不知道?嘖,嘖,你比你長的漂亮多了。”

這兩人攔著不許王氏和佑晴走,卻只言語調戲,並不動手動腳的。這時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的佑晴,忽然指著兩人身後喜道:「是堂哥和秦捕快!」趁那兩人回頭,一腳踢在其中一人□,接著拉著王姑姑便沒命似的往前跑,一邊跑一邊喊:「救命——救命——」

受傷的那個,對另一人喊道:「你別,別管我了——快去追啊,別叫她們跑了——」

佑晴聽了這話,知肯定有另一人來追,嚇的什麼都不顧了,拉著姑姑的手就往前沖。忽然這時聽到前方傳來馬蹄聲,她欣喜的睜開眼睛,見是兩個騎馬的男子,其中一個她還認識,正是秦棠。

秦棠趕緊勒馬,橫在佑晴面前,見了身後還在追逐的男子,立即大喝一聲:「你們是什麼人?要做什麼?”

那追來的男子見有人來了,什麼都不顧的就跳下了土道,淌著沒?

「王大娘,周姑娘,你們有沒有事?」秦棠和另一人是蘀知縣老爺往外送拜年賀貼的,不想剛出城就碰到了這一幕。

佑晴相信她的臉色肯定好看不到哪裡去,心有餘悸的道:「幸好碰到了你們,要不然......」王氏眼見那兩人沒了蹤跡,不僅恨道:「也不知是哪裡來的雜碎,對我們知根知底的,可看著卻眼生。”

秦棠聽了這話,心中一顫,似乎有了點眉目,但表面上不動神色:「我見過他們兩人的面貌,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早晚逮住他們。真是沒王法了,大過年的,在這人來人往的路上為非作歹。”

他曾找了馬婆子上門向周瓔珞說親,只可惜被州家一口回絕了。他現在見到周姑娘,很是有幾分尷尬,可見周瓔珞看他和平常無異,不禁在心中奇道,難道她不知說親那回事麼。

秦棠有公務在身,不能將王氏和佑晴送到家門口,只送到了鎮內的大路上,叮囑兩人以後千萬要注意,便再度離開了。王氏看著秦棠的背影,歎道:「他真是個良配......」又對佑晴道:「不如你......」

佑晴不等她說完,就馬上道:「我不想嫁人,也沒法嫁人。”

王氏覺得是時候談談了:「不想嫁人,是不是因為張護衛......」

這一次佑晴不想說謊:「是。”

秦棠從外縣送完拜帖回來,已是第二天的上午光景了。他惦記著周瓔珞,猶豫了一會,就決定買些禮品登門看看她。就在他尋思要不要叫上周祈嘉做擋箭牌,好使得這次探望變得明順眼順的時候,身後突然有人拍了他肩膀一下,他回頭一看,正是周祈嘉。

周祈嘉撥弄了下那禮品盒,道:「呦,你們家正月裡還缺東西吃嗎?要你出來買?”

「你來的正好,隨我去周家一趟,看看你堂妹。”

周祈嘉不咸不淡的道:「她又沒怎麼著,頂多是被嚇嚇而已。」秦棠狐疑的問道:「你知道她們遇到壞人的事了?你去抓人沒有?!」周祈嘉一撇嘴,嘿嘿笑道:「你該感謝那倆人,要不然你這個提親被拒絕的人,哪還有機會再登人家的門?”

秦棠眉毛一擰:「你別告訴我是你做的手腳!”

周祈嘉頗為冤枉的道:「這不是好心沒好報麼,我這麼做也是為了你!」他拍了拍秦棠的肩膀,語重心長的道:「你不知我為了幫你,廢了多少心思,好不易找到這麼個她們進香的機會,又怕傷著她們,又得等著你及時趕到。那二狗子還被瓔珞那丫頭給踢傷了,我還得另付了他銀子。”

秦棠使勁推了他一下:「你瘋了?派二流子調戲你嬸娘和堂妹!”

「噓——噓——」周祈嘉道:「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嚷出去,我就說你和我是同夥,你也有份!」秦棠氣惱的瞪了他一眼,不睬他,便氣呼呼的往前走去。周祈嘉跟在身後:「你剛才不是叫我陪你去我嬸娘家嗎?還用我跟著嗎?”

秦棠回眸剜了他一眼,扭身繼續走。

周祈嘉一咧嘴:「看來是不用了。」說完,哼著小調繼續閒逛去了。他知道,就算秦棠此時對他橫眉冷對,但他這份人情,秦棠欠定了。

話說秦棠一路罵著周祈嘉到了周瓔珞家門口,敲了幾下門後,就等到了王寡婦開門。

王氏見是秦棠,先是驚喜繼而便是尷尬了:「秦捕快,您怎麼來了?”

「我那日沒送周姑娘回來,不知她這幾日休養的好些了沒。”

「這個......她挺好的。”

除了從昨天開始的晨吐外。


四十五 二周目(二十五)

佑晴虛弱的躺在床上。她終於嘗到了什麼叫做‘自作自受’,假稱兄妹的結果是她肚子裡的孩子沒法名正言順的生下來,懷孕初起,不太明顯,還好隱瞞,等再過日子,她沒准會被族長抓去浸豬籠。
  
現在只能寄希望給宋靖睿了,這廝如果現在回來,問題就能迎刃而解。
  
但,如果他不回來......未來麼,似乎不是很光明。
  
不想依靠他的時候,他一個勁的往前湊,需要他的時候,他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她這兩天早上吐的七暈八素,王姑姑是生過孩子的,她的變化自然逃不過她的眼睛。
  
除了順恩還能說出恭喜這樣的話來,其他人皆面如土色。
  
佑晴在床上休息了一會,便坐起來,捂著嘴巴熬了一會,沒覺得再想吐,便起身去桌邊倒水,這時高順恩打外面回來,見了她的情況,趕緊搶過那茶壺,道:「娘娘,您休息著罷,您這不方便,要拿什麼要做什麼,吩咐奴才來做,您千萬不能動。”
  
王姑姑沒在屋,周祈升又不在家,有些話可以直說。佑晴有氣無力的往旁邊的椅子一坐,道:「我想要什麼?我想叫你家王爺此刻出現在這兒。”
  
順恩聞言,立即垂下腦袋,不敢搭話。佑晴瞧他這副樣子也難受,不禁歎道:「我想叫你回宮報信,可你這樣的出去了,我還放心不下......」對在逃亡路上,有人對他出言相戲的事,她還歷歷在目。
  
順恩心裡一橫:「奴才為了娘娘,萬死不辭。王爺可能是被事情絆住了,暫且分不出身來接您,如果他知道您有身孕了,肯定會立即來接您的。這其中就缺個報信的人,奴才願意回宮報信!”
  
「算了,再等等罷,這還沒出正月呢,等過完正月,他要是不來,你再回去報信不遲。」嘴上說不遲,但心中卻一刻都等不下了。她一個名義上沒出嫁的黃花閨女在家裡生下個孩子,怎麼看,她被綁去用刑逼問姦夫是誰的可能性都很大,到時候,就熱鬧了。
  
「這事不是能等的。」順恩嚴肅的道:「奴才明後天就出發回宮,一定將這信帶到。」佑晴左右為難:「可你走了,我更是連個依靠的人都沒有,你先別走,讓我再想想。”
  
兩人正說著話,就見王氏從外面回來,兩人便很有默契的噤聲不再談這些,都看著走來的王姑姑。王氏剛將秦捕快打發走,想起家裡這攤子事心如亂麻,一進屋就坐下,自己斟了杯茶潤喉,盯著佑晴看了會,越看越生氣,可畢竟不是自己親閨女又不能打,只鎖著眉,連連歎氣:「是秦捕快,帶了禮品來看你,看來他還惦記著和你結親呢!”
  
佑晴苦笑:「這不可能。”
  
「是啊!」王氏氣道:「因為你有孕了!怎麼嫁人!你啊你......你真是......」她恨自己沒念過書,不知該怎麼形容她的行為,可不說又憋的慌:「你也太傻了,姓張的撩撥完你,提上褲子跑了,我看他是不會再回來了。你痛快把孩子流了,該怎麼活怎麼活罷。”
  
順恩一聽,這還了得,就要出聲反駁,這時佑晴一抬手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輕描淡寫的道:「這孩子我是一定要的,下下策,我不了嫁給小順子。他做上門女婿。”
  
話音剛落,順恩雙膝一軟就要跪下,幸好佑晴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扶住,溫笑道:「小順子,你這個年紀也該找個對食過了,我哪裡都不差,姓張的跑了,你我搭夥過日子,我看也挺好。”
  
王氏怒而拍桌:「你這不是胡鬧嗎?!」順恩附和道:「的確不明智。”
  
「喝了落子湯把孩子流掉,要是落下病根,我再不會有孩子了,還不如和小順子做對假夫妻,他有了孩子,我也有了著落。」假如再過兩個月,宋靖睿還不回來,她就嫁給宦官,噁心他一輩子。
  
「你非得一棵歪脖子樹上吊死嗎?怎麼會有你這麼傻的女人,好端端的秦捕快你不嫁,在家中和那個姓張的做下這等事。不管怎麼樣,他一開始對外生成的就是你哥哥,明知道你們以後也不可能,你卻還這樣,你叫我說你什麼好?!」王氏覺得自己再說下去就得被氣死在這裡,這些話這兩天,她也說的不少了,說多了只是浪費口水,她扶額站起:「我......我先不想看到你,我去鋪子裡坐會,你再好好想想,肚子瞞不住,早晚露餡,我這寡婦還領個未婚先孕的閨女,我可怎麼活,怎麼活......」念念叨叨的出了門,幽魂似的往茶館去了。
  
順恩也覺得這招太危險:「娘娘,您千萬不能走此下策啊,還是叫奴才上京罷。要不然留下來,用您的法子,奴才也是一死。奴才上京雖有危險,卻不至於死......」
  
佑晴此時心煩意亂,與順恩四目相對,許久才道:「你要是一去不回,我豈不是更慘。」順恩趕緊勸說娘娘道:「王爺不著急回來,是不知道您有孕,要是知道,肯定快馬加鞭來接您。”
  
她忍不住蹙眉:「怎麼說的他好像回來就是為了我腹中的孩子,我本人卻無關緊要?」她心中忽然湧起一股厭惡感,合該他把她仍在這不聞不問,一旦有了孩子,就火急火燎的往回趕。如果是那樣,她真沒覺得他對她上心,反而覺得他薄情。
  
可是現在的形式是,她處於被動,一切都要憑藉宋靖睿來解救。
  
「這廝真真可恨!”
  
順恩假裝沒聽到,過了一會,才小聲給王爺開解:「殿下肯定有自己的原因......奴才收拾收拾就動身回京,殿下知道了,肯定會來接您。”
  
她滿腹怨氣的道:「是來接我還是來接他的世子郡主?」說完了,又覺得自己小性子,不禁更加煩躁了。順恩則端起桌上的茶水,小聲道:「都涼了,奴才再去沏一壺。」緩步退了出去,待走到門口,開口道:「娘娘您就允許奴才上京去罷。”
  
“……我不是不答應,我怕你也一去不回。」到時候連個假成親做掩護的人都沒有了。
  
順恩目光如炬的保證:「奴才豁出性命去,也要把信帶到。”
  
佑晴盯著順恩看了一會,終於鬆口道:「......那你路上萬萬要注意安全,別信送不到,你再有閃失......我就在這,等著你們回來。”
  

  
順恩走了大半月,亦是杳無音訊。
  
在等待的日子裡,佑晴日盼夜盼的,就是盼不來宋靖睿的影子。當一個人在該出現的時間裡不出現的時候,對他的感情會從開始的期盼變成怨恨。佑晴能感到自己情緒的焦躁,為了避免變成一個‘怨婦’,她儘量在人前表現的樂觀,甚至笑的時候,要比宋靖睿在的時候還多,但內心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簡直要崩潰了。
  
當王氏將一碗落子湯擺在她面前的時候,她知道這家裡要崩潰的不知有她一個,作為寡婦的王姑姑也離那個狀態不遠了。
  
「現在去找張護衛的順恩也沒了音訊,我看他們是逃到別處去了。你這傻丫頭是不是也該為自己想想了?」王氏苦口婆心的勸道:「這碗藥是你堂哥從鄉下買回來的,你喝下後,等處理乾淨,咱們重新好好生活。」見佑晴不動,又道:「你就是等姓張的回來了,不管他領沒領回他的妻子,你這孩子都留不住,你們這身份,他還能收你做妾嗎?你聽過收自己妹子做妾的嗎?”
  
佑晴將藥碗推開:「我不會喝的,哪天肚子真的瞞不住了,我就離開這裡,肯定不會拖累您。」王氏捂著心口哎呦哎呦的歎了兩聲:「你怎麼還不懂?我是不忍心看你繼續傻下去,我看著你,就想看到我的親閨女......我不是害你,我是救你。”
  
「我知道。」佑晴為難的道:「可現在還不是時候,再等等罷,如果等到孩子四個月,他還不出現,我就......聽您的。”
  
「我就不明白了,你為什麼非要等他回來,他回來能娶你還是能納你做妾,啊?」王氏將心中的猜測都說出來了:「就算他妻子死了,沒找回來。難道要他能帶著你私奔?你們兩個人沒戶帖沒身份,難道要鑽進深山老林過活嗎?”
  
