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雷是什麼?
嚴格地說,雷是一種自然現象。
但隨著時代進步,自然現象逐漸向人文現象進化,今天我們所說的雷,專指一種極其特殊的極端現代化的詞句或者情節,經常以極高幾率出現在電視劇及小說裏。
何謂天雷?
借用百度解釋:指看到某些文字,腦子裏忽然轟的一聲,感覺像被雷劈過一樣。
*本文僅供試閱,任何商業利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上卷 1.晉江穿越集團
雷蕾穿在一個小山村,睜眼,面前站著一堆父老鄉親。
一個四十多歲的大嬸坐在床沿,見她醒來,喜悅:“快快!醒了醒了!”
一群人呼地圍上來。
“醒了?”
“真醒了!”
……
“好好的做什麼要尋死,”大嬸歎息,忽見雷蕾一臉茫然,立即露出滿臉驚慌,“你……你不認得我們?”
雷蕾鎮定:“對,不認識。”
大嬸頓足:“那麼高跌下來,肯定是失憶了!”
眾人憐憫地看她。
失憶?雷蕾差點沒再次暈過去,咬牙切齒,半喜半憂,喜的是總算如願以償穿越了,憂的是被那幫混蛋整到了天雷文,這不,主動來了個失憶!
老娘偏不失憶,老娘偏要反著來!她自信地微笑:“沒有,我沒失憶。”
眾人愣。
大嬸懷疑:“那你記不記得你叫什麼名字?”
雷蕾道:“我叫雷蕾。”
大嬸搖頭:“這孩子真失憶了,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
發現雙手不似平時健康的膚色,白嫩又細膩,留著長長的指甲,雷蕾這才知道穿進了別人的身體,頓時來了精神,對新身份也覺得好奇:“那我叫什麼?”
大嬸慈祥地笑:“傻丫頭,你當然叫春花了。”
雷蕾差點暈倒:“春花!”
“對,你叫春花,來我們古言村才三個多月,說是晉江城投親不著,”大嬸細細開導她,“年紀輕輕的,路還長著呢,好端端的尋死做什麼,多虧半崖上那棵樹”
古言村?晉江城?
“錯,”雷蕾突然打斷她,堅決道,“我不叫春花,我叫雷蕾。”
大嬸慌:“又說胡話了!”
實在接受不了自己是“春花”的事實,雷蕾試圖說服她:“真的,其實我當時是故意騙你們的……”
“快扶她躺下,把趙大夫開的藥端來!”
“我沒失憶,我說的是真的!”
“喂她喝!”
看著那碗黑糊糊的藥汁,雷蕾慌了,跳起來欲奪路而逃:“我不喝藥,我真的不叫春花,那是騙你們的!”
大嬸驚呼:“啊喲!一定是腦子出了毛病!快,快把她按住!”
五個大漢沖上來將雷蕾按住,拖回床上。
“哇——”雷蕾兩眼發綠,慘叫,“老娘沒失憶!聽到沒有!喂喂……”
大嬸拿雙筷子順利撐住她的嘴:“你們見過春花這麼大聲說話?”
眾人搖頭。
“肯定是摔得糊塗了,可憐的孩子。”
一碗藥咕嘟咕嘟灌下,筷子抽回,雷蕾幾乎吐出來,有氣無力,點頭不止:“對對,我突然記起來了,我的確叫春花。”
眾人放開她:“早說嘛!”
大嬸看看門外天色,吩咐兩個力大的婆娘:“這天也快黑了,你們兩個就留這兒,咱們今後輪流守著她,這丫頭怪可憐的。”
聽著眾人腳步聲遠去,雷蕾欲哭無淚,其實我真的沒失憶,奶奶的那幾個變態,居然會弄這麼強悍的劇情設定!
公元二零零八年,某月,某日,深夜,某個房間。
屏幕前,有人伸了個懶腰,唇邊勾起一抹懶懶的、愜意的笑:“進了天雷文,不雷也要雷,小樣的,不給點苦頭吃,你還不知道厲害。”.
小小的、破舊的櫃台,櫃台上擺著塊小小的木牌子,上面用紅漆寫著幾個小字,小房間光線不怎麼好,須要湊近才能看清:晉江穿越集團。
“是這兒了。”雷蕾松了口氣。
一長相清純的美女端坐在櫃台裡,對著電腦兩眼發亮。
雷蕾好奇地湊上去,發現屏幕上居然是一只油亮油亮的烤鴨!正在愣神,美女猛的抬頭,看著她兩眼放光:“嗨,北京烤鴨味道怎麼樣!”
雷蕾陪笑:“還不錯。”
美女滿意:“那晚飯就是它了!”
雷蕾忙道:“這個,我是來面試的。”
美女白眼:“面試?面什麼試?”
雷蕾遲疑:“聽說你們要開辦穿越時空業務……”
“當然,”美女立即咳嗽兩聲,丟開烤鴨,坐正,嚴肅地點頭,“對,我們最近是開辦了一項穿越時空的業務,今天是報名選拔的最後一天。”
雷蕾急:“我要參加!”
“人事部報名。”
“人事部在哪兒?”
“就在這,”美女微笑,“你好,我叫蘇素,是人事部的總經理……”
雷蕾立即陪笑:“蘇總好!我叫雷蕾。”望望四周:“怎麼才您一個人?”
蘇總道:“因為我是人事部總經理。”
“我知道。”
“兼職員。”
雷蕾開始冒汗,驚疑地打量四周擺設:“這也能叫集團?你們真能讓人穿越?”
“除了我們,這世界上還有誰能幫你完成穿越夢想!”蘇總激動,拍案而起,櫃台上塵灰四散,將雷蕾嚇退一大步,“這是我們研發部的新項目,經過權威認證,所有程序都是理想化設計,有各種專門的、特別的時空供你選擇。”說著,她突然兩眼一亮,指著門口:“看,她們都是報過名,今天來參加選拔賽的。”
三個女孩有說有笑,徑直推開一扇門走進去了。
雷蕾有些相信了:“還要選?”
蘇總坐下,恢復極有風度的、意味深長的微笑:“當然,參加的人太多,機會有限啊。”
雷蕾立即道:“那我報名,我要去江湖,熱血文。”
“我查查,”蘇總忽然從櫃台上消失,緊接著櫃台裡雜物亂飛,好半天,櫃台下才重新鑽出個腦袋,“不巧,別的類型都滿了,只有去天雷文了。”
天雷文!雷蕾躲過飛來的一只皮鞋:“不去不去,太雷了!”
“雷怎麼,雷正走俏呢,你還不一定有機會,”蘇總兩手撐著櫃台,耐心開導,“我看你的名字非常合適,雷蕾,啊,一個是雷,兩個還是雷,有道是‘雷雷更健康’,小姑娘放心雷,前途光明遠大。”
雷蕾始終接受不了,陪笑:“麻煩蘇總看看,還有沒有別的?”
瞥見那無辜的眼光,蘇總無奈,十分不悅地再次伏下身,又是無數雜物扔出,半日才又欣喜地探出頭來:“有,還有個沒滿,穿越宮斗,虐身,去不去?”
虐身?雷蕾抖了抖,小心翼翼:“怎麼個虐法?重不重?”
“十五記耳光。”
“這個……應該沒問題。”
“一百鞭子,外加暴力對待。”
“啊,這……不會死吧?”
蘇總起身,露出不可思議的目光:“不會掛。”
雷蕾擦汗:“那就好。”
蘇總認真看她:“還要為男主流產,挨上五刀。”
“這……”雷蕾仔細考慮許久,還是決定捨棄□抵制天雷,咬牙點頭,“行!”
蘇總大驚:“這麼整你,你還要去?”
雷蕾沉默片刻:“我理解,這都是劇情設定需要,你們也不是故意的。”
“聖母啊!”蘇總仰天長歎,跳出櫃台拎起她,拉開一扇門,一腳將她踢進去,“還說你不去天雷文!”.
身後門“砰”的關上,雷蕾被踢得一個踉蹌,抬頭,發現這個房間比前面的稍暗,面前有個大大的招牌,上書“財務部”三個字,耳畔有說話聲。
沒辦法,天雷就天雷,去吧!
轉過招牌,雷蕾馬上看見一張碩大的辦公桌,一個美艷女子坐在裡頭,先前進來的那三個女孩子正在一邊說話,見她進來全都住了口。
雷蕾大著膽子走上去:“請問……”
美艷女子抬眼,用筆撩卷發:“我是財務部總經理兼會計兼出納兼……我叫鍾花無艷,你可以叫我鍾總。”
雷蕾忙道:“鍾總好!我叫雷蕾……”
鍾總伸手:“拿來。”
“什麼?”
“報名費,一萬九千九百八。”
雷蕾也記起來了,忙拿出卡遞過去。
鍾總皺眉:“不能刷卡。”
好在雷蕾早有准備,從皮包掏出幾疊錢遞上:“這是兩萬。”
鍾總數數沒錯,為難:“沒零錢找……”
雷蕾歎氣:“算了。”
鍾總樂:“小姑娘有前途!”端詳她:“相貌平平。”
雷蕾緊張:“不行嗎?”
鍾總拋拋媚眼:“錯,這才是穿越女主風格,沒見美女都是配角啊,我們面試主要是看性格和才華,實在要變美,咱還可以魂穿嘛。”
雷蕾連連點頭。
鍾總招手叫旁邊三女:“都過來面試了!”
三女過來。
鍾總拿出一張支票:“這是十萬,你們誰願意放棄穿越?”
三女喜:“我!”
鍾總大筆一揮:“過!”
三個女孩子:“錢呢?”
“我有說這錢是給你們的?”鍾總沒好氣,指著旁邊小門,“進去繼續面試。”
三女垂頭喪氣進去。
看看剩下的雷蕾,鍾總皺眉,揮揮支票:“這錢真給你,你肯不肯放棄資格?”
雷蕾先是喜悅,然後搖頭:“我要穿越。”
很有原則啊!鍾總眉頭皺得更緊,拿出另一張:“這是一百萬,怎麼樣?”
雷蕾搖頭:“不。”
鍾總歎氣,不死心問了句:“一千萬?”
“行!”有一千萬老娘還穿個屁!
原來不是不貪,只是胃口大小問題,鍾總愣了半日,忍不住贊歎:“果然我眼光不錯,穿越女見錢眼開,胃口要越大越好,還是你最有前途!”揮筆寫下一個大大的“優”字,指著小門:“可以進去繼續面試了。”
雷蕾急:“那支票?”
“給你,”鍾總大樂,“不過它是假的。”.
第三個房間光線更暗,暗得幾乎看不清人,惟有房間中央打著一束藍色幽光,光束照著兩個美女,一嫵媚一可愛,若不是旁邊那塊一人高的大牌子上寫著“研發部”三個字,雷蕾幾乎要將這裡當作夜總會。
先前三個女孩子也在發呆。
“我是研發部的總經理兼設計人員,蜀客,你們可以叫我蜀總。”雷蕾嚇了一跳,轉身,發現聲音來自牆角。
牆角坐著一個人。
不是女人。
也不是男人。
更不是……
主要是因為此人全身上下籠罩著一片模糊的光暈,根本分不清是男是女,聲音溫和而威嚴,有種清晰又神秘的感覺,似魔似幻。
此人又緩緩開口了:“為體現此次選拔賽的公正性與權威性,本集團特地邀請了兩位嘉賓,晉江特派編輯蘇蘇和莉莉絲,與我一同擔任本次面試的評委,你們要仔細聽題目。”打個響指表示開始。
雷蕾豎耳。
幽藍的光線中,左邊嫵媚的美女蘇蘇莞爾:“凡是穿越女必背詩詞。”
右邊可愛的美女莉莉絲甜甜一笑:“所以面試題目是,背一首與月亮有關的詩詞。”
果然天雷文,雷蕾暗道,轉臉看,另外三個女孩子都信心十足。
一女曰:“床前明月光……”
莉莉絲:“好詩!好詩!穿越必背啊!有個性!”
一女曰:“明月幾時有……”
蘇蘇:“好詩!好詩!有創意!”
一女曰:“花間一壺酒……”
二評委討論片刻,皆點頭:“尚可。”
輪到雷蕾。
太雷了,老娘偏不背床前明月光,雷蕾信心十足道:“海上生明月……”
沉默。
角落的蜀總緩緩道:“沒創意也沒個性,回去吧。”
報著必穿之心而來,被硬推進天雷文,又花了兩萬塊錢,雷蕾本就窩著一肚子火,聞言大怒,沖上去一把揪住蜀總前襟,揚起拳頭:“老娘今天偏要穿,信不信我揍你?”
“信……信信!先放手——”連連點頭。
“有沒有創意?”
“有,有話好說!有話好說!”轉向二評委。
莉莉絲:“有創意!”
蘇蘇:“有個性!”
蜀總一把抓過牌子:“過——”.
空闊的房間如同小小廣場,黑漆漆不見邊際,腳步聲卻引起回音陣陣。
蜀總努力爬上一台高大的儀器,擺出藐視大地的光輝造型,介紹產品:“這部天雷文已經設計好,裡頭的東西是由本人專門設定的,費了無數心血……哼哼……”
二評委打斷:“如今你既然非要過去體驗,首先得選個理想的穿越方式。”
雷蕾點頭:“有什麼方式?”
莉莉絲甜甜笑,指著旁邊:“來個最典型的,車禍,怎麼樣?”
看著那輛兩人多高的大卡車,雷蕾立即聯想到自己血肉模糊被車壓扁的場面,嚇得後退:“不行不行!”
“不急不急,”蘇蘇嫵媚地拍拍她的肩,指著另一邊,“那就落水,溺死?”
雷蕾發現自己有點缺氧,繼續後退,驚恐:“別別!”
莉莉絲遞過一把雪亮的刀,陰陰笑:“這是博物館借來的古刀,你可以自殺。”
“不要!”雷蕾手一軟,刀當啷落地。
蘇蘇彎腰撿起刀,吹吹刀尖:“那就……被謀殺?”
哇,殺人!雷蕾嚇得連連後退,一聲“救命”眼看就要出口,卻突然聽得一道更大的叫聲:“停——”
剎那間,雷蕾只覺腳下一陷。
雷聲滾滾,在空闊的房間裡更顯震撼,一道刺眼的閃電晃過,原地的雷蕾不見了。
蜀總從儀器上跳下來:“麻煩!叫她停下停下,這不,活該!”
二評委擦汗:“天雷穿也不錯,總算搞定一個。”
上卷 2.特別行動小組
夜半,油燈昏昏,兩個看護的村婦趴在床前打著瞌睡。
晚飯沒吃,被灌了一肚子的藥,雷蕾躺在簡陋的木板床上,心潮起伏難平,“春花”究竟是什麼身份?看這手白嫩的,應該不是普通的農家姑娘,聽大嬸說是晉江城投親不著,所以才流落到這村子,想跳崖尋死?
要弄清身份,得先離開這裡。
原本雷蕾對身份並不怎麼熱衷,但她實在不願留下來繼續當“春花”,於是悄悄掀開被子爬起來,小心翼翼越過那兩個村婦,溜出門外。
冷冷月下,雷蕾拔足狂奔,眼見古言村在身後越來越遠,她總算安心不少。
人活在世上,選擇是隨時都有的,面前很快出現兩條大路。
一條往左,一條往右。
該去哪兒?雷蕾略加思索,決定往左,正要抬腳,忽然一陣冷風吹來,頭頂落葉紛紛,她不由打了個哆嗦,這才留意到是秋天,而自己身上卻只穿著件素白的單衣。
回去取衣裳當然不行,可又實在凍得受不了,正在雷蕾為難之際,不遠處有人影朝這邊走來。
此人長相儒雅,書生模樣,邊走還邊喃喃念叨:“……欲說還休,天涼好個秋……”
書呆子?雷蕾縱身從大石頭後跳出來。
冷不防面前突然冒出個女人,書生呆:“姑娘……”
淒風陣陣,月光慘慘,一襲素衣在風中飄揚,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女人瞪了他半晌,終於陰森森地開口:“我很冷,借下你的衣服……”
“你……”書生吃嚇,發抖。
“把衣服脫了!”
“鬼啊——”驚天動地的慘叫聲中,書生“咕咚”倒地,然後萬籟俱寂。
雷蕾這才發現場景氣氛渲染得過頭了,慌忙蹲下身摸摸此人胸口,發現還有心跳,於是舒了口氣:“大哥,我真不是故意的。”
扒下他的外衣穿上,拔腿跑了.
踩著踏實的土地,呼吸著沒有污染的空氣,不知道走了多遠,太陽越升越高,地上金燦燦一片,陽光從樹葉的縫隙裡漏下,落在地上,仿佛一塊塊碎金子。
雷蕾真的看見了金子。
一棵格外古老的大樹下,放著只小口袋,大約是袋口沒扎緊,被風吹開了,露出裡面許多花花綠綠的紙票,最上面那張印著一大堆金元寶圖案,還寫著“一百兩”。
一百兩,一百兩……
那是堆什麼東西,雷蕾已猜著一半,還有一半是強制性不去想,視而不見繼續朝前走,默念:我其實不貪財,我要做個正常的女主。
腳步停下。
行走江湖,帶點錢好象有必要……
雷蕾倒退回去,蹲下身開始數錢,哪個笨蛋把錢丟這兒,咱撿點生活費也好,住宿,吃飯,還要換身衣裳,一百兩當然不夠了,至少要一萬兩……
“誰派你來的。”好聽的男聲。
抬頭,一名年輕公子站在不遠處,二十幾歲模樣,眉如長鋒,目似寒星,氣度不凡,銀冠束起部分黑發,身上藍白二色衣袍看上去雖簡單樸素,質地色澤卻非同一般,比起先前村裡人穿的不知高了多少個檔次。
廣袖下左手若隱若現,手上拿著柄黑色的刀鞘。
公子邪佞一笑,似魔似幻。
雷蕾看得發呆,暗道,天雷文好處還是有的,處處秀色可餐。
見她不答,公子語氣冷了不少:“誰派你來的?”
雷蕾慌忙搖頭,忽覺頸間一涼,緊接著有痛楚傳來,原來不知何時,脖子上已經架了幾柄雪亮的長刀!
人影晃過,公子已經站在面前,俯身迅速點了她的穴道。
“當當”幾聲,所有長刀回鞘。
“想自盡?沒那麼容易!”一名藍衣老頭從身後走出來。
誰他媽誰想自盡啊!
“啊啊——殺人哪——”雷蕾殺豬般嚎叫,“快看割破沒有!割破沒有!”
眾人愣.
旁邊又有幾個人走出來,當中一個中年人穿著錦袍,紫棠色面皮,下巴長著粗短的胡渣子,他看看雷蕾,然後轉向公子:“想不到是個女人。”
公子也覺意外,原來這鐵家莊鐵莊主主動報信,前日有個神秘人物找上他,自稱知道長生果的下落,要他拿一萬銀子買,長生果之事關系甚大,已鬧得風風雨雨,三大門派為此結仇,盟主何太平出面,總算將此事暫且壓下,想不到忽然冒出這消息,百勝山莊素來以維護江湖正義為己任,既路過這裡,少不了要出手管上一管,於是將計就計設下誘餌引那人前來,誰知來的居然是個大姑娘。
“快快,誰幫我看看,有沒有出血!”雷蕾猶自嚎叫,“無緣無故殺人,要送你們見官!要賠我醫藥費啊!”
什麼見官?眾人莫名。
藍衣老頭喝止她:“小小年紀正邪不分,長生果若落入魔教人手中,江湖再難得太平,幸虧鐵莊主深明大義……”
雷蕾只關心自己的脖子,卻又苦於穴道被制不能察看,著急:“割得深不深?我頭暈,頭暈了……失血多過,媽的還不快幫我止血啊!”
“長生果在哪裡?”
“我的傷啊!”
寒光閃現,一柄長刀再次架在脖子上,成功地讓她止住叫嚷。
公子冷冷道:“說!”
雷蕾清醒過來,戰戰兢兢:“說……說什麼?”
“長生果在哪兒?”
“什麼長生果?”莫名。
錦袍鐵莊主上前:“你不是知道長生果的下落,讓鐵某送錢來此地交易的麼!”
雷蕾總算明白怎麼回事,原來他們設誘餌搞伏擊,自己不小心撞了上來,頓時怒:“你怎麼知道是我?”
“不是你,你會來拿錢?”
“有錢我為什麼不拿?”
鐵莊主果然被問住。
公子皺眉:“平白無故見到這麼多錢,你就不奇怪?”
雷蕾道:“我只知道我發財了。”
眾人皆默。
雷蕾火:“快解穴,解穴啊!我的血都流光了!”
公子看了她半晌,果然收刀回鞘,伸手替她解了穴,雷蕾立即摸脖子,發現並沒出血,這才放心不少。
鐵莊主道:“蕭公子當心,這妖女說話古怪,別又是千月洞的詭計!”
公子點頭,覺得有必要徹查:“是誰?哪來的?”
我是誰我也不知道,雷蕾道:“古言村的。”
見她身上衣裳布料粗糙,公子也就信了幾分:“走吧。”
眾人轉身。
知道是正派人士,雷蕾也不怕了,飛快從地上蹦起來,沖上去扯住公子衣袖:“你們傷了我,這樣就想走?”
公子皺眉:“放手。”
雷蕾歪著腦袋亮證據:“我的脖子,看!”
生平第一次被人勒索,公子有點無語:“只是皮肉之傷。”
對方認錯態度不好,雷蕾更加怒:“皮肉之傷也是傷!你們抓人沒錯,但我是無辜的,現在被你們傷到了,你們就要負責!”
公子眉頭緊鎖:“趙管家。”
那藍衣老頭一臉鄙視,掏出兩錠銀子丟過去:“拿去看大夫。”
雷蕾接住。
公子忽然目光一閃:“你果真是村子裡的?”
雷蕾點頭:“對啊。”
公子扣住她的手腕,冷笑:“村姑會有這樣的手?”.
糟,要被當成壞人宰了,雷蕾開始冒汗,支吾:“我本來不是這兒的人,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怎麼會在村裡。”見他不信,她忙補充:“因為我昨天從崖上摔下來,什麼都不記得了。”媽的,穿過來不到一天就失憶兩次。
公子放開她:“滿口胡言!”
“不是胡言,是真的!”雷蕾急於找證據,無奈此地身份證還沒流行,古言村的鄉親們能證實的就是她叫“春花”,雷蕾死也不願意在這麼帥的男人跟前當“春花”,於是編排,“是這樣,我叫雷蕾,三個月前來晉江城投親,被一群來歷不明的人追殺,只好逃到這村裡……”
公子道:“你不是失憶了麼?”
雷蕾噎:“對,好象……就記得這麼一點。”
旁邊趙管家哼了聲:“公子當心,這女子來歷不明,滿嘴謊言不過想騙些銀子。”
這話倒提醒了雷蕾,對啊,這麼點銀子夠做什麼的,要確保衣食無憂才對,她立即拿袖子抹抹眼睛,痛哭起來。
公子愣:“你……”
“公子明查!”大哭聲中,雷蕾順勢朝公子撲去,“我說的句句屬實,我只記得有人要殺我,然後我就掉下了山崖,公子是好人,救救我!”
眾人傻眼。
見她撲來,公子原本防備著,以為是什麼詭計,只待露出馬腳便要一掌送她歸西,等到發現此女並無惡意時,已被抱了個結實,頓時也沒了主意,加上生性有潔癖,條件反射就要推開,無奈那雙手抱得死死的,竟掙脫不了。
顧及形象風度,他只得忍耐:“先放手!”
雷蕾眼淚汪汪耍無賴:“我要跟你們走,不然就被他們殺了!”
蕭蕭鳳鳴刀名滿天下,誰敢不敬,公子從未這樣無奈過:“男女同行多有不便,這……”看鐵莊主。
既然是被追殺,這種燙手山芋誰願意接,鐵莊主立即咳嗽一聲:“姑娘不必擔心,有百勝山莊蕭公子替你作主,將來必能還你公道。”接著轉向公子:“多謝蕭公子相助,鐵某先告辭了,此事來日會送信稟報何盟主。”
不等答應,率手下拎著那袋錢撤去.
“放手。”
“不放!”
“你!”除了千月洞的妖女,居然還有這麼臉皮厚的姑娘,公子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俊臉微紅,有些手足無措。
雷蕾近距離觀察,美男臉紅真好看。
趙管家手指抖抖抖:“光……光天化日……”
雷蕾故意:“怎麼?”光天化日強搶民男?
趙管家頓足:“不知羞恥!還不快放手,休要帶累我家公子名聲!”
“真的有人要殺我,”雷蕾作痛哭狀,越發將公子抱得緊了,順便拿臉在他胸前蹭蹭,“留我在這裡會沒命的,公子救我!”我抱他,你個老頭急什麼!
趙管家說不出話。
公子臉黑了,咬牙維持風度:“若果真被人追殺,在下自會帶你見何盟主,還你公道,再不放手,休怪在下無禮。”
隨你怎麼無禮,雷蕾忽略威脅。
此強彼弱,公子從未遇見過這樣的極品,到底不好真把她怎麼樣,勉強壓下火氣:“如今我們趕著回莊,既然你非要同行,就先跟在下回去,如何?”
“真的?”懷疑。
公子不答。
“我們公子一諾千金,還不快放手!”趙管家吹胡子。
雷蕾放心地松開手:“走吧。”.
一匹高高大大的棗紅色駿馬很快被勻出來,雷蕾對新鮮事物倒是很樂意嘗試,連試五次才爬上馬背,駿馬立即仰仰脖,一聲輕哼將她嚇得滾下來。
公子撈過她,嘴角抽動:“趙管家……”
趙管家已經上馬:“時候不早了,老朽先去前面看看有沒有什麼小店,好安排午飯。”打馬走了。
眼見兩個下人也拍馬離去,雷蕾回過神,看看身旁臉色不太好的公子,陪笑:“我也不知道,原來馬這麼難騎。”
公子看她一眼,徑直躍上馬。
雷蕾慌,沖過去抱住那長腿:“喂喂,別丟下我啊,你答應的!”
公子頗覺無力,伸手。
那手十分修長漂亮,雷蕾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趕緊遞上爪子,手一抬,雷蕾便覺身體騰空而起,雲裡霧裡間,人已經坐在了他身後。
馬背搖搖晃晃,她趕緊抱住公子腰。
“放手。”
“不行不行,要掉下去了!”
…….
暖暖的陽光,涼風裡帶著泥土的氣息,還有公子身上的香味。
“你家在哪兒?”
“百勝山莊。”公子語氣毫無波瀾,才策馬跑了一裡多路,背後的人就慘叫連連,他只得逐漸放慢速度適應,到最後變成了溜達,此女還不滿意。
“是不是很遠?”
居然會有人不知道百勝山莊,公子微微一愣:“大約三日路程。”停了停又道:“像這樣只怕要五六日。”
那就是還要坐好幾天的馬?雷蕾暗暗叫苦:“怎麼稱呼你?”
公子平靜:“蕭白。”
天雷文中哪能少了“小白”!雷蕾心情大好,忽然覺得“春花”這名字其實也不差:“好名字啊好名字!”
公子忽略贊美:“你家住何處?”
吸取教訓,雷蕾馬上搖頭:“忘了,失憶了。”
公子忍不住皺了下眉,輕歎,看來真的只有先帶她回莊。
被這聲歎息感染,雷蕾開始敲起了小鼓,穿越女啊,怎樣才能博得天雷文裡男主的好感?目前的場景啥詩也想不起來,不如唱兩首歌吧!
“我唱首歌你聽。”
不答。
清清嗓子,雷蕾正要張口——
旁邊山地裡突然響起一道嘹亮高亢、震徹雲天的歌聲:“東方紅,太陽升,江湖出了個何太平……”
雷蕾立馬被雷翻。
上卷 3.集團產業明細
等了半日,不見身後有動靜,公子反倒奇怪:“怎的不唱?”
這這這什麼設計啊!有了彪悍的榜樣,雷蕾不敢再唱歌,只好道:“其實我不會唱歌。”
公子無語。
雷蕾想起一事:“何太平是誰?”
公子不動聲色:“何盟主。”
“盟主最大?”
“盟主掌管天下,號令群雄,江湖安定方得百姓太平,責任之重,自然非同小可。”
雷蕾“哦”了聲,不再說話,暗自盤算.
顛簸整整兩三個小時,這身體本人估計也不會騎馬,完全不能適應,雷蕾勉強忍耐,直到中午公子才勒馬停在路旁一個茶水店前,趙管家與另外兩個下人早已在那裡等了半日,見了二人紛紛起身,忽瞥見那雙爪子抱著公子的腰,眾人同時露出憤慨之色。
公子將雷蕾丟下馬。
雷蕾已經被顛得七葷八素,抬頭一看,小店門旁豎著個高大的廣告牌,上書“鍾花無艷茶水店”幾個墨色大字。
鍾花無艷茶水店?
這店名起得真古怪,念起來咋這麼熟悉呢……雷蕾暗暗吃驚,無奈腦子忙著接受新事物,沒工夫去細想,待回神時,人已經跟著進到了店裡。
小店不大,生意卻好得很,僅有八張桌子,七張都是客人滿座,雷蕾打量四周,很快發現魅力所在——櫃台裡坐著個美艷的老板娘。
見了公子,老板娘立即站起身,撩撩頭發,眨眼媚笑:“正說呢,總算來齊了!”
公子皺眉:“茶水店?”
“小店原是賣茶水,其實偶爾也順便賣點便宜酒菜,常來往的客官都知道,”老板娘一扭一扭從櫃台裡走出來,訴苦,“這方圓幾十裡都是西沙派的地盤,稅重得很,公子看,除了我們,這條道上誰還敢開店。”接著露出楚楚可憐的模樣,壓低聲音:“如今混碗飯吃不容易啊,再說,過往客商又多,沒個飯店不是辦法,我們悄悄賣也是行方便。”
經濟上的問題不歸我管,公子點頭表示理解。
老板娘放了心,笑嘻嘻道:“方才趙管家已經點了桌飯菜,列位先坐,坐!”轉身朝裡頭喊:“八號桌的客人齊了,快些上茶!”
“來嘍——”
小店效率很高,一桌“茶”很快擺在面前,青白二色菜蔬十分粗淡,惟獨中間居然擺著半只油光閃閃香飄四座的烤鴨。
眾人開始就餐。
旁邊幾桌都是帶刀帶劍的俠客,邊喝酒邊吹著江湖中的新鮮事,雷蕾聽著倒也有趣。
忽然,鄰桌有個低低的聲音傳來:“這回消息准了,碧水城有人要拍賣長生果,價高者得,時間定在大年初一晚上!”
此言一出,這邊桌上所有人都愣住,包括雷蕾.
“此事當真?”
“千真萬確,為了買這消息,花了我一萬兩銀子呢!”
“這消息誰賣的,當真可信?”
“我也沒見過他,只把錢送到指定的地兒試試看,哪知他還真留了張字條……”
忽有人咳嗽:“王兄!”
先前說話的人頓時也意識到場合不對,心領神會住了口,其他人趕緊大聲將話題岔開。
長生果究竟是什麼寶貝,這麼多人花錢買它的下落?雷蕾自是奇怪,公子與趙管家等人臉色卻不怎麼好,那人也曾找上鐵莊主,幸虧鐵莊主剛正無私,將此事上報,如今聽這些人說來,此事竟不只一起,一個消息賣一萬兩,光憑出售這消息那人也能獲利不少,而且拍賣長生果是何等誘惑,到時碧水城必會豪傑聚集,免不了混入魔教中人,那人只顧圖利,卻沒想過長生果一旦露面,絕不是買賣能了事,必會引得群雄爭奪,滋生禍亂,若落入魔教人手中,更是不妙。
“公子,是不是……”
“此事鐵莊主自會稟報何盟主,先回莊再說。”
眾人點頭,再次將注意力移回飯桌,卻發現那半只烤鴨已經不見,於是同時將目光投向雷蕾,見此女正極其斯文地、小口小口地扒著飯,頓時都奇怪不已,為鴨子的去向感到困惑。
吃畢,眾人出門,忽然身後傳來趙管家的驚呼聲。
“什麼!這粗食淡飯也賣九兩八錢,莫是黑店!”
“喲,你老這話可就差了,小店素來童叟無欺,”老板娘耐心解釋,“你老人家看看,這是帳單明細,別的菜雖粗,那半只烤鴨可是貨真價實的!”
出門在外,趙管家理帳素來盡職盡責,覺得受了欺騙:“半只烤鴨賣五兩?”
老板娘道:“五兩算便宜了,這可是名滿江湖的‘蘇素牌烤鴨’,聽過沒有?蘇素牌烤鴨,居家旅行必備食品!秦流風公子曾當著人親口稱贊的!小店只給你們准備了半只,還是因為缺貨呢!”
蘇素牌烤鴨?雷蕾忍不住扭頭,這名兒好耳熟啊……
知道烤鴨的名聲,趙管家不做聲了,掏出錠銀子:“這,十兩!”
老板娘轉轉眼珠,為難:“小店沒零碎找頭……”
這句話立即讓雷蕾恢復了記憶,感歎老板娘生財有道的同時,開始嚴重懷疑那個晉江穿越集團的信用度,說什麼費心設計,敢情就設計出這麼個江湖啊,盜版《東方紅》就算了,連起名都這麼撿便宜,鍾花無艷茶水店,蘇素牌烤鴨,那什麼蘇總鍾總居然在這兒注冊商標置辦產業!
趙管家抖抖胡子,簡直要跳起來:“你開店的,怎麼會沒找頭?”
老板娘白眼:“沒見我們生意好?要不你等等,有了再找你。”
趙管家氣怔。
公子轉身:“算了,走吧。”
老板娘馬上春風滿面,眉眼彎彎:“到底是這位公子大方,不像那等小氣的,公子慢走,記得下回再來噢!”.
下午繼續在馬背顛簸,雷蕾再沒有心情問東問西,全身骨頭都快散架,公子見她這模樣實在難以支撐,便吩咐在晉江城稍作歇息,順便讓趙管家打聽置辦馬車,為個女人耽擱行程,趙管家差點沒用目光把雷蕾凌遲。
顧及形象,公子在城外便下馬步行,腳踏實地,雷蕾頓覺輕松不少。
晉江城位於整個江湖的中樞地帶,十分熱鬧繁華,樓台高閣,車水馬龍,人們的娛樂生活也很豐富,茶樓酒樓林立,賣藝斗雞,鼓聲鑼聲琴聲混雜一片,不難窺見這個江湖高超的建築水平與閃亮的精神風貌,除了店前賣酒郎不時會爆出一句“人在江湖走,誰能不喝酒哇”,或者耳畔突然殺出一個豪氣干雲的歌聲“路見不平一聲吼啊”,其他都很好適應。
眾人在一家大客棧門口停下。
公子道:“就在這住一宿吧。”
看著“晉江客棧”四個古色古香的隸體大字,雷蕾立即聯想到那個晉江穿越集團,頓時也不顧疲乏了,一臉憤怒地攔住公子,表示抵制:“不能住這兒!”
鑒於其語氣之鏗鏘,態度之堅決,兩個下人連同趙管家都被嚇住,以為這客棧果真有何不妥,皆默默不敢發表言論。
公子倒也無異議,淡淡道:“那就換一家吧。”
在轉過三十五條大街小街,看過三十五家客棧之後,太陽已經下山,眾人再次回到了原地,在晉江客棧門前停下,除了公子,所有人面上都帶著極度憤慨之色,這女的有毛病!
趙管家忿忿道:“公子你看……”
公子看了垂頭喪氣的雷蕾一眼,舉步朝晉江客棧走,用行動作了決定。
雷蕾無話可說,加之早已逛得兩腿發軟,只得灰溜溜地跟進去。
他奶奶的居然全都叫晉江客棧!
從晉江客棧一號排到晉江客棧三十五號!.
據說何盟主兩年前規范客棧管理,便於杜絕黑店,江湖所有客棧都易名為“晉江客棧”,以城為單位注冊編號區分,於是客商很容易就能分辨,某城某號,沒編號或叫其他名字的定是黑店,這理由雖說得過去,但雷蕾堅決地認為,是研發部那個設計的家伙在偷懶,懶得給客棧想好名字,同時她也頗為喪氣,看來是抵制不了了。
好在客棧條件不錯,被褥松軟,雷蕾一覺睡得香甜,直到天黑響起敲門聲。
趙管家站在門外:“公子叫你下去吃飯!”那表情仿佛和她有深仇大恨,讓雷蕾以為這老頭很希望看她餓死。
添麻煩做錯事在先,雷蕾識趣,一聲不吭跟著下樓。
公子等在樓下。
沐浴之後,身上仍是一襲藍白二色的衣袍,惟獨式樣比之前略有不同,瀟灑,又帶著些清閒的味道,雷蕾注意到,他幾乎是刀不離手,都說佩劍的人優雅,然而這柄刀在公子手上,絲毫不見粗魯,反溫雅中見氣勢。
趙管家換上和藹的笑:“公子,晚飯已安排下了,就在對面酒樓。”
公子點頭,領著眾人出門.
夜色籠罩晉江城,大街上華燈四射,人來人往,城市風貌比之白天又有不同,走起了兒女情長的路線,“路見不平一聲吼”多換成了“就在這花好月圓夜”,或者“我和你纏纏綿綿翩翩飛”,倒別有一番風情。
“流霞樓外簫聲起,沽醉蜀中客子來”。
一幅古色古香的對聯掛在酒樓大門兩旁,江湖味十足,又帶著幾分書卷氣,頗有點文雅,兼之裝飾華美,裡面暖意融融客人滿座,讓人一眼便升起好感,然而抬頭看清牌匾上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蜀客酒樓”之後,雷蕾立即後退:“不要這家!”堅決抵制。
這回包括公子在內,所有人看也不看她,徑直走了進去。
雷蕾很想有骨氣地絕食抗議,無奈胃始終比骨氣重要,身無分文,半只烤鴨的能量已經在一路顛簸中消耗大半,在徘徊半分鍾後,她終於走進大門。
酒樓生意極火,越過好幾桌客人,不知說了多少“對不起”,雷蕾總算找到組織。桌上已經擺滿了豐盛的酒菜,對於她的姍姍來遲,眾人沒有表示太多關注,只是劃清界限般自動擠到另一邊,公子身邊立刻空出個座位。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雷蕾默默坐下吃飯。
大約是奇怪中午那半只烤鴨的去向,這回所有人都盯著她的筷子,雷蕾臉皮再厚也掛不住了,吃得頗為拘謹,心裡把眾人罵了個遍,老娘又沒吃你們的,靠。
漸漸地公子也發現不對:“怎的不吃菜?”
雷蕾含蓄地:“吃不下。”這麼多人防賊呢!
公子若有所思,吩咐趙管家:“叫半只烤鴨來。”
趙管家鄙視的目光中,雷蕾感動得熱淚盈眶,“小白”這麼細心體貼內外兼優的男人上哪找啊,該找個機會抓在手裡!.
酒樓為了招攬客人,設有說書的先生,此刻那先生正說得唾沫橫飛,一張利嘴下,原本平凡的江湖故事變得精彩十分,不時有客人附和。
先生喝口茶:“下面且說另一件事,卻是與百勝山莊少莊主蕭白蕭公子有關。”
雷蕾立即抬頭。
果然有人發話。
“蕭蕭鳳鳴刀?”
“正是,”先生搖頭晃腦,“百勝山莊號稱武林北斗,歷來以維護武林正義為己任,正因為有這一柄鳳鳴刀在,千月洞與傳奇谷才不敢猖狂作亂,江湖得以太平……”
有人打斷他:“你老人家不用說這個,誰不知道蕭蕭鳳鳴刀冠絕天下,當今何盟主號稱‘左蕭右秦’,這‘左蕭’就是說的蕭白公子。”
先生嗤笑:“你能知道多少,蕭蕭鳳鳴刀雖有名,蕭家歷代能練成最後一式‘蕭蕭鳳鳴’的卻只有蕭白公子,何盟主也親口承認難以勝他!”
沉默。
“怕不是真的吧?”懷疑。
先生斬釘截鐵:“千真萬確!秦流風公子的貼身書童親口說的。”
眾人紛紛動容。
“年輕英雄!”
“可惜他總深居簡出,難得一見。”
“蕭公子疾惡如仇,但這些些小事何盟主豈會勞動他,自他兩年前斬殺‘海上羅剎’,已許久未曾在江湖上露面了,直至長生果事發。”
……
原來“小白”這麼有名!雷蕾驚喜,拿眼睛瞟過去,只見趙管家等人都一臉驕傲,惟獨公子面不改色,仿佛並沒有聽到,不由愈發佩服,同時暗笑那些人,“小白”就在你們面前還不知道呢。
有人催促:“怎的不說了?”
先生笑道:“正要說呢,這位蕭公子年幼時曾訂下過一門親事。”
此話一出雷蕾大受打擊,原來是訂了親的啊,不過很快她又不覺得怎樣了,訂婚算啥,結婚了還能離呢,只要咱穿越女看上了,什麼未婚妻,還不得給我靠邊站!
座中男人好奇,女人失望:“哪家的姑娘這麼有福氣?”
先生得意:“此事並未張揚,除了老夫,天下只怕再沒第二個人能打聽到。”
眾人急:“是誰?”
先生慢悠悠道:“其實這位姑娘也算出身名門,你們道是誰,就是那夜譚城花老莊主的女兒,花姑娘!”
上卷 4.美男威逼上床
大哥你一世英明,未來老婆居然是花姑娘!雷蕾表情古怪,見公子眉峰微皺似有不滿,正要發笑,忽然瞥見趙管家他們都沉著臉,頓時也笑不出來了,疑惑不已。
那邊仍在議論。
有人問:“夜譚城花家遠在千裡之外,怎的與百勝山莊有來往?”
先生道:“這你們就不知道了,當初蕭原老莊主年輕時曾出手幫過花家一個大忙,花家老太爺感恩,就將剛滿五歲的孫女許給了蕭家小公子。”
眾人大悟:“原來如此。”
先生繼續道:“蕭家一脈單傳,五年前蕭原老莊主去世,曾囑咐蕭公子三年後完婚,只是蕭公子一心修習刀法,又耽擱了兩年,直到四個月前方才迎娶了那位花姑娘進門。”
一席話說得雷蕾興致全無,搞了半天這根好草早被人吃過。
眾人皆稱道:“倒是門好姻緣。”
誰知先生卻歎氣:“原本是場好姻緣,卻不知後來反成了禍事。”
眾人大奇:“何解?”
先生道:“喜期將臨,長生果之事就出來了,三大門派紛爭不止,蕭公子自然跟隨何盟主東奔西走,忙著調解,花家倒也通情達理,見蕭公子分不開身,又不好誤了吉期,因此便讓花家公子親自送妹妹過來,哪知就在成親當夜,西沙派與南海派又起爭斗,當時何盟主正在喜宴上,聽說此事立即就要趕過去,蕭公子素來以江湖事為己任,因怕兩派爭斗傷及無辜,定要跟去,竟連新娶的嬌妻也未曾見上一面。”
眾人稱贊:“蕭公子此舉實在令人敬佩!”
有人笑:“小夫妻總歸要見面的,何必急於一時,常言道小別勝新婚,他兩個是新婚又小別,說不定後來事情一完,小夫妻早已連洞房那夜都一塊補了回來,各位說是不是?”
眾人有笑有罵。
話中有話,帶著些□的味道,反倒更能引起人們的談興,雷蕾回頭看公子,原來大哥你新婚之夜把老婆丟洞房,自己跑去維護正義了啊。
公子本是八風不動,被雷蕾這麼一看,那俊臉又開始泛紅,輕輕咳嗽一聲。
真好看哪真好看,可惜有主!
正在雷蕾惋惜的當兒,忽聽那先生將手一拍:“哪裡有什麼後來,這起禍事正是發生在新婚當夜,蕭公子不在,百勝山莊竟起了一把火,新房連同那位花姑娘,都燒成了焦炭!”
眾人大驚。
“竟有這等事!”
“百勝山莊的人怎地如此疏忽!”.
一片唏噓聲中,雷蕾也回神,總算明白為什麼趙管家他們一直陰著臉了,不由在心裡感歎那位花姑娘沒福氣,瞧瞧,這麼出色的老公還沒享用一次,居然就香消玉隕了!
先生擺手制止眾人,作神秘之色:“可巧老夫有個遠房兄弟的侄子正在百勝山莊當差,聽說那場火其實大有蹊蹺。”
眾人忙豎起耳朵。
先生道:“這新娘子原有個陪嫁丫鬟,當夜洞房裡正是她陪著伺候,哪知這場火後,竟只尋到新娘子的屍體,單單那個陪嫁丫鬟不見了!”
眾人大奇。
有人問:“既是火燒過,又如何認出那屍體就是新娘子?”
先生搖頭:“這你們有所不知,新娘子自小佩著塊長命金鎖,花家公子正是根據這認出了妹妹的屍體。”他又壓低聲音:“聽說那屍體上還有道極深的刀痕,雖已面目全非,口裡卻全無煙灰,必是被殺之後放火燒的。”
立即有人道:“莫非是那陪嫁丫鬟害主?”
先生拍手:“老夫如何知道?如今丫鬟已經不見,沒人說得清。”
“何不去她家鄉尋找?”
“花家公子說,那丫鬟是一年前來的,並不知道來歷,只看她孤苦可憐便收留下了,平日也極盡心,哪想會出這等事,連他們也難以相信。”
眾人扼腕長歎。
“知人知面不知心!”
“必是魔教的奸細!”
有人擔憂:“女兒在百勝山莊出事,花老莊主如何肯甘休?”
先生點頭:“花家當然悲痛,無奈原是自家用人不當,也不好多計較,倒是蕭公子自覺責任難辭,雖未曾見過那花姑娘,但始終是拜過天地的妻子,因此兩個月前便動身出來尋找陪嫁丫鬟的下落。”故意停了停:“蕭公子疾惡如仇,前幾日同仁山下不是被宰了幾個魔教中人麼,正是蕭公子路過,順便出手收拾的。”
眾人稱贊。
成功提起眾人興致,先生慢悠悠道:“此事須找到那陪嫁丫鬟問個清楚,方知底細,你我還是不要胡亂猜測的好。”
眾人紛紛點頭。
雷蕾也覺得詫異了,殺人非同兒戲,陪嫁丫鬟殺主人定要有什麼好處才對,若要挑撥兩家關系,做得顯然不夠干淨。
忽聽一聲醒木響。
先生又將眾人注意力引回來:“此事早已傳開,只你們不知道罷了,接下來老夫要說的另一件事,嘿嘿,比起這件更加玄妙!”.
眾人忙問:“何事?”
“就是附近古言村發生的一件奇事,”先生神秘,“昨夜三更後,古言村的陸秀才出外訪友,回去遲了些,竟被一個白衣女鬼纏上!”
古言村?白衣女鬼?雷蕾馬上低頭,這場景咋這麼熟悉?
鬼神之事素來是人們津津樂道百聽不厭的話題,眾人興趣有增無減:“那女鬼什麼模樣?”
先生嚴肅:“聽說女鬼身著白衣,舌頭吐了足足有一尺長!”
眾人驚歎。
先生突然放低聲音笑道,“諸位猜後來怎麼,陸秀才醒後發現自己倒在路旁,身上的衣裳竟不見了,回去就生了病,如今還在家裡躺著呢。”
“別是被那女鬼輕薄,吸了精氣去吧?”
“……”
夜半女鬼攔路,吸取青年男子精氣,是多麼刺激香艷的話題,眾人議論紛紛,這邊桌上所有人包括公子在內,都直直看著雷蕾,她身上正穿著件男式的、普通秀才常穿的青色長衫——當然,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會是鬼,但會不會輕薄男人可就說不定了。
雷蕾默默吃飯。
還采陽補陰呢,老娘輕薄他,不如輕薄“小白”!.
沉沉的夜,窗外喧囂聲漸小。
雷蕾沐浴之後,在鏡子面前照了許久,才安心躺到床上,由於下午休息過,遲遲難以入睡,想不到“小白”身份這麼特殊,初來江湖就撞上大人物,天雷女主運氣不是一般好,這“春花”究竟什麼身份,小模樣還不差,也很好用。想到酒樓裡聽來的故事,她心中一動,接著又否定了,不認識新娘子好說,陪嫁丫鬟應該不少人見過吧,若自己真是那個丫鬟,他們該認出來才對,看來注定是個無名人氏了。
正想著,樓下猛然爆出一片嘈雜聲,接著火光驟亮,駿馬嘶鳴。
“好象是這家!”
“快,把客棧給我圍起來!”
雷蕾驚得翻身坐起,跳下床跑到窗戶邊一望,只見樓下亮著無數火把,許多帶刀帶劍的人將客棧團團圍住,身上服飾差不多,都是鑲白邊的黑衣,神色或是緊張或是憤怒,為首兩人格外醒目,其中一個是高大的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
這些人是誰?雷蕾正在奇怪,客棧老板已驚慌地跑出來:“諸位有何貴干?”
那中年人道:“方才有人行刺我們西沙派溫掌門,如今已中了溫掌門一掌,眼見朝你們這兒來了,怕是躲在客棧裡,因此想搜查一下。”
客棧老板面色如土:“誰那麼大膽子,敢行刺溫掌門?”
那人冷笑:“除了南海派的還有誰,正要抓個活的宰了,再去何盟主跟前理論!”
客棧老板遲疑。
“你老人家不必擔心,我等自有分寸,不會壞你生意!”旁邊另一人上前安慰,裝束與其他人並無兩樣,聽聲音卻十分悅耳,竟是個女的,雷蕾瞇著眼睛望去,只覺容貌甚美。
客棧老板松了口氣:“是是,兩位請。”
中年人側臉吩咐:“都進去給我搜!”
原來南海派有人行刺西沙派掌門,估計未遂,反被溫掌門傷了,如今西沙派的人要來搜查刺客。雷蕾對這些門派之間的恩怨原本不甚關心,明白之後轉身就要回床上繼續睡,哪知才這麼片刻工夫,床前竟倒著個黑衣男人!
她立即捂住嘴,幾乎要尖叫。
這人怎麼進來的!.
冷俊的臉,二十幾歲模樣,眉峰微聚,雙目緊閉,似乎已經昏過去了,手上還握著柄長劍,雷蕾試探著走近,發現他唇邊有血漬。
根本無需多問,這一定就是那個受傷的刺客了。
主要是,刺客是美男!
雷蕾不假思索,決定美女救英雄,於是欲俯身扶他,准備將人弄到床上再說,哪知還未彎腰,一柄長劍就指在了脖子上。
“別動!”冷冷的聲音,他已站在面前,目光犀利。
原來他自己還能動,看來沒有機會表演救美了,雷蕾大失所望,加上被那寶劍的寒氣所刺激,忙舉起雙手:“有話好說,好說……其實我是想救你,你看他們要搜查了,我們先找個法子把你藏起來,怎麼樣?”
美男顯然不信她這麼好心,輕哼了聲,劍尖指她:“上床!”
看看,一來就被美男逼著上床,雷蕾默默過去躺下。
美男跟著脫鞋上床,開始解衣裳。
他這是……正在雷蕾緊張又想入非非的時候,美男已經解開上衣,露出肩下前胸的掌印,那掌印竟然是黑紫色的,他迅速從懷裡掏出個小玉瓶子,用手指取了些白色藥膏,抹在掌印上頭,又將瓶子收好。
門外錯雜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大約是與趙管家他們在交談。
衣衫再次穿好,遮住眼前秀色,美男這才往後一靠,雙目半合,額上微微見汗。
失去表演救美的機會,雷蕾只能用語言表達關懷:“要不要用內力療傷?你放心,我不會跟他們說的。”
美男立即睜眼,恢復冷冷的姿態:“少廢話!”
不知好歹,老娘是真的想救你!雷蕾也怒了,不作聲。
腳步聲走近。
“有人嗎有人嗎!”門被拍得震天響.
看看身旁美男,雷蕾起身欲下床,卻被他一把捏住脖子帶回去,扯下床帳。
“敢多說一句,必取你性命。”威脅的聲音在耳畔。
動彈不得,雷蕾只好保持沉默,主動救人是人情,被逼著救人感覺可就大大不同,她惡意地想,行,不讓開門,他們闖進來抓住你宰了最好!
許久不見回答,外頭的人不耐煩了。
“進去看看。”中年男人的聲音。
“不妥。”公子的聲音。
“蕭公子莫非是護著他們南海派?”冷笑聲。
“郝叔!”查覺他失言,跟來的女子忙阻攔,“想來蕭公子自有道理。”
“你還向著那冷聖音,他方才差點殺了你爹!”
“郝叔!”哀怨地。
原來這姑娘就是西沙派溫掌門的女兒,冷聖音又是誰?雷蕾瞟瞟美男,美男面無表情。
“百勝山莊做事向來光明正大,”公子淡淡道,“郝大俠連我的房間也搜過,又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只是這房間裡住的是位姑娘,你們若定要貿然進去,在下也不便阻攔。”
郝大俠果然不說話了。
溫姑娘忽然道:“蕭公子顧慮的是,但如今叫了這半日,裡頭毫無動靜,或者真有蹊蹺,郝叔若不放心,我進去看看。”
“也好,你們兩個,跟姑娘進去。”
“是。”.
門被踹開的一剎那,頸間的手松開,移到她腰上。
“仔細說話。”低低的警告。
雷蕾白眼,氣呼呼地掀開帳子,揉眼睛,做出剛醒的模樣:“誰啊!”
近距離觀察,溫姑娘的確很美,白邊的黑衣裳穿在她身上,不僅不顯得高傲,反倒更襯出她的文靜氣質:“姑娘不必害怕,我們只看看便走。”聲音很溫柔,她走近床前,沖雷蕾微微一笑:“方才有刺客,這裡沒出什麼事吧?”
雷蕾搖頭:“沒事。”
房間很簡單,另外兩名女弟子都四處亂翻,連小小的櫃子也沒放過。
見無收獲,溫姑娘似松了口氣的樣子,看著雷蕾正要說話,誰知無意中低頭,卻瞟見床前一件物事,頓時也變了臉色。
糟!雷蕾大驚。
竟有半只靴子從床底露了出來,顯然是男人的。
手心開始沁出冷汗,雷蕾一臉驚恐地望著溫姑娘,暗暗叫苦,完了,窩藏刺客的事若被揭穿,最先沒命的就是我了,死在美男手上!
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溫姑娘迅速恢復平靜,看看那兩個女弟子,不動聲色轉了個身,似是無意地,將那靴子踢進床底:“既然沒事,就不打擾姑娘歇息了,我們走吧。”
兩名女弟子跟著出門。
“果真沒有?”郝大俠懷疑的聲音,顯然也信不過溫姑娘。
“沒有。”兩名女弟子齊聲。
“如此,得罪了,郝某粗人,蕭公子莫要見怪。”
“客氣,代在下問候溫掌門。”公子的聲音。
再賠禮幾句,郝大俠帶眾人離開。
喲,這是搞什麼的,居然沒事了?雷雷好半天才回神,心裡明白了大半,這溫姑娘和美男……有曖昧啊有曖昧!美男刺殺溫掌門,卻被仇人的女兒救了,真狗血啊真狗血!
樓下火光漸沉。
雷蕾回頭:“你就是冷聖音?”
美男不答,下床走到窗邊,一閃便不見。
雷蕾更加無語,好歹老娘救了你一命,你多少也該說聲“大恩不言謝”表示一下吧,人長得帥,就愛耍酷。
上卷 5.新工作試用期
“冷聖音是誰?”第二日吃早飯的時候,雷蕾問公子。
“南海派新任掌門。”
“聽說昨晚南海派有人刺殺西沙派溫掌門,是真的?”
公子看她一眼,不說話。
“人人都知道的事,”旁邊那下人頗為不屑,“他爹冷影被溫庭殺了,南海派要給前掌門報仇,能不找溫庭算帳嗎!”
公子皺眉:“冷前掌門之死尚無定論,何況溫掌門口碑素來不錯,休得胡言!”
趙管家道:“那也未必,長生果是何等寶貝,難免引人垂涎,人人都認定在冷影手上,溫庭可能一時糊塗,何況冷影確實死在正宗的西沙派掌力之下。”
公子道:“冷前掌門的武功與溫掌門原就不相上下,南海又是劍派,溫掌門豈能輕易得手。”
趙管家冷笑:“公子忘了,一同上山的還有個東山派顏文道,他若也起了貪心,與溫庭聯手……”
公子搖頭:“長生果事發,三大派掌門約在華山頂,本就是要私下互相剖白澄清,就算長生果在冷影手上,他也絕不會隨身攜帶,三人之約,明知道他死了會惹人懷疑,溫掌門他們怎會公然下手,殺了冷影,除與南海派結怨之外,別無好處,此事可疑之處甚多,還是待何兄他們查清楚再作理會。”
原來西沙派掌門害了南海派前掌門,雷蕾總算明白兩派結怨的原因,心裡直樂,果然殺父仇人必定有個貌美如花的女兒,這不,狗血中的狗血,可憐那對美男女,被研發部那家伙用來證實江湖愛情定律了!
然而她對長生果之事仍是莫名,也不好多問,喃喃道:“那些人不是說了嗎,大年初一晚上,碧水城會拍賣長生果。”
趙管家道:“長生果既出,可見當初的確冤枉了冷影。”
眾人沉默。
雷蕾感歎,都說你有寶貝,到頭來寶貝卻是在別人手上,冷前掌門你死得真冤枉。
公子道:“何兄他們只怕早已得信,先回莊再說。”
趙管家點頭,又道:“聽說傳奇谷與千月洞都派了人查探長生果下落,不論真假,長生果決不能落入這些魔教人手中。”
公子冷冷道:“區區長生果鬧得三大門派決裂,足見貪心害人,那人故意放出拍賣長生果的消息,碧水城到時候豪傑聚集,為爭奪長生果必會引發一場大禍,我只擔心這又是上官秋月的詭計。”
“上官秋月!”雷蕾扔下筷子,失聲。
公子看她。
雷蕾恢復鎮定:“上官秋月是誰?”
眾人吃驚,見她那表情實在不像裝出來的,於是對其失憶的事更相信了幾分,趙管家冷冷道:“還能是誰,千月洞的洞主!”語氣頗為悲憤。
雷蕾忙問:“千月洞是什麼?”
公子哼一聲:“魔教!”握刀的手緊了又緊。
是了,江湖上怎麼能沒有魔教,這身體叫“春花”,如今有了個“秋月”,根據起名原則,她兩個很有可能是親戚,難道是姐妹?唉,春花秋月,俗是俗了點,不過解開身份之謎有望了,好歹也能認門親!
雷蕾激動得熱淚盈眶,連連道:“太好了太好了!”
秋月,你就等著春花來找你吧!.
“你!”桌子上的碗碟被這一掌震得高高跳起,終於把雷蕾拉回現實,這才發現所有人都怒視著她,目光簡直可以殺死人。
趙管家氣得胡子直抖,顫聲:“千月洞那些妖女不知廉恥,為害江湖,興風作浪,老莊主便是糟了她們毒手,你竟……”說不下去了。
公子面色難看至極:“正邪不分!”
接受批評的同時,雷蕾也清醒過來。
對啊,上官秋月是千月洞洞主,若春花真是她的姐妹,身份該很了不起,為什麼會獨自跑到古言村那麼偏僻的地方,還要尋死?千月洞既然是魔教,魔教中常有六親不認自相殘殺的例子,她們兩姐妹關系好不好?會不會春花正是被那個秋月追殺,廢了武功……
想到這些電視劇情節,雷蕾害怕起來,馬上討好護身符,肅容:“別生氣別生氣,我失憶了啊,原來魔教這麼壞,我們一定要為老莊主報仇!”
公子臉色稍和。
雷蕾暗暗吁了口氣,不敢再多打聽,“小白”果真疾惡如仇,原來他爹也是被那個上官秋月害的,此人警惕性很高,未能確保安全之前,千萬不能讓他看出自己與大魔頭有關。
見她還算虛心,趙管家對其印象好了許多:“馬車已備好,上路吧。”
公子起身。
目送雷蕾等人走出客棧,角落裡,兩個不起眼的男人對視一眼,起身離去.
隱隱的水聲,漢白玉的欄桿,雪白的帳幔,雪白頎長的身影負手而立,白玉的簪子,簪頭鑲著粒圓潤美麗的明珠,散垂的黑發被風吹得顫動,白與黑形成鮮明的對比,幾無雜色,正如深澗對面那冷幽幽的冰雪之谷,出塵脫俗,不帶半分煙火氣。
一名白衣女子走上台來,恭敬:“尊主,星主有消息回報。”
他轉身。
臉,正如他的氣質那般完美,雙眸燦若星辰,目光卻溫柔如流水輕風,帶著三分蠱惑的笑意,再配著冰雪的氣質,冷暖交錯,反倒無端透出幾分妖異。
“那叛徒找到了?”
“這……還沒有。”
他不語,緩步朝她走來。
白衣女子大為畏懼,忙道:“雖沒找到她,星主倒是打聽到另外一件重要的事。”
他停住腳步。
白衣女子立即上前低聲說了兩句話,又退回原地。
他果然意外:“那丫頭竟活著?”
白衣女子道:“千真萬確,星僕親眼所見,她與蕭白在一起,想是要回百勝山莊,星主請示,既然她還活著,我們是不是不必找了?”
沉默。
“原來竟是她,”他再次轉過身,望著對面的冰谷,笑聲似要融化那片萬年冰雪,“敢玩花樣,這倒奇怪了,既已騙過我們逃走,為何還要回來,該說她聰明還是笨呢。”.
高高的院牆,干淨的石階,門上掛著塊古老的牌匾,上刻“百勝山莊”四個墨色大字,兩旁還嵌著幅對聯“浩浩俠義情懷萬代千秋昭日月,蕭蕭鳳鳴聲起一刀百勝定江湖”,不知已有了幾百年歷史,乃是當初蕭家祖宗蕭勝助第三百五十二代盟主平定江湖後,盟主為彰其大義,親題此匾以示褒揚,也有告誡其後代子孫務必牢記匡扶正義之意,從此蕭姓子孫皆以維護江湖安定為己任,也從未令人失望過,蕭蕭鳳鳴刀名揚天下,無可匹敵。
兩個下人正在門口說話,忽見車馬到,立即面露喜色,將眾人迎進去。
進門是個巨大的院子,正對著會客大廳,不算華麗,桌椅門窗樣式都十分古樸,一塵不染,轉過回廊便有道小門,直達後園。
園中少花草,多是樹木,初秋天氣仍郁郁蔥蔥一片,干淨的地面顯然剛剛掃過,卻又散著幾片落葉,不時遇上僕人丫鬟們問好,連日風塵僕僕,如今陡然見到這麼多笑臉,聽著這麼多親切的問候,雷蕾只覺十分溫馨,心情更加好起來。
沐浴之後稍作歇息,公子就將管事的幾個人喚到了小廳上,開始詢問離開這段日子裡莊內的事務,眾人一一回稟。
聽到何盟主與秦流風去架空城視察的消息,公子為難,看雷蕾:“你的事……”
雷蕾已換了身干淨的丫鬟衣裳,聞言搖頭如撥浪鼓:“沒事沒事,江湖正事重要,百姓重要,我的事還是等何盟主回來再說吧,反正我也記不起什麼。”
公子出門一趟,回來就多了個姑娘跟著,下人們皆議論紛紛,直到趙管家大略說了遍緣故,方才釋然,弱女被人追殺至失憶,眾人未免同情心大盛,此刻又見她這麼顧全大局,忙出言安慰:“姑娘盡管放心,沒人敢上我們百勝山莊找麻煩。”
公子也點頭:“你且安心住著。”
雷蕾不是真沒骨氣的人,臨時編出被追殺的故事,也是為了賴上人家混飯吃,如今身份未明之前,可能需要在這兒混很長一段時間,總不能長期白吃白住看人臉色,加上初來乍到也想博取好感,忙道:“怎麼好意思白吃白住,我可以幫忙做事的。”
來者是客,公子遲疑:“這……”
雷蕾道:“反正我閒著沒事,你缺不缺丫鬟伏侍?”最好是貼身伏侍。
眾人不知其本意,皆面露稱贊之色,真是個懂事的姑娘。
“公子不用丫鬟,”一胖胖的大嬸端詳她片刻,忽然喜攸攸道,“喲,公子有沒有發現,她長得倒有些像一個人?”
公子看著她若有所思:“是有些像。”
像哪個大美女?雷蕾淡定地微笑,看,狗血來了!
果然,大嬸三步並兩步,上來拉起她的兩只手,轉了幾個圈兒,愈發興奮:“還真像我們廚房以前那個小翠!”
雷蕾終於嘗到五雷轟頂是什麼滋味了,笑容變得古怪:“是嗎……”
“那倒是個手腳伶俐的丫頭,可惜早早出去嫁人了,想來這個也不錯,如今我們廚房那邊正缺個幫手,不如就跟著去幫忙吧,”大嬸放開她,“倒比是小翠那丫頭生得水靈好看些。”
公子看看她那雙手:“這些粗活,你……”
太漂亮有什麼好,太漂亮的都是配角命,穿越女主要的是個性,個性!雷蕾自我安慰著,決定把良好形象保持到底,立即道:“沒事沒事,可以。”
見她堅持,公子只得應允:“那閒了就跟紅嬸去廚房幫忙吧。”
雷蕾低頭,暗自驚歎,小白小翠紅嬸,娶個老婆叫花姑娘,百勝山莊真是五顏六色.
一下,兩下……
大清早的,雷蕾對著一堆木頭發愁,實在是高估了自己,不,是高估了這個寄宿身體的能力,好歹以前自己力氣不小,扛個箱子到處跑都沒問題,可這個身體卻嬌貴得很,白白嫩嫩的皮膚吹彈可破,力氣又不大,怎能做這種粗活,加上根本沒使過斧頭這玩意,不得其法,才劈不到一塊腰就酸了,手也紅了,再劈下去估計要磨起泡。
莊裡又不少男人,干嗎要女人劈柴,真是。
埋怨著,她再次掄起斧頭,紅嬸吩咐過這些柴上午要劈出來,等著一天用呢,不能才開始上班就留個不好的印象啊。
正要忍痛繼續砍,忽然眼前一亮。
仍是藍白二色的衣袍,看上去清閒又瀟灑,卻也顯得太過老成了些,風吹長發,廣袖下雙手半隱半現,左手拿著那柄黑色長刀。
才來一天,雷蕾已經把“小白”的資料打探得一清二楚,母親很早病逝,父親蕭原五年前被千月洞的上官秋月暗算,中毒身亡,十九歲的他就成了百勝山莊的少主人,大約是由於平日裝束太過正式言行太過謹慎的緣故,根本想不到他如今才二十四歲。
莊裡有大片的竹林,眼見公子走入林中,雷蕾回過神,立即丟下斧頭跟上去。
林中空地,公子停住腳步。
雷蕾不敢走近,遠遠觀望。
其實公子練刀從不刻意避人,蕭蕭鳳鳴刀是門古怪的絕學,沒有心法,憑你看多少遍也莫想學得半招,莊裡的人早已習慣,雷蕾這種偷窺行為在他們眼裡,用現代語言表示,其實就是“老土”,當然,每個初進莊的人難免都會這麼“老土”一回。
完美的側臉沒有半分表情,他右手握刀柄,靜靜站在原地,然而只這剎那工夫,一片濃烈的殺氣已迅速擴散開來,周圍翠竹無風而動,藍白衣袂翻飛。
紛紛落葉中,“啪”的一聲,一竿翠竹無故折斷。
與此同時,長刀出鞘,破空之間,其聲清如鳳吟。
刀光裡竹屑紛飛。
一招完畢,竹身已成無數段,散落於地。
公子皺眉,似不甚滿意,思索片刻,繼續重復演示這招。
原來世界上還真有絕世神功這玩意!雷蕾驚歎之余,靈感乍現,轉身就往回跑.
公子正在認真研習刀法,思索著怎麼進步,忽見雷蕾喘吁吁扛著抱著拖著幾大塊木柴跑來,立時收了刀,疑惑地看著她。
雷蕾將木柴往地上一丟,拂了拂衣裳,再圍著他慢慢轉了兩圈,然後才抬起臉直盯著他的眼睛,神情嚴肅:“你的刀法很好。”
公子被她看得發毛,點頭表示禮貌。
雷蕾冷笑:“砍竹子簡單,你能在一招之內把這些木頭每個都砍成八塊嗎?”伸手比劃:“這有五個木頭,要這麼砍,用你剛才那招。”
公子怔了怔,皺眉,練這麼多年刀法,這一招也只拿竹子做過實驗,一招五十九段是最快的了,還真拿不准用來劈木頭會不會達到理想效果,何況對方對劈法還有嚴格的限制,為了充分發現自己的潛力,他表示願意嘗試,於是點頭:“我試試。”
雷蕾退至一旁。
公子凝神於刀鋒,驟然出手。
一道弧光橫空掃過,地上木頭全都凌空飛起,緊接著他的人消失,只有那閃閃的刀光和人的影子,一柄刀竟似化作了十來柄,清亮的聲音又響起,應該就是那刀所發出來的。
“啪啪”,半空中木頭碰撞的聲音響個不停。
片刻工夫,所有刀已經恢復成一柄,斜指地面,他的人也再次出現在面前,發絲微顯散亂,神色卻十分平靜輕松,仿佛根本沒有動過。
木柴紛紛落下。
公子顯然對這效果還算滿意,看雷蕾:“共四十段。”
四十塊,每塊都按要求劈得好好的,太厲害了!雷蕾馬上拍拍爪子,驚歎:“蕭蕭鳳鳴刀果然名不虛傳!名不虛傳!”
公子收刀回鞘,頗為抱歉:“這些木頭……”
“沒事沒事,我來收拾!”
“有勞。”
“不勞,一點不勞,你一定要好好練啊!”雷蕾連聲,彎腰將那些劈好的木柴拾作一堆,抱起些拔腿就跑。
上卷 6.崗位人事調整
新來的丫頭干活很是勤快,只一會兒工夫就劈好了一天的柴,大小均勻,整整齊齊的,保質保量,紅嬸逢人便誇,一時雷蕾美名遠揚,連趙管家見了她也和顏悅色許多。
第二日清早,公子剛剛到練武地點,雷蕾已經等在那裡了,旁邊放著六塊木柴。
“你能在一招之內把它們每個都劈成八段?”
“我試試。”
多了一塊,任務難度提高,很有挑戰性,公子覺得對練武大有幫助,於是毫不猶豫,揮刀出鞘,瞬間就把所有木頭按要求劈好。
“好功夫好刀法,有長進!”
“這木頭……”
“我來我來,你繼續練。”
“有勞。”.
第三日清早,雷蕾同樣等在竹林中,身旁擺著七塊木柴。
公子揮刀,按要求劈成五十六段。
真是“小白”,雷蕾笑呵呵抱著柴離開.
第四日,雷蕾和八塊木柴等在那裡。
八塊木頭原該劈成六十四段,這回一招之內,卻只有五十八段。
雷蕾照常稱贊:“好!好刀法!”
挑戰至極限,公子對效果不甚滿意,慚愧:“只能如此,總是慢了。”
“沒關系沒關系,”雷蕾擺手,鼓勵他,“能這樣已經很好,以後再多練練,爭取一招六十四段!”
公子卻很不安,想到為了陪自己練刀法,此女總是不辭辛苦來擺道具收拾殘局,於是決心要好好練,物盡其用:“我再試試。”
未等雷蕾反應過來,地上的木頭再次飛起,眼前寒光閃閃,他整個人沒有動,然而那柄刀卻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在空中翻飛舞動,木屑漫天飛。
轉眼,一半木柴報銷。
“別——”見他不按要求,雷蕾慌得撲上去抱住他的手,“別,別砍!再砍就不能燒了!”
公子愣:“燒?”
雷蕾放開他,彎腰拾那些幸存的木柴,埋怨:“你呀你,想再砍就跟我說聲唄,我再去給你抱幾塊來也行,瞧,劈成這樣還怎麼燒啊!”
公子總算察覺不對勁,臉一黑:“你是想劈柴?”
雷蕾自覺失言,直起身,兩手各舉著塊木柴,解釋:“反正你已經練過了刀法,這些柴丟了可惜嘛!”
公子緊握寶刀上前兩步,冷冷道:“你讓我用鳳鳴刀砍柴?”
以為此人要宰自己,雷蕾嚇得將柴一丟,退了兩步,攤手:“什麼砍柴,我當然是想幫你練刀了,不過你練完了,這些柴總不能浪費,順便拿給廚房燒而已,順便。”
公子又上前兩步,聲音裡隱隱有了火氣:“刀原是武器,怎能如此對待!”
雷蕾再後退兩步,反駁:“刀還可以切菜殺雞呢,怎麼不能砍柴?”
公子怒極,卻又不知道如何反駁,半日才道:“蕭家鳳鳴刀扶持正義,懲惡揚善,名揚天下,死於其下的惡人不計其數,豈能讓你這般糟蹋!”
雷蕾還是堅持自己的觀點:“你怎麼知道這是糟蹋,懲惡揚善是好,幫忙劈柴也是在做好事啊,你看,我劈完這一堆柴要花一天的工夫,你卻是舉手之勞,省時又省力,你的刀法練完,廚房一天的柴也夠了,一舉兩得!”吞了吞口水,又放軟語氣安慰:“反正你不砍柴也要砍竹子,那不是一樣嗎?”
“怎會一樣?”公子氣得。
“都是砍,有什麼不一樣,”發現他神色越來越不對,雷蕾忙住口,似乎明白了什麼,“你若是怕磨壞了寶刀,下次我找把破點的給你用。”
“你!”公子再上前兩步。
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雷蕾不再後退,為了今後工作順利,打算用口才說服他:“其實莊裡分工很不妥當,會武功的那麼多,偏偏要沒武功的來劈柴,簡直白白浪費人才浪費時間,武功學了做什麼,就是要用嘛!”
“武功並非用來砍柴!”
“當然,武功當然是用來行俠仗義的,但你不覺得用武功砍柴也很方便?又能節省時間,又可以順便練功……”
公子面黑如炭,極力控制住捏死她的沖動,收刀回鞘,轉身就走。
雷蕾蹲下身,繼續沉痛哀悼那些廢柴.
第五日,公子照常來到竹林,見雷蕾又等在那兒,立即臉一沉,轉身就走。
“別走啊,”雷蕾沖上來攔住他,“我已經想明白了,學哪行就要愛哪行,我理解你的心情,你的刀是神聖的,要懲惡揚善用,不能砍柴,你看,我今天沒帶柴來。”
公子轉臉看看果真沒柴,神色稍和。
雷蕾有意跟此人搞好關系,指著他手上的鳳鳴刀,稱贊:“好刀!”
本是好刀,公子點頭。
雷蕾摸摸刀身:“祖傳的?”
公子點頭。
“用這麼久,有沒有鈍?”
“……”
“不會磨損?”
“……”
公子想了想,總算組織好語言,解釋:“以內力駕馭,自然無礙。”
大俠的神兵利器果然是不用保養的,用了幾百代人都沒問題,誰說金剛石質量最好的?雷蕾拍爪子驚歎:“好刀!好刀!你的刀法那麼好,能不能教我幾招?”
公子當她好學,也沒想那麼多,略加思索,便認真指點建議:“刀者,沉穩剛猛,重在勁力,女子稟性柔弱,於刀法上集大成者少之又少,還是學劍更好。”
“不用,我不用集大成,學幾招就行。”
“幾招?”公子有了不祥的預感。
“就是你砍柴那幾招,”雷蕾解釋,“你的刀不能用來砍柴,我可以學來自己砍,反正我的刀不用那麼神聖,今後你專門砍人,我專門砍柴,那樣又快,效率又高,也不費勁兒。”
公子愕然,漸漸地黑下臉,哼了聲就要走。
雷蕾慌得拉住他:“有武功不用,非要用斧頭慢慢砍,你不覺得很笨嗎?”
“放手。”隱忍的聲音。
今天的柴還沒砍好,雷蕾哪裡肯放:“再練兩刀吧……”
“放手!”
“小白好小白,我砍不動,幫忙再練兩招吧。”
公子終於失去耐性,氣得甩開那手就走。
背後傳來雷蕾的叫聲:“喂喂,你今天不砍,中午就吃不上飯啦!”.
公子生氣了!猶如發現驚天大秘密,所有下人私下互相轉告,然後一個接一個故意從房間門口路過,每個人都將公子的表情欣賞了個遍,公子自幼家教嚴格,加上蕭蕭鳳鳴刀心法本就要求沉穩能自制,戒浮躁,因此才養成這種老成持重的性格,縱然發怒,也極少當著人失態,因此大伙兒都在好奇,究竟是誰那麼有本事惹得他發這麼大火?
很快眾人就明白了,百勝山莊上下的午飯足足遲到半個時辰。
由於剛剛已經生過一場更大的氣,如今看著面前的紅嬸與雷蕾,公子反倒比別人顯得平靜許多。
巧婦難為無柴之炊,紅嬸一臉委屈與自責:“今兒飯做了一半就沒柴了,幸虧五順又去劈了些,否則全莊上下還真要挨餓。”歎了口氣,看雷蕾:“這丫頭生得細皮嫩肉的,力氣又小,原本砍不動柴,還是安排去別處幫忙吧,廚房的事她做不了。”
雷蕾是這麼解釋的:“主要是力氣活我本來就沒干過,而且砍柴太難砍出創意,不適合我。”
什麼叫砍出創意,是沒人幫你就砍不動吧,公子嘴角抽動,全然忘了先前還在為此事發火。
紅嬸聞言笑道:“早該想到,生得這麼嬌貴水靈,一看就是享過福的大家姑娘,哪裡做過我們這種粗活,有這份心就成。”拉拉她的手,和藹地:“看,手都磨出泡了,還是好好歇著吧。”
雷蕾不語。
公子皺眉:“算了,你安心住著,這些活自有人做。”
身為穿越女,雷蕾哪裡甘心才華被埋沒:“其實我雖然不會砍柴,但我會做菜!”
此語一出,公子與紅嬸俱懷疑:“你?”
雷蕾有心要露一手,趕緊爭取表現機會:“我以前學過做菜的,味道應該不錯,而且我做的菜你們肯定沒吃過。”
原來是人才沒用對地方,二人大悟。
見紅嬸無異議,公子點頭同意.
第二日,雷蕾正式升級成百勝山莊廚娘,左手菜勺右手菜刀,腰間系了塊大圍裙,架勢十足。
“這東西怎麼用?”
“你不知道?”紅嬸嚇一跳。
“算了算了,我不用這個。”
……
“這樣做飯能熟?”紅嬸擔心,“是不是該用蒸屜……”
“能,能,不用那個。”
“……”
“哎呀糊了,火關小點兒!不是不是,柴少加點兒……”
“這是什麼?”
“我做的點心。”
“……”
“胡椒粉和花椒粉太多了!”紅嬸忍不住咳嗽,兩眼流淚。
“啊,不是辣椒粉?”
“辣椒粉也多了,公子不吃的,咳咳……”
廚房所有人被嗆出去.
終於,全莊人足足等了一個多時辰,總算迎來了他們的午餐—一每桌一盆能用來打鳥的硬米飯,幾盤奇怪的、五顏六色的、看不出原材料的菜,還有盤黑乎乎散發著焦糊味的點心。
眾人拿筷子撥弄幾下,鼓起勇氣嘗了一口,呆愣半日,皆紛紛離座。
雷蕾自己入座,夾一筷子菜放嘴裡,嚼兩下,吐出來,拿手抹抹嘴,面不改色地作分析總結:“其實這菜本來應該很好吃的,主要是我不太習慣用你們這兒的道具,有點手生,第一回試難免掌握不對,多熟悉熟悉就好了。”
多熟悉?無數眼睛綠了。
門外有人回稟,公子的飯菜原封不動退了回來。
雷蕾起身系圍裙:“我去給你們做晚飯。”
趙管家勉強咽下一口米飯,聞言胡子直抖,立即放下碗,忘記對她“混飯吃”的成見:“姑娘還是不要勞動了,讓紅娘做吧。”
“沒事沒事,我樂意。”
眾人臉白了。
紅嬸忙跑上去拉住她:“姑娘有這份心就行,這些活兒辛苦,還是讓我們做吧,沒人會怪你。”拼命朝眾人使眼色:“是不是?”
所有人齊齊點頭。
雷蕾正色:“那怎麼行?”
“怎麼不行,大伙兒都知道,你是個好心的姑娘,”紅嬸扯下她的圍裙,與燒火丫頭一起將她往門外推,“其實廚房本來不缺人手,我們兩個盡夠了,這些粗活哪能真讓你做,有空過來轉轉,陪我們說說話兒就好。”
覺得這頓飯並沒體現出自己的手藝,雷蕾張開雙臂抓住門框,做垂死掙扎:“其實我還可以……”
眾人不打算聽下文,七手八腳推她:“走吧走吧。”
“喂喂,我只是不熟悉這兒廚房的工具,”雷蕾十分不情願地被推向門外,口裡大呼,“再讓我試幾次,我就可以做出你們從沒吃過的……最最美味的東西!”
最最美味的東西?眾人相信此事將來是有可能的,卻沒一個人有勇氣拿胃給別人的發明做貢獻,將門堵得嚴嚴實實。
見她死活不肯走,紅嬸突然來了靈感:“不如你去公子那邊,看看他用不用你伏侍?”
伏侍“小白”?雷蕾果然不再堅持:“那……好吧。”轉身走了兩步,停下:“你們若還有什麼事,記得叫我來幫忙啊!”
眾人都松了口氣:“一定,一定。”.
從小嚴格訓練,公子不是第一次嘗到挨餓的滋味,心裡已猜了個十之八九,考慮到此女可能會引發眾怒,於是決定上廚房這邊來調解調解,哪知剛剛走到院門外,就見到雷蕾被一群人從飯廳裡哄出來。
嘴角揚起,他轉身往回走。
“小白!小白!”身後響起叫聲。
公子覺得很無奈,這與他自小接受的禮儀教育相去甚遠,百勝山莊大名遠揚,江湖人誰不尊稱一聲蕭莊主或蕭公子,如今被一個姑娘蕭白來蕭白去掛在嘴邊。
停住腳步,他側臉看她。
雷蕾道:“是這樣,他們說廚房不缺人了。”
公子無語,怎麼不缺人,估計一會兒紅嬸就要過來申請再找丫頭。
雷蕾欣喜:“他們讓我來伏侍你。”
被她看得有點發毛,公子哪還敢讓他伏侍,搖頭:“不必,你安心住著便是。”
雷蕾道:“那怎麼行,其實很多事用我更好,比如練刀,你要什麼東西試,我可以幫你弄來,當然不會再叫你劈柴的,還有,你的衣服總是這兩種顏色,太老氣了,你才二十四啊!我給你准備不同的顏色換著穿,你吃飯睡覺……”說到這裡住了口。
果然,那俊臉忽地紅了。
雷蕾不懷好意地盤算,原來這麼正派的美男也會亂想,還臉紅,要不要再撲上去調戲輕薄一把?
多次見識過千月洞妖女的手段,經歷過大場面,公子的定力到底非同尋常,很快就恢復了平靜,大約是覺得不好意思,也不說話,只沖她微微一笑,抬腳就走。
其實公子笑起來的模樣很有種特別的蠱惑力,簡直像換了個人,微抿的唇,斜睨的帶著笑意的眼睛,看上去竟有點邪邪的味道,與平日一本正經的嚴肅形象截然相反,可惜自從初見時驚艷一笑之後,就極少再見到,如今忽然展露,實實在在把雷蕾給電倒當場。
真是美男啊,雷蕾贊歎.
接下來幾天,百勝山莊上下沒一個人來找過她幫忙,連趙管家見了她都客氣許多,對於她混吃混喝再沒表露半分不滿,於是雷蕾成了百勝山莊裡最游手好閒的一個,當然,她對這種狀態很不滿意,一直堅持努力找工作,成天跟著公子轉悠,公子練刀,她鼓掌,公子渴了,她遞茶,察言觀色的能力倒提高不少,初時公子還有些過意不去,見她執意這樣,也就不說什麼了。
這日,雷蕾四處瞎逛,走到回廊轉角處,忽聽見幾個人在說話。
“聽趙管家說,何盟主怕是要中秋節過後才回來。”
“視察架空城要這麼久?”
“前日西沙派出了大事,溫掌門遇刺,雖說未能得逞,但他們非咬定刺客是南海派的,兩大門派如今又鬧到何盟主跟前,他老人家自然要費心調解。”
“……”
原來是一群下人在游廊欄桿上坐著聊天,來了這幾天,雷蕾已經將百勝山莊的人熟悉了大半,此刻講話的人正是那個跟著趙管家的王從,江湖最新消息總是由他帶回來的,此刻聽到“南海派”三個字,雷蕾立即想到客棧遇上的那個可能叫“冷聖音”的美男,於是從柱子後面走出來。
王從歎氣:“區區一個長生果,就鬧得如今三大門派決裂,引得江湖人人妄想……”
雷蕾插話:“那長生果到底是怎麼回事?”——
還未上榜就引來分數關注,請朋友們補分時留意規則,重復章節不留兩次以上的評,所有章節不得發相同內容的書評,以免對其他寫文的朋友不公,嚴重的管理員會將此IP的書評全部刪除或清零,身正不怕影子斜,但難免有部分人只對影子感興趣,感謝支持在下的每一位朋友:)
上卷 7.現場版走光秀
乍聽到雷蕾這麼問,眾人都愣了愣,雖不歡迎她幫忙做事,但聊天還是可以的,加上此女並不像其他僕婦丫頭們,成天嘴邊掛著丈夫和吃穿閒話,時常也能跟著一起高談闊論,打聽江湖趣事,因此也不排斥她。
王從驚訝:“長生果這麼大的事,你不知道?”
雷蕾搖頭。
太落後了!眾人皆用鄙視的目光看她,這事連一心忙廚房的紅嬸都知道。
雷蕾忙坐下來:“快說快說。”
王從看看眾人,道:“此事說來話長,你可知道八仙府的醫癡卜耀謙,他老人家倒是個好人,醫術高絕,日子卻過得甚是清貧。”
雷蕾點頭,名字就叫“不要錢”,當然清貧了。
王從道:“半年前一個夜裡,卜老先生被人殺死在家中。”
雷蕾道:“殺他肯定有什麼好處。”
“據他的兄弟卜耀明說,是因為一枚叫長生果的寶貝,”王從低聲,“卜老先生在被殺前曾跟兄弟提起過,而後整理老先生的遺物,卻並沒有這件東西。”
哥哥不要錢,弟弟不要命!雷蕾奇怪:“長生果到底有什麼用?”
王從來了精神:“人活百年,免不了一死,據說長生果十分奇異,若是年過七十之人,食之便可脫胎換骨,再續百年壽命。”
“真的?”驚。
“卜老先生號稱醫癡,平生苦研醫術,說的話決不會有假。”
長生,自古帝王的夢想,能比別人多活上一個世紀,這種誘惑怕是誰也難以抗拒,雷蕾總算明白,為什麼人人都肯花重金買它的下落了:“那長生果肯定被凶手搶走了。”
王從道:“不只姑娘,大家都這麼想的,卜老先生武功本不差,卻死於普通外家掌力之下,應該是極信任的人在他毫無防備時出手的,可巧當夜見過他的只有三個人,正是東山派掌門顏文道、西沙派掌門溫庭,還有南海派掌門冷影。”
東山,西沙,南海,瞧這些名字起得,雷蕾更加懷疑研發部那家伙的智力:“這麼說,他們三個最有可能是凶手。”
王從點頭:“他們三位都是卜老先生的至交好友,在江湖上口碑不錯,卜老先生忠厚老實,會將長生果之事告知他們也不稀奇。”
雷蕾道:“那樣的寶貝,很可能讓他們起了貪心。”
王從道:“正是,卜老先生死了才半個月,南海派的地盤忽然傳出長生果在冷家的消息,偏生那夜最後一個見卜老先生的人也是冷影冷掌門,如此一來,自然嫌疑就落到了他頭上。”
雷蕾忙道:“那消息是誰放出來的?”
王從歎道:“是冷家的家僕,這也罷了,偏生找到那家僕要對質時,他竟已被人一劍穿心活活釘死,人人都道是冷掌門殺人滅口,冷掌門更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雷蕾突然道:“既然長生果那麼好,卜老先生為什麼不自己吃?”
王從笑道:“這你有所不知,據說長生果雖好,但若未滿七十歲便提前食用,就只能強身健體,別無用處,卜老先生才六十不到。”
原來這樣,雷蕾尋思片刻,道:“冷掌門很可能是被誣陷的,當夜雖然是他最後一個見卜老先生,但別人也可以趁他離開之後悄悄回來殺人,搶走長生果,而且要放出長生果在冷家的消息,收買家僕就能辦到,然後那人又殺了他,嫁禍冷掌門。”
眾人都道:“誰不明白這道理!”.
王從笑:“何盟主英明,早發現此事蹊蹺,自然不會輕易定冷掌門的罪,誰知後來又出了件大事。”
雷蕾忙問:“怎麼?”
王從道:“三大門派素來交好,出了此事,不免互相懷疑,因此三位掌門私下約在華山頂會面,要推心置腹澄清此事。”
江湖中人講究的就是一個義字,雷蕾暗歎:“後來?”
王從道:“當日三派弟子等在山下,卻只下來了兩位掌門,南海派掌門冷影遲遲不見,南海派弟子不得已上山查探,發現他竟死在了山道上,乃是被西沙派的獨門掌力擊斃。”
雷蕾立即想起了當初客棧中那個美男身上的黑紫色掌印:“冷影的武功比溫掌門差?”
王從道:“當然不是,可一同上山的還有個東山派顏掌門呢,他若與溫掌門聯手,要殺冷掌門也不難。”
雷蕾道:“他們現在肯定不會承認了。”
“可不是!”王從拍手,“如今顏掌門屢次澄清,只說當時三個人的確言語不和,冷掌門一怒之下先離開,二人無奈也要下山,溫掌門卻借故落在後面,言下之意也是懷疑溫掌門,溫掌門又抵死不認,但冷掌門身上的傷還在,實實在在是西沙派掌力,南海派新掌門冷聖音幾番要為父報仇,幸虧何盟主攔下,想來南海派與西沙派的梁子是結下了。”
原本是調查“卜要錢”老先生的死和長生果的下落,如今卻鬧出這事,又要著重調查冷前掌門的死因了,怪不得何太平盟主這麼忙!
雷蕾想到公子說過的話,也懷疑:“明知道殺了冷掌門麻煩多,溫掌門又怎麼會用獨門掌法,會不會是別人嫁禍?比如魔教?”
王從搖頭:“西沙派掌法走剛猛的路子,心法獨特,豈能隨意模仿,何況能讓人內髒盡碎而肋骨不折,將掌力練至那種程度的,只有溫庭。”
難道真是溫庭?這種事他當然不肯承認,堂堂南海派掌門無辜而死,盟主會如何處理凶手,大家都心知肚明,人都是怕死的。
雷蕾暗自思索,隨口問:“東山西沙南海都有了,怎麼沒有北?”
眾人越發鄙視她。
“咱們百勝山莊號稱武林北斗,有這一柄蕭蕭鳳鳴刀鎮著,魔教才不敢明目張膽作亂,江湖才有太平日子。”
“便是三大門派也須讓著幾分,小幫小派更不在話下。”
“這都不知道!”
……
至此,雷蕾總算完全弄明白蕭蕭鳳鳴刀的地位,心中敬服,開始打聽另一件重要事情:“那千月洞又是怎麼回事?”
眾人變色.
雷蕾推王從:“說啊。”
王從左右看看,低聲:“這要從當年的魔教說起,一百年前魔教教主南星河橫行江湖,後被武盟主聯合各大門派設計鏟除,死在蕭家祖宗蕭岷的鳳鳴刀下,南星河死後,魔教大傷元氣,自此便分裂為兩派,千月洞與傳奇谷。”
雷蕾道:“傳奇谷?”
有人冷哼了聲:“傳奇谷谷主傅樓心狠手辣,不只拋棄正道投奔魔教,連當初的師父也痛下殺手,強娶了師娘去。”
王從道:“那也罷了,千月洞洞主上官秋月更詭計多端,老莊主刀下不殺女人,他卻有意派那些妖女算計,以至老莊主中毒身亡,所以‘千月洞’三個字,你可千萬不能在趙管家跟前提起。”
用正大光明的手段去對付魔教,當然要吃虧,雷蕾毫不意外,想到自己也可能與那個魔頭上官秋月有關系,不敢再繼續這話題,搖頭:“好好的三大門派,為個長生果就鬧成這樣。”
眾人也歎息。
王從道:“但如今還是有不少人千方百計打聽它的下落,聽說那長生果落入了一個神秘人手上,過些日子還要拍賣!”
眾人驚訝:“當真?”
“千真萬確!”
“看來當初冷掌門真是被冤枉了。”
“可不是。”
“……”
眾人紛紛詢問,雷蕾卻早已知道此事,不再感興趣,起身就走,那人一萬兩銀子出售這消息,碧水城大年初一晚上拍賣長生果,如今才八月初,離過年還早著呢.
夜,明月高懸,庭中地白,冷露無聲。不知不覺已過了十來日,莊內一切照常,眼見明日便是中秋佳節,全莊上下都在預備過節,白天大伙兒忙個不停,入夜都累得早早鑽進了被窩。
按照計劃,雷蕾悄悄溜出房間。
莊子依山而建,莊後角落居然有處溫泉。
池子不算大,池面熱氣騰騰,泉水由地底湧出,再由長渠送走,使池中水始終保持干淨新鮮,池底隱約還鋪著許多大小均勻的卵石,明顯是有人特意弄的,雷蕾可不管這麼多,這地方原本極其隱蔽,有幾塊高大的巖石擋著,加上此刻又是夜裡,並不擔心會有人來觀光。
掛好燈,除下衣裳,雷蕾小心翼翼地沿著傾斜的石面滑入水中,頓時全身舒暢。
原來這些日子她住得也習慣,唯一的壞處就是天氣漸涼,泡澡越來越不方便,幸虧她游手好閒四處亂逛,無意中竟發現了這個好地方。
這身體應該是成年人,身材發育得很好,堪稱膚如凝脂,欺霜賽雪,被溫暖的泉水浸泡,更顯出誘人的粉色光澤,雷蕾對著自己流了半日口水,舒適的感覺越發強烈,整個人開始昏昏欲睡。
然而就在此時,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
雷蕾警惕地睜開眼,未及做出別的反應,就聽到有人倒抽冷氣的聲音:“誰!”
語氣不善,原本發昏的頭腦猛地清醒過來,她下意識直起身,只見公子沉著臉站在池岸上.
雷蕾既尷尬又驚訝:“這麼晚,你怎麼來了?”
公子不答,這半個多月來,他的好修養不斷受到挑戰,偏偏多數時候都不好沖她發脾氣,長期的壓抑,使得此刻的怒氣直向頂點飆升,因為此女總是有意無意去觸碰他的底線。
雷蕾很快明白過來,連連點頭:“我馬上,馬上讓你。”
公子咬牙:“你,給我起來!”
喲,看到女人洗澡,反應還這麼冷靜,此地的男人很開放嘛,還是這場景太缺乏震撼力和誘惑力?雷蕾低頭看看自己的身體,又抬臉看著他,為難地眨眼:“這……不好吧?”
公子視若無睹:“還不起來!”
雷蕾頓覺失敗,無奈:“好好,我起來,你是不是先……”
見她磨蹭,公子終於忍不住提高聲音:“起來!”
雷蕾無語。
原來公子生性略有潔癖,此刻見自己的專用浴池被別人占用,如何不惱火,根本沒考慮此命令的嚴重性。
這邊雷蕾也有點著惱,上頭又不掛塊牌子寫清楚誰誰專用,我怎麼知道是你的,你莫名其妙跑來把人家姑娘看光就算了,居然還逼著她當著你的面從水裡起來?哼哼,非要起來的話,老娘無所謂,反正這身體不是我的,就怕大哥你受不了!
想到“小白”臉紅的模樣,她干脆惡意地揚起臉,沖他挑了挑眉毛:“好好,我起來!起來!”
言畢,她果真緩緩從水裡站起。
玉頸。
香肩。
胸脯!
美人出浴,春色一點點在眼前展現,公子終於意識到不對,俊臉果然又開始發紅,慌忙移開目光,再難保持鎮定:“不必……你……下去!”
雷蕾頗覺快意,故意問:“不起來嗎?”
“……”
公子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在他的印象裡,這行為只有千月洞的妖女才做得出來,而面對她們,他也不必留情,通常一掌斃命,但如今此女根本沒有惡意,他實在想不通,正經人家的姑娘哪有這麼臉皮厚的,竟調戲男人!
雷蕾也知道不能玩得過火,重新沉入水中,拍拍水花:“好了好了,你先出去等等,我這就起來讓你!”
哪裡還用她提醒,公子早已經側身要走,不想眼角余光這麼一掃,他整個人立即定在了原地,表情先是驚訝,隨即看著她若有所思。
見他突然變得大膽,雷蕾莫名。
半晌,公子仍是直直地盯著她,神色越來越復雜。
那視線好象停在脖子下面……雷蕾警惕,立即咳嗽,抱著胸脯往水下沉了沉,不會吧,“小白”真變色狼了?
春色消失,公子總算恢復正常,也明白剛才的行為太過失禮,紅著臉想要解釋:“其實……並非……”
玩終究是玩,饒是雷蕾心理素質再好,將場面硬撐了過去,但此刻真被他看了這麼久,也忍不住心跳加快,無辜地望著他——你覺得這是解釋的好時機?
發現越描越黑,公子不再多言,轉身就走。
腳步聲消失。
他走了?雷蕾試探:“喂,小白?”
半晌,巖石後飄來句話:“還不起來。”.
美女沐浴無意讓男人撞見,這情節設計真狗血,越來越雷了!雷蕾識相地,迅速上岸穿好衣裳,提起燈轉過巖石,只見公子默然立於月光下,習慣性維持著挺拔的、氣度十足的標准站姿,清脫超然,宛在畫中,略顯孤獨,卻絕無頹廢。
站如松就是這樣了,氣質!隨時隨地保持風度,要多少次訓練才能讓一個人達到這種境界啊,怪不得會養成一板一眼的性子。
雷蕾這輩子也學不來那儀態,心裡暗暗羨慕,走過去用手使勁推他。
公子果然紋絲不動,只疑惑地看她。
雷蕾又推。
公子忍不住問:“做什麼?”
雷蕾放棄努力,忍住笑:“你站的姿勢太標准了,我試試看能不能推倒你。”故意把“推倒你”三個字說得很重。
燈光裡,好容易恢復正常的臉又紅了,公子一聲不吭就走。
雷蕾調戲上了癮,大樂,追上去:“喂,你不進去洗了?”
“……”
“小白小白?”
“……”
明明就是個靦腆的小青年,裝什麼老成,雷蕾來了橫勁有意要逗他,就差沒彪悍地命令“來,給本姑娘笑一個”了,公子只管發揮充耳不聞的特長,悶悶地徑直朝前走,蕭蕭鳳鳴刀名揚天下,遇上女孩子愛敬也不稀奇,但誰敢拿他這麼開玩笑!
終於,他停住腳步:“到了。”
雷蕾這才發現已經站在了自己房間的門外,頓時惋惜不已:“這麼快!”
公子嘴角抽搐。
美男在身旁,雷蕾無半點睡意,沒話找話:“中秋節到了,月亮真圓……”突然想起對此人聊月亮聊星星都是件蠢事,她立即打住,失望:“那我先睡了。”
轉身要進門。
公子突然叫住她:“你”
雷蕾一只腳已經踏進門,聽到美男召喚,馬上縮回腳:“怎麼?”
公子猶豫許久,道:“你為何要……”停住。
雷蕾奇怪:“要什麼?”
公子不答,又看了她半晌,忽然問:“你真失憶了?”
啊喲,莫非“小白”已經開始懷疑咱是編謊話混飯吃?雷蕾警惕,露出恐怕自己見到也不敢相信的誠懇之色:“真的,我沒有騙你,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雷蕾是我隨口說的名兒,只要查到身份,我馬上就走。”
俊臉上更有了遲疑之色,公子迅速移開目光:“不妨,你且安心住著。”停了停又道:“晚上不要再一個人出去。”
說完不再看她,走了。
難得“小白”表達關心,雷蕾沾沾自喜,目送那背影消失,正欲回房休息,卻不想腦後突然一涼,緊接著眼前的景物就開始模糊了。
不知幾雙手扶住她,耳畔還有男人的聲音:“快!”
意識在緩緩流失,在完全昏過去之前,雷蕾腦子裡最後一個念頭是——他奶奶的,隨口編個追殺,還真被人盯上了!
上卷 8.春花遇上秋月
靜,靜得可怕。
睜眼一片雪白,雷蕾嚇得立即翻身坐起,朝四周張望,只見許多輕軟的白紗帳幔從頭頂垂下,仿佛一面面的簾子,不知究竟有多少重,隱約透著光亮,除此之外就什麼也看不到了,連白天黑夜也不能分辨。
咋這麼像太平間?難道已經被謀殺了?
汗毛一根根豎起,正在雷蕾驚懼萬分之時,忽有一陣冷風卷過,周圍紗帳應風而動,飄飄悠悠毫無聲息,其間影影綽綽,分外陰森。
不似秋日普通的涼風,風裡竟攜著無數冰寒之氣,刺得肌膚隱隱作痛,寒意直透入骨,雷蕾只感到全身都快被凍得麻木了,張嘴居然還能呵出白氣,就像置身於一個大冰庫裡,她幾乎就要懷疑,此地就是傳說中的陰曹地府。
真做鬼了?雷蕾勉強鎮定,揉揉腿,努力站起身,活動活動手腳,覺得略好些之後,才開始細細分析目前的處境,她可不會相信世上真有什麼鬼。
朝頭頂望望,隱約可見巖石,這裡應該是個山洞,光線是從右邊透進來的,風也是從那邊吹來的,應該就是洞口,來不及思考為什麼那些人會把她丟在這裡,雷蕾打定主意要先離開,於是果斷地照著亮光處就走。
掀開重重紗帳,光線越來越亮,風中寒意也越來越盛,隱約還可以聽到水聲。
終於,眼前豁然開朗。
長空月華如練,周圍景物清晰無比,遠處群山起伏。
置身月光之下,雷蕾有點迷糊,但腹中強烈的饑餓感卻證明了一件事,這絕不是昏迷之前的月亮,此刻應該已經是八月十五,中秋夜。
水聲濺濺,前面應該有道深澗,寒氣正是來自於那裡,對岸還有一大片閃著銀輝的山谷,與四周山峰的顏色完全不同,十分奇異美麗。
這裡是座高台,漢白玉的欄桿,右邊有一排石級往下延伸,兩旁石鼎中燃著熊熊大火,火焰隨著風勢張狂地起舞。
沒有逃出升天的興奮感,因為雷蕾看見了兩個人。
一個站著,一個跪著。
目光自然而然被站著的那個吸引.
潔白的衣袂被風吹起,幾無雜色,宛如冰雪之峰,不沾半點塵埃,剎那間頭頂月輪失色,讓人誤以為,他才應該是高高在上的滿月,光芒四射。
部分黑發散垂下來,如潑在肩頭的濃墨,火光月光映照著完美的側臉,唇角微微勾起,掛著一抹與本身氣質極不相襯的、溫暖的笑,這笑容使他整個人看上去不再那麼飄渺虛幻,總算有了一絲人間的味道。
他似乎並沒發現雷蕾,只負手看著面前跪著的白衣女子:“我讓你跪了?”
女子顫抖著從地上起來:“尊主……”
他微笑:“不聽號令擅自行事,該怎樣才能讓你記得更牢?”
映著火光,半邊俏臉如死人般慘白,女子驚恐地退了一步,想要再往後退,腳底下卻又硬生生定住,幾乎讓她跌倒——不敢再退,更不敢自盡,因為那樣做後果只會更嚴重,而她的下場也會更慘。
他轉過身來。
終於完全看清那張臉,眉毛,眼睛,鼻梁……幾乎比女人還要美!若非那高大頎長的身材,雷蕾都要以為這就是個女人。
妖孽!絕對是妖孽!
但那暖如春陽的笑容卻讓這個妖孽看上去不像妖孽。
雷蕾知道此人一定早已經發現了自己,但他依然沒有看她,仿佛將她當作了一件沒有生命的擺設,漂亮的眼睛只斜斜瞟著身邊那女子,歎氣:“還是你自己來吧。”
女子咬牙,忽然以右手握住左手手腕,緊接著聽得“喀嚓”一聲,那只美麗的左手便從手腕處折疊起來,就像小時候玩過的變形金剛,折成了一個極其詭異的、根本不可能的角度,手背貼在手臂上。
她這是做什麼!雷蕾嚇得緊緊咬住牙,忍著沒叫出聲。
冷冷風中,女子的聲音在顫抖,“尊主……”
表情沒有絲毫的意外,他微笑著搖頭:“還不夠。”
話音剛落,他抬起左手。
眼睜睜地看那漂亮的手朝自己伸來,女子臉上的神色由痛苦轉為絕望,沒有求饒,因為知道沒有用,更沒有逃走的勇氣。
動作如摘花拈葉般的優美,自然,隨意。
他微笑著屈指,從那只美麗的左眼裡摳出一粒眼珠。
女子慘哼一聲,卻還是強忍著沒有暈倒。
半邊側臉上,原本長著一只漆黑的大眼睛,此刻卻變成了個血肉模糊的洞,鮮血不斷湧出,如同滑落臉龐的一行淚水,美麗與丑陋相襯,使那半張臉看上去格外詭異。
“下去吧。”
“多謝尊主。”女子竟似松了口氣,轉身,搖搖晃晃地沿著右邊石級朝台下走,消失在一片陰影中。
而那個明月般的、有著溫暖笑容的漂亮男人,此刻正饒有興味地看著那兩根沾著鮮血的手指,指尖拈著一粒眼球,有黑有白有紅。
雷蕾猛地一陣眩暈,空空的胃開始痙攣,忍不住轉臉作嘔.
“還是回來了?”聲音與笑容一般親切,如同親人關心的問候。
雷蕾驚恐,抬臉看他。
男人依然站在原地,正用一塊潔白的手巾仔細地擦拭手指,極端優雅地,並不看她。很快,那兩根手指又變得干干淨淨。
手一揚,沾血的手巾朝澗底飄下。
他這才將目光投向她,滿含笑意地,緩步踱過來,風采是那般奪目,步伐是那般從容,神態是那般自得,衣袂被風刮起,仿佛乘風而來的仙人,又仿佛踏月閒吟的詩客,又仿佛隨興出游的貴公子,讓人根本想象不到他剛才做過的事。
剎那間,雷蕾竟想到了公子。
行事正派,疾惡如仇,卻有著邪美笑容的公子。
而面前這個隨手奪人眼珠的可怕的男人,卻有著溫文儒雅、暖如春陽的笑容。
全身發冷,腳底半分也移動不了,雷蕾眼睜睜看著他走到面前,緩緩伸手撫上自己的臉,在上面游離摩挲,干淨修長的手指近看很是漂亮,如同美玉雕成,這裡風很大,寒意更盛,臉上本來已經冰涼,那手指卻比臉更冷,甚至還能依稀感受到,指尖上仍飄散著的淡淡的血腥氣。
終於,他抬起她的下巴:“既然回來了,為何又不高興?”
聲音溫和,聽不出絲毫惡意,若非親眼見過他的所作所為,雷蕾一定會心升好感,而此刻,她被迫直視那張絕美的臉,只覺得渾身發毛:“你是誰?”
他愣了下,微笑:“這麼快就不認識我了?”
雷蕾勉強回了個僵硬的笑:“我從懸崖上摔下來,什麼都不記得了。”眼睛瞟著那兩根手指:“你……為什麼要害我?”
他看著她,不語。
雷蕾鎮定了些,又問:“你認識我?”
“當然,”他輕聲,“當然認識,我怎麼會不認識?”
“這是哪裡?”
“千月洞。”.
千月洞!被這三個字刺激,雷蕾馬上靈機一動,脫口而出:“我要見上官秋月!”
笑容微斂,他放開她。
雷蕾松了口氣,還真是魔教,處罰手段這麼殘忍,既然他認識自己,還說什麼“回來了”,看來這“春花”很可能就是千月洞的人,或許真與上官秋月有關!
見此人並不打算下手,她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試探:“你知道我是誰?”
“雷蕾只是你的假名。”
“不錯,我就是上官春花。”
沒有半分意外與驚訝,他靜靜地看著她的臉,連最細微的表情變化也沒放過,人活生生站在面前,絕不會有錯,但又的確有那麼一點不同,她竟然會不認識他?
雷蕾更確定了,懶得多說,鼓足勇氣:“是上官秋月叫你把我弄回來的?”
他點頭。
雷蕾胸有成竹,端起架子:“還不快帶我去見她!”
他忽然笑起來:“好。”
雷蕾實在很想離開這鬼地方,想到那粒眼球,她就渾身起雞皮疙瘩,心驚肉跳:“走吧。”
他不動。
雷蕾催他:“走啊。”
“去哪裡?”
“帶我見上官秋月。”
“你已經見到他了。”
已經見到?雷蕾呆了呆,嚇一大跳:“你……你是男的?”
“我像女人?”
“上官秋月怎麼是個男的?”驚訝代替恐懼。
“誰告訴你,上官秋月是女的?”似捉弄人得逞,他歪著臉愜意地笑,“怎麼,連我都不認得了?”
笑容中寵溺的味道是那樣的明顯,宛如一個縱容小妹的兄長,讓人倍覺溫暖安心,雷蕾稍微放松了點,不那麼害怕了,啊哦,自己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和這個魔頭有關系!
她喃喃地:“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那又如何知道要找我?”
“因為……春花秋月何時了。”
春花秋月何時了?他笑得:“如今別的不會,倒學會了作詩,誰教你拿我的名字玩笑,越來越大膽了。”
“我…….是誰?”
“自然是我的妹妹上官春花了。”上官秋月捏捏她的臉.
不是吧,真叫春花!雷蕾瞠目結舌,半是喜半是憂,喜的是有這麼漂亮的美人哥哥,憂的是這位哥哥心狠手辣是個大魔頭,剛才那鮮血淋漓的恐怖場面仍令她心有余悸,但如今面前這個人,正戲謔地看著她笑,實實在在就是個寵愛妹妹的溫文爾雅的哥哥,根本無法讓人將他與那種殘忍的事聯系起來。
見她沒有反應,上官秋月微露不滿,語氣中有了嗔怪:“別人記不住無妨,真的連哥哥也忘了?”
雷蕾反生警惕,退了一步:“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在騙我。”
上官秋月搖頭,輕歎聲中透著自責:“早知道會害你變成這樣,就不該依著你的性子,讓你去辦事了。”
雷蕾奇怪:“辦事?”
上官秋月道:“是跟著花家那丫頭去百勝山莊,你極少在江湖上走動,這次卻非要去,說要替我取回蕭蕭鳳鳴刀心法……”
“等等!”雷蕾打斷他,驚疑,“既然我就是那個陪嫁丫鬟,那見過我的人應該不少,為什麼到現在都沒人認出我?”
上官秋月也意外:“你不是最擅易容麼,當時我們設計,讓你易容成那丫鬟混進花家送親隊伍的。”
雷蕾總算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怪不得忠心的丫鬟會弒主,原來真正的丫鬟半路上就已經被這個上官春花換下了!
“後來花家丫頭莫名被燒死了,又尋你不見,我以為你背叛我,直到最近聽說你已經回來,還換了名字……”上官秋月略顯內疚,伸手替她理理頭發,“原不該懷疑你,你最是聽話,怎會背叛哥哥。”
怪不得剛才總感覺他態度不善,原來在懷疑自己呢,雷蕾暗暗叫苦,同時心生疑惑,這些日子百勝山莊絲毫不見異常,說明上官春花並沒如願拿到蕭蕭鳳鳴刀心法,那她為什麼會殺了花姑娘逃走,這不是壞了計劃麼?難道她不想幫哥哥?而且後來她又怎會在懸崖摔死?或者這些事其實不是她做的,背後還有個人?
她辯解:“我真的……”
“我知道,你是真的記不得了,否則怎會連我也不認識,”上官秋月微笑,“哥哥素來最疼你,你又那麼懂事,怎會背叛哥哥,是誰害了你?”
雷蕾看著他:“我不記得了。”
上官秋月揚眉,忽然抬手,沒等她反應過來,就聽“哧”的一聲,胸前的衣襟竟被撕開了一大片。
雷蕾嚇得抱住胸後退:“你要做什麼!”這不是哥哥該有的動作吧!
上官秋月笑道:“不是還在懷疑我騙你麼,你身上自小就有個紅色胎記,形似花蕾,所以才起名叫春花,不信你自己看。”
不簡單,不愧是一代魔頭,連別人的心事都摸得一清二楚!雷蕾這下不信也得信了,其實那記號她往常沐浴時已經見過多次,約有指甲大小,顏色鮮艷,位置也很特殊,偏偏生在肩下,左乳之上,除了從小一起長大的親生哥哥,還有誰會見過姑娘這麼隱秘的地方!.
“如今可信了?”
雷蕾“恩”了聲,邊整理衣裳邊抱怨:“說就說,扯什麼衣裳!”
“自己哥哥,怕什麼。”
哥哥也不能看我的胸啊,你真有個性!雷蕾郁悶,現在真成了魔教妖女,為什麼!為什麼美人是哥哥!忽然想起剛才的可怕場景,她又是一個寒戰,暗自慶幸,若此人不是哥哥,只怕早就被他解決了,幸虧這魔頭對妹妹還是疼愛的!
“我有沒有武功?”
“原本也就那點功夫,沒了也無妨,”上官秋月拉起她的手,沿著石級往台下走,“怕什麼,有哥哥在,能安然無恙回來就好,待你恢復記憶,想起來是誰害了你,我便殺了他。”
一個“殺”字,說得風輕雲淡,好象那些事都是別人做的,與他全無關系,雷蕾立即想起了一個形容“天使的面孔,魔鬼的心”,斟酌道:“你……你經常挖人的眼睛?”
上官秋月意外:“嚇到了?你不是也經常這樣麼?”
靠,經常?搞了半天這上官春花也是個小魔頭!雷蕾直哆嗦,不由自主動了動手指頭,想象著它鮮血淋漓拿著別人眼球的模樣,空空的胃又是一陣翻騰。
“怕的話,今後哥哥再不當著你的面做這些,”上官秋月拉著她繼續朝下走,“今日中秋,我們兄妹總算團聚,先去吃點月餅,再好好睡一覺。”
雷蕾不語,的確該好好睡一覺,希望只是在做夢。
上卷 9.兄妹聯袂演出
醒來時,再次看到潔白的紗帳,雷蕾只覺得天塌地陷,這下好,真的成了個殺人不眨眼的小魔頭,若讓那疾惡如仇的“小白”知道咱是千月洞的妖女,直接一刀宰了也說不定,無故失蹤,“小白”應該會發現,他知不知道是千月洞干的?
還是先跟著美人哥哥混吧,她跳下床:“哥——”
聽到動靜,兩名白衣女從門外走進來,手上捧著新的衣裳,笑道:“尊主早上出去理事,小主既醒了,不妨先換身衣裳,吃點東西再過去。”
換過衣裳,雷蕾胡亂喝著粥,不時拿眼睛瞟二人。
她忽然擱下勺子:“你們是誰?”
二女互視一眼,大點的那個笑道:“她叫銀環,我叫素練,往常就是伏侍小主的,小主真的不認識我們了?”
雷蕾仔細觀察二人神色:“我不記得了。”
素練很伶俐:“小主回來就好,尊主最疼你,必會替你報仇的。”
報仇?雷蕾一陣冷:“我以前是不是經常挖別人眼珠?”
二女支吾:“這……”
雷蕾正要再問,忽聽得外頭有人道:“星主!”
星主?她正在疑惑,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已經快步走了進來,身材有點高,皮膚有點黑,臉頰瘦削,表情自有幾分威嚴。
“屬下顧晚,尊主在月華台,讓屬下帶小主過去。”.
這顧晚屬於沉默寡言的那類,一路上雷蕾問這問那,結果卻只得到幾句簡單有禮的公式化回答,覺得沒趣,她便不再多問了。
一片石級蜿蜒而上,耳畔水聲隱隱,風裡又有了那種徹骨的冷意,就像站在一個大冰櫃面前,雷蕾總算認了出來,這裡就是昨晚那個高台。
很快,二人登上台。
頭頂陽光柔和,迎面撲來的冷氣卻讓雷蕾直發抖,放眼一望,她終於明白了緣故,深澗對岸竟有座不小的冰谷,白皚皚一片,反射著陽光,略有些刺眼,原來昨晚在月亮底下閃著銀輝的東西就是它!
上官秋月一身白衣,憑欄而立,冷冷的色調如同一片玄冰。
昨晚那個溫柔的哥哥已經消失,此刻他儼然就是高高在上的千月洞洞主,雷蕾忽然有點畏縮,站在原地不動。
顧晚上前:“尊主,小主帶來了。”
說話的同時,上官秋月轉身。
微笑剎那間綻放,親切無比,四周一切景色立時變得充滿生機,頭頂的陽光也感覺暖和了許多,雷蕾馬上覺得不那麼冷了。
他向她招手:“用過飯了?”
撿個美人哥哥也不虧啊,乍被關心,雷蕾不再害怕,走過去:“恩。”
上官秋月笑看顧晚:“顧晚是我的手下,千月洞的星主,是他親自將你從百勝山莊帶回來的。”
雷蕾忙道:“多謝顧星主。”
顧晚作禮:“屬下只是奉命行事。”
上官秋月點頭,他便會意地退下.
“昨晚睡得可好?”
“還好。”
地震,最親的人全都離去,如今突然間又有人噓寒問暖,雷蕾倍覺溫馨,是魔頭又怎麼樣,對我好就成。
她拉拉他的衣裳:“哥,你冷不冷?”
上官秋月微愣,然後笑:“想不到如今更懂事,知道關心哥哥了。”
雷蕾望著那張堪稱妖孽的臉,目光閃閃:“我身上有胎記,所以叫春花,你叫秋月,身上是不是也有胎記?”
“怎麼,要哥哥脫了給你看?”
“好啊好啊!”
見她連連點頭,上官秋月無語,柔聲責備:“沒羞的丫頭!”
“怕什麼,我是你妹妹,”雷蕾終於知道妹妹這稱號的好處,大為興奮,作勢就去解他的衣裳,“脫了給我看看!”美人哥哥長這麼妖孽,身材一定不錯,雖然咱覺悟很高,不會□,但意淫一下總可以,所謂□易躲,意淫難防!
上官秋月沒有阻攔。
雷蕾也就是個紙老虎,見他這樣反而裝不下去,看看四周,住了手:“算了,萬一來人看見。”
上官秋月笑:“怕什麼,我們是兄妹。”
夠開放,不像“小白”那麼古板,雷蕾覺得這位哥哥很好交流:“有沒有娶嫂嫂?”
上官秋月攬她入懷,親切地:“哥哥有你就夠了,要別人做什麼。”
大哥你思想真前衛!雷蕾嚇一大跳,趕緊寬慰自己,不對不對,一定是想歪了:“你這麼說,別人聽了會嚇到的……”
上官秋月微微皺眉,打斷她:“我們做我們的,管別人做什麼。”
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這位古代魔頭居然深具但丁風范!雷蕾不好真當著人脫他的衣裳,此人行事不拘世俗,這身體雖然是他妹妹,老娘可不是!
“蕭白已經找上我們的一個分舵。”.
“小白?”雷蕾總算回過神,緊張,“他知道我在千月洞了?”
上官秋月看她:“他對你不錯?”
雷蕾搖頭:“我們的關系連朋友也算不上,人在百勝山莊失蹤,他當然要負責找到,不過他那人……很好。”
“很好?”上官秋月正色,“你可知他這些年殺了我們多少人?”
“小白”疾惡如仇的性子雷蕾早知道,忙問:“多少?”
“六百三十二。”
啊哦,有六百多條人命的劊子手!雷蕾抖:“那……”
上官秋月拉過她的手:“所以蕭蕭鳳鳴刀在一日,我們便一日不得清靜,哥哥這麼疼你,你可願意再幫哥哥一次?”
美人哥哥的疼愛都讓那個春花享受了,現在辦事就來找我,真是命苦,雷蕾歎氣:“怎麼幫?”
上官秋月斜眸:“你跟了他多日,他並沒認出你。”
雷蕾想了想:“應該沒有。”
上官秋月道:“如今你沒了武功,他更不會懷疑你。”
原來他早有主意了,雷蕾猜到:“你要我跟他回去,趁機偷蕭蕭鳳鳴刀心法?”
上官秋月笑贊:“聰明。”
雷蕾莞爾,心裡卻一籌莫展,蕭蕭鳳鳴刀心法哪那麼輕易拿到,搞不好被“小白”發現,一刀秒了也說不定,何況老娘再花癡,再對正道邪道沒興趣,好人壞人還是分得清,總的說來,“小白”行事正派,萬萬不能動,美人哥哥為害江湖,可對咱也不錯,占了他妹妹的身體,又出賣他的話,也太不夠意思了!.
“怎麼,不想害他?”
被看透心思,雷蕾一驚,知道騙不過這種人,還是說實話最好:“其實你不覺得,我們做事太……那個?”
上官秋月看她:“哥哥是壞人,他是好人?”
雷蕾裝作無辜地笑,趁勢抱著他撒嬌:“他們也不壞,我們不一定非要跟他們作對啊。”美人哥哥身上真香。
上官秋月歎了口氣,捧起她的臉:“笨,魔教正道素來勢不兩立,他們遇上我們,也是不論因由舉刀便殺的,哥哥已經頂了魔教名聲,就算不去動他們,他們也不會放過我,你是我上官秋月的妹妹,若是蕭白知道你的身份,你以為他還會手下留情?”
雷蕾只顧在他身上蹭。
上官秋月哪知道色女的心思,摟著她想了想:“此事的確有些冒險,你不去也罷。”
明顯他是想利用自己,但如今肯說這話,可見還算是關心這個妹妹的,雷蕾暗暗盤算,美人哥哥對自己雖不錯,行事手段卻實在恐怖,留在他身邊總不太安心,咱雖喜歡美男,可也不至於為了美男拿命開玩笑,不如回去跟著“小白”混的好,至於任務,能拖就拖唄,到時候“小白”防備嚴密拿不到,美人哥哥總不能真把自己怎麼樣。
於是她抬臉:“好,我去試試。”不保證偷到。
上官秋月笑了:“果然是我的好妹妹。”摸摸她的臉:“放心,哥哥會在暗中幫你,不會讓他傷你一根頭發。”
你不說出我的身份,“小白”是決不會傷我的,我怕的是你呢!雷蕾急於離開:“我現在就走。”
上官秋月搖頭:“蕭白沒那麼笨,我們得好好設計,讓他帶你回去。”
雷蕾點頭,想到另一件事:“你有沒有聽說過長生果?”
上官秋月道:“當然知道,此事你不必記掛,哥哥自有安排,決不會讓它落到何太平他們手上,聽說那長生果未滿七十食用,便有駐顏健體之效,哥哥早就想著替你找了。”
喲,哥哥找它居然只是為了妹妹,雷蕾感動.
數盞白色燈籠亮起,在樹梢上飄蕩,月光燈光裡,二十幾個執長劍的白衣女飄然落下,將一個青年公子團團圍在當中。
身著藍白二色衣袍,廣袖輕展,隨著掌風飛揚,此時的他,已無平日的清閒瀟灑,渾身透著逼人的煞氣,神情冷竣。
手上依舊拿著那柄名揚天下的鳳鳴刀。
“妖女”的名聲不是憑空得來,眾女皆穿得十分單薄,幾乎只披著一層輕紗,行動閃躍之間,美麗的□若隱若現,裡頭竟連褻衣也沒有,青年公子倒是視若無睹,揮掌力敵,然而他本以刀法見長,如今對方人又多,雖不至落下風,一時卻也難以擺脫糾纏。
一個隱蔽的地方,二人遠遠觀戰。
雷蕾在千月洞住了幾日,知道這些女子都是千月洞的月僕,“小白”不是疾惡如仇麼,對付所謂的“妖女”,怎麼遲遲不動刀?
正在奇怪,上官秋月就微笑著說出了答案:“因為他父親蕭原有遺命,鳳鳴刀下不殺女人。”
這美人哥哥太可怕了,別人一點心思都能猜到,萬一發現咱不是他妹妹……回小白身邊是正確的選擇!雷蕾打個寒戰,小心翼翼收拾好情緒,繼續觀戰。
不到一盞茶工夫,公子已經不耐煩,揮掌逼開近身的幾個女子,冷冷道:“再不讓開,休怪我手下無情!”
眾女並不答言,只管纏斗,她們的劍法雖不算高明,卻都遵循著嚴格的陣法,將公子死死纏住,不能脫身。
始終以刀鞘和掌法對敵,公子也知道難以取勝,欲要打破陣法沖出去,於是看准機會一掌劈出,眼見右邊一名女子就要中掌,根本躲避不及,誰知就在此時,那女子竟媚笑一聲,將身體稍作移動,有意將□迎上。
俊臉果然又有點泛紅,公子立即撤掌。
就這瞬間工夫,脫身機會已失去,人再度陷入包圍。
雷蕾看得發笑,君子,真的是誠實君子,吃虧的料。
上官秋月笑:“好個正道人士,有趣!”
妖孽哥哥,你教出來的手下也真妖孽!雷蕾瞟他一眼,正要說話,忽然聽得公子冷笑。
銀光乍現,一片慘呼聲。
雷蕾立即將視線移回,只見現場二十幾名女子,已有十多名倒在地下,捂著右手斷臂處,美麗的臉因為痛苦嚴重扭曲變形,其中大半已經當場昏過去,剩下沒受傷的十來個,都驚恐地看著那執刀的人,有些不知所措。
陣法既破,公子緩緩收刀入鞘,三分優雅,十分氣勢。
“鳳鳴刀下不殺女人,但沒說不能砍妖女的手。”淡淡的。
太不憐香惜玉了!雷蕾不敢再看這驚心動魄的血腥場面,扭過臉拼命拉身旁的上官秋月,哥哥,咱們再不出去,你手下的美女都要成維納斯了啊!
“蕭蕭鳳鳴刀,總算沒令我失望,”上官秋月神色不改,含笑低頭,“哥哥要帶你出去了,別怕。”.
頭頂,一片陰影無聲掠過,速度慢得不可思議,半邊月亮底下,衣帶飄飄有如天外飛仙,兩道白影在一塊高高的大石頭上落定。
公子凝神不動。
雷蕾馬上擺出被劫持者應有的神色,驚呼:“小白!”
公子立即抬眼:“你……”忽然看到她身邊的白衣男人,想到父親便是被此人下毒所害,如今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他不由咬牙:“上官秋月。”
邊上眾女迅速扶起傷者退走。
上官秋月笑道:“蕭少莊主別來無恙。”
公子道:“條件?”
上官秋月不語,抬手撫上雷蕾的脖子。
雷蕾不失時機地表現演技,掙扎:“小白你別管我!快殺了這魔頭,替老莊主報仇!”
“真想讓他殺了哥哥?”耳畔是極低的笑聲。
“不做做樣子能騙過嗎,你當他笨蛋?”雷蕾瞪他,提高聲音,“小白你快動手,殺了他為民除害,不用管我!”
公子當然不會不管她,厲聲:“上官秋月,你究竟要如何?”
上官秋月饒有興味看著雷蕾:“鳳鳴刀。”
一聽這條件雷蕾就傻了,喂,就算戲要做真,也不用提這麼一個高難度條件吧,鳳鳴刀是什麼,那是人家名震江湖的祖傳寶刀!咱算老幾,跟他非親非故,人家肯拿那東西來換?萬一他不答應,直接拿刀砍來,不是壞了計劃嗎。
“小白”一看就是個不會還價的,她只好拿眼睛拼命瞪上官秋月,哥,條件降低點兒!
上官秋月微笑,重復一遍:“留下鳳鳴刀。”
美人哥哥金口玉言,不肯降低條件,雷蕾開始後悔將戲演得太真了,無奈之下只得寄希望於公子,你可別那麼笨,真被騙得拿寶刀來換,我會內疚的。
公子沉默片刻,冷冷道:“來日,我必定手刃你這魔頭。”
擲刀於地,退後。
“小白”真好!咱絕不會害你!雷蕾熱淚盈眶。
上官秋月揚眉:“是不是覺得他對你不錯?”
再次被看透心思,雷蕾連翻白眼,美人哥哥你真不愧是魔頭,太卑鄙了,瞧瞧這道德水准,比起人家“小白”不只差了一個檔次,與你的美貌形象成反比啊。
上官秋月低聲:“傻丫頭,對付他們這些人不能心軟,他若知道你的身份,你就險了。”
唔,有可能被宰,雷蕾默。
上官秋月歎了口氣,囑咐:“哥哥到時候會來找你,記得當心。”
總算你還知道關心妹妹,雷蕾稍覺安慰,正要答話,上官秋月卻忽然提起她的後領,輕輕一丟——
如同失去重量般,雷蕾直直飄上半空,活像一只被放飛的風箏。
“蕭少莊主親自來要人,怎好不給面子。”上官秋月的笑聲。
領會到騰雲駕霧的感覺,雷蕾嚇個半死,連叫的力氣也沒了,美人哥哥你的混蛋程度真是讓人記憶深刻,剛還在表達關心,轉臉就不拿咱當回事兒,萬一“小白”趕不及過來救,這麼高摔下去,你妹妹我不跌破腦袋了麼!
眼見就要與地面做親密接觸,一只有力的手從旁邊伸來,准確地攬住她的腰,帶著她掠出兩丈遠才落定。
與此同時,一道白影從上官秋月袖中直直飛出,直取地上那柄鳳鳴刀。
眼見祖傳寶刀就要落入仇人手中,公子並不驚慌,只是冷笑:“區區一柄刀,上官洞主未免太過看重,多情練都使出來了。”
上卷 10.現場群英薈萃
白練寬約一尺,不知由什麼材料做成,看上去絕不是普通絲帛,其色冷冷如雪,映著月光閃閃奪目,分外壯觀美麗。明明是極柔軟輕薄的東西,此刻在強大內力的駕馭下,竟似有了生命,張得筆直,堅硬鋒利如刀刃,正如它的名字,多情,自古多少美事因它而起,但只要你稍有不甚,難免會被其所傷。
美人哥哥的武器也這麼帥!雷蕾張嘴。
眼見那多情練馬上便要卷住地上的鳳鳴刀,誰知就在此時,鳳鳴刀竟自行飛起,避過多情練,凌空朝公子飛來。
上官秋月顯然也沒料到:“冰蠶絲!”
原來鳳鳴刀上帶著根極細的、極堅韌的銀絲,公子收刀在手,二話不說便身形閃動,揮刀朝那多情練劃去。
剎那間,多情練已變得柔軟靈動,仿佛游走的長蛇,向鳳鳴刀纏來,這倒正中公子下懷,待它練纏上刀身的瞬間,立即將刀鋒朝裡一絞。
鳳鳴刀本是海底寒鐵精英所鑄,吹毛斷發,普通刀劍遇上難免會被其削斷,然而那多情練竟也非同一般的堅韌,不僅沒被絞斷,反倒發出一種奇異的摩擦聲,十分刺耳,竟似兩種金屬交擊的聲音。
公子微驚:“原來多情練是冰蠶絲織就。”
冰蠶絲號稱柔韌之最,做成貼身衣裳便可刀槍不入,乃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至寶,當初蕭原能尋得一根已經難得,要織成這麼長的白練,又需多少?可見這多情練也算得上是當今江湖最貴重的武器了。
“嗤”的一聲,上官秋月收練回袖,笑道:“早聞得蕭家刀法最後一式‘蕭蕭鳳鳴’威力無窮,本尊有心領教,只是如今還不到時候。”
身形掠起,優美如天外流雲。
“想走?”大仇未報,公子哪肯甘休,就要追上去。
一邊哥哥,一邊“小白”,到頭來搞成個兩敗俱傷的下場就糟了,雷蕾慌忙拉住他:“別,別追了!”
眼睜睜見上官秋月離去,公子被扯住手臂,心中著急,怒道:“這魔頭為害江湖,此刻不除後患無窮!”甩開她又要走。
雷蕾急中生智,干脆張臂撲上去,將他抱了個結實,然後仰起臉,眨巴著眼睛,用小鹿般純潔的眼神無辜地、可憐巴巴地望著他:“人家一個人害怕啊。”
說完自己也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不行,太雷了這台詞,情勢所迫啊!忽然轉眼看到地上的血跡,她立即又抖了抖,將公子抱得更緊,老娘真有點害怕……
公子也發現獨自留下她不妥,眼見仇人已難追上,頗覺無奈:“放手。”
雷蕾不肯,將臉埋在他胸前:“你把我一個人丟這兒,萬一千月洞的妖女回來,我又被抓走了怎麼辦?”
見她怕得厲害,公子只好柔聲安慰:“我不走。”
“還是你最好了。”雷蕾戀戀不捨在他胸前蹭了蹭,放開手。
俊臉微紅,公子看她一眼,收刀回鞘:“回去吧。”.
踏著淡淡的銀輝,二人走在山間小路上。
有誰遭遇綁架之後反而精神勃勃?公子留意她半日,終於忍不住:“你……沒事吧?”
“我?沒事沒事!”雷蕾心情很好,移開話題,“你的鳳鳴刀為什麼不能殺女人?”
公子放了心,搖頭:“家父的遺命,我也不知道緣故。”
雷蕾故意:“好險,若不是你留了一手,寶刀差點讓他搶去了!”
公子冷笑:“蕭家鳳鳴刀豈有這般容易讓魔教中人得去,上官秋月不過是想對付我,今日鳳鳴刀若真落入他手中,只怕你我誰也不能離開。”
雷蕾歎氣:“原來你早有准備,真聰明!”美人哥哥更聰明,他要的本來就不是刀,所有事情早就在他的計劃之中,讓你費心“救”我回去呢,看看,他已經成功在你身邊安插了一個間諜。
不過沒關系,“小白”今天表現不錯,咱是絕對不會害你的。
要不要把真相告訴他?這念頭只一閃,馬上又被打消了。
上官秋月對妹妹還不差,出賣他太過意不去,再說,這上官春花似乎有挖人眼睛的愛好,身上還不知道背著幾條人命呢,“小白”他老婆花姑娘就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她殺的,身系命案,“小白”疾惡如仇,行事一板一眼,能相信借屍還魂這種鬼話,放過咱麼?
仔細衡量半日,雷蕾郁悶地發現,還是繼續失憶最好。
真是不雷也要雷!.
見二人平安回來,百勝山莊上下都高興萬分,趙管家居然也例外給廚房多撥了些銀子,讓紅嬸特地做了頓好吃的,慶賀雷蕾劫後余生,雷蕾倍感溫馨,將自己在千月洞的“不幸遭遇”,以及公子只身救人的過程都詳細講了一遍,經過加工渲染,眾人聽得興致勃勃,講到上官秋月使出多情練的時候,都紛紛咋舌。
“那多情練也是件武林至寶,全用冰蠶絲織成,與你們公子的鳳鳴刀不相上下,上官秋月武功高強……”
有人打斷她:“上官秋月長什麼模樣?”
雷蕾想了想:“還行。”
眾人不滿:“想是奇丑無比,什麼叫還行!”
雷蕾為美人哥哥不平:“不是,他長得很好看呢。”
“上官秋月會長得好看?”有人一拍桌子,質疑,“必是你眼花了,胡編亂造!”
眾人嗤笑,都開始懷疑故事的真實性:“你這丫頭肯定連看都沒看清楚,故意吹呢。”
雷蕾無語,美人哥哥你做的壞事太多,大家都對你挖眼睛等行為記憶深刻,傳來傳去,名聲越傳越惡,倒沒人知道你的天生麗質了。
有人催她:“後來呢?”
雷蕾白眼:“後來不分勝負,上官秋月就走了。”
眾人回了無數個白眼:“胡說,蕭蕭鳳鳴刀冠絕天下,怎會與他打成平手!”
雷蕾忙道:“當然,最厲害的一式還沒使出來。”
眾人方信,得意:“還沒使出最後一招,那魔頭就害怕,逃了!”
雷蕾想想不對勁,試著去糾正,然而無論她怎麼強調,所有人都堅定地認為,是他們的公子打跑了上官秋月。
在真相與誤解之間輾轉,幾天工夫不知不覺就混過去了,直到有一日,莊上忽然來了幾位貴客.
陽光柔和美麗,園中桂子飄香,重陽佳節將至,難得遇上這樣的好天氣,隨著幾位特殊客人的到來,百勝山莊變得熱鬧十分。
“何盟主來了!”
“秦公子方才還在的,怎的不見了?”
“快去看,那邊南海派新任掌門冷聖音也來了,還帶著他兄弟!”
不遠處的小軒裡坐著三位客人,趙管家領著幾個有臉面的下人站在階前,皆神采奕奕面帶紅光,聽公子吩咐事情,其余丫鬟下人們只能遠遠觀望了,都議論紛紛,神情興奮。
“在哪在哪,冷聖音在哪兒?”雷蕾扒開眾人。
見她惟獨關心南海派新掌門,紅嬸意外,遙指軒內:“可不在裡頭坐著嗎!”
小軒的窗子開得很低很敞,一名青年長劍橫膝,默然而坐,冰塊臉萬年不改,果然是當初那個美男刺客!
雷蕾興奮:“他怎麼來了?”
旁邊王從道:“上次他們南海派不是有人行刺西沙派溫掌門麼,何盟主費了好大力氣才調解開,如今想是怕兩派再鬧事,拉著他來的。”
這麼一說,雷蕾也點頭,冷影是不是西沙派溫掌門殺的,雖然還有待調查,但那西沙派獨門掌力簡直可以說是證據確鑿,想來那晚在晉江城,他必是忍不住想要為父報仇,才會只身前去行刺溫庭,幸虧有溫姑娘幫忙隱瞞,否則堂堂掌門行刺,事情必會鬧大,更難收拾。
接下來她又疑惑:“那穿黃衣服的是誰?”
紅嬸笑道:“這你也不認得,當然是何盟主他老人家了。”
三十多歲模樣,錦繡寬袍,雖不及公子與上官秋月,至少也算得上眉宇軒昂,比之公子略顯圓滑,比之上官秋月多了幾分正氣,此刻他正側臉跟冷聖音說話,表情溫和,唇邊噙笑,看上去十分親切平易,然而那目光裡又自有一派威嚴在。
小太平,小太平原來是這個模樣!雷蕾兩眼發光,看了紅嬸一眼,這樣的美男盟主也稱“老人家”,虧你叫得出口!
來不及抱怨,她立即又被另一個人吸引住。
一個十分清秀的白衣男人,個子比旁邊兩個都要瘦小些,也更加年輕,墨玉簪束發,長眉丹唇,神色平靜,姿態優雅。
雷蕾看了半日,忽然問:“他是誰?”
“是冷掌門的兄弟冷醉。”.
不對勁!大大的不對勁!那皮膚,那鼻子,那嘴……沒有喉結!雷蕾躲在窗戶旁邊觀察半日,終於有所發現,差點激動得跳起來,有趣有趣,這年頭真有女扮男裝的,小小伎倆騙騙這些古人就算了,能騙過老娘?
“小丫頭,鬼鬼祟祟做什麼?”輕快的聲音裡,一只手拍拍她的腦袋。
雷蕾條件反射轉身。
背後赫然站著個年輕男人,金冠束發,雙眉高挑,目中滿是調侃之色,看身量年紀都與公子相似,裝束卻完全相反,十分華美,雪青色外袍繡著金邊金紋,衣帶松松系著,胸前微露出雪白的裡衣,越發顯得風流倜儻,
到處都是美色,雷蕾都快視覺疲勞了:“你是誰?”
美男不答反問:“你又是誰?”
“我是這兒的丫鬟,”雷蕾急於公布發現成果,拉過他故作神秘,“你看冷掌門那個兄弟!”
美男看了看,點頭:“怎麼?”
雷蕾鄙視:“你沒發現不對?”
美男饒有興味,袖手:“有什麼不對?”
雷蕾更鄙視:“你不覺得他像個女人?”
“不覺得,”美男毫不意外,“她本來就是個女人,冷掌門之妹,冷凝,因不喜女子身份,常易名冷醉,出外會客論詩,實在是江湖上難得的掃眉才子。”
雷蕾被噎住。
美男挑眉。
雷蕾回神:“你是誰?”
“我叫秦流風。”
喲,這就是那個秦流風?與公子同為小太平的左膀右臂,貌美風流,詩名盛極,號稱江湖第一才子,流風掌法極其高妙,更重要的,此人還是大名鼎鼎的“蘇素牌烤鴨”的形象代言人。
想到名滿天下的烤鴨,雷蕾咽咽口水,上下打量他。
秦流風忽然拉起她的手:“在這兒能看到什麼,走,帶我進去好不好?”
都走到門外了,還要我帶你進去?雷蕾白眼,大哥你不是見妞就泡吧,秦流風還是秦風流?有美男主動示好,她當然不會拒絕,當著這麼多人拉姑娘的手,此人思想夠開放,跟那位我行我素的美人哥哥有的一拼.
秦流風拉著她,進門便笑:“蕭兄弟幾時找了個這麼機靈的丫鬟,有趣得緊!”
見二人手拉手進來,公子微愣。
何太平笑看雷蕾:“秦兄弟素來豁達,姑娘有事就先去忙,不必理會。”
近距離接觸名人就是不一樣,小太平真的很和藹可親,雷蕾眨眼:“我是專門伏侍公子的,也沒別的事做。”
何太平頓覺意外,轉眼看公子。
雷蕾卻在留意旁邊的冷聖音,此人依舊維持著冰山模樣,仿佛根本不認識自己,頓時把她氣得,是了,當初被逼著救他的,他感激的也是那位溫姑娘,自然不會領自己的情,看來好心救了只白眼狼,還是“小白”和小太平好!
秦流風放開她,走過去坐下:“好個伶俐的丫鬟!但我記得蕭兄弟是不用女人伏侍的,留你在這裡可惜了,不如去我那邊伏侍,如何?”
何太平無奈:“仔細些,這裡不是秦府。”
秦流風笑而不語。
習慣他的脾氣,何太平也不再多說,一笑了之。
頭一次見面,美男怎會對自己這麼親熱?雷蕾正在奇怪,忽見旁邊的冷醉才女露出鄙夷之色,似十分不屑,頓時大悟,發笑,這才女明明喜歡風流才子,偏要裝出冷淡的模樣!
再看秦流風,俊臉上笑意似乎更多了幾分。
原來他早知道,想泡才女妹妹,利用老娘作催化劑呢!這套把戲雷蕾看電視也看多了,明白之後大為不悅,未經同意就擅自利用別人,這男人太不道德了,不如也讓老娘利用利用,讓你拽!
“剛才我說不來的,秦公子非要拉我進來,”她笑嘻嘻地走過去,倚在秦流風肩上,“能伏侍秦公子是我的福氣,當然好了,不過要我們公子答應才行。”
見她突然變得主動,秦流風意外。
雷蕾卻看著公子。
公子沉默。
何太平也發覺不對勁,正要說話,旁邊冷醉忽然起身:“方才見園子裡桂花開得好,我先出去走走,不打擾你們說正事。”不管眾人,自出門去了。
雷蕾大樂,待才女一走,馬上直起身退開,離秦流風遠遠的。
萬萬料不到此女會唱這出,弄巧成拙氣走了冷醉,秦流風苦笑,也來了興趣,有意看公子:“好丫頭,蕭兄弟可捨得?”
公子回神,看雷蕾。
雷蕾也看他。
公子移開目光:“若是你……”
真拿老娘當你的人了,敢把老娘推出去!雷蕾失望之下,馬上蹭到他身邊:“我這麼盡心,公子當然捨不得了,秦公子身邊想必不缺人,我還是留下來伏侍我們公子吧,再說我的命是他救回來的,還沒報恩,怎麼能走?”
公子立即抬臉看她。
秦流風笑:“小丫頭一張利嘴。”
何太平卻留意到話中的問題:“救回來的?”
能穩坐盟主這位置,自然有他的過人之處,看清此人“笑面狐狸”的本質,雷蕾不敢大意,仔細在肚子裡把早已編好的“弱女慘遭追殺導致失憶”的謊話再審查一遍,做好十足的准備應付盤問,才開講:“其實我……”
公子忽然打斷她:“前日回來路上救的,她已經失憶,記不得什麼。”
雷蕾原本擔心的就是這關,只要派人去古言村一查,“春花”的身份就出來了,雖然也曾私下打聽,並沒人聽過上官春花這名字,可見真如上官秋月所說,她極少在江湖上走動,但凡事難保有個萬一,如今見公子這麼說,不由驚喜萬分,“小白”主動開尊口,明顯是有心幫忙隱瞞,難道他已經看穿咱的謊話,肯留著咱混飯吃了?
何太平看她:“失憶?”
雷蕾坦然回視:“是,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名字都是亂起的。”
何太平不語,看秦流風。
秦流風看著她的手,點頭:“我說她不像個丫頭。”
雷蕾方才恍然,敢情他一直在懷疑呢,所以想把老娘調離“小白”身邊,太陰險了!
上卷 11.不慎才驚四座
一桌豐盛的飯菜,而且還有雷蕾最愛吃的“蘇素牌”烤鴨,據廚房紅嬸說,這頓飯共用了二十兩,光買那只烤鴨就花了十二兩銀子。
雷蕾依依不捨:“你們慢慢用,我先下去了。”
公子忽然道:“一起吃吧。”
秦流風皺眉:“蕭兄弟,長生果之事……”
公子搖頭:“不妨。”
何太平與秦流風對視一眼,皆露出擔憂之色,如今江湖形勢危急,蕭家鳳鳴刀唯一的傳人是不能出事的,蕭白行事雖也算謹慎,但論心計始終差了些,容易被人利用,如今他對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這麼特別,明知道要商量大事也不避她,未免太過於輕信,這不是什麼好事。
雷蕾既驚喜又不解,“小白”向來老成得很,做事也不算輕率,怎會這麼輕易就相信自己?
不管怎麼說,這種信任還是讓雷蕾很感激,本想主動離去不讓眾人為難,忽瞥見秦流風二人的眼色,頓時有點不快,干脆不走了,示威性地往公子身邊坐下。
直到此刻,旁邊的冰山美男冷聖音才多看了她幾眼,顯然也很詫異,冷醉才女保持平靜,跟著哥哥入坐,好在這幾個人交情不一般,也沒人客氣,吃得都很隨意,只是各懷心思。
雷蕾感激公子,像平時吃飯一樣,親手剝了只大蝦放到他碗裡。
公子一聲不吭,低頭吃了。
秦流風已經看了二人半日,見狀立即挑眉:“你這丫頭太不懂事,只替主人夾菜,冷落客人,豈不失禮?”
不安好心想要拆散我和我家“小白”,還想要老娘招待你?雷蕾橫他一眼,忽然瞟見他碗裡挑出了許多韭菜,再看桌子上有樣菜是韭菜炒蛋,可見此人不愛吃韭菜,於是夾一筷子丟到他碗裡:“請,盡管吃,別客氣!”
秦流風看著那韭菜瞪了半日眼,喃喃道:“不一樣,就是不一樣。”
眾人發笑,冷醉忍不住也看著雷蕾彎了彎嘴角。
還是我們家“小白”最好了,雷蕾又剝了只蝦丟公子碗裡。
公子臉微紅,低聲:“多謝。”
何太平意味深長看她:“總留在這兒當丫鬟也不是辦法,你可還記得別的事?何某或許能幫你調查身份,叫你早日與家人團聚。”
又來了!雷蕾緊張。
公子看她一眼:“何兄不必掛心,我已著人去查了。”
見他執意幫著此女,何太平輕聲歎了口氣,開始說正事:“我已查過,碧水城出售長生果的事,的確屬實。”
公子與雷蕾同時愣住.
秦流風道:“聽說是競價拍賣,底價一百萬,時間是大年初一晚上,地方是碧水城的古茶巷,賣主自稱石先生,江湖上雖未傳開,但暗地裡已有許多人花錢買到了這消息,真正有財力出得起這價的人不多,可長生果一旦露面,就不是出價的問題,更會引發禍亂,何況有這等寶貝,千月洞和傳奇谷的人也絕不會袖手旁觀,必定要插上一腳。”
公子沉吟:“不知那石先生究竟是誰,長生果是不是真在他手上?”
雷蕾插嘴:“長生果那麼好的東西,誰捨得拿出來賣?”
何太平道:“無論如何,長生果不能落入上官秋月與傅樓手裡,那石先生有意將眾多英雄引到碧水城,實屬居心叵測,到時我會提前放出去架空城視察的消息,我們私下繞道去碧水城,調動三大派人手全城戒嚴封查,以防魔教趁機作亂,正好也能看看那石先生究竟是誰,散布消息卻又行蹤詭秘,無跡可尋,說不定與長生果之事大有關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說到這裡,他格外加重了語氣:“此事萬萬不能洩露,以免那人知道,再生變故。”
聽者有意,雷蕾白眼。
冷聖音忽然道:“或許正是此人盜走長生果,有意嫁禍家父,害他蒙冤不白而死……”
何太平拍拍他的肩膀,打斷他:“我的意思正是要徹查此事,找出那凶手替令尊報仇。”
旁邊冷醉眼圈微紅,垂首。
冷聖音冷笑:“家父身中西沙派獨門掌力,凶手還能有誰,當初他二人借口懷疑家父,約他老人家上華山頂,說什麼互相剖白……”他沒有往下說,哼了聲:“賊喊捉賊的事也不少。”
何太平微笑:“我看此事尚有蹊蹺,碧水城素來由你們南海派管轄,令尊在世時,行事光明磊落,處處為百姓著想,還望冷兄弟也能顧全大局,如今離過年還早,有勞你先回去,多多派人在暗中查探消息,若能早些探出那人的行蹤,不僅可以為令尊報仇,於百姓來說也算是大功一件,想必令尊九泉之下,也會倍感欣慰。”
冷聖音不語。
雷蕾在旁邊直歎氣,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如今都認定他老爸是溫庭殺的,而事實上,也很可能真是這樣,可憐那溫姑娘一片真心,這冰塊美男會領情麼,後面又要鬧出什麼狗血劇情來?
公子想起一事:“前日路過西沙派地盤,似有不少人抱怨他們賦稅太重。”
何太平立即看秦流風。
秦流風點頭:“我會調查。”
雷蕾大悟,原來秦流風是專管經濟問題的,小太平身邊一文一武,人才不少,怪不得出了這等事江湖還沒大亂。
事情議定,眾人正要繼續吃飯,忽聽冷醉道:“這個月十五,我們在停雲樓有個詩會,想請蕭兄過去走走,不知蕭兄可有空?”.
一聽詩字,雷蕾來了精神,連烤鴨也顧不上啃了,立馬擱下筷子,胸中熱血澎湃,來了來了,大顯身手的機會來了,作詩啊!咱穿越女主能不會做詩麼!老娘要讓你們全都驚艷一把!
“小白”也會做詩?她轉臉看公子。
公子皺眉:“我素來不長於作詩……”
冷醉截口道:“蕭兄太過謙了,何兄有公事在身不能去,你只看我的面,休要推辭。”
公子道:“這等風雅之事,該請秦兄才是。”
秦流風笑而不語。
冷醉不在意:“小小詩會,恐耽誤秦兄正事。”
公子看秦流風。
秦流風笑道:“在下卻是有心湊熱鬧,只怕才疏學淺,冷姑娘嫌棄。”
冷醉微微一笑:“秦兄才名人人盡知,能去自然好,怎敢嫌棄,也千萬請蕭兄賞臉走一趟。”
既要作詩,怎麼能少了江湖第一才子,這美女估計本來就是想請秦流風,又不好開口直說,才繞圈圈請“小白”作幌子呢,比如你想泡美女,就有必要連她閨蜜一塊兒請,相同的道理嘛!不過有熱鬧當然要湊,“小白”不去,咱不是沒表現機會了麼?
不待公子說話,雷蕾馬上點頭,滿口應承:“去去,我們到時候一定去。”
“我們”?眾人都愣。
公子默默吃飯。
秦流風忍笑:“人家請蕭兄弟作詩,你一個丫頭跟去做什麼?”
見他故意找碴,雷蕾理直氣壯回了句:“我當然要跟著照顧公子,保護他的安全了。”
公子看她一眼,無語。
這回連何太平也忍不住笑了。
秦流風道:“看不出來,你的本事還不小。”
雷蕾保持低調:“舉辦詩會不是人越多越好嗎,我也可以跟你們學作詩嘛。”
“你?”秦流風上下打量她,“小丫頭也會作詩?”
冷醉淡淡道:“秦兄此言差矣,誰說女子不能為詩,雷蕾姑娘肯去,當然好。”
自覺失言,秦流風咳嗽:“並非說女子不能詩,只是她……”他看著雷蕾:“我卻要考考才放心,限你即興成詩一首,不限題不限韻。”
即興成詩?雷蕾可沒料到這招,開始冒汗了,老娘過來就背了吟月賞花喝酒的,如今大家酒也不喝,離月亮出來好象還早得很,又沒有什麼花啊草的讓咱吟,現下只有一桌子人在吃飯,哪個大詩人寫過吃飯的詩?.
秦流風拿筷子撥弄碗中的韭菜:“做詩的?”
由於事發突然,雷蕾全無靈感,搜腸刮肚想了半日,還是想不起有啥吃飯的詩,抬臉看見秦流風戲弄的神色,更加郁悶。
奶奶的早知道這樣,來的時候就該面面俱到多背幾首了!
正如此書作者的痛苦,深深印證了一個道理——“靈感都是逼出來的”,郁悶之下,雷蕾居然也急中生智,終於記起一首非常有名且具有深刻教育意義的詩,此詩從上幼稚園開始,每到吃飯時必背,一直延續到小學三年級,不知教育了新中國幾代人,因此記憶格外深刻。
現在背這東西太小兒科,未免有點拿不出手……
情況緊急,先應付過關再說!雷蕾擦擦額頭的汗,開口:“鋤禾,那個日當午,汗滴禾下土。”停住,小心翼翼觀察眾人神色。
從眼前一桌子飯菜突然跑到勞動上頭,未免離題萬裡,冷醉皺眉,放下筷子。
公子抽抽嘴角。
“有意思,”秦流風從碗中挑出根韭菜,“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後頭?”
眼見被人瞧不起,雷蕾也不管那麼多了,高聲將後兩句丟了出去:“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飯桌立時陷入沉默。
筷子夾著那根韭菜停在半空,秦流風對著它瞪了半日眼,咳嗽一聲,終究還是決定犧牲味覺,將菜送入口中,皺眉胡亂吞了下去。
看看吃剩的半碗飯,才女冷醉低頭,再次拾起筷子。
沒人捧場,雷蕾有點喪氣。
短短一首詩吟完,飯桌有冷風吹過,何太平忍不住看著秦流風,笑道:“果然好詩,一米一粟來之不易,當倍加珍惜才對,只願江湖上人人都能明白這道理。”
秦流風苦笑,繼續解決碗裡剩下的韭菜。
還是小太平的欣賞水准高!切身體會到幼稚園阿姨成功教育小朋友的快感,雷蕾忽略他人痛苦,甚覺欣慰,轉臉發現公子看著自己,雙眸斜斜微有笑意,馬上又被電得暈乎乎的。
美男邪佞一笑,魅力無窮.
傍晚,詳細商量過長生果之事,約定下次會面日期之後,何太平便帶著眾人告辭離開,雷蕾陪著公子送出很遠,眾人方才各自上馬車,讓二人留步。
冷聖音回身,抱拳:“事情緊急,在下明日便要起程回去,何兄過幾天也要去晉江城視察,捨妹就有勞兩位多關照。”
原來冷醉不肯跟兄長回去,要留下來舉辦詩會,她生性執拗,冷聖音也不便多管。
公子與秦流風皆點頭:“放心。”
冷醉打起車簾:“蕭兄莫要忘了十五日的詩會,停雲樓。”
雷蕾點頭如啄米:“不會,一定不會。”
秦流風半倚著馬車,沖她挑眉:“不只蕭兄弟,還有雷姑娘。”
發現此人不懷好意,雷蕾立即往公子身後躲,心裡罵,第一才子算個屁,到時候老娘背幾首老李老杜的嚇死你!
終於,幾輛馬車絕塵而去。
亭子旁邊,二人目送客人去遠,夕陽不見,晚風吹拂衣袂,風中的公子越發顯得清閒,姿態挺拔,俊美的臉上神色寧靜。
他轉身:“回去了。”
雷蕾回過神,想到他的信任,有點內疚:“小白。”
公子看她。
雷蕾斟酌了半晌,望著他:“其實被追殺的事都是我編的。”
公子不語。
雷蕾補充:“但我真的失憶了,不記得以前發生過什麼。”
公子終於點頭:“我知道。”
果然早知道咱是混飯吃的,怪不得肯幫忙隱瞞,雷蕾樂。
公子移開目光,舉步就走:“你的事,我會叫人幫忙調查的。”
調查?那可別,咱是小魔頭呢!雷蕾追上去:“小白小白你真好,其實不用調查,反正我都不記得了,以後就留在這兒伏侍你,當你的丫鬟好不好?”
“……放手。”
“小白小白?”
“……”
袖子被扯著,臂間半掛著個人,公子再也保持不了從容淡定的姿態,狼狽地帶著她往回走.
九月十五停雲樓的詩會,雷蕾安心要大展奇才,決定從現在開始努力准備資料,把能想到的詩詞先做個匯總背上幾遍,於是陪公子吃過晚飯後,她就躲進了房間,從“床前明月光”背到了“春眠不覺曉”,再從“兩個黃鸝”背到了“鵝鵝鵝”,同時暗自揣測,那天詩會可能安排什麼題材?
夜幕初降,西邊天空掛著一鉤新月,形似娥眉。
雷蕾見狀詩興大發,趴在窗戶上沖著月亮搖頭:“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其實咱還是很有文化內涵的。
耳畔有人在笑。
有過被劫持的經驗,雷蕾嚇得立即從窗邊跳開,張嘴就要呼救,一只冰涼的手已經迅速捂住了她的嘴巴,然後是撲鼻而來的馨香,有人將她攬入懷中。
“別叫,是哥哥。”
溫雅的笑容,滿室生輝。
滿月在身邊,光華灼灼,還有誰會留意天上的新月?雷蕾發呆。
映著燈光,完美的臉看上去是那般儒雅溫和,然而襯著身上冷得刺眼的雪色裝束,冷暖交替,便形成了一種近乎妖異的氣質。
“春花秋月何時了,這話不好,我們兄妹怎麼能了?”上官秋月放開她,目光閃閃,柔聲,“往事知多少,你又記得了多少往事?”
上卷 12.老娘有備而來
看來這兄妹倆以前的感情真不錯,無論怎麼說,占了他妹妹的身體,總不能真的放著美人哥哥不管,雷蕾快步到窗前,探身朝外頭望了望,迅速將窗戶合上,緊張:“你來做什麼,小心點,叫小白發現就不好了!”
上官秋月坐下:“你會擔心哥哥?”
來百勝山莊有了段日子,雷蕾早已發現莊內防守其實嚴密得很,怪不得上次要星主顧晚親自來,才能將人帶出去,如今公子怕再出意外,特意在這北邊也增派了守衛,能避過這麼多高手進莊,美人哥哥本事的確不小。
回身插上門栓,雷蕾才覺得安心了些:“有很多人守著呢,危險的。”
上官秋月看著她做完這一切,又笑起來:“果然是我的好妹妹。”
兄妹關系是事實,“小白”雖不錯,但目前還沒什麼進展,哥哥可不一樣,有事肯定會無條件維護自己,再說此人是魔頭,若真被發現,咱也跟著落個奸細的罪名就慘了!雷蕾抱住他的脖子,一邊吃豆腐,一邊諂媚地笑:“你是我哥哥,不關心你關心誰?以後你還是不要再隨便進來了,我們約個日子和地方見面吧。”
上官秋月拉過她的手,柔聲:“不妨,你在莊裡住了這麼久,可有發現?”
說完全沒發現,此人未必會信,雷蕾故意想了想:“東邊院子裡那間舊書房好象很古怪。”
上官秋月果然點頭:“你也看出來了,那是蕭原在世時用的書房,如今派去看守的全是一流高手,約有十二三個,連我也不好輕易去。”
其實那間書房除了公子,任何人都不得進去,此事在百勝山莊已經不算什麼秘密,雷蕾也覺得奇怪,如今知道有特派高手在暗處看守,不由更加驚疑,一間普通的書房防護這麼嚴密,唯一的可能就是……
“你懷疑蕭蕭鳳鳴刀心法就在裡面?”
上官秋月不置可否。
雷蕾看了他片刻,轉到他面前:“哥,天下武功是學不完的,你已經這麼厲害,一定要練那個?”
上官秋月搖頭:“武功自有派系,蕭蕭鳳鳴刀須用至剛的純陽內力駕馭,與我所習路數全然相反,我怎會廢了這身真氣去練它?”
發現他的確不像說謊,雷蕾驚訝:“那你要來……”
上官秋月道:“蕭蕭鳳鳴刀號稱維護正義,蕭白幾番阻撓我們行事,怎能再讓它留著,何況我還要用它做個證見。”
見她不解,他微笑:“此事要從當年南星河南教主說起。”.
雷蕾記起這名字:“魔教教主?他不是死在蕭家祖宗蕭岷的鳳鳴刀下了嗎?”
“是星月教,那些人自詡正道,稱魔教,你怎的也跟著胡說!”上官秋月責備,“當年他們設下圈套,害死南教主,星月教元氣大傷,分裂為傳奇谷和我們千月洞,但兩派曾有個約定,誰先殺了蕭家後人,毀去蕭蕭鳳鳴刀心法,為南教主報仇,另一派便要俯首臣服,星月教再得一統。”
美人哥哥野心不小!雷蕾呆。
修長漂亮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上官秋月看著她的眼睛:“事關我教大計,你不想幫哥哥?”
親切的眼波帶著蠱惑,雷蕾悄悄拿手掐自己,保持清醒:“但蕭蕭鳳鳴刀小白早就已經練成了,就算心法被偷,也不會失傳。”
上官秋月放開她:“所以還要取玄冰石。”
雷蕾莫名:“玄冰石?”
上官秋月道:“蕭蕭鳳鳴刀是蕭勝獨創,當時便名滿天下,哪知練到後來卻發現這心法暗含魔性,使的次數越多,越容易走火入魔,因此千方百計尋找破解之法,終於讓他找到塊極其珍稀的玄冰石,隨身佩帶以壓制魔性,所以蕭蕭鳳鳴刀雖厲害,但就算在蕭家人丁最興旺的時候,也始終只傳長子,便是因為這個秘密。”
雷蕾忽然問:“那玄冰石是不是藍色的?”
上官秋月點頭。
公子身上的確有塊淡藍色的佩,還是當初吃他豆腐時發現的,怪不得他一向樸素簡單,卻隨身佩著這種裝飾物,原來有緣故在裡頭。
雷蕾暗驚:“你怎麼知道的?”
上官秋月微笑:“哥哥什麼不知道?”
雷蕾開始犯愁,那是“小白”帖身佩帶的重要東西,怎能讓自己輕易拿到,何況沒了石頭,“小白”將來就會走火入魔,那可不行。
“心軟了?”上官秋月拉她入懷,鼻子碰鼻子,儼然就是個寵溺妹妹的哥哥,“你心腸最好,但蕭白不會這麼想,他若知道你的身份,也絕不會容情的,你以為他們口口聲聲說正義,就都是好人了?當初他們合謀算計南教主,可什麼手段都使了出來的。”
又被看穿心思,雷蕾不敢再大意:“當初他們怎麼害南教主的?”
“有空哥哥再講給你聽,”上官秋月推開她,起身,“那玄冰石既是蕭白隨身佩帶,你不必急著取,只要想辦法進書房去看看便好。”
雷蕾沉默。
上官秋月看了她半晌,歎氣:“也罷,若不喜歡做這些事,現下就跟我回去吧。”
不做間諜偷東西,留在這裡也沒必要了,雷蕾轉轉眼珠,覺得很為難,回去?雖然此人也是一等一的美男,可到底是哥哥,哪能跟咱家“小白”比,□不利於優良基因的遺傳,不行!我要跟著“小白”,先答應著再說,辦法總會有的。
打定主意,雷蕾馬上拉他,做出堅定的模樣:“好,我會想辦法進書房的。”
目中笑意盛放,如燦爛的春花,上官秋月摸摸她的臉:“這就對了,他們再如何好,終究是外人,只有哥哥才是真心待你的。”
送上門的豆腐,不吃白不吃,雷蕾順勢抱住他蹭:“你上次那個多情練呢,真漂亮,我要看!”
上官秋月似笑非笑:“那可不行。”
“給我看給我看!”
“不行。”
雷蕾怒,賭氣放開他:“小氣!不就是個多情練嗎,一聽名字就是女人用的,男人用女人的東西!老娘不稀罕!”
上官秋月卻不再哄她了,只瞧著她發笑:“行事當心。”
開門出去,一閃便不見。
其實美人哥哥沒有“小白”好欺負,怪不得都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還是魔頭最拽,雷蕾望著那門,得出結論.
東邊是所小小的院子,掩映在一片茂盛的常青樹林中,其中有間舊書房,正是老莊主蕭原在世時使用的,雷蕾雖沒打算真要替上官秋月偷心法,但因為好奇,還是裝作幫忙打掃的樣子試著靠近了兩次,不出所料,每次都有人出來攔阻,這更堅定了她心中的想法——果然有問題!
防守這麼嚴密,不是明擺著要告訴別人,有重要東西放在裡面麼!
“小白”不像這麼笨的人吧……
日子在一串問號中流逝,九月十五很快到來。
老娘大顯神通的機會就要來了!
興奮沖擊頭腦,雷蕾放下心思,抱著件漂亮的白袍往莊後的溫泉跑,心裡做了個極其重要的決定——風流才子算什麼,咱家“小白”也很帥!
“小白小白!”
溫泉冒著暖氣,公子正打算上岸著衣,忽然聽到這叫聲,反應過來不由驚得退回水中,抬頭。
雷蕾從巖石後跳出來,抖開手上衣袍:“小白,今天你別穿那些衣服了,穿這件吧!”
公子無語。
發現場合特殊,雷蕾抱著衣裳站定,留神欣賞美色,想當初你看了咱一次,如今咱也看你一次,身材好象還真不錯哦!
被她看得發毛,公子迅速鎮定下來,習慣了此女的行為方式,倒也沒發火,只略帶責備地:“出去。”
出去?雷蕾搖頭驅除不純潔思想,揚揚手上的新衣服:“你看,我找人替你做了件新衣服,今天的詩會你正好穿它去。”
白底銀邊,隱約有金絲紋,微光閃閃。
公子看了眼,覺得太張揚:“不必了。”
竟然不領情?雷蕾豎眉,聲音提高:“我可是托了很多人做的,你還不想穿?”
公子搖頭堅持:“出去。”
雷蕾哼了聲,干脆連池邊的舊衣裳也都拾了起來。
公子忍住火:“不要再鬧!”
“不穿,你就什麼都別穿,裸奔!”知道此人好欺負,雷蕾根本不拿他的意見當回事,得意洋洋地就要往外走。
公子果然急了,呵斥:“站住!”
雷蕾站住。
公子無奈:“放下吧。”
雷蕾樂:“早點說嘛!”.
依言放下衣裳,她正要轉身走,無意中卻忽然瞟見了一件東西——離公子不遠的池畔,赫然放著那塊淡藍色的佩。
被勾起心事,雷蕾開始琢磨,這玄冰石的作用似乎是個秘密,並沒幾個人知道,咱當然不會害“小白”,可美人哥哥一定還會想其他辦法,是不是該提醒“小白”留神?
見她目光有異,公子不動聲色:“看什麼?”
雷蕾轉轉眼珠,無賴:“當然是等你起來試衣裳,快起來!”
公子無力:“出去。”
雷蕾安心逗他,雙手抱胸站在那裡,目光越發大膽:“啊,你怕我?”
“……”
其實公子此刻若真從水裡站起來,此女必定馬上就跑了,可惜公子雖明白這道理,自小被灌輸的男女觀念還是讓他遲遲不肯邁出這一步,結果就是乖乖泡在水裡被調戲,又不好真發火,更不能叫人,一時郁悶不已,只得默默看著她,暗自衡量此女臉皮的厚度。
真好看!雷蕾意淫無盡頭。
被看個沒完沒了,公子的不滿很快消失,沉沉的臉色逐漸恢復到常態,到最後,他終於歎了口氣,忍不住一笑:“你過來。”
他居然叫咱過去?雷蕾被那笑容蠱惑,根本不去多想,腳下就開始移動,鬼使神差般真的湊了過去,離美男距離更近,某些細節也看得更加清楚,熱血上湧,她不敢再繼續往下看,立即將目光抬高了些,以免當場流出鼻血。
公子邪佞地笑:“過來。”
小白想要做什麼?雷蕾兩眼放光,俯下身。
公子伸手點了她的穴道,迅速將她轉了個方向,然後站起身,拎起她的後領輕輕一丟。
雷蕾輕飄飄飛到巖石後面,落定,狀似蛤蟆。
“小白!”咬牙切齒。
“……”
公子神色不改,起身穿好衣裳.
穴道被解開,憤怒的雷蕾得以解脫,見他還穿著舊的藍白二色衣袍,頓時更加憤怒,顧不得別的,飛快拾起地上那件白袍:“你給我換這件!”
公子默,轉身就走。
雷蕾向來是個有恆心的人,立即扯住他,痛心疾首:“一點也不體諒我的苦心,你知道這衣服花了我多少工夫,多少心血!今天你不換不行!”
見她居然伸手扯自己的衣帶,公子尷尬,拎起她就丟開。
慘叫。
不是預料中的效果,公子慌得轉身,發現此女倒在地上,立即快步走過去將她扶起,緊張:“你……沒事吧?”
“當然有事!”雷蕾毫不客氣,紅著眼大呼小叫:“我的手,你弄痛我了!”
公子懷疑:“我並沒用力……”
雷蕾控訴:“你會武功,沒用力也可能傷到我!”
道理好象沒錯,公子略顯內疚,不知道如何安慰:“我……”
雷蕾擼起長袖,一點不介意那雪藕一般的手臂外露,模樣委屈萬分:“還說沒用力,有點痛,你自己看看!”
玉臂橫在眼前,公子既不好當真去細看,又不好不看,只得移開目光,語氣帶著歉意:“我帶你去找大夫。”
“算了算了,過兩天就好,”雷蕾大度地放下袖子,抱住他的手臂,將臉在他身上蹭了蹭,然後揚起手中白袍,討好地,“你就穿一次好不好,這件衣服真的費了我很多工夫,專門找人為你做的,跑了很遠呢!”
公子遲疑了一下,不再拒絕.
黃昏的天色,一輛馬車不急不緩在大道上顛簸。
車廂內空間不大,公子端坐其中,身上是雪白的帶金紋鑲銀邊的衣袍,越發顯得風神俊朗,少了幾分老成穩重,多了些瀟灑與親切,看得旁邊雷蕾直吞口水,平時總穿得那麼老成正式,今天換了這身裝束,簡直就是白馬王子一只啊!
其實公子原打算騎馬,卻被雷蕾以“哪能丫鬟坐車公子騎馬”的借口拉了進來,公子本就是個無可無不可的人,大約是發現此女並不介意甚至很樂意接近男人,竟也沒反對。
雷蕾有自己的道理,城裡人多,這等美色在外面騎馬太不安全了,老娘費心打扮出來的美人怎麼能落到別人手裡,不如拉進來制造單獨接觸的機會。
想到即將到來的詩會,她越發興致勃勃,在肚子裡把背過的各種題材的詩詞全復習了一遍,心裡打定主意,今晚要讓這群古人看看什麼叫頂呱呱的詩,把那個“江湖第一風流才子”給比下去,然後咱就去當“江湖第一風流才女”!
轉臉發現公子似乎沒什麼心情,她立即蹭過去:“小白!”
公子看她。
雷蕾揉手臂,一臉委屈:“我的手還有點痛啊!”
公子嘴角抽動。
雷蕾越發往他身上蹭:“小白——”
公子聽得發毛,往旁邊讓了讓:“你……”
雷蕾怒:“小白,我的手痛!”
公子果然不再躲,任她倚在自己身上。
雷蕾想到即將參加的詩會,得意洋洋:“今天那個秦流風會來吧?”
公子愣了下,沉默。
上卷 13.出席特邀嘉賓
馬車抵達目的地時,江上明月初升,夜色蒼茫。停雲樓位於江畔,本是座酒樓,今夜的生意被冷醉等人包下,樓前已經停了十來輛馬車,還有幾匹駿馬,很是熱鬧,看樣子來的人竟不少,冷醉一襲青衫,仍作男兒打扮,站在門口迎接。
打過招呼,雷蕾隨公子上樓。
樓上房間原本還算寬敞,大約五六十平方米,此刻卻顯得有點擁擠,暖意融融,二十幾個人或立或坐,其中年紀大的約有五十多歲,年輕的居多,多數是溫文書生或貴介公子模樣,皆互相打招呼說著話,“王兄趙兄”響成一片,另外還有六七個女子,皆沉靜中見傲氣。
座位早已經設好,旁邊有十來張小幾,幾上放著數碟干果,由於風大,窗戶只開了兩扇,可以看見外面的雕花欄桿,映著月光,如同抹了層輕霜。
公子本身氣質已經很特別,穿成這樣更加引人注目,立即變成全場焦點,認識的人全圍過來招呼,不認識的聽說後也都過來拱手相見,引得雷蕾自豪不已。
公子略回了幾句,往椅子上坐下。
雷蕾留神要找秦流風,誰知尋遍角落,也沒見那風流才子的身影。
她拉拉公子:“秦流風沒來呢。”語氣不無失望。
公子看她,沉默。
不多時,冷醉走上樓來,臉色明顯不太好,雷蕾偷笑,她也在盼著秦流風來吧,江湖第一才子不在,詩會就沒那麼精彩了,何況秦流風早先答應要來,如今無故放了鴿子,純粹是目中無人,不給才女臉面,不過沒關系,其實風流才子今晚來不來都無所謂,還有我和“小白”給你撐場面呢,老娘可是有備而來的!