「等他回來再說罷。要是順利,順恩這會應該見到他了,他要想回來,在我肚子大到不能見人前,肯定會回來。如果他不回來,我會為自己打算的。」佑晴說完,抓過被子蓋住腦袋,挺屍般的一動不動。
  
王氏總不能灌她喝,離開前,對她道:「藥碗給你放這兒了,你再好好想想。”
  
聽到關門聲後,佑晴坐起來,發了一會呆,起身將藥碗端起,來到廚房,都倒進了泔水桶裡。
  

  
她記得以前看過一個童話,漁夫從海裡撈出一個瓶子,放出了魔鬼。結果魔鬼一見面就要殺他,漁夫問什麼,魔鬼說在他被關的頭一百年來,他發誓誰解救了他,他就滿足那人的所有願望。在被關押的第二百年裡,他發誓誰把他放出來,他就滿足那人的三個願望。結果隨著時間的流逝,一直沒人來救他,魔鬼的心態變得扭曲,最後發誓誰把他救出來,他就把那人殺掉。
  
佑晴現在的心態和那‘魔鬼’有幾分相似。就算宋靖睿此時出現,她恐怕也高興不起來。只會怨恨他這廝出現的如此之晚,讓她等的如此辛苦。
  
「這樣不好,不好......」她吸氣呼氣,告訴自己要保持住心態。她現在的身型還不甚明顯,再堅持一個月沒問題,所以她還有等待的時間。
  
此時春暖花開,他就是下江南看看風景,也該來了吧。
  
因周祈升搬去新購的書齋內溫書,白天不在家,就剩她一個人在話,而鑒於前車之鑒告訴她,那是十分危險的。於是她一般在茶館的二樓閑坐著消磨時間,偶爾縫補縫補衣裳。
  
以前太平無事的時候,她每日都算計著以後該怎麼過活。
  
現在燃眉之急擺在跟前,她卻懶得動腦筋了,每日精神倦怠,大腦裡一片空白,什麼都不想。這一日照例在茶館二樓做針線,卻發現忘帶了頂針,反正家離這裡不遠,她決定回去取,順便吹吹這怡人的春風,放鬆放鬆自己的緊繃的神經。
  
「周姑娘——」
  
佑晴聽出來是秦棠的聲音。最近她常常能碰到他,是鎮子太小還是有心相遇,她傾向于後者。她十分禮貌的叫了聲:「秦捕快。」便轉身繼續走自己的路。
  
「周姑娘,真巧,我正想托人告訴你們家,這開春要修壩,你們家要出一個壩夫。我聽說你哥自從年前走了就沒回來,他要不回來,得出銀子雇人幫他服徭役。”
  
佑晴苦笑道:「他就是在家也要得出銀子雇人,今天正好碰到,我將銀子給您,您幫我們找個人替他罷。」人都不在了,卻還要花錢。
  
秦棠有心和佑晴接觸,聽她說要請他去家裡,自然高興:「那也行,我就隨你走一趟,正好看看你們家的戶帖,再確認一下你哥的歲數。”
  
她把他當做公職人員看待的,沒別的想法,就是有朝一日真的過不下去了。她也不會嫁給他,再耍手段騙他自己是處子,欺騙他好好照顧自己。佑晴打好了主意,等今晚上再跟姑姑說一說,叫她讓秦棠死心,別再在她身上浪費時間了。
  
她記得王姑姑把戶帖放到二樓的小匣子了,於是上樓找的時候,讓秦棠在一樓等她。秦棠為了避嫌,堅決不進屋,只在院內候著她。
  
她最近腦袋總不想事,記憶力都變差了,找了半天也沒找到戶帖,她便在房門處朝一樓喊了一聲:「秦捕快,您先等等,我再找找——」
  
沒有回應。
  
「秦捕快?你走了?」佑晴不安的扶著扶梯,慢慢的向樓下走,到了屋門口,她扶門向外看。忽然有一個人背著光影出現她面前,猛地的將她抱在懷裡:「佑晴,我來接你了。”
  
聽到這把聲音,佑晴身子不住的顫抖,眼淚在眼眶打轉,她壓抑住回身甩他一巴掌並罵:「你這廝怎麼才回來?」的衝動。吸了吸鼻水,道:「你是故意算好的嗎?要滿一百天才回來接我?”
  
“……皇兄病重,我走不開......」靖睿緊緊抱住她。他們相見的情景遠不如他設想中的有溫情,她沒有大哭,也沒有激動的無語倫次。怕是在等待的過程中,她耗盡了對他的期待。
  
「那你現在怎麼走開了?」她埋怨道,絲毫沒有深想。
  
“……他駕崩了......」他哽咽道:「順恩沒聽蘇溶把話說全,朝廷官員們反對皇上親征,是因為那時皇上就龍體欠安,根本無法出征......」
  
佑晴這才抬頭看他,發現他已然是富貴打扮,但眉宇間卻憔悴了許多,縱有華服美飾在身,整個人卻死氣沉沉,遠不如在這裡一同生活時看著有朝氣。

 

四十六 二周目(二十六)

皇帝竟然駕崩了?佑晴想像了他一去不返的許多種可能,唯獨沒敢往這方面想。
  
他的確是走不開,才不能來接自己回皇宮。她能想像到他面對的境況,皇帝駕崩,他身為嫡子親王不僅要協理朝政還要料理皇兄的喪事。而他如此抽不開身,卻還親自來接自己。她的心中暖暖的,就像外面這三月的暖春天氣。
  
她伸手撫住他的臉頰,希望她他能從兩人體溫的傳遞,感受她的關懷:「靖睿......其實你可以不必親自來的。”
  
「我答應過親自來接你,就一定會來。」他擠出笑容,有幾分疲憊。
  
她回頭看了眼屋內的農家陳設,有些捨不得的問:「我們現在就要走嗎?”
  
他眨了眨酸澀的眼睛:「我們沒有太多的時間,還有一堆事等著我們。下個月初一,新帝就要登基,我必須在那之前趕回去。”
  
「新帝?」她堂姐藍皇后的獨子,今年只有八歲的太子?國家危難之時,幼主登基,這其中會有多少煩心的麼蛾子事,想想就夠人頭暈的。
  
「嗯,我會輔佐他成為一個好皇帝。皇兄臨終前,我答應過他的。」他現在是攝政王了,卻因為一個女人離開皇宮,想必朝野那些大臣聽到了,又會說:「昭王輕浮,不可托重任」這樣的話了。
  
可是沒辦法,他為了履行自己的承諾,必須最後任性一次。
  
佑晴驚訝的道:「你是攝政王?」是啊,現在這樣的局面,如果靖睿不做輔政親王,小皇帝不能親政,朝政則由太后和太皇太后把持。比起後宮婦人,或許皇帝更信任他的弟弟能挽救這個國家,縱然他以前從沒想過要承擔大任。
  
提起這個攝政王,靖睿絲毫沒有掌握權力的興奮,只覺得疲憊不堪,他微微頷首。為了讓佑晴輕鬆點,他故意打趣的道:「至少現在沒人敢把你關起來了。”
  
這時聽到門口有人道:「殿下,可以動身了嗎?”
  
佑晴這才看到院內已有幾個護衛侯在那裡,她這才想起秦棠來:「秦捕快呢?」靖睿冷聲道:「你糾纏你的那個人嗎?已經不在這裡了。”
  
「你把人怎麼樣了?”
  
靖睿道:「反正沒殺他。」說完,接過一旁護衛遞過來的斗篷裹住佑晴:「我沒法給你準備回宮的儀仗,咱們就樣簡簡單單的走罷,行嗎?”
  
“……不告訴王姑姑一聲?”
  
「這些小事,有人替咱們辦,他們該得的一樣不少。」靖睿忽然正色的問她:「你沒透露過你是誰吧。”
  
佑晴被他的凝重神色唬的怔住,其實她一直不說出自己的身份,不僅是不想折騰王姑姑,同樣也是在保護她,她堅定的搖頭:「他們並不知道我是誰。”
  
「那就好。」他笑了笑:「那樣他們還能活下去。”
  
這時護衛又催道:「殿下,該走了。”
  
靖睿擺擺手示意那人知道了,然後對佑晴笑道:「隨我走罷,這一次,就算回到南京,亦不會有人能傷害你了,別怕。”
  
她隨著他緩步走到院門口,見巷口停著一架不顯眼的馬車,最後一次回眸看了眼這裡,想到和宋靖睿在這裡生活的點點滴滴,不禁眼睛酸澀。
  
她轉過頭,看向前方:「走吧,帶我回去。”
  
從今天開始,迎接她的將是另一種生活了。
  

  
顧及她的身子,車馬不敢快行,由此耽誤了不少時間。直到踏上了回京的船舫,速度才真正快了起來。上船後不久,佑晴就換掉了在農家時穿的粗布麻衣,也有了丫鬟伺候,可她仍舊開心不起來。
  
這次回京,的確不用害怕被圈禁了,但未來卻可能更加難走。早先丟掉了藩都,貿然回京的話,有可能被治罪,可是只要皇帝開口饒恕他們,他們還能過上悠閒的生活。
  
現在呢?自由了,可承擔的責任更大了。稍微讀史的人都曉得攝政王和未親政的皇帝簡直是世間不共戴天的仇人,兩強相爭,最後不是同室操戈就是同歸於盡。這是宋靖睿面對的局面,至於她也好不到哪裡去,聽靖睿說,藍家的上下早就成了一個空殼,除了爵位還在,其餘的掌握的實際權力自從叛亂消息傳來,早就被皇帝扒的一乾二淨。
  
藍家做為外戚,每日夾起尾巴做人,輕易不敢出府一步。就連一貫囂張的藍邵誠,也收斂到了極點,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比閨秀還老實。
  
她這次歸來,藍家分別有做皇后和攝政王王妃的兩個嫡女,情況會有所好轉,也意味著局面會更混亂。
  
佑晴睡到半夜,一摸身旁,不見了靖睿的人,再一看,見他穿著中衣站在窗前發怔。她便坐起來,自己先穿了衣裳,又拿了件外裳走過去給他披上,道:「我好久沒看到過這麼漂亮的星空了。”
  
「那是你以前沒注意看,它一直在這裡,從沒變過,何談哪天漂亮哪天平庸?”
  
佑晴本想善解人意,醞釀一下溫馨的氣氛,卻被他這麼嗆著說話,她心說宋靖睿你是又恢復本性了,不彆扭不能說話,於是臉一沉:「我去睡了,你守著夜空繼續看罷。」靖睿見她要走,一把抓住她的手:「你既然醒了,陪我待一會,就一會。」望了眼星空,改口道:「今夜星辰果然比以前漂亮千百倍。”
  
這次歸來,和來時大有不同,光護衛就有幾百人,當然這一切都是為了保護攝政王夫妻,比在昭王府時風光多了。恰好時值深夜,身邊無人,佑晴覺得是個好機會夫妻兩人好好商量未來的事了:「靖睿,我看你這日一直愁眉不展,你在擔心什麼,能跟我說說嗎?”
  
靖睿環住她的腰,將下巴墊在她肩膀處,歎道:「你說我擔心什麼,叛軍的勢頭比一開始的確減弱了不少,可北方大半領土都在他們手中。我害怕,在我手中葬送了祖宗基業。不,不能說葬送,郕王也姓宋。”
  
「那,你有信心把他們打回去嗎?”
  
「我想把撫遠將軍放出來,叫他帶兵去打鐘世彥。可是母后不同意......」靖睿更正道:「不,是沒人同意。我這個攝政王的權力並沒現象中的大,母后干涉我的決定,大臣不擁護。”
  
那撫遠將軍是鐘世彥的父親,自從他兒子叛變的消息傳來。皇帝仁義,只將鐘家老小下獄關了起來,而沒有推出去砍了。宋靖睿認為鐘世彥那點本事都是學他爹的,用父對子,正合適不過。可惜這個想法剛說出來就被他母后一口否決,大臣反對者甚多,吵了幾天沒有結果,正好此時順恩返京告訴他王妃有了身孕,他就拋下這些,來接佑晴返京了。
  
等他回去,仍要面對一堆的口水戰。
  
靖睿一般不是單純發牢騷的人,就算他嘴上抱怨,但心裡一定早就有了解決的法子。於是佑晴頓了頓,輕聲問:「你下一步打算怎麼辦?”
  
「親征。」靖睿道:「只有打勝了仗,有了本錢,我才能站住腳。”
  
佑晴看著他,吸著冷氣道:「他們都聽你的了,誰聽皇上的?」攝政王這個身份本來就夠棘手的了,再是個有軍功,挽救國家于危亡的攝政王,日後不被除掉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管不了那麼多。現在最緊要的是國家安危,不是我自己。」靖睿鎖著眉頭:「我帶兵出征,帶上鐘世彥的父親,我不是要他做人質,而是做軍師,希望能旗開得勝,阻攔住他們攻城掠寨的步伐。”
  
「鐘將軍會不會......」
  
「他家幾代忠烈,忽然出了鐘世彥這麼個亂臣賊子,他爹恨不能手刃他,親自清理門戶。」靖睿把佑晴緊緊抱在懷裡,充滿愧疚的道:「回京後不久,我可能就要離開你,在孩子出世前都沒法趕回來,你別怪我......」
  
「你這幾天糾結的就是這個?”
  