冷醉走到中間,眾人自動安靜下來,雷蕾贊歎,這才是才女風度,號召力真不小,咱也真該混個才女當當了!
朱唇輕啟,冷醉道:“諸位遠道而來,冷醉深感榮幸,如今時候差不多了,人也已到齊……”
馬上有人打斷她,奇怪:“冷姑娘,不是說秦兄也會來的麼,現下他人還未到,怎好就開場,不如再等等?”.
冷醉淡淡道:“不必,想是他有事不能來,許多人等一個,耽誤諸位是小事,規矩不可壞了。”略提高聲音:“今日盛會江湖盡知,冷醉有幸,特地請了蔡老先生作監場。”
雷蕾跟著眾人起身作禮。
首位那個斯文的、留著山羊胡的老者笑著拱了拱手,卻並不起身,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顯然身份不低。
眾人坐下。
介紹過權威專家,冷醉開始介紹特邀嘉賓:“今日參會的還有兩位貴客,乃是百勝山莊的蕭白蕭公子……”停住。
雖然公子極少出席這類場合,但蕭蕭鳳鳴刀之名誰不知道,眾人皆敬重,蔡老先生也點頭:“心懷正氣,胸中就自有天地,若不明善惡,為虎作倀,便空負才學也是枉然。”
公子謙遜兩句,不再說話。
冷醉繼續介紹:“還有……雷蕾姑娘。”
聽到這名字,蔡老先生動容:“莫不是你說的那位,作憫農詩的雷蕾姑娘?”
冷醉微欠身,恭敬地回答:“正是。”
眾人驚訝地看著雷蕾,紛紛稱贊“女中先生”“掃眉才子”,蔡老先生也連連點頭,拈著胡子直呼“難得”。
偷來的詩還真好用,雷蕾心中得意,面上卻做出謙虛的模樣,暗暗揣測,原來那“鋤禾日當午”已經傳開,莫非風流才子是怕咱又喂他吃韭菜,所以不敢來了?
忽聽冷醉道:“今日一會,列位不必拘束,盡可顯出真本事,才高者為尊。”
雷蕾坐直。
冷醉轉向旁邊,點頭示意:“請詩題。”
角落一個下人立即上前將繩子一拉,原本高懸在東邊牆上的卷軸瞬間便落了下來,展開,雪白的卷面上寫著兩三行漂亮靈秀的大字。
“時值十五,以月為題,五七言律絕或各色小調。”.
眾人哄然叫妙:“外頭月色正好得很,此題出得應景!”又問韻。
冷醉皺眉:“我素來不喜拘束,翻來覆去都是那幾個字,反倒難得妙句。”
眾人稱是。
冷醉道:“諸位自便,這裡燃著一柱香,香盡之後,再回來見分曉。”
那香是特制的,燃盡大約要近半個時辰,眾人紛紛起身,相邀出門去賞月,以便尋找靈感。
角落,雷蕾已經笑抽了過去。
吟月的詩詞那麼多,隨便拿首出來也夠了,“第一才女”的寶座今天不坐也不行!
見她一個人傻樂,旁邊公子很是詫異,仔細觀察她半日,終於開口:“你……沒事吧?”言下之意,你沒出毛病吧?
老娘是正常女主,是絕不會背“床前明月光”那等小兒科玩意的,雷蕾馬上恢復正常,拉他:“走,我們出去看月亮!”.
明月千裡,江流無聲,水光天光一色,上下一片空明澄澈,欄桿旁風很大,帶著重重的寒意,刮得人臉上生疼。
當然,這絲毫破壞不了雷蕾的興致:“今晚月亮真好!可惜呀可惜……”
公子問:“可惜什麼?”
雷蕾搖頭歎氣:“可惜秦流風沒來。”瞻仰不了老娘的風采!
公子看她一眼,移開視線。
既然詩已經有了,雷蕾開始想心事。
不能出賣美人哥哥,也不能背叛“小白”,何來兩全其美的法子?這些日子她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還真的想出了條計策——美人哥哥要心法只是作個證據,讓傳奇谷俯首臣服,統一星月教,他自己都不練,當然更不會給別人練了,不經過實踐,誰會發現心法有沒有問題?不如仿制一本假的去交差?反正美人哥哥也沒見過真的。
她摸摸下巴,越想越覺得這法子可行,就算被發現,咱也可以推“小白”身上,電視裡絕世秘籍不都有備份嗎,偷錯了也怪不著咱。
但同時也有個問題。
要騙過那位厲害哥哥,東西一定要仿得很真才行,顯然此事單憑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完成的,別說她雷蕾對武功心法術語一竅不通,連全身骨骼多少塊都不知道,而且鳳鳴刀心法被偷是何等大事,也需要“小白”配合,重要東西被盜,到時候百勝山莊一點反應都沒有,美人哥哥會相信才怪!
可“小白”疾惡如仇呢,這事能告訴他麼?
雷蕾猶豫著看公子。
銀色月光下,那張臉越發清俊,挺直勁秀的鼻梁也透著十分磊落,外加挺拔的姿態,端的是一身正氣。
對不住美人哥哥了,她抱著希望:“小白,我有件事兒……”.
公子轉臉看她。
雷蕾試探:“你要是遇上魔教的人,怎麼辦?”
聽到“魔教”二字,公子神色頓時冷下來,遠眺江山,目中隱隱透著煞氣,口內淡淡道:“魔教為禍江湖,與民除害乃是蕭家子孫的職責,這還用問?”
雷蕾斟酌道:“那萬一你朋友是魔教的,也要殺?”
公子目光閃動。
雷蕾掩飾心虛,作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萬一,只是萬一。”
公子冷哼:“休得胡說!”
“怎麼?”
“道不同,不相為謀,蕭白怎會有這樣的朋友!”
雷蕾爭辯:“魔教中也有好人,殺錯了怎麼辦?”
公子道:“笑話!魔教會有好人?”
“誰說沒有,難道魔教人人都做過壞事?”
“現在沒做,遲早也會做,留著是禍害!”
“你們非要除去他們,打來打去不也會傷及無辜?”
公子毫不猶豫:“若無犧牲,何來正義!”
為正義獻身?估計此人從小就被灌輸了這種思想,根深蒂固,現在要去改變它太不實際,雷蕾無奈之下讓步:“要是他們改邪歸正了呢?”
公子愣了下:“那自然好。”
事情好談了,雷蕾重新拾起信心,強調一句:“可她以前殺過人,怎麼辦?”
公子皺眉:“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既已改過,更該明白這道理,為做過的事負責,當自裁謝罪以求原諒才是。”
自裁謝罪?雷蕾抖了抖,准備好的話全被嚇回去了。
這不是廢話麼,怪不得沒人肯改過,原來前提是自裁!上官春花手上還不知道有過多少人命,其中就有他那個老婆花姑娘,如今春花已經死了,這條命是老娘的,老娘雖有心棄暗投明,可命都沒了我改來有屁用!看樣子“小白”是不會配合的,搞不好還會勸咱“自裁謝罪”,不行不行,還是跟美人哥哥混好,至於“小白”,咱也不會害你,還是想法子先找到心法再照樣仿制吧。
唉,頂著小魔頭的身份,拿下“小白”的難度應該很大…….
好在雷蕾是個得過且過的人,很快就拋開顧慮,發現雙手已經被風吹得冰涼,幾乎要凍僵了,她趕緊拿起來互相揉搓:“小白你冷不冷?”
公子搖頭。
雷蕾立即拉過他的手取暖,果然溫暖至極。
公子慌忙要抽回。
雷蕾可憐巴巴地:“小白,我冷。”
公子無語,看看四周眾人都忙著想詩,並沒留意這邊,也就不說什麼了。
雷蕾得寸進尺:“那只。”
公子伸出左手。
大手覆著小手,溫度源源不斷傳來,雷蕾立即打消進房間的想法,繼續留在外面挨凍:“今晚月亮真好,早就該想到是這個題目!”
公子沉默片刻,點頭:“我往常並不知道,原來月色這般美。”
“你沒注意過?”懷疑。
“每有月亮,父親便令我習武到三更。”
美好的童年就是練武,雷蕾驚,繼而同情,可憐的孩子,教育的犧牲品,怪不成這麼年少老成:“你以前是不是天天盼著沒有月亮的日子?”
公子赧然,望著樓外大江:“蕭家祖宗皆在江湖上做了許多大事,平定四海,剿滅星月教,我若不勤學苦練,如何擔此重任,慚愧。”
雷蕾看著他不語。
旁邊有人說話:“香快完了,趙兄可有了?”
有人答:“有是有,卻不好。”
“我只得了兩句。”
“……”
雷蕾回神,暗笑,你們慢慢想,老娘到時候一個人多背幾首,嚇死你們!
她惋惜:“秦流風怎麼就不來呢!”
公子默然。
見他似乎沒什麼興致,雷蕾明白過來,悄聲問:“你是不是沒靈感?別擔心,我這兒有很多,到時候借你一首。”
借一首?公子看著她,嘴角微揚:“不必。”又遲疑:“我已有了,只是未必好。”
這麼快,“小白”真是才思敏捷,文武雙全!雷蕾樂得:“行行,有就行,你作的都好!”縮縮肩膀:“我們進去吧,真冷!”.
香盡,外面的人陸續進來,神色或凝重或自得,惟獨雷蕾胸有成竹,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落落大方地拉著公子坐下。
冷醉走到中間:“香已燃盡,想來諸位都已得了妙句。”
眾人議論紛紛。
冷醉看蔡老先生:“大伙兒都有了,你老人家的意思?”
蔡老先生點頭:“老夫雖不善作,但論起評點,自問還是說得上話……”
有人截口:“老先生太過謙了,你老人家評的誰敢不服?”
眾人附和。
蔡老先生笑而不語。
“既這麼說,就開始吧,”冷醉走到案前,提筆,看向左手邊一位穿著雅致的年輕公子,“先從趙兄起,如何?”
姓趙的年輕公子謙虛兩句,果然起身念了首詩。
詩很生,雷蕾聽得雲裡霧裡,她雖然生搬硬套偷來不少名詩詞作准備,無奈實際水平這玩意是做不得假的,所以根本不懂什麼意思,只覺得美男念詩很有味道,於是跟著眾人拍手叫好。
轉眼便有十幾個人念過,很快輪到冷醉自己。
眾人皆笑:“今日是冷姑娘的東道,想必早已有了好詩給我們瞧。”
冷醉擱筆,淡淡道:“有是有,未見得好。”
眾人道:“冷姑娘的詩豈有差的,說來聽聽。”
冷醉並不推辭:“詩沒有,倒有一闋《水調歌頭》,權當是拋磚引玉吧。”
才女要作詞了!雷蕾豎起耳朵提起精神,只見冷醉緩步踱到窗前,左手扶窗欞,略作思索便曼聲吟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腦子裡“轟”的一聲,雷蕾石化當場。
耳畔一片叫好聲。
蔡老先生激動:“好個‘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
趙公子起身:“今晚我等都不用作了,當以這首為尊!”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好句!”
“都說冷姑娘的詩詞盡顯豪氣,不輸男兒,果不其然!”
“……”
他奶奶的原來你也是穿來的啊,不早說!雷蕾全身血液上湧,差點沒笑倒,才女你真雷,好意思剽竊這首,敢情“才女”的稱號也是通過盜版詩詞得來的?有空咱們一定要多多加深友誼!
老鄉的場子不能不捧,雷蕾拍拍爪子大呼:“好!好詞!好詞!”
冷醉提筆記下,笑讓:“吟過便是,如今該輪到王兄了。”
那姓王的書生起身:“冷姑娘好詞在前,王某本無顏再作,勉強湊了首七絕,見笑。”說完吟道:“獨上江樓思悄然,月光如水水如天……”
這不是趙嘏的詩麼!大哥你也是穿來的!雷蕾興奮,拍爪捧場:“好詩!好詩!”
接著是個姓嚴的年輕貴公子:“月落烏啼霜滿天……”
那個穿越集團一共丟了多少人過來?雷蕾愣了下,繼續拍爪叫好,同時開始擔心,老鄉你們可別把好詩詞全背了,多少得給咱留一首啊,不會到時候真的要咱用那個穿越女必背、小學生都會的“床前明月光”吧!
問題應該不大,因為下一個便是公子.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吟出兩句,公子停住,看著雷蕾微笑。
雷蕾嘴巴張得可以吞下一個雞蛋。
別人是否穿來的說不准,但“小白”的底細咱是最清楚不過,他絕對絕對不可能是穿越的!
設定!
腦子裡靈光閃現,雷蕾終於記起一個關鍵人物——研發部的蜀總!不愧是天雷文!設計出這種狗血劇情,搞不好這些才子才女的詩全是那家伙設計好的!
公子吟完,照例贏得一片稱贊聲。
蔡老先生滿意地點頭。
公子看雷蕾。
雷蕾有氣無力地拍拍手,擠出一個尷尬的笑容,幾乎要哭出來:“好詩!好詩!”
“小白”啊“小白”,雖然你這首詩已經算正常了,可是你用了這首,我背什麼呢,老娘只記得幾首,剩下的“花間一壺酒”不合五七言律,“春花秋月”是敏感話題且不合景,這不是逼著老娘背“床前明月光”嗎!
冷醉皺眉:“雷蕾姑娘,該你了。”
雷吧!我雷死你們!雷蕾豁出去,站起來就要開口——
“秦兄!”
“秦兄怎的這麼晚才來!”
“……”.
姍姍來遲的秦流風穿著件玉色長袍,越發顯得風流倜儻,他先整理衣衫向蔡老先生作禮,然後拱手朝眾人笑道:“不巧半路上馬車出事,擾了諸位雅興,恕罪!恕罪!”
有人笑:“秦兄若真有心賠罪,不如現下作首好詩,讓我等開開眼界。”
眾人點頭:“有理,冷姑娘好詞在前,秦兄萬萬不能敷衍我等。”
秦流風看冷醉,抿嘴:“怎好亂了你們的規矩。”
出了意外還急急趕來,可見他已經很給面子了,冷醉臉色好了很多,為難地看雷蕾:“這……”
眾人看雷蕾。
雷蕾再不識相,也知道該怎麼做,反正“床前明月光”早點背遲點背都無所謂,於是拱拱手,做順水人情:“沒事,秦兄先請。”
秦流風也注意到她,挑眉:“原來是雷蕾姑娘。”
來時的意氣已蕩然無存,雷蕾巴不得此人就地消失,假笑:“好說,好說。”
秦流風看眾人:“不知作的什麼詩?”
眾人忙指引他看詩題。
秦流風看過詩題,又依次看眾人的作品,看到冷醉的《水調歌頭》便停住,沉默半晌,突然笑道:“原來是吟月,可巧了,昨晚月色不錯,我正好得了首,雖不是現作,勉強也能拿出來獻丑。”
眾人笑:“休要說這話,快說來我等賞鑒賞鑒。”
秦流風負手,望望窗外,一笑:“床前明月光……”
大哥你這什麼意思!雷蕾聽得兩眼發直,待反應過來,現場只剩下一片叫好聲。
“好詩!”
“秦兄才高八斗,佩服!”
蔡老先生激動,站起身:“秦公子的詩,冷姑娘的詞,可算得今晚詩會上的雙絕,老夫無話可說!”
眾人紛紛稱是。
秦流風笑:“老先生過獎。”
冷醉俏臉泛紅:“蔡老師話說得太早,還有這麼多人沒作,我們繼續吧。”
所有目光都投向某個人。
雷蕾回神,順勢朝旁邊一歪,倒在公子身上暈過去,裝暈.
公元二零零八年某月某日夜。
電腦旁,蜀總看著屏幕,打了個響指:“OK!”與旁邊四個美女同時爆發出一陣得意的大笑。
“進了天雷文,小樣的還想逃出劇情設定!”
“不跟著設定走,這就是下場!”
“哈哈!”
上卷 14.不正常的兄妹
及時的暈倒成功轉移了眾人的注意力,大伙兒再也顧不得作詩,都驚慌地圍過來探視。
“雷蕾姑娘!”
“沒事吧?”
“怎麼了?”
有說派人去找大夫的,有說先找馬車的,好好的詩會出現意外,蔡老先生連連歎氣,冷醉也不知所措。
公子也心驚:“這……雷姑娘?雷姑娘!”
詩都被你們背完了,老娘若不暈過去,就要丟臉了!雷蕾半躺在公子懷中,根本想不到自己暈倒會產生這麼轟動的效應,一時騎虎難下,只好緊閉雙眼繼續昏迷。
“諸位不必驚慌,”秦流風撥開眾人,“在下對歧黃之術也略知一二,不妨先讓在下看看,再作定奪。”
他要做什麼!雷蕾心生警惕,偷偷將眼睛張開一條縫,正巧見秦流風俯下身來,那張俊美的臉越來越近,高挑的眉毛,似笑非笑的模樣看上去總覺得有點兒……不懷好意。
心裡“咯登”一聲,脖子上汗毛開始豎起。
這家伙報仇來了!
秦流風仔細端詳半晌,再伸手替她把過脈,忽然直起身。
眾人忙問:“怎麼?”
“不妨,不妨,”秦流風胸有成竹,“雷姑娘乃是急怒攻心,在下早年曾跟著醫癡卜老先生學過幾日針灸之術,現下就為雷蕾姑娘針上幾針,必定會好。”
一邊說,一邊從懷裡取出個小盒子,打開,裡頭赫然擺著幾根長長的銀針。
眾人松了口氣:“從不曾聽說秦兄也懂醫術,這可好了!”
從不曾聽說過,意思就是,此人很可能是只三腳貓!雷蕾嚇得趕緊哼了聲,緩緩將眼睛睜開,裝作剛醒來的樣子。
眾人大喜:“好了,醒了!”
秦流風露出遺憾之色,手上銀針寒光閃閃:“雷蕾姑娘覺得怎樣?不如讓在下替你扎上幾針,連病根一起除了?”
“不用不用,”雷蕾扶著額頭,咬牙,細聲細氣,“我沒事,就是有點頭暈,肯定是剛才在外面吹了風,你們先作詩,不用管我。”
秦流風恍然:“原來是受了風寒,那更該治了。”
見他這麼熱衷於施針,眾人紛紛點頭附和:“既生了病,就該及時醫治,以免將來成了大症候,看看,臉色這麼差。”
雷蕾白著臉,緊緊揪著公子的前襟,手心微微沁出汗。
公子忽然抱著她站起身:“不擾諸位雅興,還是我帶她回去吧。”朝眾人點了點頭表示歉意,不待秦流風答應,徑直往樓下走。
還是咱家“小白”最好!雷蕾悄悄沖秦流風挑了下眉.
步伐平穩,溫暖的懷抱十分舒適,門外的寒意也沒那麼可怕了,雷蕾雙手抱著他的頸,將臉埋在他肩頭。
公子抱著她鑽進馬車,吩咐車夫:“回去吧。”
“答答”的蹄聲響起,緊接著是“咯吱咯吱”的聲音,馬車緩緩前行。
車廂內,公子放開她:“好了。”
雷蕾趴在他懷裡,閉著眼睛裝死。
公子道:“起來。”
雷蕾瞇著眼睛動了動,含糊:“小白,我頭痛……”
公子抽抽嘴角:“不要再裝了。”將她丟到一邊。
不愧是蕭少莊主,原來早就看出來了!雷蕾悶悶地縮到角落:“我只是……不高興!”
公子看她:“秦兄不是來了麼。”
早不來晚不來,專程來搶老娘的詩!雷蕾不語,有苦說不出,關鍵是那詩的確不是自己原創,沒有權利告其盜版,只能怪自己不小心盜慢了一步。
公子沉默片刻,道:“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確是好詩。”
雷蕾白眼:“有什麼好,小孩子都會念,你的比他的強多了!”
公子搖頭:“冷姑娘的詞更好。”
一樣是盜版,雷蕾鼻子裡哼了聲。
公子看她一眼,不說話了.
所謂好事做夢才會有,壞事說說就成真,這裡雷蕾剛裝了場病,回到莊裡就真有點不適,睡到半夜,忽然渾身發起熱來,只覺得口干舌燥,頭痛欲裂。
這麼晚,天又冷,怎麼好吵別人?
嗓子干得快要冒煙,她忍住頭暈目眩的感覺,勉強支撐著爬起來點亮了燈,想要倒水喝,轉眼間忽見燈焰如豆,房間裡影影幢幢,越發顯得冷清孤寂,病中人格外敏感,此情此景,雷蕾竟無端生起淒涼之感,落下淚來。
“哭什麼?”親切的聲音響在耳邊,一雙手扶上她的肩。
雷蕾轉身。
美得不像人間所有的臉,黑眸中是暖如春陽的笑,一襲雪衣卻冷如冰雪。
雷蕾望著他發呆。
上官秋月伸手觸及她的臉,明白過來:“病了?”
美色當前,雷蕾頓時頭也不昏了,眼也不花了,急忙轉臉看,原本緊閉的門此刻竟然半掩著,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打開的。
上官秋月替她拭淚:“一點小病什麼要緊,有哥哥在。”
短短兩句話聽在耳朵裡是那麼溫暖,除了親人,誰會這般無條件地關心你?直到此刻,雷蕾才完全拋棄對此人的成見,既慚愧又後悔,抱住他的腰,眼淚簌簌往下掉:“哥。”
上官秋月掰她的手:“快放手,回去躺著。”
哥哥的豆腐吃得光明正大,雷蕾在他胸前蹭:“不放。”
上官秋月不再勉強,含笑看她:“病成這樣,還總抱著哥哥做什麼?”
雷蕾抬臉望著他,眨眼:“輕薄你。”
上官秋月愣。
雷蕾得意,繼續蹭。
上官秋月忽然笑了,低頭,同時抬起她的下巴,四目相對:“先去床上躺著,哥哥再讓你輕薄,好不好?”
動作僵住,雷蕾倒抽一口冷氣,笑容古怪:“你……讓我輕薄?”
上官秋月一本正經地點頭,輕聲補充:“你還可以再輕薄些。”
雷蕾無語,立即放開他,抬手擦汗,口裡喃喃道:“真熱啊……”
上官秋月抱起她放到床上。
大哥你的思想太前衛太開放了,連我都跟不上!雷蕾震驚之余,總算沒忘記正事:“我要喝水!”
“好,你乖乖躺著。”上官秋月替她拉過被子,回桌旁倒了杯水遞給她。
雷蕾邊喝邊瞟他,心裡暗自揣測,這春花秋月怎麼看都有問題,咱有膽子調戲,那是因為咱本身就不是他妹妹,而此人對來自妹妹的調戲完全不拒絕,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甚至還說“可以再輕薄些”,有這麼親熱的兄妹?分明就是曖昧!.
待她喝完,上官秋月接過杯子放好,然後果真坐到了床上!
原以為自己已經夠強悍,想不到遇上了更強悍的,雷蕾生平第一次對送上門的絕色美男產生了畏懼心理,慌忙往旁邊躲。
上官秋月笑:“怎麼,不想輕薄了?”
事情發展越來越不對,雷蕾驚疑:“我們真的是兄妹?”
上官秋月目光閃爍,奇怪:“我們自然是兄妹,怎的問這個?”
雷蕾支吾:“就是問問……”
上官秋月似有不悅:“哥哥對你不夠好?”
雷蕾忙搖頭:“沒有,很好。”就是太好了點,不怎麼正常。
上官秋月方才展顏:“這就對了。”
雷蕾主意暗定,無辜地望著他:“可我什麼都不記得,難道我們以前也……像現在這樣?”
上官秋月搖頭:“當然不是。”
雷蕾道:“那……”
“以前?”上官秋月想了想,煞有介事地,“自爹娘故去,你就跟著哥哥了,一處吃飯,一處睡覺,你可比現在還要大膽多了……”
一處睡覺?雷蕾嚇得結巴:“真、真的?”
笑容裡帶著一絲促狹,上官秋月微側了臉,斜睨她:“當然,哥哥騙你做什麼。”
不愧是兄妹,這小春花雖然沒遺傳到絕世美貌,但彪悍的作風卻是半點也不輸給秋月,居然真的敢玩□?雷蕾像看怪物一樣瞧了他半日,直到被那笑容迷得暈乎乎的,也沒發現其中有半點猥褻的成分,與男女特殊關系的標准相去甚遠。她不覺又心生疑惑,難道是老娘思想太不純潔,把人家兩兄妹純潔的關系想歪了?兄妹兩個人都我行我素,異於常人,感情“深厚”些也有可能……
放下猜疑,雷蕾問出心底一直以來的疑惑:“我以前是不是也經常挖人眼睛……把人五馬分屍?”發抖。
五馬分屍?上官秋月微笑,這提議不錯,有創意。
雷蕾訕笑:“是真的?”
“這些事真的假的有什麼要緊,你只須記得哥哥最疼你,就夠了,”上官秋月摸摸她的腦袋,“待拿到蕭蕭鳳鳴刀心法與玄冰石,哥哥就可以一統星月教,到時候你也不必留在這裡,跟哥哥回去,我們兄妹又能在一起了。”
回千月洞?天天看人挖眼睛太可怕了!雷蕾轉移話題:“對了,那間書房不讓外人進去,心法可能真的藏在裡面。”
上官秋月低聲笑:“蕭白對你很好。”
“小白”的人品當然沒說的,美人哥哥你又在打歪主意了吧!雷蕾有點無語:“可是還沒好到可以破例的地步啊。”
上官秋月道:“不急,你且仔細跟著他,見機行事便好,倒是長生果的事,他們可有沒有什麼動靜?”
雷蕾遲疑了一下:“碧水城大年初一晚上要拍賣長生果。”
上官秋月道:“這消息我已經知道。”
雷蕾道:“其實我也不想要什麼長生果,你……”
“那是件難得的東西,”上官秋月皺眉,打斷她,“哥哥安心替你取,就決不能讓它落入何太平他們手上,你不幫哥哥也無妨,怎的反倒向著外人?”
聽到責備,雷蕾沉默。
上官秋月歎了口氣,柔聲安慰:“許多事你都不記得了,所以才當他們是好人,如今哥哥也不勉強你,你且安心養病,不要想太多。”
雷蕾“恩”了聲,直起身推他:“你快走吧,別叫他們發現了。”
“你先睡,”上官秋月將她拉到懷裡,拾起她一只手,“等你睡了,哥哥再走。”
那手比她的大許多,有涼意源源不斷傳遞過來,身上燥熱逐漸退去,雷蕾只覺得遍體清涼,非常舒適,睡意席卷而來,所有亂七八糟的思緒很快都被淹沒.
醒來時上官秋月已經不在,晚上發生的一切就像是在做夢,倒是公子知道她生病後,立即派人請了大夫來,不知道是美男刺激了免疫力增強,還是雷蕾本身體質太好,一副藥還沒吃完,病就已經好了大半。
“這茶是公子的。”
“行,我替你拿去。”
雷蕾搶過下人手中的托盤,端著茶就往小花廳上走,原來這兩天公子體諒她病中,只吩咐她多休息,日常送茶送飯又換成了僕人。
“小白小白!”快步進門。
小花廳的椅子上已經坐了個人,見她進來,立即雙眉一抬,饒有興味地:“雷蕾姑娘別來無恙?”
金冠寬袍,就算歪在那兒,也能讓人迅速聯想到“風流倜儻”四個字,除了秦流風還有誰!
見到最不願意見的人,雷蕾驚得後退兩步:“你……你怎麼來了!”
“我為何不能來?”秦流風起身踱到她面前,自顧自從她手上的托盤裡取過茶,“雷蕾姑娘傷寒可好了?要不要在下替你針上幾針?”
不就是會個“床前明月光”嗎,你拽個屁,老娘四歲就會念了!雷蕾橫眉,將托盤一丟就伸手去奪:“這茶不是給你的!”
秦流風順勢抓住她的手,似笑非笑:“來者是客,雷蕾姑娘怎好搶客人的東西?”
雷蕾哼了聲,正要說話,門外卻走進一個人來。
“秦兄。”.
秦流風不動聲色放開她,走過去坐下,就著手中茶喝了口,笑吟吟道:“多謝雷蕾姑娘的好茶。”儼然又是溫柔有禮的才子。
雷蕾咬牙笑:“不知道秦公子來了,我再去倒一杯。”
公子回神,看她一眼:“不必,既病著,就多歇息吧,我不渴。”說完也往椅子上坐下。
秦流風放下茶杯,說正事:“前日西沙派與南海派的一幫弟子又起了爭執,打得不可開交,西沙派還傷了好幾個人,溫掌門請了何兄去主持公道,何兄分不開身,因此叫我特地過來一趟。”
公子皺眉:“冷前掌門的死因至今也未查明,南海派如何肯干休,只傷了幾個人還是好的,只怕將來再鬧下去,遲早會出大事。”
秦流風苦笑:“比這更大的事也有,眼下當務之急,是大年初一碧水城的長生果拍賣會,長生果若當真再現江湖,必會引得人人搶奪,魔教又摻合進來,就不只是兩派恩怨這麼簡單了,勢必江湖大亂。”
公子道:“何兄的意思?”
秦流風道:“他讓我來知會你一聲,如今他處理完西沙派的事,也不回來了,打算順道去八仙府拜訪卜老先生的兄弟,順便查查有沒有遺漏的線索,讓我二人作一路,十二月初起程,只作奉命去夜譚城慰民,中途改道架空城與他會合,再一同去碧水城,到時候我會安排人掩護。”
公子點頭不語。
秦流風看看天色,起身:“不早了,我先回去,有了消息再找你。”
公子起身要送。
“不勞你親自送了,”秦流風轉身,瞟著雷蕾,“讓你的丫鬟送我就行。”
老娘送你?雷蕾鼻子裡笑了聲:“我病著呢,萬一傳染給秦公子可不好,慢走。”
秦流風似覺意外,發笑:“還真病了?”
先被鄙視,接著被搶詩,如今生病也要被質疑,雷蕾看此人鼻子嘴巴都不順眼,轉身出門。
上卷 15.小白的座右銘
入冬,天氣越來越冷,莊裡上下忙著准備年貨,平日裡客人陸續開始增加,其中多是雷蕾並沒見過的陌生面孔,私下打聽,原來都是送田租或者禮物的財主和掌櫃,她這才知道了山莊的經濟來源。這次由於長生果之事,不能在家中過年,公子決定提前處理帳目,十分繁忙,雷蕾識趣地不去打擾,時而幫著招待客人,時而幫忙清點采購的年貨,當然,更多時候是去東邊院子溜達,因為那裡有間古怪的舊書房。
院子裡,趙管家心安理得地坐在椅子上曬太陽。
雷蕾遞過一本帳簿:“你老人家看看,有沒有錯?”
趙管家接過來翻了半日,滿意:“想不到你這丫頭這麼會算帳,算盤也不用。”
原來趙管家就住在這院子裡,前幾次雷蕾想進書房都被他攔下,好在這些日子以來她在莊裡混得還可以,誰也不拿她當外人,加上此女把馬屁功夫發揮到極致,主動請纓幫忙算帳,頭腦又靈活,以至趙管家對她的成見完全消失,關系反倒比別人好。
聽到誇獎,雷蕾懂得謙遜:“反正我別的不會,幫忙算算帳也應該。”
趙管家笑:“公子上次還問起過,是誰做的帳。”
雷蕾忙問:“他怎麼說?”
趙管家活了這麼幾十年,深諳籠絡之道,於是將原話砍去一半進行轉達:“誇你,帳算得還不錯。”這字……
雷蕾到底年輕,哪裡聽得出話中深意,只管樂,“小白”總算知道咱的優點了!同時她也沒忘記正事,指著書房:“那房間為什麼不能進去啊,難道裡頭有什麼東西?”
趙管家聞言,原本和藹的臉立即沉下:“有什麼東西也不是你該管的事兒,知道不能進就夠了,問這許多做什麼!”
雷蕾故作不滿:“不就是蕭老莊主的書房麼。”
趙管家瞪眼,說歸說,倒並沒起疑心,其實這房間裡的東西連他自己也曾經好奇過,因此還是給了個解釋:“這是當初蕭岷莊主親自立下的規矩,原本這房間外人就不能進的,到老莊主時才改作了書房。”說到這裡,他歎了口氣,神色微黯:“一句扶持正義,就讓百勝山莊世代與江湖閒事脫不了干系,總是殺孽太重,天意!”
見這話說得古怪,雷蕾正要詢問,趙管家卻忽然站起身:“公子。”
雷蕾回頭,原來公子已經站在了院門口。
公子看看雷蕾,又看趙管家:“過兩日便要上路,可都准備好了?”
趙管家笑道:“馬車已備下,東西也不缺,這回還是帶王從和張前,頭一次大過年的出門,都有些不習慣呢。”說到這裡,他忽然想起一事,忙忙地往院外走:“前日叫人給沿途驛站送過信,讓他們准備馬匹換的,老夫再出去問問。”
公子點頭:“事關重大,不可疏忽。”
趙管家答應著去了。
見他離開,雷蕾馬上大膽起來,拉著公子悄悄問:“那個書房為什麼不讓人進去?”
公子目光微動,望著那扇緊閉的房門:“你想進去?”
想不到他會這麼問,雷蕾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最好,訕笑:“我們大家都很奇怪的。”想了想,她又含蓄地提醒:“不過很多人都說,裡面肯定有重要的東西。”院子周圍防守這麼嚴密,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麼,聰明的話就不該做這麼明顯。
公子沉默片刻,朝書房走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她的意思.
照趙管家的說法,房間是蕭岷在世時就有了,可見已經有了上百年歷史,那些廊柱看上去都很古舊,卻十分結實,都是上好的圓木。緊閉的房門其實並沒鎖,伸手朝裡一推便開了,由於窗戶關著,房間光線顯得有點陰暗,地板與書案都很干淨,想是有趙管家等人經常打掃。
通常一個人走進陌生的房間,都會四下打量,可雷蕾沒有,因為房間裡這件東西實在太顯眼了,進門就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東西就擺在供桌上,被一塊黃色綢布覆蓋。
雷蕾奇怪:“那是什麼?”
公子上前揭開綢布。
一塊靈牌。
與普通靈牌不同的是,它上面沒有字,赫然一片空白。
公子點燃燈,不知從哪裡取過一柱香,在燈上燒著後,送入供桌前的小香爐裡。
雷蕾回神,有點內疚:“這是你娘?”
公子搖頭。
雷蕾忙改口:“是你爹?”
公子搖頭。
雷蕾意外了:“那……”
公子沉默半晌,道:“這是一百年前蕭岷老莊主設下的,他老人家當年助武盟主剿滅魔教,實在功不可沒。”
雷蕾也聽說過這事,不解:“可他設這東西做什麼?”
公子道:“經此一戰,總算除去南星河那個魔頭,使得魔教元氣大傷,但他老人家自覺殺孽太重,刀下陰魂無數,因此設下這牌位,令蕭家子孫世代供奉,以求……人丁興旺,子孫平安。”
雷蕾大悟,什麼人丁興旺,聽說蕭家自那位蕭岷莊主起就開始衰落,一脈單傳,多生的也都是女兒,不多不少只會有一個兒子,一旦男丁出生,後面便絕不可能再有子女,此事幾乎成了定律,到這一代更只剩“小白”,連姐妹也無,若他此刻出事,蕭家就真沒人了,在這地方,“無後”算是頭等大罪,看來蕭岷的確有先見之明,聽說當年一戰血流成河,死者無數,縱然魔教做過壞事,也不是人人都該殺,難怪他會不安心了,搞出這種迷信活動來尋求心理平衡,估計根本沒指望“興旺”,只求“平安”便是萬幸。
“要經常供奉?”
“過年過節而已,只是父親在世時將它改作了書房,香火從沒斷過。”
雷蕾點頭,搞了半天原來這房間是用來懺悔的,意義非同一般,古人都把傳宗接代之事看得很重,怪不得會派這麼多人守護。
公子忽然道:“其實扶持正義本是天理所在,他根本不必……”停住。
雷蕾奇怪:“不必怎麼?”
公子冷笑,眉宇間英氣逼人:“我蕭家子孫世世代代以江湖事為己任,主持公道,為民除害,光明磊落,自知問心無愧便好,與天意何干!”
“說得對。”雷蕾附和著,轉動眼睛打量四周。
不知那心法是不是也在這兒…….
供桌後掛著幅裝裱過的陳舊字卷,上頭是一首無題詩,內容卻是盜的杜甫的《夢李白》:“死別已吞聲,生別常惻惻。江南瘴癘地,逐客無消息。故人入我夢,明我長相憶……落月滿屋梁,猶疑照顏色。水深波浪闊,無使蛟龍得!”落款正是“蕭岷”,因為年代久遠,字卷已經顯得有些發黃,墨色也褪去許多。
這是一首懷友之作,字跡蒼勁,卻又微透著幾分落寞,到後面幾行竟越來越草,似乎很激動,想蕭岷名揚天下,至交好友自是不少,懷念故人心情不好很正常,雷蕾也不奇怪,她琢磨的是,以前看電視,書房裡的字畫背後通常都會設置機關暗門,成為眾多寶貝的棲身之處。
“蕭岷莊主的字寫得真不錯。”雷蕾裝作端詳書法,悄悄上前去揭起字幅。
後面牆上什麼也沒有。
雷蕾失望地正要丟開,卻不經意瞟見,字卷背面竟也寫著幾行小字:“俄然一夢,如親見兄顏,所幸音容未改,累兄至此,來日九泉之下,弟何顏以對!”
這什麼意思?難道蕭岷做過對不起朋友的事?
雷蕾大奇,朝公子招手:“你來看。”
公子上前看過,也覺得意外,若有所思:“原來這背後也有字,想是他老人家懷友所作。”
雷蕾道:“你爹沒跟你說?”
公子搖頭:“祖宗的事,家父也未必知情。”
雷蕾不語。
公子丟開那字:“家父在世,時常都會來書房坐上片刻,彌留時也只吩咐要供奉這牌位,至於別的事,連我也並不知情,只是……”
雷蕾忙問:“只是什麼?”
公子默然許久,目中透出一絲疑惑,低聲:“他老人家不慎中了上官秋月的毒手,當時專程請了八仙府的醫癡卜老先生醫治,據卜老先生說,那毒並非無藥可救,是有七成把握能解的,但後來他老人家情況卻日漸不好,終究還是去了,此事連卜老先生也十分自責。”
美人哥哥鬧的人命真不少,還是“小白”的殺父仇人,若真叫“小白”知道了咱的身份,下場會怎樣?雷蕾暗自擔心,歎氣:“誰沒有意外呢。”
公子搖頭,遲疑:“我以為……父親根本沒有用藥。”
雷蕾驚:“沒有用藥?”
公子頗不自在,轉臉看著門:“他老人家喜歡梅花,愛在南邊梅樹下坐著,常吩咐將藥送去那裡,後來一次我路過,好象看到那樹下有藥末。”
雷蕾也疑惑,這可真的奇怪了,百勝山莊維護正義,美人哥哥是大魔頭,起沖突也很正常,但蕭原這行為明顯是在拒絕求生,他難道活膩了想自殺?
公子喃喃道:“我實在不明白,他為何要拒絕醫治。”
哥哥做的錯事,雷蕾覺得有必要彌補,安慰他:“可能是你看錯了。”
公子也沒把握,點頭.
雷蕾只顧想著心法,很快對死人的事失去了興趣,作出賞析書法藝術的樣子,將房間裡所有字畫都揭開看了一遍,仍是沒有收獲。
不在字畫後,也有可能在書架後!利用電視劇裡得來的經驗,她趁著公子愣神的功夫,趕緊過去搖搖書架,摸摸燈座幾案,不時還伸手敲敲牆,或者跺跺腳。
公子回神,看她:“你在找什麼?”
雷蕾正檢查到書架背後的牆,聞言一驚,不動聲色地縮回手,笑著編借口:“我看蕭岷莊主的字寫得很好,所以想學習學習,找找看有沒有筆墨呢。”
公子走到案前,拉開小屜:“都在這裡。”
原本想著這書房已經好幾年沒用,東西應該不會很齊全,想不到都還留著,雷蕾登時後悔不及,無奈話已出口,只好跟著湊過去。
公子難得好心情,親自動手替她磨好墨,雷蕾鋪好紙,順手拎過一支大號筆,由於練過兩年書法,那架勢倒也像模像樣。
公子看看墨色:“可以了。”
雷蕾右手提筆,開始為難,寫點什麼好?這世界盜版詩詞見得太多,她早已失去興趣,一時又想不到別的,於是拉拉公子:“你說,寫什麼好?”
公子想了想:“既是書房裡,就寫兩句前人訓誡之類的話吧。”
名言警句?雷蕾不得不承認自己不是好學生,這玩意從小到大都頑強地掛在教室兩邊的牆上,可通常看它們的時候遠不及看帥哥的時候多,所以基本沒印象,偶爾記得一兩條,此刻也已經被間歇性遺忘,絞盡腦汁也無濟於事。
公子懷疑地看她。
雷蕾急了,也顧不得什麼靈感,大筆一揮,寫下兩句具有深刻教育意義的、新中國一代偉人的名言——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公子愣。
墨是好墨,八個光榮的大字閃閃發亮。娘不嫌自己的孩子丑,雷蕾擱筆,捧著那幅字越看越滿意,這無疑是自己平生寫過的最好的幾個字了。
“怎麼樣?”拿手肘碰碰公子。
公子抽抽嘴角:“……意思還好。”
雷蕾沒細想話中的問題,慷慨地獻寶:“送給你。”
公子默。
“不要?”雷蕾失望,又低頭端詳,“寫得是不怎麼好……”
人家好心送禮,沒有嫌禮物太差的道理,良好的修養迫使公子伸手接過:“很好,多謝。”.
雷蕾高興地收起筆墨,忽然想起一件大事:“快過年了,長生果的事……你叫趙管家收拾東西,是不是要和秦流風他們去碧水城?”
公子點頭。
“小白”都出門了,老呆在這院子裡能撈到什麼,雷蕾忙道:“我也去好不好?”
公子猶豫:“同行多有不便,何況我們是去辦正事,有些凶險,秦兄他……可能還要送冷姑娘回去。”
秦流風送誰關我什麼事?雷蕾有點莫名其妙,隨即又不多想,蹭他:“好小白,我不怕凶險,你走了我一個人留在莊裡,更凶險。”
公子看她一眼,轉身往門外走:“我會增設守衛。”
雷蕾抱住他的手臂:“不用設守衛,我也跟你去,保證不給你們添麻煩。”
公子脫不開身,無奈:“可……”
雷蕾改抱他的腰:“帶個人伏侍不是更好嗎,我會照顧你,吃飯睡覺,點菜啦,捶捶背啦,還可以幫你……”
見識過此女的無恥行為,公子已經產生免疫力,直接拉開她。
雷蕾又黏上去:“帶我好不好?”
“……”
“好小白……”
“……”
磨了半天,從東院跟到西院,從男女優勢說到運氣優勢,就在雷蕾失去信心准備放棄的時候,公子忽然點頭:“也好,你去准備一下,後日起程。”.
雷蕾興奮地回到房間,正掰著手指計算該准備些什麼東西,冷不防瞥見床頭有張字條,忙伸手取過。
“小春花速來古松亭,秋月。”
行草小字,透著三分狂放,飛揚俊逸,猶有墨香。雷蕾瞪了半日眼,總算回神,洩氣又臉紅,老娘好不容易才寫了幾個滿意點的字,如今和美人哥哥一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春花秋月怎麼就差這麼遠呢!
她迅速揣起字條,跑出門。
上卷 16.好哥哥壞哥哥
莊外不遠處的山崖邊,有個僅容十來人的小亭子,亭旁長著棵十多米高的百年老松,盤根錯節,虯枝橫生,冠蓋如雲,“古松亭”因此得名。
雷蕾匆匆趕來時,上官秋月正斜坐在高高的樹枝上,隨山風蕩漾,墨綠的松色間嵌著一片雪白,宛若白雪壓枝未融,又如皓月掛梢頭。
見到她,上官秋月微笑著招手:“上來。”
除了沒事喜歡挖人眼珠玩玩,美人哥哥其實魅力無窮啊!雷蕾望著他發呆,面前忽然一道白光劃過,隨即腰間一緊,人就離地而起了。
“這兒好不好?”一只漂亮的手在面前晃。
風刮過,身下松枝起伏,雷蕾總算反應過來,發現下面就是深深懸崖,嚇得煞白了臉,死死閉上眼,雙手緊扣樹干,嚎叫:“掉下去了!要掉下去了!救命救命!”
上官秋月饒有興味地瞧她。
不見動靜,雷蕾驚駭萬分,睜眼盯著他:“哥!你做什麼!”
上官秋月伸手將她拎到懷裡,歎氣:“怕什麼,有哥哥在。”
雷蕾這才踏實了,怒:“你怎麼嚇我!”
上官秋月含笑道:“不是嚇你,是你不放心哥哥。”
被他一語道破心事,雷蕾呆了半晌,緩緩將目光從他臉上移開,喃喃道:“我什麼都不記得,所以……”
“所以擔心哥哥騙你,”上官秋月低頭,氣息在她頸間,“你是我妹妹,我怎會害你?”右手滑向她胸前:“除了我,還有誰會知道你這兒的胎記?”
發覺不對勁,雷蕾差點跳起來,飛快推開那手:“你你……”
上官秋月奇怪:“怎麼?”
俊美的臉溫雅至極,根本找不出一絲猥褻的表情,雷蕾也覺得自己反應過大,紅著臉干笑:“沒什麼,就是……不習慣有人亂摸。”
“自己哥哥怕什麼,”上官秋月不在意,“你喜歡輕薄哥哥,哥哥就不能輕薄你?”
自己搬石頭砸自己的腳,雷蕾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雖然被美男輕薄不是件討厭的事,可此人是有血緣關系的哥哥!而且這位美人哥哥還超有個性,不顧世俗眼光,我行我素,兄妹兩個再輕薄來輕薄去,將來不就發展成那個什麼倫了嗎!
上官秋月看了她半晌,忽然道:“也罷,不論你是否相信,只須記著哥哥對你好,就夠了。”
雷蕾擦額頭:“記得,記得的。”.
冬日寒風徹骨,馨香的懷抱卻非常舒適,腳底懸空,晃晃悠悠如在雲中。
雷蕾不敢再有半點色心,例行問候:“這兩個月你還好吧?”
上官秋月微笑:“擔心我?”
雷蕾諂媚地:“當然了。”
上官秋月捏捏她的鼻子,寵溺地:“好妹妹。”
發現曖昧,雷蕾一看壞了,忙移開話題:“我進過那間書房了。”
上官秋月不語。
雷蕾仔細掂量了一下,其實那屋子就是用來搞迷信活動的,也沒什麼別的大秘密,於是毫不隱瞞,將所見到的都細細講了出來。
上官秋月靜靜聽著,視線始終沒離開她的臉。
末了,雷蕾作出洩氣的樣子:“心法應該不在那兒。”
上官秋月忽然搖頭:“在不在有什麼要緊。”停了停,他又低聲笑:“蕭白對你好象還不錯,我們有的是時間。”
“是啊,”雷蕾小心地笑,接著自言自語,“當年蕭岷寫那幾行字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對不起誰?”又懷疑地看他:“是你給蕭原老莊主下的毒,他為什麼會拒絕醫治?”
“因為他做過虧心事,把柄落在了我手上,”上官秋月愜意地,“蕭白連這些也說了,想是對你十分信任,你有多少把握拿到心法?”
“他祖傳的東西,哪能那麼容易讓我拿到,”雷蕾作出為難的樣子,“除非像你手下那些月僕,用美人計……”兩眼發光,想入非非,對“小白”用美人計會是什麼效果?
上官秋月也為難:“你認為你有多美?”
雷蕾橫他一眼:“你長得像爹還是像娘?”
目光微冷,上官秋月笑得古怪:“怎麼?”
雷蕾沒注意:“我們明明是兄妹,可我就看不出來哪點跟你像,好的都讓你遺傳到了,害得我現在美人計也用不出來!”
上官秋月抬眉:“我很好看?”
別引誘我,雷蕾哀怨地瞧著那張臉,恨不得扒下來貼自己臉上:“比女人還好看,你不知道?”
上官秋月笑而不語。
雷蕾轉轉眼睛,忽然示意:“你看那邊!”
上官秋月轉臉。
雷蕾迅速扯過他的袖子,大笑:“我要看你的多情練了!”
上官秋月明白過來,輕哼了聲,伸手一推。
哇,就是想看下你的武器,不用這麼狠吧!謀殺親妹妹!身體不受控制直直朝懸崖墜落,雷蕾嚇得尖叫。
腰間一緊,下墜之勢停住.
雷蕾頭下腳上倒掛在半空,隨風飄蕩,活像個鈴鐺,一道白練裹在腰間,質地很奇怪,冰涼的感覺透過衣服,鑽入肌膚。
“哥!你你……”
“還想不想看?”
“不看了!看到了!”
上官秋月飄飄落下,站在離她最近的樹枝上,目中猶有促狹之色:“還敢不敢騙我?”
雷蕾氣得:“別開玩笑,快放我下來!”
上官秋月不理會,探手拍拍她的臉,微笑:“還敢不敢騙哥哥?”
溫暖的笑容竟帶上了三分邪惡,雷蕾心中一驚,後悔不已,一直以來只顧著認哥哥,自恃身份就得寸進尺,在他跟前放肆,以至於忘記了此人的真正身份,而一個名震江湖、挖人眼睛卻面不改色的魔頭,對妹妹的疼愛容忍也是有底限的吧。
見他盯著自己,雷蕾見風使舵的本事已經爐火純青,連忙搖頭:“不敢了,不敢了!”
上官秋月笑:“這才乖。”
身體再次騰空,落定時,人已經穩穩當當站在了地面上,雷蕾嚇得沒丟了幾條魂,手心全是冷汗。
上官秋月看看天色:“先回去,我有空再來找你。”
雷蕾忙道:“你別來了,過兩天我們要出門的。”
上官秋月目光微動:“出門?”
雷蕾衡量了下,半真半假:“好象……今年過年,小白和秦公子要奉命去夜譚城慰民。”其實中途會改道碧水城,哼哼,敢這樣對老娘,老娘不告訴你。
上官秋月若有所思。
雷蕾對方才的事始終有點介懷,不理他,轉身就走:“我先回去了。”.
回莊匆忙准備,轉眼便到了出發的日子,百勝山莊除去公子與雷蕾,還有趙管家、王從、張前三人跟著,秦府的隊伍一大清早就停在山莊門前,三名手下騎著馬,腰間皆佩著長劍,另有兩輛馬車,除了秦流風自己,還多了兩個人同行,兩個女人共乘一輛車。
冷醉依舊是男兒裝束,舉止落落大方,絲毫不顯矜持,頗有幾分男子的灑脫氣質,與公子打過招呼之後,便自回車內休息去了;
另一名女子與她年紀相仿,卻是白邊的黑衣,典型的西沙派緊身裝束,干淨利落,神情溫和,文靜賢淑,眉宇間帶著一絲愁色,下了馬車便主動跟著秦流風上來,客氣地與公子行禮,舉止比冷醉要拘謹許多,言辭卻十分得當,略顯羞澀,又不失大家氣度。
這次行動的真正目的地是碧水城,碧水城是南海派地盤,冷大才女要回家,同行也不奇怪,雷蕾意外的是,另外那個……那不是西沙派的溫姑娘麼!
溫姑娘很快也看見了她,先是意外,隨即釋然。
雷蕾招手。
溫姑娘遲疑片刻,丟下公子與秦流風,走過來:“你……”
雷蕾自我介紹:“我叫雷蕾,你怎麼來了?”
溫姑娘有些不自在:“前日家父一位故交老友私下來訪,說有人要在碧水城拍賣長生果,時候地點都說得極其詳盡,正巧被我聽見,想著此事干系重大,該稟報何盟主才是,想不到他老人家竟沒回來,聽說去八仙府見卜二先生了,所以……”
雷蕾明白了:“所以只好來找他們兩個?”
溫姑娘點頭:“總是長生果惹出的禍事,害得冷伯父無辜慘死,家父與南海派結怨,長生果如今既落在那人手上,或許他就是殺害卜老先生的凶手,所以想求何盟主徹查,還家父清白。”
小太平早有對策了!雷蕾當然不會說出來,問:“你來報信,你爹知不知道?”
溫姑娘不語。
見她這樣,雷蕾馬上明白了,原來美女私自跑出來的,估計溫庭根本沒打算稟報,她看看四周,輕聲:“冷前掌門那事……該不是溫掌門做的吧?”
溫姑娘咬唇:“姑娘也信那些人胡說?家父與冷伯父一向交好,長生果事發,人人都懷疑冷伯父,他二人起爭執是有的,但要說家父因此害人性命,絕無可能。”
雷蕾點頭,嘴上不再說什麼,心裡卻懷疑得很,在利益面前,凡事都有例外,何況是長生果這麼神奇的寶貝,而且事情擺在面前,溫掌門明明已得知碧水城拍賣長生果的消息,卻遲遲不肯上報,顯然對長生果真有企圖,究竟冷影是不是他殺的,很難說。
溫姑娘忽然紅了臉,低聲:“那日……多謝你。”
雷蕾愣了下,立刻明白她是指當初客棧中救冷聖音的事,不由發笑,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她一心想證明父親清白,也是因為冰山美男冷聖音吧。
“你現在要回去?”
溫姑娘搖頭:“秦公子讓我跟著,說自有安排。”
安排你一起去碧水城見冰山美男呢,雷蕾安慰:“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凶手遲早會落網,若真不是你爹做的,何盟主一定會還他公道,你放心。”
溫姑娘微笑:“多謝,你說得對,我先上車了。”
見她鑽進車廂,坐在窗邊發呆,雷蕾摸摸下巴,搖頭,西沙派獨門掌力是鐵證,對長生果有企圖這點又足以構成殺人動機,所有嫌疑明顯都指向溫庭,萬一到時候查出冷影真是她爹殺的,她和冷聖音就真沒戲了。
正在沉思,腦門忽然被人重重敲了一下:“小丫頭,發什麼呆!”.
看清來人,雷蕾怒目:“你……”
秦流風似笑非笑:“你怎會認識溫姑娘?”
雷蕾想起一事,顧不上跟他計較:“她叫什麼名字?”
“你們說了這麼久,還不知道她的名字?”秦流風看著馬車,向往,“姓溫名香,溫香,想來所謂的‘溫香軟玉’也不過如此,小冷掌門好福氣!”
□!雷蕾道:“你羨慕?”
秦流風挑眉,斜斜瞟著她:“聽蕭兄弟說,雷蕾姑娘十分愛詩,急欲見秦某?”
雷蕾詫異:“我什麼時候要見你了?”
秦流風忍笑:“不是時常問秦某幾時來麼,莫非是蕭兄弟說錯?”
“小白”說的?雷蕾總算知道了緣故,原來她對秦流風搶走“床前明月光”的事一直耿耿於懷,時刻不忘提醒自己,今後要先下手為強,再與秦流風一決高下,因此時常念叨“秦流風什麼時候再來”,而公子,明顯對此話進行了錯誤理解。
她立即轉臉看公子。
公子原本正看著這邊,忽與她視線相對,立即不動聲色移開目光,轉身上車了。
秦流風顯然會錯意:“你不必怪蕭兄弟……”
自作多情!雷蕾鼻子沒氣歪,咬牙切齒打斷他:“你肯定聽錯了,我從來沒問過你的事。”
“果真?”
“當然,你不來才更好。”
秦流風咳嗽一聲,摸摸鼻子,低聲笑:“如此,想是秦某真的不慎聽錯了,雷蕾姑娘何必生氣,我們先上車再說?”
雷蕾轉身就走:“多謝,我要跟小白坐一輛車!”
秦流風看著她發笑.
澗底水聲小了許多,水流也平緩許多,水面還浮著不少碎冰,高高的月華台上又升起重重白紗幔,風寒被擋去不少,上官秋月獨自立於欄桿邊,雪色衣袍幾乎與白紗帳融為一體,他定定地看著對面的冰谷,似在沉思。
身後紗幔被掀起,黑衣的顧晚走出來:“屬下參見尊主。”
上官秋月不動:“蕭白與秦流風要動身去夜譚城慰民,你何不替他們放放消息。”
顧晚愣:“尊主的意思……”
上官秋月笑了聲:“知道他們的行蹤,別人就可以放心去參加碧水城長生果的拍賣會了,舉辦的人想必也不會太笨。”
顧晚答應著,想了想道:“離長生果拍賣的日子也近了,我們……”
上官秋月毫不猶豫:“要去,當然要去,一場熱鬧怎好白白錯過,我自有安排。”
顧晚不再多問,告退。
上官秋月想起什麼,轉臉叫住他,皺眉:“我那個妹妹也要跟去,有些不該見的人,你最好派幾個人去叮囑一聲,讓他們聽話些。”
顧晚領會:“屬下明白。”
上官秋月點頭。
見無吩咐,顧晚退下。
沉默。
上官秋月忽然歎了口氣,抬眼微笑,喃喃自語:“夜譚城慰民,這次慰民還果真特別得很,繞了這麼大個圈子,何太平,你到底不笨,但也不怎麼聰明。”
上卷 17.偷逃稅專業戶
馬蹄聲與車輪聲交織,形成一首不怎麼動聽的樂曲,時而還會夾雜著村笛與雞鵝的叫聲,顯然是在郊外道上行進,時而又聞得人聲鼎沸,應是路過集市。
其實公子原本要騎馬,但經過雷蕾反復勸說,也就同意坐車了,原因是“事關重大要節省體力”。眾人這次輕裝上路,能減的盡量減,按計劃雷蕾該與冷醉溫香同車,但她堅持不懈鑽進了公子的車裡,鑒於此女臉色不好,送行的沒人敢攔她,趙管家由於近日與此女關系直線上升,對其輕薄公子的行為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車廂內死氣沉沉,自上車開始,雷蕾就坐得遠遠的,板著臉,既不說話也不掀簾子看風景,與平日裡判若兩人。
公子看了她許久,終於開口:“你怎麼……”
雷蕾斜眸,鼻子裡冷笑一聲:“我怎麼,你管得著?”
公子愣了下,沉默。
“我怎麼!你問我怎麼!”雷蕾忽然吼起來,撲到他面前,狠狠瞪著眼,“誰跟秦流風說我天天念著他來的,要你多嘴,八公八婆!”
自小接受的君子教育,如今竟擔上“多嘴”之名,公子極度不安,俊臉上微露歉意:“我以為你……只是順便跟秦兄提了句。”
你知道那家伙有多麼自作多情!雷蕾多少也是要面子的,見他這麼輕描淡寫,立即把對秦流風的火氣全都轉移到他身上,指著自己的鼻子,吼得更大聲:“提了句,所以現在讓他來笑話我!”
公子也沒想到會弄巧成拙,移開目光:“秦兄只是愛開玩笑。”
雷蕾大怒:“你拿我去給他玩笑?”
公子默然。
雷蕾更來氣,推他:“你怎麼不說話!說話啊!”
正在發飆,窗邊簾子忽然被掀起:“誰惹我們的雷蕾姑娘發火了?”
雷蕾怔了怔,轉頭看,卻見秦流風那張欠扁的臉又出現在窗外,高高的眉梢掛著許多調侃之色,原來馬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
“莫非是蕭兄弟?”秦流風一手撩著車窗簾,看著公子發笑,“蕭兄弟素來好脾氣,怎會惹姑娘發火?”
公子看雷蕾,繼續保持沉默。
“我和小白的事兒,跟你無關!”雷蕾一記白眼,迅速扯下簾子,大叫,“上路上路,走快些!”
馬車沒有動。
窗外響起秦流風的笑聲:“既然雷蕾姑娘要走,你們就先走吧。”
“這這……”車夫猶豫。
“我看雷蕾姑娘精神好得很,不用吃飯的。”
雷蕾一聽這話不對,立即起身放開公子,鑽出馬車,只見除了秦流風,冷醉溫香連同趙管家等人也都已經下了車馬,陸續朝不遠處的小店走。
她很快反應過來,跳下地:“吃午飯了。”
公子跟著下車。
秦流風看看二人,歎氣:“蕭兄弟喜歡安靜,雷蕾姑娘還是饒了他吧,不如下午與秦某同乘,這樣你也不會無趣,如何?”
雷蕾揚脖就走:“我要跟小白同車。”
身後,秦流風笑著拍公子的肩:“小白小白,走了!”
公子無力,一聲不吭跟上來.
看到“鍾花無艷茶水店”的招牌,雷蕾湧起許多親切感,再看到櫃台裡那個美艷的老板娘,更忍不住開始感歎,鍾總還真有市場眼光,知道怎麼吸引客人眼球,每個分店老板娘都這麼漂亮有魅力。
果然,老板娘媚眼一拋,接著一聲甜甜的“公子”,叫得秦流風笑意盈盈如沐春風。
他歪在櫃台上:“鍾無艷鍾無艷,分明就是茶香人美,這名字起得不妥。”
俊美公子哥親口稱贊,老板娘兩眼彎彎,抿嘴:“公子光臨小店,想要喝點什麼茶?”
秦流風為難:“我們可不是來喝茶的。”
老板娘眨眼,輕聲:“放心,公子想要什麼,我們就有什麼。”
秦流風挑眉:“果真?”
老板娘伸出春蔥般的小手在他額上戳了一下,嗔道:“公子面前,我還敢騙人不成?”說著有意無意將□一挺,高高的山峰猶自起伏。
賣弄□!雷蕾幾乎要懷疑此店除了兼賣酒菜,還兼作□生意,忽瞥見秦流風滿臉曖昧,又忍不住低頭發笑,不愧是“秦風流”,成天勾搭女人!
旁邊趙管家等人都對他的作派習以為常,圍著桌子照樣說笑,惟獨冷醉臉色不怎麼好。
雷蕾緊挨公子坐下,才女還沒泡到手,就去勾搭別人,風流才子太叫人信不過了,還是咱家“小白”最好!
見他遲遲不點菜,旁邊桌上王從忍不住高聲叫:“秦公子休要只顧著說話,快些點菜吧,讓我等填飽肚子,也好趕路!”
秦流風回頭:“秀色可餐,你還叫餓?”
王從瞪眼:“小人只知道饅頭粥飯可餐。”
秦流風大笑,直起身看著老板娘:“我們都餓了,聽說你們這茶水店也兼賣酒菜?”
老板娘瞇眼:“公子是……”
秦流風道:“我們是架空城過來辦事的。”
老板娘放了心,從櫃台底下取出一張菜單遞過去:“小店雖無山珍海味,裹腹的粗食淡飯還是有的,公子不嫌棄就好。”
秦流風接過菜單瞧了瞧,歎氣:“這也叫粗食淡飯,老板娘未免太謙。”
老板娘抱胸,倚著櫃台送秋波:“在尋常人眼裡當然是過得去,到了公子眼裡,難免就成粗食淡飯了。”
“好個水晶人兒!”秦流風撫掌,隨便指了十幾樣菜,將菜單遞還她,順口問,“既如此,你們怎的不開飯店?”
老板娘將點的菜色一一說與伙計,回身訴苦:“公子不知道,這裡是峨眉派的地盤,稅重得很,像我們做點小本生意也就罷了,如何開得起飯店……”
“不對,”秦流風打斷她,奇怪,“在下也有個朋友在開店,聽說這峨眉派的稅並不重。”
老板娘轉轉眼珠,媚笑:“公子是明白人,如今賺兩個錢不容易,我們私底下賣,也是為了方便過往的客人……”
秦流風心領神會,連連點頭:“正是,與人方便就是給自己方便,此事你們鍾老板可知情?”
老板娘吃吃笑,壓低聲音:“鍾老板與峨眉派稅務局的頭兒交情好得很呢。”
秦流風大悟:“原來如此!”
老板娘眼波流動:“公子該不會……為難我吧?”
秦流風饒有興味:“為難美人一向都不是在下的愛好,叫他們快些,我們吃過了還要趕路。”
老板娘歡喜地答應,進去催了.
公子趙管家等人都大為吃驚,雷蕾更是瞧得目瞪口呆,這“鍾花無艷茶水店”總抱怨稅太重,敢情是在誆人,玩偷稅的把戲呢!
秦流風居然沒有追究,徑直走回來挨著雷蕾坐下。
他不是專管這些問題的麼?見眾人都不當回事,雷蕾忍不住拿手肘碰碰他:“你不管?”
秦流風裝糊塗:“管什麼?”
對美女就放寬政策,真是腐敗!雷蕾越發鄙夷,不理他。
客人不是很多,辦事效率還不錯,一轉眼的工夫兩桌酒飯就齊全了,十來碟小菜中間仍擺著一只油亮的烤鴨,單憑香味雷蕾就能認出,此鴨非凡鴨,正是大名鼎鼎的“蘇素牌烤鴨”,它的品牌代言人,正是身旁這位風流才子。
眼見秦流風要動手,雷蕾搶先夾一筷子韭菜丟他碗裡,假笑:“秦公子慢用。”
秦流風這回不客氣了,迅速將二人的碗調換了位置,喃喃道:“我不吃韭菜,我要吃肉。”
雷蕾馬上道:“那碗我吃過的!”
秦流風笑:“不妨,我喜歡。”
真曖昧啊真曖昧!眾人瞪眼,你們兩個,別在這兒惡心了!
算你行!雷蕾瞪著他半晌,忽然心思一動,馬上拿手敲敲桌子,搖頭晃腦道:“有菜有酒,不可無詩。”
秦流風擱下筷子:“雷蕾姑娘要作詩,難得難得!說來聽聽?”
有了詩會上被搶的教訓,雷蕾這回可再不客氣了,朗聲念道:“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
全桌人面面相覷,神色古怪。
溫香忍不住低頭,輕輕笑了聲,冷醉的臉上卻滿是不屑之色。
公子默,繼續吃飯。
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雷蕾覺得不對勁:“怎麼?”
冷醉淡淡道:“這是秦公子七歲時作的詩,你不知道?”
他奶奶的當代駱賓王啊!猶如劈頭一道閃電,雷蕾被震得外焦裡嫩,尷尬無語,原來此人的盜版事業從小就做起了,前輩啊前輩,盜這麼多名詩,不成才子才怪!咱今後沒事還是不要再念這玩意了。
秦流風偏著腦袋,似笑非笑地瞧著她:“兒時戲作,難得雷蕾姑娘有心。”
雷蕾倍受打擊,又羞又氣:“我才沒那閒心去記你的詩!”指著那烤鴨,辯解:“我是看到它,隨口就念出來了。”
唔,這姑娘聯想力真不錯,從黃澄澄的烤鴨能聯想到“白毛浮綠水”!眾人各自扒飯。
秦流風咳嗽:“吃飯,吃飯。”
雷蕾賭氣奪回自己的碗,狠狠吃了一大口。
秦流風為難:“我不想吃韭菜。”
雷蕾嚷:“粒粒皆辛苦!”
秦流風搖搖頭,拿筷子撥了撥那些韭菜,仔細觀察片刻,夾起兩根送入口中:“其實也不算太難吃。”
“噗”的一聲,旁邊桌上王從噴了。
“我吃飽了。”冷醉忽然擱下筷子,起身走出門,自回馬車上休息去了.
丟了面子,雷蕾也恨不得溜回馬車上躲著,然而冷醉剛找借口走,她也不好意思立刻跟著出去,於是胡亂吃了半碗飯,見眾人都差不多了,便起身問趙管家取過銀子,主動離開飯桌去替大家結帳。
美艷老板娘將帳單指給她看:“兩桌,一共二十九兩四錢。”
雷蕾數好銀子遞上:“三十兩,找。”
老板娘立馬為難:“這……小店沒找頭。”
至此,雷蕾已經對那晉江穿越集團的設計非常不滿意,如今聽她這麼說,頓時來了牛脾氣,冷笑,指著旁邊不遠處兩桌客人:“那就等他們吃完,有了零錢再找。”
老板娘一聽不高興了,拉下臉嘀咕:“不就幾錢銀子麼,小氣的窮丫頭!”
雷蕾怒:“你說什麼!”
老板娘“喲”了聲:“我們區區小店,哪敢說姑娘什麼。”
早已習慣“顧客就是上帝”的服務態度,見她陰陽怪氣,雷蕾正要發火,旁邊一個滿含笑意的聲音響起:“算了,不用找,走吧。”
老板娘喜悅,媚眼直飛:“還是公子大方!”
新仇舊恨全都上來,雷蕾忍不住爆發了,指著秦流風的鼻子就開罵:“姓秦的!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當米蟲,銀子來得有多不容易,這世上還有很多人吃飯都很困難!”
“明知道她們偷稅,還故意包庇,不秉公處置……”
“……”
秦流風被罵得直摸鼻子,苦笑。
雷蕾風中凌亂,一罵平川。
“‘床前明月光’有什麼了不起,老娘四歲就能念了!”
“不要以為會盜兩句詩,就不把人放在眼裡!”
“你當你是誰,很招人喜歡?”
“自作多情!”
“……”
長得水靈靈的乖乖巧巧的大姑娘,罵起人來卻這麼厲害,風格如此潑辣,且不說公子等人,連客棧老板娘都聽得發呆。
罵累了,雷蕾終於停住,順手取過櫃台上的茶杯喝了口。
一只漂亮的手拍拍她的肩膀。
就在雷蕾以為此人要賠禮道歉的時候,秦流風點了她的穴道,拎起來就走:“上路了。”
眾人都不說話,忍笑。
才走出幾步,秦流風又停住,回身笑瞇瞇地看著老板娘:“美人,替我給你們鍾老板捎個口信好不好?”
老板娘猶未反應過來:“口信?”
秦流風點頭:“對,就說……叫她一個月之內去各處稅務局將所有欠下的稅繳清,再寫份檢查。”然後特別強調:“別忘了還有罰款,若少一文,所有分店都給我停業整頓。”
老板娘勉強笑:“公子開玩笑……”
“玩笑?”秦流風揚眉打斷她,“記得把這個玩笑說給你們鍾老板聽聽,另外叫她順便拜訪一下峨眉派稅務局那位朋友,就說鄉下風光好得很,正適合陶冶性情頤養天年,他下個月就可以回老家去種蘿卜了。”
老板娘笑不出來了:“你……”
他笑吟吟:“我叫秦流風。”.
見公子看著自己,雷蕾正要求救,人就被丟進了車廂,秦流風跟著鑽進來,坐好。
馬車開始顛簸。
秦流風懶洋洋坐在對面:“雷蕾姑娘面前,秦某怎敢徇私枉法,如今秉公處置,姑娘可滿意了?”
雷蕾兩眼直翻。
秦流風道:“是不是奇怪,我為何不當場處罰,偏要等到現在。”
雷蕾馬上看他。
“那會影響他們做菜,”秦流風往後一躺,“廚子做菜也要看心情的,心慌意亂,難免火候就掌握不對,味道就差了,無論誰受了罰,心情都不會太好。”停了停,他調整成一個更舒服的姿勢:“他們是該罰,我也不能虧待自己的嘴巴。”
不愧是管經濟的,頭腦的靈活度,不是“小白”那麼古板的人能比,雷蕾佩服。
秦流風看了她半日,直起身,將她拎到面前,為難:“你說,是解開你的穴道好,還是就這樣好?”
廢話!雷蕾早就渾身不舒服了。
秦流風不慌不忙想了半日,道:“還是這樣清靜。”
雷蕾急,連連眨眼。
秦流風歎了口氣,妥協:“秦某總是不忍心讓女人受委屈,只要你不再罵人,我就替你解穴。”不待雷蕾表示,他又自顧自道:“其實罵也沒關系,我可以再點。”
雷蕾直瞪眼。
秦流風低聲笑:“跟我同車,是不是比跟著蕭兄弟更有趣?”
穴道得解,雷蕾立即滾到一旁,離他遠遠的,扯著喉嚨大叫:“停車!停車!”.
這輛馬車原本走在最前面,一停,整個隊伍也都跟著停了,吆喝的吆喝,收韁的收韁,眾人都莫名,不知道此女是何用意。
雷蕾飛快從秦流風的車上跳下去,爬上最後那輛車。
公子正在奇怪,忽見此女鑽進來,不由愣住。
隊伍又開始前行。
雷蕾撲過去抱住他:“喂,小白!”
公子黑著臉推她:“你……”
雷蕾豎眉:“小白!”
公子果然不動了,任她吃豆腐:“不是和秦兄一起麼?”
雷蕾抱著他哼哼,賴皮:“我一點也不喜歡看到他,我喜歡跟你坐一輛車。”
公子抽抽嘴角:“不要和秦兄吵。”
雷蕾不滿:“他故意整我的,你看他那樣對我,也不幫忙?”
公子斟酌半日,反問:“你記得秦兄的詩?”
原來他也誤解了,雷蕾總算弄明白緣故,得意不已,你就慢慢想吧,老娘偏不解釋。
上卷 18.間諜無處不在
晉江客棧很是清靜,干淨的房間,滾燙的熱水,松軟的被褥,一天的疲乏全都消失了。雷蕾躺在床上看燈影搖曳,心情很不錯,江湖真不小,這幾天算是見了世面,和“小白”的感情有望加深,也不會再有美人哥哥逼著去偷東西,日子過得真舒服啊!
正想著,那個服務態度很好的小二又來敲門了:“姑娘,你吩咐的東西小人已經買來了。”
雷蕾莫名:“我吩咐的東西?”
小二笑道:“姑娘不記得了?小人巴巴地跑了大半個鎮才買到,你瞧天都黑了。”
雷蕾開始覺得不對勁,想著公子與秦流風他們都在隔壁不遠,於是起身開門想問清楚,卻見店小二帶著一個人站在門外。
見到此人,雷蕾魂飛天外,不管三七二十一,慌忙將他拉進房間。
上官秋月回身:“下去吧。”
“姑娘滿意就好,若還有什麼事,盡管吩咐小人去辦。”小二恭敬地彎腰退下。
幸虧冬天天黑得早,公子他們都已經休息,加上客棧房間的隔音效果還行,雷蕾略放了心,關好門,低聲埋怨:“你怎麼來了!”
上官秋月皺眉:“怎麼,不想見哥哥?”
雷蕾馬上假笑:“當然不是,我很想你的,就是沒想到你也會跟著來。”
上官秋月展顏:“想我?”
雷蕾拉他坐下,討好地倒了杯熱茶:“是啊,這麼晚了,你來做什麼?”
一只手攬她入懷,上官秋月親切地:“哥哥也很想你,所以就來了。”
大哥,也只有你能把肉麻的話說得這麼理所當然,雷蕾極不自在地坐在他腿上,燭光裡那張臉完美得不似人間所有,二人相隔極近,熟悉的馨香味直往鼻孔裡鑽,叫人心猿意馬,她不由暗暗叫苦,笑得古怪:“哥,我多大了?”
上官秋月目光閃爍:“十九。”
只比實際年齡小一歲,相差不大,雷蕾又問:“你呢?”
上官秋月不解了:“二十六。”
雷蕾看看二人姿勢:“那我們這樣……是不是不太好?”有十九歲的妹妹還坐在二十六歲的哥哥大腿上的?
上官秋月明白過來,笑了,語氣卻不在意:“自己哥哥,怕什麼,讓你輕薄還不好?”
真會利用身份占便宜,這招好象是老娘用過的吧,雷蕾不敢違逆此人,於是順其自然趴在他懷裡,心裡直歎氣,小春花,借你的身份吃你哥哥豆腐,真是不好意思,你跟這位妖孽哥哥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曖昧,好象又沒那麼不堪,精神戀?.
“那個小二是你們的人?”
“是我們的人。”糾正。
對了,兄妹兩人是大小魔頭組合,雷蕾無奈之余,也有點驚心,看來千月洞的星僕無處不在:“這些客棧驛站都是他們提前安排的,不都是他們的人麼?”
上官秋月笑得古怪:“當然,掌櫃還是他們的人。”
“那別的……”
“殺了。”
輕輕一句話,雷蕾嚇得差點從他身上滾下去:“全、全都殺了?”
上官秋月扶住她,寵溺地:“我原本只想確定一下你們是不是走這條路,那掌櫃卻不肯說,所以我就殺個伙計讓他看看,他還不肯,我就再殺了一個,後來人殺完了,他就說了。”解釋完畢,他覺得很惋惜:“遲早都要說,他偏偏想不明白這道理,白白丟了幾個伙計,你說他笨不笨?”
自己殺了人怪到別人頭上,美人哥哥的變態程度果然不是咱能比的,雷蕾哭笑不得,此時她才深刻體會到,人命對此人來說真的是螞蟻。
如今客棧這幾個小二全是千月洞的人!她戰戰兢兢:“你想下手?”
上官秋月反問:“你怕我對他們下手?”
雷蕾驚,忙搖頭:“不是。”
“真那麼容易,我還會等到現在?”上官秋月笑,“只那個小二是我的人,別的都是臨時找的,若全用星僕,你以為秦流風他們會看不出來?”
雷蕾松了口氣。
上官秋月輕輕抬起她的下巴:“跟哥哥說實話,他們真的是去夜譚城?”
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在他跟前說假話會是什麼下場?雷蕾冷汗沁出,不敢再自恃身份去冒險,於是故意抱著他撒嬌試探:“我們要去哪兒,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麼!”
上官秋月果然放開她,歎息:“還以為你只顧幫他們,不認哥哥了。”
“怎麼會,”雷蕾勉強扯了扯嘴角,看來此人早就知道小太平他們的計劃了,這一路上還不知道會有多少千月洞的奸細呢,既然他都清楚,再隱瞞也沒必要了,“碧水城大年初一拍賣長生果,所以他們到時候會……有所行動,你到時候最好別進碧水城。”
上官秋月點頭:“我不會去碧水城。”
到時候小太平調集三大派人手,碧水城會被戒嚴,美人哥哥若和他們起沖突,我還真不知道該幫誰呢!雷蕾松了口氣:“那就好,長生果我們要不要也無所謂……”
上官秋月打斷她:“長生果我當然會要。”冰涼的手指劃過她的臉,他柔聲:“答應替你取的東西怎能放過,只有哥哥才會真正對你好,明不明白?”
看看,又肉麻了!這份心意雷蕾多少還是感激的,勸他:“但那人手上的長生果是真是假還不一定,到時候何盟主會調集人手,碧水城全城戒嚴,你犯不著去冒險。”
“是真的,我就取了,是假的,我就看熱鬧,”上官秋月笑,“誰說我要去碧水城。”
雷蕾愣。
上官秋月推開她,起身:“何太平有計策,別人就沒有對策?凡事都是可以變的,你該記住這句話。”
雷蕾摸不著頭腦。
上官秋月上下打量她。
雷蕾更奇怪:“看什麼?”
上官秋月道:“除了哥哥,你也經常輕薄別人?”
雷蕾認真想了想:“不輕薄白不輕薄。”
上官秋月笑而不語.
長眉如墨畫過,眼尾略上翹,帶著幾分天然的媚態,鼻梁挺直卻略顯秀氣,只有那薄而有型的唇,時常緊抿著,象征著果敢決斷,使得整張臉不笑的時候威嚴攝人,才可以看出此人是個高高在上的、掌控著許多人的生殺大權的、唯我獨尊的魔頭。
敲門聲忽然響起。
雷蕾驚回神:“誰?”
“你……可有事?”公子的聲音。
想著方才二人說話聲音太大,雷蕾後悔不已,忽瞟見上官秋月似要說話,嚇得立即伸手捂住他的嘴巴,朝門外道:“沒事沒事,你怎麼起來了?”
公子似在遲疑:“你好象在和誰說話?”
雷蕾忙道:“沒有呢,就剛才小二來了下。”
公子到底沒聽真切,也信了:“有事就叫我們。”
雷蕾連連答應,直到門外腳步聲消失,才松了口氣。
上官秋月將她的手從嘴上拿開:“想要悶死哥哥?”
雷蕾急:“你快走吧,別讓他發現!”
上官秋月歪著頭看她:“這麼晚了,讓哥哥去哪裡,不如就留在這兒。”
春花是你妹妹,老娘可不是,要跟你那麼純潔地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你還是殺了我吧!雷蕾瞪眼推他:“不行!快走快走!”.
想到曾經死了的那些伙計,雷蕾這一夜再也睡不安穩,夢裡總被幾個渾身是血的死人追著跑,大叫“兄債妹償,小魔頭還我命來”,噩夢時斷時續一直做到天亮,因此第二天上路時,精神未免差了些,干脆趴在公子身上睡覺。
見她真是睡眠不足,公子提醒了幾次,也不再說什麼,又怕天冷她睡出毛病,想到此女並無男女觀念,便伸手將她抱在懷裡。
大約是公子一身正氣,雷蕾覺得安心的緣故,這一覺竟睡得香甜無比,再沒做惡夢,醒來時大樂,想不到“小白”還能辟邪。
“蕭兄弟!”車簾被撩起,秦流風彎腰鑽進來,見此場景,頓時挑起了眉毛。
公子略有些不自在,很快恢復鎮定:“雷蕾姑娘精神不太好……”
秦流風看了雷蕾一眼,似笑非笑:“想必也更喜歡睡在這兒。”
雷蕾其實早已醒來,不過在公子懷中假寐,聞言立即怒目。
秦流風坐下商量:“前面便是新晉驛站。”
按照計劃,到了新晉驛站就該使金蟬脫殼之計了,趙管家與王從張前自領人去夜譚城慰民,以掩人耳目,這邊秦流風與公子等人卻要私下改道,去架空城與何太平會合,一起去碧水城會一會那出售長生果的神秘人,來個甕中捉鱉。
見雷蕾已醒,公子推開她,道:“此地是武當派的地盤,你先去驛站准備,我去找武當派劉掌門,要調多少人?”
秦流風想了想:“兩百左右也夠了。”
說話間,馬車已經馳進新晉驛站.
站長親自帶人上來迎接,秦流風與他打過招呼,二人進房間商量去了,其余眾人也紛紛下了車馬,各自按計劃行事。
公子並不歇息,帶著鳳鳴刀就要上馬趕去武當派。
雷蕾拉住他:“你就這麼去,他們肯借人麼?”
公子不語。
旁邊趙管家哼了聲:“鳳鳴刀在,牛鼻子老道敢不聽令,別說只問他借幾個人,就算要東西南三大門派都來,顏老兒他們也只得乖乖聽話。”
怪不得百勝山莊號稱武林北斗,不只是因為刀法厲害,還有鳳鳴刀可以調兵的緣故在裡頭,若是鳳鳴刀心法真被毀……看著公子遠去的背影,雷蕾愁腸百結,想到上官秋月昨晚的話,心裡不由七上八下——這次行動原不是針對上官秋月,但那個石先生要在碧水城拍賣長生果,上官秋月卻說不用去碧水城,是什麼意思?
難道事情有變?
雷蕾更加不安,想想又覺得不太可能,這次行動騙不過上官秋月好說,並非人人都有千月洞這麼厲害的消息網,騙別人應該綽綽有余,何況此刻江湖上的消息是,何太平還在八仙府調查卜老先生的事,那石先生又怎會知道他其實已經趕到架空城來了?
走一步算一步吧,她不再多想,過去與溫香等人說話。
公子很快回來,帶著二百多名武當弟子,都是護送趙管家等人去夜譚城慰民的,隊伍午時浩浩蕩蕩出發,卻沒人知道重要人物並沒上車,大約一個時辰後,又有三輛毫不起眼的馬車馳出新晉驛站,朝晉江城方向行去,卻是秦流風帶來的三個手下,他們前腳剛走,眾人立即上了另外三輛馬車,朝架空城方向趕。
秦流風行事果然周密,雷蕾忍不住贊歎,這樣若有其他人跟蹤也可以甩掉了.
私下趕路遠不如先前那麼輕松,眾人幾乎是日夜兼程,除了在驛站換馬時稍作歇息,都極少住店,溫香自幼習武還好說,冷醉也是男兒性格,原就四處跑慣了的,倒也沒覺得十分不適,惟獨苦了雷蕾,渾身骨頭都要散架了,時常被秦流風戲弄,也沒心情理會斗嘴,這樣的情況一直維持到架空城與何太平會合之後。
架空城的晉江客棧。
何太平細細問過情況,道:“我與卜二先生商量過,他會對外宣稱我還在八仙府,如今再有半個月就要過年,不算太早也不算太遲,我昨日已發過手令,暗中調動東山南海兩派高手,他們會按時趕到碧水城。”
說完,他意味深長看了一眼溫香:“難得溫姑娘知道大局為重的道理,或能體諒何某。”
溫庭得到碧水城出售長生果的消息,卻遲遲不肯上報,足見其有私心,如今何太平暗中調兵,惟獨不讓西沙派參與,顯然也對溫庭不放心,雷蕾知道其中意思,只是為溫香擔憂,冷影之死,溫庭的嫌疑實在太大。
溫香垂下眼簾,低聲:“父親縱有不是,但若說他害冷伯父,是絕不可能的,望何盟主明查。”
何太平微笑:“放心。”
秦流風道:“這路上似有人跟蹤,怕是跟千月洞或傳奇谷有關,想來他們對長生果也有企圖。”
雷蕾心中一動,知道必是上官秋月的人。
何太平皺眉。
秦流風笑道:“已經甩掉了。”
何太平這才點頭:“他們既然都志在長生果,如今長生果難得露面,也不會願意驚動那人,但到時候定會有所行動,我們也不可不防。”
雷蕾忽然道:“拍賣長生果的消息都是那石先生放出來的,可長生果究竟在沒在他手上,是真是假,根本沒人知道,萬一他是騙子,只為賣消息賺錢,把大家都騙去碧水城走一圈,我們豈不是要撲個空?”
何太平搖頭:“此人行事周密,能放出這麼多消息而無行蹤可尋,必非泛泛之輩。”又歎氣:“我只擔心此事本就是魔教的陷阱,一心利用長生果之名將這些人都引到碧水城,趁機挑動禍亂,說不定那石先生也是他們派出來的。”
真正得到長生果的人,誰會願意拿出來拍賣?
公子道:“不錯,如今長生果是真是假都不重要,寧可防患於未然,此人真無惡意還好,若是居心險惡,我們也不能毫無准備,何況此人若真有長生果,便極有可能是殺害卜老先生奪走長生果的真凶,然後嫁禍冷掌門,或許冷掌門之死也與他有關。”
溫香目光一亮:“正是,不論真假,都應該先將這個人找出來問一問。”
雷蕾也覺得有理。
當下眾人商議過,決定第二日便動身去碧水城,雖然時間還早,卻不必急於趕路,正好養精蓄銳。
只是誰也沒想到,碧水城裡等待他們的,是另一個消息。
上卷 19.人生總有意外
到碧水城的時候正好是二十九,但見城中小橋瘦湖,幽軒畫閣,景致頗為秀麗,並無冬日落寞冷清之色,除夕將近,人們都歡歡喜喜准備過年,賣爆竹年畫的隨處可見,還有許多賣梅花的漂亮小姑娘,一派太平祥和的氣象。
想到即將發生的事,眾人心情都有點沉重,碧水城是南海派地盤,冷聖音作為主人,早已安排了客棧,還訂下酒飯替眾人接風。
蜀客酒樓,燈火輝煌。
“又是這兒!”有關這次穿越的種種,雷蕾極不滿意,對負責設計的蜀總抱有相當大的成見,如今見到這招牌,不覺忿忿,伸手扯著冰山美男囑咐,“你以後別照顧他們生意了,去別的酒樓訂吧!”
冷聖音看她一眼,莫名其妙。
旁邊秦流風卻拍拍他的肩:“冷兄的眼光是不錯的,這酒樓有幾道招牌菜馳名江湖,蜀老板也是誠實人,我看就很好。”
此人總是唱反調,雷蕾冷笑:“誠實個屁,一點不好!”
秦流風揚眉:“你認識蜀老板?”
“當然。”
“你不是失憶了麼?”
實在小看了風流才子,表面賭氣,實際卻是在探咱的底細呢!見這麼多視線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雷蕾不免心慌:“我當然失憶了,不過我當初進過他的酒樓,裡面很不好,不好!”
“是麼。”秦流風笑,儼然一副“你就老實招了吧”的表情。
雷蕾毛骨悚然,開始冒冷汗,難道這只狐狸在暗中調查過?不對,這家伙很擅長逼供,多半是故意誘導呢!於是她鎮定:“真的,當初我們……”
“我們在晉江城進過他的酒樓,”公子忽然開口,示意冷聖音帶路,“商量大事要緊,此事有空再與秦兄細說。”
何太平微皺了下眉,很快恢復笑容:“說得是,先吃飯。”
秦流風笑笑,推冷聖音:“我餓得很,有勞你快些領路。”.
酒樓單獨的雅間,隔音效果非常好,正適合密談,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冷聖音與秦流風身邊各空出一個座位,巧的是,惟獨冷醉溫香二人尚未入席,溫香局促不安地站在旁邊,冷聖音也不招呼,冷醉顯然知道哥哥的事,但要她主動坐秦流風旁邊,卻拉不下臉面。
稍作猶豫,她還是往哥哥身邊走。
秦流風忽然起身,一把將雷蕾從公子旁邊拖過來:“蕭兄弟那邊還空著,冷姑娘不妨坐那兒。”
雷蕾氣得:“你你你……”
冷醉咬唇笑,果然坐到公子身邊。
見冷聖音還是不開口,何太平微笑:“溫姑娘不必拘禮,先坐。”
溫香垂首過去坐下。
蜀客酒樓名不虛傳,熱騰騰的酒菜很快送上來,菜色搭配很好,既不顯得太油膩,也不太過清淡,足以讓風塵僕僕的遠客胃口大開,惟獨那些上菜小妹一身的新式旗袍,讓雷蕾很不習慣,恍惚間竟分不清這到底是在古代江湖,還是在現代酒店。
何太平開始說正事:“冷掌門幾時到的?”
一聲“冷掌門”,使得飯桌氣氛變得嚴肅許多,冷聖音道:“不過半個月,但早在兩個月前我便派人過來打探消息了。”
何太平示意他繼續說。
冷聖音徐徐道:“為免打草驚蛇,也只在暗中查探,各大客棧的確陸續入住過不少人物,除了一些關外客商,各城有名的富豪,還有崆峒、青城、峨眉派的掌門,無影門的門主,同人山五兄弟,苗家三鬼……”
幾十個名字報完,座中一片沉寂。
公子冷笑:“名頭都不小。”
可見那石先生暗中賣消息也是有針對性的,他故意將這些大人物引到一處,無論拍賣長生果是真是假,令他們自相殘殺都是件很容易的事。
秦流風道:“他是個聰明人。”
一個聰明人做出這等事,不會不知道後果,足見其動機不純。貪欲是可怕的,這麼多大人物聚在一起,若果真為爭奪長生果發生爭戰,以眾人之力能阻止麼?.
看看公子等人心情似乎都已落至極點,惟獨何太平神色依舊溫和平靜,這點雷蕾也不得不佩服,只聽他歎道:“後日東山派顏掌門會率人趕到,加上你們南海派,戒嚴全城,搶先控制局面,勝算便多了幾分,我會再調旁邊梁山泊的人馬過來。”
梁山泊?雷蕾默,我什麼也沒聽見。
秦流風道:“但魔教的人也許會來插一手……”
“盡力而為!”何太平打斷他,微笑,“既然都想長生,誰也不會願意當最先出頭的那個,取勝不在人多,看誰能控制全局。”
雷蕾贊同,笨蛋也知道漁翁得利的道理,這些人雖多,卻都想保存實力搶奪長生果,絕不會輕易動手,何況真得到長生果,也必會成為眾矢之的,誰願意看到別人比自己長命呢,就算長生果能增加功力,也敵不過這麼多高手,除非他有萬全的脫身之計。
冷聖音忽然道:“其實……那些人早在十天前就已經陸續離開了碧水城。”
眾人愣。
何太平斂眉:“莫非有變故?”
目中透出幾分迷惘之色,冷聖音道:“原先那人約定的地方是古茶巷的一個賭場,那兒的老板是蔡二娘,他們接頭似有暗語,因怕驚了他,我也沒露面,只派人監視古茶巷,並不見有特別的人物進出,想是他還躲著沒到。”
秦流風道:“這些人既來了,為何要離開?”
冷聖音道:“聽說是籌錢。”
長生果叫價必定不低,道理上也說得過去,何太平沉默半晌,展顏:“有消息就好,先吃飯!”.
飯桌話題開始豐富,或許是刻意為之,但緊張的氣氛已在逐漸被沖淡。
雷蕾看著身旁的人,越看越有氣,在桌下踩他的腳,咬牙低聲:“你怎麼不直接叫冷大才女坐這兒!”
秦流風似有防備,躲開那腳,也低聲:“因為她不會樂意。”
“你以為我很樂意?”
“你不是和溫姑娘要好麼,成人之美你懂不懂。”
雷蕾不說什麼了,成人之美,誰來成老娘之美呢!剛才還在懷疑咱的來歷,如今也好意思跟咱開玩笑,這張臉真是修煉到家了,他奶奶的!
越想越不甘心,她滿桌掃描。
冷不防耳畔又傳來秦流風的聲音:“不必找了,方才我已經叫他們把韭菜撤了。”
“卑鄙!”
“過獎。”
秦流風若無其事,談笑風生,雷蕾只得悶悶地取過勺子喝湯,哪知隨著勺子攪動,湯裡一件黑乎乎的東西便浮了上來,她眼尖,立即將那東西撈起來看,頓時目瞪口呆。
見她舉著勺子半天不動,眾人奇怪。
雷蕾喃喃道:“姓秦的!蟑……蟑螂!”
看清勺子裡那只死蟑螂,眾人不免大壞胃口,齊刷刷擱下筷子,都有點哭笑不得,公子微有潔癖,臉色尤其難看,溫香冷醉二人也緊抿著嘴。
冷聖音尷尬:“這酒樓的東西向來干淨,怎的……”
“不妨事,咱們正好可以賴帳,”秦流風瀟灑地取出手帕,擦擦手,高聲將門外的服務小妹叫進來,“小姑娘,去叫你們管事的來一趟。”
服務小妹為難:“這……我們張掌櫃不在。”
秦流風拿一根筷子指指那蟑螂:“那就替我給你們總店的蜀老板捎句話,你們這酒樓還打不打算再開下去?”
服務小妹也驚慌,連連道歉央求。
雷蕾沉著臉,拍桌子:“一定要停業整頓!整頓!”
秦流風搖頭:“太狠了太狠了,最毒婦人心!”
“是看見婦人你就心軟,”雷蕾揚脖子,堅持,“這是個很嚴重的問題,衛生狀況不好,客人吃出毛病怎麼辦?這事鬧大了還關系到人命吶,以前我們那邊就有很多……”說到這裡忽然停住。
秦流風低聲笑:“以前你們那邊有很多……什麼?”
雷蕾警惕地:“我不記得了。”
秦流風“啊”了聲:“對,以前你和蜀老板有仇。”
雷蕾冷哼。
“姑娘多擔待擔待,想是廚房那邊不仔細,其實以前從沒有過這種事,真的,”見她不饒,服務小妹忙信誓旦旦地保證,又歎氣,“蜀老板本是囑咐過的,張掌櫃往常也管得很嚴,只是最近……”
秦流風道:“最近怎麼?”
服務小妹遲遲不語。
秦流風含笑拉過她的手,放上錠銀子:“放心,沒人知道是你說的。”
服務小妹紅了臉,輕聲:“張掌櫃原是很好,只是聽說他最近好象要買什麼重要東西,在銀子上未免看得緊了些,能省的都省了,還克扣我們的工錢,因此大伙兒都沒往常用心……”
何太平忽然道:“他要買什麼東西?”
服務小妹搖頭:“不知道,他十天前就出門了,至今未回。”
秦流風立即道:“去了哪裡?”
服務小妹笑:“好象是夜譚城。”
“不好!”何太平倏地站起來,“快去古茶巷看看!”.
古茶巷其實根本不能算作巷,它寬敞得就像一條小街,放眼望去是兩排紅紅的燈籠,燈影裡人來人往,每家賭場門口幾乎都站著兩三個高大壯漢,裡頭吆喝聲不斷,由於城中賭場基本都開設在這一帶,不免又引來些暗娼之流拉生意,因此入夜時分,這裡就顯得比別處更熱鬧。
冷聖音領著眾人走到一家大賭場門前:“就是這間。”
兩名壯漢警惕,上來阻攔:“你們……”
秦流風笑道:“我們是蔡老板娘的朋友,如今有要事找她,兩位大哥可否進去通報一聲?”
兩名壯漢聞言冷笑:“朋友?滿嘴胡言……”還沒來得及說完,只聽“哎喲”一聲,其中一個已經被丟到街上摔了個四腳朝天。
冷聖音拎起另一個,冷冷道:“找蔡二娘。”
這壯漢原本也有些本事,但如今居然連對方怎麼出手的都沒看清,心知自己與對方武功相差太遠,豈敢不識時務,當下再不敢囂張:“是是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英雄有話盡管吩咐……”
冷聖音丟開他:“找蔡二娘!”
壯漢爽快:“好說,幾位跟我來。”
秦流風歎氣:“不吃虧不長進的,我這麼友好,你不說,偏要他動手。”
壯漢客氣地陪笑:“說的是,下回不敢了。”
眾人發笑,卻又笑不出來,陸續跟著走進門,但見裡面人頭擁擠,許多人圍著幾張桌子賭錢,十分吵鬧,誰也沒工夫注意牌桌以外的事。
一進三間,那壯漢小心翼翼領著眾人走到最裡面的一扇小門旁。
門上垂著厚重的青色布簾,旁邊有兩個下人等著伺候,那壯漢低聲對二人說了兩句,其中一個打量眾人兩眼,便掀起簾子走進去,裡面很快傳來說話聲,由於外頭太吵,聽不清楚內容,不消片刻,那人又出來請眾人進去。
見到“蔡二娘”時,秦流風的眼睛瞪得比雷蕾的還大,好象真的吃下了一只蟑螂.
一個四十來歲、長著小胡子的、胖胖的男人正緩緩從椅子上起身,滿臉疑惑:“幾位是……”
眾人總算明白出了什麼錯,連何太平也忍不住笑了:“閣下就是蔡老板?”
在這種地方混豈有不識人的?看對方氣勢就知道身份不一般,胖男人忙堆起笑臉:“正是蔡某,諸位駕臨敝處,不知有何貴干?”
秦流風回神,喃喃道:“不是找蔡二娘麼。”
胖男人道:“小人便是蔡二良。”又打量眾人,似明白了什麼,為難:“小賭怡情,百十兩還好說,若是想賭大的,敝處恐怕……”
何太平打斷他:“聽說過兩日你們這兒要拍賣長生果。”
蔡二良總算弄明白眾人的來意,連連歎息:“原來諸位也是為這事趕來的,這可遲了!”
“遲了?”公子上前一步,“不是初一晚上?”
蔡二良道:“時候沒錯,但已經改了地方,不在我這兒,十多日前石先生就已經向各路英雄放出消息,他們都趕過去了,莫非諸位不知道?”
果然改了地方!眾人倒吸一口氣。
公子冷冷道:“那位石先生倒聰明得很。”
何太平問:“改在夜譚城了?”
蔡二良沒有回答,反問:“閣下可是姓何?”
何太平道:“正是。”
蔡二良似松了口氣,笑:“石先生早料到閣下會來,特地留了句話讓小人轉告,說這次拍賣會臨時生變,來不及知會諸位,實在抱歉得很。”
這話外人聽來客氣,其實分明就是在挑釁嘲笑,眾人面色都極其難看,公子與秦流風去夜譚城慰民的消息早已傳出江湖,那石先生偏偏將地方改在那兒,原來早已知曉了眾人的計劃!
至此,雷蕾終於明白為什麼上官秋月會說“不去碧水城”,他竟是早就知道這事。
但石先生怎會清楚何太平的行蹤?八仙府卜二先生明明對外宣稱何太平在他家做客,除非……上官秋月在說謊!這次拍賣會是他策劃的,他從自己這裡知道何太平的行動,所以臨時改變計劃,石先生更可能是他的人,而且長生果絕對不在他手上,因為當初曾聽月僕說起,千月洞也在打聽長生果的下落,如今他捏造長生果的消息把這麼多人引到一處,用心顯而易見。
江湖禍亂對千月洞只有好處,暗中散布消息而不留痕跡,千月洞的星僕月僕完全可以辦到!
不過真的長生果究竟在哪裡?誰殺了卜老先生?冷前掌門的死又是怎麼回事?.
那邊雷蕾驚疑不定,這邊何太平不動聲色繼續詢問:“蔡老板認識那位石先生?”
蔡二良為難:“這……蔡某並未見過。”
冷聖音怒:“原本拍賣會是要在你這裡舉辦,你怎會沒見過?”
見他頗不客氣,蔡二良不悅:“蔡某知道的就這些,諸位若不信,請便!”言下之意是要送客了。
父親之死就是因長生果而起,冷聖音如何忍得住,一掌震碎桌子,拎他到面前:“不說?”
蔡二良原本還在朝門口的人使眼色,估計想找打手進來,如今見這掌力,知道遇上高手,嚇得連連搖頭,辯解:“小人騙各位又有什麼好處,那石先生,唉!先是城裡風大俠找上來的,說有位朋友要借一夜場子辦事,後來的事都是他們在聯系,小人其實不知情。”
何太平道:“風大俠?”
蔡二良忙道:“風千衛,風大俠。”
冷聖音丟開他。
何太平道:“他住在哪裡?”
蔡二良為難:“這風大俠也是別人介紹來賭錢的,小人倒還沒去他家拜訪過……”
旁邊溫香忽然開口:“我知道。”
眾人立即看她。
溫香垂首:“他與家父曾有往來,我跟著去拜訪過一次。”
照蔡二良的話,風千衛顯然與石先生狼狽為奸,堂堂溫掌門卻與風千衛有舊,嫌疑未免更大。
何太平看看冷聖音:“有勞溫姑娘領路。”
上卷 20.類似真情告白
走在長街上,眾人心情都壞到極點,後日便是初一,夜譚城長生果拍賣會將按時舉辦,如今只剩一兩天工夫,別說不吃不喝晝夜兼程趕去也沒那麼快,就算飛鴿傳書過去給趙管家他們,也來不及調集人馬應付。
冷醉忽然開口:“總算知道了石先生的線索,此人搶走長生果,嫁禍家父。”
雷蕾喃喃道:“不對,長生果其實沒在他手上,他只是利用長生果把那些人都騙過去,然後挑動他們自相殘殺。”
她說得這麼肯定,眾人反倒有點愣。
秦流風瞟著她:“猜測罷了,萬一長生果真在他手上,找到他就正好可以順籐摸瓜,查出卜老先生與冷前掌門之事。”
不是猜測,這次肯定是美人哥哥搞的鬼,長生果根本不在他手上,殺卜老先生搶長生果的凶手一定另有其人!雷蕾很想反駁,可她斷不敢說這次計劃是自己洩露給上官秋月的,闖了大禍,只得心虛地保持沉默。
公子道:“如今重要的是夜譚城那邊。”
一句話,所有人又陷入沉默。
領路的溫香突然停住腳步,轉身看何太平:“何盟主不妨飛鴿傳書夜譚城,或許還來得及。”
眾人搖頭。
何太平卻目光閃爍,示意她往下說。
溫香咬了咬唇:“可能……家父也去了。”
眾人反應過來,又喜又憂。
喜的是,溫庭從老友口中得知拍賣長生果的消息,隱瞞不匯報,肯定是打長生果的主意,如今他並沒來碧水城,很可能是半路得到消息趕去夜譚城了,身為三大門派之一的掌門,要爭奪長生果,勢必會帶西沙派頂尖高手前去助陣!
憂的是,溫庭既然想要長生果,會不會聽令行事?
秦流風道:“西沙派之勢,溫掌門之威,或能拖延幾日,倘若溫掌門肯出力,便是大功一件。”
冷聖音冷哼了聲。
“有些道理溫掌門會明白,”聲音一改平日的溫和,透著領袖該有的威嚴,何太平斷然道,“時間緊迫,我與秦兄弟去鴿站寫信,蕭兄弟與冷掌門跟溫姑娘去找風大俠。”眼睛看著公子,強調:“將他拿到客棧,待我回來再問。”
公子點頭:“放心。”
若是就地審問,風千衛坦白還好說,若不坦白,冷聖音報仇心切,指不定會干出什麼事。
交代完畢,何太平與秦流風離去.
碧水城南邊一帶都是居民區,不似別處喧嘩,夜已漸闌,空蕩蕩的街道上拖著長長的影子,腳步聲也顯得格外清晰,溫香領著眾人在一扇高高的大門前停下,上去敲門。
須臾,門開了一道縫,一個僕人探出腦袋,懷疑地打量眾人:“你們……”
公子道:“我們有急事求見風大俠。”
僕人猶豫了下,答應:“是,各位稍候……”
話未說完,門裡忽然響起一個女子的叫聲:“是什麼是!又是來找我爹賭錢的,叫他們給我滾!哄走!哄走!”聲音響亮,略有點尖銳,語速也很快,可見這女孩子不但心直口快,還是個急性子。
“是是是,”僕人似乎很怕她,連連點頭,轉臉看著眾人陪笑,低聲,“我們家大小姐……諸位明日再來?”
公子皺眉:“實在是有要事,有勞……”
“還跟他們羅嗦什麼,廢物!”一只纖美的手伸來將僕人推開,緊接著門“呼啦”被開得大大的,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子站在裡面,衣著簡單樸素卻難掩天生麗質,瓜子臉,櫻桃嘴,微豎的柳葉眉透著幾分潑辣,此刻更滿臉怒色,手執長鞭指著眾人,厲聲,“都給本姑娘聽著!我爹不賭了,今後少來找他,滾!”
鞭子劈頭蓋臉而來,這大小姐的功夫竟也不錯。
公子側身避開。
溫香忙道:“彩彩,是我!”
女子顯然認得她,立即收起驚怒之色,變作歡喜:“你怎麼來了!”又疑惑:“他們……”
“這是風大俠之女,風彩彩,”溫香跟眾人介紹過,又拉著她微笑,“如今也沒功夫跟你細說,這是百勝山莊蕭公子,那邊是……冷掌門,奉何盟主之命前來找風二叔有點急事。”
聽到百勝山莊之名,風彩彩望著公子愣了片刻,臉慢慢紅了,低聲:“方才我只是以為……我爹喜歡賭錢。”
公子略含歉意:“冒昧登門,還望見諒,不知風大俠……”看門裡。
風彩彩忙閃身讓路:“我爹已經睡了,想來你們定有重要事情,先去廳上坐坐,我叫他起來。”
公子點頭:“有勞。”
風彩彩臉更紅,責怪僕人:“還不去叫他們出來待客!”語氣已經柔和許多。
見到大人物,僕人也有點發呆,聞言忙答應著跑了.
客廳上的擺設很闊氣,椅子墊子靠背都是上好的,壁間掛著幅八仙圖,屏風上也畫著壽星童子牡丹等,看著雖花團錦簇富貴吉祥,卻始終缺少幾分雅致,可見這位風大俠並不是個有品位的人。
熱騰騰的茶剛上來,門外忽然響起風彩彩的嬌斥聲:“我爹明明就睡了,怎會不在臥房!是不是你們又放他出去賭錢了!”
“確實沒見老爺出去過。”下人苦惱。
“我說了多少次不讓賭,他敢出去,給我把門關了別讓他回來!”
自古只有爹管女兒,這風家卻明顯是女兒當家管著老爹,眾人聽得發笑,忙起身出去,見風彩彩正對著個下人發脾氣。
溫香勸解:“你不必著急,不知風二叔愛去哪家賭場,我們找便是。”
風彩彩忙收起怒色,笑:“沒事,我……”
話沒說完,忽然有個下人過來:“老爺的書房好象亮著燈,怕是還沒睡,在書房算帳吧?”
公子立刻問:“書房在哪邊?”
風彩彩轉身:“我帶你們去。”.
寂靜的小院,其中一間房果然亮著燈,映得窗紙明晃晃的。
“爹!爹!”風彩彩先是敲門,後來干脆改成了雙手拍,“爹!有貴客來啦,快出來!”
門內依舊無人應答。
眾人面面相覷。
風彩彩也驚疑,一腳踢開門:“爹!”
叫出這一聲她就愣住,案前椅子上空空蕩蕩,房間根本沒有人,案頭燈焰被進門這陣風吹得跳躍,忽明忽滅。
風彩彩埋怨僕人:“都沒人,誰把燈燃著的!”
“小人哪裡知道。”僕人邊叫屈,邊走過去要熄燈,誰知才邁出幾步,腳下就生了根似的再也不動了,眼睛死死盯著某個方向。
風彩彩不耐煩:“磨蹭什麼!”
僕人指著角落,結巴:“老……老爺!”
發覺不對,眾人都湧進屋。
牆角有個人。
不同的是,這個人頭朝地倒立著,因為他的雙腳被一對巨大的鐵釘高高釘在了牆上,看面容四十幾歲左右,眼睛睜得大大的,白的多黑的少,神色古怪,加上這詭異的姿勢,就像在做鬼臉。
風彩彩回神,尖叫著撲過去:“爹!”.
風千衛的遺體被放下來,僕人們都被嚇得不輕,所幸有溫香幫忙理事,指揮人出去購置棺材等等,冷醉默然坐在旁邊,惟獨風彩彩伏在父親屍體身上哭泣不止。
“殺人滅口,”公子檢查過屍體,起身,“長生果拍賣會後日便要舉辦,石先生應該到夜譚城了,可見他還有幫手。”
這麼有創意的手法,多半就是千月洞干的!雷蕾既驚且怕,美人哥哥心狠手辣殺人如麻,今後自己的身份若洩露,更要被“小白”當小魔頭宰了。
見風彩彩可憐,她愧疚不已,走過去想要安慰。
哪知風彩彩忽然拉著公子跪下:“百勝山莊向來主持公道,求蕭公子為家父報仇!”
習慣雷蕾更強悍的動作,公子也沒覺得不妥,扶她起來:“風姑娘放心,此事何盟主必會詳加調查,還你公道。”
風彩彩再也忍不住,撲在他懷中痛哭。
公子有點無措:“風姑娘……”
旁邊雷蕾看得不對,馬上過去輕言安慰,順便費力將風彩彩拉到自己懷中,的確是美人哥哥對不住你,不過要尋求溫暖懷抱,老娘也能給!
感受到此女強烈的不滿,公子一聲不吭退開。
正在此時,門外響起輕微卻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冷聖音帶著何太平與秦流風走進來.
安撫過風彩彩,何太平道:“令尊日常與誰來往最密切?”
風彩彩已經收了淚,仔細想了想:“我爹愛賭錢,他的朋友都是在賭場裡認識的,我也不清楚這些事,找上門的都被我趕走了。”
何太平道:“令尊很喜歡賭錢?”
風彩彩點頭,略顯慚愧。
旁邊一個忠實的老僕幫著解釋:“老爺好賭,又總是輸,去年差點搬東西出去當,幸虧有大小姐當家攔著,否則這家早就……”搖頭。
何太平掃視四周。
老僕明白他的意思:“這些都是新置辦的,老爺後來跟人合伙做生意,賺了許多。”
風彩彩忽然道:“方才他們在王裁縫處訂下了壽衣,麻煩你老先過去看著,別叫他們偷懶,趕著做好的。”
老僕答應著離去。
見眾人都看著自己,風彩彩沉默片刻,低聲道:“其實……這件事我也不敢對外人說,父親嗜賭,半年前家裡已經很艱難,只不過有天夜裡,他忽然拿了一匣子銀票給我,足足有二十五萬兩,說是跟老友合伙做了筆生意,我當時便懷疑,可他老人家無論如何不肯洩露,因這些銀子來得不明不白,我怕有不妥,就按他的吩咐置辦了幾件東西,其他的至今沒敢動用。”
當下領著眾人去房間,果然取出了一匣子銀票,市面通行的那種,眾人已明白了大半,這銀票應該就是那石先生給的,風千衛貪圖錢財為其辦事,如今反被他滅口。
何太平道:“夜譚城之事刻不容緩,明日一早蕭兄弟秦兄弟與南海派幾位高手跟我趕過去,冷掌門與幾位姑娘留下來幫忙處理風大俠的事,再……”
冷聖音道:“我去夜譚城。”
“冷兄弟,大局為重,”知道他報仇心切,何太平搖頭,“或許這是石先生的詭計也說不定,若我們都離開,誰來護這幾位姑娘的安全……”
冷聖音不語。
何太平拍拍他的肩膀,微笑:“處理完這裡的事,盡快趕來與我們會合。”.
因溫香與風彩彩要好,正可以幫忙理事,當夜眾人便沒再回客棧,留了下來。
明天“小白”就要跟去夜譚城,雷蕾怎麼也睡不著,若這次主謀真是上官秋月,他應該也去了,既有意挑動江湖禍亂,爭斗恐怕在所難免,“小白”的武功雖然好,論心計卻是萬萬敵不過的,再加上他知道“小白”身上那玄冰石的秘密……
翻來覆去許久,她還是披衣下床。
門外赫然站著個熟悉的身影,一如平日的挺拔,由於是背面,略顯寂寥,聽到開門聲,他立即轉身看過來,似有點尷尬。
雷蕾馬上撲過去抱住他,樂:“小白小白!”
熱情的擁抱讓公子有點窘迫,看看四周,低聲:“放手。”
可惜這句話雷蕾已經聽得太多,產生免疫,何況以此女的脾性,到嘴的東西哪會輕易松口,趕緊在他身上蹭蹭:“我發現一件事。”
公子看她。
“你怎麼不臉紅了?”雷蕾不怕死地伸出爪子,想挑戰新難度標准,進一步侵犯那張俊臉。
“……”這回公子毫不客氣將她從身上扯開,順手點穴。
雷蕾怒:“你……”
古板!木頭!送上門的豆腐都不吃!笨蛋!小白!不解風情!後面諸如此類的話,在公子忽然展露邪佞一笑之後,通通被吞了回去。
他斜瞟著她:“明日我與何兄他們要去夜譚城。”
雷蕾忙道:“我正要來找你。”
公子反倒愣住:“找我?”
雷蕾斟酌了一下:“這次很可能只是魔教的陰謀。”
“恩。”
“若遇到上官秋月,別單獨去,要……以大局為重。”保全兩個最好。
“恩。”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若他們人多打不過,一定要先跑,要知道你身上的責任還很重。”依“小白”的性子太容易去當英雄了。
“……”
“千萬不要讓別人接近,比如像我這樣抱你。”
“……”
其實雷蕾的本意是提醒他當心身上的玄冰石,以防被人算計,思想是難得的純潔,可公子原本正常的臉又開始泛紅了。
囑咐完一堆話,雷蕾才想起:“你是來找我的?”
公子沉默片刻,解開她的穴:“我樹敵不少,你最好跟緊冷掌門,若不慎落入他們手上,不要作對,就說是……我的親眷,他們該不會太為難。”
這麼說無疑是加大自身利用價值,更容易會被人當作把柄讓他自動上鉤了。雖然知道美人哥哥不會下手,雷蕾還是感動,忘記方才的教訓,抱住他:“小白你真好!”
公子抽抽嘴角,忽然臉更紅,拉開她就走。
背影消失,雷蕾正在遺憾,卻聽得耳邊有人說話:“真好的小白,可惜跑了。”
不知何時秦流風已經站在了身後,風流倜儻的姿態,卻是滿臉欠扁的模樣:“只關心小白,雷蕾姑娘未免太偏心。”
雷蕾瞪眼,轉身進屋,“砰”的關門。
門外傳來笑聲.
除夕剛過,天氣反驟然變冷,正是寒梅飄香的時節,竟又下起了小雪,滿城飛絮,落地即化,只簷上枝頭抹著淺淺一層,倒也為新年增添了十分喜氣與韻味。
然而就在此時,一個令人無比震驚的消息在江湖上炸開,夜譚城有人暗中拍賣長生果,數百人爭斗喪命,長生果下落不明,幸虧西沙派溫掌門及時阻止,避免了更大的事端,至此,長生果的事才從暗地轉到了台面上,許多原本不知情的人也知道了。
天色昏暗,三女走在大街上。
自公子等人離開,雷蕾便留在風家,與溫香二人共同幫忙安排風千衛的後事,冷醉卻被冷聖音派人送回去了,如今聽到夜譚城出事,冷聖音再等不得,風千衛好友不多,只停了幾日便匆匆落葬,風彩彩想為父報仇,急欲知道“石先生”的下落,於是將家中事務盡數托付給幾名忠實可靠的舊僕,准備與眾人一起趕過去。
明日便起程,三女准備購置幾樣東西,因怕冷聖音跟著不自在,加上風彩彩與溫香都是自幼習武,街上人這麼多,所以只讓他在左邊街口等候。
“賣花咧,紅梅白梅花——”
清脆的叫聲響在耳邊,卻是一群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們站在巷子口賣梅花,紅撲撲的臉蛋十分水靈可愛,加上她們嘴又甜,因此生意比別處賣花的都好。
見小姑娘們不停招手,雷蕾欲哄風彩彩高興,拉她:“有賣白梅花的,我還沒見過,過去看看?”
溫香笑:“你們兩個玩,我去買點正經東西。”
雷蕾果然拉著風彩彩過去,剛到巷子口就有一群小姑娘迎上來,二人很快被幾十枝梅花圍在中間,紅紅白白煞是好看,冷香撲鼻而來,沁人心脾。
正要問價格,冷不防巷子裡面有人叫:“她們的都沒我的好!”
二人循聲望去,果見那籃中梅花枝枝挺秀,都是精挑細選過的,女人天生愛美麗的東西,連紅著眼的風彩彩也忍不住跟著她走進巷子去看。
那姑娘遞給二人一人一枝:“香得很,兩位不信就聞聞看。”
大約是身處花叢的緣故,馥郁的香味熏得雷蕾有些頭暈,她正要說話,旁邊風彩彩卻臉色大變,迅速將花丟開:“你們……”
頭腦越發昏沉,二人軟軟倒下。
上卷 21.人質也不好混
腦子裡意識逐漸恢復,如同躺在火堆旁,全身發熱,竟似冒了不少汗,雷蕾張開眼,發現自己真的躺在一個巨大的爐子旁邊,腦袋離爐門不遠,裡面烈火熊熊,烤得右半邊臉隱隱作疼,十分像影片裡的焚屍爐,頓時嚇得她全身寒毛豎起,慌忙想要移動身子,誰知接著就聽到有人在說話。
“就是她們?”問話的是個男人,聲音低沉沙啞,語氣陰狠,似乎很不耐煩。
“正是。”女人的聲音有點耳熟。
“殺了便是,還用帶回來。”
哇卡,要被殺了!雷蕾一動不敢動,悄悄轉臉看,卻見一男一女站在不遠處。女人側身而立,正是那個賣梅花的姑娘;男人穿著黑色帶銀灰色花紋的袍子,背對著這邊,看不清模樣,只知道他身材極其高大,上官秋月也很高,但由於臉太過美麗,那樣的身材只會讓他看上去儒雅而不失陽剛之氣,可這個男人,卻高大到讓周圍的人感到壓抑。
女人道:“何太平數次與我們作對,屬下原本是想就地解決兩個讓他們看看,只是這個叫雷蕾的丫頭與蕭白關系似乎不一般,所以帶回來問問,或許對谷主有些用處。”
男人意外:“蕭白?”
女人道:“上次他在同人山又殺了我們幾個兄弟,這丫頭若真與他有關,谷主看是不是先留著……”停住。
雷蕾立時恍然,聽說蕭白因花姑娘之事出外尋找陪嫁丫鬟,路過同人山時,曾順手修理過幾個魔教中人,看來說的就是他們,而且上官秋月要找自己容易得很,該不會使這種手段,他們既不是千月洞,那就只剩下一個可能——傳奇谷!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傳奇谷!這男人被稱為谷主,除了傳說中那個殺師父強娶師娘的傳奇谷谷主傅樓還有誰!雷蕾激動,他們竟然沒去夜譚城搶長生果,莫非也是早就知情?難道這次根本不是千月洞設計,而是傳奇谷?
來不及多想,只聽傅樓道:“等她們醒了問,有用就留著,沒用就殺了。”
同樣一個“殺”字,在上官秋月說來,顯得雲淡風清,讓聽的人涼到骨子裡;而這個人完全不同,他說的時候語氣竟然很興奮,仿佛天生就喜歡這個字。
女人答應,壓低聲音匯報其他事情。
雷蕾屏住呼吸,悄悄坐起身,發現旁邊的風彩彩也已經醒了,不由心中一動,風彩彩自幼習武,只要出了這道門,要逃出去也不是全無機會,總比被留下來要挾“小白”好,於是她趕緊眨眼示意,用口型比了“傳奇谷,快走”幾個字,風彩彩領悟過來,拉著她往門邊挪。
剛到門邊,耳畔就響起一聲冷哼:“想跑?”
緊接著風彩彩好象被人從後面拉了一把,倒飛回去,“砰”的撞在牆上,然後滾到地下,口吐鮮血昏迷過去。
一切只在瞬間,雷蕾發怔。
“你和蕭白什麼關系?”這個人象鬼一樣,不知不覺就已經站在了身後.
陰惻惻的聲音讓雷蕾回過神,她只在電視裡看到過這樣的場景,根本不清楚風彩彩究竟是死是活,心裡大急,驚叫著要撲過去查看:“彩彩!”
手腕“喀嚓”一聲,劇痛傳來。
雷蕾痛呼。
此人毫不留情,仍扣著那只傷手不放:“和蕭白什麼關系?”低沉的聲音裡帶著不容抗拒的味道。
為了減輕疼痛,雷蕾不敢再動。
正如想象中那樣,那是一張陰冷而充滿惡意的臉,雖然已不如上官秋月與公子年輕,卻仍舊俊美,不過這種美麗只有一半,因為他右臉上有塊極大的難看的疤痕,如同被火烙過,或許是它太丑陋,反而襯得另外半張臉更美,讓人忍不住要去想象他從前的容貌。
雷蕾可沒心情去想象,這可怕的男人已經在緩緩轉動她的傷手,痛得她眼淚直流。
深邃的眼睛,裡面流露出的卻是純粹的狠毒。
想到他剛才處置風彩彩,出手間全無半點憐惜,雷蕾清楚,若此刻回答稍有不慎,他絕對會當場解決自己,於是忍痛道:“我是他的親戚。”
“親戚,”傅樓改用三根手指掐住她的頸,“蕭白有姓雷的親戚?”
有力的手臂給人一種不可撼動的感覺,雷蕾相信,他絕對能把她輕易捏死並丟進火爐,隨著頸間手指收緊,窒息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她急忙道:“我是他的夫人!”
喉間的壓迫感驟然消失,傅樓沒說話,目中盡是懷疑之色。
雷蕾喘息,解釋:“將來的夫人,我們最近才定的。”怕他再進行盤問,干脆胡編:“我因為失憶了,正好他路過救了我,所以我,咳,那個,以身相許。”
傅樓丟開她。
手斷了?雷蕾含淚托著受傷的手,後退幾步。
“安排妥當,別怠慢貴客。”“貴客”兩個字仿佛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旁邊那女人應下:“那一個……”指的是風彩彩。
“沒用,殺了。”
雷蕾大急:“我們一起的,要殺她,先殺我!”
傅樓冷笑,正要說話,門外卻有個丫鬟匆匆跑來:“谷主,夫人請你過去呢。”
剎那間,雷蕾以為自己看錯了,那陰冷的眼睛裡竟掠過一絲溫柔的光彩,傅樓看了地上的風彩彩一眼,隨口:“暫且留著。”轉身快步離去.
夜,窗外雪花靜靜地飄落,比白天又大了些,房間只能聽見呼吸聲,沒有派太多人看守,因為不需要。
床上風彩彩仍昏迷不醒,呼吸卻已經平穩,雷蕾擔心的是自己,左手自手腕以下半點使不上力,恐怕傷到了骨頭,腫脹疼痛的感覺讓她翻來覆去睡不著,而此刻又有誰會來管一個俘虜?對於傳奇谷來說,人質有命在,有繼續留著當誘餌的價值就夠了,殘廢不殘廢都沒關系。
點點雪花隨風飛入窗戶,冷冷的,雪已經下了整整一天,地上都積起了薄薄一層。
雷蕾就這麼站在窗前,看著燈光裡的雪花發呆。
白影閃過。
正在吃驚,一只手臂從後面伸來將她擁住:“小春花,怎的這麼不當心,竟被傅樓抓來了。”柔和的聲音似在責怪,帶著更多寵溺。
熟悉的散發著馨香味的懷抱。
寒冷孤獨的境地,聽到這樣的聲音,還有這樣的擁抱,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所有支撐的力量忽然間全部消失,心底似有萬般委屈,雷蕾眼淚直掉,哽咽:“哥。”.
天上本沒有月亮,身邊人的光彩卻映得窗外冰雪生輝。
衣袍也是冷冷雪色,他的體溫原本有些偏低,但與外面的寒氣相比,居然又顯得溫暖許多,至少,雷蕾覺得很暖和。
上官秋月扯過她的袖子,替她拭淚:“好好的哭什麼。”
雷蕾瞪眼,繼續哭:“我的手斷了。”
上官秋月這才留意到她的手,仔細一看,笑了:“不過是脫臼,沒斷。”
一聽沒斷,雷蕾放心許多,可憐巴巴地望著他:“痛啊。”
上官秋月哄她:“不哭,哥哥給你治。”
他小心地托起那只手,就這麼將她圈在懷裡,緩緩推弄。手指冰涼如玉,力道不輕不重,腫脹的手腕似乎也沒那麼痛了,雷蕾正在走神,冷不妨聽到“喀嚓”一聲。
“哇——”她張嘴痛呼。
幾乎是同時,上官秋月俯下臉。
呼聲盡數被吞去,短暫的悶哼聲之後,便陷入死水般的沉寂,冰涼的唇與溫熱的唇相觸,那感覺……
心跳耳熱,更多的卻是驚駭,雷蕾腦中一片空白。
“你看,不疼了,”不知何時上官秋月已經離開她的唇,微笑著舉起那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別亂動,過幾天就好得和以前一樣。”
初吻居然給了哥哥!哇哇,雖說是美人不吃虧,可那是哥哥!怪不得小春花當初會跳崖尋死,搞不好就是因為兄妹□!太雷了太雷了,兄妹!
雷蕾哪還顧得上手,迅速從他懷中跳開:“你你你……”
上官秋月笑:“怎麼了?”
怎麼了?你問我怎麼了!雷蕾本欲橫眉質問,偏偏那張臉上除了儒雅的笑容,全無半點猥褻,於是她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了,表情怪異:“這個……你剛才……做什麼!”
“方才?”上官秋月明白過來,“方才怕你叫喊,引來外人,哥哥兩只手都沒空,只好輕薄你了。”將她拉回懷中,親切地補上一句:“自己哥哥,怕什麼。”
怕什麼?雷蕾有苦說不出,笑得比哭還難看,瞧這話說得多順溜,每次都拿它來擋,吃豆腐還吃得名正言順了!別說老娘不是你妹妹,就算是,也不能跟親生哥哥接吻!
上官秋月摟著她,低頭:“蕭白有沒有這麼輕薄過你?”
“小白”?雷蕾終於從那雙閃閃的眼睛裡捉到了一絲促狹之色,頓時沒好氣:“你……”
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上官秋月就“啊”了聲,笑道:“他是君子,是好人,自然不會對你怎樣,我應該問,你有沒有這麼輕薄過他?”
雷蕾馬上無語。
果然還是哥哥深得我心!.
上官秋月放開她:“怎麼被抓來的?”
來自哥哥的輕薄,這這……唉!雷蕾打腫臉充胖子,撐著場面將被綁架過程詳細敘述一遍,末了哼哼:“傅樓肯定想借我要挾小白。”
上官秋月含笑點頭:“很好。”
知道你變態,雷蕾如同被霜打了的茄子,有氣無力地試探:“你沒去夜譚城?”
上官秋月道:“我去做什麼。”
雷蕾道:“拍賣長生果是假的。”
“當然,”上官秋月微笑,“傅樓也在找長生果,我原本是想借著此事,將他與那些人引到一處互相打打,何太平定會趕去阻止,正好讓他們兩個碰上一碰,想不到被傅樓識破,這倒罷了,夜譚城那些人打得正熱鬧,突然又冒了個溫庭出來,也不盡興。”
互相打打,碰上一碰,什麼人品啊!讓這麼多人自相殘殺,他在旁邊看熱鬧!雷蕾被他笑得渾身發毛,打個寒噤:“風千衛是你殺的?”
上官秋月不在意:“他見過石先生,殺了少個麻煩。”
雷蕾鼓起勇氣,干脆將心底疑惑全都問了出來:“長生果拍賣會是你設計的,你知道我們會來碧水城,何盟主有行動,所以臨時把地點改在了夜譚城,石先生是你的人?”
上官秋月道:“當然不是,石先生只是想發發財,你看他賣個消息就是一萬兩,不過江湖大亂對我沒壞處,所以就順手幫一幫他,免得他被何太平逮住。”
雷蕾意外了:“石先生是誰?”
“是誰都沒關系,”上官秋月顯然不願多透露,柔聲,“長生果不在他手上,哥哥將來定會替你找到真的長生果。”
“真的長生果在哪兒?”
“不知道。”
這點他應該沒說謊,雷蕾不再追究,感慨:“一個長生果惹出這麼多事,還不如沒有。”
上官秋月道:“是那些人自己貪心,與長生果有何干系。”
雷蕾道:“只要是人,多少都會貪心,可這件寶貝實在太神,讓他們因為貪心變得不顧一切,甚至殺人,先是卜老先生,再是冷前掌門……”
上官秋月忽然笑了:“冷影?他死得的確冤枉。”
發現話中有蹊蹺,雷蕾忙問:“當初三大派掌門上了華山頂,冷影卻死了,到底是誰干的?”
上官秋月道:“還能是誰,當然是溫庭了。”
雷蕾懷疑:“你怎麼知道?”
“我看見的。”
“當時你也在山上!”
“是。”
雷蕾目光閃爍:“真的不是你?”
“西沙派掌法剛猛至極,我便想,也使不出來,”上官秋月愉快,“都說長生果在冷影手裡,華山頂之約,冷影總不承認,溫庭便私下追上他質問,不小心就把他打死了。”
雖然溫庭的嫌疑一直是最大的,但如今真的確定,雷蕾還是很失望,殺父之仇,溫香與冷聖音之間注定是段狗血戀情了.
幾片雪花被風吹進窗,沾在上官秋月潔白的衣袂上,那馨香味也變得有些冷。
雷蕾咳嗽:“你身上好象不怎麼暖和,多穿點兒。”
上官秋月微笑:“我喜歡冷。”
雷蕾詫異。
上官秋月轉身:“我走了。”
雷蕾慌得抱住他的手臂:“我呢?”
上官秋月道:“傅樓不會殺你,你留下,正好讓他收拾蕭白。”
雷蕾暴走:“可那個人脾氣不好,要是他沒事就來扭斷我的手打斷我的腳怎麼辦,我不要在這兒,快帶我出去!”
上官秋月歎氣:“你當這是什麼地方,外頭守備森嚴,哪還能帶人走。”
雷蕾愣:“你要丟下我?”
上官秋月看著她半晌,笑道:“哥哥怎會丟下你,想要出去又有何難,過來,我告訴你個法子。”
雷蕾忙踮起腳尖,附耳過去。
上官秋月低頭在她耳畔說了幾句話。
雷蕾不敢相信:“這能行?”
“哥哥會騙你?”
“可……出谷之後,他又派人殺我怎麼辦?”
“我在外頭等著,誰能殺你,”上官秋月摸摸她的腦袋,“你還沒回答哥哥,有沒有輕薄過蕭白?”
敏感問題,雷蕾不答。
上官秋月輕哼:“床上那丫頭醒了。”
忘了房間還有個風彩彩!雷蕾嚇得回頭去看,果然見風彩彩正伸手揉著眼睛,似剛醒來的樣子,於是急忙催他:“你快……”停住。
哪裡還有上官秋月的影子!.
公元二零零八年,某月,某日,夜。
電腦屏幕閃閃,旁邊坐著兩個人。
其中一個仔細看了許久,搖頭:“設計錯了吧,這又不是虐文,怎麼讓她受傷了?”
另一人遠遠靠著椅背,白眼:“我加的,痛一痛有啥大不了,小樣的想要我的酒樓停業整頓,不給點顏色看看不知道厲害。”
上卷 22.冰雪中有聖母
且說轉眼間上官秋月已經離去,風彩彩也醒了,雷蕾急忙過去將她扶起,關切地問:“你怎麼樣?嚴不嚴重?”
風彩彩搖頭:“我會運功療傷,沒事。”
雷蕾放了心。
風彩彩忽然看著她問:“方才那人是誰?”
她看見上官秋月了!雷蕾緊張地支吾:“是我……認識的一位大哥。”
風彩彩震驚:“能闖進這裡來,他的武功必定江湖少有,只是……他就這麼走了?”
看來她並不認識上官秋月,雷蕾大大地松了口氣:“他不能帶我們走,不過我現在有法子逃出去了。”
風彩彩驚喜:“怎麼出去?”
“你先療傷,明天再說,”雷蕾心中一動,編鬼話,“我那位大哥是個世外高人,不喜歡在江湖上露面,所以這事你千萬不要跟別人提起。”
風彩彩雖有疑惑,還是點頭應下了。
二人計議已定,雷蕾安心地躺下休息,風彩彩自運功療傷.
雪整整下了一夜,第二日清晨起來,地面已經鋪了厚厚一層,天上還在不停飄落,風彩彩的傷已經好了許多,雷蕾更加高興,商量好計劃便出門了。
“說不定那個人會出來賞雪,肯定在園子裡景色最美的地方。”
“有用嗎?”
“應該有用。”
二人被關押的地方是個極大的花園,雪中景致極美,銀裝素裹,玉樹瓊花,園中小徑已完全消失,幸虧穿的是靴子,才不至弄濕了腳,二人相互攙扶著朝園西走了大約一盞茶工夫,遠處隱約傳來笑聲,似是女子。
雷蕾大喜,拉著風彩彩就要過去看,誰知就在此時,面前突然閃出兩名紅袍人,沉著臉,攔住了去路。
“站住,那邊不能去!”
“大哥,我們出來賞雪,不會跑的。”陪笑。
“夫人在賞雪,快回去。”
“可那邊景色很好啊。”不捨。
“走!”
對方直接下達了命令,毫無商量的余地,雷蕾只得洩氣地作勢要轉身,暗中用力捏了下風彩彩的手。
風彩彩忽然驚叫:“那是誰!”
兩名紅袍人下意識扭臉,就這麼剎那間的功夫,身旁風聲響動,風彩彩已帶著雷蕾繞過兩人,用盡全力往笑聲處掠去。
“站住!”咆哮。
感受到身後襲來的掌風,風彩彩急中生智,落地時腳尖往後一踢,剎那間雪片如塵沙般飛揚。
兩名紅袍人被雪迷了眼睛,大罵:“臭丫頭!”
小小伎倆讓他們緩了下身形,但高手還是高手,片刻工夫又將追上,雷蕾知道此刻情勢危急,因此在望見遠處幾個五顏六色的人影時,就扯開嗓子大呼:“夫人!夫人救命——”.
冰雪世界,兩個丫鬟攙扶著一個婦人立於梅花叢中,旁邊另有兩個丫鬟,一個抱著瓶子,一個拿著剪刀作勢要剪,幾個人原本在說笑,聽到叫聲都轉過臉來。
看到那婦人之後,雷蕾完全相信上官秋月的話了。
這位谷主夫人生得很美,病態的美,瘦削的臉映著紅梅白雪,微笑使她看上去很年輕,甚至不滿三十,略帶疑惑的眼神透出幾分單純,雖然披著名貴美麗的紅羽大氅,卻還是能清楚地讓人感受到那副身體的孱弱無力,當真是我見猶憐,為了娶到她,傅樓不惜背叛師門,犯下江湖上最不可饒恕的弒師大罪,投身魔教十余年。
怪不得傅樓強娶師娘,原來師娘這麼年輕貌美!雷蕾正在胡思亂想,風彩彩已經帶著她落下,身後的掌風不知何時已經撤去,可見誰也不敢當著這位夫人的面動手。
夫人不解:“你們……”
兩名紅袍護衛緊張:“她們是谷主請來的客人,不知規矩沖撞夫人,屬下這就帶她們走。”說完就要上來拿人。
雷蕾跳開:“夫人救命,他想殺我們!”
夫人果然制止二人,溫柔地:“姑娘別怕,他們從不敢殺人的。”
從不敢殺人?雷蕾神色古怪:“可傅谷主想殺我們。”
夫人笑了:“傅樓不會殺人。”
此話一出,雷蕾徹底無語,奶奶的他傅樓要是不殺人,上官秋月就該改行當慈善家了,這不是天大的笑話麼!
旁邊風彩彩忍不住了,她脾氣本來就暴躁,此刻豎眉冷笑:“傅樓不會殺人,那他無緣無故把我們抓來是什麼意思?”
夫人皺眉:“傅樓抓她們來的?”
兩名紅袍護衛哪裡敢承認,其中一個硬著頭皮解釋:“夫人休要聽她們胡言亂語,這兩個丫頭的朋友總是找我們傳奇谷的麻煩,因此谷主好心請她們來做客,想要和那位朋友談一談,商量個和解的法子。”
夫人展顏:“我說呢,傅樓是好人。”
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太強了!雷蕾與風彩彩都聽得目瞪口呆,這位夫人真夠單純,難道她根本不知道傅樓在江湖上做的事?
風彩彩怒道:“傅樓作惡多端為害江湖,你還說他是好人!敢問夫人,你的前夫袁志海呢,他是被誰害的?”
提到這名字,夫人的臉立刻變得煞白。
“夫人忘了,你的身份本是傅樓的師娘,”風彩彩冷笑,緊逼,“袁大俠為人正派美名遠揚,江湖上誰不知道,傅樓犯下弒師大罪,你不報仇就罷了,竟心甘情願跟著仇人,還說他是好人!你……”猛地停住。
“夫人!”丫鬟驚叫.
“不,那不關他的事,是我,”夫人臉色煞白,雙唇哆嗦,口內喃喃地,“傅樓是好人,他沒有做錯事,你們不能全怪他……”單薄的身體微微發抖,失魂落魄的模樣讓她看上去更加虛弱,縱然被丫鬟扶住,她整個人仍舊搖搖晃晃,似要被風吹倒。
幾道仇恨的目光射來。
雷蕾扯扯風彩彩的袖子,示意她別再說。
風彩彩雖然也詫異,有些過意不去,卻還是不能接受“傅樓是好人”的說法,輕哼了聲:“我說錯了麼,那些壞事難道不是他做的?虧你還當他是好人,黑白不分!”
兩紅袍護衛大怒,揮掌上前:“混帳!”
“住手!”夫人喝止二人,顫聲,“別打,讓她們走。”
兩紅袍護衛不甘,咬牙低喝:“滾回去!”
事情鬧成這樣,回去豈不是死定了!雷蕾忙改口:“是我們說錯了,傅谷主是個好人,他殺的人肯定都是該殺的,剛才誤會了,夫人你別計較。”
見她顛倒黑白,風彩彩不悅:“你……”
我們還靠人家脫身呢!雷蕾拿胳膊碰碰她:“你什麼,傅谷主本來就是好人!”
“沒錯,他是好人。”夫人喃喃自語。
雷蕾陪笑:“我們專程來見夫人,其實是有事相求。”
夫人漸漸平靜下來,臉色好轉,疑惑:“你有什麼事?”
雷蕾道:“是這樣,傅谷主無緣無故把我們請來,家裡人都不知道,我們想回去,這些下人又不肯放,所以我妹妹對傅谷主有點誤會,只好來求夫人作主,放我們走。”
夫人莞爾:“傅樓行事怎的這麼鹵莽,既想回去,就走吧。”
兩名紅袍護衛急:“夫人,是不是等谷主回來再說?”
夫人柔聲責備:“哪有強留客人的道理,人家想走,便該放人家走。”
雷蕾喜得連連道謝,心裡卻又打主意,就這麼走,只怕剛出園子就被人逮回去了,於是她動起心思:“園中景色不錯,谷外的雪景肯定更好,不如夫人一起出去看看,也好送送我們,免得他們又不肯放人。”說著作出親熱的模樣,走到她面前:“在這兒作客一天了,還沒有機會認識夫人,真是失禮。”
夫人略作思量:“也好。”
兩紅袍護衛馬上阻攔:“這不妥,夫人當心……”
夫人打斷他們:“送客是應當的,這麼多人跟著能出什麼事。”
其實她身邊幾個丫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的確不用擔心,兩名紅袍護衛不敢再多說,思量著還是快些趕去稟報傅樓為上:“那屬下就先告退了。”
雷蕾豈會不知道他們打的主意,立即親熱地將二人拉住:“兩位大哥不想送我們?”
兩名紅袍護衛汗毛直豎,瞪眼:“你……”
夫人笑道:“客人喜歡,就一起送送吧。”
見那兩人郁悶的模樣,雷蕾腸子都快抽筋了,有說有笑跟著往園外走,一路上果真沒有遇到任何阻攔.
“姑娘怎麼稱呼?”
“我叫雷蕾,夫人呢?”
夫人小心地:“游絲。”
這麼柔弱單薄的身體,一陣風都能吹跑,的確襯得上“游絲”二字。雷蕾試探:“傅谷主對夫人很好。”
游絲垂下眼簾,唇角微微揚起,卻沒有多少笑意:“他是做過很多壞事,但如今他已經答應過我不殺人了,你們別怪他。”說到“別怪他”三個字,語氣竟似在乞求。
雷蕾沒有說話,真是個天真的女人,以為丈夫改過就好,把所有的事都想得太簡單了,已經走上這條路,就算傅樓不想殺人,情勢也會逼他動手,所謂的正道人士是絕不會放過他的,他必需有足夠的魄力與白道對抗,保護自己的妻子,震懾自己的部下,不然傳奇谷早就瓦解了,失去谷主身份只會招來更多追殺,何況傳奇谷的人已經習慣他們的特殊管理方式,敬畏強者,谷主不能立威,就會滋生叛亂。
“一失足成千古恨”,不是所有的錯誤都能改正。妻子是聖母,卻不能改變丈夫是魔頭的命運,傅樓能做到的,估計就是不當著妻子的面殺人。
光憑這份苦心,足見傅樓對妻子的一片真情,可他對別人是絕對的心狠手辣,得快些出谷!想到這,雷蕾邊講趣事,邊催著游絲加快腳步朝谷外走。
怕什麼來什麼,剛剛出谷,就看見了傅樓。
那雙眼睛更凶狠了許多,似要將雷蕾當場斬殺,然而下一刻,它流露出的溫柔簡直讓雷蕾不敢相信。
“絲絲!”半邊俊臉掛著微笑。
蒼白的臉上泛起幾絲紅暈,游絲指著雷蕾二人,嗔道:“我送這兩位姑娘回去,你把她們強留下來做什麼。”
傅樓道:“我原本也打算送她們走的。”
游絲寬慰:“那就好,我還以為你真要為難她們。”
風彩彩別過臉,雷蕾卻連連點頭:“是我們錯怪傅谷主了,傅谷主是好人,怎麼會為難我們,夫人好福氣。”
這話倒讓傅樓很意外,看了她一眼。
雷蕾小心翼翼:“這個,我們是不是可以……告辭了?”
傅樓輕哼一聲,替妻子緊了緊大氅,就像呵護小孩子般:“這麼冷,又跑出來吹風,回去吧。”
“你別生氣,我這就回去,”游絲好脾氣地笑,“我很喜歡她們,這麼大的雪,兩個姑娘家怎麼走路,不如你代我送送?”
雷蕾嚇得:“不用不用,我們自己能走。”開玩笑,真要你老公送,就是送咱們上西天了。
游絲不再勉強:“那就慢走,恕我不能遠送。”
“多謝夫人,後會有期。”雷蕾拉起風彩彩就跑.
大地茫茫一片,少有雜色,谷外的風很大,雪花片片飄落,根本看不清路,行走起來也分外艱難,二人幾次失足,幸虧風彩彩身懷武功,才不至出事。
傅樓居然沒有派人追殺。
雷蕾又是意外又是喜悅,感歎:“聖母啊,這麼好的女人上哪兒找!”
風彩彩撇嘴:“她若真好,就該替袁大俠報仇。”
雷蕾對游絲非常有好感,覺得她並不像傳說的那麼不堪,這樣一個女人,只有別人騙她,她絕不會騙人的,只是傅樓殺了她的前夫袁志海,她不僅沒有怨恨,還百般維護說“不是他的錯”,難道是袁志海的錯?據說袁志海名聲很好……想了半天還是不通,於是她歸納為:誰叫袁志海娶這麼個年輕漂亮的老婆,老夫少妻,怪不得會出毛病!明明傅樓和游絲更般配嘛!
風彩彩審視了一下地形,揣測:“聽說宮山一帶是傳奇谷的勢力范圍,想必這地方就是,離碧水城有些遠,像這麼走只怕要走上整天。”
雷蕾擔心:“冷掌門一定在到處找我們。”
“原本他就急著要去夜譚城,如今耽誤行程了,我們該快些……”說到這,風彩彩忽然臉色驟變,倏地停住腳步,“我道傅樓怎會這麼輕易放過我們,原來是這樣!”
雷蕾莫名:“你……”
風彩彩咬著唇,秀眉緊皺,呼吸急促,緊緊抓住她的手臂不放。
發覺不對勁,雷蕾心裡“咯登”一聲,改用雙手扶她:“怎麼了?”
“有毒。”費力地吐出這兩個字,風彩彩終於撐不住俯身,“噗”的噴出一口黑稠的液體,跟著身形晃了晃,栽倒在雪地上昏死過去。
“彩彩!”雷蕾驚慌,急忙伸手試探,幸好還有呼吸,可接連叫了幾聲都沒回應,不由頹然坐倒。
剛出谷風彩彩就中毒,下毒的人是誰還用說?怪不得傅樓這麼輕易就放二人離開,原來他早就料定二人會回去求解藥,可若是此刻回去,再要逃出來就難了,依傅樓的性子恐怕還要折磨幾下解氣,何況自己身單力薄,怎麼把風彩彩搬回去?
怎麼辦?在這兒呆久了也會凍死餓死,雷蕾失魂落魄地坐在雪中,實在是以前從沒經歷過這種事,此刻又冷又累,再也提不起精神來應付了。
“怎的坐在地上!”略帶責怪的聲音,一雙手迅速將她從地上拉起來。
上卷 23.墮落人間之月
冰天雪地,潔白的衣衫透出更多冷意,仿佛他本就是來自這冰雪之中,宛若雪神,不食人間煙火,當然,除去那暖沁人心的微笑。
笑的時候,他絕對比公子更像好人。
雷蕾立即充滿希望:“哥,她中了毒,怎麼辦?”
上官秋月優雅地:“怕什麼,你又沒中毒。”
除了妹妹,他對別人的死活全不在意,雷蕾急,抱著他央求:“你救救她,好不好?”
上官秋月蹙眉:“救她做什麼?”
雷蕾道:“她中了毒,會死的!”
上官秋月微笑,拉起她的手:“死了就死了,走,哥哥送你回碧水城。”
你可以心狠,我卻做不到,我也是聖母!說不到一處,雷蕾失望:“算了,你送我們回傳奇谷吧。”
上官秋月奇怪:“你不是想出來麼,怎的又要回去?”
雷蕾簡短作答:“救她。”
上官秋月揚眉:“你已經惹怒了傅樓,再回去,恐怕就不是斷手這麼簡單……”
雷蕾發抖:“可解藥……”
“怕就更不能回去了,”上官秋月笑得恰到好處,蠱惑的,拉著她就走,“這丫頭又不與你相干,管她做什麼,你一個人再不走出去也會凍死,不如跟哥哥走。”
雷蕾用力抽回手:“我要回傳奇谷。”
說著,她轉身去攙扶地上的風彩彩,無奈這副身體比不得自己原來的,加上已經在風雪中奔走了許久,很快就力竭,兩個人在雪地上滾作一團。
她不得不求助:“哥,你不救她就算了,幫幫我好不好?”
上官秋月看著她:“這丫頭昨晚早就醒了,想要偷聽你我的談話,還看到了我,讓她活著必生後患,叫蕭白他們知道,你我的計劃便要落空。”
雷蕾忙道:“不會的,她不知道你的身份。”
上官秋月不語。
雷蕾突然醒悟:“那毒是你下的,昨晚?”
上官秋月歎氣,哄她:“對付這些人不能心軟,聽話,蕭白若知道你與我有關系,必會防備,到時候你要取心法就難上加難了,你想讓蕭白知道你的身份?”
當然不,雷蕾搖頭:“可她是無辜的。”
“死個丫頭而已,難道她比哥哥的大事還重要?”上官秋月不悅,“蕭白殺了我們多少人,其中也有什麼都沒做的,他們不也無辜?”
雷蕾愣了下,堅持:“我不管,把解藥給我!”
上官秋月側過身:“不行。”
雷蕾怒:“哥!”
上官秋月這回不理了,賭氣似地要走,淡淡道:“想幫他們,就不要認哥哥。”
雷蕾大急,干脆往雪地上一躺:“不給解藥,我就不起來,讓你妹妹凍死!”
上官秋月果然站住,板著臉,居高臨下看她,估計是沒見過這麼耍賴的,漂亮的眼睛裡先是浮起不少意外之色,剎那間兩道目光竟凌厲無比,但仔細看時,又全變成了笑意。
賭對了,秋月春花那麼曖昧,老娘才不信你真狠心走,雷蕾知道在此人跟前不能過分,於是將語氣放軟了些:“哥,她不知道你的身份,小白也不會知道的。”
上官秋月不語。
雷蕾拉拉他的衣袍下擺,討好地:“你先救她,我盡快偷到心法,好不好?”
上官秋月看了她半晌,總算點頭:“起來。”
雷蕾大喜,馬上爬起來:“答應了?”
上官秋月拂去她身上的雪:“玩這些把戲,威脅哥哥很好?”
雷蕾蹭蹭他:“這麼美的哥哥,又這麼厲害,說不定很快就能一統星月教千秋萬代,我仰慕還來不及,哪敢威脅?”
上官秋月微笑著聽她說完:“你很仰慕我麼?”
雷蕾道:“當然。”
“那就盡快拿到心法或者玄冰石,回來跟哥哥在一起,”上官秋月摸摸她的臉,寵溺地,“下次不許這樣了,真凍出毛病怎麼好。”
這魔頭也有在意的人,就像傅樓對游絲……雷蕾臉發燙,心頭警鍾大響,小秋月有□傾向,小春花你可千萬要把持住啊!.
“解藥呢?”催促。
上官秋月注意力卻全在她身上:“你在發抖?”
雷蕾哆嗦:“冷啊……”風雪很大,一直忙著趕路倒沒有覺得,如今突然停了這麼半天,才發現手腳都凍得麻木了。
上官秋月抱住她:“這樣就好了。”
雷蕾抖得更厲害:“你身上更冷。”
話音剛落,她就發現那懷抱不同於往常,仍是帶著馨香味,卻不再冰冷,暖烘烘如同抱著個小火爐,依稀還有道暖流游竄到自己體內。
“還冷不冷?”拍拍她的背。
雷蕾有點懷疑這位哥哥是在借機吃豆腐:“你既然能運功取暖,怎麼身上一直這麼冷?”
上官秋月想了想:“我喜歡冷,我是在冰裡長大的。”
在冰雪中長大,聽到這話雷蕾竟沒有絲毫意外,事實正是這樣,那種與生俱來的冷厲氣質,太美,也太過純淨無情,本不該是人間所有,就像千月洞冰谷上的冷月,應該高高在上淡然看眾生,卻不巧墜落塵世,參與了人間的游戲,沾染了太多血污。
蕭白是人中月,他就是月中人。蕭白似無情,做的卻是有情之事;而他,看似有情實則無情,那種“高處不勝寒”的寂寞是天生的。
只是,一個人怎能在冰雪裡生活?
雷蕾望著他發呆,喃喃地:“我們是一個娘生的?”
上官秋月笑:“怎麼不是?”
雷蕾不說話,他奶奶的這什麼遺傳啊,若把老娘也生得這麼絕代風華,“小白”還不是手到擒來!
“不許輕薄別人,”聲音低柔,卻是不容抗拒的命令,上官秋月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目光攝人心魄,“不許輕薄蕭白,明白了?”
“小白”是讓人忍不住想去輕薄啊,雷蕾神色古怪地點頭,心中百味陳雜,春花秋月的關系越來越離譜了,美人哥哥會吃醋!
唇角微揚,上官秋月緩緩撥弄她額上的頭發:“那就好,春花秋月何時了,哥哥記著呢。”
不好好當哥哥,成天勾引妹妹!雷蕾頭皮發麻,從他懷中跳開:“先救人吧。”
“喂她解藥。”上官秋月轉身就走。
“藥呢?”問出口之後,雷蕾才發現手上不知何時已多了件東西,那是枚黑色的藥丸,馨香撲鼻,與他身上的香味一樣。
抬頭,卻只見茫茫風雪,再看不到他的人了.
夜譚城外二十裡,一輛馬車飛快行馳在大道上,同行的還有二十幾個人騎著駿馬,領頭的身披玄色披風,腰佩長劍,正是南海派掌門冷聖音。
這場雪只下了三四日,放晴後空氣尤其清新,新一年的氣息是如此濃烈,風中帶著寒意,路旁還有未完全融化的積雪,黑黑的泥,白白的雪,光禿禿的老樹,還有各類顏色的雜草,看在眼裡十分離奇可笑,幾乎令人不敢相信,這就是先前那個純淨無暇的世界,不再美麗,但很真實。
雷蕾不想太失望,因此轉過臉不再看。
那日回到碧水城,冷聖音與溫香正在為二人失蹤著急,派人四下打探,得知與傳奇谷有關之後,正要飛鴿傳書告知何太平他們,想不到二人竟自己回來了,失蹤前後不過兩日,驚喜之下不免疑惑,待雷蕾說起游絲之事,更加驚異,好在還有風彩彩,她並不知道是上官秋月下的毒,以為真是雷蕾回去向游絲求來的藥,十分感激,也很信守諾言,並沒提及雷蕾那位“高人大哥”。知道事情經過,見二人並無大礙,冷聖音也就放了心,雪住之後便立即按原計劃起程,去夜譚城與何太平他們會合。
這次雖然吃了些苦,但總算弄清了兩件事。
第一,長生果拍賣會的確是石先生策劃,可夜譚城慘案的真正凶手卻是上官秋月,石先生只想賺錢,上官秋月表面是在幫他,實際是利用長生果引得江湖高手自相殘殺,如今死了這麼多人,就有了恩怨,他們的親人朋友絕不會善罷干休,他是想借此挑起江湖禍亂。
第二,冷影真的是被溫庭所殺,上官秋月親眼所見。
雷蕾看著溫香,欲言又止。
溫香奇怪:“怎麼了?”
雷蕾搖頭,移開目光:“沒什麼,我只是想起了一件事。”
溫香道:“什麼事?”
雷蕾平靜地:“一塊干淨的大地上生活著一群海豹,然後有一群人過去,把它們殺了。”
溫香不語。
風彩彩聽得有趣:“海豹是什麼?”
雷蕾道:“是一種可愛的動物,生活在海裡,還有冰上。”
風彩彩道:“它們吃什麼?”
雷蕾道:“吃魚吧。”
風彩彩笑道:“依你說,魚也可憐了。”
雷蕾喃喃道:“不一樣,它們捕殺是為了填飽肚子,人卻是因為貪心,不一樣的,動物比人簡單,比人容易滿足,人的貪心卻無窮無盡,一個地方有了人就永遠不會干淨,世界上也有太多引人貪心的東西了,比如……長生果。”沒有長生果的時候,江湖太平,有了長生果,先是卜老先生被害,然後溫庭親手殺死多年好友,如今還引得這麼多武林豪傑自相殘殺,幾百人喪命,錯不在果子,而是人的自私和貪婪,現實中一點小便宜就能使得兄弟反目,越珍貴的東西越能激發貪欲,讓人表現出最丑惡的一面。
大約被她的情緒感染,車廂內一片沉寂。
雷蕾忽然笑道:“幸好不是人人都那樣,有了人,世上才會有這麼多故事,日子才這麼有味道啊。”人的日子比動物的精彩多了。
溫香與風彩彩都笑。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秘密不可能永遠不被揭開,但雷蕾不希望是由自己去揭露,何況溫庭雖說一時糊塗做了錯事,如今夜譚城之亂卻幸虧有他及時阻止,避免了更大的損失,也算立了件大功,事情並非沒有轉機,至少他還知道回頭,雖然這與何太平在信中施壓有關。
這幾天都忙著趕路,冷聖音急於想查出殺父仇人,他也絕不會希望是溫庭,真相只會讓兩個戀人痛苦。
雷蕾自我寬慰,包庇當然不對,但這裡不是法制社會,我只是個外來人,沒義務去揭露什麼真相,大不了我就當回聖母,退一步,就算我有心揭露凶手,也缺乏證據,難不成說是上官秋月親眼所見?江湖誰人會信,搞不好把咱當魔教奸細宰了立威也說不定。
美人哥哥還是“小白”的殺父仇人呢,咱豈不是也和“小白”有仇?
一樣狗血!
亂七八糟!雷蕾甩開這些煩心事,忽然發現身下馬車沒那麼顛簸了,路面似乎平整了許多,窗外漸漸有了人聲.
夜譚城是座古城,有著真正古老的傳說,它原本是座重要戰場,相傳在一千八百多年前,武林白道與魔教聯盟大規模征戰,民不聊生,一日夜裡,甄盟主與西門教主無意在此地相遇,正要動手,周圍卻突然出現幾千上萬人,男女老少,皆手足不全滿身血污,躺在地上痛苦呻吟,見了二人俱橫眉唾罵,原來這些人全是死於戰亂的冤魂。兩位前輩平生殺人無數余威猶在,將眾鬼魂叱退,卻也有感於心,促膝夜談達成協議,劃分地界互不相擾,始得江湖二百年安寧,一度被後世傳為佳話,遂建城其上,得名“夜談城”。
長河滾滾,物換星移,隨著魔教分支星月教的強大到統一,正邪兩股勢力再次發生激烈碰撞,“正必滅邪”的觀念迅速在江湖上流傳開,“夜談城”也在不知不覺中易名成了“夜譚城”,那段古老的故事幾乎已被人遺忘。
人們印象更深刻的,是百年前剿滅星月教那一戰,武盟主組織白道幾十個門派的高手設計伏擊,橫行於世的大魔頭南星河最終被鏟除,命喪蕭岷的鳳鳴刀下,據說當時城中血流成河,屍積成山,魔教死者無數,這也是白道最引以為自豪的一戰,至今仍讓人津津樂道。
溫香講起這些故事的時候,雷蕾始終保持沉默。
一陣雜亂的蹄聲由遠及近,從馬車旁飛馳而過,接著很快響起一陣吆喝聲,那隊人馬顯然在前面停住了。
馬車也跟著停了下來,外面似乎很熱鬧,三女皆疑惑不已,溫香探頭朝窗外看了看,立即面露喜色,讓雷蕾與風彩彩下車。
原來何太平等人辦事回來,正巧在城門處遇上。
掀起車簾,雷蕾就看見了公子。
風中廣袖舒展,左手執鳳鳴刀,右手半隱半現,依舊維持著挺拔的站姿,一身正氣,想是這段日子幫忙處理事務十分辛勞,俊臉上不免多了些憔悴。
太懷念“小白”的感覺了,雖然美人哥哥很萬能,美色智謀雙全,可跟哥哥曖昧那是萬萬不能的,還是繼續跟“小白”混吧。
雷蕾跳下車,張開雙臂就要撲過去。
“蕭公子!”一個人比她還快,搶先站在了公子前面,擋住必經之路。
見風彩彩主動招呼,公子點了下頭表示禮貌。
什麼意思!雷蕾黑了臉。
公子看她一眼,略有關切之色,卻不好丟開風彩彩過來。
猶如發怒的老母雞,雷蕾輕哼了聲,迅速別過臉,無奈張開的雙臂不好就這麼收回來,於是她四下掃描現場,尋找改撲對象。
基於“只撲美男”的原則,趙管家等人可以忽略,冷聖音是同行要除開,現場只剩下三個美男。
不能撲公子,不敢撲何太平,雷蕾沒了選擇,於是笑瞇瞇朝另一個人撲去:“姓秦的,好久不見越來越帥了啊!”
上卷 24.有多少二百五
毫不客氣的稱呼,熱情的擁抱,這種不倫不類的招呼方式讓旁邊眾人都愣住,趙管家吹胡子瞪眼睛,輕薄了公子,如今還要去輕薄別人,太不像話了!
秦流風今日披著件墨綠色鑲金邊的大氅,襯得面如冠玉,風度翩翩,貴氣有余,乍有美人投懷送抱,他也不覺得意外,只低頭看著雷蕾,似笑非笑:“難得雷蕾姑娘惦記,秦某榮幸得很。”
想不到他這麼配合,雷蕾第一次覺得此人順眼極了,馬上拍他的胸脯,感慨:“還真有點惦記你。”
秦流風抓住那手,低聲笑:“除了惦記,是不是還應該感激我?”
雷蕾不解。
秦流風道:“這麼多人看著,秦某的清譽就毀在你手上了。”
裝吧,風流才子還有清譽?雷蕾白眼:“美女主動抱你是給面子,別不識好歹。”
秦流風喃喃地:“我只知道,雷蕾姑娘原本要抱的並不是我。”
二人摟抱著竊竊私語,看在旁人眼裡卻是另一副親暱的景象。
公子移開目光,默然。
何太平看他一眼,略帶斥責地:“秦兄弟,有話不妨回客棧再說。”
秦流風苦笑,放開雷蕾的手:“你看,害得我挨訓。”
見他這表情,雷蕾覺得很有趣,正要說什麼,誰知就在此時,旁邊忽然飄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已到嘴邊的話立即被嚇得吞回了肚裡,趕緊扭頭去看——不知什麼時候,冷聖音身邊竟多了個白衣美女,一雙妙目正冷冷地盯著這邊,不是冷醉是誰!
冷大美女不是回家去了嗎,怎麼又跑這兒來了!雷蕾慌得丟開秦流風,尷尬地招呼:“哈哈你也在啊!”
冷醉點了下頭,轉過臉繼續與哥哥說話。
雷蕾真覺得抱歉了:“這個……”
秦流風負手:“好說,打算怎麼補償?”
奶奶的真會爬竿上,雷蕾假笑著推他:“走吧走吧,先回去再說。”.
晉江客棧二百五十號。
剛剛走進門,就有四五個人迎上來,領先的是個五十來歲的高大老人,開口向何太平匯報事情:“崆峒和昆侖兩派都已答應,准備起程回去了,如今這些人都同意暫時擱下恩怨,暗中查訪那石先生的下落,一有消息便即刻向上頭稟報。”
何太平點頭,撫慰了幾句。
這次夜譚城為爭奪長生果死了好幾百人,其中恩怨必是糾纏不清,難得何太平還能穩住局面平息干戈,想必花了很大力氣,雷蕾十分佩服,同時又奇怪,這老人是誰?
正想著,老人的視線已經轉向這邊。
身旁溫香低聲:“爹。”
西沙派掌門溫庭?雷蕾總算弄清此人身份,更加留心觀察,只見這溫庭廣額方頤,面目威嚴,高挺的鼻梁倒也透著幾分正氣,光憑這相貌,實在叫人難以置信,這樣一個人,也會為長生果親手害死老友。
瞟了旁邊的冷聖音一眼,溫庭面不改色,對女兒道:“這兒的事已經完了,跟爹回去。”
溫香遲疑:“爹……”
溫庭沉下臉,厲聲:“南海派的事與我們西沙派無關,人死了便死了,非要認定是老夫做的,老夫還怕了不成,回去!”
冷聖音冷笑:“說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立功便能抵殺人之過?”
何太平皺了皺眉,拍拍他的肩,微笑:“這次溫掌門立了大功,自當論功行賞,若他日查出真情,何某必會還你公道,冷掌門還不放心?”
冷聖音不語。
“何盟主這麼說,老夫就放心了,”溫庭略拱下手,轉身領著部下出門,“還不走!”
溫香無奈,只得跟著父親離去。
冷影真是他殺的,能這麼義正辭嚴坦坦蕩蕩?可上官秋月當時也不像說謊,雷蕾兀自懷疑,旁邊冷聖音忽然轉身,快步上樓去了.
那邊風彩彩一直跟著公子,問這問那,公子偶爾也客氣地回兩句,這邊雷蕾越發臉黑,推秦流風:“我累了,房間在哪兒,我要休息。”
冷聖音是南海派掌門,自然不勞別人安排,倒忘了兩個姑娘還沒安頓,秦流風咳嗽一聲,喚過小二:“再要一間上房,雷蕾姑娘與風姑娘同住。”
不小心救回個情敵,錯誤犯了一次就夠了,誰要犯第二次啊!雷蕾馬上劃清界限:“我要一個人住一間。”
秦流風打量她,為難:“你?一個人住?”
“我喜歡住大房間。”
“姑娘,你有銀子付麼?”
“又不是你的錢,你心疼什麼!”
秦流風懶洋洋地:“秦某不能亂花公款。”
雷蕾手一指:“小白會給。”
秦流風道:“沒見過這麼臉皮厚的姑娘,你還真不客氣。”
雷蕾瞪眼:“你有意見?”
“姑娘吩咐,敢不從命,”秦流風連連點頭,轉身大聲吩咐小二,“雷蕾姑娘喜歡一個人住大房間,要最大最好的,房錢那位蕭公子會付。”指著公子。
所有人都朝這邊看過來。
何太平忍笑搖頭,自上樓回房去了。
小二立即望著公子。
公子看了雷蕾一眼,沒說什麼。
雷蕾氣得踩秦流風:“吝嗇!”
秦流風學著她的語氣,板著臉:“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當米蟲,銀子來得有多不容易,這世上還有很多人吃飯都很困難!”
雷蕾不理他,轉向小二:“房錢這位秦公子給。”
小二猶豫:“這……”
秦流風笑:“我替你給也行,有什麼好處?”
雷蕾道:“小器!”
“我這邊給吧。”公子終於開口。
小二機靈,馬上陪笑:“誰給都一樣,幾位都是貴客,還會賴帳不成,姑娘請。”
還是我家“小白”好!雷蕾誰也不理,大模大樣跟著小二上樓.
大年初一夜,長生果拍賣會現場禁止帶火,入場的每個人都要經過搜查,因此整個拍賣過程都在黑暗中進行,為的是掩護買主身份,最後長生果以千萬高價售出,至於那位石先生,從頭到尾都沒人見過他的真面目,而長生果的買主是誰,更無從知曉,所有人互相懷疑,拍賣會落幕就起了騷亂,幾百人戰死,緊要關頭溫庭總算作出選擇,下令西沙派所有高手全力阻止,費了極大力氣,直到最後搬出何太平口諭“妄動者格殺勿論”,才控制住現場。
死傷這麼多,各路人馬如何干休,因此何太平趕來之後,立即著手處理調解糾紛,恩威並施,忙到如今才總算將這些人說服,各自散去,
至於長生果的下落,已經成為一個謎。
這件事大約算是過去了,但長生果的誘惑實在太大,免不了暗地裡仍有人私下打探,都想知道那夜的大買主是誰,誰願意別人比自己活得長呢。
何太平也在派人查探,卻是為了防止禍患再生。
惟獨雷蕾心中有數,此事既有上官秋月參與,石先生賣出的長生果就絕不可能是真的,正如他所說,石先生賣假貨賺錢,上官秋月幫他玩了一把,因此她也很好奇,一千萬買個假果子,不知道是哪個冤大頭這麼有福氣?
正想著,門外忽然有人走過,說話聲壓得很低。
“分了吃吧。”
“何太平也在這客棧,仔細些!”
“果子先放著,去找老三回來。”.
分東西?果子?雷蕾倏地起身,從門裡探出半個腦袋去看,只見三個普通客商打扮的人陸續走進了不遠處的房間,其中一人手上拿著什麼東西,用絲緞裹得嚴嚴實實的,很快他們又從房間出來,鬼鬼祟祟朝四周張望,低聲商量了幾句便下樓去了,看樣子是去找那個“老三”。
難道長生果就在眼皮底下?真是“踏破鐵蹄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雷蕾心中狂跳,待三人一走,便迅速跑過去,大約那幾個人很快會回來,門並沒上鎖,她只管進屋翻箱倒櫃亂找,客房藏東西的地方不多,很快就從屜子裡找到了。
真有長生果老娘也嘗嘗,雷蕾心潮澎湃。
一層絲緞。
又一層絲緞。
再一層……
一共裹了七八層絲緞,可見東西至關重要,很快,隨著絲緞被重重剝開,果子的形狀逐漸顯露,雷蕾激動:“寶貝啊寶貝……”
迅速抖開最後一層緞子,一個圓圓的東西出現在面前。
笑容凝固。
拳頭大小,青中透黃,隱隱散發著果香。
接受不了這個事實,雷蕾揉揉眼睛,伸手將果子拿起來反復研究,最終失望地確定,這玩意絕對不是什麼長生果,因為她實在吃過太多了,光憑那香味,閉著眼睛都能叫得出名字。
早該想到,這幾個人哪點像買得起長生果的!一千萬吶!
一個蘋果搞這麼神秘!
不過很快雷蕾就想明白了,來江湖這麼久,還真沒見過蘋果,也許在這裡算稀有水果,她沒好氣地將蘋果拿在手上掂了掂,決定順手帶走——害老娘空歡喜一場,多少也該補償下,免得你們幾個分不均勻,鬧出矛盾破壞友誼。
老娘已經很久沒吃蘋果了。
雷蕾對著蘋果垂涎,順手將那些絲緞揉成一團塞回屜子裡,快步出門,准備回房間慢慢享用,哪知這一抬眼,就看見前面不遠處站著個人。
“你沒事吧?”.
總算還記得我,雷蕾不理,快步繞過他進了自己的房間,留下公子站在原地沉默,大約也不知道究竟哪裡得罪了她。
門被故意留了道縫,然而遲遲不見人進來。
走了?雷蕾可不知道這是公子嚴謹守禮的作風,氣得罵:“小白,你、你就是個木頭!”
沉默片刻,門外傳來公子的聲音:“出來吃飯了。”
雷蕾馬上沖出去:“走吧。”
公子默默跟在後面。
雷蕾莫名來氣,走了幾步倏地停下,語氣像吃了火藥:“小白!”
公子跟著停住腳步,謹慎地:“我聽風姑娘說……”
雷蕾冷冷地打斷他:“風姑娘說什麼,關我什麼事!”
公子果然住了口。
想搶我家“小白”,雷蕾洩憤似的,“喀嚓”一聲,就著手裡的蘋果恨恨地咬了一大口,瞎子也能看出來風彩彩對他愛慕有加,看他那眼神都冒星星,太色太沒淑女形象了!
她只管生悶氣,這邊公子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先前的話題對方不愛聽,於是將注意力移到蘋果上:“這是何物?”
果然他沒見過蘋果,雷蕾不答,再咬一口,淡淡道:“風姑娘說什麼?”
見她主動回到原話題,公子意外,生怕措辭不當又惹她發火,決定仔細斟酌詞句再回答,就在他思考的當兒,旁邊忽然有人大吼——
“大哥,你看!”
“啊,這臭丫頭敢偷我們的東西!”.
幾條人影同時撲過來,雷蕾尚在莫名,旁邊公子迅速抬手,掌風將四人逼得各自後退幾步,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
四人氣得跳腳:“你們這兩個賊子!竟敢偷我們的長生果!”
公子上前一步:“放肆!”
聲音不冷,但那四人聞言再也不敢動手了。
倒是雷蕾驚奇,晃了晃剩下的大半只蘋果:“這是長生果?”
她這麼一問,那四個人忍不住又憤怒:“可不是!我們哥兒幾個好容易湊了二百五十兩銀子才買來的,你竟然……”
雷蕾笑道:“你可上當了,這根本不是什麼長生果,它叫蘋果!”
那四人心疼得不得了,哪裡肯聽,兀自大罵:“你這小賊!偷了我們的長生果不說,還想編謊話哄我們!”
雷蕾道:“誰哄你了,一個蘋果二百五,你傻啊!”
對方怒:“你……”
雷蕾打斷他:“聽我說,這長生果是假的!”不待眾人答話,她舉起蘋果:“你們看,從卜老先生發現長生果到現在,已經快一年了,怎麼可能還這麼新鮮?所以長生果絕對不是這種普通水果,至少一定屬於蓮子級別的,或者別的干果之類,外殼堅硬,容易保質,而且長生果那麼好的東西,怎麼可能只賣二百五十兩,你們就是受騙了!”
那四個人面面相覷,將信將疑,其中一個不服:“你知道什麼,這是未成熟的長生果!”
雷蕾愣:“沒熟?”
“當然,”那人哼了聲,“長生果三千年開花,三千年結果,三千年成熟,石先生當初從卜老先生處得知長生果樹的下落,才摘了這些果子,成熟的那個拍賣會上被人買去了,這個是還沒成熟的,吃了一樣能益壽延年。”
屁個三千年,你當這是王母娘娘蟠桃園的仙桃啊,傻大頭!雷蕾幾乎笑噴,石先生不愧是奸商,吹牛造假樣樣精通,先是出售長生果拍賣會的消息,一次一萬,引得這麼多英雄豪傑都信以為真,接著假長生果拍一千萬,猛賺了一筆,如今又想出這花招,賣“沒熟的長生果”,一個二百五十兩,不知道多少二百五上了當!
益壽延年?好吧,其實蘋果營養價值也不低。
見四人懊惱,雷蕾安心唬他們,正色道:“何盟主剛下令,不管這是熟的長生果還是沒熟的,這麼大的事你們竟敢瞞著不向上稟報,若何盟主知道,看他怎麼懲治你們!”
四人果然心虛,後退兩步:“你想威脅我們?”
雷蕾搖頭:“不是威脅,是為你們好,吃了長生果又怎樣,別人知道了會讓你們活那麼久?說不定死得更快!再說,你們怎麼知道這是真的長生果?萬一那人別有居心,在果子裡下毒,你們幾個花了錢,到時候死得不明不白,連個伸冤的人都沒有,還想延年益壽呢……”
話未說完,旁邊公子已然變色,迅速回身將她拉到跟前,一掌拍在背上。
雷蕾正在疑惑,接著便覺得胃裡如翻江倒海般,難受至極,忍不住俯身便吐,不止蘋果,連先前吃下去的糕點都盡數吐了出來。
喘了口氣,她抓狂:“你你……”繼續吐。
公子厲聲:“這果子是誰賣給你們的?”