靖睿坦誠道:「這是其中之一,也是最鬧心的一件。”
  
「你只管去,我一個人撐得住。」佑晴學著他的語氣道:「咱們的孩子以後還要封王呢,不打回點土地來,以後連就藩的地方都沒有。”
  
當初棄城而去,不管他如何說服自己是逼不得已,但在心中終究有一個道坎,不將失去的贏回來,他怕是永遠咽不下那口氣。況且這麼要緊的關頭,她總不能使小性子哭喊著阻擾他。太后和大臣對他的否定,他已經夠鬧心的了,總不能要他在她這裡也得不到支援。
  
靖睿望著她笑了又笑,其實他是很善於應付兩人間對話的,可是此刻卻在她面前不知如何做回答了。只將妻子抱在懷中,一言不發,用自己的懷抱溫暖她。
  

  
作為攝政王的王妃,藍佑晴回到南京本是一件大事。可是因為她姓藍,恰好是個現在僅次於‘鐘’的倒楣姓氏,藍皇后特意從宮裡傳旨出來,叫迎接儀式一切從簡,切忌太過招搖。從這點看,藍佑晴覺得她堂姐過的也如履薄冰,丈夫死了,兒子年幼,小叔子以前是個紈絝王爺,怎麼看都不靠譜,現在自己的堂妹,也是叛軍賊首之一的‘小姨子’又回到南京。
  
昭親王這段日子一直住在原來的孫丞相府中。這位孫丞相不知是不是收了郕王的錢,一直勸說老皇帝給郕王大片的封地和兵權,加之老皇帝的確偏心的寵愛郕王,於是埋下了禍根。當叛亂爆發後,新即位的皇帝第一個就把他收拾掉了,多年賣官鬻爵積攢下的家業抄沒一空,原本堪比王府的丞相府亦在抄沒之列。
  
如今,這座府邸被太后賜給自己的兒子昭王暫時做了王府。
  
佑晴是在早上進京的,一路被迎到了王府內,她有孕在身,經不起折騰,進了王府後就去正房歇了。
  
她躺在床上摸著自己的小腹,歎道:「孩子啊,可苦了你了。」正說著就見宋靖睿走了進來,他讓房內伺候的丫鬟退了下去,就往佑晴身邊一躺,有氣無力的道:「記得一個時辰後叫我。我得進宮見母后和皇后娘娘,商量三天后的登基大典。”
  
佑晴道:「你剛回來就要去她們嗎?在家多歇一會罷。”
  
「你沒看一路上多少個信使來催麼,今天要是見不到我,她們就得派人來這裡抬我。”
  
「我呢?我什麼時候進宮?”
  
「登基大典之後吧,現在你堂姐可顧不上和你敘家常。”
  
「......」她推了推他:「靖睿,太后和皇后......還不知道我是佑晴而不是佑昕呢吧......你跟她們說過嗎?”
  
靖睿懶洋洋的搖搖手:「自從鐘世彥那廝叛亂開始,你們藍家發生的任何事和這個相比都不值一提了。」他這時調轉身子面向她,把她攬進懷裡笑道:「我找個時間和母后說清楚,你放心罷,芝麻小事而已......先讓我抱著你躺一個時辰,今晚上我可能要連夜見幾個禮部官員,不能回來陪你......」
  
佑晴聽了,心中有幾分失望,不覺往他懷裡靠了靠。
  
等佑晴醒了,宋靖睿早就不見了。她知他是進宮了,可還是忍不住問身邊伺候的丫鬟殿下什麼時候離開的,去了哪裡。得到那個早就知道的答案,她不禁在心中嘀咕,還不如一起被圈禁呢,這整日不著家,恐怕以後事務多了,更見不到人影了。
  
回到南京的第一頓晚飯是佑晴自己吃的,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可她吃的味同嚼蠟,還不如在盤禮鎮沒牛肉的那會。
  
「娘娘,洗澡水燒好了。”
  
用了晚飯,沐浴熏香,入寢安眠,不,獨守空房。佑晴一想到這點就覺得渾身無力。
  
她懷著身孕,不適合去堂子洗,就簡單的叫人抬了浴桶來,她等水溫合適了坐進去,由丫鬟們伺候著淨了周身。
  
又過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了,而且還不用擔心被圈禁失去自由,可她為什麼卻惴惴不安呢?
  
她撩了一汪水在掌心,看著自己仍舊細嫩的手心:「還是在盤禮鎮的日子過的太短了,連老繭都沒生......」說完了,枕著手臂搭在浴桶上:「那樣的日子實在太短了......」想了想,改成靠在浴桶邊緣的姿勢,心想以後免不了要和太后和皇后周旋,她們是什麼樣的人,好對付嗎?
  
能做女人中最高地位的兩位,怎麼可能好對付?
  
“唉——”
  
洗完了澡,由丫鬟給她擦乾了周身和頭髮,佑晴便上床休息了。
  
在南京的第一晚,她希望自己睡個好覺,做個好夢。
  
前半夜她的確睡的不錯,至少在夢裡,宋靖睿是在身邊的。可漸漸的,下腹部越來越不舒服,在天亮時幾乎轉變成了絞痛,痛的她眼前黑一陣白一陣,額頭滿是汗珠。
  
當感到熱流濕了衣褲,她含著眼淚,掀開了被子,果見滿目的殷紅。
  
「來——來人——」她拼勁全身力氣,卻沒發出多大的喊聲。
  
她知道,她的孩子恐怕保不住了。
  
她身體極度虛弱,可那血沸騰了一般的奔流不停,源源不斷的從她體內流出,連她自己的性命恐怕都要保不住。
  
這是她回到南京的第二天,卻要死了。
  
丫鬟們看到這個場景早就嚇的面無血色,有的急忙跑了出去。她不知她們是去叫大夫了,還是去叫宋靖睿了。不過等這兩人到了,她恐怕已經離開人世了。
  
她礙了誰的路,那人要狠毒到取她和孩子的性命?她甚至不知那人是如何做的手腳。
  
難道是昨晚洗的那次澡?洗澡水里加了東西?
  
她這樣死去的話,大家都會以為她是因旅途勞累,引起流產血崩。
  
留在屋內的丫鬟們則七手八腳的脫掉她的下褲,在她耳邊喚著:「娘娘——娘娘——您醒醒——」
  
也不知折騰了多久,她終於精疲力盡,閉上了眼睛。


四十七 三周目(一)

宋靖睿在甲板上袖手而立,江風將旗幟吹的獵獵作響,聽在他耳中覺得煩躁。便轉身回了船艙去見自己的王妃。他想不明白昨天還口口聲聲贊同回京城的佑晴,為何今早上一覺起來,就改了主意,說什麼都要船舫立即靠岸,寧願隱姓埋名在民間生活也不願意再回宮。
  
皇兄給他留下的是一個爛攤子,而且這個爛攤子如果處置不好,還有越來越爛的趨勢。現在外敵沒退,後院又起來了火。本以為把佑晴接回來,有個能說交心話的人,當然,前幾天他也是這樣認為的。
  
現在她突然變卦了,叫他一頭霧水不說,心情亦再度不快起來。
  
以前他一旦變臉,藍佑晴一般不和他正面發生衝突,以往經歷那麼多,卻沒一樣真正傷了兩人元氣的。這一次卻不一樣,藍佑晴一覺醒來,簡直是換個一個人,說什麼都要下船,甯死不往京城走半步。他最近脾氣也不大好,自然免不了發生口角。
  
真正吵起來,他才發現自己王妃的厲害,幾次過招,他就落了下風,於是憤而出走,在甲板上吹風。等自以為冷靜了,才轉身回來看她的狀況。
  
這會的佑晴還保持著他離開時的姿勢,雙臂抱膝縮在床角,見他來了,瞭了他一眼,冷冰冰的道:「停船靠岸。”
  
靖睿只作耳旁風,親自斟了一杯茶遞給她:「潤潤喉嚨。」佑晴剛才又哭又鬧的折騰了半天,這會口乾舌燥,但堅決不接納宋靖睿的好意:「喝完了繼續吵嗎?”
  
「那你還是別喝了。」靖睿將茶潑了。盯著她看了一會,冷笑道:「反正你上了賊船了,不回也得回。真奇怪,要是不想跟我回來,你在盤禮鎮獨自等待那會就該逃跑!誰叫你不跑的,活該。」說完了,自覺這番話說的有點重了,趕緊注意觀察妻子的表情,見她沒因為自己的言語刺激變得怒不可遏才松了一口氣。
  
如果早知道回宮立即就被人殺掉,她當然會跑。
  
所以現在明知道回去沒好果子吃,偏向虎山行,她才叫腦袋有問題。
  
“……我不跑是因為孩子需要父親,但現在......」自己能中招,宋靖睿疏于防範也有部分原因:「你既然保護不了我們,還不如不見你。”
  
靖睿訝然,可考慮到她有孕在身,深吸一口氣,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我怎麼就保護不了你了?就因為你做了那個可笑的夢?」她早上一睜眼就反復莫著自己的小腹哭著低喃,還在還在。他問她是怎麼了,她就講了一個她回到南京當晚身死的夢,在之後就是反復遊說他,要他暫時把她放在民間生活,他不同意,她就撒嬌賣乖,他還是不同意,她就破罐子破摔,態度一落萬丈,又哭又鬧,他仍舊不同意,於是就到了現在這步田地。
  
她重重點頭:「孩子不在你肚子裡,你當然不知道那種感覺。”
  
靖睿自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受著她的貶低,其餘的他都忍了,唯有說他不疼惜孩子這點他忍不了:「什麼感覺?假如真像你夢裡說的那樣,我就不慘嗎?你和孩子都不在了,我難道還能活下去嗎?!別以為只有你一個人傷心!”
  
佑晴道:「我們命都沒了,你還活蹦亂跳的,再去另娶一個王妃就是了!反正有人看我不順眼要除掉我,叫我騰地方。”
  
靖睿聽出她隱含的意思,噙著冷笑走近她:「現在就咱們兩個人,你怎麼說都行。要是回到南京你再說這樣的話,你真的死了,也是死于這長沒把門的嘴。”
  
害死她,空出昭王妃的位置,想這麼做的人是誰,他的母后是最大的猜疑人選。
  
「我說錯了嗎?你自己說說看,我夢到的情景有沒有可能發生?」見宋靖睿沉默,她氣道:「不說就是預設嘍。反正我回去就是送死,我不如就死在這裡,起碼山美水美。”
  
「......」靖睿覺得自己快被逼瘋了:「我都說了 多少次了,有我在,你不會有事,你怎麼就不信?」他相信這是句發自肺腑,也是感人肺腑的話,不想藍佑晴聽了,眉毛和鼻子一皺:「少扯了,你忙著太子的登基大典,哪裡顧的上我們娘倆。”
  
靖睿指著船艙外,威脅道:「行,不願意回京是吧,我現在就把你撇下,你去山裡做野人罷。”
  
「真的?」佑晴聽聞,眼睛一亮,喜不自禁的道:「那快停船。”
  
靖睿是嚇唬她的,怎能真停船,剛說完就反悔了,但說過話的不能收回,於是繼續逼她:「那樣的話,你就和我分開了。”
  
剛經歷過生死的佑晴很能豁的出去,況且她受的這些罪都是因為宋靖睿:「和你比起來,當然是孩子的安危更重要。”
  
他差點將下巴驚的掉在地上。她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他以為他們倆雖然沒到生死相隨的地步,可也能夫唱婦隨的,再說前幾天他們確實過的很好。
  
她冷不丁的就對他冷若冰霜,現在又拋出這樣的話來。雖然孩子十分重要,但怎麼就重要過他了呢?
  
靖睿決定不能服輸,為了自己的顏面,他繼續自己外強中乾:「別扯孩子,是你自己怕死罷。與其說我和孩子誰重要,不如問問你自己,我和你誰更重要......」
  
佑晴面對這樣的問題,回答起來也不含糊:「當然是我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藍佑晴!你敢這麼說,你是一點情分都不顧了!」宋靖睿被她傷的千瘡百孔,氣勢落了大半,橫眉冷豎卻半點不駭人,反倒像一個走投無路的可憐蟲:「你既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又憑什麼怪我沒保護好你?你自己都這般自私,大難臨頭的話,你不為我,我又為什麼要護著你?”
  
佑晴哼笑道:「你這麼說不嫌丟人嗎?如果我有你的地位,有你的權力,我肯定能保護好自己身邊的人,而不是眼睜睜看著他們死。”
  
「可笑,你說這話就不覺得丟人?我哪一次沒保護在你?就因為在你的夢境裡,你死去時,我沒在。你就恨上我了?你講點道理行嗎?”
  
佑晴冷然道:「有一次就夠了。那我問你,你一直都在糾結是否帶兵親征的問題,可曾考慮過我面對的危險?哈,沒有吧。”
  
「......」這次回來幾番對話下來,她更加底氣不足了:「你得容我一件件想。」佑晴微笑;「於是暫時輪不到我,沒關係,你放我下船,等你處置好家國大事,再來接我。你現在是攝政王了,藏個把人在民間還是挺容易的吧。”
  
靖睿不得已,只得使出最後的殺手鐧:「你不回宮,母后肯定逼我娶別人。你就算生了孩子,以後也是名不正言不順。」佑晴只挑挑眉,十分灑脫的攤手:「總比死了強。」靖睿覺得她沒發現重點,忍不住提醒:「我會娶別人。」她默了一默:「哦。”
  
「就一個‘哦’?”
  
「如果真的有人要你另娶王妃,就算我不願意,我也得給人家騰地方。你是不是另娶他人,不是我說了算的。難道不是嗎?」佑晴數著手指:「太后,朝臣,你自己,最後才輪到我。”
  
靖睿緊緊握住她的手腕,傷心欲絕的道:「可你能影響我,你怎麼就不明白?」說罷,甩開手,再次踱步出了船艙。
  
佑晴看了眼他的背影,轉而輕撫自己的小腹,道:「娘一定會保護你。”
  

  
晚上宋靖睿沒有回來,佑晴自己先睡下了。到了半夜,覺得周身有寒意,微微睜開眼睛,見宋靖睿繃著臉站在窗前賞月,這個情景並不陌生,她瞥他一眼後,便轉身連朝裡躺下了。待了一會,她坐起來,朝他道:「你不冷嗎?」聽不到宋靖睿的回答,她便聳聳肩:「那看來是不冷。”
  
見他跟木頭似的一動不動,她便披衣下床,來到他身邊推了他一下:「喂。」靖睿本來覺得這樣扶窗而立,英姿偉岸。不想被她猛地一推,氣氛全沒了,加之白天發生的爭吵,他會心煩,沒好氣的道:「你幹什麼?”
  