那四人到底害怕,立即說了實話:“是個叫小葉的姑娘,聽說是從石先生手上買來的。”
公子道:“那姑娘如今在何處?”
四人慌得一齊搖頭:“不知道,是她攔著我們買的。”
公子皺眉。
四人瞅個空兒,悄悄往樓下溜。
公子回神,拉起癱軟在地上的雷蕾,關切:“覺得怎樣?”
雷蕾已經吐得頭昏眼花渾身無力,抬臉淚汪汪地望著他,咬牙:“小、白!”
公子沒注意,看著她手上的蘋果:“你知道這果子。”
懷疑我?雷蕾甩開他的手,將剩下的大半個蘋果狠狠朝地上一丟,再也不看他,徑直下樓:“不認識!我不認識這玩意,蘋果是我隨便起的名兒,不信拉倒!”
走出客棧,頭頂晉江客棧的牌匾上,“二百五”三個大字金光閃閃。
上卷 25.長生果批發商
夜譚城河多,蜀客酒樓就設在河畔,燈光映著水光,大紅招牌氣勢十足,不愧是江湖第一酒樓,比別的酒家更顯豪華,門口還站著兩個身披綬帶的漂亮姑娘,巧笑迎客,於是多數路人都不由自主往裡面走,帶動生意紅火非常,雅間已經滿了,眾人只得在廳上要了三張桌子,與其他客人擠在一處。
好容易吃的兩口蘋果也吐了,雷蕾找地方漱過口,姍姍來遲。
秦流風笑:“這可好了,去跟你的小白坐。”
每桌都是按人數設的座,公子的左邊坐著風彩彩,右邊是席中唯一的空位,雷蕾硬著頭皮過去坐下,越想越不高興,老娘讓你左邊一個右邊一個?輕哼一聲,她伸手拉公子:“起來,換個位置!”
公子莫名。
雷蕾不客氣:“我喜歡吃那邊的黃花魚!”
公子默,果然與她換了座。
坐在二人中間,忽視風彩彩的臉色,雷蕾大為舒暢,一只手撐著腦袋,側臉,笑瞇瞇地看公子:“你想吃什麼菜就跟我說,我替你夾。”
俊臉終於忍不住開始泛紅,公子輕輕點了下頭表示回答。
一片咳嗽聲。
秦流風喃喃地:“還是人家風姑娘最懂事,有規有矩。”
雷蕾當沒聽見。
風彩彩有些不好意思,抿嘴一笑,不再計較,低頭吃飯。
“請讓一讓,諸位的烤鴨來了!”跑堂小二不失時機送上香噴噴的烤鴨,活躍了氣氛。
秦流風詫異:“我們沒點這菜。”
小二笑著解釋:“最近我們酒樓與蘇素烤鴨店聯合推出‘迎新年大酬賓活動’,凡每桌消費上十兩,都可獲贈蘇素牌烤鴨一只,今天是上元節,活動最後一天,諸位客官好運氣!”
眾人大悟。
何太平看著公子,回到正事:“賣假長生果的是個女人?”
公子道:“聽說叫小葉。”
何太平皺眉:“不論是真是假,長生果之事剛過,這樣一來只怕又要生出禍端,何況……”
話未說完,一個聲音猛地在耳畔炸開。
“長生果長生果,二百兩一個!酒後一個長生果,延年益壽不上火!新鮮長生果!便宜的好貨!不多了不多了,要的快來!”.
被“長生果”刺激,眾人抬頭的抬頭轉身的轉身,只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站在何太平旁邊,作男孩兒打扮,一雙機靈的眸子閃閃發亮。
小姑娘雙手兜著前襟,裡面躺著五個青裡透黃的蘋果,狡黠地朝何太平笑:“方才聽公子說長生果,可是想買?”
這麼快就發展到大張旗鼓叫賣的地步了,眾人無語。
“長生果”三個字仿佛帶著魔力,一嗓子引得酒樓裡所有客人都圍了過來。
“長生果那天不是已經叫人買走了麼?”
“小丫頭哄人呢!”
“假的!”
“拿出來看看!”
……
眾人爭著要看果子,小姑娘死死護著衣兜,數落:“你們知道什麼,我這當然是真的長生果了,只不過還沒熟!”接著拿出個蘋果在眾人眼前晃悠:“看看看看,誰見過這種果子的?這麼稀罕的東西,不是長生果是什麼!”
從沒見過蘋果,眾人果然安靜下來。
小姑娘得意:“長生果三千年開花,三千年結果,三千年才成熟,熟的那個拍賣會上叫人買去了,這些沒熟的一樣能延年益壽,我小葉敢打包票,這些絕對是真貨,石先生親自給的貨還會有假不成!”
何太平與公子遞了個眼色,得來全不費工夫,原來她就是小葉!
借了“石先生”大名,有人開始相信了。
“吃了是不是也能增加百年壽命?”
“不能,不過一樣可以延年益壽嘛!”
“怎麼賣?”
“便宜,二百兩一個!”小葉高聲叫賣,眼睛卻始終瞟著何太平等人,顯然很懂得選擇買主,知道這桌客人身份不低。
“太貴了太貴了,延年益壽的藥多得是!”沒熟的長生果與成熟的功用相差太遠,誘惑力便大為下降,唏噓聲中,大部分人依依不捨地散去。
小葉急:“喂喂,二百兩已經很便宜了,吃了包你們多活二十年!”
話音剛落,忽然有四條人影沖過來:“你個小騙子!不是昨日才賣二百五十兩麼,怎的如今只賣二百兩了,誆我兄弟幾個呢?”
這四人雷蕾認得,正是客棧裡遇上的那四個傻冒。
看清來人,小葉眼珠一轉,立即堆上滿臉笑:“大哥,此一時彼一時,賣你們的那個是熟了八九成的,當然要貴些。”
那四人待要再說,忽然看到公子,頓時像老鼠見了貓,嘀咕兩句就溜。
周圍眾人再笨,鬼話人話還是能分辨,都起哄:“既然是從石先生那兒買的,他人呢?”
小葉支吾:“這……”
眾人大笑,各自散去。
小葉慌:“哎哎……你們別走啊!”.
何太平不動聲色,微笑:“這樣的長生果,姑娘還有多少?”
見他終於開口,小葉馬上陪笑:“就剩了這五個,他們那些人不識貨,公子若全要,就給你們打八折,怎麼樣?”
何太平懷疑:“果真是石先生給的?”
小葉立即賭咒發誓:“千真萬確從石先生手上接的貨,小葉若是說謊,叫天打雷劈,爛了這張嘴巴!”
何太平道:“石先生在哪裡?”
小葉聽出不對,及時收住話:“找他有些麻煩,要不我給你們打五折?”
秦流風拉過她,低聲:“姑娘誤會,我們只是想找石先生問問那真長生果的下落,你若是幫我們找到他,好處少不了。”
小葉看看他,先是臉紅,接著吞吞吐吐:“其實……每次都是石先生找我的,我連他的樣子都沒見過。”
秦流風皺眉:“你可知道怎麼找他?”
小葉搖頭。
答案早在意料之中,石先生行事周密,哪會這麼容易透露行蹤?何太平微笑著擺手:“不急,姑娘若有了他的信,記得告知我們就是。”示意秦流風:“果子我們全收了。”
“多謝多謝!”小葉歡喜,一邊將兜裡的果子擺到桌上,一邊道,“這事也不難,說不定石先生過兩天又要給我送貨,到時候怎麼找你們?”
“我姓秦,住在對面那個客棧,”秦流風拿出幾張銀票放到她手上,“此事不必告訴石先生,只要你想辦法讓我們見他一面,銀子……”挑眉,意味深長地笑。
小葉連連點頭:“小葉知道,公子放心。”.
待她出門,何太平微抬下巴,旁邊桌上兩個人立即起身跟出去。
風彩彩道:“跟蹤?”
雷蕾低聲道:“還可以保護她,唯一的線索不能斷了。”
何太平看著她笑了笑,取過一只蘋果細細觀察:“這種果子從未見過,來歷不明,如今那石先生大量出售,雖說是假的,但不知吃了對人是否會有害?”
雷蕾也取過一只:“應該不會吧。”無激素無色素,不添加任何防腐劑,純天然綠色食品,多吃只有好處,能有什麼害!
眾人都看何太平,等他拿主意。
何太平尋思半日,轉向秦流風:“聽說秦兄弟曾跟著醫癡卜老先生學過幾年醫術,依你看,這果子究竟有沒有問題?”
才學幾天銀針渡穴而已,秦流風咳嗽,示意他看雷蕾:“好說,三個月之內她若還好好的,應該就沒問題了。”
眾人愣。
公子變色:“你……”
原來雷蕾已經偷偷吃掉了半個蘋果,不想被他瞧見,無奈之下只得撤去遮掩的袖子,尷尬地:“沒事沒事,很好吃。”狠狠瞪秦流風,奶奶的拿我做試驗,怪不得方才沒見你攔!
秦流風笑:“雷蕾姑娘倒吃得放心,莫非你認識這果子?”
雷蕾終於意識到自己犯了個大錯,強辯:“能延年益壽當然要多吃,我哪認識!”
何太平沉聲:“事關江湖,雷蕾姑娘你……”
雷蕾甩開公子的手,默然片刻,道:“我失憶了,只是恍惚中知道它叫蘋果,就是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此話半真半假,加上表情配合到位,眾人倒也信了,都失望不已。
雷蕾有點兒抱歉,想了想道:“我記得這蘋果樹葉的模樣,只要找到有蘋果樹的地方,可能就會找到石先生。”
眾人展顏。
何太平頷首:“主意不錯。”
雷蕾道:“我回去就畫一張出來。”.
一頓飯吃過,眾人在迎賓美女客氣的送別聲中走出大門,只聽得外面街上鑼鼓喧天,原來正有一隊舞獅的帶著游燈隊伍經過,引來無數人追著看,另外還有踩高蹺的、扮笑臉的,街上人流如潮,處處張燈結彩。
領略到真真切切的古代元宵節風情,雷蕾也算長了見識,覺得很是賞心悅目,冷不防——
“蕭公子去看花燈麼?”風彩彩的聲音。
公子猶豫:“這……”
秦流風沖雷蕾挑眉,曼聲吟道:“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如此良辰美景,白辜負了豈不可惜?”
何太平贊:“秦兄弟總有好句。”
又在盜版!雷蕾懶洋洋地拍了兩下巴掌:“好詞好詞!”
冷醉不屑:“不過是談風弄月罷了,格調也……”很給面子地停住。
秦流風不以為然:“久聞夜譚城燈會別有風味,冷姑娘何不趁此機會賞玩一番?”
冷醉淡淡道:“多謝秦公子好意,冷醉不喜熱鬧。”
雷蕾“撲哧”笑了,好端端自個兒跑來夜譚城,誰信你是專程來找哥哥的,還不是為了風流才子,裝什麼裝!
早知她會拒絕,秦流風不在意,笑道:“方才聽人說那邊街上設了許多燈謎,月下賞燈,燈下猜謎,想必風雅得很,冷姑娘才情不輸男子,秦某有心比試,莫非冷姑娘不肯賞臉?”
冷醉與普通女子不同,天性好強,且志趣本就在學問上,如今第一風流才子主動提出比試,哪肯服輸,聞言果然沒再拒絕,只看著哥哥,遲疑。
冷聖音是座冰山,但秦流風的意思他怎會看不出來,甚至也有心撮合他們兩個,秦流風目前的身份多少人想攀附,妹妹若真嫁給他作正室,於南海派有利無害,因此點了下頭,開尊口:“難得過節,出去走走也好,街上人多,有勞秦兄多關照。”
秦流風一笑:“冷姑娘請。”
青年男女結伴出游在江湖中原本算不得什麼,但今日意義實在非同一般,燈影裡,俏臉似乎也染上了一層紅暈,冷醉不再說話,跟著他離去.
面前人頭聳動,何太平站在高高的石階上,忍不住負手微笑,目中盡是欣慰之色:“發生這麼大的事,氣象仍不輸往年,可見百姓對我們還是放心的,家家和樂,歲歲有余,老有所養,少有其趣,願江湖永得這般太平。”
這一刻雷蕾覺得他帥極了:“放心,將來會的。”
何太平意外,看著她點頭:“多謝。”
雷蕾指著街上人流:“盟主不去賞燈猜謎,與民同樂?”
“怎好掃你們年輕人的興,你們去吧,我就不湊熱鬧了。”何太平含笑說完,帶著冷聖音等人走下台階。
瞧瞧這話,什麼叫“你們年輕人”,你也才三十二歲而已,比小白還裝!何盟主!何大叔!雷蕾幾乎吐血,沖他的背影撇嘴:“以小賣老!”
聲音其實不大,可已經走出幾米遠的何太平卻停住了腳步,回眸看她。
雷蕾變臉不及,尷尬地揮手。
何太平似笑非笑,轉身走了。
“何兄與冷兄要去查看各處守備,”公子忽然開口,“這裡剛出了長生果血案,燈會人多,以防魔教的人又混進來生事。”
雷蕾不說話了,一個盟主專制的社會,盡管這是出自於對私有物的愛護,江湖是他的,百姓是他的,但不可否認,何太平仍是個好盟主。
現場只剩三個人,風彩彩膽子大了些,紅著臉問公子:“我們去看燈麼?”
公子為難,看著雷蕾欲言又止。
我攔著你?雷蕾抬腳就走:“我先走了!”.
夜已將闌,街上游人反而更多,精彩節目一一上演,看這架勢是准備通宵達旦狂歡。
雷蕾隨人流看了會兒燈,又瞧了會兒節目,覺得特別沒勁,不遠處幾對青年男女執手相偎,竊竊私語,使得她心中的酸意越來越濃,風流才子勾引才女猜燈謎去了,何太平盡職盡責四處查崗,更可氣的,連“小白”都被風彩彩搶走了!
早該想到“小白”沒立場,先下手才是硬道理!雷蕾後悔得不得了,決定回客棧睡覺,可不知怎的,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剛走到客棧門外,忽聽得一陣驚叫聲起,街上人潮猛地倒湧回來。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雷蕾全無防備,被擠得頭暈眼花,眼看就要摔倒在地,心想完了,這一倒下,不知要被多少人踩踏,夜譚城又多了一場因為擁擠引發的血案。
幸虧此時,有人伸手攬住了她,將她帶到路旁。
看清來人,雷蕾先是喜悅,接著又故意沉下臉。
公子放開她,沉默。
不管怎樣,“小白”記得來找人,到底還是有良心的,雷蕾主動開口:“你一直跟著我?”
“……”問得這麼直白,公子不好承認也不好否認,繼續保持沉默。
雷蕾追問:“你沒跟風姑娘去看花燈?”
公子不自在,移開話題:“我聽風姑娘說……”說到這裡停了停,見她並無生氣的意思,才又放心地接下去:“聽說你們曾被傅樓劫走。”
原來“風姑娘說”是指這事!雷蕾不在意:“是啊,那又怎麼了?”
“你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你……沒事吧?”
“有事!”話音剛落,雷蕾倏地轉身抱住他,在其胸前蹭來蹭去。
“你……”公子看看四周,想要推開。
雷蕾哪裡肯放,可憐巴巴地望著他:“小白,我的手都差點被傅樓打斷了。”
公子果然不再推她,迅速拾起她的手察看。
雷蕾不慌不忙補充:“差點,沒斷,已經好了。”
公子松了口氣:“你沒說……”
雷蕾點頭不止:“說了說了,我說是你的……咳咳,你的家人,所以他沒有動我。”
公子微微一笑。
笑容裡透著三分邪氣,正是現代女孩子喜歡的那種,雷蕾色心大起,伸手欲去輕薄,誰知無意間卻碰到他胸前一件東西,於是改變方向去摸那裡,奇怪:“這是什麼?”
公子自懷中取出一本小小的發黃的冊子:“是家傳鳳鳴刀心法。”
上卷 26.裝死也是本事
鳳鳴刀心法!原來他帶在了身上!
雷蕾狂喜:“我看看!”
公子搖頭:“此心法只能男子修習,你看了也沒用。”說完將心法重新放入懷中。
恐他起疑,雷蕾也不再要求,暗自打主意,知道東西在哪就好,他總不能永遠不脫衣服吧,什麼時候瞅個空兒偷來瞧瞧,借兩句詞兒,胡亂盜版一本缺字的不就可以去跟美人哥哥交差了!
公子看了她半晌,忽然問:“那個蘋果,真的沒事?”
雷蕾回神:“放心,那東西吃了只有好處,沒什麼壞處的,石先生應該只是想賺錢。”
公子點頭不語。
放下心事,雷蕾拉著他正要進客棧,卻不料有個人搶先走了進去,原來是冷醉,此刻她臉色似乎不怎麼好,也不與二人打招呼,自顧自上樓回房。
二人正在奇怪,秦流風也回來了。
雷蕾湊上去:“不是比猜燈謎麼,才女輸了?”
“贏了。”
“那她還……”
秦流風苦笑:“她說我故意讓她。”
雷蕾幸災樂禍。
公子看秦流風:“秦兄,我說的事……”
經他一提,秦流風立即想了起來,點頭:“自然要去,明日便好,聽說他們家也甚是可憐,諸事都有些不順,老爺現病著,少夫人不久前又小產了,老太爺如今上了年紀,想必焦慮得很,既進了門,無論如何他家也算親戚,原該去探望探望。”
雷蕾馬上道:“去哪兒,我也要去!”
秦流風笑:“人家拜訪親戚,你去做什麼。”
雷蕾瞪眼正要說話,公子竟答應了:“讓她去。”
秦流風皺眉:“蕭兄弟……”
“她只是跟著去看看,不妨,”公子移開目光,不太自在,“人是在百勝山莊出的事,我……”
秦流風不再勸阻,拍拍他的肩:“這些日子忙著追查長生果的事,至今也未給他們一個交代,何兄也說有些對不住你,不只你有愧,連我們也無顏再見他們,但無論如何你也是為了江湖大局,如今既來了,秦某說什麼也該陪你去一趟,登門謝罪。”
公子看了雷蕾一眼,不再說話。
聽他們說這番話,雷蕾很快就明白了,“小白”他那死去的老婆的娘家,不就是這夜譚城的花家嗎!當初“小白”新婚之夜維護正義,以至新娘獨守空房被燒死,身上還有刀痕,陪嫁丫鬟又不知所蹤,至今都沒找到,也難怪他要去賠罪,說到底,咱該多謝那位花姑娘,把“小白”讓出來.
上元節一過,年也算完了,夜譚城漸漸恢復了往日的秩序,人人都忙著新一年的生計,新春的喜悅漸漸淡下來,惟有生氣半分未減,公子等人原本打算第二日就去拜訪花家,誰知臨時又出了幾件事,只好暫且擱下,幫著何太平料理,直到第五日方得空攜禮登門。
花家在夜譚城也算名門世家,朱門銅環,公子整理衣袂上前問候,門內的下人先是疑惑,知道公子身份後都喜上眉梢,一邊扯著喉嚨叫“姑爺來了”,一邊將三人迎進去。
雷蕾自動退到秦流風身後,到底人家死了女兒,這種場合太接近“小白”顯然不對。
很快三人被迎進客廳用茶,不多時,一個七十來歲須發皆白的老人迎出來,公子起身客氣地作禮,秦流風本就擅長交際,這類場合自不在話下,一席話說得眾人大笑,然後才又歸坐,早有下人上來將禮物接去。
見他們稱“老太爺”,雷蕾跟著彎腰,心想原來此人就是花姑娘的爺爺。
花老太爺讓過茶:“兩位……”忽然看到旁邊的雷蕾,不由愣住。
公子目光微動,介紹:“這是雷蕾姑娘。”
據上官秋月所說,當初小魔頭春花易容混入送親隊伍,冒充陪嫁丫鬟跟隨去了百勝山莊,新婚之夜新郎不在,又是她在陪伴新娘花姑娘,結果這一陪就把新娘陪死了,雖然其過程不清楚,但很有可能就是小春花干的呢。
其實老人家並沒見過春花,該不會懷疑,但雷蕾還是很心虛,陪笑作禮。
果然,花家老太爺很快轉移注意力,拭去幾上不甚抖落的茶水,笑道:“老了,做什麼都不靈便,前日聽說你們到了,想著也該過來走動,卻遲遲不見……”
秦流風忙道:“實在是近日出了事,那邊離不開蕭兄弟,方才他還怕你老人家怪罪。”
花老太爺倒很通情達理:“想著也是你們太忙,出了這麼大的事。”
雷蕾本就站在公子身後,發現他似乎在發呆,立即不動聲色在他背上推了一把,口內笑:“長生果拍賣會,老太爺有沒有去?”
花老太爺看著她,意味深長:“如今老夫也是自顧不暇,只盼著家裡不再生事,將來也好放心閉眼,什麼長生不長生。”
老眼中是莫名的悲哀與無奈之色,老態畢露,雷蕾只當他為兒女擔心,聽說花家出了不少事,日子過得並不順心,一時也覺得這位老人家很可憐,忙勸慰:“你老放心,人這輩子誰沒個不順的,事情一過就好了。”
花老太爺笑了笑,不語。
公子忽然問:“岳父大人的病……”
花老太爺搖頭:“還是那樣。”
正說著,門外又匆匆走進一位年輕公子,大約三十來歲,長得倒很清秀,書生模樣,進門便拍手笑:“拜年來得好早!還以為你連我們這門親戚都忘了!”
公子忙起身:“花大哥。”
這位應該就是當初送嫁的花家公子花闋,雷蕾暗忖。
秦流風笑道:“大舅子作大哥,倒也新鮮。”
花闋也笑:“秦公子還是愛開玩笑。”
公子甚是慚愧:“令妹之事……”
“不關你的事,是我那妹子沒福氣,”花闋反倒安慰他,隨即又咬牙,“必是上官秋月干的好事,只願將來你能替她報仇便好,前日賤內又……”
花老太爺沉聲,略帶責斥:“兒女之數自有天意,豈能強求!”
公子目光一冷:“莫非嫂嫂之事……”
花闋似乎不願多說,勉強笑了下:“不甚失足罷了,如今家裡也是片刻不得安寧。”
公子冷笑:“上官秋月,好得很!”
分明滿懷正義,此刻周身卻散發著逼人的煞氣,想到他當初毫不猶豫砍斷十幾只手的場景,雷蕾心驚,忙拉他坐下。
花闋有意無意看了她一眼,那目光竟帶著許多恨意。
雷蕾莫名,待要確認,花闋卻又不看她了:“既來了,就留下用飯吧,你嫂嫂身體不好,前兒托人找了個好大夫,今日又要來,我先去看看。”
說完匆匆出門離去。
花老太爺輕輕歎了口氣,看公子:“難為你記得我們,你岳父那邊老夫會跟他說,你就不必為這些事操心了,大局為重,如今何盟主也少不得你們。”
公子不語。
秦流風忙陪著說了幾句,花老太爺執意留飯,三人不好與老人家客氣,只得依言留下.
花家莊很大,後園裡假山游廊都很精致,僕人丫鬟往來不斷,眉間多有愁色,全無半點新年喜氣,雷蕾與秦流風都十分感慨,惟獨公子心事重重,仿佛有什麼事情拿不准,行至一處院門旁,迎面便遇上花闋,他親自送了一位帶診匣的老者出來,笑得極是勉強,想是妻子情況不太好,匆匆與三人說了兩句話,又忙著去吩咐人抓藥。
三人在園中轉了半日,忽見一個青衣小帽的下人跑來:“老太爺請三位過去用飯了。”
去小廳的路上,秦流風問:“小兄弟怎麼稱呼?”
那人陪笑:“小人姓王,公子叫我小王就成了。”
“小王?”旁邊公子冷笑一聲,忽然扣住他的左手,“你不是小王!”
雷蕾與秦流風都愣住。
那人面不改色,一臉莫名:“公子這是……”
公子不理:“你是誰?”
那人道:“小人當然是小王了。”
公子目光閃爍。
“花家只有小的一個人姓王。”那人口裡謙卑地解釋,右掌卻猛地提起,朝公子當胸劈去,同時左手腕一翻,想要脫身逃跑。
大約他是見公子總不肯松手,一時心慌才出此下策,誰知公子原本還有些疑慮,這樣一來反倒更確認了,側身避過掌風,左手刀鞘不知怎麼輕輕一點,此人便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原來在這裡,叫我好找!”花闋正出來尋三人用飯,不想見到這樣的場景,立即停住腳步,莫名其妙,“你們這是……”
秦流風皺眉,看著地上那人:“你混入花家,究竟有何目的?”
那人咬牙不答。
花闋笑了,過來解勸:“兩位誤會,小王來了有好幾年了。”
“他不是小王,”公子俯身,從那人臉上揭下一層薄如蟬翼的面具,“當初小王跟著大哥送親,我曾見過他。”
頃刻間地上的人已經換了副模樣。
花闋驚呆。
長刀出鞘,刀尖抵在那人頸間,公子淡淡道:“誰派你來的?”
那人不答,頭一歪,竟有黑紅色液體從口角沁出。
秦流風變色,迅速踢了他幾處穴道,然後蹲下身試了試呼吸,搖頭:“服毒自盡,來不及了。”
雷蕾退了兩步。
花闋回神,驚怒:“果然有奸細,先前那丫鬟害了捨妹,如今此人扮作小王混進來,莫非又想害誰?”
公子收刀回鞘:“嫂夫人的事,必是有人故意設計!”
花闋跺腳:“花家清清白白,從未參與什麼江湖之爭,平白無故的為何會遭人陷害?”
秦流風搖頭,還能有什麼原因,花家與百勝山莊結親,百勝山莊扶持正義,本身樹敵不少,鳳鳴刀下不知多少人喪命,無非就是別人在報復。
公子面有愧色,低聲:“蕭白無能。”
花闋立刻明白其中緣故,知道自己失言,笑著拍他的手臂:“幸好今日被你發現,否則此人留在花家,後患無窮。”說完,他招手叫來兩名下人:“拖出去埋了。”
公子阻止:“此人來歷不明,須帶他回去稟報何盟主,能將面具做得這般高明,只怕與魔教有關。”
花闋點頭:“也好。”
吩咐兩個下人留下看守屍體,三人便一齊往廳上去了.
飯桌上,花老太爺知道此事後自是意外,說起那真正的小王可能已遭毒手,歎息難過了好一陣,幸好有秦流風在,這頓飯吃得還不至於太過沉悶,飯後秦流風先行回去稟報何太平,順便叫人來搬運屍體,公子在花廳上陪老太爺說話,無非是問花家近日有什麼異常等等。
雷蕾卻惦記著另一件事,花闋看她時,那眼神絕對是帶著恨意,無奈一直沒有機會證實,心中不免七上八下。
莫非他認識上官春花,恨她害死妹妹?那他怎麼不揭穿她的身份?
想了半天仍不明白,於是雷蕾找個了借口溜去後園,想親自試探一下花闋,然而轉過游廊,她又覺得不妥了——一個人去太不安全,萬一此人真知道老娘的身份,悄悄把咱解決了洩恨,豈不冤枉!
正打算回廳上,背後忽然傳來說話聲。
“秦公子一個人守在那兒,不太好吧?”
“多事!他自己讓我們走的,才過了年就看死人,晦氣!”
……
這不是那兩個看守屍體的下人麼!雷蕾暗暗吃驚,快步過去將二人攔住:“你們說,秦公子在哪兒?”
那兩人笑:“就方才死人的地方,他說讓我們不用守了。”
秦流風剛走,怎會不聲不響回來?就算是,也該先去廳上找“小白”啊!雷蕾疑惑不已,謝過二人,轉身往園內跑.
遠遠地,秦流風獨自站在假山旁,正低頭看地上那人的屍體,平日的張揚全然不見,通身散發著一種柔和而略顯清冷的氣質。
半晌,他不知說了句什麼話,然後踢了那屍體幾腳。
已經死去多時的屍體竟翻身坐了起來!
秦流風含笑:“笨蛋,中毒必先點穴,然後救治,但救治不及之後,誰會記得替一個死人解穴呢。”
那人跪在地上磕頭不止,似十分懼怕。
秦流風搖頭:“還不算太笨,去吧。”
那人大喜,又磕了個頭謝恩,飛身掠走。
這邊雷蕾看得目瞪口呆,搞了半天那家伙是在裝死,無奈穴道被點不能跑,秦流風竟然私自解穴放人!他究竟在打什麼主意?難道他也……意識到事情嚴重,她下意識就要跑,准備去通知公子,哪知剛剛轉身,就被一只手從後面捂住了嘴巴,緊接著又有另一只手伸來牢牢圈住她的腰,再也掙扎不得。
秦流風拖著她退入假山石後,低聲笑:“不許叫,否則我讓你變啞巴。”松開手。
雷蕾果然不敢叫,發抖:“姓秦的,你……你做什麼?”
秦流風一本正經:“殺人滅口。”
雷蕾差點嚇昏,裝糊塗:“什麼滅口?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那個死人呢?”
秦流風歎氣:“寧可錯殺一百,不可放過一個。”
聽不出到底是玩笑還是真話,見他目前並沒有動手的意思,雷蕾燃起一線希望,索性挑明了說:“姓秦的,你放心,我又不是什麼堅持正義的人,一定會替你保密,何況我沒害過你,你怎麼能殺我?”
秦流風道:“上官秋月的妹妹,殺了也不會有人說什麼。”
他知道了!雷蕾冷汗直冒:“可我沒做過壞事!”
秦流風不說話。
雷蕾靈機一動,壯著膽子拍拍他的胸:“若是殺了我,我哥知道了肯定會生氣,他很疼我的,和千月洞作對對你沒好處,其實呢,你看,你好象也不是什麼好人,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我也算有把柄在你手上,只要你別說出去,今天的事我替你保密,怎麼樣?”
秦流風歪著臉看她。
雷蕾馬上舉起右手,一臉堅定:“我雷蕾發誓,絕對不會洩露半個字,否則天打雷劈!”
秦流風看了她半日,笑起來:“丟臉,原來我的小春花這麼怕死。”
剎那間綻放的笑容如春日暖陽,雷蕾不由呆了呆,很快就發現了此人聲音的變化,而且身量也不對,足足比她高出一個頭不止,她馬上湊近此人胸前用力吸了吸鼻子,確認之後,氣得橫眉:“你你你……”
上卷 27.小春花有絕技
轉瞬間,秦流風已然不見,面具下那張臉比女人還要美。
雷蕾怒:“你故意的?”
上官秋月微笑:“丟臉,真丟臉!我妹妹竟這般膽小。”
雷蕾嘀咕:“我本來就膽小!”
上官秋月拍拍她的臉,柔聲:“誰說的,你以前可倔強得很。”
原來春花還是個很有骨氣的小魔頭,驚覺失言,雷蕾有點心虛,若叫此人發現自己不是他妹妹,後果是很難預料的,於是她諂媚地:“我失憶了啊……這麼久不見怪想你的。”
上官秋月略抬下巴:“你會想我?”
雷蕾這回的“想念”卻是難得出自真心,只有至親的人才會無條件維護自己,雖然美人哥哥做事狠毒了點,但至少自己最倒霉的時候,此人總會及時出現並敞開溫暖懷抱,自從那次風雪中見面之後,她就開始想了解這位哥哥了:“哥,前幾天是元宵節。”
上官秋月想起來:“對,那天熱鬧得很,我原本想派人進城來好好辦兩件事,想必會很有意思,可惜後來何太平親自去城門查探,增派守衛,也就擱下了。”
你個妖孽,除了搗亂就不會想別的!雷蕾無力:“我是想問,你有沒有吃元宵啊?”
上官秋月愣了下,很快又笑了:“你若想吃,將來回去哥哥叫人給你做。”
疑惑之色瞬間閃過,雷蕾卻留意到了,越發肯定心中猜測,這位哥哥根本不知道元宵是什麼東西,有什麼意義,他真的有可能是在冰裡長大的!
想起正事,她上下打量他:“你扮成秦流風進來放人,難道想挑撥他們的關系?”
上官秋月道:“怎麼,你會去告訴蕭白?”
雷蕾不語。
上官秋月倒沒生氣:“他們幾個好得很,豈是外人輕易就能挑撥的,這幫廢物雖沒用,落在何太平手上卻也有些麻煩,我不過是進來放人,順便留點東西罷了。”
雷蕾莫名:“什麼東西?”
上官秋月眨眼:“很快就知道了。”
此人不願意說的事,問也沒用,雷蕾不再繼續這話題,道出心中疑惑:“哥,花家的人是不是曾經見過我?”
上官秋月笑了:“胡說,你又沒在江湖上走動,他們怎會認識你?”
想到花闋那眼神,雷蕾狐疑。
上官秋月摸摸她的腦袋:“不要亂想。”
此人實在不像說謊,就算說謊也看不出來,雷蕾放棄努力:“花大嫂流產的事,是不是你派人干的?”
上官秋月不在意:“蕭白總跟我們作對,不過略施懲戒而已。”
雷蕾抓狂:“那你就該找小白算帳,花大嫂是無辜的!”
上官秋月“啊”了聲,微笑:“我的妹妹是個好人呢。”
雷蕾立刻無語,此人是誰啊,千月洞洞主!大魔頭!捏死個把人根本不需要理由,自己居然還妄想跟他講道理……
上官秋月看著她:“花家當年既主動與百勝山莊聯姻,就是向白道示好,他們早該知道這後果,無辜的人太多,你以為蕭白就沒殺過?”
凡是魔教的都該殺,想到公子的話,雷蕾一時竟無言以對。
高手對弈,不論勝負,最無辜的永遠是棋子,而這個江湖上,扮演棋子的人往往是多數,正魔兩派之戰,最先倒霉的絕不會是盟主或者魔頭,黑黑白白的犧牲,總不過是那些無名小卒,命運掌控在別人手上,渺小卑微得如同長河裡的流沙,然而誰又能說他們的犧牲沒有意義?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追求各自心中理想的那個“道”,不論正道,還是魔教,都一樣。
這個“道”看不見,摸不著,甚至只是希冀、信仰之類的虛無縹緲的東西,然而正是因為它,每個勢力都迫切地爭著想要改變世界,將它變成自己理想的模樣,這個“道”,才是一切爭端的來源,並且永遠都不可能只存在一個,若某天世上真的只有一個了,那就天下太平。
雷蕾看了他半日,歎氣:“你非要統一星月教?”
“那是娘的心願,”上官秋月拉過她的手,“你會幫哥哥完成,對不對?”
雖然千月洞與傳奇谷都是魔教分支,但二者卻有著極微妙的關系,所以目前江湖名義上是白道魔教兩股勢力,實際卻要分作三派:千月洞、傳奇谷、以何太平為首的白道人士,單說實力,無論比千月洞還是傳奇谷,如今白道都占明顯優勢,但何太平絕不會輕易言戰,因為無論哪兩方打起來,都會元氣大傷,讓另一派坐收漁翁之利,三者互相制約,這也是江湖至今太平的重要原因。
而千月洞若真的吞並了傳奇谷,上官秋月一統魔教,又將會是怎樣的局面?
百年前,魔教教主南星河橫行一時,白道幾乎無與匹敵,江湖年年有戰事,血案累累,那段歷史,至今仍有人談之色變。
雷蕾喃喃地:“但你的確害了太多人。”
上官秋月道:“你想勸我改邪歸正?”
雷蕾默然。
上官秋月搖頭:“千月洞洞主改邪歸正,你以為有人會信?白道不殺我,千月洞的人也會殺我,沒有這個位置,你很快就可以見到我的屍體了。”說著他又歎了口氣,蹙眉:“莫非你想害死哥哥?”
雷蕾搖頭。
上官秋月微笑:“那就不要再說這種話。”
雷蕾欲言又止。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的路一旦選擇就不能再回頭了,非走下去不可.
屍體無故不見,公子與花老太爺接到消息趕來,都十分吃驚,雷蕾當然不會說是上官秋月來過,只照著先前那兩個下人的話說了一遍,然後也對秦流風回來過的事表示疑惑,花老太爺立即叫來兩人對質,絲毫不差。
公子果然不糊塗:“不是秦兄。”
雷蕾贊同:“肯定是那人的同伙,那人能易容成小王,別人也一樣可以扮成姓秦的來救人!”
花老太爺奇怪:“人已經死了,為何還要搶回去?”
是詐死呢!雷蕾故作不解,胡亂猜測:“可能是怕你們從屍體上認出什麼?”
公子贊許地點頭。
三人正在說話,一個下人卻拿著塊小巧的、形狀古怪的牌子走過來:“蕭公子看,這是什麼!”
公子目光一閃,接過:“哪裡來的?”
那人指假山角落:“那邊找到的。”
雷蕾好奇地湊過去:“這是……”
公子輕哼:“傳奇谷的令牌。”
雷蕾大悟,原來美人哥哥說的“順便留點東西”就是這意思!他是想將“小白”的注意力引到傳奇谷那邊,嫁禍傳奇谷吧,真是壞蛋啊壞蛋!
由於傳奇谷有挾持雷蕾與風彩彩的前科,所以公子並沒有懷疑,聲音發冷:“易容術最精妙的是魔教,傳奇谷屬魔教分支,上次曾在同仁山下殺了他們的人,想不到……”看看花老太爺,垂下眼簾。
花老太爺搖頭,安慰他:“那也未必,我們花家近年從商,結怨不少,或是背地裡有人冒用傳奇谷之名打主意,還是查清楚再說。”
很快秦流風就帶人回來了,聽說有人假扮自己盜走屍體,並不分辨,只將何太平的話進行了轉達,意思是要留幾個人保護花家安全,倒是花老太爺明理,執意拒絕了.
春風未至,周圍山坡大都光禿禿一片,惟獨南邊的黑松林十分茂盛,墨色松枝透出無數冷意,上官秋月信步走到林邊,停住腳步。
一道人影鬼魅般出現在他面前,作禮:“尊主。”
上官秋月想了想:“你先回去。”
顧晚並不多問,應下。
上官秋月道:“元宵是什麼食物?”
顧晚猛地抬頭,驚覺失禮,又忙低頭,語氣不變:“我們千月洞每年上元節都做了賞兄弟們的,尊主前日還吃過。”
上官秋月奇怪:“我吃過?”
顧晚道:“叫銀環素練送來的。”
上官秋月隨口道:“怎的不稟報,誰送的,回去殺了。”
這點小事也要稟報?顧晚開始冒冷汗,立即在記憶中進行搜索,不知道自己有沒有什麼小事忘了稟報的?
上官秋月一時想不起來:“我竟不知道自己吃過。”
顧晚迅速看他一眼:“不過是和家人一處吃,圖個團圓的意思,沒什麼特別的味道,尊主自然不會記得。”
團圓?上官秋月“哦”了聲,笑:“那就別殺了。”.
晉江客棧,公子與秦流風將花家的事細細稟報了何太平,聽說與傳奇谷有關,何太平搖頭歎息,留下二人商量對策。
從花家回來,雷蕾頓覺輕松,叫小二准備了熱水沐浴。
房間熱氣騰騰,舒暢的感覺逐漸蔓延。
心事也跟著浮上來。
美人哥哥干的壞事太多,不只害死了蕭原老莊主,還殺了風彩彩的爹,又利用長生果引得許多人自相殘殺,花大嫂流產的事竟也是他一手安排的,還要嫁禍傳奇谷!如今蕭蕭鳳鳴刀心法的下落已經知道,江湖中人最重承諾,千月洞與傳奇谷既有這層約定在,只要照原樣盜版一本,很可能會助他收服傳奇谷,統一星月教,從此全力與白道抗衡,此人野心勃勃,必會攪得江湖風起雲湧……
到底要不要幫他?雷蕾為難不已,仰面望屋頂,秀麗的雙眉被她很有創意地皺成個“八”字——雖然這江湖好壞不關她的事,而且白道某些做法未必就是對的,但作為受過現代教育的人,還是不願意看到戰爭與死人的,那太不人道了。
低頭看胸前,那塊紅色的花蕾胎記仍安然躺在那裡,小巧精致,比紋身還美麗,經水一泡,顏色仿佛更加鮮艷了些。
注定和美人哥哥脫不了干系,小魔頭的身份證啊!美人哥哥這麼維護妹妹,總不能幫著外人去對付他……
正在萬分矛盾的時候,門被敲響了。
“雷蕾姑娘?”
聽到這懶洋洋的聲音,雷蕾很沒好氣,啞著嗓子:“她不在——”
其實她這麼做只不過是想跟此人開開玩笑,哪知喉嚨一壓,發出來的聲音居然格外逼真,門外秦流風竟沒聽出來:“你是誰!”
他奶奶的,看不出來小春花還有這樣的能耐,會表演口技!收到意外效果,雷蕾先是嚇一跳,接著就明白了,對啊,美人哥哥易容就能改變聲音,小春花當然也能!
原本還為沒有武功而遺憾,如今無意中發現這門新本事,雷蕾興奮得不得了,一邊慢吞吞起身准備穿衣裳,一邊學著剛才的聲音:“你不認識我——”
她玩得不亦樂乎,門外秦流風卻偏偏當了真,他特意過來叫此女吃晚飯,哪知房間裡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鑒於此女有被劫持的歷史,不由大為緊張,以為又發生什麼意外,於是毫不猶豫一掌劈出,流風掌不是浪得虛名,門應聲而開。
雷蕾還沒來得及反應,寒意撲面而來。
看清情況,二人都傻住。
此人不像“小白”那麼容易害羞,於是害羞的一方就變成了雷蕾,伴隨著一聲尖叫,她迅速抱胸縮回水中。
秦流風回神,驚訝:“方才是誰……”
雷蕾尷尬:“是我!是我!”
此女叫聲的威力不可小覷,最先聞聲趕來的是隔壁房間的冷醉,見到這場景,俏臉上的神色變化就不必說了,她冷冷看了二人兩眼,轉身回房。
秦流風苦笑:“姑娘,下次開玩笑記得先打個招呼。”
說完,他正要轉身出門,卻迎面撞上匆匆趕來的公子與何太平。
見秦流風在,公子松了口氣:“怎麼了?”
秦流風搖頭。
何太平喝退跟來的其他人:“出去說話吧。”
公子這才看見水裡的雷蕾,先是愣,接著臉倏地就黑了,轉向秦流風,語氣滿含內疚:“秦兄沒事吧?”
雷蕾趴在浴桶沿上,眼淚汪汪,明明是我在叫,他能有什麼事,為什麼都認為是我欺負他?我才是受害人吧!
秦流風意味深長瞟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隨意改變聲音,想不到雷蕾姑娘還有這本事。”
門再次關上,腳步聲漸遠。
難得發現新本領,結果讓姓秦的看光不說,還惹了一身嫌疑,這回虧大了!雷蕾無力,鑒於門拴已壞,生怕再有人闖進來,她趕緊起身穿好衣裳,開門出去。
公子站在門外,身形挺拔,廣袖長袍十分飄逸。
他竟然在替自己站崗?雷蕾感動:“小白。”
公子沉默片刻:“你……”
知道他想問什麼,雷蕾忙把事情經過照實講了一遍,末了道:“我只是隨便試試,哪想到聲音真的能變,姓秦的也沒聽出來。”
公子驚疑:“隨意改變聲音,絕非普通人能做到,除非……”他沒有往下說,改口:“你怎會這種本事?”
“我失憶了啊,什麼都不記得了,”雷蕾裝糊塗,抱住他,“小白,萬一我以前是壞人怎麼辦?”
公子看了她半晌,皺眉:“你怎會是壞人,不要多想,去吃飯了。”
不知道他的信任從何而來,雷蕾無言.
這頓飯吃得有點尷尬,秦流風不時投來高深莫測的目光,何太平顯然也知道了事情經過,雖然都沒有表示什麼,雷蕾卻始終覺得不太自在。
吃到一半,冷醉就回房間去了。
風彩彩起身問趙管家:“你老人家把單子給我吧,我去買。”
見眾人不解,何太平微笑著解釋:“風姑娘要幫忙采辦些東西,天色已晚,一個人出去恐怕不太安全,蕭兄弟不妨陪著去一趟,如何?”
公子沒說話。
風彩彩會武功,此刻外面行人不少,什麼不安全,分明是在懷疑,要離間我和“小白”!其實何太平此舉雷蕾也能理解,以“小白”如今的地位與責任來看,的確該在他身邊放更安全更懂得大義的女人,自己來歷不明且破綻百出,如今又會易容術的變聲絕技,難免會被當作是別有居心接近“小白”,事實上,也的確沒錯。
可理解歸理解,雷蕾還是很不爽,見公子沒有拒絕,她倏地丟下筷子,冷冷看了看何太平與秦流風,起身出門。
身後傳來秦流風的聲音:“何兄,這……”
“不可能。”公子的聲音。
莫名的信任雖然讓雷蕾感激,但更多的是灰心,將來身份一旦揭穿,他會是什麼反應?何況上官秋月是他的殺父仇人,以他疾惡如仇的性子,怎麼可能放下偏見接受魔頭的妹妹,這些事纏在一起完全就是個死結。而且照此人的觀念,改邪歸正就該“自裁謝罪以求原諒”,上官春花極可能殺過他老婆花姑娘,完全夠得上標准,這讓雷蕾很為難,老娘不想自裁,你還沒好到我可以為你自裁的地步。更大的可能是,還沒等自裁就被他直接給砍了。
還是快些盜版一本心法,完成任務回去跟美人哥哥混吧,這個江湖關我屁事。
心法“小白”隨身帶,怎麼拿?
怕老娘別有居心,老娘偏要讓你們急一急,反正你們是正義的,搶“小白”我搶不過你們!雷蕾冷哼一聲,本身不是搞陰謀的材料,電視劇好歹也看過幾部,她故意放慢腳步,然後驚叫一聲,迅速坐倒在樓梯上。
果然,很快就如願以償聽到了急促的腳步聲。
“小蕾!”
上卷 28.華麗的美人計
雷蕾可憐巴巴地望著他:“小白,我不小心摔了。”
公子看了她半晌,伸手將她拉起來,抽抽嘴角:“不要裝了。”
把戲被看穿,雷蕾郁悶得,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經常“小白”來“小白”去,潛意識裡差點真把他當小白對待了,怎麼說此人也是百勝山莊的少莊主,蕭蕭鳳鳴刀的唯一傳人,與秦流風同為何太平的左膀右臂,關鍵時刻能獨當一面的人物,魔教奸細那麼精妙的易容術他都能發現破綻,又怎麼會被這點小伎倆騙住!
公子道:“何兄不過是擔心,你……”
雷蕾別過臉,冷哼:“擔心風姑娘無依無靠,讓你照顧她。”
公子無奈:“只是一同去采辦東西。”
“采辦東西?他分明就是做給我看!”見他裝糊塗,雷蕾大怒,指著樓下,“那麼多人,姓秦的也有空,怎麼偏偏要你去!”
公子果然不能答。
“不許去!”
“……”
一半是為了將來能順利盜版心法交差,一半是想試探他的態度以決定去留,雷蕾堅持把“美人計”用到底,無奈勾引是一門技術,通常需要專業系統的培訓以及多次實踐才能發揮相當的作用,顯然雷蕾不懂這些常識,像往常一樣抱著他蹭:“小白,我喜歡你。”
多次與千月洞妖女交手,而且深知此女習性,如今聽她親口說出這話,公子倒沒有表示出多大意外,只是那俊臉又漸漸漲紅了,想要推開她,又覺得不妥,不推開也不是,一時竟有些手足無措。
第一句說出口,雷蕾膽子也就大了,搖他:“喂,你喜不喜歡我?”
“……”
“喜不喜歡?”
“……”
遲遲得不到回答,雷蕾賭氣放開他,轉身要走:“算了,當我沒說過,以後就找別人,不會再纏著你了!”
一只溫暖的手拉住她。
雷蕾冷著臉:“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公子欲言又止。
雷蕾終於忍不住笑起來,撲到他身上:“小白小白!”
公子無力。
雙臂勾住他的脖子,再猛地用力,迫使他彎下腰,雷蕾迅速在那有型的唇上親了下,惡意地:“這樣好不好?”
公子慌忙看四周。
雷蕾追問:“好不好?”
被逼迫不過,公子移開目光,略抬了抬下巴,算是點頭,俊美的臉剛剛恢復正常,此刻又有些紅了,唇角卻忍不住微微揚起。
雷蕾沉默片刻,放開他,冷笑:“你不怕我是用美人計?”
公子看她兩眼,無言,這也叫美人計?真正的美人計你還沒見過。
雷蕾道:“何太平懷疑我,怎麼辦?”
公子總算開口:“你別擔心。”
雷蕾道:“我會變聲,可能是魔教的人。”
公子定定地看著她,沒有立即回答,只是皺起了眉,又流露出先前在花家時那種困惑的目光,似乎有什麼事拿不准。
半晌,他還是搖頭:“不會。”
雷蕾驚訝萬分,她實在不明白,種種跡象表明,“小白”其實是個心思相當縝密的人,做事謹慎,怎會無緣無故就這麼輕信自己了?
“會連累花家,我也沒想到,”公子很內疚,目光迅速從她臉上移開,透出一片迷惘之色,“歷來邪不勝正,魔道中人固然死不足惜,可恨他們會不擇手段伺機報復,如此一來,不知還要連累多少無辜之人,這樣……何時能了……”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化作一聲歎息。
難得他能想到其中問題,雷蕾暗喜,燃起希望:“不計得失和魔教作對,受害的只會是無辜的人,魔教的危害並沒有到非鏟除不可的地步,百姓求的只是安定,能給他們安定的就是正義,為什麼一定要滅了魔教?”
公子蹙眉:“魔教手段殘酷為害不淺,怎能容它!”
雷蕾道:“殘酷是他們自己的內部管理手段,我看宮山一帶是傳奇谷的地盤,百姓照樣過得好好的,也已經習慣了,絕對不會願意再發生戰亂,你們非要敵視他們,他們當然也要跟你們作對了,若是大家都好好談判,商量個法子,修好也不是不可能……”
話沒說完,公子厲聲打斷:“胡鬧,怎能與魔教修好!”
雷蕾讓步:“依你怎麼做才好?”
公子冷冷道:“自當連根鏟除,永不為害。”
雷蕾反問:“你有沒有問過百姓願不願意,那些無辜的人呢?”
公子怒道:“扶持正義豈無犧牲,若都像你這般正邪不分,屈從魔教之威,何來正道!”
雷蕾默然。
意識到說重了,公子語氣放柔和了些:“你早點歇息,我下去與何兄商量事情。”見雷蕾仍不高興,他不由一笑,安慰:“何兄也是講道理的,你不要鬧。”
這張臉總是正氣十足,可一旦笑起來,邪邪的感覺,反倒比上官秋月更像個魔頭。
雷蕾看了他半晌:“我先回房了。”.
這世界自古就是正邪共存的,在沖突中求和諧,正義固然長存,“邪惡永遠勝不過正義”,此話說得一點不錯,但是邪惡也永遠不可能被消滅,就算沒有魔教,也難保不會再產生別的勢力與正道抗衡,何況,究竟何謂正?何謂邪?誰是正?誰又是邪?執著而近乎盲目地追求純粹的正義,認為是邪的東西就要一概抹殺,不計犧牲,不顧多數人的死活,豈非也是另一種邪道?
就像某些國家與國家,各自有不同的生活與信仰,打著拯救的名聲去破壞別人的安定生活,這就是正義?
正義應該通過維護而長存,不是侵略。
世上正道邪道之說無處不在,卻永遠都是少數人的事,對於多數人來說,誰能帶給他們更好更有尊嚴更安定的生活,誰就是正。
“小白”從小就受的扶持正義鏟除魔教的教育,觀念根深蒂固,要改變幾乎不可能。
雷蕾無精打采回到房間,關上門准備休息,孰料轉身便撞入一個懷抱。
來不及驚呼,冰涼的唇就壓上來。
動作絲毫不見溫柔,帶著侵略性的,□的力道太重,讓她隱約感到疼痛,房間光線模糊,俯下的臉帶來一片陰影,壓迫感油然而生,加上此人身材實在太過高大,一只手圈住她的腰,幾乎將她整個人舉起來壓向身後的門板,另一只手則緊扣她的下巴,迫使她仰面承受,於是她就被這雙手牢牢掌控著,半分也動不了。
發現那熟悉的馨香味,雷蕾驚駭之下竟忘了掙扎。
哥哥!是妖孽哥哥!
那個叫亂……亂什麼來著?
氣息拂在臉上,難得帶著幾分暖意,不知不覺中牙關已被他強行撬開,有柔軟的東西滑進來,在她的舌尖周圍打轉……
雷蕾嚇得回神,慌忙動用舌頭想要將此物推出。
兩條舌頭的纏斗。
半日,對方實在忍不住笑了,終於直起身離開,前一刻的粗暴在這瞬間便全然消失,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過,面前又是那個溫柔美麗的哥哥了。
冰涼的手指松開她的下巴,順勢滑上那微腫的唇,輕輕地、緩緩地摩挲。
他柔聲:“這樣好不好?”.
其實對於雷蕾來說,頂多也就當是被調戲輕薄了下,論美色此人不知勝過自己多少倍,誰占誰便宜還說不定,但這具身體可是他的親妹妹,他居然……妖孽!搞得江湖風起雲湧害人不淺就算了,還勾引親妹妹□,簡直堪稱反面角色中的極品!
□?太雷了太雷了!
雷蕾惱怒之下揚起巴掌,然而留意到那嫵媚的眼睛裡一閃而逝的寒光,這一巴掌無論如何也不敢再打出去了。
此人是哥哥,也是魔頭,隨手就能捏死人!
雷蕾到底不會拿小命開玩笑,膽怯地收起巴掌,改為怒目:“你做什麼!”
“還以為你真要對哥哥出手,”上官秋月溫柔地責備,“哥哥不是說過麼,不許輕薄別的男人,你看你真不聽話。”
笑容溫雅無比,誰能想到他剛才做過什麼卑鄙的事!雷蕾絕不會再被表面現象所欺騙了,此人根本就是只披著羊皮的狼!意識到這個嚴重問題,她不由在心裡叫苦連天,美人哥哥對咱是不錯,可如今好到有了□的意思,那就大大不妙,再這麼跟他糾纏不清,以後恐怕就很難脫身了。
冰涼的手指仍在她唇上游離,上官秋月笑問:“這樣好不好?”
雷蕾雞皮疙瘩都冒出來,慌忙搖頭,完了,剛才吻“小白”真讓他看到了!
上官秋月不悅:“不好?”
見他又朝自己俯下臉,雷蕾嚇得點頭不止:“好好,很好!”
上官秋月放開她,微笑:“這才是我的好妹妹。”
雷蕾差點沒哭出來:“哥,我們這樣是不行的。”
上官秋月奇怪:“怎麼?”
雷蕾忍住抓狂的感覺:“我們是兄妹!”
“那又怎樣?”上官秋月不在意,往椅子上坐下。
事關社會倫理問題!雷蕾如今不得不正視二人的關系,糾正他的錯誤認識:“你不知道?親兄妹是不能在一起的,我們這樣,別人會說閒話。”
上官秋月示意她過來:“別人說什麼,與我們何干。”
“這是□!”雷蕾忍不住了,索性把話跟此人說明,“別說我們是親兄妹,就是三代以內有血緣關系的親人都不應該在一起,那樣對後代會有很大的影響,可能會生下白癡、畸形,還有……”
“後代?”上官秋月意外,看了她半晌,忽然又笑起來,“有這種事?誰說的?”
雷蕾瞪眼:“是個很有名的大夫,是真的。”
上官秋月拉她到懷裡,煞有介事:“他在騙你,哥哥說的才是對的。”
美人哥哥典型的不懂科學,雷蕾哭笑不得,論武功和使壞心眼,你的確很權威,可這方面卻無知得很!她堅持:“是真的,我們這樣不對……”
還沒來得及說完,上官秋月一句話就把她堵了回去,他認真地:“不會有事,不信我們可以試試。”
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釋,雷蕾無力反駁,難得美人哥哥富有探索精神,不否認這是一個讓他接受科學教育的機會,可如今嚴重缺乏事實論據,這種事能做試驗嗎,只有他才會想出這麼變態的法子!要糾正此人的觀念,比要“小白”與魔教和平共處還難!
見她悶悶的,上官秋月哄她:“你不是想看我的武器麼。”
雷蕾看他一眼,不語。
上官秋月抬起右手,袖中立時滑下一方潔白的東西.
這就是多情練?幾次想好好看都沒能得逞,如今他肯主動拿出來,雷蕾的注意力也就被吸引過去,驚訝不已,想那夜所見,多情練何等壯觀美麗,月下如雪如瀑,鋒利如刀刃,拿在手裡居然就這麼點!
兩三丈長的東西收起來只有薄薄一疊,厚不足兩寸,潔白如雪,觸手柔滑,卻比普通絲綢要重上十來倍,沉甸甸的,散發著濃烈的冰寒之氣,稍一晃動便光華閃閃。
雷蕾贊歎:“真漂亮!聽說這冰蠶絲很少有。”
上官秋月點頭:“那是自然。”
雷蕾道:“你哪來這麼多?”
上官秋月道:“千月洞冰谷裡曾經養了許多。”
雷蕾道:“現在呢?”
上官秋月看她一眼:“沒了。”
“怎麼會沒了?”
“我燒了。”
雷蕾驚詫,不過很快又明白過來,大為惋惜,此人既已有了武器,自然不會再讓好東西落到別人手上,連動物也不放過,心狠手辣!
仿佛看透她的心思,上官秋月笑道:“因為有人把我關在冰谷十幾年,還要替她照顧這些小東西,後來我一生氣,就把它們全燒了。”
十幾年!雷蕾愣住。
上官秋月抬眉:“蕭白也有一根冰蠶絲。”
雷蕾點頭:“聽說是蕭老莊主留下來的,難道……”
上官秋月道:“也是出自冰谷。”
蕭原進過冰谷?想到公子說過的話,雷蕾好奇:“當初你給蕭老莊主下毒,他為什麼要拒絕醫治?他究竟做了什麼虧心事?”
上官秋月想了想:“大約二十八年前,千月洞舒洞主從昆侖山上尋得一對冰蠶種,想要做件冰蠶絲甲,於是養在冰谷,讓一位最得寵的侍妾照料,蕭原當時年輕,被蕭老頭派入千月洞做臥底,夜探冰谷時被那女人發現,救了他一命,後來事變,舒洞主設下圈套要拿他,那女人急忙去報信,二人商量著逃走。”
雷蕾忙問:“他們逃了?”
上官秋月道:“蕭蕭鳳鳴刀的傳人怎能與魔教妖女有瓜葛,蕭原怕被蕭老頭責罰,先行帶著那根冰蠶絲逃了。”
他知道千月洞叛徒的下場,卻還是把她留下了。
雷蕾沉默片刻:“後來?”
“後來那女人當然被舒洞主打入冰谷,”上官秋月輕輕地,“沒有人送飯,沒有衣裳御寒,許多次都差點被餓死,凍死。”
怪不得蕭原會立下“鳳鳴刀下不殺女人”的規矩,很可能是他心中有愧!雷蕾大悟,“小白”他老爹忘恩負義,真不是好東西!
上官秋月推開她,起身:“不許再輕薄蕭白。”
雷蕾垂死掙扎:“鳳鳴刀心法就在他身上,不用美人計怎麼拿得到?”
“在他身上?”上官秋月愣了半晌,蹙眉,仍是強調,“不要用美人計。”
雷蕾不語。
“你不去輕薄他,他絕不會動你,”上官秋月微笑著摸摸她的臉,溫柔地,“再不聽話,哥哥就把你做成人偶。”
人偶!雷蕾寒毛直豎。
太善變了!太可怕了!剛才還溫柔體貼,轉臉居然就要把老娘做成人偶!
抖抖抖。
這位哥哥占有欲太強了,幾乎不容違逆,怪不得小春花要自殺!□是個嚴重的問題,雖然美人哥哥沒常識,她雷蕾可絕對不允許此類情況發生,這樣下去不行,盜版心法的事得好好考慮,真這麼早交差,就沒必要留在“小白”身邊,照目前的趨勢,此哥哥會不會做出□的事還說不定,不能這麼早跟他回去!
眼見上官秋月離開,雷蕾洩氣地往床上一坐,唉聲歎氣。
春花秋月何時了,何時了哇!
上卷 29.無心又起風波
幾日過去,夜譚城的事也處理得差不多了,何太平與公子等人卻絲毫不覺輕松,因為長生果雖被人買走,江湖上卻仍有不少人在暗中追查其下落,如今都在猜測拍賣會上的那個神秘買主,有說是鐵掌幫的掌門,有說是架空城的藍門主……幾十種版本廣為流傳,而且又引發了幾場不大不小的案子,但凡有名的人物都會被盯上,關鍵是那石先生狡猾得很,行蹤不定,似乎對眾人的行動都了如指掌,這讓眾人覺得很被動。
走在街上,雷蕾忍不住提醒:“很明顯,石先生只是想賣蘋果賺錢,只不過他舉辦拍賣會,這消息被某些別有用心的人利用,所以才發生這些禍事,我們不一定非要從這條線索入手,不如先從頭調查,從最早卜老先生出事查起。”
公子點頭:“何兄也是這麼想的,當時卜老先生被害,長生果失蹤,接著三大門派起爭執乃至冷前掌門被害,南海西沙兩派反目,我們一直忙於調解周旋,而後又有長生果拍賣會的消息,一件接一件,竟沒有工夫去想這其中的來龍去脈,雖也派了人前去調查,到底凶手太過狡猾,一無所獲。如今人人都認為那夜石先生售出的長生果是真的,江湖流言四起,再這麼下去必定還會生出禍事,須找出真正的長生果方能平息流言,所以過些日子我們就去八仙府,詳查卜老先生的事。”
雷蕾放了心,何太平到底不笨,這次拍賣會本來就是美人哥哥搞的鬼,若執意追查什麼石先生,查到了恐怕也沒用,因為石先生根本就是個蘋果商,整個事件的起因其實是卜老先生之死,長生果失蹤,真的長生果一天不露面,江湖就仍存在隱患,縱然能證明石先生賣出的是假的,還是會有人去尋找真的,若美人哥哥再借此興風作浪,再幫石先生設計個什麼拍賣會展銷會,又是一場禍事。
旁邊風彩彩道:“那也未必,石先生故意借賣假長生果讓白道中人自相殘殺,而且他賺了那麼多錢,尋常人幾輩子都用不完,未必沒有別的企圖,何況此人行蹤詭秘,說不定就是他殺了卜老先生,真的長生果也在他手上!”
石先生是賺了很多錢,但美人哥哥也不是吃素的,既然肯幫他隱藏身份散播消息,必定要有好處,間接地就有不少銀子流入千月洞了。雷蕾當然不能明說這其中道理,歎息:“白道中人自相殘殺對誰最有好處?別忘了這次拍賣會,千月洞和傳奇谷幾乎都沒動用主力,照理說,他們也想得到長生果,為什麼不趁機搶奪,很可能他們早就知道這長生果是假的。”
公子贊許:“不錯,我們都懷疑是魔教中人的詭計。”
一直不開口的冷聖音忽然道:“我要找他。”
雷蕾莫名:“誰?”
冷聖音道:“石先生。”
真是不開竅!雷蕾道:“都說了石先生不可能有長生果”
冷聖音冷冷打斷她:“我只想知道,他究竟會不會西沙派掌法。”
雷蕾明白過來,經他這麼一說,也開始有點拿不准了,冷影之死溫庭嫌疑雖大,但實際證據也就是西沙派掌法,若還有第二個人能將西沙派掌力練至那種程度,溫庭也可能真是冤枉的。
可上官秋月說過,他親眼所見是二人起爭執,溫庭殺了冷影,反正大家都在懷疑溫庭,這種事他也沒必要對自己說謊,難道……
雷蕾脫口而出:“那人也易了容!”溫庭冷影都是大派掌門,若離他們太近難免會被發現,所以上官秋月當時肯定是遠遠看的,沒看出異常也說得過去,
眾人愣。
冷聖音道:“什麼易容?”
雷蕾掩飾:“沒什麼,你說得對,很可能把西沙派掌力練到那程度的不只溫掌門一個,說不定害冷前掌門的另有其人。”
風彩彩紅了眼圈:“還有我爹。”
公子看她:“風姑娘放心,如今大事已定,何兄必會全力調查,終有一日會將此人拿下,還風大俠公道。”
見他安慰自己,風彩彩點頭,眼睛微亮。
知道你懲惡揚善很有信心,可也不用總當著人家姑娘剖白表現吧!到底人家死了爹,雷蕾不好吃醋,悶悶地跟著往前走。
就這幾句話的工夫,眾人已行至一座驛館前,公子與冷聖音進去有事,留下風彩彩與雷蕾在外面等,女人之間某些事更敏感,察覺到那種隱約的敵意,二女都默不作聲,氣氛怪異。
雷蕾東張西望。
風彩彩忽然拉拉她的手臂,低聲:“聽說……你會變聲術?”
雷蕾面無表情:“是。”
風彩彩道:“那種本事不是一般人能學會的……”停住。
雷蕾作出不在意的樣子:“江湖上易容術最高明的是魔教,能把易容術裡的變聲練到這程度,應該得自魔教的秘傳。”轉臉直視她:“怎麼,你懷疑我是魔教的?”
風彩彩遲疑:“你失憶了?”
雷蕾點頭:“對。”
風彩彩看她一眼,不再說什麼.
大街上人來人往,驛館對面有個賣胭脂水粉的鍾靈齋,裡面客人稀少,但凡進出的都是有身份的貴婦小姐,門外還停著兩輛華貴的馬車。
等了半日不見公子出來,為化解這種尷尬氣氛,雷蕾隨口對風彩彩招呼了聲,轉身便往鍾靈齋走。
剛剛走到大門口,就有個熟悉的身影從裡面出來。
雷蕾驚:“夫人!”
紅襖紅裙,身體仍顯得分外羸弱,白狐皮的領子襯得面上氣色好了些,游絲由兩名丫頭攙扶著,身後還跟著幾名僕人打扮的傳奇谷衛士,乍相見也很驚喜:“雷蕾姑娘?”
當初蒙她相救,雷蕾對這位夫人印象很好:“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游絲溫柔地笑:“我身子不好,傅樓聽說這夜譚城有個好大夫,所以帶我來找他看看,方才見這胭脂店,順便進來走走。”
不是來惹事的就行,雷蕾急忙向周圍張望:“傅谷主呢?”
游絲道:“他辦事很快就回來,讓我在這兒等他。”
在這兒等?萬一“小白”他們出來,撞上可不得了!雷蕾慌忙轉身看驛館,見公子與冷聖音並沒出來,頓時松了口氣,快步過去和風彩彩商量。
風彩彩早已注意到了,也有點慌:“快讓她走!”
雷蕾低聲:“不行,她和傅樓約定在這兒會面,我只能暫時引她到那邊走走,小白和冷掌門肯定馬上就要出來了,你先把他們引回客棧,別讓他們和傅樓撞上。”
風彩彩應下。
商量完畢,雷蕾走到游絲面前,熱情地:“夫人要看胭脂,正好了,那邊還有家賣胭脂的也不錯,我帶你過去瞧瞧?”
游絲猶豫:“這……”
雷蕾哄她:“不遠的,傅谷主應該沒這麼快回來,夫人身體弱,多走動走動也有好處。”
游絲想著也是,便跟著她往旁邊街上走了.
店中除了胭脂以及各色花粉黛墨系列,還有很多上品玉和玳瑁等材料做成的簪環飾物,做工精致無比,琳琅滿目,其中有些雷蕾甚至連名字都叫不出來,也不知道功用,女人天生對這類小東西沒有免疫力,雷蕾心裡直癢癢,邊看邊問。
掌櫃不嫌麻煩,熱情地介紹:“這是珍珠粉,那是上品的羊脂玉簪……姑娘想要哪種?”
想到頭上簪子還是紅嬸送的,雷蕾身邊帶有銀兩,於是用心選了支,古人都喜歡拿這類東西當定情的信物,要男朋友送才有意義,可“小白”本身就從不注意這些裝飾,只看他那堆樸素古板的衣裳就知道,不行,下次非拉他來逛逛不可,看他開不開竅。
她一邊看一邊想著心事,旁邊游絲卻似乎對別的都不感興趣,只反復比較幾種上品胭脂。
半晌,游絲放下手中那盒:“可還有顏色好些的?”
知道遇上真正的大買主,掌櫃忙又從櫃台裡取出幾盒:“有有,這些都是小店最有名的胭脂,上好的貨,顏色鮮,味兒也好,這盒是出自架空城贏雪齋,那盒是段家閣的……想來夫人都聽說過,再要好的可就沒了,別說我這店,全夜譚城也沒比這更好的貨。”
游絲點頭,問雷蕾:“你看哪樣好?”
胭脂種類很多,光是她面前就擺著十幾種,形狀不一,有成張的,有成片的,還有的干脆就是一盒膏子,與現代化妝品完全不同,雷蕾只覺得新鮮,哪裡會辨識好壞,不過從這家店的氣派來看,賣的東西應該都很有品位,而且這幾個盒子雕刻精美包裝到位,想是正如掌櫃所說,是店裡最好的貨了。
於是她隨便指了一樣:“這個不錯!”
游絲遲疑:“顏色好象薄了。”
“顏色不錯啊,太濃了有什麼好,”雷蕾遞過一盒粉,“夫人看這粉。”
游絲笑了笑,接過看幾眼又放下。
雷蕾奇怪:“怎麼,夫人專程來買胭脂的?”
游絲微笑,將臉轉向她:“我氣色是不是差得很?”
俏臉白得不健康,的確用不著上粉了,雷蕾假作端詳一陣,含糊:“比上次見到的時候好些。”
游絲聞言似乎很高興:“那就好。”
隨即她便不再細選,信手挑了一盒,令丫鬟付了銀子,捧著走出店門。
時候差不多,“小白”他們應該回客棧了,雷蕾依依不捨地:“夫人不看看別的?”
游絲略顯羞澀,含笑解釋:“我也不怎麼愛弄這些的,只是……有時候要用點,不然傅樓又要擔心了。”
原來她是怕顯露病態讓丈夫擔心,才特意買胭脂妝飾,雷蕾感動,難得魔教中也有這樣情深意厚的夫妻,可傅樓殺了她前夫袁大俠,她就真的一點也不怨恨?
正在奇怪,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怎的一個人亂跑!”.
“小白”怎麼來了!雷蕾魂飛天外,下意識將游絲擋在身後。
其實風彩彩的確將二人成功地引回了客棧,可當公子發現雷蕾並沒回去之後,立即又出來尋找了,如今見到她,不由沉下臉責斥:“你……”忽見她身後還有位貴婦打扮的女人,頓時住了口,疑惑。
游絲也不解地望著二人。
公子看雷蕾:“這是……”
“小白”根本不認識游絲!雷蕾大喜,連忙哄他:“這是和我很要好的一位夫人,姓游,前不久在碧水城偶然認識的。”
游絲難得出谷走動,雷蕾與風彩彩被劫持的事,眾人雖然都知道是傅樓的夫人放了二人,卻無人見過游絲的真面目,如今公子自然認不出來,只道面前這個溫柔的女人不像什麼壞人,於是放了心,出於良好的教養,也不多問,拱手作禮:“在下蕭白。”
游絲略欠身,回了一禮,倒是她身旁那兩名丫鬟聽到這名字都面色大變,凝神戒備,眼睛直直盯著公子手中的鳳鳴刀,帶著些許恐慌與仇視,命喪這柄刀下的同門實在太多了。
習武之人直覺何等敏銳,公子也發現異常,他早已看出這兩名丫鬟絕非普通高手,如今見二人對自己懷有敵意,更生疑惑。
不能耽擱,傅樓找來就麻煩了!雷蕾忙向游絲笑:“我們先回去了。”
游絲並不計較,溫柔地:“有空多來谷中走走。”
去傳奇谷走走?雷蕾神色古怪:“一定一定。”轉向公子:“走吧。”
好好的把人丟下,公子覺得她此舉頗為失禮,禮貌地提醒:“時候不早,不妨請夫人去下處小坐,用過飯再走。”
雷蕾推他:“夫人要等他丈夫,不能去,走吧。”
公子道:“那不妨等他們一起……”
“不用不用!”推他不動,雷蕾改為拖他的手臂,“她丈夫管得很嚴,不會讓她亂走的,我們自己回去。”
公子道:“這……”
見他二人這般拉扯的模樣,游絲不由抿嘴笑起來,兩名丫鬟也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同時心生懷疑,此蕭白與彼蕭白究竟是不是一個人?
再次大庭廣眾之下被調戲,公子無奈,低聲:“放手。”
此人站如松拉不動,雷蕾用力:“走啊快走啊!”
公子尷尬地轉向游絲:“如此,失禮了。”
二人拉扯著走了幾步,前面人群忽然一陣混亂,許多人四散逃開,面上都帶有驚慌恐懼之色,周圍店鋪擠進不少人,都將門緊緊關上了。
“打來了!”
“是魔教的人!”
聽到“魔教”二字,公子神色一冷,雷蕾大為著急,難道傅樓找來了?
還沒來得及想對策,遠處隱約傳來刀劍交擊聲,漸行漸近,須臾工夫,十幾二十條人影就出現在街口,斗成一團。
中間兩人格外引人注目。
其中一個有點熟悉,黑色衣袍上帶有銀灰色紋路,身材極其高大挺拔,半張臉上的疤痕清晰可見,襯著另外半張俊臉,別有種滄桑的美;
另一個則身披玄色披風,手執長劍,正是南海派掌門冷聖音。
“本座今日不想動手,再不叫你的人退去,休怪本座手下無情。”沙啞低沉的聲音透著幾絲陰狠,似有些不耐煩,他揮袖避開一劍。
“傅谷主既來了,這麼快就想走?”冷聖音冷笑,又一劍直取他心口。
他們兩個怎麼撞到一起了!雷蕾心中叫苦不已,費了這麼半天力氣,該來的還是躲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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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30.江湖健康隊伍
轉眼間冷聖音與傅樓便過了十來招,冷聖音身為南海派掌門,劍法正宗,自是非同尋常,可惜對方是傅樓。
傳奇谷內部關系復雜,素來是弱肉強食能者為尊,自相殘殺的事例數不勝數,當初傅樓反出師門投奔傳奇谷,只是個最低級的殺手,事實上他活下來了,其過程必是九死一生,不知經歷了多少場撕殺,以命相搏,方才贏得今日的谷主地位,得了狠厲冷酷之名,再看他出手間招式全無花哨,實用得多,掌風所到之處必是對方要害,因此二人很快就分出高下。
好在傅樓有些心不在焉,冷聖音也看出來了,出劍更是招招凌厲,一心要拖延時間等待何太平的人。
知道再打下去於己方不利,傅樓殺心頓起,冷笑:“要找死還不容易,本座今日就讓南海派再換個新掌門。”
言畢他不再退讓,竟運足內力,左掌探出,反守為攻,直直抓向刺來的劍鋒,與此同時身形左側,右掌閃電般拍向冷聖音的胸口。
南海派劍法以招式綿密著稱,這一招“天地潮來”更是大名鼎鼎,模擬海潮席卷時的壯闊之勢,既攻且守,冷聖音自幼苦練,此刻使出來幾乎無懈可擊,何況對方還是徒手,照理說,以他的能力再拖上個百十招也不難,公子正是看清了這點,才沒有急著上前相助,哪想到對方竟完全不拿自己當回事,以肉掌對寶劍,生生從滴水不漏的劍法中造出了一個破綻!
鮮血湧出,殷紅。
寶劍如被鉗子鉗住,再難收回,冷聖音大驚,對方內力之強盛實出意料之外,此刻自己面前空門大現,顯然給了對方一個絕好的機會,很可能就是致命一擊,照理說本當立即棄劍閃避,然而使劍者本無棄劍之說,人隨劍走,如今本不可能受制的劍被人以非常手段制住,他竟有些反應不過來。
不愧是傅樓,他早就料到對方的反應,眼光准,下手更狠,自己固然要受皮肉之傷,對方卻定會斃命!殺了冷聖音,其他人就不會再纏斗,這也是盡快解決麻煩全身而退的最好辦法。
“冷兄!”明知援救不及,公子變色。
雷蕾也驚呆。
就在這危急的當兒,忽有一道黑影如燕子般從旁邊掠出,向傅樓撲去:“看掌!”
背後掌風凜冽,傅樓只是冷笑,迅速帶著冷聖音手中的劍轉了個向,原本攻向冷聖音的右掌也中途改道,直取來人心口,他已料定對方此刻全力救人,自身難免會疏於防守,這些破綻都被他拿捏得准確無比。
事發突然,眾人都沒反應過來。
冷聖音看清來人,既驚且怒,大吼:“讓開!”
話說得容易,傅樓身為傳奇谷谷主,掌法之迅疾狠辣哪容得對方閃避,此刻來人身在半空,收勢不及,眼見就要命喪掌下。
公子拔刀怒喝:“住手!”
雷蕾急中生智,忙死死拉住他,同時大呼:“絲絲!夫人!”
那邊戰況激烈,刀劍交擊聲十分刺耳,這叫聲夾在中間並不怎麼清晰,可遠處的傅樓卻不出意外地立即撤了掌,退後兩丈,轉臉朝這邊看過來。
冷聖音趁勢帶著來人飄出三丈,落定。
眾人這才看清那人模樣,身穿白邊的黑色短裝,清爽大方,正是溫香。
冷聖音丟開她,怒:“你做什麼!”
溫香白著臉說不出話,她方才救人心切,也沒料到傅樓反應會這麼快。
雖有內力護持,無奈終是血肉之軀,怎能與寶劍相抗,鮮血不斷從左掌湧出,滴落於地,傅樓本人卻不甚在意,反倒松了口氣,迅速將左掌籠於袖中:“絲絲!”
游絲臉色雪白,怔怔地站在那裡,幸虧旁邊兩名丫鬟扶著,才不至於倒下。
公子冷冷道:“傅谷主當真以為這夜譚城是任你胡作非為之地?”
傅樓這才發現他,頓時變色,待看到旁邊的雷蕾,立即目露凶光,一字字地:“你竟敢劫持她?”
雷蕾嚇得一縮。
公子皺眉,轉臉看她。
冷聖音並沒留意這幾個人的變化,只道公子也在,大喜之下又揚起劍尖:“傅樓,你以為你今日還能走得了?”
血戰在即,雷蕾終是感念游絲之恩,忙站出來大聲道:“傳奇谷作惡多端,本該自食其果,我們正道人士從不亂殺無辜,更不會傷及老弱婦孺,單憑這點就比你們強多了,傅谷主難道還不明白這些道理?”
這話外人聽來並無大錯,不過是笑她對魔頭講道理白費力氣罷了,可其中含義卻只有雷蕾與傅樓二人明白:你先走,他們不會傷害你夫人!
傅樓聞言果然愣了下,目光閃爍不定。
冷聖音哼了聲:“他若知道這些,就不會犯下弒師大罪了。”
旁邊不少人面上都有嘲笑之色。
雷蕾盡量作出若無其事的模樣,走過去扶住游絲。
見傅樓受傷,游絲不敢驚叫,兩手冰冷,緊緊抓著雷蕾,喃喃地:“他……怎麼辦?”
雷蕾忙遞了個眼色,低聲:“想救他,就別說話。”然後轉向兩名丫鬟:“這裡有魔教的人,夫人受不得驚嚇,你們快點送她回去。”
兩名丫鬟不動聲色,扶起游絲就要走。
誰知就在此時,一個聲音傳來:“那是傅樓的夫人,只要她在,傅樓就休想逃走!”
雷蕾驚得轉身,來人正是風彩彩.
冷聖音冷笑:“原來傅夫人也在,倒是我們失禮了。”
話音未落,數條人影同時撲向游絲,兩名丫鬟見狀立即將右腳一跺,碧色刀尖迅速從鞋上彈出,很快便聽得幾聲慘叫,有人中招倒地,很快氣絕身亡。
眾人怒喝:“有毒!”
不等雷蕾攔阻,公子已拔刀上去。
寒光裡,“叮叮”兩聲響,兩段刀尖被削落在地,早聞鳳鳴刀威名,如今又被這高明的刀法給震住,兩名丫鬟大驚之下向後退開,待查覺對方意圖,為時已晚。
公子扣住游絲的手臂:“得罪。”
知道鑄成大錯,兩丫鬟都惶恐地看向傅樓。
整張臉很快蒙上一層凶殺之氣,那塊疤痕越發顯得猙獰醒目,傅樓冷冷地看著公子:“你們若敢動她一根指頭,我必將百勝山莊連根端掉!”
公子將游絲丟給風彩彩,淡淡道:“那要看你有沒有這本事!”
見他要動手,雷蕾慌得拖住他:“別!”
公子厲聲:“休要胡鬧,放手!”
什麼正邪,游絲好歹也救過咱,總就不能讓人當面殺她的丈夫,雷蕾無奈:“小白,饒他們這次吧,游絲夫人當初救過我。”
公子怒:“此人作惡多端死有余辜,你竟會為他求情,果真善惡不辯,無知至極!”說完揮臂將雷蕾甩開。
光華閃耀,鳳鳴刀直向傅樓斬去。
游絲緊緊咬牙,終於暈倒。
擔心愛妻身體,傅樓心神大亂,勉強避開這一刀,卻不防後面冷聖音的劍也刺到,幸有旁邊一名忠實手下趕來架開。
雷蕾迅速從地上爬起來,不理會滿身的塵土,冷冷看著旁邊的風彩彩。
風彩彩也覺得理虧,抱著游絲不語。
雷蕾忍住怒氣:“當初在傳奇谷是誰救了你,你有沒有良心?”
風彩彩垂首:“我又不是想殺她,我只是……這個魔頭為害江湖已久,今日若不除去,就再難有機會……蕭公子不也說過他該殺麼?”
站在她的立場上,這番道理或許沒錯,不過雷蕾還是很鄙視,努力將語氣放軟:“不管怎麼說游絲夫人救過你,你先放了她,怎麼樣?”
風彩彩咬唇不語。
眼見那邊形勢緊張,傅樓等人明顯吃力,雷蕾急:“你知道什麼叫忘恩負義!”
風彩彩將臉一揚,跺腳:“對付這些魔頭還講什麼道義!”
看看,武俠片經典台詞出來了!雷蕾正要開口罵,卻聽到一陣哨子聲和整齊的腳步聲,接著一隊人出現在街口,踏著“一二一”的節奏朝這邊跑過來.
隊伍行列整齊,領隊的是個四十來歲、身材高大的漢子,青衣小帽,口裡叼著支哨子,其他隊員皆穿著青、黑、藍三色輕便服裝,後背印著各類贊助商的廣告如“蜀客酒樓,健康飲食”、“鍾花茶水,天然純淨”、“蘇素牌烤鴨,綠色食品”等,每人雙手皆握拳於腰側,昂首挺胸,精神抖擻,帶動塵土飛揚。
陡然見到這不倫不類不古不今的隊伍,雷蕾拼命揉眼睛。
隊員們也看見了這邊激烈的打斗,於是紛紛停下。
“他們是在打架?”
“南海派的!”
領隊瞇著眼瞧了瞧,馬上轉身大聲沖後面喊:“其實練劍也是鍛煉身體的好辦法啊,大俠們都這麼積極,咱們更要加強健康意識了,不要停!不要停!”
眾隊員大悟,原地踏步。
拼命的打斗被瞎掰成鍛煉身體,這邊所有人都黑了臉,公子明顯放緩攻勢,以防傅樓等人向他們下手,好在傳奇谷來的人不多,此刻都被南海派的人纏住,無暇□。
偏偏這些隊員不知死活,非但遲遲不走,反倒來了興趣。
“那些人睡地上做什麼!”
“死人?”
原來不遠處的地上躺著幾個中毒陣亡的南海派手下,皆身體扭曲,十分古怪。
見隊員驚懼,領隊忙裝模作樣看了看,澄清:“別急別急!各位,他們是在練瑜珈,待我回去咨詢過蜀老板,再詳細解釋!”
隊員都點頭。
領隊的繼續鼓舞士氣:“為了江湖百姓的身體健康,蜀老板決定,過些日子會在晉江城舉辦一個大型運動會,大伙兒都要用心准備!”
隊員齊聲:“好!”
……
隊員們勁頭十足,其他人都無語,不只白道,連傳奇谷的人也越聽越有氣,留下來保護雷蕾等人的三名南海派劍客大喝:“快走快走!”
領隊也看出不對,立即吹響哨子集合,引著隊伍繼續往前跑。
雷蕾也明白了這些人的身份,聽說近日那個蜀總、鍾總和蘇總為了招攬生意,別出花樣,聯合組辦了一個什麼“健康俱樂部”,俱樂部會員天天做操跑步,打著“提高全民身體素質”的招牌,天天給自家品牌打廣告,加入的人居然還不少,在江湖上頗有影響.
隊伍長長,將街道分成兩半,難得有除去魔頭的機會,旁邊保護雷蕾與風彩彩的三名南海派劍客都十分關注那邊的戰局,不由走開幾步,張望。
何太平的人快到了,再打下去於傅樓更不利,看看暈過去的游絲,雷蕾終究不忍,這女人根本就是弱不禁風,真該去那個“健康俱樂部”鍛煉鍛煉。
“彩彩,你……”
“你別管了,”發覺她的意圖,風彩彩低聲,“我原本也打算放過他們的,可後來想了下,覺得蕭公子他們沒錯,機會難得,傅樓殺了我們那麼多人,死有余辜,這只是給他們報仇,等殺了傅樓,我們再求何盟主放過游絲夫人就是了,你不也想幫蕭公子嗎?”
傅樓的確算個殺人犯,雷蕾猶豫了一下,搖頭:“小白他們也殺了很多傳奇谷的人,其中也有無辜的,何況拿別人老婆來作要挾也不見得光彩,沒了傅樓,游絲夫人肯定活不了,不管怎麼說她都救過我們,我們也該救他們一次,算是還這個情,以後再有問題就不關我們的事了,這樣也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風彩彩不語。
見那邊公子與傅樓戰得激烈,雷蕾看她:“放了游絲夫人,傅樓肯定會撤。”
風彩彩遲疑:“蕭公子與冷掌門必會生氣,我……都已經這樣了,你以為傅樓他們還走得了麼!”
雷蕾不再言語,轉身。
風彩彩急得拉住她:“你會變聲,何盟主他們肯定已經懷疑你了,你再和這些魔教中人扯上關系,只怕……”
老娘本來就是魔教的!雖然感激她的好意,雷蕾還是對此行為很反感,拂開她的手:“念在她救過你的份上,你就當沒看見,好吧?”
看看旁邊凝神關注戰況的三位南海派劍客,風彩彩張了張嘴,終於還是沉默.
隊伍過盡,雷蕾已經走到街道另一邊那兩名發抖的丫鬟面前:“劫持我。”
丟了夫人,害谷主遇險,兩名丫鬟原是又急又怕,聞言更愣。
“劫持我,快!”心知不能再拖下去,雷蕾低聲,“拿我換回夫人,還可以保你們谷主全身而退,你們難道不想將功贖罪?”
兩名丫鬟立刻領會了她的意思,皆面露喜色,對視一眼,其中一個道了聲“得罪”,果然毫不客氣動手將她扣住,再從頭上拔下根銀簪抵在她頸間,口裡嬌喝:“都住手!否則我們便取她性命!”
果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引了過來。
機會難得,公子一心要將傅樓斬於刀下,哪想到雷蕾會落入她們手中,當下不敢遲疑,退開。
功虧一簣,冷聖音看向旁邊三名手下。
三名南海派劍客知道闖了禍,都不敢言語,齊齊看風彩彩,本是奉命留下保護二女連同人質,無奈這場大戰實在太精彩,不知不覺竟被劫走了個人,其實兩邊距離本來不近,若兩名丫鬟真有動靜,風彩彩只要開口,及時救援也沒問題,何況風彩彩自己也有武功,所以三人都十分疑惑,卻沒料到其實是雷蕾趁著剛才那些隊員的腳步聲掩飾,自己走過去的。
風彩彩漲紅了臉,看著地面不作聲。
場上形勢乍變,傳奇谷眾人都面露喜色,惟獨傅樓面色不改,只有點意外。
丫鬟道:“再不叫他們住手,我便殺了她!”
知道雷蕾與公子的微妙關系,冷聖音雖有不甘,卻也很給面子地揮手:“退下!”
南海派正士氣高漲,此刻都不得不遵命退開,錯失斬殺魔頭的機會,眾人都將憤怒轉移到礙事的人身上,那目光簡直要將雷蕾大卸八塊。
雷蕾無視:“小白!”
周身煞氣不減,公子刀尖斜斜指地,冷眼看傅樓,並不理會她。
雷蕾正要繼續做戲,忽然眼前一花,一只手從旁邊伸來,將她從丫鬟的掌控中奪走。
脖子被銀簪劃破,刺痛傳來,接著又多了只手掐上去,身後人很高大,那種壓迫感幾乎令人窒息。
他奶奶的也不知道溫柔點!雷蕾斜眼看那半邊俊臉,口裡驚叫:“我的脖子,那簪子有沒有毒!”
公子這才看過來。
傅樓冷哼:“她沒事,你便沒事。”
見她大呼小叫,周圍眾人臉上或多或少都帶上了鄙視之色,傳遞的信息就四個字——“貪生怕死”。
雷蕾鐵了心,干脆閉上眼睛叫:“小白!小白救命!”
半晌。
“放人。”公子的聲音。
“蕭公子,頂多放他們走就是,這女人不能輕易放……”
公子再次:“放了。”
冷聖音也忍不住提醒:“蕭兄弟,是不是等何盟主來了再說?”
公子沉默。
許久沒動靜,雷蕾將眼睛睜開一線,果然見他看著自己,俊臉上神色復雜,有矛盾,有氣憤,有不甘,頓時也有點內疚,“小白”有他的立場,這麼做根本就是在挑戰他從小到大所堅持的信念。
知道僵持下去於己方不利,傅樓毫不猶豫擰住她的胳膊。
雷蕾咬牙,痛得眼淚骨碌就滾下來了,心裡開始害怕,若“小白”也堅持不肯放游絲,此人心狠手辣,才不會管咱是不是好意,絕對會殺了咱洩憤,他奶奶的好心沒好報,老娘這次是還你老婆的情,下次可再不救你了!
公子握住刀柄的手緊了又緊。
就在此時,一陣“答答”的蹄聲響起,越來越近,很快就有隊人馬出現在街頭,當前二人自然是何太平與秦流風。
冷聖音等人都松了口氣,傳奇谷的人戒備之色更重。
何太平勒馬,看清場中死傷情形,不由搖頭輕歎。秦流風一如平日的倜儻瀟灑,只不過看到雷蕾的時候皺了下眉,似大有深意。
怕被他發現破綻,雷蕾閉上眼。
半晌。
“放了傅夫人。”溫和的聲音打破沉寂。
上卷 31.大夫君小夫君
最高領導到來,眾人本來都已經放了心,哪料到他會忽然說出這句話,頓時都震驚不已,何太平的行事手段人人盡知,取捨對他而言更不是什麼難事,但如今到了關鍵時刻,他怎的反倒不分輕重起來,白白放過這等好機會?
公子先是意外,隨即沉默。
只要游絲還在手裡,必定還有誅殺傅樓的機會,眾人大急,紛紛上前勸阻:“何盟主……”
何太平抬手制止眾人,看著傅樓微笑:“十年前,何某隨先父拜訪袁志海掌門,也曾與……傅夫人有過一面之緣,如今無意冒犯,還望傅谷主見諒。”
提到游絲的前夫,傅樓臉色明顯不太好看。
何太平轉臉:“傅夫人可還好?”
秦流風立即翻身下馬,走過去,仔細看了看昏迷的游絲,回身:“只是暈過去了,並無大礙。”
何太平點頭,又看傅樓:“所幸尊夫人毫發無損,自當送還,只是雷蕾姑娘並非習武之人,與尊駕無冤無仇,還望休要傷及無辜。”
機不可失,為個丫頭真要放了這魔頭!眾人不服。
趙管家勸:“何盟主,頂多放他們走便是……”
“既是江湖中純良百姓,便該相救,”何太平目光掃過,竟有些凌厲,“諸位不必說了,莫非我江湖子民的性命,還不及區區一個魔教婦人?”
眾人羞慚,都不敢再說。
何太平看風彩彩,語氣柔和許多:“放了傅夫人。”
老娘這條小命終於安全了,雷蕾總算放心,暗自歎息,不愧是盟主,光憑這番好聽的話就足以俘獲人心,聽的人誰不敬佩感激?哪裡還記得此人其實犧牲過多少無辜百姓。
傳奇谷那邊的人都很意外,半是遲疑半是警惕,拿不定主意。
終於,傅樓抬了抬下巴。
兩名丫鬟立即上前,從風彩彩手中接過游絲,仔細把脈,半晌才沖傅樓點點頭。
確定妻子果真沒事,傅樓道:“走。”
“慢著!”公子上前,“放人。”
傅樓輕哼一聲,掐著雷蕾脖子的手又緊了點兒,陰陰地笑:“蕭少莊主也知道擔心夫人?”
夫人?公子愣。
自封的!雷蕾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秦流風咳嗽:“何盟主一諾千金,傅谷主自然也不是輕易食言之輩,如今傅夫人無恙,是不是該……”
傅樓打斷他:“不行。”
大哥你忘恩負義!雷蕾無語。
跟來的趙管家等人都十分不忿,怒:“這魔頭分明不講信用!”
何太平明白他的顧慮,笑道:“何某既答應換人,就絕不會設埋伏,傅谷主若信不過,可以先帶她出城。”
傅樓道:“條件?”
何太平毫不客氣:“傳奇谷殘殺正道兄弟不錯,卻從未主動侵犯過江湖百姓,早聞傅谷主未入傳奇谷之前,乃是衡山派最得力的弟子,可惜如今衡山派武學始終未得光大,何某今日所以放人,是希望傅谷主念及舊日師門情分,能將當初所獲衡山派秘籍賜還,好令衡山派絕學不至失傳。”
傅樓當上傳奇谷谷主那年,率部下攻上衡山派,殺了師父袁志海,強搶師娘回谷,此事當時便震驚江湖,也成就了他一身罵名,如今何太平提起,周圍許多人都面露嘲諷不屑之色。
傅樓不以為然:“你以為本座果真走不了?”
何太平道:“何某並無此意。”
傅樓看他片刻:“來日送還。”
何太平微笑:“成交。”停了停又歎道:“衡山派一脈幾已沒落,若傅谷主他日有心歸來……”
傅樓冷笑,截口:“須待本座死了。”
話中是刻骨的恨意,在場所有人都聽得一愣,心裡有些發冷。
何太平搖頭,吩咐:“都讓開。”
此人平日裡溫和可親,但每逢決策之際卻自有種威嚴氣勢,出手果斷絕不拖泥帶水,如今見他親口命令,眾人再不甘也無法,於是四下擺開,讓出一條路,兩丫鬟帶著游絲先走,接著是傳奇谷中其他人,只剩幾名死忠的手下留在身邊以防萬一。
“你以為他是為了救你?”雷蕾正在走神,忽聽到耳邊這冷冷的聲音,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掌拍飛。
公子接過她。
眾人大怒,正要追,卻被何太平喝止:“退下。”.
傅樓等人已經掠走,趙管家等人忙著收斂場中陣亡的兄弟。
何太平下馬查看,再吩咐了一些收斂安葬與撫恤家屬的事情,然後才含笑轉身,看了冷聖音一眼:“幸虧溫姑娘及時趕到。”
生死關頭有人肯捨身相救,就算是鐵石心腸的人也會心動,然而對方偏偏最有可能是殺父仇人的女兒,冷聖音移開視線,顯然很是矛盾。
何太平忽然沉下臉:“溫掌門可知情?”
溫香愣了下,搖頭。
何太平道:“溫姑娘素來識得大體,怎的行事如此輕率,須記得你身份非同一般,只身出來,倘若遇上什麼意外,必會置溫掌門於兩難之地,惹上更多麻煩。”拿她要挾溫庭,實在太容易。
溫香半是慚愧半是委屈,垂首:“溫香知錯,明日便走。”
何太平倒笑了:“既來了,就不必急著回去,正好去下處看看冷家妹妹。”
溫香漲紅臉。
冷聖音終是不甘:“可惜跑了傅樓。”
一直不說話的公子忽然道:“雖說傅樓該死,但劫持一弱女子要挾於他,只怕會叫天下人笑話。”
何太平微微皺眉。
秦流風笑看雷蕾:“說的是,劫持弱女非正道所為,只有他們才做得出來。”
雷蕾心虛地往公子背後縮。
公子不再說什麼,面色十分難看。
眾人紛紛收兵,沒除去魔頭,反折了幾個弟兄,為了個丫頭就白白放過大好機會,實在太不值得,雖然不能說何太平做錯,但一個個仍舊很喪氣,都沒精打采往回走。
見公子走在最後,雷蕾與風彩彩不約而同放慢步子。
等其他人去遠,風彩彩忍不住低聲:“蕭公子,我……”
公子停下腳步,淡淡道:“沒事,你先回去。”
風彩彩看看雷蕾,果然走了。
剩下二人面對面,氣氛很是沉悶,到底是自己理虧,雷蕾心虛不已,別開臉不看他的眼睛,一聲不吭。
許久,公子終於開口:“你故意的。”
“小白”不笨,雷蕾道:“傅夫人救過我,我不想看著你們殺傅樓。”
公子道:“傅樓殺了多少人你可知道?”
雷蕾道:“你們也殺了不少人。”
此女根本就是不思悔改,公子氣得發抖:“我們乃是扶持正義,懲惡揚善,豈能與魔教相提並論!”
雷蕾道:“我只知道是你們非要鏟除他們,傅樓殺你們,卻不會無緣無故為害百姓。”
公子怒:“正邪自古勢不兩立,魔教一日不除,江湖便一日不得安寧,這道理你還不明白?”
春花這身份將來被識破,老娘也該殺了,美人哥哥還是你的殺父仇人呢,雷蕾抬臉,直直看著他的眼睛:“我只知道傅夫人救了我,就該報恩,妨礙你們懲惡揚善,抱歉。”
“想不到你竟這般糊塗!”公子拂袖而去.
不論如何此事總算過去了,照原定計劃,何太平是打算夜譚城之事處理完畢就去八仙府卜二先生處查案的,可就在眾人准備起程時,卻又出了意外,當初在蜀客酒樓裡賣假長生果的女騙子小葉悄悄找上門,帶來一個重要的消息。
“石先生說他會再低價賣我一批長生果。”
眾人都驚喜。
石先生只不過是被人利用的棋子,這道理大家都明白,原以為長生果拍賣會引出這麼大的禍事,此人必會藏匿行蹤再不現身,哪料到如今他又蹦了出來,與先前周密的行事風格完全不符,此事會不會是個陷阱?
何太平道:“我們在找他,他可知道?”
小葉信誓旦旦:“公子盡可放心,我什麼都沒說的。”
何太平滿意:“幾時接頭?”
小葉轉眼珠:“這……”
秦流風含笑伸手,食指中指拈著張銀票,挑眉:“小葉姑娘辛苦。”
小葉頓時眉開眼笑,目光鎖定銀票:“約的是下個月十八,到時候他會告訴我接頭的地方,我會叫個姐妹來找你們。”
何太平再問了幾句,便不動聲色將她打發走。
眾人都冷靜下來。
何太平沒有立即表態,顯然也明白抓到石先生並不能解決事情,此人只是個蘋果批發商,就算確定他背後是魔教又有什麼辦法,長生果之案一日不破,他們隨時都可能再制造一起“拍賣會”挑動禍亂,雖說如今已命令各派加強戒備,但總這麼被動也不是辦法。
真長生果的下落才是關鍵。
冷聖音開口:“此人也是一條線索,與魔教有關只是我們的猜測。”
秦流風笑道:“但……”
冷聖音打斷他:“我只知道,此人說不定會西沙派掌法。”
聞言溫香眼睛一亮:“正是,本派掌法雖是絕學,卻也並不像外面說的那麼難,我問過父親,聽說上任掌門收弟子就沒這麼嚴格,能把掌法練至那種程度的,未必只有家父一個,或許正是那石先生,找出他也好替冷伯父報仇。”
見他二人堅持,何太平權衡之下同意:“也好,拿住此人或能問出點線索。”又轉臉看公子:“先增派人手去八仙府查探,再傳我口令,讓各大門派加強戒備,一有動靜速速稟報。”
公子應下。
眾人兀自商量,惟獨雷蕾一直有氣無力坐在旁邊保持沉默,好端端走了傅樓這個大魔頭,所有人都遷怒於她,此女關鍵時刻拖後腿,再加上當時貪生怕死的表現,如今連趙管家見了她也沒好聲氣,大有“看錯人”的意思,有誰試過成天對著一堆白眼的感覺?
當初為了追求真實效果,竟忽略了樹立光輝形象,他奶奶的早該想到,在這些人眼裡,只有美貌賢惠深明大義的女人才配得上“小白”,就算被劫持了,也應該拼著被傅樓扭斷胳膊腿的危險,叫“別管我,你們快上啊”之類的話才對!
雷蕾抖了抖,後悔不已。
這邊何太平卻從袖中取出封信:“我這有封密函,至關重要,有勞蕭兄弟明日親自走一趟移花宮,交給雲宮主。”
公子點頭:“放心。”
何太平想了想又笑道:“移花宮多是女子,蕭兄弟只身前去恐有不便,不妨讓風姑娘一同去吧。”
風彩彩應下。
雷蕾冷冷看了何太平兩眼,起身就走.
一流的客棧條件通常不差,還有個後院供散心用,階前幾棵大樹掉光了葉子,光禿禿的矗立著,院裡住著不少客人,偶爾傳出說笑聲。
分明是故意的!雷蕾狠狠踹了廊柱一腳。
近日何太平撮合風彩彩和公子的意思越來越明顯,其實此事也在她意料之中,會易容術裡的變聲,本就已經惹人懷疑,何況又有冷聖音等人親眼見到她為傅樓求情,打算混水摸魚放走游絲,用他們的話說,簡直就是善惡不分,貪生怕死,這樣的女人放在“小白”身邊,何太平又怎會放心?
公子這次也真動怒了,雷蕾討好地換上新買的玉簪在他跟前晃了幾次,此人一律無視,一張俊臉板了好幾天還沒見晴。
“吃飯了,蕭家夫人。”身後傳來戲謔的聲音。
雷蕾有點著惱,倏地轉身面對他:“找錯人,你那位何兄會不會怪你辦事不力?”
碰了一鼻子灰,秦流風也不介意,歎氣:“想必是你對何兄有些誤會。”
雷蕾“哈哈”兩聲:“我以前還真沒看出來,他這麼關心別人的終身大事,原來是喜歡當媒婆。”
秦流風忍笑:“沒良心,何兄好歹也救了你。”
救我?雷蕾冷笑:“救我還是救傅樓?我該代傅樓謝謝他了。”
秦流風笑而不語。
這幾天下來,雷蕾早就想明白其中道理:“他只是不想傅樓死,傅樓在傳奇谷威望極高,目前除了他,沒有別人能勝任谷主位置,他若死在你們白道人手上,傳奇谷肯定要與你們為敵,更有可能內部FEN裂,多數人會投靠千月洞,何太平不想壯大千月洞對白道構成威脅而已,若不是這樣,他會管我的死活?我早就被他拿去為正義犧牲了。”說到這裡,她忍不住哼了聲,諷刺:“沒有我,傅樓也不會死,他倒好,自己想放了傅樓,又怕別人不服,就把責任全推我身上,為了救他的江湖子民放走魔頭,這話傳出去多好聽,何大盟主美名遠揚!”
秦流風皺眉:“何兄也有他的難處,你……”
“你少跟我講大道理,說這些套話,”雷蕾打斷他,“要我理解他,不可能!背黑鍋我就認了,可盟主也沒資格管別人的私事。”又伸手指著他的鼻子,橫眉:“你們早就懷疑我了吧,卻不直說,白道不是光明正大嗎,拐彎抹角的算什麼!”
秦流風看了她半晌,莞爾:“你不笨,但何兄的確不是因為懷疑你,風姑娘如今無依無靠,又是個好姑娘……”
“還明辨善惡,深明大義,”雷蕾譏誚地,“江湖第一風流才子不是比小白強多了,怎麼不讓你去照顧?非要他去?”
秦流風忽然笑起來:“不過是共侍一夫,生這麼大的氣做什麼?蕭兄弟身邊多個人,對你也有好處,你和風姑娘都是認識的,何兄只是希望你能多容讓些罷了。”
雷蕾愣:“共侍一夫?”
秦流風饒有興味看她:“你還做你的蕭夫人。”
雷蕾沉默片刻,抬臉:“姓秦的,這是白天。”
秦流風大笑:“我道你必不會肯,何兄偏不信,若蕭兄弟同意,你又當如何?”
雷蕾嘿嘿兩聲:“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多的是,你難道還怕我嫁不出去?”
“怕,”秦流風喃喃地,“像你這種妒婦,誰敢娶回去?”
雷蕾先是怒視,很快又展顏,眼波微動:“你不嫉妒?我以為男人比女人還會嫉妒。”說著,她笑嘻嘻伸手扶上秦流風的下巴:“小模樣生得還挺俊,又是堂堂大才子,能詩善賦,武功高強,難得還這麼賢惠,怎麼,冷大才女反正不要你了,不如我收了你怎麼樣?”
秦流風的臉馬上綠了。
雷蕾抱住此人,蹭蹭,眨巴著眼睛:“我也不喜歡嫉妒吃醋的男人,你就跟小白一塊兒伺候我吧,他做大你做小……”
話沒說完,秦流風就拎起她丟出去。
落在光禿禿的樹杈上,雷蕾先是愣,然後繼續笑:“做什麼做什麼!小夫君!”
秦流風板起臉:“哪有這樣的女人。”
雷蕾挑眉:“若不想跟著我,那就給你找個得力助手,一起伺候冷大才女?”
“必是我耳朵出了毛病。”秦流風黑著臉自言自語,飛快走了。
看著他倉促逃走的背影,雷蕾拍著樹干大笑:“告訴姓何的,他若不嫉妒,我也收了他!哈哈哈……”
笑到第三個“哈”,猛然頓住。
公子帶著她從樹上躍下。
雷蕾試探:“小白?”
“不要再胡言亂語。”公子沉著臉丟開她,轉身就走。
真跟老娘扛上了?雷蕾憋了幾天,本就受夠了氣,心想何太平那麼安排,你不表態,難道是想接受?一怒之下她拔掉頭上的簪子要砸,又覺得不值,好歹自己的東西是花錢買的,於是順手推開旁邊一扇門,再“砰”的一聲摔上。
響聲震天動地,無數客人探頭出來看。
公子果然頓住腳步。
雷蕾重重地哼了聲,不再理會他,大搖大擺地走了。
上卷 32.哥哥的理解力
走進房間,看到椅子上那熟悉的身影,一種難以名狀的親切感湧上來,雷蕾忽然覺得自己還是屬於比較脆弱的那類,這種不再孤單的感覺幾乎讓她落淚,不得不承認,她對這位哥哥還是有些依賴,病了是他在照顧,遇難的時候也是他來搭救,敢跟所有人叫板也是因為知道有他,自己不是無依無靠……
可惜此人太過彪悍,視人命如螻蟻就算了,而且戀愛觀也極端不正,喜歡與自己的親妹妹玩曖昧,我行我素,公然挑戰人倫道德,唉!
不是哥哥該多好!雷蕾關上門,一聲不吭走到桌旁,倒杯茶,喝了一口又放下。
上官秋月起身走到她跟前,含笑捏捏她的臉:“做什麼氣鼓鼓的,像只蛤蟆。”
一顆心變得柔軟許多,雷蕾失去了剛才跟公子叫板的氣勢,低頭:“哥。”
上官秋月留意到她的頭發:“換了這個?”
雷蕾晃晃腦袋:“好不好看?”
上官秋月“啊”了聲,極為不滿:“粗制東西,有什麼好看的。”說完,他毫不客氣地伸手拔掉那玉簪,丟到桌子上。
雷蕾心疼,怒:“摔壞了!摔壞了!”
上官秋月往椅子上坐下,拉她到懷裡:“理那些沒用的東西做什麼,陪哥哥說話。”
雷蕾瞪他。
見她不高興,上官秋月拔下自己那支鑲明珠的羊脂玉簪,哄她:“哥哥給你這個,比那好看多了。”
束好的長發瞬間散開,如同濃墨流瀉在肩頭胸前,與周身雪色相襯,竟也和諧無比。
雷蕾心中一蕩,急忙移開目光,且不說這羊脂玉多貴重,只看那粒明珠就足足有鵪鶉蛋大小,光華灼灼,必屬珍品,哪敢戴上到處跑:“不要,你用吧,千月洞洞主披頭散發地回去像什麼樣子,別人見了會笑話!”
上官秋月的解決辦法很簡單:“誰敢笑話,我就殺了他。”抬手將那玉簪送入她發間。
雷蕾無語。
上官秋月歪著臉:“你不是說過,哥哥這樣也很好看麼?”
小春花真夠肉麻,這樣的話也說得出來!雷蕾偷偷再端詳他兩眼,果然很好看,妖孽!
上官秋月問:“誰給你氣受了?”
牢記上次吻“小白”的教訓,雷蕾哪敢說是因為吃醋,雙手抱住他的脖子:“哥,帶我回千月洞吧。”
上官秋月先是愣,繼而微笑:“好好的,怎的突然說這話?”
雷蕾搖頭:“不想跟著他們了。”
上官秋月皺眉:“蕭白懷疑你了?”
“那倒沒有,”說到這事,雷蕾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好象很信任我,幾次都在何太平他們跟前故意幫我,還說我絕對不是魔教的人,難道……他見過我?”
上官秋月若有所思。
雷蕾想起一事:“我怎麼會變聲?”
“當然是我教的,”上官秋月回神,笑道,“他不懷疑你就好,生什麼氣?”
雷蕾將心裡話全吐了出來:“前幾天他們想殺傅樓,偏偏我又救了他,所以他們都在生我的氣,連小白也不管我。”
上官秋月愣。
雷蕾委屈地望著他,期待理解安慰。
上官秋月眨眨眼睛,許久才歎了口氣:“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救什麼,讓傅樓死在他們手上才好。”
早該料到此人思維非同一般,指望他理解自己的行為,尚有一定難度,雷蕾哭笑不得:“傅夫人救過我,我……總不能忘恩負義。”
“報什麼恩,這世上忘恩負義的人多的是,沒人會怪你,”上官秋月惋惜,強調,“你看你滿口道義,哪點像我的妹妹,下次可別再救他了,他死了,對我們千月洞只有好處。”
雷蕾好氣又好笑,別過臉。
上官秋月開始說正事:“你已經探出鳳鳴刀心法所在。”
雷蕾點頭。
“蕭白這麼信任你,你的機會就更大,”上官秋月輕聲,“再過些日子,待你拿到秘籍,哥哥就帶你回去,好不好?”
雷蕾沉默片刻,抬眼看他:“哥,你在利用我。”
四目相對,一雙眼睛裡是難以掩飾的警惕,略帶著些悲哀與失望;另一雙眼睛裡的神色卻復雜得很,變幻莫測。
上官秋月看了她半晌,歎息:“原來哥哥在你眼裡是這樣的。”
一直努力相信這位哥哥是真的無條件對自己好,可惜事實還是和理想有差距,多少都有點利用吧,雷蕾笑了笑:“是想給娘報仇?她人呢?”
上官秋月目光微冷。
雷蕾卻已經垂下眼簾,並沒留意到:“你說的那個舒洞主的侍妾,被蕭原丟下的女人,是我們的娘吧?”
沉默。
上官秋月終於點頭,漸漸又有了笑意:“是,是我們的娘,她叫上官惠。”
雷蕾道:“她……死了?”
上官秋月搖頭:“沒有,她還活了十幾年。”
雷蕾默然。
冰雪之谷,沒有火,沒有吃的,沒有衣裳御寒……一個女人怎樣活下去?
“其實不奇怪,她長得很美,”上官秋月忽然湊到她耳邊,笑,“一個美麗的女人可以有很多辦法讓自己活著。”
雷蕾抖了下。
“三年後,她就被任星主偷偷救出去,藏在了一個秘密的地方,”上官秋月道,“直到那時她才知道,蕭原已經心安理得回去百勝山莊,娶妻生子。”
看來任星主就是春花秋月的爹,雷蕾喃喃道:“蕭原中毒後故意拒絕醫治,他應該也很內疚。”
“當然,”上官秋月道,“若非他問心有愧,又怎會中毒?”
“你……”
“我給他看了一只手鐲,知道娘還活著的時候,可惜你沒看見他當時的樣子。”
雷蕾發呆,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雖然她並不是上官春花本人,和上官惠毫無關系,但那個女人的確是受害者,蕭原忘恩負義的行為實在可恥。
“毀了鳳鳴刀心法,也是替娘報仇,你看這些正義的人有什麼好,忘恩負義,你不想幫哥哥?”溫柔的語氣帶著三分蠱惑。
“可你害了無辜的人。”
“你以為蕭白他們就不會?”上官秋月搖頭,耐心地,“只不過他們把那個叫作犧牲。”
雷蕾說不出話了。
一種勢力與另一種勢力的斗爭,固然能帶動歷史進步、朝代變遷,選定最適應發展的統治,只不過,每一次斗爭都難免會帶來這種犧牲。
上官秋月的手滑向她左胸:“你還在懷疑?除了哥哥,還有誰會知道你這裡的……”
不愧是兄妹,隨時都不忘記輕薄別人,雷蕾全身一顫,慌得抓住那只不規矩的手:“我信我信,我幫你,可是那玄冰石……”
上官秋月笑了:“我妹妹是好人,不想害他,也罷,只要拿到鳳鳴刀心法,哥哥收服傳奇谷,到時候我們兄妹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永遠在一起?傳出去夠驚世駭俗的,雷蕾勉強扯了扯嘴角,你真彪悍,我可不行,我沒你那種反抗社會人倫的大無畏精神.
第二日公子便帶著風彩彩起程去了移花宮,一晃就是半個多月,雷蕾反倒過得很平靜,別人對她的態度仍沒多大改善,但她已經懶得理會這些,一心盤算別的事——既然答應過美人哥哥,就該盡早盜版心法完成任務,至於“小白”,咱不偷你那原版,不偷玄冰石害你,也算對得起良心了,到時候你若還不肯消氣,大不了老娘回千月洞繼續小魔頭事業,春花秋月大團圓!
要騙過美人哥哥這樣的行家,盜版絕對不能太離譜,錯字之類的問題通通不能有,可心法原版在“小白”身上,怎麼才能借來看看?
美人計現在是不行了,唯一的辦法好象只有……
“笨手笨腳,”秦流風目不斜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那只賊手,掰開,從中取出一錠銀子,“下回還要再快些,偷的時候,這手也千萬不能發抖。”
雷蕾翻翻白眼,徹底對自己失去信心,就憑這點本事,要偷高手身上的東西談何容易!
鑒於此女行為本來就與眾不同,秦流風也沒懷疑,只當是在為上次事件賭氣,轉臉看她:“我算算,昨日,今日,一共五次,雷蕾姑娘很喜歡偷秦某的銀子?”
雷蕾哼了聲,怏怏地縮回手:“因為你最有錢,而且我也只敢偷你的。”
秦流風發笑:“你要銀子做什麼?”
雷蕾道:“行走江湖,要用錢的地方多了,哪像你,經常都能動用公款。”
“休要壞人清白,秦某是經常用自己的錢,偶爾動用公款,”秦流風不緊不慢,“何況,做小偷的也高明不到哪兒去。”
“所以我要練習練習,以後多掙錢。”
“掙那麼多做什麼?”
“養小夫君,你太能花錢了。”
秦流風愣了下,隨即笑得滿面春風:“果然志向遠大。”
“過獎過獎。”
“秦某嫉妒得很,說不定會趕走你的大夫君。”
“你這麼不賢惠,我就不要了。”雷蕾忍住笑揮揮手,轉身就走。
秦流風叫住她,取出張銀票遞過去:“可夠了?”
雷蕾其實並不缺錢,但又怕推辭起來會惹他生疑,於是順手接過,嘴裡客氣:“謝謝你,只買點小東西,不用多少的……”說到這裡忽然又停住,警惕地瞪他:“你會這麼好心?是不是放高利貸?”
秦流風苦笑:“我本來就比別人好心。”
“錢財乃是身外之物”雷蕾感慨之余,腦子裡靈光閃現。
對啊,鳳鳴刀心法也是身外之物,錢還能存錢莊呢,難道“小白”也天天帶著本心法到處跑?吃飯,睡覺,沐浴……例外情況多了!
雷蕾暗罵自己笨,再與秦流風說幾句就往樓上走.
“這果真是她的畫像?”
“小的不敢欺瞞姑爺,姑爺也不必再尋了,想是已經凶多吉少。”
他回來了?雷蕾本是惦記著心法的事,打算去公子的房間找找,想不到才走到門外,就聽見裡面傳來兩個人的說話聲,其中一個很熟悉,另一個卻有些生。
許久的沉默。
公子的聲音再度響起,略顯失望:“多謝,今日叫你來的事,不要讓你家老太爺他們知道。”
“小的明白,姑爺放心。”
門“吱呀”一聲就開了,雷蕾來不及躲開,干脆站著不動,仔細觀察。
裡面走出來個青衣下人,四十多歲的模樣,手上拿著兩錠銀子,怎麼看都有點鬼鬼祟祟的,待發現雷蕾,此人更露出心虛之色,垂下眼簾就快步朝樓下跑。
這人真眼熟!雷蕾幾乎沒費什麼勁就記起來了,驚訝萬分——這不是花家的下人麼!上次隨“小白”拜訪花家時曾經見過,印象不淺,“小白”找他做什麼?要誰的畫像?
她兀自發呆,旁邊忽然有人叫:“雷蕾?”
轉臉一看,卻是風彩彩站在那裡,神色復雜,略帶著些警惕:“你在這兒做什麼?”
我怎麼不能在這兒,替姓何的背黑鍋,現在連站哪兒都沒自由了?雷蕾理解她的反應,可還是看此女不順眼,心裡堵得慌,一句話冷冷地甩過去:“偷聽。”
聽出話中的諷刺之意,風彩彩也很尷尬:“你別誤會,我只是……”
“何兄該回來了,”公子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有勞風姑娘下去稟報一聲,就說移花宮那邊的事已經辦妥,問他還有沒有別的。”
風彩彩松了口氣,忙答應著走了。
等了半日沒有回應,雷蕾也要抬腳走。
“小蕾。”一只手將她拉住。
雷蕾站住,不冷不熱:“做什麼。”
意識到不妥,公子松開手:“這幾日……委屈你了。”
雷蕾意外,轉臉看他。
公子遲疑了一下,低聲道:“我想過,此事也不全是你的錯,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做人本該如此,傅夫人既於你有恩,你救傅樓一次也在情理之中,何況擄人之妻以作要挾不是正道俠者所為,是我行事不妥,不該責怪於你。”
雷蕾不說話。
“你不要生氣,”公子停了停,又忍不住,“但傅樓這些年殺人如麻,許多正派兄弟都死在他手上,你委實不該護著他,拿我們與魔教之輩相提並論。”
這算是在道歉?其實站在他的立場,能夠理解到這程度已經很不容易,雷蕾多少有點感動,可想到自己小春花的身份,又灰了心,故意冷笑:“你們當然不能和他們比,要是當時何太平不肯放傅樓走,我就肯定要為你們的江湖正義犧牲了,你們再殺他,就是替我報仇,懲惡揚善,伸張正義。”
公子沉默半晌,道:“何兄不會。”
正因為料定何太平不會讓傅樓死,他當時才沒急於答應吧,雷蕾心情好了許多,胡攪蠻纏:“要是他一定不答應呢,你還打算抗命不成?”
公子沒有回答,移開目光:“小蕾。”
俊臉上盡是疲憊與矛盾之色,想是連日奔走辛苦,又為這些事煩惱的緣故,雷蕾心軟,不忍再逼他,語氣柔和下來:“算了,我沒生你的氣,你先好好休息。”
公子懷疑:“果真?”
雷蕾別過臉:“騙你做什麼。”
公子嘴角微揚,點頭:“他們不知道這些緣故,才會對你……你不要放在心上。”
雷蕾鼻子裡哼了聲:“要安心幫你的何兄背黑鍋。”
公子道:“事關重大,實難抉擇,何兄也是不得已,其實無論是誰……”
“無論是誰都會那樣做,我要顧全大局,為江湖百姓體諒他!”雷蕾左右看看,推他,“不用說這些大道理,趕路是不是很累,快去休息,吃飯的時候我再叫你。”
“……我不累。”
正在糾纏,忽見趙管家跑上樓來:“公子,何盟主他們有急事商量,你也快些去吧。”
二人愣住.
房間裡,冷聖音與秦流風等人早已到了,連平日不怎麼露面的冷醉也在,只是都不說話,神色各異。
何太平踱了兩步又停下。
公子看秦流風,露出詢問之色。
秦流風解釋:“方才小葉姑娘叫人來報信,說石先生約她今晚子時在城外十裡處的小石林會面交貨。”
十八還沒到,比原定日期提前了。
上卷 33.石先生真面目
城外十裡處有片不小的石林,方圓兩三裡,中間奇石林立,何太平白天曾派人扮成耕作的平民查探過,未見任何異常,因此便叫小葉按時前去接貨,另外又讓十來個高手暗中跟著,由於不知對方底細,以免打草驚蛇,眾人也不敢跟得太近,只遠遠藏身於亂石間。
時已十四,薄薄的一片月亮高高掛著,冷漠地注視著一切,農歷二月,天氣本已回暖,但由於是夜裡,仍能感受到許多寒意,露水沾衣。
夜色中怪石矗立,更顯得詭異突兀。
這回來的高手不少,對方只有一個,因此雷蕾要跟來,公子也沒阻攔,二人躲在怪石間的縫隙裡,大約在前方二三十米處,小葉站在顯眼的地方,東張西望,顯然在等人。
雷蕾拉過公子的手取暖:“這麼久了,石先生怎麼還沒來?”
公子凝神看:“子時快到了,稍後我們出去,你在這裡別亂動。”
雷蕾點頭:“那只手。”
公子無語,佩刀於腰間,將左手也遞過去。
就在此時,耳畔傳來小葉的叫聲,正是與眾人約定的暗號:“先生,先生來了?”
十來道人影輕煙般掠出,待雷蕾反應過來,身邊公子早已不見。
幾乎是同時,一聲悶響,有人被掌力擊中,直直飛出去撞上不遠處的大石,滾落地面,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就已斃命。
緊接著是小葉的尖叫:“你們做什麼!石先生!”
眼見石先生已是插翅難飛,抓住他或許又能問出些線索,不料此刻竟有人搶在前面下手,眾人又驚又怒,紛紛撲上去。
“誰!”
“他想殺人滅口!”
對方人也不少,十來個,方才出手殺石先生的正是那領頭之人,顯然他也沒料到這邊還有埋伏,大驚之下忙伸手硬接了公子一掌。
一聲巨響,掌風之剛猛凜冽,可見此人絕非尋常高手。
公子退出兩丈,冷笑:“好厲害的掌法!”
“西沙派掌法!”不知誰叫了聲。
除了西沙派溫庭,果真有人將西沙派掌法練至這種程度!
想到此人很可能就是殺父仇人,冷聖音怎不興奮,大喝:“休要放走一個!”
前掌門冷影在南海派威望極高,卻莫名死於西沙派掌力之下,引得南海西沙兩派成仇,此刻南海派眾弟子見有望抓住真凶為前掌門報仇,不由精神大振。
刀光乍現,公子也已出手。
冷不防——
“蕭少莊主?”
“溫掌門!”公子驚得生生收住刀勢。
“怎麼回事?”何太平的聲音.
公子忙喝令其他人住手,見何太平來了,冷聖音無奈,只得依言退開。
“何盟主!”溫庭喝止手下,驚疑不定,“怎會是你們?”
何太平不答,卻看旁邊地上:“如何?”
石先生的屍體早有人搬過來,有人正在查看,聞言回稟:“無治。”
“好重的手!”冷聖音冷笑,“溫掌門這般急著出手殺人,豈不令人奇怪?”
這話分明是影射他殺人滅口,溫庭也不辯解,冷冷道:“老夫幾時出手,便是冷影在世也管不了,幾時又輪到南海派的小輩過問。”
冷聖音忍怒。
何太平倒很平靜,見旁邊小葉嚇得兩眼發直,不由微笑:“出了點事,讓姑娘受驚了。”吩咐身邊人:“好好送小葉姑娘回去安頓。”
小葉此刻也知道事情不簡單了,連連點頭。
待她離去,何太平這才轉向溫庭:“溫掌門不是已經回西沙派了麼?”
溫庭果然答不上來。
因前掌門之死,眾南海派弟子忍不住圍上來:“事實俱在,溫老兒就是想殺人滅口!”
辱及掌門,西沙派的人也惱了,皆扶劍:“休要血口噴人!”
何太平抬手制止:“如此,早些滅口豈不干淨,又何必等到現在。”
冷聖音道:“或許有的人也並沒想到石先生會落入我們的陷阱,得知消息後,生怕洩露身份,所以匆忙趕來下手。”
何太平道:“若果真怕洩露身份,方才殺了人就該盡快離去,又怎會令手下迎敵,留下來與你們纏斗?如此,豈非坐定了殺人滅口的罪?”
冷聖音不再說什麼。
“何況溫掌門若真知道我們的陷阱,想必會用更妥當的法子,絕不會帶這麼多人,這種事人越多越難脫身,”何太平轉向溫庭,微笑,“何某看,溫掌門極有可能是被人利用,此人有意要他當著我們的面殺了石先生,既斷了我們的線索,又將嫌疑推向溫掌門,分明是一石二鳥之計。”
經他三言兩語,身上嫌疑便去了大半,溫庭忙抱拳:“何盟主英明,老朽佩服!”
何太平沉聲:“溫掌門嚴明正派,何某素來放心,但冷前掌門確是死於西沙派獨門掌力之下,石先生也是條線索,如今溫掌門突然現身殺人,難免叫人生疑,當著南海派眾兄弟的面,溫掌門若還不肯道出緣故,便是讓何某也有些難做。”
這話一出,溫庭哪好意思不說,雷蕾此刻早已來到公子身邊,聞言禁不住佩服,此人頭腦冷靜,處世圓滑,又會找人背黑鍋,的確是塊當盟主的料!
溫庭果然歎氣:“此事說來話長。”停了停,他緩緩道:“前日老夫剛回到派中,便接到一封來歷不明的信,信中提及當日我三人華山頂之會,說冷兄之死另有緣故,此人便是凶手,所以老夫這才匆匆趕來。”
何太平立即問:“信在何處?”
溫庭愣了愣:“此信來歷不明,當時看過便燒了。”歎氣:“如今老夫也是一時心急失手,竟不知壞了各位的大事,慚愧。”
雷蕾聽得搖頭,來歷不明的東西,誰會急著銷毀?若他真不是凶手,抓住石先生便能證明自己的清白,又怎會失手?只有一個可能最說得通——那信上根本不是說什麼凶手,而是以冷影之死要挾他,約他見面,多半就是美人哥哥搗的鬼,,畢竟美人哥哥曾親眼見過冷影之死的過程,溫庭接信後想必心虛,害怕事情敗露,這才匆匆趕來,不給對方開口的機會便搶著下手,說是殺人滅口也沒錯,這麼一來,冷影十有八九是他殺的!
幸虧除了她,別人並不知道上官秋月也與此事有關,因此縱然聽出話中有破綻,卻也想不明白其中道理,難以指證,只有冷聖音心中不甘,哼了聲:“溫掌門這失手倒很是時候。”
溫庭不理會他的諷刺。
何太平皺眉:“真相未明,不得妄言。”
一直沉默的公子開口:“石先生恐怕只是化名。”
何太平點頭,看著地上的屍體:“這石先生究竟是誰,叫人查查他的來歷,盡快。”
有人應下。
何太平轉身微笑:“今夜之事並非全無收獲,有失有得,辛苦諸位兄弟,其他事回去再說吧。”
雷蕾撇撇嘴,拉著公子就走。
溫庭話中破綻,她不信何太平沒留意到,如今江湖形勢本就十分嚴峻,稍不留意又是一場廝殺禍亂,若西沙南海兩派又在這個時候鬧起來,可就真的不妙了,何太平分明是有意袒護,無條件相信溫庭.
接下來幾日,何太平與公子秦流風等人都在秘密商量事情,溫庭的到來,使得冷聖音與溫香的關系陡然發生變化,雷蕾覺得溫香可憐,因此與她走得更近些。
其實先前雷蕾對溫庭的懷疑已經少了許多,畢竟當日華山頂三大派掌門之約,只有上官秋月看到,但他絕不會走得太近,所以看到的很可能只是表面,也就是一個貌似溫庭的人殺了冷影,至於那個溫庭是不是真正的溫庭,不能斷定,畢竟見識過比現代整容技術還精妙的易容術,一切都有可能。
但如今發生的事又讓她矛盾。
溫庭真的問心無愧,又怎會“失手”殺人滅口?
大街上。
“小白小白!你站住!”雷蕾氣勢洶洶追上來。
公子停住腳步,無奈地看她。
“這女的是誰?”雷蕾揚起手中畫卷,畫上赫然是個美人,原來她趁公子外出時進他房間找心法,無意中翻出這東西。
公子慌忙望望四周,伸手要奪。
雷蕾迅速將畫藏到背後,故意沉下臉:“這是你那天找花家人要的,你那個過門的夫人?”
俊臉微紅,公子不說話。
雷蕾逼近他:“你想找她回來?”
“她活著自然好……”
“那是,你們夫妻團圓。”
“不是,你……”
“怎麼?”
公子被逼不過,放低聲音:“我以為……”
“你以為我是她?”雷蕾將那畫丟他懷裡,抱住他蹭蹭,笑瞇瞇地,“小白,你怎麼就這麼可愛!”
可愛?公子臉黑。
路人紛紛掩面而過。
公子紅著臉,低聲:“有人,放手。”
雷蕾哪裡肯放,抱抱而已,又沒做別的,切!
正輕薄在興頭上——
“再不聽話,哥哥就把你做成人偶”,某個聲音在耳畔響過。
如同被踩到尾巴的貓,雷蕾猛地跳開,警惕地朝四周張望。
公子莫名:“怎麼了?”
沒有發現異常,雷蕾松了口氣:“沒,何盟主他們查出什麼了?”
公子回到正事:“那個石先生的真實身份,乃是碧水城有名的富商梅島。”
梅島,該叫“倒霉”才對!雷蕾摸摸臉,喃喃地:“是富商就對了,怪不得他這麼想賺錢,根本就是個貪得無厭的草包,無意中被人利用不說,還丟了小命。”
公子道:“梅先生家中並沒有你說的蘋果樹,連家人都毫不知情,出事前他只是說外出做生意,看來此事並非他一人所為,之所以行事周密,都是那幕後之人在操縱,如今此人有意引溫掌門殺了他滅口,又將嫌疑推向溫掌門,分明是想挑起南海西沙兩派的舊怨。”
雷蕾點頭,美人哥哥真高。
公子有點懷疑:“梅先生既已是富商,怎會貪圖這些錢財,以至鬧出大事。”
這些也不少!光一個假長生果就拍了一千萬兩!雷蕾瞅了他半晌,歎氣,人為財死,錢財上能知足的人有幾個,也只有你這樣的木頭會不在意。
公子忽然道:“戰色城又出了大事。”
雷蕾忙問:“怎麼?”
公子神色微冷:“有人散播謠言,說那日高價拍下長生果的是戰色城的簡老爺子,兩天前簡家被人滅門,凶手不明。”
長生果反而會讓人短命,雷蕾不笨,凶手是誰,有人一定知道,簡家被滅,凶手也未必好過。
果然,公子寒聲:“那人故意挑動紛爭,到頭來他手上不知握著多少人的把柄,若要這些人替他賣命辦事,只怕也是容易得很。”
雷蕾問:“你們打算怎麼辦?”
公子看她,眼神柔和了些:“自然是找出真的長生果,了結此事。”
雷蕾道:“可現在一點線索也沒,要破這案子太難,難保中間不會發生別的事。”
公子點頭:“還有個法子,如今人人都相信大年初一石先生賣出的長生果是真的,若將它找出來當作真的毀掉,也能解燃眉之急,或是已經被那人吃了更好,至於其他事,可以從頭細查。”
長生果是禍源,一旦消失,自然沒人會再生事,雷蕾稱贊:“假戲真做,好辦法!可是現在石先生死了,沒人知道那夜的真正買主是誰。”
公子笑而不語。
“真正買長生果的人絕不敢張揚,反正石先生死了,”雷蕾搖頭晃腦,“那就好辦,造個假果子,再找個人……”
公子沉默片刻,意味深長:“此事極可能是魔教的陰謀。”
此話聽來似乎大有深意,雷蕾愣了愣,有點心虛:“是,他們想讓江湖大亂,你們想鏟除他們。”
公子緩緩道:“自古邪不勝正。”
雷蕾道:“若是他們同意休戰……”
“不可能,”公子打斷她,“魔教殺人無數,多少正道弟子死在他們手上,難道不該鏟除?”
“你們見了魔教人,也是不問青紅皂白就殺,”雷蕾反感,“現在你們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消滅魔教,他們也不能消滅你們,為什麼不能談判,彼此相安無事,非要鏟除他們?打打殺殺,你不覺得死的那些人很無辜,你們也有責任?”
公子忍不住:“婦人之仁!”
雷蕾大怒:“女人怎麼了!”
爭執聲過大,周圍行人紛紛望過來。
公子自知失言,忍耐:“蕭家素來扶持正義,護得江湖安寧,怎能與魔教妥協,自小父親便告誡過……”
你父親?不就是忘恩負義害了春花她娘的老混蛋麼!雷蕾冷笑,打斷他:“你知道你父親是什麼樣的人?”
見她語氣不對,公子怔了怔,聽出其中不屑之意,頓時氣得:“他老人家是你的……你怎可如此無禮!”
雷蕾轉身:“我先回去了。”.
沖進門,看到某個潔白的身影。
雷蕾堆笑,腳下後退:“哥。”
上官秋月也笑:“妹妹。”
雷蕾雞皮疙瘩掉一地。
“哥哥可不可愛?”
“……”
此人長期潛伏在咱身邊的?想到“人偶”的警告,雷蕾發抖,點頭如啄米:“可愛,可愛!”可怕,太可怕了!
“比蕭白如何?”
“比他可愛!”
上官秋月滿意:“那你怎麼不輕薄?”
我怎麼有這麼變態的哥哥!雷蕾欲哭無淚。
“總站在外面做什麼,”上官秋月拉她進房間,順手關上門,“小春花也可愛。”
我一點也不可愛,雷蕾哭喪著臉,抱住他:“美人計,美人計嘛,還不都是為你,心法在他身上,反正我們又沒做什麼。”
“美人計?”上官秋月眨了眨眼睛,忽然伸手托起她的下巴,緩緩俯下臉,“美人計不是這麼用的,哥哥教你。”
雷蕾嚇得:“不要!”
“自己哥哥,怕什麼。”
鼻子碰鼻子,姿勢十分曖昧,到底這個“妹妹”是個冒牌的,雷蕾心裡撲通亂跳,叫苦,我的小心髒啊!我不想□!
“只怕我的妹妹還沒使出美人計,就中了別人的美人計,”漂亮的眼睛裡分明是戲謔的笑,上官秋月沒有繼續刺激下去,保持著這樣的姿勢,不緊不慢地,“你想要我們跟白道達成協議?”
雷蕾松了口氣,並不否認:“這樣對你們都有好處。”
上官秋月道:“對你更有好處。”
被說中心事,雷蕾全身一僵。
“你想跟他在一起?”上官秋月含笑,“還記不記得哥哥說的話?”
雷蕾顫聲:“記、記得。”
“說來聽聽。”
“做……做成人偶!”結巴。
“那你還敢輕薄蕭白?”上官秋月歎氣,“你說現在怎麼辦好?”
下巴上,冰涼的手指逐漸用力。
雷蕾驚恐:“哥!”
上官秋月忽然放開她,直起身:“我要回千月洞一趟,盡快取到心法。”
上卷 34.春花究竟是誰
雷蕾壯著膽子試探:“蕭白那麼厲害,要是拿不到心法怎麼辦?”
“盡力而為,能取到手最好,”上官秋月溫柔地歎氣,“若不能,也不必強求,畢竟蕭白喜歡你,你失憶就是最好的掩飾,切不可說與我有關,否則性命難保。”
雷蕾松了口氣,垂首:“我以為……你會怪我。”
上官秋月摸摸她的腦袋,嗔道:“哥哥怎捨得怪你,妹妹自然比心法重要,來日方長,只要你留在他們身邊,就還有機會。”
雷蕾假意笑,過去倒茶,腦子裡卻盡是問號。
怪不得最近總覺得不對勁,直到現在她才終於想起來。
千月洞要一統星月教,就得照約定拿到鳳鳴刀心法,收服傳奇谷,但如今上官秋月的表現好象不太正常——雖說他總是口口聲聲讓她盡快取心法,最開始也的確在監督催促,但不知何時起,他似乎已經對此事不太熱心,雖然也會像這般例行追問,但從沒露出半點強迫施壓的意思,照理說他不是更該急切麼?
既然有野心,雷蕾可不認為他真的只是因為關心妹妹,此人是使壞的專家,幫助石先生賣假長生果耍得白道團團轉就是例子,誰知道他下一步會干什麼?
可以肯定的是,此人安排自己留在蕭白身邊,最初的確是沖著心法和玄冰石。
現在呢?
實在想不出自己還有什麼別的作用,雷蕾只能理解為:變態的行為是不能按常理推斷的。
經過剛才那番對話,她著實嚇得不輕,好在這位可愛又變態的美人哥哥對妹妹還是保留了一些人道,沒有繼續嚇她,很快又像往常那般親切無害地哄她說話了。
“那個傅夫人,你很喜歡?”
“她很好,怪不得當初你會讓我去求她。”
上官秋月笑道:“傅樓遲早被她害死,若非這個女人,傅樓今日也絕不會只甘心於傳奇谷谷主的位置。”
雷蕾心中一冷。
傅樓本是一代魔頭,也並非有勇無謀之輩,行事果斷,心狠手辣,在率傳奇谷與白道對抗的過程中,更需要與他並肩作戰的堅強的女人,可惜他偏偏愛上游絲,游絲雖然好,但實在太軟弱太單純,的確容易把他推向十分危險的境地,就像上次的事。
上官秋月道:“傅樓也明白這道理,所以輕易不讓她出谷見外人。”
他選擇了守護妻子,也就是把危險留在身邊,雷蕾緊張:“你……”
上官秋月看出她的心思:“我若真要那麼做,就不會等到現在。”
雷蕾想想也對,驚訝:“你不想殺傅樓?”
“不想,”上官秋月毫不遲疑,“傅樓絕對不能死在我們手上。”
雷蕾恍然。
千月洞傳奇谷同屬星月教分支,也算有淵源,上官秋月既有心收服傳奇谷,就不能讓堂堂傳奇谷谷主死在自己手上,何況還有白道在旁邊盯著,如今江湖三足鼎立,誰都不願意主動去破壞這種平衡關系,誰都想當那個“漁翁”。
上官秋月歎道:“再厲害的人,一旦有了弱點,對付起來就不難了。”
雷蕾眨眼開玩笑:“你沒有弱點?”
上官秋月瞟她一眼,柔聲責備:“你不就是哥哥的弱點麼,今後當心。”
鑒於此人有□的不良愛好,雷蕾相信此話還是帶著幾分真心的,感動之下摸摸此人的臂膀:“你也注意身體,多穿點衣裳。”
上官秋月笑看她:“小春花真好。”
沒事就喜歡雷人,雷蕾抖抖肩膀,推他:“快走快走,我要出去吃飯了。”.
辱及已故父親,可是大不敬,公子這回是真生氣了,幾天都沉著臉。
雷蕾也深為後悔,當時實在不該意氣用事,古人最重這些,尊重長者是基本禮節,何況他性格古板,對父親的往事根本一無所知,在他心裡,父親就是扶持正義的榜樣,就算自己把蕭原與老媽的事跟他說,他也絕不會信,說來說去咱又不是小春花本人,何必為個沒見過的死了的老媽傷感情呢,可不能讓風彩彩趁虛而入啊。
用過晚飯,天已快黑了,眾人各自回客棧房間休息。
上樓時遇上公子,雷蕾主動招呼:“小白。”
公子不理。
雷蕾拉住他:“我錯了,我認錯不行嗎。”
公子冷著臉不說話。
雷蕾放軟語氣:“那天是我錯,不該那麼說蕭老莊主,你別生氣。”
見她肯認錯,公子終於開口:“別的禮數就罷了,怎能對長輩出言不遜,何況他老人家已……”神色仍是不好。
雷蕾抱著他連聲賠“對不起”,見此人無甚表示,委屈:“我都認錯了,你還要怎麼樣?”
公子拉開她:“父親一生光明磊落,以維護江湖安定為己任,立下許多汗馬功勞,你卻在心底對他老人家不敬,可見仍是善惡不分,顛倒是非,你看溫姑娘風姑娘,都是深明大義,哪一個像你這般糊塗!”
何太平的意思擺在那兒,雷蕾心裡本就有疙瘩,聞言也來了氣:“我就是這樣,風姑娘好你就找去!”
公子怒:“不知悔改!”
眼見又要吵,風彩彩正好走上樓來,二人當即住口。
風彩彩也是粗心之人,並沒留意到雷蕾的神情,沖公子笑:“正要找蕭公子呢,給峨眉派的信已經送去鴿站了,你看還有什麼要辦的?”
公子臉色稍和,禮貌地點頭:“有勞。”
風彩彩抿嘴:“不過是小事,應該的。”
果然是賢內助,雷蕾冷笑,轉身就要下樓。
風彩彩伸手拉住她,奇怪:“雷蕾,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裡?”
雷蕾冷冷地:“出去走走。”.
已經回春,天氣不再像年前那麼寒冷,晚上行人也多了不少,不只酒樓妓院,有的店鋪也還未關門打烊,來了這麼兩個多月,雷蕾對夜譚城的各條街道都已經熟悉,只氣悶地轉來轉去,正式開始考慮脫身之計。
如今面前似乎只有一條路可以走:盜版心法,然後乖乖跟美人哥哥回千月洞。
逃是逃不走的,一旦離開“小白”他們,結果就肯定是被美人哥哥逮回去,此人對妹妹的占有欲太強,太危險太變態了,真要跟他回千月洞,以自己的行事風格,遲早會被做成人偶。
真要擺脫上官秋月,只有獲得“小白”的支持,可上官秋月偏偏是他的殺父仇人,“小白”這麼古板的人,能接受上官春花的身份麼,搞不好就先把咱宰了立威!
不知不覺中,喧囂聲越來越遠。
雷蕾全然不覺,順著巷子往前走,心中郁悶不堪。
冷不防一個人迎面撞來。
雷蕾回過神,慌忙往左邊躲閃,不想對方也跟著往左邊,於是她急忙到右邊,哪知對方就像鏡子裡的影子,也跟著轉到了右邊。
二人終於撞上。
發現這條巷子很是僻靜,雷蕾警惕,下意識將此人推開:“誰!做什麼!”
“誰……誰誰……不長眼睛!”那人不滿。
聞到刺鼻的酒氣,聽到這種特別的大舌頭的聲音,雷蕾放了心,原來只是遇上了醉鬼。
果然,那人提著個酒壺,被她這麼一推,頓時站立不穩就要倒下。
借著巷口燈光,雷蕾發現此人只是個瘦小的老頭,見他年紀大,生怕他這麼一躺會出事,下意識地就要伸手去扶。
“到……到了?”老頭好容易站穩,用另一只手揉揉眼睛,湊上來看了她兩眼,頓時呆住。
雷蕾沒好氣,轉身就要走,哪知身後卻忽然響起“砰”的一聲,顯然是酒壺被摔破了,好奇之下,她不由回頭去看。
老頭呆呆地望著她,結結巴巴:“鬼……有鬼!”
是人都怕鬼,雷蕾毛骨悚然,立刻跳到他身旁,回頭張望。
“鬼啊——”身旁老頭大呼,跌跌撞撞就跑。
難道……是在說我?猶如一道閃電在腦海中劈過,雷蕾反應過來,拔腿就追上去,大叫:“站住!你給我站住!”.
身體不是自己的,加上古代的衣裳跑起來絆腳,雷蕾干著急,連連大叫聲明自己與鬼無關,無奈老頭已經嚇得丟了魂,哪裡還聽得進她的話,沒頭沒腦只管朝前沖。
大約追出十多米,巷子口忽然出現一個人影,身形挺拔。
雷蕾大喜,沖那人喊:“快!幫我攔住他!”
那人愣了下,果然將老頭拎住。
雷蕾大大松了口氣,沖上去揪過老頭,正要向對方道謝,誰知抬眼看清他的臉之後,她立刻又不理了,轉向老頭:“說了我不是鬼,跑個屁啊!”
“鬼……”老頭失魂落魄,全身顫抖如篩糠,口裡喃喃念叨,“姑娘饒、饒命,饒命……”
他真的認識自己!得到確認,雷蕾反而愣住,據上官秋月說,上官春花很少在江湖上行走,那她怎麼會認識夜譚城的老頭?而且她明明是在晉江城外的古言村跳崖自殺的,那兒的人都知道自己被救活了,被叫成鬼也說不過去啊!
公子卻目光閃動,不動聲色:“你認得她?她是哪家的姑娘?”
“姑娘!”老頭大叫,拼命掙脫雷蕾的手,趴在地上連連磕頭,帶著哭腔,“姑娘饒命!我知道你死於非命,心裡不甘,要回來報仇,可這事與我無關吶,求求你大發慈悲,看在我伺候老太爺一場的份上,找那害你的人去吧……”
真拿老娘當鬼了?雷蕾哭笑不得,干脆俯身將臉湊過去,齜牙咧嘴陰惻惻道:“我死得好慘哪!好慘!”
老頭慘叫,往後縮:“姑娘,不關我事!不關我事!”
公子覺得不妥,拉她:“你……”
“何方小道,再敢羅嗦,我連你一塊兒吃了!”雷蕾甩開那手,怒視他一眼,繼續作哭聲嚇那老頭,“我死得好冤枉!”
公子默。
黑暗的巷子,外面燈光昏暗,影子長長,效果居然很逼真,老頭嚇得直哆嗦:“姑娘饒命!與我無干吶,你該去叫老太爺他們替你報仇哇!”
雷蕾哼了聲,恨恨道:“這次我回來,就是專程找害我的人索命,可我死得實在太慘。”說到這裡她又“嗚嗚”哭了兩聲,繼續編鬼話:“可惜我死得太慘,怨氣太重,竟忘了自己是誰,怎麼死的,只要你肯告訴我,我就饒了你。”
老頭被嚇昏了頭,聞言大喜:“說說!我說!”
“你是誰!”
“老奴原是這城裡花家的下人,兩年前出來的,因老太爺感念我忠心,發善心給了我銀子置辦房地,讓我出來安心養老……”
雷蕾愕然:“花家?”
老頭不敢看她,點頭不止:“老爺只有姑娘一個女兒,老太爺最疼你了,將你許配與百勝山莊蕭老莊主的小公子,姑爺如今名滿天下,想不到姑娘才嫁過去就出了事!”說著,他居然也掉下兩滴眼淚:“姑爺前些日子還去拜訪過老太爺,聽說生得一表人才,姑娘你竟這麼命苦!”
做了這麼久的春花,雷蕾哪裡想到身份會突然改變,頓時如聞晴空霹靂,倏地拎起他,咬牙切齒:“你說,我就是花姑娘?”
老頭吃嚇:“姑娘姓花,閨名小蕾,聽說你身上好象有個胎記,所以老爺才起了這名字,你不信可以自己看看?”
上官秋月!雷蕾氣得:“我身上的胎記,別人怎麼知道?”
聽到磨牙聲,老頭立刻聯想到女鬼吃人的故事,求饒不止:“姑娘饒命!知道的人其實不多,只是你五歲時,百勝山莊的蕭老莊主帶著十歲的小公子路過,因他曾有恩於我們花家,老太爺執意留他們,你當時年幼,與那蕭家小公子玩耍時說起身上有朵花,小公子想要看,你偏又不讓,被小公子扯破衣裳,只管大哭,老奴哄不住,老太爺與蕭老莊主得知,便定了你二人的親事。”
雷蕾瞪著眼說不出話,他奶奶的,看不出來“小白”這麼君子,當初也是條小色狼!早被他輕薄了!
老頭掙扎哀求:“姑娘,害你的必是那個陪嫁丫鬟,你只管找她去,可別冤枉了旁人……老奴對花家忠心耿耿,小時候老奴還抱過你啊!”
雷蕾丟開他:“走吧。”
老頭如獲大赦,爬起來就跑.
萬萬想不到事情會變成這樣,雷蕾只管發呆。
那夜新房裡只有花小蕾和陪嫁丫鬟,後來失火,找到一具屍體,人人都以為是花小蕾,可花小蕾顯然並沒死,那具屍體會是誰?沒有白看那麼多電視劇,雷蕾喃喃地:“應該是丫鬟,花小蕾是在設計逃走,難道她不願意……”更重要的,已經逃出去的人,為什麼後來還要跳崖尋死?
手被人緊緊握住。
公子似有些緊張:“想不起來就算了。”
暖意源源不斷傳來,雷蕾回神,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多了個“老公”,竊喜之余也沒忘記賭氣:“我不知悔改,你來做什麼?”
公子無言。
雷蕾別過臉“哼”了聲。
公子遲疑半晌,道:“是我說重了,這麼晚,別再亂跑。”
既然不再是上官春花,什麼魔教白道就都不是問題了,雷蕾本該高興,可現在她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只覺得心裡又苦又澀——原本還帶著幾分奢望,想那位“哥哥”總有那麼一點關心自己,就算沒了別人,至少還有他在,到如今才明白,親切的笑容,病中的關心,危急時相救……當這些溫情全都變成利用,而且還利用得這麼徹底,她已經說不清是該失望還是氣憤,若非自己還有利用價值,是不是早就被他做成人偶了?
“你早就知道我是……”打住。
公子點頭:“那次你在溫泉……我便知道是你。”
“可你沒有說出來,”雷蕾冷冷看他,“你早就懷疑我了?”
公子沉默片刻:“多年不見,我只是不能確定,我以為你當初是聽說了蕭家家規,所以設計逃婚,卻不明白你為何會失憶。”
這回輪到雷蕾奇怪了:“什麼家規?”
雙目原本明亮如星,此刻卻陡然黯了下去,公子緩緩放開她,低聲:“蕭家一旦長子出世,便不得再有……”停住。
雷蕾立即想到了蕭家書房裡那塊無字靈牌,自百年前蕭家祖宗蕭岷助武盟主剿滅星月教那一戰後,蕭家人丁便漸漸單薄,外頭傳言都說是因為鳳鳴刀下殺戮太重,是天意,靈牌前一直香火不斷,供奉亡魂以求蕭家安寧興旺,然而又有誰知道,真正的原因竟是這條奇怪的家規!可以想象蕭家歷代莊主的疑惑與無奈。
她越來越驚訝:“怎麼會有這樣的家規?”
公子搖頭:“是蕭家祖宗蕭岷老莊主定下的,連父親也不知道緣故。”
雷蕾表情古怪,這個時代是以發展人口為主要事業,提倡多生多育,想不到蕭岷這麼高瞻遠矚,早就知道搞計劃生育了,只生一個好,優生優育啊!
“你可以想清楚。”公子微微側過身,臉色看不清。
一個死了的人突然回來,還失憶,賴上了自己,當他發現這個秘密後,只覺得震驚又矛盾,如果當初她逃婚是因為這緣故,那麼他一直沒有刻意去追查,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不希望她恢復記憶,直到後來目睹花家人的奇怪反應。
雷蕾搖頭,喃喃道:“倒不是這個。”
公子迅速轉臉,看著她:“你不在意?”
不管怎麼說,撿了個優秀老公該高興才對,何況是自己垂涎已久的對象,哈哈!雷蕾盡量不去想太多,板著臉:“有風姑娘在,深明大義又懂事,賢內助,我在意什麼!”
公子道:“你……不要胡說。”
“何太平說的還有假?”
“我已經跟何兄說清楚了。”
雷蕾斜眸:“那你也不是什麼好人,撕女孩子的衣服。”
“當時只是……年少無知,”公子尷尬地移開目光,唇角卻忍不住揚起,略有些靦腆,“後來回去父親便打了我一頓,還罰我跪了兩個時辰。”
“所以你就變成這樣了!”雷蕾抱住他大笑,“這麼守禮,不近女色!”
“……”
“是不是?”
“……”
鬧了半日,公子斂了笑意,正色:“我只奇怪,花家為何不認你。”
雷蕾心中一緊。
頂著花小蕾的臉蛋回家,親生爺爺和哥哥為什麼不肯相認?花老爺臥病,花大嫂流產,花大哥眼裡的恨意……
“媽的上官秋月”幾個字差點脫口而出,幸虧她立即又將這話吞了回去——不行,千萬不能說認識上官秋月,這位老公疾惡如仇,要知道當初自己曾被利用,洩露何太平的行蹤,導致長生果拍賣會臨時改地點,引出夜譚城血案,此人會不會大義滅親?
公子皺眉:“當初你是花大哥親自送來的,蒙著蓋頭,從未在外人跟前露面,因此趙管家他們無人認出你,但花大哥與你家老太爺怎會也不認得?”
雷蕾裝作奇怪的樣子:“對啊,難道有人威脅他們?那個害我失憶的人?”
公子看了她片刻,移開目光:“太晚,回去再說。”
上卷 35.頌歌獻給盟主
陪嫁丫鬟是千月洞的人,這點毋庸置疑,表面上看,是花小蕾發現此事所以殺了她逃走,可為什麼花小蕾寧願詐死逃走,也不肯求助未來丈夫?而且花家人也很古怪,花老爺臥病,花大嫂流產……事情肯定沒這麼簡單!
整夜的輾轉反側,不枉看過那麼多偵破電視劇,雷蕾終於把所有事情串在一起。
誰也不會追究一個死人,這就是詐死的最大好處。
花小蕾不肯求助,是因為她有顧慮,而花家人不敢與自己相認,更證實了這點。
上官秋月在要挾他們。
上官秋月憑什麼要挾花家?
花老爺的病!
花家受上官秋月脅迫,讓花小蕾嫁去百勝山莊偷心法,然而花小蕾不知怎的改變主意,殺了監視自己的陪嫁丫鬟,故意將隨身金鎖放在屍體身上,讓人誤以為死的是自己,使金蟬脫殼之計逃了,人一死,上官秋月也就怪不到花家,只會懷疑丫鬟背叛自己,花小蕾逃到古言村,後來估計是不敢回家心中絕望,才會跳崖輕生。
花小蕾死也不會想到,有人會借用自己的身軀活過來,更不會想到,此女偏偏又遇上公子。
若不是她雷蕾穿了過來,整件事情的真相肯定會被埋沒。
已經死了的人忽然現身,聰明如上官秋月,怎會猜不出事情原委?所以派人抓她回去問罪,誰知花小蕾竟“失憶”了,編出什麼“春花秋月”,於是此人將計就計認了個便宜妹妹,繼續利用她偷心法,同時警告花家,花大嫂流產算是小小的懲戒吧?
這就能解釋花大哥為什麼會恨自己了,雷蕾摸摸身上的胎記,說不清什麼滋味,花家本來已經逃過劫難,自己根本不該頂著這身體回來!原以為在這裡也能找到親人,誰知認了個假哥哥不說,反而給花家帶來這麼大的災難,上官秋月不讓自己輕薄“小白”,肯定不是吃醋,而是怕“小白”發現胎記,他卻不知道“小白”已經見過了。
可胎記是在女人的那種地方,上官秋月怎麼知道!花小蕾會變聲,這兩人是什麼關系?上官秋月對自己這麼曖昧,難道……
雷蕾被刺激得差點找根繩子去上吊。
“自己哥哥怕什麼”,他奶奶的,吃夠老娘的豆腐!
花家受脅迫替千月洞辦事,“小白”也不笨,現在已經懷疑花家了,想必很快就會明白真相,可怎麼辦才好?.
關在房間整整一上午,雷蕾仍沒想出好法子,看看快吃午飯了,於是出門去叫公子,剛剛走到公子的房門前,就看到風彩彩走上樓來。
鑒於禮貌,雷蕾主動打了個招呼。
風彩彩看了她片刻,忽然道:“你真的喜歡蕭公子?”
真的喜歡“小白”?雷蕾開始正視這個問題,唔,這麼英俊又厲害的老公,當然喜歡,但哪個男人追老婆沒費點力氣?目前還看不出來他做過什麼令我特別感動的事,所以不能輕易答應,當然,我是不會害他的。
雷蕾沒有回答,反問:“怎麼?”
風彩彩咬了咬唇,漲紅臉:“可你不是……”大約是難於啟齒,話說到這裡她忽然停住,呆了呆,轉身自回房間去了。
雷蕾雖有些莫名,卻也懶得理會那麼多,伸手敲公子的門。
“小白!小白!”
“蕭兄弟出去了。”
聽到這溫和的聲音,雷蕾愣了下,回頭只見何太平站在那裡,臉上是恰到好處的微笑。
“何盟主?”
“蕭兄弟去百通驛館,晚上才回來。”
雷蕾不喜歡此人的圓滑世故,經過放走傅樓一事,以前的好感已經全沒了,當然,她也不好過分表現出來,於是“哦”了聲:“謝謝你。”
何太平神色不變,仍是溫和可親:“看到風姑娘了?”
雷蕾道:“看到了。”
何太平道:“果真不能容?”
雷蕾斷然:“不能。”
何太平反倒又笑了:“先前秦兄弟說,我還不信,直到前日蕭兄弟找我,說起你的身份,如此,倒是我行事欠妥了。”
這兩天他果真沒再有意安排風彩彩接近公子,雷蕾也不奇怪,不可否認,此人是個成功的盟主,很清醒很理智,知道需要什麼,目前江湖形勢緊張,千月洞傳奇谷虎視眈眈,百勝山莊地位至關重要,既然“小白”已經表態,他自然不必在風彩彩這點無關緊要的小事上堅持,盡管在他心裡,自己並不是蕭夫人的最好人選。以此人的行事作風,若不是百勝山莊歷代輔助正道,沒有野心,有朝一日江湖真的太平,他會不會做出“良弓藏”“走狗烹”的事還很難說。
對老娘的小心靈造成傷害,說一點不介意是不可能的,但難得盟主有道歉的意思,總不能不給面子,雷蕾看著他:“你不懷疑我?”
何太平委婉地避開問題:“蕭兄弟相信你。”
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所以你要控制他也很容易,雷蕾笑了:“你可以相信他。”
何太平含笑點頭:“我相信。”蕭白不會不知輕重,更不會為一個女人就放棄原則,何況蕭家祖訓在,他沒有理由不相信。
雷蕾道:“花家的事我已經不記得了,至少我不會害他。”
“我信。”
“他也不會讓我害你們。”
“不錯。”
“你們的事和我無關。”
“近日冷兄弟他們多有誤會,難得雷蕾姑娘深明大義,不要計較才好,”何太平笑著岔開話題,“時候不早,一起下去用飯,如何?”
老娘當然沒那麼“深明大義”,但盟主親口承認就不一樣了,雖然這位盟主不討人喜歡,但跟他修好關系絕對沒壞處,雷蕾沒有推辭,彎腰做“請”的姿勢:“難得何盟主肯跟我們這些年輕人一塊兒吃飯。”
何太平道:“何某也怕被人罵作‘以小賣老’。”
雷蕾這回真的忍不住發笑:“難道不是?”
何太平停住腳步,語氣自然:“怎麼會小,在年輕人眼裡,何某或許正是老奸巨滑。”
這人揣摩人心的本事竟半點不輸上官秋月!雷蕾愣了愣,心虛地將目光移開,鼻子裡哼了聲。
何太平似笑非笑瞟她:“難道不是?”
沒必要再掩飾,雷蕾嘀咕:“拿我頂缸,我是有點生氣,可也不全是這麼想的。”
何太平奇怪:“哦?”
雷蕾沒好氣,如念書般:“不是老奸巨滑,是老謀深算,何盟主顧全大局,英明神武,領導有方,統率群雄對抗魔教,一心為江湖為人民……將來肯定是千秋萬載,一統江湖……”老娘斗不過你,唱頌歌總沒錯。
何太平面不改色。
雷蕾翻翻白眼,故意大聲唱:“東方紅,太陽升,江湖出了個……”
嘴巴裡忽然多了個東西。
雷蕾唱不下去,立刻吐出來看,赫然是塊銀子。
何太平頗有風度:“何某的暗器功夫練得不太好,這些歌還是留待江湖真正安定之後再唱為妙,否則說不定什麼時候雷蕾姑娘的牙齒就要被嗑掉了。”
說完,他施施然轉身下樓。
不下二兩!雷蕾將銀子放入懷中,默默跟在後面,不愧是盟主,隨手一丟就是銀子,大街上丐幫那些兄弟怎麼都不知道找他唱《東方紅》.
百通驛館在一條不怎麼熱鬧的街上,門前停著幾輛車,四周多是民宅,不遠處還有座學堂,兒童朗朗的書聲飄來:“啊!我們的江湖多美麗!我愛江湖……”
雷蕾被雷得渾身哆嗦,抬腳就往裡面走,一個公差打扮模樣的人過來攔住她:“姑娘眼生得很,不是城裡的人吧?”
雷蕾點頭。
“可有勘合火牌?”
門衛?雷蕾道:“我找人的。”
門衛道:“姑娘要找誰,在下替你查登記簿。”
雷蕾故意瞪眼:“我找的人你也管不了。”
門衛厲聲:“如今魔教作亂,何盟主親口傳令,進出站內都要查驗勘合火牌,便是他老人家親自來了,不能查證身份也休想進去!”
雷蕾佩服,連連點頭:“大哥說得對,我要找……”
“張大哥,移花宮的朋友要借用幾匹快馬。”身後有人插話。
這聲音聽著耳熟,雷蕾轉身一看,不由愣住——此人正是那日拜訪花家時見過的花家公子花闋,花小蕾的大哥。
門衛認得他,說笑兩句就要放進去。
雷蕾靈機一動,沖花闋大聲:“你怎麼才來?”
花闋看清是她,也愣。
門衛客氣地:“花公子?”
花闋回神,迅速掃視四周,同時鼻子裡冷哼了聲,也不說話,徑直就朝門裡走。
這行動顯然證明二人是認得了,雷蕾抱歉地沖門衛笑了笑,快步跟進去.
“回來做什麼!”行至後院馬廝旁一個無人的角落,花闋果然停下腳步,轉身冷冷地看著她。
頂著花小蕾的身份,本該稱呼大哥,可這位親哥哥對自己的態度遠不及上官秋月親切,甚至帶著些憎惡,雷蕾很尷尬:“我知道不該回來,可……”
“你不顧死活便罷,如今連我們也扯進去,滿意了?”隱隱有火氣。
犯不著這麼刻薄吧!雷蕾瞪眼。
花闋忍怒,猶自責罵:“你大嫂被你害成這樣,還有爹,半年之內再無解藥就撐不下去,他老人家白白操了二十年的心,竟養了你這麼個不孝的東西!”
“你什麼你!”自己的歸來給花家帶來災難,雷蕾原本很內疚,但此刻聽到這話,也忍不住替花小蕾不平,“怎麼全往我身上推!若不是為你們,我會去百勝山莊?你這麼有本事就去找上官秋月算帳啊,關老娘屁事!”
花闋怔了。
難不成你還敢在這裡殺人滅口?雷蕾大罵:“老娘就是不想偷什麼心法,你們為了自己把我推出去辦事就算了,現在事情不成反來怪我,你當老娘是好捏的柿子?”
花闋回神,大怒:“為我們?若非你善惡不分迷上那魔頭,好好的花家會招惹千月洞?爹會變成這樣?你大嫂會小產?事到如今你竟還不知悔改!”越說越氣,他揮掌要打:“若不是老太爺總護著你,我早就……”
被這話震住,雷蕾瞠目結舌,連害怕也忘了。
他奶奶的,原來是這花小蕾自己先招惹上官秋月!一個女孩子對喜歡的人是無話不說的,上官秋月知道她是公子的未婚妻之後,必定哄她嫁過去為自己偷心法,同時給花老爺下了毒,要挾花家。
上官秋月顯然不喜歡她。
花小蕾最後肯定明白了這道理,她不想為上官秋月做事,也不想連累家人,想以自己的死來結束花家的厄運,於是在婚禮當夜詐死逃走。有家不能回,心上人又這麼無情,她絕望之下,最終仍選擇跳崖輕生。
“就是這樣!”雷蕾忍不住脫口而出。
見她言語神態都與以往不同,花闋驚疑,這一巴掌無論如何也打不下去了:“你……”
雷蕾望著他:“我不記得以前的事了。”
花闋大驚,手落下,改為扳住她的肩:“你怎會變成這樣?”
雷蕾搖頭表示不知道。
花闋呆呆看著她,目光漸漸黯了下去:“早先上官秋月不讓我們認你,我與老太爺都奇怪,想不到你……”
雷蕾道:“我剛知道自己是誰。”
花闋咬牙:“那個魔頭竟忍心對你下手?”
這回卻冤枉上官秋月了,雷蕾不語。
到底是親妹妹,已經變成這樣,花闋也不忍苛責,放開她,歎了口氣,半是安慰半是告誡:“罷了,不記得也好,如今你看清他是什麼樣的人了,萬萬不可再犯糊塗。”
雷蕾移開話題:“爹怎麼樣?”
花闋搖頭:“那是千月洞特制的毒,如今醫癡卜老先生已經死了,除了上官秋月,只怕無人能解。”
雷蕾道:“對不起。”
花闋苦笑:“跟大哥說這些做什麼,事已至此,老太爺雖不讓逼你,但有些話我不得不說。”停了停:“蕭家歷代扶持正義,竊取心法固然不對,但父親平日最疼你,做兒女的不能為父母分憂也罷,如今反倒眼睜睜看著他老人家受苦,還有你大嫂,她若是再受半點刺激,就要……事有無奈,你……斟酌著辦吧。”
這就是支持我偷了?雷蕾想了想:“小白知道我的身份,你們不認我,他已經懷疑了,只是不知道與千月洞有關。”
花闋緊張:“他知道?”
雷蕾“恩”了聲。
花闋臉色微白:“前日他已經起疑,問下人要你的畫像,我臨時換了幅送去,想不到還是……若讓何盟主知道,如何是好?”
雷蕾道:“我會想辦法。”
花闋無奈,緩緩點頭:“沒認識上官秋月之前,你也是極懂事的,此事先別聲張,萬萬不可叫那魔頭知道我們相認,否則必會生事。”
雷蕾應下。
花闋忽然放低聲音:“有件事你不妨說與何盟主,花家雖不得已受制千月洞,但知道此事,必可解他們的燃眉之急,有這份功勞在,將來好歹也是條退路。”
雷蕾忙問:“什麼事?”
“初一那晚拍走長生果的買主,我是知道的。”
“是誰?”大喜。
“架空城的藍門主。”
雷蕾懷疑:“你確定?”
花闋笑:“當夜沒有燈火,但參加拍賣會的人裡,有我的一位舊交,他有種特別的本事,聽人說話能過耳不忘,藍門主雖然變過聲音,卻還是瞞不過他,只是事關重大,他膽子又小,不敢說出來,我幾番叫他去找何盟主,他也不肯。”
雷蕾暗暗記下。
再交代兩句,花闋便匆匆離去.
冰雪消融,澗底水聲響亮,月華台上,上官秋月一身雪衣清閒至極,他望著遠處冰谷的邊緣微微皺了下眉,那裡冰雪綠意交界,外面山野彌漫著無限生機。
“幸虧尊主早有准備,想不到這群混帳竟敢叛變謀逆。”顧晚的聲音難得帶上了感情,半是激動半是慶幸。
上官秋月斜眸瞟他,溫雅地笑:“又不是第一次,有什麼奇怪,若他們真成了事,今日站在這裡的就不是我,你或許也不用這麼小心。”
顧晚立即垂首,恢復冷靜:“屬下失言。”
上官秋月搖頭:“看來想要我死的人不少,三部,六部,七部,八部,應該不止這幾個才對。”
顧晚沉默,他早已知道那些人的陰謀,卻任其自然,非但不給予任何警示,反而設下圈套吸引他們上勾,再毫不留情,殺雞儆猴,與其說是那些人叛變,不如說是他想下手,太狠了。
上官秋月已經轉過臉去:“人呢?”
顧晚道:“都已經拿下,尊主要如何處置?”
上官秋月想了想:“先放點血,做幾塊血豆腐怎麼樣?”覺得缺乏創意又改口笑:“要不先送冰谷凍著,入夏再拿出來給另外幾位壇主們解渴。”
顧晚恭敬地:“是。”
上官秋月道:“過兩天我又要離開,你說還會不會有人鬧事?”
顧晚道:“這……屬下不敢妄言。”
上官秋月淡淡地:“他們都是你的部下,你不知道?”
顧晚面不改色:“屬下以為,不是每個人都想被做成血豆腐。”
上官秋月頷首:“說的對。”
顧晚道:“全賴尊主神機妙算,上次屬下叫他們將王大夫引到夜譚城,傅樓果然帶著夫人找去了。”
上官秋月笑:“連我也沒想到,竟是被我那個妹妹壞了事。”
顧晚道:“若非她拖延時間,何太平……”
“你以為只是她?”上官秋月打斷他,“蕭蕭鳳鳴刀,與冷聖音聯手,竟會讓傅樓撐過二百多招,更是笑話,是你們太急,不該讓他們撞上蕭白,否則無論冷聖音他們殺了傅樓,還是傅樓殺了他們,都是好事。”
顧晚忙道:“尊主說的是。”
二人正說著,一個星僕匆匆跑上台來,先恭謹地向上官秋月行禮,再雙手呈上一封書信:“尊主,夜譚城送來的信。”
上官秋月取過信,拆開看了幾行,又緩緩合上。
見他臉色不對,顧晚忙揮退星僕,問:“這是……”
上官秋月將信丟給他,不動聲色:“有人撞鬼,花小蕾的鬼魂回來了。”
鬼魂?顧晚莫名其妙,打開信仔細看了兩行,頓時冷汗冒出來,跪下,“是屬下該死,誤了大事。”
沉默。
上官秋月道:“你死了有用?”
顧晚松了口氣:“多謝尊主。”起身。
“那個人,是花家出去的老僕。”
“是。”
“多事,殺了。”
“是。”
揮手讓他退下,上官秋月似乎很為難,望著腳下冰谷歎了口氣,又微微笑起來:“還真有些麻煩。”
上卷 36.終於露了一手
清明剛過,天上細雨紛紛,路上行人匆匆,三輛馬車不緊不慢行馳在大道上,原來獲知那夜長生果買主的消息之後,何太平決定即刻起程去架空城找藍門主,為免打草驚蛇,沒有帶太多人上路。
“小白,你有沒有覺得不一樣?”上官秋月的簪子實在太顯眼,雷蕾哪裡敢用,依舊把自己那支戴上了,此刻正在公子面前不住地晃腦袋。
公子不解。
“沒看到?”怒。
“什麼?”
“這個!”
公子道:“新的,你不是戴好幾天了麼。”
算你留意到了,雷蕾轉怒為喜:“好不好看?”
“……”
“好不好看?”
“……”
“小白小白!”
公子勉為其難點了下頭,轉過臉笑。
雷蕾滿意。
“雨大了,先在這裡避一避吧。”秦流風的聲音。
外頭雨絲越來越密,路旁正好有家“鍾花無艷茶水店”,何太平趙管家等人都已經站在了茶水店的屋簷下,雷蕾飛快跳過去,與大伙兒擠在一處避雨,惟獨冷醉不慌不忙下車,在雨中眺望,她本來就生得美,書卷氣極濃,又愛穿白衣,此刻在雨中更顯清冷。
田野廣闊,綠意滿目。
冷醉贊道:“好景,竟自帶了三分詩意!”
雷蕾沒有詩意,抖抖頭發:“什麼詩意,快過來吧,當心淋病了!”
冷醉微露不屑。
秦流風搖頭,不知從身後什麼地方取出一柄素傘,撐開,過去將她罩住:“詩要做,妹妹也要當心風寒。”
冷醉別過臉,移開兩步:“我不用傘。”
秦流風道:“如此美景,冷姑娘想必有好詩,秦某有心要賞鑒賞鑒。”
名滿天下的才子才女,即景成詩,何其風雅,何太平與公子等人誰不通文墨,聞言都看著二人,旁邊的雷蕾也雙手抱胸,秦大才子追老婆,老娘看你們兩個今天盜版哪一首!
冷醉果然沒再推辭,反倒有點不好意思:“秦公子自有好詩,冷醉才得了兩句,不敢賣弄。”
秦流風道:“說來聽聽。”
冷醉想了想:“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秦流風跟著念了一遍,贊:“好詩,秦某斗膽想要續上兩句,如何?”
冷醉喜:“請。”
秦流風沉吟片刻:“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
現成的表現機會,怎能不算老娘一份!雷蕾回神,振臂一聲大吼,十足的超人氣勢:“牧童遙指杏花村——”
沉默。
無數驚訝的目光投來。
“牧童遙指杏花村,”秦流風先是點頭,爾後又搖頭,笑吟吟地看她,“好是好,但敢問雷蕾姑娘,牧童何在,杏花村又是哪裡?”
雷蕾支吾:“這……”
冷醉淡淡道:“我看這句清新得很,杏花牧童也是村野常有的物事,並非都要見到才能作詩,秦公子以為?”
秦流風莞爾。
雷蕾松了口氣,附和:“冷姑娘說得對!”
話音剛落,旁邊公子忽然道:“有牧童。”
眾人皆愣,都向左方看去,果然見一個牧童騎著水牛沿田間小路緩緩走來。其後遠遠的山腳下,炊煙裊裊,隱約是個村莊,村口真有小小一片新紅,如煙如霞,在雨中更加風情萬千,旁邊依稀有掃把挑著個白色小酒幌。
秦流風咳嗽:“好眼力!好眼力!雷蕾姑娘如何知道這裡有個杏花村?”