「看你是不是夢游了!」說完,佑晴佯裝驚訝:「啊,忘記了,夢游的是人不能叫醒的。抱歉。」靖睿瞪了她一眼,眺望夜空:「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佑晴道:「如果不是關於我和孩子的,不想聽。”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自私?”
  
自己可能馬上就要死了,此時再去想其他的事,才叫不合時宜罷:「什麼時候,從今早開始。」靖睿都不記得自己多少次嘲笑那個夢的荒謬了:「你當自己是誰,做的夢還你能算數?我看你真不必回宮了,該建座廟宇把你供起來。”
  
佑晴面無表情的道:「不管你怎麼看,只要我自己相信就夠了。我堅信它會發生,並會按照它會發生的情況來做應對。”
  
宋靖睿被她這套‘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的說辭給打敗了。她就像著了魔,任誰勸都不聽,他束手無策:「你所謂的應對,就是不跟我回宮,拋棄身份,拋棄我?你怎麼不想想,假如有人真要你死,就算你逃到民間,也一樣派人去殺你。你遠離我,我更保護不了你。”
  
佑晴也無奈了,心煩意亂的說:「難道我非死不可嗎?」靖睿這時攬她入懷,柔聲道:「你別離開我身邊,我就能保護你。別再想那個夢了,雖然它十分可笑,可也提醒了我,不該只想著旁的事,你和孩子更重要。”
  
佑晴不是不相信他,而是敵人在暗,他們在明,況且她還有孕在身,初來乍到的宮鬥新手根本就是個活靶子:「我......」靖睿握住她的手,好幾乎是懇求她:「夢是反的,你不是還夢到藩都被破,你我都死了麼。可現在咱們還活活的好好的,不是嗎?這一切肯定能夠避免。”
  
都不知是誰動的手腳,如何避免?佑晴想把手抽出來,可他握的大力,她掙扎不出:「你根本就......」
  
靖睿道:「我不像你那麼薄情,如果你和孩子死了,我也沒法活。不如現在一起跳江死了,還能一家三口在一起。”
  
佑晴才不信他的話,哼笑道:「剛說我可笑。可您呢,才是為了一個夢就要尋死覓活的。不像您吶,九殿下。」這個節骨眼,他能放棄家國去死?
  
「我不是為了一個夢,是相信你。你不是堅信回去一定會死嗎?那我相信你!早死晚死都是死!咱們一家三口在今夜就共同去了吧。」靖睿拽著她的手向外走:「我不會水,咱們閉眼跳江,一了百了。”
  
佑晴嫌他這招幼稚,故意氣他:「您先去,我隨後就到。免得我落水了,您被人救上來,等您死透了,我再去。”
  
靖睿騎虎難下,走到船艙門口,回頭道:「那我先去了,你快點。」佑晴朝他笑了笑:「臣妾隨後就到。」宋靖睿便走了出去,須臾轉身又回來:「我真的走了?”
  
「臣妾馬上就到。”
  
靖睿沒辦法,硬著頭皮來到甲板上繼續袖手吹江風。
  
值夜的護衛們見殿下一個人在船頭髮呆,上前勸說殿下要注意身體,快回艙裡安歇。可是靖睿是自己出來的,藍佑晴不出來找他,他總不能厚著臉皮再回去。便繃著臉道:「本王睡不著,你們自顧做事去吧,不要打擾本王。”
  
護衛們心想,九殿下和傳言中卻也不大一樣,心系國家大事,徹夜難眠啊。正要感動的退下去,就聽船尾忽然有人喊了一嗓子:「不好了,有人掉下去了——救人吶——」
  
靖睿正愁這事呢,就有人掉了下去,他不禁展顏一笑:「掉的好,正是時候。”
  
那幫護衛們一怔,紛紛在心中道,九殿下果然和傳聞中的一樣荒唐,人掉到江中,竟然說掉的好。
  
嚷嚷救人的動靜很大,可是靖睿等待的藍佑晴卻一直沒出現。
  
她應該聽到了外面吵鬧說有人落水的消息,可她為什麼不出來看看?
  
難道就像她說的,自己對她不是那麼重要?
  
能保護她的時候,她就和自己好。一旦覺得他保護不了她了,她立即對他冷若冰霜,一把推開,毫不猶豫。
  
雖然可悲,卻是事實。
  
「阿嚏!」吹著冷風的靖睿心煩意亂,揩了下鼻子:「姓藍的,你什麼人吶!”

 

四十八 三周目(二)

這個薄情之人,還真坐的住陣,明明有人落水了,如果她心裡稍微有那麼一點自己,也應該出來瞧上一眼罷。靖睿此時不光灌了一肚子的江風還生了一肚子的怨氣。
  
這時他忽然一怔,她沒追出來,而剛才又有人落水,難道是她?
  
想到這裡,他只覺得渾身冰冷,手心裡全是冷汗,因為著急,差點連囫圇話都說不出來了:「人,人呢?人在哪?”
  
一旁的護衛忙道:「什麼人?”
  
「掉進水裡的那個人呢?」他推開護衛,匆匆邁步向跑,他記得剛才聽人說是船尾有人掉下去了。她不是真的以為他會跳江,傻乎乎的追著他去了吧。或者因為不停船,想要跳水逃走?
  
趕到船尾時,落水的人已經被救上來了,周遭的人原本圍的水泄不通,見他來了,紛紛避讓。靖睿見甲板上躺著一個還順嘴吐水的男子,一顆懸著的心才落回了腹中。
  
「就他一個人落水?”
  
「回殿下,是。”
  
靖睿渾身虛軟,怔怔的道:「那你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罷。”
  
既然不是佑晴,那麼她在哪裡?想到這裡,他轉身就跑,一口氣回到船艙,發現自己的王妃正心安理得的睡在床上,聽到他的腳步聲,眼也不睜的道:「怎麼回來了,你不是要跳江嗎?”
  
靖睿脾氣是收斂了許多,且礙于她有孕在身,一忍再忍,而現在他忍不了了。她不擔心他,也不知道他有多擔心她,最叫人氣憤的是,她還說風涼話揶揄他。他把她的被子一掀:「你到底長心了沒有?你竟還能睡得著?”
  
佑晴白了他一眼,把身子蜷了蜷:「我怎麼沒長心?」他氣惱的指著外面:「你沒聽到外面吵嚷嗎?有人落水了,你就沒想到那人可能是我,出去看一眼?」佑晴含笑道:「你夠壞的了,為了誆騙我,故意推人落水?”
  
她居然這麼認為?他咬了咬唇,眯著眼睛質問她:「不管是誰落水,你要是擔心我,就該出去看看!」佑晴哼笑:「如果是你落水了,哪會是這點動靜,早就鬧翻天了。再說,你心中有國家社稷,這會拿刀架你脖子上你都不帶去死的,還能因為我去跳江?我從一開始就不相信你能走那一步。”
  
她說了那麼叫人寒心的話,宋靖睿也決定送她一句,讓她嘗嘗滋味:「對,我心系國家危亡,你確實沒這點重要,大亂未平,我怎麼可能因為和你置氣就跳江跳河的!哼。」說完就後悔了,他難得強硬一回,可想到她有了身孕,他決定身為丈夫多擔待一些,先不和於是也上了床,從後面抱住她,在她耳邊低聲道:「......佑晴,你是不是懷孕之後太疑神疑鬼了些?現在形勢是不大好,可因為害怕就不回宮這實在說不過去。我險些被侍寢女官殺掉,我也沒說自此逃離皇宮啊?”
  
佑晴一點顏面不給他留,直接戳穿:「可您逃離了女人。」堵的宋靖睿心口一悶,過了好一會才又勸道:「咱們回去後,我保證加派人手裡三層外三層的護著你,任誰都動不了你分毫。”
  
佑晴凝眉:「明劍易躲,暗箭難防。有人不想我或者咱們的孩子出世,一日不成,日日惦記。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光是那種畏懼的感覺就足以要我的命。”
  
靖睿將她抱緊:「可我捨不得你。你在我眼前,我每日能看到你,知道你平安無事。如果把你藏到民間,我看不到你,肯定每天牽掛你,簡直沒法活。回京後,府裡的人叫順恩挨個察看,你吃的用的,先叫人查驗,我就不信嚴防死守之下,連個蒼蠅都飛不進來,誰還能害到你!”
  
宋靖睿改了態度和她好好商量反倒叫她心中不舒服。如果他一直持強硬的態度,她或許真的就和他死扛到底了。她這人就是吃軟不吃硬,她今天從早上開始屢次挑釁他,他都忍受了,這會又來柔聲細語的對她保證,佑晴想了想,這次終究沒有再對他口出惡言,而是輕聲說:「我累了,明天再說罷。”
  
靖睿聽出她的話有緩和的餘地,輕笑道:「嗯,明天再說。”
  
-
  
早上醒來,她覺得自己好像挨著一個火爐,正確的是說是這個火爐抱著她。
  
「靖睿?」她感到耳邊他的呼吸都像是噴火。
  
他兩頰潮紅,嘴卻慘白的無半點血色,聽到她的呼喚,勉強的睜開一絲視線,隨即抿了抿嘴,又將眼睛閉上了,啞聲道:「......我不太舒服,讓我躺一會......」話一出,不光是佑晴,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這根本就口破鑼。
  
她摸了下他的額頭,不用說,燙的驚嚇人,她急忙叫丫鬟去傳船上帶的大夫過來問診。那大夫號完脈,一臉的凝重,將佑晴叫到一旁告訴她說,小王爺的情況不太好,急火攻心,體內虛火旺盛,而另一邊卻吹風著涼,這一冷一熱相遇,病症最急最厲最難消。況且這船上只有幾味尋常的藥,遠不能夠給殿下開方子所用。
  
佑晴覺得自己也快急火攻心了,她不忍的問:「用現在的藥撐著,他能熬多久?」那大夫道:「殿□內的虛火消了,再用發汗的方子,這病問題就不大。若是......情況就不大好說了。」他不敢將話說死,否則到時候九殿下出了個三長兩短,他可擔待不起。
  
回到宋靖睿身旁,,見他無精打采的坐在那裡,昨天還精神奕奕和她爭長論短的人,現在乖的像個小兔子。
  
大夫說的心火是什麼,她當然知道,才會左右為難。
  
「大夫說你沒事,喝幾味藥就能好......快躺下罷。”
  
靖睿指著門外道:「你有孕在身,不方便在我身邊伺候,你去別的地方,等我病好了,再回來。”
  
佑晴嗯了聲,道:「一會藥好了,會有丫鬟伺候你喝下。等你病好點了,我再回來。」說完,當真走了。
  
待她離去,靖睿心如刀絞,雖是他要求她離開的,可她走的這麼絕決,根本就是怕他把病傳給她。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前方的災難還未可知,她就要飛走了。他才有點小災禍,她轉身便離開。
  
「來人——」他扯著嗓子吼了一下,這一吼,差點咳出血來,趕緊咽了咽,不敢再大聲說話。等丫鬟來了,他吩咐她們去端紙筆來。
  
他就看著鋪開的白紙,提筆半晌卻一個字都不曾寫下。他的本意是嚇嚇她,可又怕她認真了,造成事情更加無法挽回。
  
不,她那種人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見他動了真格的,肯定嚇暈了,乖乖聽他的。
  
剛寫完,沒等他派人去傳,就看到藍佑晴端著水盆走了進來,他將紙張疊起來,拍在矮桌上:「你過來。”
  
她早就習慣兩人較勁期間,他忽冷忽熱的態度。她將帕子透濕擰乾,到他身邊往他額頭上一放:「有事躺著說,我剛走你怎麼就起來了。」說完了,就去搬床上的矮桌:「是什麼加急的軍情嗎?病著還要處理。”
  
靖睿躺下後,摸著額頭上她給自己降溫的帕子,小聲嘀咕:「你不是走了麼,回來作甚?”
  
畢竟在一起生活這麼久了,他的心思她還能不明白?她要是真走了,這廝肯定怨氣沖天,窩著一股火必然病的更重。佑晴瞧他這副受氣樣,忍不住無奈的笑道:「怕你哭鼻子唄。”
  
從昨天開始她就沒笑過,唯一幾次扯起了嘴角還是冷笑,現在她雖然也不是開懷大笑,卻笑溫柔可人,靖睿看著她,怔怔的道:「我還是喜歡你笑的樣子......」拉住她的手,幾乎用哀求的語氣求道:「別走,行嗎?”
  
他尚在病中,此時像個找人依靠的小孩一樣扯著她的手不放,叫她於心不忍,嘴唇動了動:「......現在養病最要緊,先別想起他的事了。”
  
「怎麼能不想?你想帶孩子離開我,這麼大的事,你叫我如何不想?」他看著她的眼睛,道:「藩都被破,你我一路逃亡,你就想過離開我。為什麼現在你還會產生這樣的念頭,難道咱們在一起生活這麼久,就沒有一點令你動容的地方嗎?”
  
她推開他的手:「我去看看你的藥。”
  
她仍舊沒有同意和他一起回去,靖睿萬念俱灰,淡淡的說:「......罷了,我不會喝的。」說完,側身向內躺著,不再說話了。佑晴心裡難受:「你別鬧脾氣了......」
  
說他鬧脾氣,他索性鬧到底,撐坐起來,喚人進來吩咐下去,停船整備,沒有他的命令不許開船。
  
「你這是做什麼?」很快,她的確感到船速在變慢:「如果不同意和你回去,咱們就在這江上漂著麼,新帝的登基大典,你撒手不管了。”
  
靖睿聲音低啞的道:「不管了。」看她的眼神卻無半點鬆懈,死死凝視她的眼眸不放:「你不想回去,我給你考慮的時間。”
  
「船上缺藥材,再不上岸,害的是你自己。”
  
他很坦然的說:「無所謂。」以一種視死如歸的口吻道:「你要帶著孩子離開我了,死就死罷。聽你的口氣,你的受的罪都是因為我,我死後,你不用再受罪了,遂你心願不好嗎?”
  