雷蕾哼了聲:“猜的,我還有一首詞。”言畢大聲念:“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
眾人俱愣。
何太平笑道:“這回秦兄弟可讓比下去了,也罷,時候不早,我們不妨也過去喝兩杯,順便用過飯再走。”
“哎喲,我說這位公子!”嬌媚的聲音響起,一個美艷的老板娘扭著腰肢從門裡走出來,“這話差了,要喝酒哪兒沒有,我們也賣酒,品種齊全,更香更好!”
何太平道:“這不是茶水店麼,能賣酒?”
“還兼賣酒食,”老板娘倚著旁邊的大招牌,纖纖玉手指著上面的小字,“如今我們可是交過稅的,正正當當營業,便是秦老先生來了也沒話說。”
何太平奇怪:“哪個秦老先生?”
老板娘道:“自然是秦流風老先生。”
眾人都別過臉。
秦流風苦笑:“你見過秦流風?他很老?”
老板娘道:“我沒見過,是我們鍾老板這麼叫的,聽說那位老先生迂得很,不通人情,極是可厭。”又惋惜地嘀咕:“老娘先前還以為江湖第一風流才子很年輕呢,原來都快進棺材了。”
秦流風臉綠。
這鍾花無艷茶水店偷稅被抓,估計鍾老板是恨上他了,公子與趙管家等人都明白其中緣故,連冷醉也忍不住低頭笑。
雷蕾碰碰他的手臂,悄聲:“秦老先生,你想要什麼好棺材,我替你買。”
公子拉開她:“休得胡鬧。”.
月影娟娟,照著滿地落瓣,頗有種“閒花落地聽無聲”的境界,客棧後院假山旁,兩道人影並肩而立,一高大一嬌小,俱不作聲。
雷蕾似魔似幻地飄過。
“誰!”冷聖音發覺。
雷蕾大窘,我可不是故意偷聽,事實上也沒聽到什麼,你們倆半天都不吭個聲兒!我只是出來上廁所,現在想回房間睡覺了,誰叫你們幽會不選個好地方,偏要擋路上!
腳步聲響起,有人朝這邊走過來,
雷蕾急中生智,立即壓著嗓子學何太平咳嗽,竟也惟妙惟肖。
冷聖音果然止步。
溫香羞得,慌忙轉身:“我先回房了。”
冷聖音隨後也離開。
變聲術真好用,嫁禍何大盟主的感覺真不錯,雷蕾心情舒暢,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間,關門,得意洋洋地坐到床上。
床前地面一片白。
雷蕾詩興大發:“床前明月光……”
“好興致!”窗外有笑聲。
雷蕾驚得跳起來:“姓秦的,給我滾進來!”.
秦流風果然遵命,從窗戶跳進房間,動作干淨利落,好看又瀟灑:“難得雷蕾姑娘記得秦某的拙作。”
自戀!雷蕾橫眉:“誰記你的詩,我是自己作!”
秦流風“啊”了聲:“好好,雷蕾姑娘要作詩,秦某洗耳恭聽。”看看房間沒發現椅子,於是走到她身旁坐下:“床前明月光,接著。”
雷蕾不語。
秦流風挑眉:“床前明月光?”
雷蕾咳嗽:“床前明月光。”
秦流風道:“後頭?”
雷蕾不懷好意:“床前明月光,地上鞋兩雙。”
秦流風看看床前那雙繡鞋,又看看自己腳上鑲金線的牛皮靴:“地上鞋兩雙,唔……還算應景,接下去?”
“床上……”念到這兒,雷蕾忽然咬唇,費力地將後面三個字吞下,糟糕,再往下不是連自己也罵進去了麼,不會作詩不要緊,□詩是萬萬不能作的!
“床上有什麼?”
“……”
“雷蕾姑娘?”
“……”開始冒汗。
窗外傳來一聲驢叫,雷蕾突然來了靈感:“床上一頭驢。”
秦流風愣了愣,飛快站起身,離開床遠遠的。
雷蕾無奈留在床上當驢,心中不甘繼續念:“床下大公雞。”
“好詩!好詩!禽獸滿屋,”秦流風再次坐回床上,苦笑,“雷蕾姑娘興致不錯,夜裡到後院亂跑,竟然得了這樣一首好詩。”
監視老娘?雷蕾像乍了毛的貓,狠狠瞪他。
秦流風似乎明白她在想什麼:“秦某只是睡不著,出去賞月而已。”
雷蕾冷哼:“不只看月亮吧?”
秦流風道:“還看見有人不識相,打擾冷掌門的約會,然後想嫁禍別人。”
女人天生對八卦感興趣,雷蕾顧不得計較許多,放低聲音:“你難道看不出來?他們兩個……嘿嘿,關系不一般哪。”
秦流風道:“他們本來就定過親。”
定過親的?雷蕾噎了噎:“冷前掌門可能是溫掌門殺的。”
“所以他們只好自求多福了,可憐了溫姑娘溫柔又賢惠。”
“你的冷才女呢?”
秦流風瞟她:“什麼叫我的,我是欣賞她的文才。”
雷蕾鄙視:“你敢說不喜歡她?”
秦流風看了她半晌,笑起來:“家母姓顏,東山派顏掌門之妹。”
雷蕾愣了下,冷笑:“世代為江湖獻身。”
秦流風不緊不慢:“聯姻的事不稀奇,冷家女兒也不只她一個,你可知冷掌門還有一位嫡親的妹妹待嫁,若果真如你所想,我也就不必費心挑了。”停了停:“這種事不可強求,流水有意,落花無情,也會累,或許她本就不合適我。”
“是秦老先生太風流,人家才女害怕。”
“你這麼看?”
雷蕾湊過去端詳他:“雖然你看起來經常調戲良家婦女,不像什麼好人,但實際也沒做什麼壞事,還是不錯的。”
秦流風側臉看了她半日,歎氣:“你雖然又凶又不通詩文,倒也很特別,身在其位,將來免不了有這些應酬,你都明白的道理,她卻不能明白。”
雷蕾眨眼:“那我們不是很合適?”
秦流風笑得風流:“就怕時日一長,你沒這麼特別了,我不敢保證還會有興趣,你看,你我根本是志趣各異。”
雷蕾怒,揪過他:“會兩句詩有什麼了不起!我會的多了!”
“可惜只方才那首是你自己作的。”
“……”
“白天那些好句怎麼來的?”
“我作的!”
“我相信,‘床上一頭驢’是你作的。”
“一頭驢怎麼了!”
“高明得很,讓秦某大開眼界。”
“……”雷蕾不再反駁,鼻子裡哼了聲,丟開他,老娘大發慈悲沒有念原版,不然還要嚇死你!.
“明日便到架空城。”臨出門,秦流風忽然說了這麼句話。
雷蕾笑嘻嘻:“打算怎麼整治鍾老板?”自從前兩天被叫作老先生,這一路上此人找了鍾花無艷茶水店不下十次麻煩。
秦流風回身看她:“你大哥這次有功,何兄很是贊賞,你可以放心。”
大哥?雷蕾愣了下,這才反應過來他指的是花闋,頓時默然,她並沒將花家受制千月洞的事說出來,畢竟借了花小蕾的身體,就有義務保護家人,若惹怒上官秋月,中毒的花老爺必定是凶多吉少,而且也不能保證某些人會不會為江湖犧牲他們,如今唯一的辦法,是先為花家拿到解藥。
“花家人不認你,必有古怪。”
“我記得的事不多。”
“幾時想起來,可以找我,”停了停,秦流風微微一笑,補充,“不方便告訴蕭兄弟的話。”
雷蕾沉默片刻:“謝謝你。”
“許多事不是一個人就能解決的,高估自己的能力沒有好處。”秦流風似是隨口,又似大有深意。
雷蕾不語。
秦流風搖頭:“我先回房間了。”
目送他離開,雷蕾心裡很不平靜,石先生梅島已經死了,幸虧花大哥知道線索,明天就要抵達架空城,既然人人都以為石先生賣出的長生果是真的,那麼只要找到拍走長生果的藍門主,假長生果惹出的一系列禍亂就會終結,道理上是這樣,然而雷蕾總感覺有點不安,上官秋月那個混蛋已經回千月洞了,總不會又出什麼意外吧。
正想著,旁邊忽然傳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不要被他騙了。”
雷蕾差點沒被嚇出心髒病,轉臉看清來人之後,不由連連拍胸脯,長長吐出口氣:“你你你嚇死人啊!”
映著燈光,冷醉臉色不太好看。
才女誤會了,雷蕾有意問:“你說誰?誰騙我?”
“蕭公子就很好,不是他能比的,你知道多少女子被他引得團團轉,有眼無珠,將來可別後悔。”淡淡地說完,冷醉轉身就走。
意思就是,小風流不是好人?雷蕾沖她的背影笑:“我有什麼後悔的,後悔的是你才對。”
冷醉倏地轉身,怒視她:“與我什麼相干!”
雷蕾眨眼:“風流才子喜歡你。”
冷醉不自在,別開臉:“有才又如何,奈何品行不端。”
雷蕾反問:“你什麼時候見他品行不端了?他上過妓院?調戲過良家婦女?”
冷醉果然答不上來。
“別人喜歡風流才子可不是他的錯,你當他是你,成天作詩,”雷蕾走到她身旁,“他是男人,有職責在,當然要應酬,你見他真跟哪個女的鬼混了?”
冷醉不語。
進了天雷文,咱穿越女能不當紅娘撮合上兩對麼,雷蕾碰碰她:“總讓他來討好你,遲早有一天也會累的,那時候他真放手,後悔就來不及了,喜歡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你好歹也該給點回應。”
冷醉羞惱:“誰說我喜歡。”
“不喜歡就算了,說說嘛,緊張什麼,”雷蕾打個呵欠,拋媚眼,“我說呢,你怎麼會喜歡他,才子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會兩句詩嗎,酸得要死,浪得虛名……”
冷醉臉色更難看:“你懂什麼,才子之名他當之無愧。”
不喜歡,也不許別人詆毀他,雷蕾一拍手:“反正你不喜歡就對了,我才勸他,冷姑娘看不上你,你趁早死心,只不過他說,人生難得志趣相投的知己,現在錯過,將來後悔就來不及了,若過些日子她還不理我,我就再不糾纏她了。”
沉默。
見冷大才女發呆,雷蕾走進房間,緩緩合上門,留個腦袋在外面招呼:“喂,我要睡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他……真這麼說過?”低聲。
雷蕾略略點了下頭,也不算是騙,他真的喜歡你。
冷醉垂首,不作聲。
雷蕾暗笑:“你覺得他很風流,不可靠?”
點頭。
“你很了解他?”
搖頭。
“你又不了解,怎麼知道他不可靠,”雷蕾歎氣,“喜歡就試試看,除非你認為他還不及你的面子重要,你敢女扮男裝,還怕這個?”
“誰說我怕了。”冷醉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上卷 37.藍門主的意外
第二日到架空城,來不及停歇,何太平便帶著眾人找上藍門。
藍門其實就是藍家,世代擅長槍法,當初也是威名赫赫,只可惜如今一代不如一代,藍門槍法早已沒落,藍家人多改行從商,生意越做越大,在這一帶也小有名氣,要拿出一千萬買長生果並不算太困難。
應門的是個五十來歲的老頭。
秦流風作禮:“敢問老伯,藍門主在否?”
老頭奇怪:“藍門主?”
秦流風意外,忙問:“這裡不是藍府?”
老頭道:“敝主人姓柳。”
姓柳?眾人面面相覷。
何太平轉身笑:“只記得五年前曾拜訪過一次,可是我記錯了。”
老頭恍然,忙道:“公子沒記錯,你說的是會槍法的藍家吧,這裡原本的確是藍家的宅第,只不過早在幾個月前,藍門主手頭吃緊急須籌錢,因此將這所房子賣與了我家主人,如今他們一家子都已經搬去城外別宅了。”
藍家也算富商,竟然為了籌錢要賣祖屋,什麼大事需要花這麼多錢?眾人心裡有數,可見石先生那枚假長生果真是被藍門主買走了。
何太平問:“搬去城外何處?”
老頭搖頭:“這老朽就不清楚了,好象是南邊城門出去那一帶。”
城外南邊住著許多人家,此刻炊煙處處,家家戶戶都准備著吃午飯了,眾人下了車,不知道該從哪裡尋起,未免苦惱。其實何太平出發之前,曾給這邊的丐幫幫主送過一封信,下令派人暗中保護藍家,只不過事情緊急,他只當自己記得藍家的具體位置,因此也沒來得及和丐幫接頭就帶眾人尋找,哪裡想到藍家竟會搬家了。
大道旁幾個小孩兒各自在玩耍。
雷蕾靈機一動,上前拉過最近的那個,笑瞇瞇:“小孩兒,你知不知道藍家?”
小孩七八歲模樣,俊俏機靈,手上拿著架小風車玩,聞言警惕地推開她的手:“我不叫小孩兒!”
雷蕾吃癟,改口:“那你叫什麼?”
小孩沒有回答,指著路旁玩風箏的另一個小孩:“他是我大哥,叫一萬。”又指另一個玩泥巴的:“我二哥,二萬。”
你老媽是玩麻將出身的?小小年紀也來為難老娘!雷蕾笑了:“你叫三萬?”
小孩白眼:“錯了一個字。”
雷蕾馬上改口:“小萬?”
小孩更鄙視:“又錯了個字。”
旁邊公子抽抽嘴角:“小三,你認得藍家人麼?會使槍的。”
“我娘是叫我小三兒啦,”小孩顯然也是外貌協會的,望見公子立即眨眼笑了,丟下手中風車,拉起他的手,“我知道會耍槍的藍家,我帶你去!”
眼睜睜看老公被小三兒拐走,雷蕾差點沒氣歪鼻子。
果然小三兒最討厭!.
藍家別宅修得很漂亮很有氣勢,只是門庭略顯冷落,並不像普通生意人家,平白湊出一千萬銀子買長生果,藍家家底想必也就這些了。
藍家大老爺藍金已年近五十,矮矮胖胖的,知道眾人身份後,驚得立即出來迎接,問及藍門主,竟面有悲色:“家父兩個月前外出訪友,歸來便染了風寒,不幸已於上個月去世了。”
眾人愕然,這才留意到他在服喪期。
何太平面色沉沉,據卜二先生所言,那長生果尋常人吃了是強身健體百病俱除,若說有人吃了長生果還染風寒死了,那只能證明,這枚長生果是假的。
這絕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盡管這果子本來就是假的,但要堵住攸攸眾口,要結束江湖禍亂,它只能被證實是真的。
見眾人神色不對,藍金疑惑:“諸位駕臨捨下,莫非有什麼要緊事?”
何太平直言:“長生果在哪裡?”
藍金愣了下:“什麼長生果?”
公子冷冷道:“初一長生果拍賣會,令尊帶回來的東西,你果真不知?”
藍金挺直了身,似有不悅,正色:“蕭公子此言差矣,初一長生果拍賣會,藍某也是後來才知道,至於那夜的買主,如今江湖上說法不一,藍家有些銀子是不錯,但無憑無據怎的偏偏找上我們,若被那起小人知道,豈不是要招來禍害?”
何太平淡淡道:“藍大老爺既這麼說,好辦得很。”轉向秦流風:“叫他們查查藍家的帳。”
平白少了一千萬銀子,豈有查不出來的,聽到查帳,藍金的態度果然軟了下來:“何盟主何必動氣,藍某豈有不肯說的,此事實在是不知情,幾個月前先父的確急急調用過一大筆錢,連祖屋也不得已賣了出去,如今累得我們兄弟手頭緊得很,許多生意也因此耽擱下了,唉!”
何太平道:“藍門主高壽?”
藍金忙道:“若還在世,這個月初就該滿七十了。”
何太平冷冷看著他:“長生果號稱能治百病,藍門主卻不幸因風寒過世,想是壽數不到還未來得及享用,可惜。”
藍金支吾:“這……只是先父無緣罷了。”
雷蕾聽得發笑,其實這枚長生果根本就是假的,藍門主就算吃了也會死,只不過何大盟主很會誆人,他要認定此果是真的,誰敢反對?不知道他會從哪兒找出這個長生果來平息事端?
何太平道:“長生果在哪裡,你果真不知?”
藍金慌得跪下:“藍某決不敢有所欺瞞,何盟主明鑒!”
何太平卻微微笑了:“藍大老爺既不知情,何罪之有?”一手扶起他,溫和地:“何某今日正是為追查此事而來,如今江湖禍亂四起,長生果既落入你們藍家,事關重大,稍有不慎恐怕就要招來殺身之禍,依何某看,不妨先進去商量,或者藍門主生前將它藏在了什麼地方。”
藍金連連稱是,忙請眾人去廳上,同時一疊聲吩咐下人去喚兄弟.
藍家二老爺藍鐵四十歲上下,瘦高身材,不善言辭,看上去倒也老實規矩,行禮招呼過後便坐在旁邊不說話,一同進來的還有個十來歲年紀的小孩子,長得倒也伶俐俊俏,由一位年輕美麗的婦人陪伴著,婦人穿著素淨,低眉順眼,楚楚可憐。
這是他老婆孩子?雷蕾正在納悶,忽聽得大老爺藍金不太自在的聲音:“此乃捨弟藍承,那是庶母王氏。”
婦人伏了伏身作禮。
藍門主老來得子?何太平笑著端了端茶杯,又放下:“藍門主平日裡是誰在伏侍?”
婦人低聲:“正是賤妾。”
藍金也感慨:“先父病重時,也多虧她衣不解帶,悉心照料。”
說話間雷蕾留神觀察,發現藍金對這婦人的態度雖不算很恭敬,該有的禮節還是有,只不過,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會真看上一個快七十歲的老頭?當他的孫女還差不多!她不由轉臉看何太平,卻見此人依舊神色平靜,不知道有沒有同樣的想法。
秦流風問:“藍門主在世時,可曾提起過什麼特別的物事?”
婦人眼簾低垂:“不曾聽說。”
何太平道:“彌留之際也無交代?”
藍金忙解釋:“先父自染了風寒,一直服藥調治,當日他老人家原本精神好轉,因見她伺候辛苦,便打發她回房歇息,不想夜裡忽然病勢轉沉,連遺言也來不及留一句便走了。”
秦流風惋惜:“風寒也並非重症,怎的沒有好大夫?”
藍金道:“請的正是城裡有名的趙子青趙大夫,卜老先生的高徒,事發突然,委實連我們也沒料到。”
何太平起身:“如此,我們就不打擾了。”轉身看藍金與藍鐵:“長生果之事刻不容緩,稍有差池便會大禍臨門,藍門槍法當年也是美名在外,兩位該多多衡量。”
藍金跟著起身:“藍某這就叫他們查找,若有消息,必不敢隱瞞。”
何太平點頭。
藍金再客氣地挽留兩句,便送眾人出門。
風寒說輕點就是感冒,的確不算大問題,但年老之人因此送命也說得過去,只不過像這種年紀的老人纏綿病榻,通常都會留下遺囑以防萬一,藍門主沒有留是因為他覺得自己肯定不會死,有長生果在,他原想等到七十歲再食用吧,無奈壽數天注定,病勢轉重,他已經活不到那天——但長生果功效神奇,普通人服用也能祛病強身,此人病勢沉重的時候,難道就沒想過用它救命?
雷蕾心中疑慮,不經意回頭,竟與旁邊王氏的目光對上。
准確地說,不是對上,而是對方早就等在那裡。
就在她愣神的工夫,王氏已經迅速移開視線,低頭輕撫孩子的肩,似乎方才只是無意的一瞥.
藍家表面上看的確沒什麼破綻,但何太平也不是好糊弄的,不動聲色回到客棧後,他立刻派人去找趙子青大夫查證,同時召來丐幫幫主詢問了一番,架空城一帶都是丐幫的轄地,丐幫弟子遍天下,有什麼消息打聽不清楚的?
然而結果仍令眾人大失所望。
正如藍家兄弟所說,兩個月前藍門主的確受了極重的風寒,找過趙子青醫治,其實此病說嚴重也不嚴重,只因藍門主仗著自己習武多年,素日身體又硬朗,初時咳嗽氣喘些也不理會,待嚴重了才找到趙子青,已是上吐下瀉成了大症候。
“趙大夫素有妙手回春之名,縱然藍門主病重,只要他肯盡心,也不至於這麼快就送命……”何太平沉吟,轉向秦流風,“秦兄弟也是卜老先生的高徒,你看此事是否有蹊蹺?”
秦流風摸摸下巴:“也對。”
何太平道:“照你看,風寒至死的可能究竟有幾分?”
秦流風苦笑:“何兄休要笑話我了,我不過是被家父逼著跟卜老先生學了幾天,會扎兩針而已,哪裡懂什麼醫術,後來……”停住。
雷蕾追問:“後來怎麼?”
秦流風道:“後來他老人家便不讓我叫師父了。”
此話一出,連何太平也忍不住搖頭笑。
秦流風自己倒不以為然,端起幾上的茶,優雅地聞了聞,喝一口:“我本來就沒興趣當什麼神醫。”
雷蕾嘲笑:“因為你只有當庸醫的天分。”
冷醉抿嘴:“術業有專攻,人有所長亦有所短,不足為奇。”
秦流風微愣,笑得風流:“多謝妹妹。”
冷醉又轉過臉去了。
這麼快就護著才子,哥哥妹妹真親熱!雷蕾翻翻白眼,莫名地興致低落,哥哥?原以為是真心的關懷,結果卻到現在也叫人難以接受,當初的種種異常都能解釋了,魔頭就是魔頭,戲唱得再真,也永遠不可能當作親人。
就這愣神的工夫,何太平不知說了兩句什麼,便起身出去安排事情。
雷蕾拋開思緒,悄悄將公子拉到一邊,神秘:“你有沒有覺得,藍家有點不對勁?”
公子露詢問之色。
雷蕾斟酌了半日,還是說出句廢話:“雖然藍門主的確染過風寒,但我還是覺得藍家有問題。”
公子嘴角抽了抽:“無憑無據,不可胡說。”
雷蕾總算找到關鍵之處:“藍門主的小老婆,王氏,那麼年輕漂亮!”
公子無語。
知道他不會多想,雷蕾嗔道:“我是說,藍門主都快七十歲了,還娶那麼年輕的小老婆,那個王氏都可以當他孫女了,你相信她會真的對藍門主好?”
公子道:“既為人妾,自然該對丈夫好。”
“小白”別的也不笨,就是這種事上感覺太遲鈍了!雷蕾眨眼開導:“我是說,很可能那個王氏年輕貌美,藍門主年老滿足不了她……”
俊臉倏地紅了。
雷蕾原是無心出口,留意到變化不由一愣,馬上又若無其事地繼續往下說:“也許是她耐不住寂寞,跟別的男人勾搭上了,比如藍大老爺……”
“荒謬!”公子恢復鎮定,打斷她,“她是藍大老爺的庶母,怎會有這等亂人倫的事!”
勾搭父妾謀害父親,皇帝都有過此類不光彩的事,天雷文裡出現這樣的劇情很正常啊,你看人家小太平就敏感多了,說不定也在懷疑呢!見他靦腆,雷蕾越發覺得有趣,抱著他蹭:“怎麼沒這可能,他們合謀害死藍門主,為的就是長生果!”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公子慌得推她:“私藏長生果倒有可能,藍大老爺怎會謀害父親?”
“這種事我的直覺絕對比你准!”見他固執,雷蕾怒,仰起臉,伸手用力擰那挺直的鼻梁,“你這種木頭,將來老婆怎麼紅杏出牆的都不知道!”
音量控制不好,所有人都朝這邊看過來。
公子看她一眼,默。
啊哦,忘了花小蕾就是他老婆!雷蕾咳嗽,低聲:“晚上到我房間來。”
公子恢復正常的臉又紅了。
知道胡思亂想就好,還算正常,雷蕾很滿意,照她的意思,所謂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像“小白”這種正經古板的男人,就該多多讓他胡思亂想,啟發教育一下才對。
於是對公子的臉色變化,她裝作沒看見,大搖大擺過去坐下,與溫香等人說話.
與此同時,架空城外十裡處的一個小山坡,上官秋月站在高高的大石上,笑容溫暖,頭上玉冠束發,部分散垂下來,在風中略顯凌亂,白衣在和日底下透出淡淡的光澤,柔和而冷漠,出塵脫俗,與月下冰谷的光輝一模一樣。
身後星僕作禮:“尊主。”
上官秋月不回頭,望著遠處路過的行人:“消息都照我說的放出去了?”
“已經讓傳奇谷的人知道。”
“傅樓不笨。”
“何太平等人不知為何忽然找上藍家,兩個月前藍家生意無故讓出不少,據說資金不足,此事我們千月洞尚不知情。”
上官秋月這才點頭:“做得好。”
見他滿意,那人松了口氣,垂首:“尊主妙策,屬下不過奉命行事。”
“如此,不愁傅樓不來,”上官秋月翩翩然走下大石,笑得燦爛,“我也該去見見我那個妹妹了。”
上卷 38.何盟主的指示
且說與眾人吃過晚飯,雷蕾心裡有事,想要找秦流風問幾句話,哪知剛走到秦流風門前就撞見了何太平,只得停下來招呼。
何太平點頭微笑:“找秦兄弟?”
雷蕾看看緊閉的房門:“他不在?”
何太平不答,反看向她背後:“蕭兄弟。”
雷蕾忙回頭,卻見公子不知何時已站在了廊上,頓時嚇一跳:“小白,你做什麼!”
公子走過來:“我去房間找你,見不在,所以……”
何太平笑:“秦兄與冷姑娘出去了。”
雷蕾忽然反應過來,也有點發笑,面上卻假裝不知:“我想找秦公子詳細打聽下藍家的事兒。”
何太平想也不想:“王氏,原是城外青陽崗人,十四年前被惡兄賣入青樓,幸得藍門主路過為其贖身,遂甘願為妾,性行賢惠,雖不善言辭,待人卻極和氣,藍門主臥病期間都是她貼身伏侍,十分得寵。”
知我者小太平也!雷蕾暗歎,這麼看,那王氏品行還真的不錯,世事難料,老夫少妻情深也不是沒可能,可她還是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反正,我總覺得藍家怪怪的。”
何太平目光微動。
雷蕾想了想,將告別藍家時王氏的表現說了出來,末了道:“那眼神,根本就是心虛害怕,沒做虧心事她害怕什麼?”
何太平皺眉。
雷蕾心裡早已打定主意,不過既然盟主已經知道了,就有必要征求他的意見,於是眨眼:“可能她知道些什麼,所以我想……”
何太平打斷她:“不必問我,該怎麼做便怎麼做就是。”
雷蕾笑嘻嘻:“藍門若是捉住了什麼小賊,怎麼辦?”
何太平不緊不慢:“夜闖民宅,何某自然要秉公處置。”
雷蕾翻白眼,拉起公子就走。
何太平輕哼:“沒規矩的小丫頭。”.
公子本身對藍家的事就有些懷疑,白天經雷蕾這麼一說,心裡也有點沒底,既得何太平同意,自然不再反對,趁夜色帶著她來到藍家宅院外。
雷蕾拉他:“小白小白!”
公子轉臉看她。
雷蕾悄聲質問:“剛才跟著我做什麼?”
公子立刻移開目光:“沒有。”
說謊也沒點技術含量,雷蕾鄙視:“那你怎麼知道我去找秦公子了?”
公子果然答不上來。
怕你老婆紅杏出牆?白天才提醒過,學得很快嘛,雷蕾在他胸前蹭蹭:“你說,你說!”
“……”
“小白!”
“……秦兄跟你很投機。”
雷蕾笑得:“原來是這樣。”
公子移開話題:“你叫我晚上來找你,莫非就是想夜探藍府?”
雷蕾無辜地:“對啊,你以為是做什麼?”
“……”
“小白?”
“……”
這樣臉皮薄的美男,不調戲白不調戲啊,雷蕾越發大膽:“對啊,我們可是拜過堂的,別說過來找我,就算跟我住一起也沒什麼不對,怕什麼。”
“……”
黑暗中看不清公子的臉色,只感覺那挺拔的身體有些僵硬,雷蕾暗笑,故意:“你說對不對?”
公子被逼不過,低聲:“小蕾,你的身份外人尚不知情,這樣……對你不好。”
“逗你的,”雷蕾也不敢把玩笑開大,“時候差不多了,進去?”
公子忽然攬著她退後幾尺:“誰!”
“蕭公子?”來人落地。
“風姑娘?”公子驚訝。
雷蕾也奇怪:“你怎麼來了?”
風彩彩有點無措:“聽何盟主說你想夜探藍門,我見你不在房裡,怕出事,又找不到蕭公子和秦公子,所以趕來看看。”
小太平真陰!雷蕾暗罵。
風彩彩尷尬:“原來蕭公子在。”
雷蕾明白何太平的用意,風彩彩本性不壞,不論怎麼說她肯趕來救自己,也是一片好心,感激之余放下許多成見:“謝謝你,既然來了,進去吧。”.
藍家別宅不小,風彩彩的輕功本就出色,三人很順利地越牆而入,只見裡面有好幾處房間燃著燈火,廊上掛著幾盞燈籠,丫鬟僕人很稀少。藍金住在東邊院子,歇在妾室的房間,藍鐵住西邊,二人私生活似乎也沒有雷蕾想象的那麼亂,倒是王氏與藍承的居所,相比別處顯得更加冷清。
小小的院子,王氏倚門而立,似在發呆,眉間有愁色。
丫鬟出來:“小哥兒已經歇下了。”
王氏回神:“你先去睡吧,不用伏侍。”
丫鬟答應,退下。
王氏獨自再站了會兒,轉身進了房間。
三人悄然落在房頂上,公子俯身,小心地移開一片瓦,雷蕾與風彩彩忙湊過去看。
房間裡燃著一盞燈,並不怎麼明亮,藍承躺在床上已經睡熟,王氏坐在床頭看著兒子發了會兒呆,忽然低聲啜泣起來。
藍承被驚醒,揉眼,不解地看母親:“娘。”
王氏忙拭淚,勉強笑:“吵醒你了。”
藍承到底已經懂事:“他們又要讓我們搬出去嗎?”
王氏低聲罵:“小孩子知道什麼!他們都是你的哥哥,爹不在了,就算搬出去,多少也會照拂我們,你今後更要聽大哥二哥的話才是。”
藍承點頭:“知道了。”
王氏掖好被角,哄他:“快些睡吧。”
兄長為爭家產欺凌弱弟,這種事情不新鮮,看來藍家也一樣,藍家兩位老爺對這位夠當孫子的弟弟並不怎麼照顧,令雷蕾意外的是,王氏還真不像有奸情的樣子,真看錯了她。
正在出神,忽然聽得藍承的聲音:“娘,我前些日子假裝找老鼠洞,去假山裡冰窖門那兒看了,真的有血。”
王氏手一抖,花容失色:“果真?”
藍承道:“真的,你一直沒問,我就沒敢說。”
“怎麼可能……”王氏如失了魂魄,呆呆坐在那裡喃喃自語。
藍承奇怪,伸手拉她:“娘?”
王氏猛地起身,快步過去將窗門閉得緊緊的,然後回來拉起兒子,顫聲囑咐:“這件事除了娘,千萬不許跟別人說,記住了!”
藍承應下。
果然有蹊蹺!房頂三人大喜,公子示意二人不要動,自己縱身躍下.
輕微的叩門聲響起,接著是王氏壓抑的驚呼聲,好在白天見過面,知道公子的特殊身份,王氏看清之後立即將他讓進房間,緊緊關上門。
公子退至角落,以免燈影映上窗紙:“藍門主之事可有蹊蹺?”
王氏也不多說,銀牙一咬,跪下:“老太爺的事賤妾並無證據,也怕冤枉了好人,鬧出來會讓他們寒心,將來不容我們母子,因此今日何盟主駕到,賤妾不敢當面稟報,久聞百勝山莊大名,還望蕭公子代賤妾稟明何盟主,詳查此事。”
公子示意:“起來說話。”
王氏起身,也不遲疑:“老太爺當初只是染了風寒,有些氣喘咳嗽,仗著素日體健一直不理會,勸說幾次也不聽,過了幾日病勢嚴重了,臥床不起,賤妾便忙忙地叫人請了城裡趙子青大夫來,趙大夫名聲甚好,老太爺吃過兩幅藥便好了許多,勉強可以下床走動。”
情形與打聽到的一樣,公子道:“既如此,又怎會出事?”
王氏道:“那日晚上,老太爺忽然讓我回房歇息,我不肯,他反倒生起氣來。”停了停,她搖頭:“老太爺是從未在我跟前發過脾氣的。”
公子道:“夫人賢惠,遠近皆知。”
王氏垂首:“當初若不是老太爺,我早已被賣進了……不說也罷,我拗不過他,只得回來,哪知睡到半夜就出了事,藍金派個丫頭將我吵起來,說老太爺病重,待我趕過去時,人竟已經入殮了。”
公子皺眉:“怎會這麼快?”
王氏道:“壽木壽衣早先都准備好了,是齊全的,但哪有這麼快就入殮的道理,我要上去見老太爺一面,藍金卻不讓,說什麼時辰上犯了忌諱,我一個婦道人家哪懂這些,也不敢違逆他們。”
公子沉吟片刻:“冰庫是哪裡?”
王氏道:“後面園子裡的假山底下有個冰庫,常年儲冰供夏日取用,當晚我這貼身丫頭起夜時曾聽見那邊有響動,還亮著燈,別說那時開春不久,就是現下天氣,哪有用得到冰塊的?”
公子道:“如何進去?”
王氏忙轉身打開櫃子,從裡面取出把鑰匙遞給他:“因那裡面本是藏放藍門槍法秘籍的地方,後來才改作冰庫,所以只老太爺有一把鑰匙,前年老太爺為了我取冰方便,照樣打了一把給我。”說完又懇求:“望公子可憐我們母子,千萬別說出去,鬧得藍金他們面上不好看,將來我們更難見容於藍家了。”
公子道:“夫人青春,藍門主竟未給夫人留後路麼?”
“銀錢倒有些,但藍金藍鐵豈有不知道的?”王氏垂首拭淚,“賤妾也曾擔心,想要在外悄悄置辦些產業,卻又怕人說閒話,叫他聽了多心,但他前日還說必不會丟下我們母子不管,如今……”
頭頂雷蕾歎息,因為他認為自己有長生果,還可以活個一百年跟你相守呢.
後園裡假山大大小小也不少,三人按照王氏的指點,果然在角落裡找到了那座特別的假山,這地方陰暗潮濕,略走近些便覺得一股幽幽的涼意,山體很高大,登至頂部,發現正如王氏所說,假山中間塌陷下去如一口井,三人小心翼翼下到底部,只覺得四周漆黑一團。
公子亮起火折子。
看清周圍情形,三人都很意外,這假山底下竟很寬敞,仿佛一個大肚瓶子,往上望便是出口,可見小小的一片夜空,透著微弱的光。
風彩彩欣喜:“入口在那兒!”
順著她的視線,雷蕾還真看見一道一人多高的、緊閉著的石門,於是忙走過去細細察看,口裡道:“藍承不是說在這兒看到了血嗎?”
風彩彩也跟著過去看了片刻,搖頭:“應該是被清理了。”
雷蕾警惕:“會不會她在騙我們?”
公子道:“進去看了便知。”
鑰匙送入鎖孔,片刻,只聽得“喀嚓”一聲,三人互相看了看,公子試著往裡推,果然那石門應手而開,緊接著寒意撲面而來。
面前是濕滑的石階,斜斜向下。
二女驚喜,欲往裡走,卻被公子喚住:“且慢,那王氏之言是真是假尚無定論,此地凶險,我們全都進去恐怕不妥,依我看,還是留一人在外面,若有意外也好應付。”
二女點頭稱是。
留誰在外面?像雷蕾這種跑也跑不掉、打又不能打、毫無還手之力的人可以忽略,公子決定:“你們進去吧。”
風彩彩望望頭頂:“事關重大,裡頭或許有什麼重要證據,我們不懂,若壞了事反倒不好,還是我在外頭看著,蕭公子親自進去為妙。”
想想也是,公子點頭:“當心。”拉著雷蕾進了門.
寒氣逼人,火折子的光芒更加微弱,變得藍瑩瑩的,二人逐級而下,越走寒意越重,大約三四十級台階便見了底。底下的空氣似乎都被凍住了,火折子幾欲熄滅,根本看不清冰庫到底有多大,只是周圍層層疊疊堆著許多東西,雷蕾湊近瞧了瞧,又摸了摸,才發現那是許多冰快,上面蓋著稻草,堆得很高,想是開年新采的。
二人蹲下查看,地面略傾斜,有排水的溝。
有人清理過的痕跡。
這個時節根本不需要用冰,誰會進來?而且這種冰庫又不是儲藏蔬菜水果的,通常是封了就不會輕易打開,專程進來清理更值得懷疑,然而這裡究竟發生過什麼事,已經完全看不出來了,二人都有點失望。
雷蕾道:“過去看看。”
不遠處有個石台,石台上放著個匣子。
打開匣子,裡面赫然用紅綢布裹著一件東西,看清此物,雷蕾頓時不知道該笑還是該歎,花一千萬銀子買個蘋果,藍門主這當上得真不小。
公子松了口氣:“又是那假長生果。”
“是蘋果。”雷蕾拿起來瞧了瞧,一千萬的貨就是不一樣,又大又圓,比當初小葉賣的檔次高多了,這地方就是個秘密保險的大冰箱。
公子邪佞一笑,趁雷蕾花癡之際,迅速取過蘋果放回匣內:“不能吃。”
雷蕾氣得:“誰稀罕吃了。”
石先生已死,人人都在猜測這枚“長生果”的下落,不論藍家之事是否有蹊蹺,找到它已經是很大的收獲,目前知道此物是假的人不多,加上何太平的威信,只要取出當眾銷毀,先前的一系列江湖風波也會就此平息,解了這燃眉之急,緩過一口氣,再秘密追查那真的長生果與冷前掌門之事也不遲。
公子道:“走吧,明日再來。”
“等等!”雷蕾發現異樣,俯身查看那石台背面,“你看這,是不是血?”
公子轉過去正要查看,卻聽得外頭風彩彩的驚呼聲,頓時面色大變,攬過雷蕾就朝門掠去。
一聲悶響,石門緊緊合上。
公子想也不想,揮掌劈去。
黑暗中,沉悶的聲音在石室中顯得更加震耳,頭上灰土簌簌直掉,雷蕾也被這一掌之威嚇到,慌忙抱住他:“別打,會塌的!”
所幸這地方修得還算堅固,沒有塌,然而待一切安靜下來之後,面前仍是那堵冰涼的門。
誰也沒有說話。
半晌,門上現出一道小窗,隱約有光線透進來。
怕有暗算,公子帶著雷蕾移開兩步。
“想跑?”藍鐵冷哼。
“快追,不能放她走!”藍金的聲音。
風彩彩逃了!雷蕾與公子俱驚喜,只要何太平得知,就沒問題了!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蕭公子會夜闖民宅,”藍金沒有追去,反而走近了門,贊歎,“蕭公子好功力,可惜此門乃是精鋼所鑄,還是少費些力氣吧。”
公子冷冷道:“私藏長生果,犯下殺父大罪,你可知錯?”
藍金沉默片刻,惋惜:“那又如何,其實我們沒想殺他,不過是要他把長生果留給我們罷了,誰知他竟死活不肯,一時失手才……”冷笑:“那老東西,口口聲聲只記掛著藍承是他的乖兒子,哪有半點顧念到我們兄弟兩個,還妄想跟那賤人長相廝守,不知著了什麼魔,一把年紀也不怕外人笑話!”
公子怒道:“連親生父親也害,可謂禽獸不如。”
藍金笑起來,透著生意人的精明圓滑:“蕭公子說的是,可惜你如今卻要被禽獸不如的人害死在裡面,是不是不甘心?”
公子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以為你逃得掉?”
藍金不慌不忙:“你們一死,就不會再有人知道這地方,那個丫頭的武功也不過如此,我們的人早就等在外頭,你以為她能逃得掉?”
公子沉默。
雷蕾開口了:“藍大老爺,你別忘了,長生果還在這裡面。”
藍金道:“你以為我還會將長生果放在裡面?”
雷蕾心一沉:“那是假的?”
藍金恨聲:“當然是假的,白天就瞧著那賤人不對,果然指引著你們來了,這地方除了她,外人是不知道的。”
“大哥,人已經抓到,怎麼處置?”藍鐵的聲音。
掉到冰窖裡就是這感覺了,雷蕾苦笑。
藍金笑得更愉快:“委屈兩位在裡面待上些日子了。”直到死。
上卷 39.誰是救命恩人
“匡啷”一聲,小窗關上,二人陷入黑暗,再也不知道外面的動靜。
風彩彩武功不算高,早知道這樣,就留“小白”在外面了,雷蕾後悔不已,輕聲喚身旁人:“小白?”
火折子燃起,映照公子落寞的臉。
“小白?”
“是我行事不慎,你……”
原來在內疚呢,咱家“小白”就是好!雷蕾抱著他吃豆腐:“放心,我們絕對不會有事,乖,你別怕。”媽的敢讓老娘掛,老娘穿回去不砸了晉江穿越集團的招牌,再把那研發部的蜀總丟河裡去喂魚!
見她反過來安慰自己“別怕”,公子哭笑不得,我自然不怕了。
雷蕾好歹沒忘記正事,放開他:“這地方不能待太久,要快點想辦法出去。”
公子愣了下,目光微黯:“這冰庫是建在地底的,只怕……”不忍打擊她,停住。
“有,肯定有辦法出去!”雷蕾信心十足,轉而對那扇門上下其手,敲敲摸摸,半晌之後得出結論,“這裡應該沒有機關,從裡面是開不了。”
公子不安:“小蕾。”
雷蕾沒注意他的表情,眼睛一亮:“不如我們回去看看,說不定有別的出口。”天雷文裡,藏寶洞之類的密室除了正門,能沒有應急逃生通道麼!
公子沒有動。
雷蕾發現異常:“怎麼了?”
公子看著她:“若真的出不去,你會生氣?”
什麼時候了還擔心這個,雷蕾微微感動,做出郁悶的樣子:“沒辦法,同生共死,可惜還沒真做夫妻就要給你陪葬,不劃算。”
公子無語,半晌又抽抽嘴角,別過臉。
雷蕾拉他:“走吧,回去看看,聽我的沒錯,我們不會死的。”
沒有想象中的哭鬧,公子放了心,帶著她回到冰庫裡,這回二人可仔細多了,將每個角落都細細找了一遍,才發現這冰庫真不小,長寬各六七米左右,儲藏的冰就有兩三米高。
天雷文裡也會出現例外。
“怎麼會沒有……”雷蕾喃喃念叨,邊呵氣邊揉搓雙手,他奶奶的難道那個蜀總忘了設計?
公子將火折子放到旁邊,主動拉過她的手:“別找了。”
暖意傳來,雷蕾勉強笑:“我們真要死在這兒了。”後悔,當初只顧穿越,竟忘了咨詢有關人身安全的問題!
“跟你死在一處,自然是很好的,”公子輕聲歎了口氣,情緒略顯低落,“只不過,蕭家鳳鳴刀名揚天下,原以為練成最後一式便可像父親那般斬惡除魔伸張正義,想不到如今卻因為輕率行事,送了性命不說,竟連你也帶累了。”見雷蕾要說話,他又搖頭:“蕭白不是怕死,若死在魔教人手上,也不辱沒家門,無愧歷代祖宗,可像這樣……實在愧對這柄鳳鳴刀。”
雷蕾望著他許久,忽然一笑:“我們還是死在這裡更好。”
公子皺眉:“你……”
雷蕾抽回手,哆嗦著取過火折子:“走吧,我就不信出不去。”.
天雷文時常有意外發生。
門竟是開著的!
走出冰庫,帶著涼意的空氣也顯得溫暖至極,沒有意料中的偷襲,朦朧月下,二人互相看看,幾乎不敢相信,當然他們都明白,這次能死裡逃生,絕不是藍金忘了鎖門,而是有人趁他離開之後偷偷替二人打開了鎖。
公子沉吟:“不知是哪位高人。”
雷蕾跳了跳,得意洋洋:“先去收拾藍金藍鐵再說,救命之恩,以後多報答他就行了。”
然而剛掠出假山,二人就被眼前的景象給震住。
兩個男人以奇怪的姿勢倒在假山石上,脖子歪在一邊,五官扭曲,雙目圓睜,仿佛受了極大的苦楚,一盞燈籠端端正正擺在中間,還散發著柔和的光。
公子查看片刻,起身,面色凝重:“氣絕不久,全身骨節俱已被人捏斷,手法極其高明,既沒驚動別人,那人必是先點了穴才下的手。”
被點了穴,卻沒完全失去知覺,動也動不了,叫又叫不出,眼睜睜等著對方一寸寸捏斷自己的骨頭,直到最後被扭斷脖子才死去……
看著面目猙獰的兩具屍體,想象到他們所受的折磨,雷蕾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這很像是某個人的愛好……
公子搖頭:“太狠了,該不會是同一個人。”
雷蕾道:“你怎麼知道?”
公子道:“這等手段像極魔教所為,但魔教中人恨我入骨,救我們的必是正道人士,既是正道大俠,出手絕不會如此殘忍。”
鳳鳴刀心法還沒到手,他當然要救你了,雷蕾望望四周,心虛地笑:“有道理,有道理。”
“難道魔教與藍門勾結?”公子自言自語,猛然又想起什麼,變色,“王氏母子危險!”.
小院,王氏的聲音更顯淒慘,丫鬟躺在地下,滿臉紫漲,眼凸舌出,已被活活掐死,藍金坐在椅子上,冷眼看著管家往小藍承口裡灌藥。
小藍承倒也懂事,知道不能吞,拼命往外吐。
王氏伏地,抱著他的腿哭求:“大老爺,我們再不敢了,求求你……”
藍金不耐煩:“只要你乖乖聽話,替我應付何太平,將來我自會給你兒子解藥。”又看管家:“連個小孩子都對付不了?”
管家聞言,干脆點了藍承的穴,捏著他的下巴就要灌。
一聲脆響,碗破,藥汁四濺。
“毒害弱弟,罪加一等,藍大老爺還想逃過?”冷冷的聲音。
“蕭公子,救救承兒!”王氏大喜。
萬萬沒想到此刻會出現兩個不該出現的人,大驚之下,藍金反應到底不慢,立即拎起地上的王氏,掐住她的喉嚨:“站住,再過來我便殺了她!”
公子停住腳步,不再逼近:“這種時候,你竟還執迷不悟,不知悔改。”
藍金挾著王氏後退幾步,一臉不信:“你們怎麼出來的?”
公子冷笑不答,握刀的手收緊。
眼見那張俊美的臉又蒙上煞氣,恍惚間,雷蕾竟覺得面前的人突然由天使變成了惡魔,頓時不敢多看,趁旁邊管家失措的工夫,迅速拉過藍承護住,緊跟在公子身旁,同時沖藍金眨眼:“我們當然有出來的辦法。”
形勢扭轉,藍金未免氣怯,聲音也軟了許多:“蕭公子何苦逼人太甚,其實我們不想殺他老人家的,只是當時他見我們兄弟跟進冰庫,不問原由便大罵,又不肯交出長生果,我們兄弟一時失手才……”
公子以刀鞘指他:“放人。”
藍金哪裡肯放,勉強鎮定:“蕭公子是痛快人,只要你答應我一句話。”
公子微抬下巴。
藍金聲音微顫:“先父之死,我二人自知罪孽深重,但實出無意,只要你答應不再追究,,我便馬上放了庶母,從此善待他們母子,如何?”
公子道:“毒害弱弟,欺凌庶母,欲害我二人於冰庫,這又怎麼說?”
藍金額上見汗。
王氏道:“蕭公子休要信他,殺父大罪豈能姑息,賤妾死不足惜,只求蕭公子能為老太爺報仇,不必顧忌。”
藍金已急了,狠狠道:“住嘴!”
公子道:“我若是不答應?”
藍金哼了聲,掐在王氏頸間的手指逐漸收緊:“你……”
“由不得你不答應。”身後傳來一個嘶啞的聲音,卻是藍鐵挾著風彩彩從院門外進來,一柄鋼刀架在風彩彩頸間.
王氏早將生死置之度外,掙扎著求死,藍金本有些氣急敗壞,如今見兄弟挾了對方的人質來,頓時大喜,順手將王氏丟開:“此事原本就與蕭公子無關,是我們藍家的家事,只要蕭公子答應不再追究,網開一面,我們兄弟立刻放了這位姑娘,並且雙手奉上真的長生果,常言道,與人方便就是給自己方便,將來我們兄弟也忘不了公子的好處,蕭公子意下如何?”
石先生是騙子,你們一千萬買個假貨還當真呢,雷蕾想笑又笑不出來,不知道那“真的長生果”長什麼樣兒,蘋果?花生?
王氏得以脫身,撲過去抱住藍承,退至公子身後,喜極而泣。
見公子遲遲不應,藍金勸道:“各人自掃門前雪,少管一件閒事,於蕭公子英名無損,得了長生果更有無限好處,蕭公子何苦執著?”
公子淡淡道:“可惜蕭某對長生果並無興趣。”
藍金不再多說,朝兄弟使了個眼色。
藍鐵解開風彩彩的穴。
意識到給偶像添了麻煩,風彩彩漲紅臉,幾乎落淚:“蕭公子,我……”
其實藍門雖沒落,但藍鐵習武多年,對付這樣的小姑娘已是綽綽有余,何況園外還有埋伏,逃不掉也實在怪不得她。
想到她是一片好心為了自己才趕來的,雷蕾很過意不去,轉臉望公子,依此人疾惡如仇的性子,要他答應放過藍金藍鐵兄弟肯定不可能,但他總不會真的打算犧牲風彩彩維護正義吧?
公子面色未改,卻遲遲不表態。
看出他在為難,藍金越發自信:“蕭公子?”
目中隱約泛起一絲猶豫之色,公子沉默半日,緩緩抬起左手鳳鳴刀,再伸出右手扶上刀柄,吐出兩個字:“不行。”
雷蕾渾身發涼,張了張口想說話,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風彩彩怔住,俏臉蒼白。
藍金作色,後退兩步,勉強笑了笑,咬牙加重語氣:“蕭公子想必知道,我們兄弟若是死了,少不得也要拉上一個陪葬的。”
“你二人所作之事,無一不是罪大惡極,如此輕易就放過,江湖何來公道,”公子看著藍鐵,語氣不帶任何感情,“你們作惡多端本就該死,若有心悔改,趕快放人,自盡謝罪,我便不再追究,否則休怪我刀下無情。”
藍金愣了下,慘笑:“自盡?笑話!我們全都死了,你追究不追究又有什麼干系,豈非逼人太甚!”
“大哥,少跟他廢話,”藍鐵手底用力,鋒利的刀刃幾乎劃破風彩彩的脖子,惡聲,“誰敢妄動,我就殺了她!”
以百勝山莊的地位和名聲來看,今日答應不追究,將來就肯定不能食言,雷蕾郁悶,正道辦事還真不如魔教方便啊,人家想反悔就反悔,想食言就食言,管什麼面子,先答應救了人再說!她拉拉公子的衣袖,悄聲:“風姑娘是無辜的,你不能不管她。”
公子不動,此時情形不比與魔教對壘之時,說歸說,還真下不了手。
場面僵持著。
雷蕾手心全是汗。
風彩彩看了公子半日,忽然開口:“蕭公子不必管我,是彩彩無能,讓他們抓住,害你為難,只希望你將來能記得彩彩便好。”
說完,她竟閉上眼睛大力一掙,將玉頸往那雪亮的刀刃上送去,此舉分明是想自行了斷,以絕公子顧慮。
想不到她真有這等膽量,雷蕾嚇得:“彩彩!”
這邊公子自是大驚,那邊藍金藍鐵都駭然,他們深知風彩彩的重要性,哪裡料到會發生變故,手中若沒了這個人質,二人的命可就真的保不住了!
藍鐵慌了手腳,急忙將鋼刀撤開。
饒是他動作快,風彩彩頸間也已被劃出一道淺淺的口子,有鮮血沁出。
對方分神,正是難得的機會,公子身經百戰,很快就回過神,寶刀出鞘,鳳鳴聲起,一道寒光宛若游龍,直取藍鐵而去。
風彩彩反應也不慢,趁藍鐵驚嚇失措之際,迅速將身子一矮,曲肘後撞,玉足倒踢,同時極力向前沖出。
一切都只是眨眼間的事。
鮮血狂噴,殘肢落地,藍鐵竟已生生被劈成兩段。
刀聲猶在耳畔回蕩,清如鳳吟,透著幾分冷酷與興奮,執刀的人滿身煞氣,竟如地獄裡的惡鬼修羅!
風彩彩總算安然脫身,公子略松了口氣,待要轉向藍金,身後卻傳來雷蕾的驚呼聲。
原來藍金見兄弟著了道,心知是禍躲不過,一時狗急跳牆,殺心大起,趁公子營救風彩彩之際,竟揮掌飛撲向雷蕾!
掌風凜冽,呼呼掀動衣袂,可知對方內力渾厚,不會武功的人哪受得起這一掌,別說一個雷蕾,就有十個疊著,也都要送命了。
援救不及,公子心涼:“小蕾!”
長鞭已被藍鐵收走,風彩彩情急之下,拔下頭上銀釵擲出,直取藍金。
無奈終究晚了一步。
藍金雙眼血紅,狂笑:“蕭白,只怪你不識時務!”
話說雷蕾先已被藍鐵的慘狀嚇呆,如今雖知道不妙,但對方習武多年,這一掌又盡全力,豈是尋常人的反應和速度就能躲開的?眼睜睜看那一掌拍來,她只能在心裡慘叫,老娘這就死了?媽的一個美男沒泡上,連“小白”都沒搞定,這場穿越不合算,什麼設計,回去扁那三個老總!
身旁無人,更無神仙幫忙,雷蕾以為自己是死定了。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好象有件什麼東西飛來撞了下右邊腿彎,緊接著她只感到右腿一麻,站立不穩,身體失去平衡,不由自主朝旁邊歪下去,膝蓋額頭都重重地碰在地上,磕得她疼痛難忍頭昏眼花直冒星星。
真刺激!她干脆兩眼一閉,暈過去了。
更重要的是,藍金這一掌在關鍵時刻落空了。
“有人!”風彩彩的驚呼聲。
與此同時是藍金的悶哼聲。
地上,一個蘋果骨碌碌滾開。
上卷 40.小兄妹把家還
枕畔鳥鳴啾啾,雷蕾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客棧房間的床上,窗外陽光明媚。
床前坐著個人,竟是冷醉。
雷蕾揉眼睛,有點意外:“冷姑娘?”
冷醉目光微亮,語氣卻很平靜:“醒了就好,快午時了,先喝藥,稍後再一起下去用飯吧。”遞過一碗藥。
雷蕾試著晃晃腦袋,覺得耳聰目明,估計沒摔成腦震蕩啥的,於是放了心,搖頭:“我沒事,不用吃藥。”
冷醉也不勉強她,自去桌旁看書。
雷蕾呆了片刻,翻身下床:“小白呢?”
冷醉道:“與何盟主商量大事。”
知道她不甚關心這些事情,再問下去也問不出什麼,雷蕾“哦”了聲,走到窗前呼吸幾口新鮮空氣,不說話。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風彩彩匆匆進來,見她已經起床,忙關切地問:“覺得怎麼樣?”
雷蕾搖頭表示沒事。
風彩彩後怕:“昨晚真險,我們都以為你……幸好那人及時出手相救。”
雷蕾忙問:“誰?”
風彩彩看了她片刻,移開目光:“不知道。”
證實了心中猜測,雷蕾轉過臉,方才她也曾努力回憶,昨晚那件東西應該是從右後方飛來打在右腿彎的,而“小白”與風彩彩根本夠不著那角度,開鎖放人,巧施援手,此人竟救了自己兩次,會是誰?
風彩彩很快又展顏:“此行雖然驚險,卻也所獲不小,如今藍鐵已死,藍金交代認罪,那枚長生果也找到了,只要當眾毀掉它,江湖又可恢復安定,何盟主很高興呢!”
看著她眉飛色舞喜氣洋洋的樣子,雷蕾竟有點酸酸的,怪不得何太平會認為她更適合蕭夫人的位置,就昨晚的事來說,她的確比自己強多了,那份毅然赴死的勇氣和決心,只為不讓“小白”為難,這種行為叫人不得不欽佩,而以“小白”現在的名聲地位,他需要的,豈不正是這樣一位深明大義顧全大局的夫人?
要是自己處在她的境地,會不會這樣?
雷蕾默然。
我不喜歡犧牲別人,更不喜歡犧牲自己,能活我就會想辦法活下去,真他奶奶的自私.
藍門之事得以公開,何太平親自處理此案,藍鐵已斬於鳳鳴刀下,藍金認罪,藍家現由王氏母子作主,與藍金藍鐵之子共同掌管藍家產業。
石先生梅島被上官秋月利用,賣出的長生果自然不會是真的,但人人都當它是真的的時候,它也就變成真的了。
長生果找到的消息很快散布出去,藍金也親口證實了父親巨資購買長生果的事,江湖上有人歡喜有人惋惜,但無論如何也打破了部分人的妄想。先前流傳著數種關於長生果下落的版本,一些盯准目標蠢蠢欲動的人都及時收手,紛紛醒悟過來,慶幸不已。既然寶貝已經落入何太平手中,即將當著各派掌門的面毀掉,它的吸引力也就沒那麼大了,那些因為貪念而已經作下惡事的人只在暗中後悔,無奈把柄落在上官秋月手上,今後的日子可不怎麼好過了。
石先生梅島已死,長生果之事表面上到此結束,剩下的便是秘密追查真長生果的下落,畢竟瞞得了別人瞞不了自己,以何太平的作風,絕不會找到假果子就完事,另外還要詳查冷前掌門之死以及卜老先生被殺的真相,畢竟殺卜老先生的是不是石先生梅島,目前還沒有證據證明。
總之,眼前的麻煩基本算是解決了,只不過其中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插曲——
看到那枚價值一千萬銀子的“長生果”,雷蕾差點沒被口水噎死。
一顆核桃.
時近四月,陽光燦爛,暖氣輕浮,何太平負手站在游廊上,看著面前池塘裡數條紅色鯉魚,錦繡衣袍略顯華貴卻並不過分,雍容中透著威嚴,恰好適合他的身份。
然而就轉臉之間,那些威嚴已經不見,他笑得溫和又平易:“雷蕾姑娘。”
雷蕾停下腳步,不知道是自己看風景偶然遇上他,還是他早就在這裡等著自己。
如今眾人已不怕洩露身份,都搬進了秦流風的別苑,按計劃,銷毀長生果之後,眾人便要起程去八仙府卜二先生處,從最初卜老先生的案子慢慢查起。
何太平抬手,手上赫然是那枚核桃:“雷蕾姑娘肯定,這不是真的長生果?”
“肯定是假的,不過多吃也有好處,”不待他說話,雷蕾又擺手,“別問我為什麼,我不記得了,何盟主可以不信。”
何太平微笑:“我信。”
雷蕾眨眼:“萬一它是真的,毀了豈不是很可惜?”接著作出一臉向往的樣子:“吃了就能多活一百年啊!”
何太平道:“果真如此,你的眼睛至少比現在亮十分。”
雷蕾尷尬地:“人人都想長生嘛,你敢說你不想?”
“想,”何太平面不改色地承認,轉轉手中那粒核桃,“但沒有你想象的那麼想。”
“怎麼說?”
“得了它很好?”反問。
雷蕾搖頭:“一個假果子就能害得別人家破人亡,得到的人卻死得更早,比如藍門主,就算真吃了長生果,別人也不一定容你多活那麼久。”
“正因為人人都想長生,由此生出貪欲,才會引出這許多禍事,可見長生未必好,”何太平看著手上核桃,斷然,“我已召集各派掌門,下個月初九當眾銷毀此果,穩定人心,以絕禍患。”
雷蕾瞅他:“既然長生不好,何盟主還追查真的長生果做什麼?”
何太平道:“我們不取,也絕不能讓它落入魔教,否則後患無窮。”
“何盟主一心為江湖為百姓,佩服!”雷蕾挑眉,壯著膽子指著那顆核桃,“可如果這顆長生果就是真的,你還會毀了它?”
何太平倏地轉眼看她。
再次感受到領袖氣勢的威力,雷蕾嚇得後退一步,嘀咕:“當然……它不是真的了,我是說如果,你不想回答就算了……”
何太平淡淡道:“這話很多人都想問。”
“可沒人敢問出來,”雷蕾哈腰,“何盟主大人大量,我不知道規矩,你老人家多多包涵,別跟我一般見識……”
何太平冷眼看她。
玩笑之際又忘了此人身份,雷蕾真緊張了,想溜又不敢溜,只得小心翼翼地望著地面。
有人逼近。
一步。
兩步。
就在雷蕾忍不住想後退的時候,何太平忽然開口了:“你真想知道?”
雷蕾意外,抬臉望著他。
何太平微笑。
那張臉不算很俊美,卻很耐看,讓你無端地生出信任,可惜早知道此人是只笑面虎,雷蕾搖頭不止:“我想先知道另一件事。”
何太平示意她說。
雷蕾小心地:“若我知道了答案,會不會有什麼不測?”
何太平看了她半晌,俯身湊近她耳邊,輕輕說了句話。
聲音不大,雷蕾卻聽得清楚,反倒松了口氣,笑得不懷好意:“何盟主也有私心,你就不怕我說出去?”
何太平笑得一片好意:“有人會信?”
雷蕾裝模作樣地望望天:“不早了,吃飯去。”轉身就走.
冷醉對秦流風主動許多,風流才子春風得意,反倒是公子這邊出了點問題,大約為那夜的事感到內疚,公子在雷蕾跟前多數時候都保持沉默。
若被挾持的人是自己,他當面說“不行”,會難以接受吧,還真讓風彩彩比下去了,雷蕾理解他的選擇,一個人身處這樣的位置,能始終堅持自己的原則並不是件壞事,若他真的輕率答應藍金的條件,或許她更難認同。只不過最近和此人一起不正常的還有風彩彩,二人甚至有某種程度上的默契,雷蕾覺得很酸——一直以來都是自己主動糾纏,“小白”被動地接受,誰能保證他不會喜歡別人?這不,都跟風姑娘有秘密,瞞著咱了!
數次瞥見二人“眉目傳情”,雷蕾氣得想一走了之,可惜此計劃最終被擱淺,上官秋月利用她偷心法,現在任務未完成人就跑了,那個變態會怎麼對付花家?怎麼說現在也頂著花小蕾的身份,不能不顧家人,何況離開“小白”,難免會被上官秋月抓回去修理,說不定就成人偶了。
困死“小白”未必能得到心法,沒有心法就不能收服傳奇谷統一星月教,孰輕孰重,上官秋月已經作了取捨,既然她雷蕾還有利用價值,當然不能死,所以對於此人的救命之恩,雷蕾並不感激,她暗自盤算,此人之所以能要挾花家,是因為花老爺中毒,眼下當務之急是拿解藥,自己和花家大哥相認的事他還不知道吧?不如將計就計,盜版假心法哄他開心。
心動不如行動,雷蕾很快付諸行動,瞅准機會溜進某人房間,床單下,枕頭底,櫃子裡,包袱裡……
“小蕾。”身後傳來公子的聲音。
雷蕾急忙轉身。
看看她的手,公子不動聲色:“你在找什麼?”
雷蕾鎮定地頂回去:“怎麼,怕我偷東西還是怕我害你?”
公子看著她不說話。
原來他真的已經在懷疑自己了,怪不得最近表現這麼異常,雷蕾到底有點心虛,冷著臉就朝門外走。
路過身邊,公子迅速扣住她的手腕:“小蕾。”
雷蕾看那手:“扶持正義斬惡除魔也要證據的。”
沒理會她的諷刺,公子沉默片刻,道:“你認識上官秋月。”
短短一句話,雷蕾卻震驚不已。
公子艱難地:“怎麼回事?”
恍然間什麼都明白了,雷蕾冷笑:“風彩彩告訴你的吧,你倒很相信她。”
“你會變聲,花家又不認你,父親曾說過花家是名門正派,我只當有人要挾你們,所以如此,”公子俊臉泛白,“但風姑娘說,她曾見你和上官秋月在一起,你們……關系不尋常。”
因為我那時以為自己是上官春花,雷蕾沉默。
公子丟開她:“是他讓你跟著我?”
“你覺得我是和那些妖女一樣用美人計啊,”雷蕾站穩,“你這是在逼供?”
公子不答。
江湖中上官秋月的形象並不好,風彩彩雖見過,又怎會知道他的身份?雷蕾實在想不出破綻,心裡後悔,他奶奶的為了搶“小白”真是不擇手段,恩將仇報,早知道老娘當初就不救你,讓你中毒掛了算了!
其實“小白”懷疑也沒什麼,自己本就是想盜版心法,可說穿了還是不舒服,堵得慌,雷蕾干脆承認:“沒錯,我是他派來偷鳳鳴刀心法的,但跟花家無關,你看花家人已經不認我了。”
公子臉色更難看。
眼見那只拿刀的左手在緩緩收緊,雷蕾心裡陣陣發涼,勉強笑:“怎麼,你要殺我?”
公子沒有動,也沒回答。
沉悶的氣氛讓人窒息。
雷蕾鎮定地移開目光:“再不動手的話,我就走了。”
公子忽然道:“當初你曾設計逃走。”
算你不笨,雷蕾沉默。
公子看著她:“你還是不願意為他辦事的。”
雷蕾不答。
“他威脅你對不對?”目中又有了光彩。
“我爹中了毒。”
公子微微吐出口氣:“我會想辦法,不要再跟他來往。”
上官秋月騙老娘,老娘當然不想理會他,雷蕾道:“可我殺過人,那夜死的是陪嫁丫鬟,你打算怎麼處置我?”
公子別過臉,緩緩道:“你……已經不記得了。”
失憶不是逃避懲罰的借口,他到底不想殺她,能說出這樣的話已經很不容易,雷蕾略有點欣慰,至少對風彩彩或別人,他不會這麼說。
與從小堅持的信念有了沖突,俊臉蒼白,矛盾、痛苦且自責。
雷蕾不忍,道出實情:“算了,她是上官秋月派來監視我的。”不再看他,低頭快步出門.
接下來幾天雷蕾的心情分外惡劣,對誰都愛理不理,更將公子拒之門外,無奈此人嚴格守禮,沒有翻窗或者砸門的覺悟,幾番欲言又止,最終保持沉默,令雷蕾意外的是,他似乎並沒將此事告訴何太平。
大街。
“姑娘,你還沒給錢呢!”
“找他。”
……
“小妞敢管大爺的閒事!”
“老娘就是管了。”
……
身後某人默默替自己收拾爛攤子,雷蕾頗覺解氣,趁機溜進小巷。
“雷蕾。”熟悉的聲音。
雷蕾冷眼看她。
風彩彩內疚:“你別難為蕭公子,是我告訴他的。”
喲,老娘愛為難他就為難,你跑來心疼個什麼?雷蕾更加不忿,翻翻白眼:“誰叫他自己愛受虐,總跟著我不放,怕他為難就叫他跟著你好了。”
風彩彩漲紅臉,直直盯著她:“我是喜歡蕭公子,但我將此事告訴他,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雷蕾懶得聽,轉身要走。
風彩彩大聲:“我雖在傳奇谷見過上官秋月,但一直也沒懷疑他的身份,是打算替你保密的。”
她怎麼會知道上官秋月的身份?雷蕾也很奇怪,於是停住腳步。
風彩彩道:“在藍家那晚是他救的你,蕭公子只顧救人沒留意,我卻看到了。”
雷蕾不說話。
風彩彩斟酌了下,說了實話:“他分明武功高絕,而且當時有好幾次機會可以救我,卻始終不施援手,可見故意想要蕭公子為難,這等行徑豈是正道大俠所為?何況藍鐵怎知道你們逃出了冰庫,急急押我趕來要挾?分明是有人報信,所以我才心生懷疑,告訴了蕭公子。”
雷蕾恍然,上官秋月的相貌很好描述,不是誰都能生得那麼妖孽,加上此人與“小白”打過多次交道,花家又可疑,“小白”自然能猜到。
風彩彩搖頭:“其實蕭公子並沒告訴我那是上官秋月,是我後來又去問秦公子才知道的。”
雷蕾意外。
風彩彩道:“蕭公子對你好,你卻會變聲,又與上官秋月那麼親密,所以……”
雷蕾回神:“你怕我害他?”
風彩彩不答。
雷蕾能理解她的行為,可還是有點不爽,忽然抬手指著巷外街上路過的一行人,輕哼:“我不只認識上官秋月,還要去找他們,你可以再回去報信。”.
一行七人,兩名僕人,兩名丫鬟,就連那兩名轎夫步伐也都異常輕快,轎中還有位穿著樸素毫不惹眼的夫人。
城外兩裡處,兩名僕人互視一眼。
“誰派你來的!”冷冷的聲音,雷蕾已覺掌風撲面。
“住手!”兩名丫鬟喝止,“是夫人的朋友。”
這兩名僕人正是傳奇谷的紅衣護衛,原想解決跟蹤的人,聞言都及時收住,雷蕾嚇出冷汗,既後悔又慶幸,魔教中人真狠!
游絲下了轎,見到她也喜悅:“雷蕾姑娘。”
雷蕾迎上去:“夫人。”
兩名丫鬟已對她深信不疑,作禮道謝:“上次多虧姑娘周全,讓我們救回夫人,將功折罪,谷主才未加責罰。”
雷蕾客氣兩句,問游絲:“你怎麼又一個人亂跑?”
游絲不介意話中責備之意,和氣地解釋:“聽說有個趙子青大夫很好,所以悄悄叫他們帶我進城去看看。”
雷蕾疑慮:“傅谷主也來了?”
游絲點頭:“聽說長生果在這裡,傅樓拗不過我,就來了。”說完似乎很不好意思,悄悄問:“長生果在何盟主手上,是真的嗎?”
原來想要長生果的是她!雷蕾歎氣,含蓄地:“是,但不一定是真的。”
游絲失望:“傅樓也說那必定是假的。”
其實傅樓早知道石先生賣出的長生果有假了,他也看出有人想引發傳奇谷與白道的惡戰吧,所以當初才沒有去湊拍賣會的熱鬧,如今願意趕來架空城,只是不忍心讓妻子失望罷了。
所謂“情深不壽”,雷蕾對傅樓已有改觀,擔心之下忍不住提醒:“很多人對傅谷主有……誤會,他不應該再公然露面,長生果再好也只是身外之物,傅谷主待夫人這樣,夫人又何必想長生?”
游絲默然許久,道:“傅樓殺了很多人。”
雷蕾意外,原來她是知道的。
“不論如何他做這些都是為我,我怎會不替他著想,”游絲微笑,悲哀地,“我是不能為他延續香火的。”
長生果,普通人吃了就能強身健體百病俱除。
仿佛被人扇了一耳光,雷蕾慚愧不已:“是我說錯,夫人不要介意。”
游絲拭淚:“已經看過很多大夫……傅樓又不肯找別的女人,我將來有什麼面目去見傅家祖宗?”
她這副身體也太弱了,的確有不孕的可能,這個時代迷信思想根深蒂固,很難改變他們的觀念,雷蕾不好多勸,惟有安慰:“傅谷主都不介意,夫人何必……”
話未說完,旁邊一護衛忽然警惕:“誰!”.
兩名丫鬟下意識護著游絲退開,發現落下一人,兩名護衛立即趕來相救,誰知那道人影更快,雷蕾已經被一只手撈過,掠出了兩三丈。
熟悉的馨香味。
上官秋月!雷蕾反應過來,心中五味陳雜,此人的確該露面了,在某種程度上她甚至還有些期待,或者是想欣賞此人怎麼繼續演戲,又或者是想要證明些什麼,只不過真正見到他,難免還是緊張。
“小春花。”聲音溫柔愉悅,正如久別的親人的呼喚,滿含寵溺關心。
雷蕾有點呆。
游絲急:“快,快救雷蕾姑娘!”
兩名護衛同時上來。
傳奇谷的頂尖護衛到底不可小覷,上官秋月沒有硬接,只微微皺了下眉,飄飄然從雷蕾身旁掠開。
見他肯放人,兩名護衛大喜,趕過來救。
雷蕾驚叫:“別,小心!”
一道白練凌空飛來,勢如長虹,疾如閃電,壯觀美麗,薄薄的邊緣好象鋒利的刀刃,泛著寒光,直向二人削去。
時柔時剛,形狀變幻莫測,兩護衛哪裡見過這等怪異武器,頓時措手不及,一名護衛很快被擊飛,悶哼一聲翻滾在地,再也不動。
游絲嚇得:“他怎麼樣?”
見二人落敗,兩丫鬟也准備上前相助。
“多情練!是上官秋月!”另一名護衛已經看出不對,大驚,“快帶夫人走!”分神之際,白練已經襲到。
雷蕾急:“別殺他!”
話音剛落人就倒下,頸間血流如注。
多情練仍是潔白無暇,不見半點血跡,很快回到上官秋月袖中。上官秋月走過去拎起那護衛的脖子仔細瞧了瞧,“啊”了聲,無辜地看著雷蕾笑:“遲了點,已經死了。”
有人為救自己而死,雷蕾怒極,你個變態!
游絲面如死灰。
上官秋月不再理會,攜雷蕾掠走。
下卷 1.做有骨氣的人
整個房間除了自己的呼吸聲,再聽不到任何動靜,寬大的床十分冷硬,躺了半日仍感覺不到半點溫度,千月洞所處地勢本就很高,氣候偏於寒冷,加上雷蕾又是一動不動躺著裝死,此刻她只覺得手足都快僵了,空空的胃裡直冒酸水。
不敢睜眼,因為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盡管她已經在心裡試演過許多次見面場景。
被劫持的事,“小白”還不知道吧?
上官秋月果然擁有挑戰極限的精神,這一路上連吃飯也省了,抱著她整整飄了一天一夜回到千月洞,中途極少停歇。驚歎此人體力與變態程度的同時,雷蕾被折磨得實在難以忍受,好幾次都想叫他點了自己昏睡穴算了,直到後來被此人輕輕放到床上才松了口氣,哪想到這位美人自己渾身冰冷不說,連睡的床也是冰冷的。
雷蕾有苦說不出,側耳聽了許久,估摸著上官秋月已離開,於是偷偷將眼睛睜開一道縫,見那高大頎長的身影正背對著自己立於床前,急忙又閉上。
須臾,有腳步聲響起。
“尊主。”
“放著吧。”
飯菜的香味陣陣飄來,鑽入鼻孔,引人垂涎,雷蕾不由自主吞了吞口水,越發覺得餓了,卻又不好出聲,只得暗暗叫苦。
侍女的腳步聲消失。
“還想睡到幾時?”語氣溫柔。
雷蕾吃嚇,屏住呼吸。
“再裝睡,就挖一只眼睛。”風輕雲淡,甚至帶著笑意。
他早看出來了!雷蕾抖了抖,知道此人說得出做得出,慌亂之下睜開眼,虛偽地沖著他笑:“哥。”
上官秋月愣了愣,又笑起來,表揚:“真聽話。”
雷蕾冒出雞皮疙瘩,不用這麼客氣,要挖眼睛,能不聽話麼。
上官秋月朝她伸出漂亮的左手:“餓了沒有,快起來用飯。”
想是已至夜晚,房間每個角落都燃燒著巨大的蠟燭,燭光中那張臉俊美非凡,笑容雖很親切溫暖,可那如雪的白衣卻格外透出一種清冷的味道,舉止從容而略嫌隨意,目光恬然而近乎冷漠,看上去如同天上神仙。
餓了一整天還能保持這樣的風度,妖孽啊妖孽!雷蕾腹誹,美男一臉寵溺要拉自己起床,若是往常她絕對會感動,但如今知道了真實身份,哪裡還敢去碰那只手,忙翻身坐起:“我自己……”話沒說完就感覺腰間一麻,力氣全失,整個人又重新跌了回去,腦袋重重磕在瓷枕上,再也動彈不得。
上官秋月不緊不慢坐到床邊,小心地扶起她,責備:“你看,還是要哥哥抱你起來。”
變態!雷蕾敢怒不敢言。
上官秋月抱著她:“有沒有輕薄蕭白?”
雷蕾意外,沒好氣:“沒有。”
“真的?”上官秋月眨眨嫵媚的眼睛,微笑,“咱們千月洞的規矩,說謊是要被做成人偶的。”
不說謊的話,就是輕薄了,那不一樣要被做成人偶麼!這人根本不喜歡花小蕾,還真會吃醋不成?看你演戲到什麼時候!雷蕾不准備改變答案,垂下眼簾,抵賴:“真的沒有。”
上官秋月想起來:“對了,你還沒見過人偶。”示意她看左邊角落:“那就是。”
雷蕾這才留意到,這房間裡除了自己和上官秋月,竟然還有兩名美麗女子,皆是碧玉年華,身上輕紗垂地,姿態優美。
熱血直沖腦門,雷蕾滿面通紅,迅速從上官秋月懷中跳起來,也沒留意到自己幾時能動的。
上官秋月起身,拉著她的手緩步走過去:“我做的人偶好不好看?”
精美的燭台,比手臂略粗的、一米多高的大蠟燭旁,一名女子手持小銀剪刀,下巴微抬,似乎正准備剪燭花,然而纖纖玉手剛舉到一半,就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法,半日不見接下來的動作;另一名女子則優雅地站在門旁,雙手捧著個托盤,托盤上放著一碟紅紅的新鮮的櫻桃。
兩名女子似乎並未發覺有人靠近,保持著固定的姿勢。
面容栩栩如生,絕對不是假的!發現二人眼神空洞,雷蕾驚得後退,無奈被那只冰冷的手緊緊拉著,掙脫不了。
“別怕,”上官秋月看出她的恐懼,一邊安慰,一邊從碟子裡拈起顆櫻桃喂到捧托盤的女子的唇邊,“你看,她們還可以吃東西。”
女子果然張口,機械地吃了櫻桃。
雷蕾寒毛直豎:“她們……動不了?”
“人偶當然不能動了,”上官秋月思索片刻,又道,“要動也簡單,把她們的手腳都扭斷,應該就可以了。”
若非胃裡本就空空,雷蕾肯定會吐出來。
“原本她們還能說話的,但總是又哭又叫,我就把她們毒啞了,”上官秋月端詳他的作品,覺得不太滿意,“可惜不能擺放太久,會變得難看,過幾天丟出去算了。”
丟出去,大哥你太有創意了!這可是活人,不是人體模特!雖然知道他有意嚇唬自己,雷蕾還是冒出了冷汗,笑得比哭還難看,抱著他低聲下氣:“哥……”
“輕薄蕭白了?”
“就……一點。”
“那也不行,”上官秋月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臉看著自己,為難,“怎麼辦,你也被做成人偶,就沒人陪哥哥了。”
他明明不喜歡花小蕾的,怎麼還當真了?雷蕾嚇得顫聲:“哥,大……大人不記小人過,我保證,今後再不這樣了!”
上官秋月想了想,搖頭:“我不信。”
“我只輕薄你,真的,”雷蕾一顆心都差點蹦出來,情急之下作聖母狀,“我還要為你偷鳳鳴刀心法啊!”
經她提醒,上官秋月果然猶豫:“真的?”
總算找到合適的理由,雷蕾不是君子,信誓旦旦:“真的。”
上官秋月松開她的下巴:“好。”
不愧是有野心的人,怎會為這種小事誤了大事,到底老娘還是有利用價值的,雷蕾松了口氣,看看兩名女子,心生憐憫:“她們……”
上官秋月含笑:“她們伺候得不好,還是你最好。”
雷蕾還沒反應過來,“哧”的一聲,胸前的衣襟已被撕開,□頓時曝露在空氣中,那朵小小花蕾胎記分外醒目。
雷蕾下意識抱胸退開,又羞又怒:“上官秋月!”
上官秋月倒沒再繼續行動,糾正:“是哥哥。”
屁個哥哥,想吃豆腐是真的!雷蕾怒目:“哥哥就能看我這兒?”
“自己哥哥,怕什麼,”上官秋月面色不改,搖頭,“以前你的膽子可沒這麼小,如今變得連我都差點認不出來了,若非見到這胎記,我還以為真換了個人。”
他在懷疑?雷蕾心中一緊,忙展顏撒嬌:“我不記得了嘛。”見此人對自己並無興趣,她也就不那麼緊張了,轉身整理衣裳,心想還是快點離開這地方為妙,於是問:“好好的,你帶我回來做什麼?”
上官秋月柔聲:“接你回來住幾天,好久不見,哥哥想你了。”
肉麻!雷蕾差點被雷焦,大哥你的演技比老娘還好!
上官秋月走近:“你不是救過傅夫人麼。”
雷蕾都快把這事忘記了,此刻見他突然提起,未免摸不著頭腦,忙退了一步,陪笑:“你還為這個生氣啊,那我下次再也不救她了。”
上官秋月笑:“怎會生氣,你做得好。”
雷蕾愣。
上官秋月溫和地:“何太平還在,就不會讓傅樓死在白道手上,只是傅樓難得帶那位夫人出谷,也算一個除去他的大好機會,白道很多門派都與傳奇谷有仇,那時他們正好聚集在夜譚城,我不過引傅樓過去碰碰,試一試運氣罷了,能打起來最好,不能就算了。”
看看你這人品!雷蕾鄙視之余靈機一動,正色:“哥,你得快點送我回去。”只要想辦法回到“小白”身邊,一切都好辦了。
上官秋月看著她。
雷蕾振振有辭:“我還要替你偷心法,這樣無緣無故就失蹤,小白會起疑的。”
“他早就起疑了,那又如何?”上官秋月微笑,一字字,“我不想要一本假心法,花小蕾。”.
假心法!花小蕾!如聞晴空霹靂,雷蕾倒退好幾步,驚恐地望著他。
上官秋月微側了臉:“夜譚城有人見鬼,蕭白怎會猜不出來,既知道了,卻並未追究你,想是你已經都招了,你說,我還能相信你會拿到真的心法?”
雷蕾手足發冷。
上官秋月板起臉,緩步逼近:“說你膽小,卻還敢騙我。”
江湖上的事,千月洞豈有打聽不到的!此人脾氣捉摸不定,喜怒無常,雷蕾是真的害怕,一直退到床邊,才緊緊抓住身後的架子,盡量使自己鎮定下來:“那又怎麼樣,你不也在騙我?”
暖若春陽的目光又回來了,上官秋月伸手撫摩她的臉:“待取得心法,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你當初不是答應過麼?”
雷蕾躲開,鄙視:“你是這麼騙花小蕾的?”
上官秋月目光一閃。
“我不記得以前的事,但我只要知道自己是誰就夠了,”雷蕾盯著他,“什麼上官春花都是編出來的,我把上官秋月當成最親的人,可他卻只是在利用我。”
最親的人?上官秋月笑得溫雅:“我正是想試試有個親人是什麼感覺,你若願意,還可以再當下去。”
雷蕾冷冷地:“感覺很好?”
上官秋月點頭又搖頭,眼神純潔:“春花秋月何時了,更好。”
雷蕾忍不住:“了個屁!你怎麼知道我身上的胎記?”
上官秋月俯下臉:“我當然知道。”
氣息吹在額上,雷蕾開始慌張,花小蕾啊花小蕾,你可千萬不能和這變態美人有過任何關系,老娘可不想收拾爛攤子……
“你連我們的事都忘了。”歎息。
伴隨著一聲驚叫,雷蕾被壓倒在身後的大床上,床面冷而硬,身上的人實在太高大,也很重,讓她半分也掙扎不了。
手撐在她兩側,上官秋月略抬起上半身,含笑看她:“我當然知道,不只那胎記,你身上什麼地方我不知道?”
雷蕾差點吐血:“我們……我們……”
“你不肯嫁去百勝山莊,那天晚上特地來找我,”上官秋月目光落在她頸間,無限的蠱惑,“就像現在這樣……”冰涼的手滑上她的身體,游走,緩慢地,卻像蛇一般靈巧。
像這樣?雷蕾完全被這話震傻,連掙扎也忘了。
“想起來了?”手上動作越發放肆,不知不覺已探入她的衣裳。
再摸下去就是十八禁了,引得此人獸性大發,可不是玩的!雷蕾臉通紅,抓住那手大吼:“你你給我滾起來!”
“還在生氣?”上官秋月居然露出幾分愧疚之色,好言安慰,“是我弄錯了,不該打掉那個孩子,但只要我拿到心法,便能……”
孩子!花小蕾你也玩得太刺激了!雷蕾臉綠,結巴:“我們真的……真的……”
上官秋月認真地看她。
雷蕾憋出一句:“孩子,那個……是你打掉的?”
上官秋月點頭承認。
雷蕾熱血上湧,想也不想就揚起巴掌扇過去,大罵:“虎毒不食子,你他媽的是不是人,玩弄女人就算了,連自己的孩子都下得去手,變態!”
上官秋月當然不會被打到,他握著她的手愣了片刻,大笑。
雷蕾頓覺不妙:“你……”
上官秋月收了笑,恢復溫文爾雅的模樣,責怪:“誰叫你不聽話,擅自詐死跑了,所以我一不小心,就打掉了你嫂嫂的孩子。”
絕對是故意的!雷蕾差點背過氣,尷尬又羞惱:“變態!”
上官秋月摸摸她的鼻子,起身,恢復神仙般的風采:“有個妹妹實在太有趣了,我閒得慌,將來若不捨得放你走,可怎麼辦?”
雷蕾倏地坐起來:“你肯放我走?”
上官秋月道:“蕭白喜歡你。”
雷蕾不笨:“你想用我要挾他?”
上官秋月不否認。
猜不透他的真實想法,雷蕾暗罵卑鄙,故意打擊他:“你別打錯了算盤,小白一心維護正義,以江湖大局為重,你以為他會為一個女人冒險?”
上官秋月點頭贊同:“也對。”又細細打量她:“若是這樣,留著你就沒用了,干脆這就做成人偶給他送回去。”
雷蕾噎了噎,擠出十分骨氣:“隨便。”
上官秋月眨眼:“跟蕭白太久,人也變呆了,分明害怕得很,偏要裝有骨氣。”
雷蕾不理。
上官秋月尋思片刻,轉身走到牆邊,不知在什麼地方一按,頓時牆面裂開,牆後現出一個小小的密室,頂多能容四五個人,密室裡放著架小小的藥櫥,共三層,其上擺著無數瓶瓶罐罐,大大小小,素色的,彩繪的,都很精美考究。
雷蕾正在奇怪,上官秋月已經托著只大瓷瓶走回來了。
瓶塞拔出,芳香四溢。
這是什麼?雷蕾兀自揣測,上官秋月已經點了她的穴道,拉過那只纖細的左手,傾瓶倒出少許液體,再扯過她的衣袖,蘸著液體仔細地往她小臂上塗抹。
液體無色,透明,略顯粘稠,抹在肌膚上感覺很清涼,可雷蕾很快就發現不對勁,左手小臂的肌肉漸漸開始僵硬發冷,痙攣,到最後竟變得麻木了。
“喂!你要做什麼!”大駭。
“做人偶。”
見他又要拉自己的右手,雷蕾慌了:“住手!小白一定會來的,你……你快住手!”嚷完整個人都委頓了下去,老娘是很想把風彩彩比過,念上兩句“人生自古誰無死”之類的話,再從容就義,可事到臨頭……實在不是做英雄的材料啊!