「......」佑晴看著他,緊咬牙關,卻再說不出一句責駡他的話。憤恨之下,轉身便走,等她端著湯藥碗回來的時候,他仍舊是那副‘死就死了,無所謂’的態度。
  
她給他吹了吹藥,道:「趁熱喝了罷。」他閉目搖頭。佑晴長歎一聲:「你是在威脅我嗎?咱們在這多停幾天,新帝登基大典就向後延,朝中本來就有人看輕你,你這麼一鬧,後果你自己知道。你覺得我能受你的脅迫,你錯了,我這人十分自私,斷不會考慮國家危亡和江山社稷,你願意拿這個跟我賭,咱們就熬著!反正我無所謂。」說著,叫人搬了凳子過來,在他床邊坐下,抱著肩膀看他:「不想喝藥,咱就不喝。”
  
因為停船不走,兩人間又沉默不語,真的仿佛時間靜止了一般。佑晴說不心急會是假的,生病可不是鬧著玩的,她只想宋靖睿暫時把她放在民間,並不想將他毀個徹底,當不成攝政王順便把命也丟了。於是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她就放棄了,將藥碗重新端給他,語氣放軟:「靖睿,把藥喝了罷,叫船開起來,你不光要趕回南京,你還得上岸抓藥呢。”
  
靖睿眨了眨眼睛,眼淚漸有淚光:「我知道自己做的不好,可我已經在努力了。我知道你在盤禮鎮等我,我一刻不敢鬆懈的趕去接你。你自私,把孩子和你自己擺在我前面,我理解。可你也應該設身處地的為我想想,我要面對的局面是怎麼樣的,你害怕回去受到加害,其實我也怕,母后,將要即位的太子,和現在的皇后娘娘,他們無論哪一個人,嘴上說要依靠我,都不是真的。我現在能相信的人只有你,可你還要離開我。我們不是應該彼此信任,互相扶持的嗎?”
  
「......」佑晴眼睛一酸,趕緊別開目光。
  
他繼續道:「你現在不想回去,要在民間暫時生活一段時間,等我坐穩攝政王的位置再來接你。可如果我坐不穩呢?害你的人,歸根結底是想害我,咱們早就休戚與共了。不是你說躲就能躲的過去的,只有一起向前走,去和他們爭,才能保命。說好聽我是攝政王,說不好我就是個孤家寡人。說不定哪天就有性命之憂......你我分開,只會叫他們更有可乘之機。如果你不跟我回去,我一個人沒法面對他們,你一個人在民間也沒法活好,與其那樣,不如我在這裡就病死。”
  
佑晴被他一番話說的有所動容,她不回宮,難道就能保的住性命麼。她肚子裡和孩子姓宋,被別人發現,或接回宮中,或斬草除根。
  
靖睿緊緊握住她的手:「後宮那麼爭寵的女人,皆是身不由己,你比她們要強許多,因為還有我站在你那邊。在盤禮鎮我做壽那天,將壽麵勻給你......我是想和你同生共死,白頭偕老的。現在這樣的時局,我們一起面對,別分開,好嗎?”
  
想起那時的場景,她不免雙眼酸脹,吸了吸鼻水,朝他笑道:「你別說的好聽,到時候回宮就變成另一個樣子了。”
  
他堅定的搖了搖頭。此時內憂外患,只有藍佑晴才是和他利益一致的人,他現在唯一相信的人。
  
「你答應回去了?”
  
回宮可能會死,不回宮也會死,回宮尚且能搏一搏。而且如果她離開了,宋靖睿真像他自己說的那樣,連個真正信任的人都沒有......不是太可憐了麼。
  
她微微頷首:「......我相信你的話,你我只能共進共退。」她把藥碗遞給他:「快喝了吧。”
  
靖睿喜極而泣,忙一揩眼角,將藥碗端過來,仰脖一口喝淨了。繼而心有餘悸的握著她的手喃道:「你肯跟我回去了,真好,真好。”
  
「我傳你的命令下去,叫他們開船起航。」佑晴扶著他躺好:「你先躺下,我馬上回來。」轉身離開的時候,她忽然看到矮桌上那張紙,剛才他要給她這個東西,結果說話給岔過去了。她拿起來:「這是什麼啊,是不是得放好了?”
  
「啊——」那是他剛才病暈暈乎乎,情緒激動之下,原本寫來嚇唬她的休書。若是叫她看到,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兼有胡攪蠻纏才到手的成功,必然前功盡棄。靖睿趕緊撲過去,把那張紙搶過來,揉成一團,想都沒想就塞進了嘴裡。
  
佑晴猝不及防,等她回過神來,這位爺已經在咀嚼這團紙了。她嚇的趕忙去捏他的臉頰:「你是山羊嗎?多髒啊,快吐出來!”


四十九 三周目(三)

藍佑曦藍皇后,幾日之後就要變成藍太后了。在一年前,她的公公駕崩,丈夫即位,她成了藍皇后,而不久之前,她的丈夫追隨先帝而去,撇他們孤兒寡母撒手人寰,不等她擦乾眼淚,就發現眼下的局面,連給她哭泣的時間都沒有。
  
丈夫臨死前,那個原本以為死在戰亂中的昭親王忽然回宮,十分好命的順利成為了攝政王。宋靖睿成為攝政王,對平衡內外朝各股勢力是最恰當的。嫡出皇子,深得先帝信任這就夠了。
  
對她來說,他又是自己堂妹夫,有藍家這份薄面在,他不會待她們孤兒寡母太差。
  
如果這麼想,就錯了。
  
她寧願要自己的丈夫臨死前指派一個內閣重臣做顧命大臣,也好過昭王輔佐新帝。原因很簡單,就是一個家裡,守寡的兒媳怎麼能對付過嚴厲的老太太和名義上掌管家族事務的小叔子。她的兒子崇清今年只有八歲,雖然是皇帝卻是擺設。
  
況且那宋靖睿聲名在外的不著調,叫他執掌朝政,最後怕是會淪為現在的太后王氏女主當國。
  
就比如現在,自己的兒子御座在位,婆婆在右,她則坐左。自己的婆婆是不是該回避到後宮裡去更合適?
  
「......」今天是昭王和王妃回宮的日子,不是議論朝政,她在就在罷。藍佑曦這樣想,看了眼自己的兒子,他還沒從喪父的痛苦中恢復過來,最近是不大哭了,卻仍不愛說話。
  
「昭王殿下,如何還沒到?」這時王太后忽然發話,吩咐左右道:「去看看,進宮門沒有,前天就該到的,拖到今天才進京,他們說不想回王府直接進宮,可這人呢?”
  
藍皇后聞言,亦隨著附和:「派人去迎一迎。」看婆婆的臉色,這小倆口一會到來,估計沒什麼好果子。昭王打了聲招呼就去民間接自己的王妃了,撂下這內憂外患不管,光太后當著她的面,就責怪他好幾次了,估計背地裡咒駡他的更多。
  
又等了片刻,終於有人來報說昭親王和王妃來了。王太后穩了穩了聲音:「傳他們進來罷。”
  
直到昭親王夫婦進了大殿,施了禮,藍皇后都是一語不發的和兒子坐著,全憑太后發號施令。
  
待親王夫婦給他們高坐的三人施了禮,就見王太后慢慢起身,不用人攙扶的緩步下了高臺,來到兒子面前,端詳著他道:「如何在路上耽誤了這麼久?瞧你臉色不大好,可是生病了?”
  
靖睿如實回答:「兒臣路上著了風寒,耽誤了時日。現在已經全好了,不打緊。”
  
太后將目光又放在了藍佑晴臉上,只看得佑晴後背發寒,不覺垂下了眼眸。與上一次不同的是,她一到南京就因為趕時間直接進了宮,而沒回王府,所以她還活著。就不知今天晚上,那個暗殺的戲碼會不會再度上演。
  
想殺她的兇手在這個屋裡嗎?自一進殿,她看到傳聞中的堂姐藍皇后那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和太后娘娘威嚴的面容,她就知道因為鐘世彥的拖累,縱然是皇后,也顯得地位極端尷尬。她就更不用說了,有個造反的妹夫,不管對自己下毒手的人是不是太后,但估計她現在是一萬個看不上自己。
  
在宋靖睿和太后說話的時候,她啞巴一般的站著,直到有太監來報說內閣大臣們都到齊了。王太后才道:「皇后帶著太子殿下先升殿罷,哀家與昭王有幾句話說。”
  
沒辦法,藍家沒混等混成外戚就被整治了,外臣因為藍家和叛軍沾親帶故,對她極其的蔑視,她就是個無依無靠的空頭皇后,上面還有婆婆壓著,人家吩咐一,不敢說二。
  
「是。」帶著太子崇清向殿外走去。走到堂妹身邊的時候,她側身看了眼佑晴,不覺輕歎一聲,等她走,連帶著佑晴的心仿佛都沉到了海底,情緒瞬間又低落了。
  
等皇后帶著太子和一干的太監宮女們先去了。王太后一抬手吩咐了其他人都退下去。靖睿和佑晴都察覺到了不妙,正欲互相遞望一眼,通通氣兒。就聽王太后厲聲罵道:「都是你在背後使壞!」接著,佑晴臉上生生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她被打的呆住,連捂臉的動作都忘了。
  
倒是靖睿反應極快,馬上護住佑晴,袒護在她跟前:「母后,您要打就打我吧,是我執意要去接她的!”
  
「閉嘴!哀家不打你,是沒輪到你!」說罷,自然也少不了宋靖睿的,也送了他一耳光。考慮到他情節惡劣,王太后反手又給了他一下。
  
自己生養的兒子,雖不成器,但都是小打小鬧,她相信他大是大非還是拎的清的,誰知道他這一次他簡直是昏了頭,非要親自去接在民間的王妃,先不講搞這麼大排場去接一個姓藍的回來,叫那些外臣如何看,就說他在這皇帝駕崩,政局不穩的時候,離京外出,是多麼的沒心沒肺。
  
別說她藍佑晴懷著王子就是懷的玉皇大帝,這會暫且叫別人去接,又能如何?犯得著他親自跑一趟,他知不知道他這一走,登基大典的諸事都被擱置了。
  
靖睿咬了咬嘴唇:「母后責罰的對,兒臣願意領罰。」說著,按著藍佑晴的肩膀叫她跪下:「還不給母后磕頭認罪!”
  
佑晴心不甘情不願的低頭道:「請太后娘娘責罰!”
  
王太后瞪了眼靖睿,順了順氣才對佑晴道:「起來吧,地上涼,別動了胎氣。費這麼大力氣把你接回來,你再出了岔子,豈不是白費工了。”
  
靖睿便慢慢將佑晴扶起,這樣憐香惜玉的動作看在王太后眼裡,心裡又是一股無名火。而這時宋靖睿一開口卻將她這股火氣散了不少。
  
「母后,我和王妃商量過了,無論這個孩子是男是女,都想送進宮交由您撫養。」靖睿稍顯為難:「現在這樣的時局,佑晴的身份不大合適拋頭露面,我想叫她這一次回到王府,就安心養胎,抄經念佛,等生下孩子,便送到您身邊來,這孩子由您養大,旁人會暫時忘記他還有個當叛匪的姨夫。”
  
王太后見藍佑晴一雙含情水眸,正楚楚可憐的望著自己,想了想道:「那你們想過沒有,你皇嫂會對這件事如何看?生的是女孩還好,若是得男,你將兒子送進來,還當你是來占位的。”
  
這話說的已經是十分危險了,再向前一步便等同于謀逆篡位的大罪。靖睿忙道:「兒臣不敢,兒臣說錯了話。”
  
「好了,你這話雖錯,可也錯的不多。來日方長,再議,再議。眼下最要緊的是登基大典和前線禦敵。太子和皇后已經到前殿去了,咱們也是時辰該去了。”
  
「是。”
  
佑晴是被排除在外的人,接近權力的核心基本上是做夢,所以很有自知之明的說:「臣妾告退。”
  
王太后瞄了眼她的樣子,心道靖睿以前沒沾過女人,被個這等狐媚子模樣的迷住,倒也不奇怪。以前他們遠在北地,她對兒子身邊的女人插不上手,可現在他們回來了,這宮裡最不缺的就是美女,改天選幾個模樣好的,或作側妃或作通房賜予兒子,不怕他不放手。
  
打發走了藍佑晴。宋靖睿和則和母親一併出了殿門,準備乘坐肩輿去見朝臣。他跟在母親身後,小心翼翼的說:「兒臣今天本不想把她叫進宮來的,她嘴笨舌拙,最近懷了孕脾氣又不大好,怕衝撞了母后您。”
  
「......」王太后把目光放到兒子臉上,見他一臉的真誠,便道:「你肚子裡打的什麼主意,儘管說出來。”
  
「兒臣當初不回宮,就是怕您和皇兄責怪兒臣丟了藩都,所以便想,待兒臣有了子嗣,再回來捧著孫子找您討饒。”
  
王太后微微發笑,這的確像是她小兒子的想法:「繼續說。”
  
「她是我的王妃不假,卻只是兒臣用來孕育子嗣的器具。後來兒臣聽說宮裡有變故,便立即拋下她回來了,不想後來得知她有了身孕,怕她以為我棄她不顧,對孩子不利,才親自去迎她回來的。兒臣現在待她好,全是因她有孕在身。”
  
王太后心道,他這話說的不假,靖睿一開始回宮,的確半句沒提王妃的事,當時皇帝病重,她問了句話,他含糊的給蒙混過去了,也沒倒出空來仔細問,原來是他不曾上心的緣故。
  
「你還缺生孩子的女人嗎?”
  
「可這個時候缺。」靖睿道:「兒臣還是存了上陣親征的念頭的,待登基大典一過,兒臣便整兵出發,這一去,肯定要有一段時日,等回來再納妾生子,您不知是何年月才能抱上孫子。她姓藍是不假,可肚子裡的是您的親孫子,生等下了來,養在您身邊,那就是您最親的孫子。至於皇嫂那邊,外朝人人只知道有王太后,不知有藍皇后,您我母子同心,藍家的人哪能說得上話。”
  
一席話說的王太后緊鎖的眉頭舒展開,她拍了拍兒子的手:「你這樣想就好了。你皇兄留下的是個爛攤子,都要靠你我母子收拾了。”
  
至於宋靖睿是不是這樣想的,至少他昨天跟佑晴說的是完全相反的話。

 

五十 三周目(四)

宋靖睿的話不能全信,可又不能不信。他熟悉宮內的事,就算他想騙自己,自己也沒辦法,所以還是乖乖的聽他的安排吧。他先分析了一下局面,前方的危險主要來自兩方面,自己的母后和皇嫂。母后那邊,自然是瞧不上藍佑晴的,關於這點,她有自知之明。皇嫂那邊,情況不明,但相信她還是願意接拉攏一個自己這個堂妹的。

宋靖睿負責安撫母后,藍佑晴負責接觸她堂姐。

自登基大典後,基本上就沒藍皇后什麼事了,有攝政王在,那些外臣們象徵性的遞一份摺子給小皇帝,接著該跟攝政王商量就跟攝政王商量去了,等擬定了計畫,回來一稟,說的頭頭是道,她一介女流,不同意也得同意。

這世道太黑暗了,連個主持正義的權臣都沒有。

自己的堂妹在這時出現,無異于給這時已經成為藍太后的她,帶來了一線曙光。

佑晴回到南京後,步步謹慎,就怕一個不小心再被人給害死了。好在這一次,宋靖睿是真上了心的,把府裡的人挨個過了篩子,凡事有半點可疑的統統都打發了,每日飯菜除了叫專人品嘗外,甚至想叫一個孕婦過來代嘗,為的就是怕某些藥物對孕婦有效,對旁人不起作用而無法禁止。這個提議被藍佑晴否決後,靖睿隔三差五就提一次,最後她考慮到自己的孩子,又自私了一把,當真叫來個孕婦,每次先嘗她的飯菜。

可進宮,這人就不能帶著了,她便更加謹慎,能不喝宮裡的一口水,就不喝。

太后自那次之後,又把她叫進去幾次,雖還是冷言冷語的,但不那麼咄咄逼人了。

佑晴便儘量裝出只想平安生下孩子的慫樣,夾著尾巴來夾著尾巴去。終於平安的又熬過了兩個月,轉眼她也是大月份的產婦了。她倒是想足不出戶待在家裡安胎,可以事與願違,她堂姐傳她入宮陪著說話。

宋靖睿為了籌備征討鐘世彥和郕王的事宜,整日整日不著面,神龍見首不見尾。

根據事先商好的,宮可以進,但不要碰裡面的任何東西,聞到古怪的香味要立即告辭。她相信不管誰要害她,行兇地點一般不會選在宮裡,沒准那裡面還能安全點。於是做了素服打扮,她便進宮面見藍太后去了。

佑晴記得在哪裡看過,說歷史上某個知名的太后就喜歡召集一群和她一樣的老寡婦進宮,大家比著喪氣,來換得心理上的平衡。堂姐召她這麼個可能要留不住自己孩子的孕婦進宮,除了互舔傷口外,大概也是這樣的心理。

一個是悶在宮裡的年輕太后,一個是足不出戶也差不多要發黴的王妃,兩人很有默契的一起提議去御花園走走。夏季的御花園,肯定是百花爭豔,她們倆個人比花嬌的年紀,去吸□氣神。

漫步在御花園內,先開口的是升為太后的藍佑曦:「......你可回娘家去看了?你娘和你大哥還好嗎?”

「我人沒回去,但打聽過了,沒人為難他們,只是行走不便,不能離京。”

「舞陽侯的性子得改改,磨磨的銳氣也好。」藍太后道:「九殿下這次出征,本宮聽人說他準備帶著鐘將軍,不知你哥哥在不在徵召的人選中。」那舞陽侯藍邵誠慣于使槍弄棒,應該是個能上戰場的,不像自己的親哥是個文縐縐的讀書人。藍家如果能派個人去,好歹賺賺軍功,說不定還能有翻身的機會。

可堂妹的回答令她心碎。佑晴道:「王爺說了,不打算帶他去。」宋靖睿覺得她大哥,無勇也無謀。

「哦......也對,也對。」藍太后心裡歎。這是徹底的孤立藍家了。親戚男丁們靠不上,就剩這麼個不大得寵的堂妹了。九王爺第一次回京的時候,對這個王妃提都沒提,可見是不大上心的。後來她有了身孕,才去接她。不用說,為的就是腹中的孩子。而且她前兩天打聽到了,九王爺打算把她腹中的孩子給太皇太后養著,就是說,到時候這個堂妹連個傍身的兒子都沒有,這樣看來,藍家被剿了個徹底。想到這裡,向自己的堂妹投去憐惜的目光:「難為你了。”

佑晴十分配合的也長歎了一聲。她現在唯一的盼頭就是宋靖睿出征,打了勝仗,好歹抓點實權在手,先保住她和孩子再說。

青草生的柔嫩,生的鸀油油一片,兩人望著這生機盎然的景色,都不由得又再度十分契合的哀哀長歎。

佑晴腹大,本來該由丫鬟扶著的,可因為兩人說的都是自以為機密的話,便讓左右都退了。一邊走一邊繼續說著這宮內宮外的事,其實藍太后說的多是牢騷話,當然其中也夾雜著對九殿下旗開得勝的期待,她大概想讓藍佑晴把話傳到宋靖睿耳朵裡。

這時佑晴看到腳下出現了幾顆紅色的琉璃珠,在嫩鸀的草地裡分外顯眼,況且她和堂姐兩人都微微低著頭,她根本沒想到堂姐會看不到那些珠子,她覺得提醒多此一舉,卻讓堂姐一腳踩上去,當即身子不穩,一把抓住佑晴的胳膊,可還是哎呦一聲崴了腳。

「......」佑晴壓根沒反應過來,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了點。那幾顆紅色的珠子那麼明顯,基本上是個長眼的都能發現。

「本宮踩到什麼東西了?」藍太后恨恨的在地上摸著,很快就找到了那個罪魁禍首:「有人想害本宮?”

「......」佑晴覺得這麼明顯的計謀根本不能說是算計,若是扔的是鸀色的珠子還說的過去,這大紅色的東西扔在地上,不是瞎子都踩不上:「是哪個貪玩的奴才扔到這兒的罷,不過這御花園的草地上有異物,的確該罰。”

說話間,早有宮婢圍了上來,將藍太后扶起來,其中一個拾起地上的珠子們,遞到太后面前:「這些紅色的珠子,奴婢早先來看時,並沒發現......」

藍太后聞言,臉色一變,佑晴亦是。之前來時沒發現,看來是有人知道他們來這裡時,故意拋下的。

不過如此拙劣的算計,竟然能害得人摔倒,簡直是幸運到了極點。

因為這偶然的插曲,佑晴無心再和堂姐聊什麼,加之對方腳傷了,被扶回宮看大夫,她相隨著回去陪坐片刻,等太醫來了,便辭了堂姐回王府。

她始終覺得哪裡不對勁,晚上歇息後,翻來覆去睡不著,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宋靖睿回來了。

他一見她就撲過來,摟著嘬了一陣嘴,然後便笑呵呵的撫著她的肚子說:「父王我得抓緊時間了,要不然仗打不勝,你就得被你皇祖母抱走。」佑晴作勢掐他一下:「你不是哄她老人家的嗎?難不成是真的?”

「當然是假的,我不是說給兒子聽聽,叫他有個憂患意識,千萬別提早出來。”

「......」那就要憂患意識吧,她和他爹現在啥都沒有,但是憂患意識多的直冒,身為他們的孩子,不有點這玩意,簡直說不過去。靖睿先和她講個朝堂的事,大致意思是,那幫大臣們,說不出其他的辦法,只能同意他出征。

這是個好消息。可惜佑晴對他說的,卻不是好消息了。

等聽王妃講完白天發生在宮裡的事,靖睿眉毛一豎:「的確有人要害你!”

佑晴有點心虛,要知道她印象中的宮鬥是個連動物都派上場的高級訓練場,隨便扔幾個珠子算怎麼回事,太隨便了:「可那麼明顯......我又不是瞎子,肯定能看得到啊。”

「......」靖睿此時扳住她的肩膀,耐心的講道:「要害你的人,不知道你能辨色。”

「變色?談之色變,還是偽裝成什麼的意思?”

靖睿糾正道:「分辨顏色!你堂姐分不清紅鸀色,這是皇兄大婚之後告訴我的,要害你的那個人,以為你是藍家人,可能也分不清紅鸀色,那珠子是紅的,撒在地上十分明顯,可你們要是分不清,踩到摔著了。在外人看來,只能是你們不小心,那麼明顯居然還一腳踩下。就算是我,也沒法舀個發作!你這跟看到前方有懸崖還往下跳,沒有區別,怪不得別人,只能怪你們自己。”

佑晴驚訝的微張嘴巴,她居然不知道堂姐是色盲。從遺傳學來說,她雖然不是,但可能是攜帶者。

就是說她的孩子弄不好也是色盲,雖然古代不需要識別紅鸀燈,但這也算是缺陷。

她立即掩面悲傷道:「......那可怎麼辦啊?”

「怎麼辦?當然是不許再進宮了!你要是在你堂姐那摔著了,外朝的人都要以為你堂姐為了不讓攝政王的孩子出世,設的局呢!”

「不......我是說孩子......」她覺得自己無法給宋靖睿科普色盲的遺傳,忽然她同情起小皇帝來了,因為女色盲生的兒子必然是色盲:「陛下也和她母后一樣吧,分不出紅鸀色,可別叫這個計再害了他。”

靖睿一皺眉:「陛下能辨色,他有幾幅映日荷花,畫的極好。”

「......」佑晴愕然,須臾僵硬的笑道:「不可能。”

「騙你作甚?”

「他偽裝的好。」佑晴決定給他科普一下:「堂姐如果生的是女孩,未必是色盲,但男孩一定是。”

除非皇上不是她親生。

佑晴冒了一腦門子汗,渾身瞬間冰冷。


五十一 三周目(五)

缺乏基礎知識,科普起來太費勁了。宋靖睿聽了連連搖頭:「瞎子的兒子未必是瞎子,順恩的老娘就是個看不見東西的,你看他,眼睛好使著。”
  
佑晴乾著急:「這根本不是一碼事!”
  
他挑挑眉,抱著肩膀勸她道:「別著急,慢慢說,我這拎著耳朵聽呢。”
  
佑晴發現自己無話可說了,或許換做真正的醫生可能會換另一種方式給他講解清楚,但她只是看過一本推理小說,裡面的偵探從色盲的遺傳角度推斷出那個女兒並非是親生的。她當時看的入迷,特意去查了相關知識,後來生物課又學了一遍,所以記得特別清楚而已。
  
其中的彎彎繞繞,不是她能駕馭的,佑晴抿抿唇,眯起眼睛說了句毫無說服力的話:「你相信我沒錯的。”
  
「......」靖睿笑道:「你這人怎麼這樣,我說什麼,你便要朝我要作證,你說什麼,我就得無條件相信?」說完,臉又沉下來:「況且是如此重大的事情,隨便說,小心被人聽去,割了你的舌頭。”
  
佑晴牙齒輕咬了下舌尖,壓低聲音:「如果皇上能夠辨色,他一定不是我堂姐所生。皇上今年八歲,你那會還沒去封地呢吧,想想他出生前後,是否有異樣?”
  
「我怎麼知道。」靖睿倒是看得開:「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那又能如何?可能是哪個宮女所生,被當時的太子妃抱到自己那,謊稱是自己所生。這種事很正常。你堂姐現在就是個擺設,皇上是不是她所生並不重要。”
  
佑晴沒法論證孩子的父系血統:「我還是覺得哪裡不太對勁......靖睿,你皇兄有幾個妃子?」靖睿一隻手搭在佑晴肩膀上,笑嘻嘻的說:「和我一樣,就一個,著實有些虧。”
  
事關重大,如果在以前,她肯定是不說的,可眼下她和宋靖睿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她得信任他:「可是......太子和藩王不一樣吧。藩王的話......恨不得你們一個兒子都沒有,死了封地朝廷收回。可是太子......將來繼承皇位......不生個十個八個的,對不起祖宗社稷。我聽說有的人為了兒子,把妻妾的癸水期記錄下來,按日子去睡,以求妻妾各個懷有身孕......你皇兄......」
  
靖睿緊緊鎖住眉頭,手也不放在佑晴肩頭了,而是一拍床板:「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應該懂。”
  
「我不懂!」靖睿往床裡一滾,裹被子就要睡。
  
佑晴覺得他這是典型的逃避事實,但也理解他的心情。她輕歎了一聲,挨著他,在腦海裡盤算著,順便發發呆。既然是不孕不育,還有另一半可能是男人的錯,如果宋靖睿的皇兄不育,的確對繼承皇位不利,假如是真的,肯定急的滿世界找民間偏方了吧。
  
忽然間,腦海裡閃出一個線索,她一怔,趕緊尋找剛才那種感覺。
  
靖睿的皇兄不育,對繼承皇位不利,如果是真的,極有可能皇位會落到靖睿的腦袋上......如果她是先皇,她會怎麼幹?一邊滿世界找偏方,一邊除掉對手。
  
而,宋靖睿遇到過刺殺。
  
「......」佑晴被自己嚇的嘴巴都合不攏,趕緊深吸了幾口氣,輕撫腹部道:「冷靜,冷靜。」這時靖睿微微側身,拿一隻眼睛瞄她:「你叨叨咕咕說什麼呢?”
  
如果把自己的分析講給宋靖睿聽,他那麼敬愛他的兄長,他或許會怨恨自己說出如此陰毒的話,挑撥他們的關係。她前段時間謊稱做夢,抵死不回南京,已經叫他對自己有忌諱了。如果再說出這番話,他說不定要懷疑她得了失心瘋。
  
身為一個愛發散思維的人,她分外痛苦。
  
說點別的吧。佑晴朝他笑道:「靖睿,先皇離世前,是如何跟你交代後世的?」靖睿一撇嘴:「問這種事,你居然笑的出來。」她聞言,立即拉下臉,陰沉著聲音道:「這個語調可以吧,跟我說說看吧,我想知道。”
  
「皇兄拉著我的手說,都交給你了。」靖睿道:「皇兄那會病的很重,說不出別的了,但這五個字就夠了,在場很多大臣。”
  
佑晴發現越來越多的蛛絲馬跡能夠暗合。先皇說的這五個字,是不是意味著他知道小皇帝並非宋家血統,暗示宋靖睿可以取而代之呢?
  
「是‘都交給你了’?還是‘都交還給你了’?」物歸原主。
  
靖睿一下子坐起來,對她冷聲道:「你說了這麼多奇怪的話,句句有所暗指,你難道想叫宋靖睿和郕王一樣做亂臣賊子嗎?”
  
佑晴知他誤會了,十分無奈的道:「我哄騙你做亂臣賊子做什麼?你該明白的,我根本就不想回宮,我對民間生活無比留戀,你真要做了那不義之人,與我沒半點好處。哦,你稱帝,我為後,每天看著大臣勸你三宮六院七十二妃?”
  
最後一句深得他心,心情才暢快了點:「你到底想說什麼?”
  
佑晴膽寒的看了看四周,才道:「皇上身上的疑點,你可能不在乎,但不意味著別人不在乎啊。」靖睿繃著臉說:「我不在乎,其他人在乎又有何妨?”
  
佑晴忍不住了:「如果皇上不是我堂姐所出而是宋氏子孫,那是無所謂。如果他的父親也有問題呢?」話音剛落,嘴巴就被宋靖睿捂住,他兇神惡煞的道:「你在胡說八道什麼?這種話你居然也敢說。”
  
好在靖睿意思意思就把手鬆開了,她得意喘息,打了他一下道:「疼死我了,下手沒個輕重。」揉了揉嘴唇,道:「我信得過你,才將心中的疑惑都跟你講了的。你心中難道就沒懷疑?為何先帝爺僅自己堂姐一個女人?這麼多年只有一子?太皇太后難道肯定比任何人都著急,可你聽到太皇太后逼迫先帝再納嬪妃的事了嗎?”
  
靖睿略作思忖,的確,母后最近面見他時,幾次提及再納妃嬪的事。他尚且被這般督促,那皇兄肯定少不了被逼迫,可他在宮裡那會,卻從沒見到母后和皇兄起過爭執。
  
是他們隱藏的好,還是母后根本就是某個秘密的知情人。
  
他呆怔的看著佑晴,他從沒往這方面想過,是不敢,也是不願意。
  
「不,不可能。」他笑的僵硬:「你懷疑的毫無道理,從皇上並非你堂姐所生,你就開始扯的沒邊了。」遂即正色道:「這件事不許再提,你堂姐是不是能辨色,根本無關緊要。”
  
「......」佑晴說這番話不是想讓宋靖睿奪侄子的江山,反正誰當皇帝不是當,她還不希望宋靖睿做皇帝呢。既然他鴕鳥心態,不願面對這個事實,她只好給他時間:「當我沒說,當我沒說。”
  
靖睿坐了一會,大概是從壓抑中緩過勁兒來了,哄著佑晴笑道:「我不跟你計較了,聽人說,孕婦想法難免有奇怪之處。以後記住,不許提這茬了。”
  
「嗯。」不提就不提罷。反正她沒證據,再說了,歸根結底是老宋家的事,她把該說的說了,她相信靖睿如果有心,會往深了想,如果他不願意,自己落的一身埋怨。換了個話題:「我剛才聽你說,整備的差不多了,是不是要出發了?”
  
“……下個月。」靖睿握著她的手,笑呵呵的說:「你和順恩好好看家。”
  
聽著像‘你和大黃’好好看家......佑晴往靖睿懷裡一躺:「嗯,我可不敢再去宮裡了。」他馬上附和:「你與其琢磨你堂姐和皇上的事,不如想想誰要害你們。」她一撇嘴:「剛才還說不許再那茬,這才幾句話,你自己就犯了。”
  
靖睿:「......」須臾輕咳一聲:「總之我去打仗,你在家老實生孩子。”
  
「我整天提心吊膽,你就算要我鬧騰,我也不敢啊,可不得在家老實待著,等著生孩子。」佑晴不由得擔心起來:「我把孩子生下來,太皇太后派人來抱,怎麼辦?你又不在家......」
  
「沒斷奶之前,她才懶得幫你照顧。孩子整日啼哭,她可受不了。」靖睿道:「假如她真來抱,你暫且給她。”
  
「啊?」她恨不得掐他一下:「你上次不是這麼說的。”
  
「計畫有變。」聽了佑晴那一堆分析後,他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他已經梳理好了來龍去脈,如果真的被逼到不得不出手的時候,他不會猶豫。
  
而眼下需要按兵不動。
  
佑晴把耳朵遞到他嘴邊:「把你改變的計畫跟我說說。”
  
誰知他銜住她的耳垂,拱拱蹭蹭就是不知聲,氣的佑晴怪他沒正經,掄起粉拳捶打他,兩人鬧了一陣,靖睿抱住她,在她耳邊發誓:「我絕不會讓別人傷害你。”
  
佑晴怔了怔,重重的嗯了一聲。
  
其實對誰要害她,她心中多少有數了,相信宋靖睿也一樣。

 

五十二 三周目(六)

宋靖睿要親征鐘叛軍的消息,自從傳出來,一直飽受抨擊。亡國論滿天飛,大臣豁出命阻止,可權力的妙處在於,一百個人反對不及一個說了算的人支援。宋靖睿不知如何口吐蓮花說動了太皇太后,這事自然成了。
  
他這次出征,實屬萬眾矚目,如果輸了,必然元氣大傷,士氣一跌不振。就算以後就算有大臣找他商議國家大事,他也沒臉再插手國家大事了。
  
這一仗只能贏,不能輸。
  
離大軍出征還有幾日,但是靖睿第二天就要去軍營住了,所以這是夫妻倆相聚的最後一晚。越到這時,兩人越是相顧無言,還是靖睿笑著打破了沉默:「我還沒輸呢,等我輸了,你再用這副表情迎接我。”
  
「......」佑晴很貼心的道:「打不過的話,記得逃,千萬別搞以死殉國的戲碼。”
  
「咳,你說點吉利的話,不行嗎?”
  
「如果打勝了,千萬抓緊時間班師回朝,我還有兩三月就要生了。不求生的時候,你在我身邊,只想孩子周歲你能回來。”
  
靖睿垂眸微微頷首:「不管是輸是贏,我都會速速回來見你......還有我們的兒子。”
  
「我希望是女兒。」她嘟囔,她有種預感,如果此次得男,稍微遠去的死神會再度光臨。靖睿笑嘻嘻的道:「女兒就女兒,我不挑。」佑晴看了眼皇宮的方向:「不知她老人家挑不挑。」靖睿心煩意亂的往床上一栽:「你不是答應我,要說吉利話了麼。”
  
她嘟嘟嘴:「好吧,不提她。”
  
靖睿歎道:「這一次回來,好多人和事都變了,仿佛從沒不認識一樣。」仰面躺了一會,忽然坐起來,攬住她笑道:「好在有你,我還認識。」佑晴挑挑眉:「何以見得?」靖睿正色道:「不管我是什麼身份,你都給我臉色看。”
  
她撲哧一笑,推了他一把:「是你總惹我,還怪著我了。」兩人笑了一會,她忽然覺得心裡酸酸的:「你這一走,不知什麼年月才能見到你......」
  
靖睿把臉湊過去:「你這人,從來都是逼到份上才說真話,我這次要是不走,還聽不到你說這番話。」她瞅了他一眼:「我不是你,歷來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不搞口是心非那套。”
  
他揪住她這句話,得寸進尺的問道:「哦,那我要出征了,你只有‘不知什麼年月才能見到你’這麼一句不痛不癢的話?”
  
「......」她情緒低落極了,被他這麼一問,心裡更加難受了。
  
靖睿切了一聲:「知道你嘴笨,不想說就別說了,用這種表情一句話不說的苦兮兮望著我,真叫人難受。」話音剛落,就聽佑晴喚了聲他的名字,便將他緊緊抱住,哽咽道:「我愛你,不許你離開我,就是離開了,也要抓緊回來。”
  
他心中一動,被她的情緒感染,竟一句話說不出來,默默將她抱緊。
  

  
靖睿一離開,佑晴更是夾起尾巴做人了,最好低調到讓人忘記她的存在才好。如果有可能,她真想叫人把昭王府拿磚頭封死,連個蒼蠅都不放進來。
  
跟宮內的聯繫,能斷就斷了,堂姐自那次扭傷腳,還曾派人請她進宮。考慮到她們兩個是弱勢組合,她就驕橫了幾把,謊稱身體不舒服,拒絕進宮一併遭殃。或許兩人不往一起湊,彼此更安全點。幾次下來,堂姐明白了,也不再派人找她了。
  
於是改成書信往來。書信內多是對方訴苦宮內的小煩心事,比如哪裡屋簷的漆不新了,要找人修。最近吃了什麼好吃的,得空給堂妹你也送點之類的。從這些書信中,佑晴只看到了一個寂寞的深宮婦人,那無盡的傾訴欲。
  
反正書信中不曾聊國家大事,她願意聊,就陪她聊吧。恰好佑晴最近在習字陶冶情操,給堂姐回信就當練習書法了。
  
這一天,順恩又進宮送信,可到了晌午還沒回來,佑晴有點坐不住了,想派人去看,又怕犯錯。正焦急的時候,給順恩趕馬車的府內傭人回來了,帶回來的消息是,高公公被太皇太后叫到她宮裡去了。
  
佑晴不止一次的聽順恩說過,他若是回南京,有性命之憂。這也是他願意同自己離開藩都,而不回南京的原因。宋靖睿剛走,他就被太后叫去了。
  
叫去做什麼,肯定不是好事。
  
佑晴跌坐在椅子上,扶額痛苦的在心中責怪自己,是她害了順恩,如果她不派他進宮,他又怎麼會挨打?靖睿叫周圍的人守護好她,可她卻沒保他們。
  
「娘娘,現在怎麼辦?”
  
“……派人在宮門等著,把府裡的大夫準備好,等高公公一回來,馬上為他診治。”
  
得了命令的丫鬟們面面相覷,心說道如何就肯定高公公就會挨打呢?可是傍晚時分,高順恩被抬回來的時候,早就知道消息的人無不慨歎娘娘的料事如神。
  
佑晴聽說順恩回來了,說什麼也要去看看,周圍的人根本攔不住。
  
一見到渾身是傷的順恩,她就想起當初在盤禮鎮的點點滴滴,當初活蹦亂跳的小幫手,一回宮重新變成了任人打罵的奴才。
  
「娘娘——」順恩想爬起來:「您怎麼來了?”
  
佑晴趕緊止住他這個危險動作,在床沿邊坐下,問那大夫:「傷了筋骨嗎?」大夫將高公公的情況如實說了,雖被打的看起來血肉模糊,但並未傷及要害,靜養數月就能完全康復。不過,打的腿上的肉都飛出去幾塊,也算是重傷了,回來時有點發燒,好在這會燒退了。
  
佑晴越聽心裡越不是滋味,看著他那染血的被褥,她不禁恨道:「她究竟想幹什麼?為什麼要打你?”
  
順恩趕緊皺眉,艱澀的道:「娘娘小心隔牆有耳,不要說了。”
  
佑晴對屋內伺候的下人道:「都出去。」等人都退下了,她把椅子往前搬了搬:「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順恩一說話,覺得傷口更疼了:「是奴才的錯,太皇太后打的對。」佑晴怒道:「對什麼啊。你是昭王的貼身太監,這會昭王不在,就是太皇太后打你的時候,也要顧及下昭王的臉面罷。她要是無理打你,便是她的錯。”
  
順恩再次強調:「是奴才的錯......奴才和藍太后身邊的富春走的近了些......被太皇太后抓住了把柄。」佑晴一怔:「走的近?”
  
順恩微微點頭,覺得對不起藍娘娘,恨不得把臉埋在被褥裡,躲著不見人:「我們是同鄉,以前在宮裡多少也認識......這次遇到了,就、就......」佑晴替他把剩下的話挑明:「就動了對食的念頭?可你們根本不在一個宮裡啊,見一面多難,你要是想要女人,咱們府裡就有。”
  
順恩趕緊說:「沒,沒到那步。我們這次遇到就多說了幾句話。結果太皇太后就將奴才和富春叫過去了,打了一頓板子。」說到此處,他不禁哽咽。
  
佑晴心裡浮出一絲陰霾:「富春被打比你還重要?」宮內的確有規矩,不許太監和宮女的對食。但規矩是規矩,規矩還說不許謀害龍嗣呢,也沒見宮裡的人少幹了。太皇太后揪住了這個小辮子,報的私仇。
  
她早就對順恩這個太監不滿,認為靖睿在藩都的胡鬧事,是這個太監攛掇的。這一次得到機會,肯定要教訓他一番。礙于他是昭王的貼身太監,沒取他的性命。
  
那個叫富春宮女的既然是堂姐宮裡的,不知是何下場。
  
順恩這時道:「她......死了。”
  
“……把太后宮裡的宮婢打死了?」此時宮裡宮外太皇太后說了算,她的公公,丈夫,兒子,孫子都是皇帝,光皇帝就經歷過四個。當之無愧的元老,什麼都風浪都見過。資歷拿出來就嚇死人。估計堂姐在她眼中根本不值一提,甚至小皇帝在她眼裡也就是個牌位。
  
“……是。奴才挨完打,被抬出去給太皇太后謝恩的時候,見到了藍太后,她十分傷心......」
  
佑晴不忍聽。她只求靖睿趕緊打勝仗回來,有點資歷和他的母親講講道理,告訴她不要再搞恐怖氛圍了。或許一開始,藍太后還有挾太子以令天下的心,可在現實面前,她恐怕早就放棄了不切實際的幻想,退而自保了。
  
太皇太后得饒人處且饒人罷,何必一點情面不留?
  
「傷心是必然的......」佑晴關心的對順恩道:「我看你被打成這樣,也要難受死了。”
  
「其實奴才能活著回來,已經很好了。」順恩這時低聲道:「因為奴才親耳聽到藍太后和太皇太后發生了爭吵。”
  
「堂姐跟太皇太后爭吵了?」兒媳婦終於受不了欺壓,跟惡婆婆對吼了。
  
「藍太后說,不如直接些,叫該即位的人即位,何必繞著來。”
  
佑晴大驚失色:「太后這麼說?」這撕破臉了,還能有好麼。
  
「奴才在宮裡聽說,皇上最近龍體欠安,可能是天氣轉涼著了風寒......也可能是別的原因......」
  
佑晴聞言,痛苦的扶額。其實她早該發現,受傷害的人都是和宋靖睿相關的人,傷害這些人,是為了讓靖睿的利益最大化。
  
可憐天下父母心,除了兒子外,其他的人都是浮雲。
  
兒媳和血統存疑的孫子自然在浮雲的行列。


五十三 三周目(七)

半年後,宋靖睿凱旋。
  
回到南京,有喜有憂,喜的是妻子為他生下了長子宋慶業,雖然早在前線就得到了消息,但妻兒真的在眼前,那種喜悅才是實實在在的。這次出征遇到的危險和不易,在妻兒面前,瞬間變得微不足道了。
  
憂的是,太皇太后連他最前親近的太監都打,在她眼中,自己也沒多少分量。甚至他不在的這段時日,藍太后和太皇太后鬧僵,藍太后徹底被架空,沒有任何機會見外人,與囚禁無異,而皇帝也被太皇太后控制在手中,一直病怏怏的,隨時有殞命的危險。
  
他想了許久,決定快刀斬亂麻,不能再拖延下去了,為了社稷,更為了妻兒。
  
她今天跟這麼對皇帝,明天就敢這麼對待他的妻兒。
  
靖睿從太醫那要來了皇帝生病時開的方子,又親自察看了宮女熬給皇帝湯藥。他肯定了一點,湯藥並沒有藥方裡的藥。
  
讓皇帝染病,卻不給他吃藥,放任他的死亡。
  
「告訴太皇太后......我要見她......」
  
這句毫不恭敬的話,很快就傳到了太皇太后耳中,於是母子間爆發了積攢已久的衝突。靖睿將皇帝喝的湯藥摔倒母親面前:「這是您吩咐的?用止咳的藥汁當做能治病的湯藥給他喝?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以為我做些是為了什麼?還不如是為了你!為了宋氏江山!你父皇和你皇兄,你把他們當做你親近的人,為什麼偏偏對我這個最疼愛的你的母后如此殘忍。你父皇放任郕王坐大,把你的封地和他毗鄰,你皇兄更是對你下過毒手!不是我及時察覺了他的陰謀,警告他不許動你,難道你以為你還有命在這裡跟我說話嗎?」太皇太后聲嘶力竭的喊:「你皇兄不能生育,我一直知道,甚至默許了他和藍氏找嬰兒代做皇孫!因為他是我的兒子,我必須保證皇位傳給我的兒子,我的孫子,而不是一個外來野種......」
  
靖睿看著失態的母親,十分冷靜的道:「可你做的太過分......」
  
「我做的過分?難道眼睜睜的看著宋氏江山送給那個來歷不明的孩子嗎?我不止一次的勸過你皇嫂,叫她及時剷除那個野種!把皇位歸還給該歸還的人,她偏不聽,那就別怪哀家不客氣了。”
  
靖睿道:「於是您就做下了這些?”
  
「你有什麼資格質疑你的母親?」太皇太后厲聲道:「你不想做的,我都替你做好了,你到頭來居然埋怨我!我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為了我好?也包括算計我的王妃?她在宮中幾次遇險,其中難道沒有您的手段嗎?”
  
「我只不過做了我該做的!」太皇太后說的理直氣壯:「她姓藍,並不適合做你的妃子。我甚至想過在她一進京的時候,給她下毒,叫她和肚子裡的孩子一起離開人世。可後來你說,那孩子可以交由我撫養,我才打消了這個念頭。”
  
靖睿完全被母親的肆無忌憚驚到了:「你......你居然真的這樣想過。”
  
「她懷孕了,證明你不是你皇兄,可以為宋家留下子嗣,你的藍妃並不是無可代替的,她和腹中的孩子,你再迎娶其他嬪妃,生下健康的皇子便是了。」太皇太后理了理髮絲:「哼,現在立的這個小皇帝,自他登基的第一天,我就有機會把他拽下來。我相信你皇兄也是這樣希望的,皇位屬於你,這個毋庸置疑。”
  
靖睿痛苦的道:「我不想做皇帝!”
  
太皇太后忽然站起,上前就要掌摑兒子,幸虧靖睿反應的快,一下子躲開,叫她撲空:「混帳話!江山怎能無主?外面那個皇帝骨子裡不姓宋,只不過是你皇兄為了爭奪皇位臨時找來的籌碼,現在時過境遷,他一點用處都沒有,早就該讓位——他必須死!”
  
「......」靖睿一直知道母親是強勢的,可對她的所作所為一時還無法接受:「於是你就叫他染病,叫太醫開假方子?放任他病死?這個國家幾次易主了?您為朝廷想過沒有?”
  
「我想過朝廷,但我更是為了你好。」太皇太后居高臨下的命令道:「你繼位之後,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休妃,迎娶血統純正的王妃,生下能繼承大統的人。”
  
靖睿呵呵笑道:「......慶業怎麼辦?他是藍妃的兒子。”
  
「可以養著,繼承大統就不要想。”
  
「......」靖睿笑意更濃:「為了所謂的宋氏江山,您誰都可以犧牲......我的王妃,皇嫂,甚至是您的親孫子。」太皇太后並未察覺到兒子語氣中的寒意:「沒錯,你現在該知道了,我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呵呵,好一個為了我好。你叫我背負弒君的不義之名,讓我和郕王那個亂臣賊子有什麼區別?你叫我放棄自己的妻兒,你叫我與禽獸何異?處處為了我好,卻是處處干涉我!”
  
太皇太后氣道:「你居然會這麼想,簡直愚不可及。”
  
「不,我沒說錯。你懲罰了順恩,只因為他是你看不順眼的太監,僅此而已。你打壓皇嫂,不光是為了江山吧,只是因為她不是你滿意的兒媳婦。」靖睿冷冷的道:「為了宋氏江山,要您犧牲的時候,您會說什麼?”
  
「我自是欣然接受。”
  
靖睿呵呵笑了兩聲:「那麼現在就是時候了。」說罷,大聲朝外面喊道:「進來!幫太皇太后移宮!”
  
說罷,忽然從外面竄進來數十個重鎧的軍人,腰挎利刃,將本就緊張的氣氛變的外分恐怖。
  
太皇太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靖睿,你要做什麼?”
  
「叫您去行宮暫時休息一段時間,等孩兒處理完宮裡的事情,您也不打算插手朝中的事情了。我再將您接回來頤養天年。”
  
太皇太后噙著冷笑:「你這是政變?”
  
靖睿道:「您並非皇兄駕崩前託付重任的人,朝政本就不該在你手中,我這麼做,怎麼能叫‘政變’呢?您不該插手的事管的太多了。”
  
太皇太后一怔,須臾大聲笑道:「你那麼積極的親自掛帥出征,就是為了和我爭權吧。我怎麼就沒看穿你這步棋呢?你一半是為了退敵,一半也是為了爭權。”
  
「如果您一開始就將國家交給我,不插手朝政,何勞我相爭。」靖睿又道:「另外您沒看穿這步,證明您並不適合處理朝政。”
  
太皇太后繃著嘴角,想笑笑不出,想哭哭不得,只一味呵呵的哼著搖頭:「沒有我,你一個人不行的。你需要母后的提攜!”
  
靖睿想了想,道:「我不是去封底時的毛頭小子了。我現在是攝政王,我可能需要您的建議,但不需要您的轄制。」朝母親躬身道:「請您暫時移駕行宮。”
  
「你竟然真做的出來!”
  
「請母親不要生氣,這都是為了宋氏江山,只能暫時委屈您了。」靖睿一揮手,吩咐左右道:「給太皇太后帶路。”
  
太皇太后臨走時,對宋靖睿道:「有些事,你應付不來的,你早晚會後悔今日的所作所為,我等那一天。”
  
等人被帶走了,靖睿感到虛脫,扶著桌子站了好一會,才喃喃自語的道:「......你等不到的。”
  
-
  
宋靖睿果然後悔了,當然不是後悔讓母親移宮,而是後悔回來的太晚,沒有及時制止對皇帝的加害,使得皇帝的身體留下了病根,一直病病弱弱,稍有‘風吹草動’就下不了床。
  
人人都知道這個皇帝是個泥胎,是個傀儡。
  
可惜作為傀儡也太弱了些,連正常上朝都不能維繫了。
  
就是再慈悲的人,也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家的產業落到一個來歷不明的孩子手裡,更別提攝政王宋靖睿了。但他卻隻字不對皇帝的身份提出質疑,壓根就當做沒這回事,默默的做好日理萬機的攝政王角色。
  
佑晴知道,他不是不爭,而是對手太過弱小,不值得出手加害。況且他現在需要這個傀儡牌位,不至於讓他背負篡位賊子的罪名,從而在道德的制高點上狠狠的唾棄叛亂的郕王。
  
戰爭的勝利不是一蹴而就的,宋靖睿也不急,首先保證奪回來的土地要守住,一步一個腳印的往失地推進,終於在六年後,前線傳來好消息,原郕王藩都收復。
  
只是郕王和鐘世彥帶著殘部,遠走大漠,並未擒住元兇。
  
聽到這個消息的靖睿呆怔了許久,才確定自己真的扭轉了乾坤。兩人只帶著幾百殘兵敗將,進入了沙漠腹地,與蠻族相爭,日子並不會好過到哪裡去,很難再成氣候。
  
待回過神來,發現佑晴站在他身邊,他朝她笑了笑,一把抱住她的腰,把臉埋在她身上:「贏了......」佑晴跟他一樣高興:「終於結束了。」過了好一會,他還沒起來的意思,她清了清嗓子:「你這麼抱著我,對肚子裡的孩子不好哦......」
  
他趕緊舉起雙手,直起身,繼而又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她的肚子:「不要緊吧。」佑晴被他逗笑:「又不是第一次懷孕了,沒那麼嬌貴。」靖睿道:「那就再抱一下。」佑晴趕緊向後讓了一步,叫他撲了空。
  
靖睿笑道:「不和你鬧了,我得進宮一趟,稟奏皇帝。”
  
說起皇帝,佑晴想起昨晚上的夢,便道:「我昨晚上夢到皇上了,夢到他身體忽然好了,活到了一百歲。」靖睿哼笑道:「夢是反的。”
  
「對啊,所以我才害怕。”
  
「你害怕什麼?」靖睿似乎對這一天早有準備:「他駕崩了,皇位同輩繼承,輪不到我。」佑晴便看了眼門口的大兒子:「......那你就是太上皇了?”
  
靖睿挑挑眉:「史上最年輕的太上皇也不錯。」又笑道:「不說這個了,我今天還得去趟揚華行宮,告訴母后,我贏了。”
  
佑晴扶額道:「她還不打算搬回宮裡嗎?」她移宮兩年後,靖睿根基徹底穩固,幾次提出叫她搬回宮內,她次次都一口回絕。
  
靖睿也十分無奈:「她是跟我示威呢......算了,不理她,隨她了,不回來就在那住著吧。”
  
兩人說笑間,伺候了靖睿更衣。等人走了,佑晴把孩子叫到跟前,一邊問他的功課,一邊想,皇帝可千萬別駕崩,真成了太上皇,搬進宮裡,更沒有自由了。
  
可事與願違,就在佑晴抱著兒子講故事的時候,就見順恩急匆匆的進來,似乎還沒從消息的震撼中醒來,他道:「娘娘,不好了......皇上病重......王爺派人回來說,今晚上要留在宮中,不能回來了。”
  
「......」佑晴摸著兒子的小腦瓜,心中歎道,你可快點長大吧,等你親政了,你爹才能閑下來。
  
-
  
作為宋靖睿和藍佑晴的兒子,宋慶業印象裡最深的一句話就是:兒子啊,你可快點長大吧。
  
印象最深的一個場面是他十四歲親政時,他父皇和母后十分激動。之後很快該交接的交接,父皇和母后帶著妹妹離宮,先是北巡後是南巡,逍遙自在去了。
  
北巡去過他父皇做藩王時的藩都。
  
南巡,他們會去哪裡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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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arasu 琉璃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