上官秋月道:“聽話了?”
雷蕾點頭如啄米。
上官秋月滿意地解開她的穴,將瓷瓶封好放回去,牆面再次合上,恢復原狀,全不留痕跡。
發現左手還是沒知覺,雷蕾忙問:“解藥呢?”
上官秋月“啊”了聲:“沒有解藥。”
雷蕾想哭了:“我的手怎麼辦?”
上官秋月安慰:“過兩天就好了,這藥要反復用上六七次才行。”
雷蕾松了口氣,又咬牙。
上官秋月道:“餓了吧,先吃飯,我出去辦點事。”
雷蕾嘲諷:“辦什麼虧心事!”
上官秋月像往常一樣哄她:“先吃飯。”
雷蕾找回骨氣,揚脖:“不吃。”
“果真不吃?”
“不吃!”
“那就做成人偶,再叫銀環素練喂你。”
雷蕾怒視他片刻,一聲不吭走過去坐下,拿起筷子,好吧,我承認貪生怕死不光彩,可人偶真的太恐怖了!再說白道一沒哺育老娘茁壯成長,二沒給老娘什麼好處,憑什麼要為它犧牲?何況吃飯和維護正義是兩碼事,我犯不著為這點小事去當人偶……
反正剛才已經貪生怕死了,也不多這一次。
先答應著穩住他,再想辦法逃跑,好象也沒什麼錯吧?
阿Q精神很有效,雷蕾很快感覺不那麼慚愧了,開始驚奇——這位美人同樣餓了一天一夜,還有精神去辦事,真是體力無限。
驚訝之余她又沮喪。
這就是實力懸殊啊,所以人家能混上魔頭制造人偶,咱卻只能混成充當人偶的材料。
下卷 2.努力尋找組織
月華台,顧晚上前:“花小蕾失蹤,聽說那日有人親眼見她去找傅夫人,蕭白他們都懷疑是傳奇谷下的手,目前正趕往宮山。”
上官秋月道:“很好。”
顧晚皺眉:“但以蕭白素日的行事,他應該不會為一個女人與傳奇谷大動干戈,讓我們平白得利。”
上官秋月點頭:“他知道輕重。”
顧晚不解:“尊主的意思,如何行動?”
上官秋月不答反問:“傳奇谷那邊怎麼樣?”
顧晚愣了下,恭謹地回答:“傅樓向來不將這些白道中人放在眼裡,卻也沒否認此事,如今他已親自送夫人回谷了。”
上官秋月轉臉:“他倒沉得住氣,可惜人一旦有了弱點,也就變得尋常了。”
顧晚道:“那我們現在……”
上官秋月笑道:“何須我們費神,不出一個月,何太平他們自會知道花小蕾的下落,否則那些安放在這裡的人又有什麼用?”.
不知不覺間半個多月就過去了,時值初夏,千月洞一帶卻才開始感受到春日的氣息,懸崖上綠意重重,小院子裡的牆角難得有棵小桃樹,野生的,枝干極瘦,此時桃花始綻,由於氣候的關系,已經比別處開得晚了許多,嬌嫩的花瓣顯得有點蒼白,孱弱無比,每一朵仿佛都開得極其小心,風來,落英繽紛。
雷蕾頂著滿頭花瓣,愁眉苦臉。
自那日之後,上官秋月再也沒來看過她,甚至連派來監視她的人也沒有,每日的衣食都由月僕專程負責,行動相當自由,活動空間還很大。米蟲的日子固然不錯,可四處游蕩的同時,她也對千月洞進行了一番實地考察,這裡的防守看似疏懈,實際上卻嚴密無比,而且那些月僕星僕見到她都很客氣,每天送飯來的月僕也不同,很難溝通,幾乎杜絕了她逃跑需要的所有條件。
必須趕在小白到來之前逃走!眼見日子一天天流逝,雷蕾越來越煩躁。
“小主,用飯了。”身後月僕恭敬的聲音。
關於稱呼問題,雷蕾原本堅決糾正,無奈今天糾正過了,明天來的人照樣這麼叫,體會到對十幾個人重復同一段話的痛苦,她干脆懶得再反對,如今聽到只覺得無聊,加上被圈養的不滿,未免情緒惡劣:“放著不就行了?問什麼問!”
此女態度不好,月僕忙小心地問:“小主有什麼不滿意的,盡管吩咐。”
雷蕾控制住心頭的火氣,懶洋洋地說順口溜:“不滿意!什麼都不滿意!你們這地方怎麼這麼無聊,上官秋月呢?叫他來陪我!”
月僕驚駭,千月洞上上下下都恨不得尊主永遠不露面才好,你一個人質居然敢叫他陪,就不怕丟了什麼器官?
見她不答,雷蕾轉臉:“怎麼……”頓住。
千月洞的月僕通常身材容貌都很好,不過這個有點特別,薄薄的白紗遮住了她大半張臉,只露出一只眼睛。清澈又明亮的眼睛。眼角嫵媚地翹著,在與雷蕾目光相觸的剎那,眼簾立即垂下,十分生動可憐,光憑這點,雷蕾就能斷定這個月僕長得很美,可不知怎的她總感覺有些古怪。
“你……你是……”
“屬下葉顏,方才替小主送飯的葉容出了點事,我就順便送來了。”友好的。
千月洞共分九部,星主顧晚手下六位星官,掌握六部星僕,下面還設有低級統領,而另外三部月僕則由上官秋月親自掌管,分別設有三位統領。
一部月僕的統領,正是叫葉顏。
雷蕾倒也聽說過這名字,但記憶中確實沒有關於她的任何實際印象,未免不解,隨口問:“上官秋月呢?”
提到這名字,葉顏身體微微一僵,露在外面的那只手也因為緊張而顫了下,規矩地回答:“尊主前日出去辦事,今早上才回來。”
發現那只眼睛裡的恐懼之色,雷蕾更加奇怪,看著她面上的白紗:“你的臉……”
葉顏低聲:“不便示人,還望小主不要見怪。”
熟悉的感覺猛地膨脹,雷蕾終於記起了她是誰:“是你!”
去年的八月十五,中秋的月華台上,她為了請罪,主動折斷自己的一只手,可上官秋月卻嫌不夠,還摘去了她的一只眼睛。
雷蕾驚駭地望著她,那薄薄的白紗下,一定少了只眼睛!漂亮動人的眼睛!
葉顏疑惑:“小主?”
第一次見到上官秋月的場景,至今仍記憶猶新,想到自己差點被做成人偶,雷蕾頓時起了同病相憐之心,意識到失態,忙伸手拉她坐下,關切地:“你的手好了麼?”
葉顏這才記起來:“已痊愈,多謝小主。”
雷蕾欲試探她,忿忿地:“上官秋月經常那樣對你們?”
葉顏搖頭:“是屬下不慎,放走了一個東山派的臥底。”
雷蕾揚眉:“你故意的?”
葉顏看她一眼:“屬下不敢。”
雷蕾“呵”了聲:“就算是小白何太平他們來了,要走出千月洞也沒那麼容易,你不慎讓那人逃了,他又怎麼能過這些關卡?除非……”迅速抓過她腰間的一件東西:“一部月僕的統領葉顏,才有能力用令牌護送他逃出去。”不待葉顏反駁,她又笑道:“別說是他偷了你的令牌,難道他逃出去了還叫人專程替你送回來?千月洞統領的令牌能這麼輕易交給別人?”
葉顏果然不語。
這明顯是背叛,上官秋月那個變態還能留你一命,真是運氣好,雷蕾替她慶幸:“事情嚴重,你又不是不知道後果,還敢做這種事?”
此事在千月洞早已傳開,葉顏據實相告:“六年前屬下與小妹落難時,那位老人家曾施援手,後來尊主救了屬下,帶回千月洞,我姐妹二人才有今日。”
事情雖與想象的略有出入,但葉顏的表現離自己的期望倒更近了一步,至少表明她是個比較善良的人,雷蕾暗喜,面上不動聲色:“上官秋月救了你,你很感激?”
葉顏道:“沒有尊主,便沒有今日的屬下,屬下擅作主張置尊主的大事不顧,有負他的厚望,本就該重罰。”
雷蕾冷笑:“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報恩有什麼錯的,你以為他救人是好心?你身為一部月僕統領,成天還不是活得心驚膽戰,到底在怕什麼?”
葉顏沉默片刻,一笑:“小主言重了。”
雷蕾歎了口氣:“你看我像什麼小主,不過是被他利用,再抓來做人質威脅小白。”說到這裡她迅速瞟了葉顏一眼,有意別過臉:“到時候小白若不答應他的條件,我就要被做成人偶,比你也好不到哪兒去。”
葉顏果然嚇到:“人偶?”
雷蕾淡淡道:“你忘了你的眼睛,難道他還做不出來?”
葉顏白了臉,倏地起身:“沒有尊主,屬下早已不在世上。”
雷蕾笑:“你別急,我不會求你救我出去,就是說說而已,我在千月洞這麼久怎麼都沒見過你,你住在哪裡?”
葉顏遲疑了一下:“七月小院。”
九部統領,住的小院都是按月份命名,一直排到九月,雷蕾記下:“沒事我會來找你說話,可惜不能太多,否則叫上官秋月知道又要怪你了。”
葉顏輕輕吐出口氣:“多謝。”
雷蕾拍拍手,站起身:“行了,你快回去吧。”
葉顏點頭,走了兩步忽然又站住,望望四周,輕聲:“千月洞也有他們的臥底,你留心。”
對呀,千月洞既然在江湖上有那麼多眼線,何太平怎麼可能沒在魔教放臥底?雷蕾豁然,欣喜若狂:“知道了,謝謝你!”
葉顏道:“我盡量幫你。”
這句話原本正中雷蕾下懷,說了這麼多,等的無非就是這句話,但此刻真的聽到,她反倒不忍心了,叫上官秋月知道,肯定不會還是挖眼睛那麼簡單:“不用,你還是別插手,我自己會有辦法找到的。”
葉顏也知道危險,不再說什麼,自去了。
雖然逃走很難,但至少有了一分可能,現在的重點是尋找組織!雷蕾心情好起來,搖搖面前一枝桃花,閉上眼用力嗅了嗅,竟有一股馨香味鑽入鼻孔。
冷冷的,不是桃花的香味。
雷蕾忙睜眼。
“怎麼,我的部下給了你什麼好主意?”上官秋月手拈花枝,微笑,宛若桃花仙.
桃花飛落,雪衣美男靜立,剎那間小院裡春光燦爛。
雷蕾難得沒被美色迷惑,反倒心驚不已,這個變態,早不來遲不來,偏偏這關頭跑來了,剛才的談話他究竟聽到了沒有?想到這,她連忙退開兩步,若無其事地諷刺:“當然,你這些部下一個個都熱心得很,真給我出了不少好主意。”
上官秋月看看院門:“她還有一只眼睛。”
紅果果的威脅!(原詞被口,以此詞代替)雷蕾堵得慌:“放心,你的部下對你忠心得很,我一沒救過她,二沒錢財賄賂,就算想策反,她也不一定有膽子。”
“那倒未必,”上官秋月親切地出主意,“葉顏是個蠢丫頭,總想講些道義,只要你用對了法子,說不定她還真願意用另一只眼睛幫你。”
此人根本就是不以變態為恥,反以變態為榮,見識過他揣摩人心的本事,雷蕾知道言多必失,干脆閉了嘴不說話,只悶悶地哼了聲。
上官秋月笑道:“忘了我妹妹是好人呢。”
雷蕾惱怒:“我叫雷蕾!”
上官秋月不理會,看飯菜:“都涼了,還不快些吃。”
雷蕾道:“不想吃!”
上官秋月好脾氣:“哥哥喂你。”
雷蕾哪裡敢讓他喂,沒好氣:“不吃就把我做成人偶,你直說好了!”
上官秋月瞅瞅她:“不做人偶了。”
又想出了什麼新發明?高深莫測的目光讓雷蕾寒毛直豎,她不想被此人拿去搞試驗,忙放軟語氣解釋:“我也不是故意的,最近實在太無聊了,院子裡經常連個鬼都沒有,吃了睡睡了吃,所以消化不良。”
上官秋月表示理解,眼波純潔:“哥哥陪你。”
雷蕾展顏:“好哥哥。”
上官秋月果然愣住。
咱們比比誰更雷!雷蕾抱著他的手臂搖啊搖,嬌聲訴苦:“哥,千月洞景色太差,連根草都沒有,一點也不好玩,你帶我出去玩好不好?”
上官秋月看了她半晌,笑起來:“你想去哪裡?”
雷蕾隨口:“下山走走。”
“下山?”上官秋月搖頭,“不急,蕭白很快就會來救你出去。”
雷蕾也被自己惡心到,放開他:“你武功這麼高,還怕我跑了不成?”
上官秋月道:“當然。”
臉皮太厚了!雷蕾噎了噎:“小白當然會救我,可到時候你交換的條件也別開得太高,否則他是不會答應的。”
上官秋月道:“你也明白。”
雷蕾只覺澀澀的不是滋味,別過臉看桃花。
上官秋月道:“他對你也不過如此,你還幫著他做什麼?”
雷蕾冷笑:“他對我不過如此,你對我似乎也好不到哪兒去,我更沒必要替你做事。”
上官秋月柔聲:“等你記起來就不會這麼想了,你原本是喜歡我的,只要你肯替我辦事,我當然對你好。”
雷蕾全身僵硬,抬臉直視他的眼睛:“這話對花小蕾可能還有用,可惜我現在是雷蕾,跟著你,我擔心沒事就會丟個眼珠子少只耳朵,甚至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變成人偶了。”停了停,她欲笑不笑:“也許等不到那天,我一沒武功二不會使詭計,利用完了,留著還有什麼用?”
上官秋月看著她,波瀾不驚:“你的確變了很多,很聰明。”
雷蕾道:“過獎,替你做事太危險,何太平他們再怎麼不好,也不會隨便殺我,或者拿我做人偶,所以我還是繼續當人質吧。”
上官秋月笑:“你真以為他們很安全?”
雷蕾道:“比你安全。”
上官秋月也不多說:“如此,我帶你去個地方。”
雷蕾本欲說不去,但一想留在這兒更無聊,出去走走也不錯,說不定還能探出點什麼,於是強調:“我不看你的人偶。”
上官秋月無所謂:“好,看別的。”.
高高的月華台靠山一面直連著主洞,裡面掛著重重白幔,正是雷蕾第一次被劫持時醒來的地方,名為“千月洞”,上官秋月決定大事的場所,這裡地勢高,洞外時有山風,空氣流通很好,大約是此時洞壁燃著許多火把的緣故,整個大廳亮堂堂的,全然感覺不到當初的那種陰森之氣。
厚重的石門緩緩落下,封住洞口。
雷蕾回頭,見狀嚇了一跳:“你……”停住。
就在這轉身的工夫,左邊的洞壁不知何時已經裂開,出現了另一扇兩米多高的門,裡頭黑幽幽的不知通往何處,竟是條密道。
上官秋月也不叫她,徑自走了進去。
此人一消失,周圍明亮的火光就失去了光彩,竟莫名顯得黯淡許多,冷颼颼的感覺再次襲來,雷蕾心底發怵,想也不想就快步追上去,如同計算好了一般,她剛剛走進密道,身後的門就關上了。
漆黑不見五指,鼻子裡嗅著泥土的氣息,密道有點窄,頂多只能容兩個人並排進出,雷蕾扶著洞壁,勉強摸索著朝前走。
周圍空氣越來越冷,腳底石級仿佛沒有盡頭,黑暗也沒有盡頭。
黑暗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在黑暗中產生的各種想法。
這洞裡莫非有什麼東西?那個變態美人把咱扔在這兒會不會是故意的?難道他又想出了人偶以外的新花樣,故意騙咱來做試驗?
腳步開始放慢,終於停住。
雷蕾後背緊貼石壁,一動不動站著,心跳清晰而急促,不知道該繼續往前邁,還是該轉身回去。
沉默。
她終於忍不住大吼:“上官秋月!”
“是哥哥。”耳畔有人糾正。
意識到他就跟在身旁,雷蕾雖被嚇了一跳,心裡卻反倒莫名地安定下來,嘴裡抱怨:“沒聲沒氣的,你裝鬼啊!”
上官秋月拉起她的手繼續往前走,語氣溫柔:“你看,跟著我也很安全。”
有他引導,雷蕾走起來果然不那麼費勁了,石級一直向下延伸,時有轉折,大約再行了十來分鍾,石級忽然消失,地面逐漸平坦,耳畔隱約響起水聲,越往前聲音越大,到後來竟轟隆隆有飛瀑之勢,驚訝之余,雷蕾立即想到了月華台下的深澗,頓時覺得不可思議,難道這已經到了澗底?
空氣越發寒冷徹骨,好在不遠處終於出現一點亮光。
雷蕾急忙掙脫上官秋月的手,加快腳步朝前面奔去。
下卷 3.百年兄弟情義
石鍾乳低垂,石筍如劍,這裡分明就是個天然的溶洞。雖沒有點火把,洞壁上卻人工設有幾處氣孔,外面的光線好象被什麼東西反射了進來,整個洞廳的光線並不比千月洞差多少,壁上還有兩處天然的小門,估計是連著別的洞。
雷蕾很快明白緣故:“是冰的反射,這裡就是冰谷?”
上官秋月翩翩立於石筍旁,不答反問:“這裡如何?”
“好……”雷蕾抱著肩膀哆嗦,“好冷啊!”
上官秋月望望四周:“這些洞窟是當年南星河教主無意中發現的,從此用作練功之地,並親自督造了這條密道,除了千月洞歷代洞主,再無人得知。”說到這裡,他微微皺了下眉,第一次目露憎惡之色:“我被關在這裡看了十幾年的冰蠶。”
在冰裡長大!雷蕾目光復雜,故意轉過臉忽略他的話,同情心可不能濫用。
所幸上官秋月沒打算博取同情,很快移開話題,瞧著旁邊的石桌石凳:“密道建成後,南星河與他的結拜兄弟經常在這裡把酒論武,徹夜暢談。”
雷蕾心思一動:“南教主的結拜兄弟?”
上官秋月微笑:“你能猜到。”
雷蕾想也不想:“蕭岷。”
百年前,星月教教主南星河武功蓋世,謀略超群,統領星月教橫行江湖,令白道各大門派聞風喪膽,後來終於死於蕭岷的鳳鳴刀下,那一戰,白道武盟主動用了幾十個門派的高手設下埋伏,圍剿星月教,直殺得血流成河,星月教元氣大傷,自此分裂為千月洞和傳奇谷,一蹶不振,不復強大。
也正是因為這一戰,百勝山莊威名盛極,蕭岷理所當然成了拯救江湖的英雄,至今提起仍是眾口稱揚,然而就在百勝山莊的書房內,蕭家人歷代供奉的無字靈牌,那首《夢李白》,以及字卷背後的小字,無處不透著內疚痛悔之意,雷蕾豈有猜不出來的。
人人談之色變的大魔頭,扶持正義的百勝山莊莊主,他們竟是結義兄弟!
上官秋月道:“蕭岷當年潛入星月教做臥底,深得南星河賞識,二人結為兄弟,南星河年長五歲,蕭岷為弟。”
雷蕾淡淡道:“想辦法取得對方信任,臥底本來就是這樣的,不算什麼卑鄙。”
“南星河知道他的底細後,卻不予誅殺,算不算饒他一命?”上官秋月微笑,“你們不是講究知恩圖報麼?”
雷蕾愣。
“南星河查出蕭岷的身份,不知為何二人竟以真名結拜為兄弟,”上官秋月對這事顯然不太感興趣,伸手撫摸石桌邊緣那道深深的抓痕,歎息:“如此精純的內力,除了南星河教主再無別人能使出來,想必這便是他所獨創的鬼影爪,可惜一門絕世功夫,竟失傳了。”言畢,他又轉臉看著旁邊地上那半截斷裂的石筍,贊歎:“好快的刀!鳳鳴刀法果然名不虛傳,剛猛至極。”
雷蕾好奇:“鬼影爪和鳳鳴刀哪個更厲害?”
上官秋月道:“南星河本是武學奇才,這門鬼影爪據說十分繁雜,一招至少暗含二十種以上的變化,正合星月教至陰的武功路數,鳳鳴刀心法卻是至剛至陽,有道是柔能克剛,剛也能制柔,二者理當互為克制,天下武功各有所長,只看練它的人如何,尋常人練再好的武功也未必有用,高手用再普通的招式也能取勝。”
雷蕾點頭,也過去摸了摸那桌上的痕跡:“蕭岷引南星河進了圈套?”
“蕭岷自詡白道中人,當然會勸南星河改邪歸正,南星河威名赫赫,對這些話自是不屑,但被勸得多了,不免也心動,加上結義之情,終於答應與白道在夜譚城談判,”講到這裡,上官秋月覺得很有意思,微偏了腦袋,“一個活得何等自在足以稱霸江湖成就大業的人,卻偏偏想什麼改邪歸正,不僅葬送了星月教的基業,還害死了教中十多萬兄弟。”
這場惡戰,強大的星月教幾乎覆滅,直接導致了它的分裂。
可以想象到血戰的場景,雷蕾不知道該說什麼。
如今二人結義的事就算抖出去,江湖上也沒人會覺得不妥,在他們眼裡,蕭岷永遠是不惜性命潛入魔教臥底取得南星河信任最後斬殺魔頭的大英雄。
事實上,這本來就是間諜與目標者的關系。
反倒是兩個當事人當了真。
南星河一生縱橫江湖所向無敵,卻出現這種近乎荒謬的致命的錯誤,只因為他信任兄弟蕭岷,但蕭岷本身就是個間諜,南星河明知如此卻還是選擇相信他,這豈非太笨?
蕭岷身為臥底,到頭來卻還是把敵人的情誼當了真,為了立場與信念親手誅殺兄長,而自己也因此內疚一生,這豈非可笑?
雷蕾道:“蕭岷親自動的手?”
上官秋月道:“南星河本已重傷,自然不會願意死在別人手上。”
堂堂星月教教主,一代梟雄,威名遠揚,必然是個驕傲的人,所以在知道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他選擇死在蕭岷的鳳鳴刀下。
只是,眼見昔日兄弟舉刀劈下,心裡會不會不甘?甚至傷憤?
“南星河死時不過三十有三,蕭岷不僅沒放過他,連他尚在襁褓中的幼子也死於白道之手,”上官秋月不在意地拍拍手,“南星河本已有心議和,若非蕭岷他們要趕盡殺絕,借談判之名設下埋伏誘他上當,就不會有今日的千月洞與傳奇谷,或許,星月教也已變成名門正派。”
雷蕾沉默半晌,道:“不是蕭岷,是武盟主,因為星月教太強大了,強大到可以左右江湖局勢,就算南星河願意改邪歸正,武盟主也決不會允許有這樣一股勢力存在於江湖,對他的地位構成威脅,所以南星河本來就不該聽從蕭岷的勸說,更不該毫無防備去談判。”停了停,她艱難地吐出幾個字:“要改邪歸正,他根本……沒有可能。”
上官秋月道:“千月洞更沒有可能,所以你不必再白費力氣。”
雷蕾轉過臉,再也不說話了。
至此,她終於知道蕭家那條古怪家規的來歷,蕭岷愧對南星河,連兄長的幼子也沒能放過,他是想借此懲罰自己無後,但百勝山莊號稱武林北斗,蕭蕭鳳鳴刀作為正義的象征,絕不能失傳,所以他才立下“只留長子”的家規,而這個孩子一旦出生,就注定不是為蕭家而活,而是為整個江湖,所以“小白”從小接受的是那樣嚴格的教育,正邪觀念會那麼強烈。
在某種程度上,蕭岷是自私的。
蕭家書房所設的無字靈位,並不是為了安撫陰靈求什麼人丁興旺,供奉的也並不是什麼命喪刀下的陰魂野鬼,而是蕭岷的結拜兄長南星河,百勝山莊扶持正義,絕不能供奉魔頭,所以無字.
上官秋月道:“前後不過百年,他二人結義的事,江湖上知道的人雖不多,卻也不是沒有,何太平也必定聽說過,你不信?”
雷蕾搖頭:“我信,但他們只會認為蕭岷有功。”順利取得敵人的信任,臥底不正該這樣麼?
上官秋月道:“你還以為跟著他們很安全?”
雷蕾依舊是那句話:“比跟著你安全。”
上官秋月微笑:“何謂正?何謂邪?我們殺他們的人,也會殺自己人,這不假,但他們也殺了我們不少兄弟,我們不殺他們,他們還是會殺我們,你以為何太平就沒殺過自己人?只不過我們這麼做,就是行事殘忍,而他們這麼做,就叫作犧牲和顧全大局。”
雷蕾道:“但他們至少會考慮,在不必要的前提下,絕不會隨便犧牲無辜的人。”
“那只是對自己人,你看我們懲罰自己人,不也是因為他們做錯事?”上官秋月緩步走到她面前,“你太固執,若江湖有一天變成我們的,他們便是邪了。”
雷蕾退開兩步:“正和邪的區別不是看江湖在誰的手上,而是做事的手段,和百姓的評價,人們心裡自有公道。若何太平管理不好,民怨沸騰,就算江湖在他們手上,他也同樣是邪,而現在江湖安定百姓生活富足,沒人希望戰爭流血,你若非要用武力和詭計去破壞這樣的生活,就絕對不會是正。”
上官秋月淡淡道:“你又怎知道這不是正,說不定,江湖到我們手上會更好。”
“習慣問題,”雷蕾垂下眼簾,聲音裡透著心虛,“動不動就挖人眼睛,做人偶,你已經習慣殘忍,太狠太無情,你周圍的每一個人都活得心驚膽戰,何況是百姓?真要把整個江湖交到你手上,誰都不放心。”
“那是因為他們做錯事。”
“但何太平不會有這樣的手段,你只是喜歡控制別人,不是讓別人服氣。”
“對什麼樣的人用什麼樣的法子,何太平的手段不一定適合千月洞。”
千月洞的人已經習慣服從強者,若首領突然仁慈了,恐怕內部真會出問題,何太平並不是個很仁慈的人,只不過他目前的身份地位能讓他保持仁慈的名聲。
雷蕾無話反駁:“你說的可能是對的,但我還是不能贊同你這些手段。”
上官秋月面不改色:“是麼。”
雷蕾低聲:“你不能回頭,但千月洞治下同樣有百姓,他們也不會願意流血殺戮,何太平現在絕不會輕易動你們,大家互不侵犯,這樣不好?”
上官秋月眨眼:“不好,不好玩。”
雷蕾本來就沒抱希望說服他,這樣的人,除了耍手段,再沒別的東西可以讓他動心,根本就是無情至極,你要讓他放下野心,安安靜靜當一個小小的千月洞洞主,他還真會覺得活著沒意義。
這種人惹火了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她不敢再多說,移開話題:“這地方很大。”
上官秋月附和:“大小共二十九個洞。”
雷蕾突發奇想:“能出去冰谷走走嗎?”
“要從月華台下去。”
“這裡沒有出口?”
“有,不知道在哪個洞裡。”
雷蕾詫異地看他:“你在這兒住了十幾年,也不記得?”
上官秋月大略回憶了下,無辜地:“我不能露面,幾次偷偷開門跑出去都差點死掉,記不清了。”
雷蕾移開目光,不說話。
上官秋月想起什麼,獻寶似地:“那邊有個洞,地下的冰裡凍著很多人,我帶你去看看。”
難得來天然風景區,導游不好好當,成天就只知道展示你的變態愛好!雷蕾哆嗦著轉身:“不看不看,太冷了,我要回去。”
上官秋月擔心:“你不是說無趣麼,還沒解悶,吃不下飯怎麼辦?”
雷蕾忙道:“吃得下吃得下。”吃不下飯是小事,真要去看,到時候非吐出來不可,說不定此人興致上來,就地把咱也凍進去做標本了。
上官秋月朝溶洞深處望了望,意猶未盡:“那走吧。”.
二人順著黑暗的密道往回走,仍被那冰冷的手拉著,雷蕾走得很放心,可不知咋的,腳步卻沒有來時那麼輕松了。
上官秋月可能在想他的新發明,一路上都沒有說話。
終於,雷蕾打破沉寂,語氣不怎麼友好:“死人的手才這麼冷!”
上官秋月頓了頓腳步:“我不怕冷。”
雷蕾莫名來了氣:“我怕,像被鬼拉著。”
上官秋月隨口“哦”了聲,手很快變得溫暖。
繼續沉默。
雷蕾忽然停下,雙手拖住他:“等等,先別走,我有話問你。”
上官秋月在黑暗中笑:“什麼話?”
“你知道。”
“不知道。”
“你少裝蒜!”
“我真的不知道。”
聽那無辜的語氣,若不是知道此人擅長演戲,雷蕾肯定會當真,可惜如今她已經不再相信,沖口而出:“我們到底有沒有上床?”
上官秋月為難:“這麼久了,我如何記得。”
雷蕾哪裡相信,正是因為看不見他的人,她才有膽子問得這麼直白,出口之後面上也禁不住陣陣發熱,如今雖然想要再說,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那夜你找上我,說不要嫁給蕭白,然後就主動脫了衣裳……”上官秋月倒是很認真地回憶,就在雷蕾聽得熱血沸騰時,他忽然停下,“想不起來了,不如你照樣做一次,我就想起來了。”
雷蕾暴走:“上官秋月!”
上官秋月及時道:“啊,我記得了。”
“說!”
“有。”
雷蕾全身僵硬,幾乎想去找根繩子吊死。
“真的?”臨死前做最後掙扎。
“真的,你先上床的。”
哇靠,花小蕾這麼主動!雷蕾想哭了,你奶奶的不用說這麼仔細吧。
“你看,我們都這樣了,你怎麼還能跟著蕭白?”上官秋月溫柔地摸摸她的頭發,“當日你也看到了,那個姓風的丫頭可比你強,她做蕭夫人,何太平他們肯定更滿意,你比不上她的,跟著哥哥不好?只要我拿到心法,隨你如何。”
話中提到風彩彩,不偏不移正好說到痛腳上,雷蕾頓時大怒:“我跟你怎麼樣,我都不記得了,你少在這裡挑撥離間!”停了停又道:“我比不比得上她,也不是你說了算!”
上官秋月道:“當然是我說了算,你素日的行事,只會給蕭白帶去麻煩。”
雷蕾輕哼了聲,卻沒反駁。
上官秋月道:“你如今也是人質,可有膽量像她那樣自殺?”
有貪生怕死的前科,雷蕾尷尬了:“這不是膽量問題,不就是死嗎,頭掉了不過碗大的疤,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上官秋月“啊”了聲,笑:“好漢,這地方就有機關,追魂針,透骨釘,你要哪樣?”
雷蕾馬上道:“急什麼,我只是覺得說不定還有辦法逃出去,這麼輕易死了不劃算,人活在世上,別人怎麼對待管不了,自己總要珍惜自己。”
上官秋月收了笑意:“說的對。”
雷蕾意外,難得變態哥哥能贊同咱的觀點,居然思維正常了。
上官秋月又道:“保住自己,才能想法子去殺別人。”
雷蕾無語,還是變態。
“你只有跟著我才更合適,”上官秋月細細哄她,“我會喜歡你的,將來還會為你找真的長生果,只要你肯幫我,你爹的毒……”
“你找到長生果會給我?”雷蕾打斷他,將心裡的話一骨腦都倒了出來,“你若真喜歡花小蕾,當初就不會為了心法讓她嫁給小白,現在我已經不喜歡你,也不記得以前的事,更不記得什麼家人,所以就算花家出什麼意外,我頂多內疚,不至於要死要活那麼嚴重,而且何太平已經知道花家和你有關,就算你動手,說不定何太平也會犧牲它,所以你最好別動不動就拿什麼花家要挾我!”
上官秋月的手停在她天靈蓋上,不動了。
經典殺人手勢啊!他起了殺心?雷蕾魂飛魄散,顫聲:“我若是死了,你也撈不到什麼好處,留著要挾小白應該更有用吧?”
上官秋月歎息,捏捏她的鼻子:“想不到我妹妹竟這麼有趣。”
周圍空氣仍舊寒冷無比,雷蕾卻冒出了一身冷汗,懷疑:“花小蕾既然去百勝山莊偷心法,肯定要先取得小白的信任,你怎麼會動她,好好的新娘子,你就不怕洞房的時候小白知道,誤了你的大事?”
上官秋月道:“你不笨。”
這話已經相當於默認了,真相多半就是花小蕾跑來獻身,人家變態哥哥卻不領情,雷蕾大大松了口氣,同時又開始胡思亂想,不對吧,這人把花小蕾看光了都沒下手,自制力未免太強,莫非是有什麼功能上的毛病,所以才這麼變態?
下卷 4.羚羊動的殺機
第二日清早,雷蕾得知了一件意料中的大事,幾天前何太平在碧水城當著各派掌門以及天下英雄的面銷毀了那枚“長生果”,不出意外,雖然也有人對那顆小小核桃心存質疑,但石先生梅島已死,沒人能證明它不是長生果,加上何太平的聲望與威信,多數人都打消妄想,怏怏地回去了。
此事表面上結束,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其中真相,包括上官秋月和傅樓。
真長生果的下落,必定關系到卜老先生與冷前掌門之死的真相。
雷蕾心驚,上官秋月只不過幫助石先生弄個假長生果辦了場拍賣會,不費吹灰之力就讓眾多英雄自相殘殺,正是掌握了人性的弱點,這一場鬧下來,且不說白道焦頭爛額,連傅樓都差點被算計了去,惟獨千月洞置身事外絲毫無損,太可怕了。
接下來的日子她開始變得沉默。
葉顏沒再來過,她也沒有去七月小院,因為怕真給葉顏帶去災難,上官秋月不殺她雷蕾,不代表他不會懲罰別人,一切容讓都是有底限的。
何太平的臥底是誰?出入各處時,雷蕾特別留心觀察千月洞守衛,卻並沒發現有什麼異常,失望之余不由尋思——這麼全無頭緒亂找也不是辦法,主動聯系臥底太難,但自己被抓來千月洞的事,臥底一定知道,八成已經給何太平他們報信求助了,不如靜觀其變。
再就是,上官秋月最近來串門的次數增多,雷蕾的心髒承受能力正隨之逐步增強,其實在不挖人眼睛沒有生命威脅的前提下,有個美男一身白衣對著自己微笑,還是很賞心悅目的,雖然他帶來的通常不是什麼好消息。
“何太平在碧水城把那假長生果燒了。”
“讓你失望了。”
上官秋月把她的諷刺當成好話,眼波流動:“他原本是打算在架空城處理此事,臨時改在了碧水城。”
“因為碧水城離宮山最近,那裡是傳奇谷的勢力范圍,他們懷疑我在傅樓手上,”雷蕾不奇怪,“我失蹤前,彩彩看見我找傅夫人去了。”風彩彩不是那種惡毒的人,這點讓她很佩服,也很不是滋味。
上官秋月想了想:“你說他們會不會跟傳奇谷打一場?”
一個人居然能把陰謀解說得這麼理所當然,就像討論今天吃什麼飯,雷蕾氣得冷笑:“誰會為一個女人兩邊開火讓你們漁翁得利?他們就算找到這兒來,也絕不會為了我跟你們火拼,所以到時候你的條件可別開得太高,適可而止,我沒那麼值錢!”
上官秋月道:“只要你願意,我們可以再演一次戲,白放了你。”
雷蕾道:“我早就跟他們坦白了,小白已經知道你在要挾花家,就算我有心替你偷心法和玄冰石,也不一定偷得到。”
上官秋月道:“坦白得好,你的把握反而更大。”
雷蕾道:“我寧願當人質。”
出乎意料,上官秋月既沒生氣也沒再嚇唬她,反倒笑了起來,笑得溫和,卻又高深莫測.
半個月過去,意外終於發生,某天吃晚飯的時候,雷蕾從白米飯裡吃出了一件特別的東西。
“信已送出,靜待時機,閱後即焚。”
字條埋在飯裡,墨跡尚未暈開,可見剛放進去不久,幸虧雷蕾最近食欲大減,吃飯就是數米粒,否則指不定已經把這玩意吞進肚子了,捧在手裡連看幾遍,她不由欣喜若狂,沒有誰會無聊到開這種玩笑,組織果然主動跟咱聯系了!
看這上面的意思,分明是臥底已經跟小太平小白他們報過信,正在等待指示救人呢!
字條不能留,點燈燒掉。
反正單憑自己的力量逃也逃不出去,還是遵照指示靜待吧,有了後援團,有了逃出升天的希望,雷蕾不再犯愁,飯也吃得香了,覺也睡得好了,渾身都舒暢了,並且從此以後養成一個習慣——每次接到飯菜,總是先用筷子在碗裡撥弄半天,確定沒有東西之後才放心地吃。
十來天過去,飯裡再次撥出個字條。
又是什麼指示,難道是小白他們得到消息,想到救咱出去的辦法了?雷蕾滿心歡喜正要打開看——
“在做什麼?”背後傳來一個聲音。
糟糕,他怎麼來了!雷蕾這一嚇不輕,全身冷汗自動冒了出來,當然她的反應也不慢,迅速將字條收入手心,深深吸了口氣,轉臉抱怨:“你最近很無聊?”
上官秋月隨口:“哥哥怕你吃不下飯,來陪你。”
你確定你有開胃功能?雷蕾瞪眼。
上官秋月拾起筷子,看似無意地撥弄飯菜。
難道他已經發現飯菜中有問題了?雷蕾心裡有鬼,又完全猜不透此人的意圖,頓時精神高度緊張,眼睛直直盯著筷子,同時不自覺在袖中攥緊了手,佯作鎮定:“做什麼?”
上官秋月放下筷子:“飯菜不好,是誰送的。”
雷蕾還沒回答,門外就走進一個月僕:“尊主。”
“換了。”
“是。”
月僕很快捧著飯菜出去,雷蕾暗自松了口氣,幸虧早一步取出了字條,否則這不抓個現行麼!字條藏飯裡這法子雖然很高明,曾被不少地下黨以及間諜同志實踐過,卻很不衛生,換吧換吧,反正咱也沒胃口再吃。
於是她懶洋洋地說了聲“隨便”,起身走到另一張椅子旁坐下。
上官秋月瞅了她半日,笑起來:“給我看看。”
雷蕾目光微動:“什麼?”
上官秋月道:“那張紙。”
他還是知道了!雷蕾大驚失色。
上官秋月微笑:“你下了這許多工夫,地圖應該也繪制好了,雖不盡詳細,尚有許多疏漏之處,但也不能讓何太平他們知道。”
原來他說的是這個,雷蕾半是慶幸半是震驚,這些日子她的確沒有閒著,成天東逛逛西跑跑,再通過各種渠道得來些零碎消息,私下畫了張千月洞地形圖,標注了已知的暗卡哨衛,以便將來小白他們前來營救時能熟悉路線順利逃走,想不到此人竟早已察覺。
為避免令他生疑,雷蕾索性順水推舟,有意露出緊張的樣子,抵賴:“你說什麼,我不知道!”
上官秋月看床:“枕頭底下的那張紙。”
雷蕾瞪了他半日,走過去將地圖取出來丟給他:“拿去拿去!”
上官秋月接過:“真聰明!”打開瞧了瞧:“真難看。”
雷蕾怒目:“有本事自己畫!”
“我都記得,不必畫,”上官秋月順手將那張地圖抖了抖,紙屑紛紛墜地,他滿含歉意地沖雷蕾笑了笑,轉身就走,“我去叫她們快些給你送飯。”
身懷密信卻不能看,雷蕾本就心急如焚,巴不得此人就地消失,見他肯主動離去自然求之不得,她先是裝模作樣走出門,在院子裡轉悠,看看桃樹的新葉,摸摸石頭桌凳,望望太陽,直到確定上官秋月真的離去,才趕緊回房間跳到那張小床上,放下兩重厚厚的帳子,最後小心翼翼打開紙條。
紙條幾乎已被手心的冷汗浸濕。
沒有墨跡,空無一字。
雷蕾懵了。
老娘緊張這麼半天,費盡心思跟上官秋月周旋,還犧牲了辛苦繪制的地圖作代價,最後臥底大哥居然交上來一張白卷!這什麼意思,難道先要咱打個白條?.
某個角落的院子裡,躺著一只蹬著腿兒的雞,旁邊是幾粒吃剩的米飯,先前送飯那月僕跪在地上簌簌發抖,根本不敢主動分辯。
侍女銀環一樣樣試過菜,拔出銀針:“只飯裡有毒。”
上官秋月態度溫和:“怎麼說?”
月僕差點沒被那笑容嚇暈,花容慘淡:“屬下……屬下只是從廚房取了飯菜送去小主那裡,並不知道是下過毒的,屬下委實不知……”
銀環厲聲:“途中可曾遇上過別人?”
月僕搖頭不止。
不是自己的手下就好,銀環神色稍和,轉向上官秋月:“恐怕不是她。”
上官秋月道:“這麼說,問題出在廚房?”
銀環略遲疑了一下,忍住心中畏懼,解釋:“明知道出了事,尊主第一個必會查上廚房,他們應該沒那麼大的膽子,平日裡進出廚房的外人不多,但也不是沒有,所以……”
上官秋月道:“你看,我們的廚房什麼人都能進,留著有什麼用。”
銀環垂首:“屬下明白。”
“殺了。”.
桌上濕潤的白紙漸漸變干,竟然顯出了淡淡的字跡。
一張白紙究竟有什麼寓意?雷蕾原本正一籌莫展,轉眼間忽然瞟見其中變化,很快明白過來,喜悅萬分,迅速抓過那字條,江湖上也有這麼高級的手段,臥底的科學知識也很豐富嘛!
“戌時,冰月橋,閱後即焚。”
對方這次為什麼不直接用墨寫,非要故作神秘用特殊藥水?雖然這樣可以減少暴露的可能性,但他難道就不怕自己一時疏忽了看不到?
雷蕾不知道其中緣故,卻知道冰月橋。
既然組織主動要求會面,多半就是小白他們有消息,當然要去赴約了。
她放心地將字條移到燈焰上.
山上天黑得早,酉正時分視線就已經開始模糊,至戌時初,天已經全黑了,幸虧上空掛著片薄薄的月亮,散發著微弱的光輝,還能勉強看清路,當然,這對於進行某些活動的人來說已經足夠,夜色是再好不過的掩護,不需要看得太清楚。
千月洞的人將冰谷當作儲存蔬菜食物藥品的大冰庫,自然有橋連接兩岸方便往來,這就是冰月橋。
月華台底部,一條羊腸小路盤旋而下,直達冰澗。
這一帶夜晚氣溫與比白天相差很大,雷蕾已經特意多穿了件衣裳,此刻仍覺得對面冰谷寒氣逼人,這條小路很難走,腳下又是高高的懸崖,因此她每行一步都分外小心,所幸月光雖不甚明亮,對面的冰谷卻起了大作用,柔和的光芒映得周圍的景物清晰許多。
越往下走,耳畔水聲越來越大,將近澗底時,路卻已經消失了。
十米多高的懸崖,澗底水面依稀泛著銀光,面前就是冰月橋。
對面冰谷很大,方圓數十裡,外緣有許多暗哨,大約上官秋月認為就算有人逃進冰谷也是等死,所以這冰月橋反而沒有設置任何守衛。
嚴格地說,冰月橋根本算不上橋,因為它的造型實在太不一般,太簡潔大方,太有挑戰性了——沒有橋面,只有十米多高直徑約三米的純天然橋墩,而且橋墩不多不少只有一個,堅定地矗立在冰澗的急流當中,堪稱中流砥柱,更關鍵的是,此橋墩離岸足足有兩丈遠,三腳貓勉強還能跳過去,雷蕾卻絕對不行,所以她被迫停住了前進的腳步。
橋上空無人影。
正在疑惑,耳畔忽然傳來一個聲音:“雷蕾姑娘?”
雷蕾嚇一跳,忙轉身。
來人不知何時已站在了身後,最普通的千月洞星僕打扮,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毫無特點,根本找不到任何貼切的詞語來形容,放在人堆裡也就是毫不起眼的那類,沒有人會多加留意,當然,這種外貌在某些時候反而是最好的掩飾。
雷蕾打量他:“大哥怎麼稱呼?”
來人道:“羚羊。”
臥底通常只用代號,雷蕾明白這道理,也不深究:“是你叫我來的?”
羚羊點頭。
雷蕾忙問:“小白……何盟主他們有辦法了?”
羚羊沒有回答,反說出一句非常古怪的話:“在下只是奉命行事,恕罪。”
意識到不對,雷蕾警惕:“你……”
未及詢問,對方已經閃電般出掌,力道不輕不重,掌風迎面而至,她只能下意識驚叫一聲,整個人便直直向身後的冰澗墜落。
一顆心迅速下沉。
他的任務就是殺人!奉命行事!就在雷蕾仰面跌落的一剎那,天空那片冷漠的月亮仿佛變成了一只冷冷的眼睛,似是憐憫,又似嘲笑。
雷蕾當然不會死。
快要落入激流的前一刻,頭頂竟有一道長虹飛落,柔軟的白練透著絲絲寒氣,直鑽入骨髓,帶著她騰空上升回到地面.
不知何時崖上已經多出了另一輪月亮,不是天上瘦月,而是一輪皓月,光華皎皎,人間燈火都不足以與他爭輝。
多情練“嗖”的回到袖中,上官秋月左手正拎著羚羊的脖子,微笑:“我若叫你供出同伙,你肯定不樂意,而且你也不知道,是不是?”
在他高大身材的襯托下,羚羊就像一只真正的落入虎口的羚羊,全無抵抗之力,月光下,那張臉上滿布痛苦之色,欲自盡卻又不能。
上官秋月搖搖他的脖子,尋思:“怎麼處置你最好?”友好的語氣似在商量。
羚羊不答,也不能回答。
雷蕾沉默片刻,道:“殺了吧。”
上官秋月這才瞟她一眼,笑道:“我妹妹不是好人麼?”
雷蕾道:“你會放了他?”
“喀嚓”一聲響,羚羊軟軟耷下脖子,終於得以解脫。
上官秋月隨手將屍體丟開:“羚羊掛角,無跡可尋,我找了這麼久都沒找到,果然藏得好。”
雷蕾冷冷道:“總算讓我幫你找到了,你是不是該感謝我?”
上官秋月無辜地:“小春花,我救了你的命。”
“多謝你順便救我,”雷蕾停了停,又問,“中午你故意換走我的飯菜?”
上官秋月道:“不然你就被毒死了。”
無意中已經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雷蕾冷汗直冒。羚羊的計策設得很巧妙,先在飯裡下毒,若她真吃了飯,自然正中其下懷,而那時候上官秋月趕過去只會發現一張白紙;但如果她僥幸沒有吃飯,在一段時間後便會發現白紙上的字,從而被引到這裡來,他就能親自動手完成任務。
上官秋月走到她面前:“你看,跟著他們也不安全。”
雷蕾悶悶地哼了聲:“誰知道是不是你挑撥離間的詭計!”
上官秋月沒有分辯:“你的事傅樓並未否認,可何太平他們卻知道你不在傳奇谷了,前日起程返回,如今都在晉江城裡。”
雷蕾道:“因為羚羊報信,他們已經知道我在千月洞。”
上官秋月道:“晉江城離這裡不遠,可他們還沒來救你。”
雷蕾不語。
上官秋月主動解釋:“因為我給蕭白送了封信,叫他用鳳鳴刀心法來換你。”
怪不得羚羊會下殺手,果然是這樣!雷蕾呆了片刻,聲音苦澀:“他不會答應,你的條件太高了。”
上官秋月道:“附近的天鷹門、金錢幫、昆山派等十來個門派都曾受蕭白之恩,也都已經知道何太平他們抵達這裡的事,說不定到時候會來幫忙,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蕭白怎好為了一個女人答應這等重要的條件?”
雷蕾別過臉:“跟你無關。”
上官秋月道:“羚羊一人之力是不能將你救出去的,只會暴露他自己,蕭白怕自己到時候左右為難,所以最好法子就是先殺了你……”
雷蕾打斷他:“不是小白,是何太平,因為這代價太大了,就算小白答應,他身為盟主也不能讓鳳鳴刀心法落到你的手上,只要殺了我,小白就不會為難,反而會更恨你,對白道也更有利。”
“有一次就有第二次,蕭白不會為了你放棄白道,”上官秋月輕輕拉起她的手,“你還不明白?你跟著我才更合適。”
“他不會為我放棄白道,難道你會為我放棄野心?”雷蕾甩開那手,淡淡道,“我沒看出你比他好,而且我也不能贊同你的做法,不會幫你做事。”
“他不答應條件,你就會死。”
“我死了,你也撈不到什麼。”
“所以我可以考慮放低條件,你一定要聽話,”上官秋月柔聲,“我們明日再說。”
大約是以為她必死的緣故,羚羊方才那一掌並沒用上太多內力,雷蕾揉揉肩膀,抬腳就往回走。
下卷 5.新產品百蟲劫
第二天上官秋月卻消失了,甚至之後的十來天裡都不見他的人影,雷蕾雖然奇怪,卻也沒心思多打聽。
羚羊死了,上官秋月救了她的命。
堂堂百勝山莊莊主蕭白,與秦流風並稱何太平的左膀右臂,堪稱魔教第一個勁敵,可見他平時雖然為人嚴謹不擅於應付輕薄,但也絕對不會那麼簡單,而且他應該比別人更了解何太平,難道就沒想過在關鍵時刻,何太平可能會選擇犧牲人質?
冰月橋頭的屍體已經不見。
山上氣候本就寒冷,對面冰雪融化寒氣更重,雷蕾裹著厚厚的衣裳仍忍不住發抖,默默蹲在崖邊看著腳下急流,心中多少有點內疚,殺人也不是羚羊的主意,他只是奉命行事罷了,眼睜睜看著對方死在上官秋月手上,害得她連做了好幾天噩夢。
黯然許久,雷蕾歎了口氣,合掌嘀咕:“死了總比活著給他做試驗好,大哥為江湖犧牲,死得這麼慘,連屍身也找不到,可惜我雷蕾有心無力,若你在天之靈保佑我逃出去,回頭有機會一定請小太平記你一等功,早點安息早點超生吧……”
“屍體已經送回去了。”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雷蕾驚得跳開,同時朝聲音的來源處望去,前日才差點被人推下冰澗謀殺了,萬一組織再派人來繼續完成任務,這會兒可沒上官秋月來搭救!
白色面紗遮住大半邊臉,只露出一只憂郁而漂亮的眼睛,卻是葉顏。
虛驚一場,雷蕾松了口氣,不明白她的意思:“什麼,送回去?”
葉顏道:“屍體,尊主吩咐給何太平送回去了。”
雷蕾這才稍覺安慰,總算變態哥哥做了件人道的事,雖然未必是好心。
葉顏道:“打算怎麼辦?”
雷蕾苦笑:“還能怎麼辦?那邊得到消息,倒先派人來殺我了。”
葉顏看了她許久,垂下眼簾:“留在這裡更危險。”
上官秋月本身就是個危險人物,雷蕾深表贊同:“上官秋月呢?”
葉顏道:“尊主有要事出去了。”
雷蕾好奇:“去哪兒了?”
葉顏搖頭:“屬下不清楚,前日傳奇谷傅谷主送了封信,好象是找尊主要人,如今他們就在山下,或許尊主正是去見他們了。”
雷蕾愣:“傅樓?”
葉顏略顯遲疑:“你與傅谷主相識?”
雷蕾道:“不熟,但傅夫人是我的朋友。”
葉顏不說話了。
傅樓之所以肯搭救,是因為自己當初救過游絲的緣故吧,這人也沒傳說中那麼卑鄙,如今白道一心要除去自己,魔頭反而來救命,雷蕾哭笑不得,心中略覺安慰,同時又有點不安,上官秋月絕不會白白賣這個人情。
葉顏看看四周:“我先走了。”
雷蕾點頭,忽然指著遠處:“你看那是什麼!”趁葉顏轉眼之際,她立即學著上官秋月的聲音:“葉統領?”
葉顏倏地回神,下意識倒退兩步:“尊主。”
見她上當,雷蕾大笑。
明白是開玩笑,葉顏也忍不住一笑,驚訝:“這是變聲術,你會易容?”
雷蕾笑道:“只會變聲,若是會易容……”忽然停住。
目光碰上,又很有默契地各自移開,二人俱沉默。
許久,葉顏開口:“你可以想辦法。”
雷蕾搖頭:“我不會。”
葉顏轉身:“我先回去了。”.
半夜降了幾滴雨,夏日清晨第一縷陽光總是首先照到千月洞月華台,然後滑向下面的冰澗冰谷,順勢沖破雲海流瀉到山下。澗底水聲越來越大,短短兩個月時間,冰谷面積比起初來時已經縮減許多,站在月華台上望去,天邊群峰綠得發黑,那裡已是六月天氣,夏意正濃。
上官秋月雪衣無塵,站在欄桿邊,一如初見時的風采。
雷蕾盡力回想此人的種種變態行為,努力壓下花癡的欲望,走到他身後,語氣不怎麼友好:“找我做什麼。”
上官秋月轉身微笑:“小春花。”
被那笑容眩了眼,雷蕾馬上轉臉看風景:“誰是小春花,留著騙別人吧!”
上官秋月道:“別的我沒騙你。”
雷蕾果然看他:“什麼?”
上官秋月指冰谷:“我娘,在那裡活了三年,我在那裡過了十五年。”
能在那種地方生存並活了這麼久,也算奇跡,雷蕾沉默片刻,一個從不曾有過的念頭猛地竄入腦海,不由駭然:“蕭原丟下你娘獨自逃跑,你娘被打入冰谷,是在二十八年前。”
上官秋月點頭。
“你二十六歲。”
“快二十七了,等到今年的中秋。”
“你正是那三年裡出生的,難道是蕭原……”雷蕾到底沒有勇氣說下去,慌忙住了口。
上官秋月瞟她:“不是。”
雷蕾奇怪了,壯著膽子:“那你爹是誰?”
上官秋月看了她半日,又笑起來:“這你就問錯人了,我如何知道。”
原來是單親家庭的孩子,怪不得這麼變態,雷蕾恍然:“你娘沒告訴你?”
上官秋月道:“沒有,因為她也不知道。”
雷蕾呆住。
“沒有衣裳穿,沒有東西吃,一個女人當然需要別人照顧才能活下去,”上官秋月將她拎到懷裡,冰涼的手指有意無意從她臉上劃過,悄聲,“她生得很美,所以照顧她的人很多,不像你這麼丑。”
她需要他們才能生存,而他們也必定會從她那裡得到“好處”,年輕貌美就是她的“好處”。
雷蕾臉色發白。
上官秋月見狀似乎很不悅:“怕什麼,不是你想知道的麼?”
雷蕾被他看得害怕,勉強笑:“沒有,我在聽。”
上官秋月不語。
知道此人喜怒無常,雷蕾忙道:“你娘她很不容易。”
“還是小春花最好,”上官秋月這才滿意,展顏,“守衛冰谷的星僕每年都會更換,她在裡面住了整整三年,我是在第二年出生的。”
雷蕾喃喃地:“那些人……”
“都被她殺了。”
“那她……”
“被我殺了。”
雷蕾全身僵硬,驚恐地看他。
上官秋月兀自道:“後來她設計見到任星主,讓任星主也迷上了她,終於將她秘密接出來安置,她卻不肯帶上我,我就在裡面住了十五年。”停了停又道:“姓任的老頭膽小,不肯聽她的話篡位,她要報仇,只好把我放出來幫忙,可我替她殺了舒洞主之後,她卻還要把我關進冰谷,所以我干脆連她也殺了。”
雷蕾嚇得寒毛直豎:“她要把你關進冰谷,你就殺了她?”
上官秋月承認:“多情練就是她的,比別的武器都好用。”
雷蕾哆嗦:“你……沒人性。”
上官秋月似乎生氣了:“我只是不想再回冰谷。”接著又放輕語氣:“我雖然殺了她,但我也替她報了仇,蕭原不是已經死了麼,如今我要一統星月教完成她的心願,只要你肯幫我……”
雷蕾斷然:“不用說了。”
上官秋月皺眉:“你若幫我,我便放過花家,替你爹解毒。”
雷蕾咬牙:“卑鄙!”
“蕭岷背叛南星河,蕭原又害我娘,白道有什麼值得你喜歡的,”上官秋月丟開她,“跟著我不好?你不喜歡我的身世?”
“跟你的身世無關,”雷蕾抬臉望著他,“蕭岷愧對南星河,所以立下殘酷的家規;蕭原愧對你娘,所以中毒後拒絕醫治,甘願死在你的手上,可至少他們還算有情有義,你卻是真的無情無義,你想統一星月教,只是為了滿足你的野心,根本就不是因為你娘,你不僅不喜歡她,還很恨她,她把你關在冰谷那麼多年,她不喜歡你,對不對?”
冰涼的手扣住她的下巴。
“我不過燒了她的冰蠶,她卻差點殺了我,我憑什麼喜歡她,肯替她報仇殺蕭原已經夠了,”上官秋月微有怒色,將一粒褐色藥丸丟進她嘴裡,盡量放柔聲音,“只要你乖乖辦件事,哥哥就替你解毒。”
穴道被制,不由自主作出吞咽的動作,雷蕾欲哭無淚,待上官秋月放手便立即從他懷裡跳開,急怒:“你他媽沒人性!”
上官秋月溫雅地笑:“這是我新制的毒,叫做百蟲劫,半年後若還未得解,到時候就會腸穿肚爛,肚子上還會有許多小洞,就像生了小蟲子……”
繪聲繪色的描繪終於充分調動雷蕾的想象力,她面無人色:“你想要我做什麼?”
上官秋月道:“他們已經知道你的事,必定不會再防你,心法我自能取來,你只要拿到那塊玄冰石。”
沒了玄冰石,小白就會走火入魔!雷蕾冷汗直冒。
上官秋月替她理理額上頭發,親切地:“卜耀謙已經死了,如今除了哥哥,再沒有人能夠替你解毒,若是讓蕭白他們知道,哥哥會生氣的。”
雷蕾氣苦,別過臉。
上官秋月想起了什麼,囑咐:“不許輕薄蕭白。”
這也要管?雷蕾到底不甘心,冷冷地反駁:“我是他娶進門的夫人,輕薄不輕薄關你什麼事?”
上官秋月不悅:“不許輕薄。”
雷蕾道:“你根本不喜歡我,管這麼多做什麼!”
上官秋月愣了愣,沉下臉:“我不喜歡,可蕭白也不能碰。”捏捏她的鼻子:“你不聽話,我就再喂你吃一顆百蟲劫。”
雷蕾果然不敢多說,耷拉著腦袋。
“尊主,傅谷主帶人上山了。”一名星僕匆匆跑上台。
“知道了,”上官秋月揮退星僕,笑推雷蕾,“乖乖回院子,我出去看看。”.
傅樓來要人,上官秋月會開出什麼條件?雷蕾不安,一邊走一邊寬慰自己,千月洞傳奇谷有極深的淵源,他既想收服傳奇谷,總不能當面殺了傅樓,而且傅樓的武功未必在他之下,擔心是多余的吧。
冷不防轉角處的大石後面忽然伸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嘴,迅速將她拖了進去。
“別動,是我。”
雷蕾眨眼表示知道。
葉顏松開手,遞過一件白衫:“快換上。”
雷蕾依言接過衣裳換上。
葉顏道:“我們進出是不用令牌的,你可能學我的聲音?”
雷蕾想了想,低聲學她說了兩句話,倒有七八分像。
葉顏道:“少說話,他們該不會聽出來。”
雷蕾苦笑:“我們長得很像?”
葉顏從腰間取下一條面紗遞給她:“這樣就可以了……”聲音微微顫抖,目光躲閃,可見她是想到了上次所受的懲罰,十分緊張害怕。
雷蕾遲疑,搖頭:“算了,若他知道是你……”
葉顏打斷她:“衣裳本就是你房裡的,我不會易容。”
雷蕾忽然明白過來,不再猶豫,迅速接過面紗照樣蒙上——嚴格地說,葉顏並沒給自己什麼東西,變聲術也是上官秋月教花小蕾的,應該不會留下任何與別人有關的證據。
葉顏道:“傅谷主他們在南面的星月峰。”
雷蕾道:“謝謝你。”
葉顏道:“我沒幫你什麼。”
雷蕾道:“還是謝謝你。”
葉顏道:“一路上關卡甚多,要看你的運氣。”
雷蕾點頭:“你當心。”.
星月峰是出山的必經要道,先前畫的地圖雖然被上官秋月毀了,但雷蕾好歹堂堂大學生,憑著模糊的記憶,還是找准了去星月峰的路線,扮別人到底不如做自己方便,她每一步都十分謹慎,遇上那些關卡的守衛更是心裡撲通直跳,好在花小蕾與葉顏身材相似,加上葉顏平日就不怎麼說話,遇上守衛作禮,哼一聲便糊弄過去了。
從千月洞到前面星月峰,一路竟遇上了十幾處關卡。
可能是上官秋月親自傳授的關系,花小蕾雖然不會武功,變聲術卻學得極好,每到必須說話的時候雷蕾總能應付過去,也沒露出什麼大破綻,當然更主要的原因是,葉顏在上官秋月面前活得窩囊,但在別人眼裡可不一樣,誰敢沒事去得罪統領?
千月洞六部星僕,六位星官,前面關卡竟由一位星官打扮的人親自守著,可見這裡是下山的要道。
順利過了這麼多關,眼看就要接近目的地,雷蕾的膽子本已大了許多,哪想到前面還有這麼個厲害人物,頓時心裡又開始沒底了,不由自主放慢腳步,尋思應對的法子。
正在此時——
“星主。”星官恭敬地作禮。
“去把她帶出來。”熟悉的聲音。
抬眼看清那人,雷蕾差點沒嚇掉三魂七魄,那不是星主顧晚麼,別人不熟悉自己,他卻是一定認得的!
那邊顧晚繼續吩咐:“記住要恭敬些,不可怠慢。”
“好容易抓來,尊主竟要白白放了?”星官詫異。
顧晚不答。
星官不敢再問,連忙應下,帶著兩個人匆匆朝這邊走來,與雷蕾擦肩而過。
雷蕾急忙垂首。
顧晚卻還是留意到了:“葉統領?”
雷蕾暗暗叫苦,學著葉顏恭敬的樣子:“星主。”
顧晚皺眉:“你出來做什麼?”
總不能說是出來看熱鬧,雷蕾急中生智:“屬下有要事須面稟尊主。”
顧晚看著她不語。
感受到陰鷙的目光在身上久久停留,似在審視,正如一柄利刃架在脖子上,雷蕾一動不敢動,也不敢作聲,連呼吸都快停止了。
“尊主在左面,”顧晚終於開口,看看旁邊兩條小徑,“右邊樹林裡是傳奇谷的人,記得從左邊過去。”
雷蕾忙道:“多謝星主指點。”
顧晚點點頭便走了。
見他走遠,雷蕾抬頭大大松了口氣,發現手心全是冷汗,慶幸之余不由沾沾自喜——他奶奶的往常看電視劇,大俠們白天集體坐一塊兒聊天,晚上要辦壞事,換身衣裳蒙塊面紗,別人就都不認識了,這不,果然是江湖雷人定律。
左邊是上官秋月,雷蕾當然不會笨到自尋死路,她毫不猶豫踏上另一條小徑,轉進右邊樹林.
事實證明,江湖定律只能在電視劇中出現。
小心翼翼接近樹林邊緣,看到前方十米處的上官秋月,雷蕾差點沒罵出聲,媽的顧晚,沒看出來你這麼陰啊!
就這麼走過去肯定會被上官秋月逮個正著,轉回去是不成了,顧晚是吃素的?估計正在背後等著呢!進退兩難,她只好暫時藏身於一處隱蔽的灌木叢後,思考脫身辦法。
既是拜山,傳奇谷來的人並不多,只有十數名紅衣護衛,對面十丈外的大石上站著一人,身材高大,銀灰色與黑色相間的衣袍,正是谷主傅樓。
上官秋月立於林邊,一襲白衣賞心悅目。
“千月洞與貴谷淵源不淺,本座無意作對,何況她並非貴谷中人。”
“你殺了我們的人。”
“當時尊夫人有意攔阻,本座不得已只好得罪,還望尊駕多多包涵。”
“傅某此來,是請上官洞主行個方便。”
“尊駕何必為難本座,”上官秋月真的面露難色,“想來尊駕也知道,此女與蕭白他們關系不淺,留著大有用處。”
傅樓冷冷道:“你以為她值得一部鳳鳴刀心法?”
聞言,灌木叢後的雷蕾茅塞頓開,人家擔心的是大事呢,知道上官秋月劫持自己的真正目的是想取得鳳鳴刀心法收服傳奇谷,所以才會趕來阻止,哪裡只是為了報恩!明白之後她不由懊喪萬分,還以為這場糾紛老娘多少算個主角,搞了半天也就是個跑龍套的。
上官秋月笑道:“若真如此,尊駕想必早已下手了。”
傅樓道:“既然留著也是廢物,上官洞主何不賣個薄面。”
什麼叫廢物?雷蕾聽得直噎,去你奶奶的,就算是為了襯托你的英明,也不用這麼貶低老娘吧!
上官秋月似與她心有靈犀,也表示反對:“這倒未必,本座若是放低條件,或許她還有些用。”
雷蕾苦惱,這話沒錯,可聽著怎麼就不對勁呢。
“上官洞主不願賣這個人情?”
“尊駕親自上門要人,本座無論如何也該給這個面子。”
傅樓沒有道謝。
變態哥哥真的肯放了咱?雷蕾正在歡喜,緊接著就被一只手拎出了灌木叢。
下卷 6.小花小白重逢
上官秋月似對她私自跑出來的事毫無意外,帶著她回到原地,甚至看都不看一眼:“既是尊夫人的朋友,理當送還,但要本座白白放了她……”
傅樓明白他的意思:“條件?”
上官秋月道:“久聞傳奇谷武功自成一脈,傅谷主更是舉世罕見的高手,本座有心請教,卻苦無機會,何不今日就此切磋一番?”
要打?雷蕾心中沒來由一緊。
己方人少,眾紅衣護衛也阻攔:“谷主……”
上官秋月看出眾人顧慮:“不過是切磋,諸位何必擔心。”
傅樓抬手制止眾人:“久仰上官洞主大名,既是比試,可有賭注?”
上官秋月搖頭:“切磋而已,說比試未免傷了千月洞與貴谷的交誼,不論勝負,本座今日都放人便是。”
“如此甚好。”傅樓言畢,手中已多了對銀環,大若人頭,上有暗齒。
上官秋月丟開雷蕾,贊歎:“聽說這日月環亦是世間難得的好兵器。”
話音剛落人便飛身而起,靜靜的不帶一絲聲音,速度慢得不可思議,潔白的衣袂被風牽直,如仙鶴般的優雅,又似一片輕悄的行雲,從頭頂高高劃過,向對面飄去。
雷蕾正看得入迷,忽覺眼睛一花,上官秋月竟已蹤影全無。
愣了愣,她急忙轉臉朝對面大石上看去。
傅樓也不見了.
風聲驟起,空地上根本看不清人影,但見銀光閃閃,多情練翻卷,日月環飛動,周圍塵土激蕩,兩件兵器每每相撞,便發出刺耳的金鐵交擊的聲音,這一場比試人人都看得心驚,幾乎屏住了呼吸。
漸漸地,人影清晰起來,卻是上官秋月想辦法在拉開二人的距離,雷蕾明白其中緣故,多情練收縮自如,比之日月環,更長於遠攻。
傅樓哪容他脫身,果然又欺上前去。
既然勝負都會放了自己,雷蕾也不著急離開了,暗暗琢磨,怎麼也想不通,上官秋月絕不會殺傅樓,傅樓顯然也明白這一點,所以這場比試照理說是不會有任何意外的,但她心裡總覺得很不安,忍不住擔憂——變態哥哥素日有個詭計多端的名聲,鬼才相信他會這麼輕易放了自己!這種人怎麼可能喜歡比武玩?
正思索間,忽聽周圍迸發出無數驚呼聲,她急忙抬眼望去。
所有招式都消失了,多情練緊緊纏住傅樓右手上的那只日月環,二人誰也不肯先撤,竟變成了比拼內力。
兩道強盛內力的較量下,兩件兵器都“喀嚓”作響。
同是絕世神兵,傷了哪一件都可惜得很!約莫一盞茶的工夫,旁邊所有人都看得心驚膽戰,而且越來越驚訝。
照理說,上官秋月年紀比傅樓輕,內力上應該吃虧才對,然而此時他卻不見絲毫異常,反倒是傅樓的面色逐漸沉重起來。
終於,傅樓輕喝一聲,一道銀光直取上官秋月。
日月環有兩只。
風聲隱隱,上官秋月不敢硬接,閃身避過。就在他內力松懈的一剎那,傅樓終於得以脫身,一個翻身躍起,迅速將擲出的那只環接在手中。
傳奇谷眾人都松了口氣。
傅樓看著上官秋月:“你的內力大異常人。”
上官秋月一笑。
傅樓道:“據我所知,只有一種內力會這樣,這是三陰真氣?”
聽到這名稱,在場除雷蕾以外的其他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三陰真氣乃是當年星月教南星河教主在世時所習的獨門內功,南星河並無傳人,他一死,這門內功便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了,想不到如今竟會從上官秋月手中使出來!
上官秋月不回答,抬手,多情練忽然繃直如利刃,橫掃過來。
傅樓不敢再大意,又待上前。
“夫人!”有人驚叫.
若是別人聽到這話,倒也無妨,傅樓卻不一樣,他大吃一驚,身形微滯,下意識朝右邊望去。其實以他的武功來說,對方若是普通高手,也沒什麼大不了,然而此刻他的對手卻是上官秋月,這一分神已經足夠。
傳奇谷的紅衣護衛們都失色,下意識按劍:“谷主!”
身經百戰,傅樓很快就發現情況危急,急忙閃避,上官秋月似也意識到不對,多情練忽然翻卷折回,饒是二人變招快,傅樓胸前仍是受了重重一擊,倒退兩丈之後,終於張口噴出一股血箭。
“傅樓!”游絲驚呼。
她真來了!雷蕾暗叫糟糕。
上官秋月收起多情練,微有歉意:“得罪。”
傅樓站定,卻並不在意自身傷勢,眼睛只看著游絲,冷冷道:“你敢劫持她?”
上官秋月解釋:“不敢,前日路過宮山,順道拜訪尊夫人,因尊夫人急著要來看一位舊友,本座便將她接來作客幾日,如今尊駕來了,所以才叫人請她出來相見。”又笑道:“千月洞並不敢怠慢夫人。”
說話間,游絲已經跑了過去。
見妻子安然回到身邊,傅樓臉色稍和。
游絲驚恐:“你受傷了,覺得怎麼樣?”
不待傅樓回答,上官秋月已先道:“傅谷主不過是受了點輕傷,略作調息便好,夫人放心。”又看傳奇谷其他人:“千月洞一心與貴谷交好,方才實在是無意失手,還望諸位恕罪。”
眾紅衣護衛都看傅樓。
傅樓冷哼:“不妨,上官洞主身手高明,容來日再領教。”
既然谷主能支撐,就說明傷勢不算太重,習武之人誰沒受過傷,何況對方是堂堂千月洞洞主,話說得毫無破綻,也沒有理由過分責怪,只要能安然下山便好,眾護衛都放了心,紛紛松開按劍的手。
傅樓臉色不太好:“告辭。”
上官秋月正待說話,忽見一名星僕從遠處掠來,在他跟前停住,恭敬地:“稟尊主,方才接到信,何太平與蕭白他們已經上山來了!”
上官秋月點頭示意他退下,看傅樓:“尊駕受了傷,是不是……”
“不必。”傅樓也發現其中有些不對勁,想著自己的人就在山下等著,於是朝那些紅衣護衛們揮了揮手,轉身帶著妻子便走。
雷蕾忙要跟上,冷不防又被人拉回懷中。
上官秋月微笑,語氣卻有些不善:“小春花這麼想走?”
當眾被變態哥哥輕薄,雷蕾掙扎:“傅谷主!”
聽到叫聲,傅樓轉身。
游絲這才注意到她,喜悅:“你果真在這裡!我昨日剛到的,正要尋你說話呢!”
你竟然相信這變態,跟著他跑來看我?雷蕾這才明白上官秋月前幾天做什麼去了,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同時隱約覺得不妙,有這位夫人在,傅樓的處境就危險許多。不過現在她一心離開千月洞,也沒工夫去深究,大叫:“上官秋月要食言!”
“便是看傅谷主情面,我說話也當算數,”上官秋月依依不捨放開她,“去吧,別忘了重要事,哥哥很快就接你回來。”
回來個屁!雷蕾拔腿就跑.
離開上官秋月,雷蕾腳步也輕快了,跟著傳奇谷一行人匆匆往山下走,不到五分鍾,就見前面有條岔路,通往星月峰南面。
傅樓停住腳步,看雷蕾:“你,在這裡等。”
看樣子他們是要取道南面小路,避開何太平與小白,雷蕾明白他的意思,忙道:“謝謝你。”
傅樓冷冷道:“便是我不來,上官秋月也不會拿到鳳鳴刀心法,你救過她,我便救你一次。”
雷蕾點頭:“我知道,你的傷要不要緊?”
傅樓微嗤,揮手:“走。”
游絲擔心丈夫傷勢,匆匆與她道別便走了。
雷蕾快步順著大路往山下走,不到小半個時辰,迎面便撞見一群人,當先那人三十來歲,錦繡衣袍,神情溫和淡定,旁邊另一名青年則顯得樸素許多,普通的藍白二色衣袍,左手執刀,俊朗不凡,正是何太平與蕭白.
面紗早就在奔走的過程中丟掉,何太平等人也認出了她,一時都愣在那裡。
公子面露喜色,上前拉住她的手臂,不可置信:“小蕾?”
不知怎的,剛剛到嘴邊的那聲“小白”忽然又被吞了回去,雷蕾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沉默。
好半天,公子才又開口:“你怎麼樣?”
雷蕾搖頭表示沒事,眼睛只看著何太平。
何太平面不改色,微笑:“回來了?”
雷蕾點頭:“回來了。”
何太平也不多問,轉身跟眾人解釋,吩咐收兵下山,不用再與千月洞談任何條件,看得出來他心情很好。
白道與千月洞可沒有多深的交情,這回一共來了上百人,全是各派的頂尖高手,甚至還有三個門派的掌門,都是借前日銷毀長生果的機會調來的,方才隊伍忽然停下,眾人本在奇怪,如今看清二人情形,也漸漸猜著了幾分,待何太平介紹後,更是松了口氣——既然人質已經回來,也就沒必要再上山與千月洞交鋒了。
氣氛陡然變得輕松愉快,不似先前緊張,更有人開始打量雷蕾,禮節性稱贊:“原來這就是花姑娘,果然標致,蕭公子好福氣!”
意識到失態,公子臉一紅,放開雷蕾。
雷蕾差點吐血,小白於不少門派有恩,估計是為了救人才公開自己的身份,蕭夫人被劫持,就可以名正言順調兵,可是,這不意味著老娘今後都要當花姑娘了?
“什麼姑娘,是蕭夫人。”有人糾正。
“不是還沒洞房麼?”
江湖中人通常不拘小節,更有許多直腸子,方才說話的就是個矮矮胖胖扛大刀的光頭,出了名的有什麼說什麼,眾人免不了哄笑一通。
有人問:“想那千月洞凶險萬分,花姑娘是如何逃出來的?”
雷蕾正要回答,何太平截口道:“此地不宜久留,回去再說。”
眾人紛紛點頭:“說的是,回去再問也不遲。”
隊伍漸漸開始移動,眾人掉頭說說笑笑往山下走,雷蕾有意落在後面,公子也不約而同放慢腳步,跟在她身邊。
雷蕾恢復本性,拉著他說笑,時而又指引他看風景,很愉快的樣子。
公子終於忍不住,低聲問:“上官秋月放你回來的?”
方才何太平遞眼色,雷蕾就已經留意到了,此刻見他問,立即眨眼道:“他說我不值得一本心法,就做個順水人情把我送給別人了。”
公子愣了愣,停住腳步:“小蕾……”
“你不用內疚,我沒怪你,”雷蕾打斷他,笑了笑,語氣不甚在意,“鳳鳴刀心法關系到整個江湖,這麼重要的東西,若是我,也不會答應用它來換你的。”
公子臉色微白,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沉默。
雷蕾放開他,自顧自加快腳步,很快就追上前面的何太平。
何太平抬眉:“怎的走這麼快,反倒把蕭兄弟丟下了?”
此人平時總是一副聖父的樣子,頂多遇上正事擺擺威風,難得開玩笑,不過對於一個曾經想殺自己的人,雷蕾是喜歡不起來的,當然,她也不好表現得太明顯,於是特意回了個笑臉:“我要來找你,他吃醋了,所以故意落在後頭。”停了停又道:“放心,有那把砍柴刀在,誰還敢打他的主意不成?”
何太平笑起來:“這也怪不得他吃醋,自接到你被上官秋月劫走的消息,蕭兄弟茶飯不思,擔心得很。”
雷蕾順口:“哦?”
何太平道:“正好應了那句‘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你也學風流才子搞盜版了?雷蕾懶洋洋拍手:“何大盟主好詩好詩!”
何太平道:“是秦兄弟作的。”
早該想到是專業盜版,雷蕾也不在意馬屁拍錯,自嘲:“原來我這麼重要。”
何太平收了笑意,淡淡道:“自然,若非我拿蕭老莊主的話教訓他,鳳鳴刀心法早就落入上官秋月手上了。”
雷蕾愣了下,口裡下意識道:“什麼?”
何太平道:“前日上官秋月送來封信,要我們拿鳳鳴刀心法換人。”
雷蕾站住:“他……答應了?”
何太平停住腳步,看著她:“他縱然有意答應,別人也不會答應,包括我。”
所以你才會暗中派羚羊殺我!雷蕾不想也不敢跟這位盟主作對,於是忍著沒將這句話當面說出來,裝作不知情,她方才所氣的,也只是以為公子多少知道些,如今聽何太平一說,公子根本就對此事毫不知情。
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雷蕾後悔不及,忍不住回頭望望,卻又拉不下臉當著何太平去道歉。
何太平道:“鳳鳴刀心法本就不能算是他一個人的。”
因為他根本不算是蕭家的人,從出生那一刻起,他就注定是為江湖正義為鳳鳴刀存在。雷蕾沉默片刻,道:“我現在覺得,你說的也有些道理。”
何太平示意她往下說。
雷蕾自嘲:“我這麼自私,沒事還愛吃醋,做事也不會為他多考慮,或許還是風姑娘更適合他。”
何太平點頭:“你早該明白這道理。”
雷蕾輕哼一聲:“你可以讓他也明白。”
何太平道:“我倒是提醒過,但蕭兄弟執迷不悟,你可以再勸勸。”
明知道他在開玩笑,雷蕾還是沒好氣:“何盟主都勸不動,我哪有那能耐。”要我勸自己老公找別的女人,我腦子有病?
何太平笑問:“你怎麼出來的?”
雷蕾也不隱瞞,將事情經過大致說了一遍。
聽到是傅樓救的人,何太平沒有意外:“你救過傅夫人,他便也救你一命,可見此人還是有恩必報,不算太壞。”
雷蕾道:“既然不算太壞,你們還要鏟除他們?”
何太平道:“蕭兄弟如何回答你的?”
對著這只狐狸,雷蕾哪裡敢說真話,何況她也不想給公子帶去麻煩:“我問他做什麼。”
何太平道:“便是問了也無妨,江湖本就是如此,何況傅樓當年犯下弒師大罪,這些年又殺了白道不知多少弟子,與幾十個門派都有仇。”
雷蕾道:“就算他們不是魔教,你也不會放過他們。”
何太平看她一眼:“倘若他們改邪歸正,自行謝罪,我自然不會動他們。”
什麼叫“自行謝罪”?這話說得頗為圓滑,雷蕾不敢再爭辯。
氣氛逐漸冷卻……
前方隊伍忽然一陣騷亂,緊接著有人掠上前來。
那人氣喘吁吁,作禮:“何盟主!”
何太平止步,目光微斂。
那人滿臉興奮:“方才簡掌門他們得到消息,說傅樓也帶人上山來了!”
聽到“傅樓”二字,人群立刻沸騰了。
“好好!家兄這段仇總算能報了!”
“今日便是這魔頭的死期!”
“何盟主!”
“……”
何太平怒道:“放肆,簡掌門他們不是已經回去了麼!”
明擺著除去魔頭的大好機會,那人只道是喜事,卻不明白他為何發怒,忙解釋:“原本長生果銷毀,各派掌門都要回去,但海沙、昆侖、峨眉等二十幾個門派在半路上都接到了消息,簡掌門他們本就與傅樓有仇,因此急急趕過來,方才已將山下等著與傅樓會合的那些魔教之徒全部剿滅。”
何太平道:“他們呢?”
那人道:“從南面上山了,秦公子原是阻攔,要待你老人家回去了再決定,可簡掌門他們報仇心切,因此秦公子只好叫我趕來報信。”見何太平神色不對,又笑道:“何盟主放心,傅樓這次帶的人不多,簡掌門他們該不會有事。”
何太平看雷蕾。
雷蕾喃喃道:“他們從南面下山,傅樓受了傷,傅夫人也在。”
何太平面色難看至極,揮手說了聲“走”,率先朝南面掠去,群雄見狀大喜,數道人影跟著掠起。
說話之際公子已經快步趕上來,雷蕾急著往他身上跳:“小白,快,跟過去!”.
不知何時天色已經轉陰,南邊山坳,廝殺聲震天,夾雜著興奮的呼喝聲,地上橫七豎八躺著不下三十具屍體,白道固然損失慘重,但傳奇谷代價也不小,十多個頂尖紅衣護衛如今只剩了四個,而對手卻還有兩三百人。
銀黑二色的衣袍已是血跡斑斑,顯然受傷不輕,那半張俊臉上仍是沒有表情,雙目紅赤,其中寒光閃爍。
重重包圍中,他守著身後一個死角,無人能攻得進去,卻也絕對不可能突圍,只能對付一批接一批沖上來的人,直到最後精疲力竭而死。
不用看,雷蕾也知道那角落裡是什麼人。
出乎意料,游絲既沒哭喊也沒暈倒,她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看著面前的丈夫,眼睛微微泛紅,幾次動了動唇,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一名黑瘦老者仗劍大喝:“傅樓,你作惡多端,合該命喪此地,還不快快受死!”
話音剛落,驚呼聲驟起。
一名海沙派弟子的腦袋被日月環生生削開,腦漿四灑。
傅樓冷笑:“要送死的,盡管上來!”
下卷 7.莫道兒女情長
見到這般慘象,眾人更加憤怒,全力圍攻,方才趕到的人裡也有不少與傅樓有仇的,都不待何太平吩咐,紛紛狂叫著撲上去。
“傅樓,你也有今日!”
“殺!”
雷蕾急忙望何太平。
何太平沒有動,也沒有出言阻止,面色沉沉。
日月環光華閃爍,眨眼又是幾顆人頭落地,與此同時,四名紅衣護衛也倒下了兩名,眼見勝利在望,眾人攻勢更緊。
雷蕾忍不住:“何盟主……”
何太平不語。
公子低聲:“他已是強弩之末,即便是今日走脫,也未必能活著回傳奇谷。”
如同墜入冰窖,雷蕾只感覺全身每個毛孔都有冷意鑽進,事情已無轉機,傅樓必死無疑,這個時候何太平當然不會再加阻止,傅樓與這麼多人有仇,作為盟主,他只能順其自然平息民憤。
那邊傅樓力戰之下,受傷不輕,瞅個空隙以日月環撐地,略作喘息。
一名紅衣護衛上前為他擋開一劍:“谷主!”
傅樓搖頭推開他,忽然回身退後,擊落游絲掌中的短劍,怒道:“做什麼!”
游絲終於落淚:“求求你快走!”
身後不知多少刀劍襲來,傅樓舉起日月環架開,卻終是內勁不足,腳下一個踉蹌,帶著游絲後退幾步,張嘴剛說了個“胡”字,就忍不住噴出一口鮮血,想是舊傷發作。
眾人見狀大喜:“怪道這魔頭不似往常,原來是受了傷!”
這邊雷蕾忍不住拉公子:“小白,救救他……”
公子皺眉:“他殺過這麼多人,難道不該死麼?”
雷蕾哀求:“可是他救過我。”
公子沉默。
雷蕾沒有辦法,索性將心一橫,大吼:“住手!”
呼聲不大,卻也不小,聽見的人紛紛轉頭,這才發現何太平與公子已經趕到,於是收斂許多,手底攻勢也緩了下來。
看見雷蕾,傅樓似也松了口氣,趁這空擋不知對旁邊兩名紅衣護衛低聲說了句什麼話,然後丟開日月環,雙掌猛地拍出,將兩名護衛打得直飛出去。
“別讓他們跑了!”有人大喝。
數道人影追去。
兩名護衛只來得及叫了聲“谷主”,便奮力逃走。
發現公子握刀的手收緊,雷蕾急忙拉住他,乞求:“小白,不要!”
公子別過臉。
傅樓說了什麼,別人或許不知道,雷蕾方才卻清楚地看到了他的嘴型,他只說了四個字——“投千月洞”。
事到如今,他應該明白這都是上官秋月的計策,然而,他還是寧可讓部下投千月洞,遂了上官秋月的心,也不願向白道妥協.
這兩掌幾乎用盡全力,傅樓支撐不住,單膝跪地,游絲忙過去攙扶,卻被他眼明手快推開。
一劍穿胸。
“看你還有……”狂笑聲變作慘叫,那人直直飛出去,落到地上滾了幾滾就斷了氣。
“住手!”雷蕾驚叫著想要跑過去,誰知兩條腿卻驟然僵直,再不聽使喚了,她迅速轉臉怒視公子,“你做什麼!”
公子移開目光:“放走他的部下,你已經報過恩,不要再摻合進去了。”
知道他是好意,雷蕾咬牙:“快解穴!”
公子低聲:“小蕾,他們會對你……”
沒有武功,就算過去也沒用,頂多就是留下個是非不分善惡不明的不良印象,更壞的情況,還會頂個與魔頭往來的罪名.
方才那一掌雖將對方擊斃,胸前的劍卻也隨之被帶出,一時鮮血狂湧,傅樓斜斜倚著巖石倒下,一只手按住胸口,眼睛卻仍是冷冷看著眾人。眾人不敢再上前,顯然他們已經看出方才那一劍足以致命,反正這魔頭快死了,沒必要增加無謂的傷亡。
游絲胡亂跪下,抱住他,嘶聲:“他沒有錯!錯的是我!你們為何不先殺我!為何不先殺我!”
“想死還不容易!當年袁大俠被害,只怕你這□也有份,天理昭昭,你們……”先前那黑瘦老者冷笑。
傅樓倏地抬眸看他。
大約是被此人眼中的狠厲之色嚇到,老者不禁倒退兩步,住了口。
游絲拿袖子擦丈夫的臉,落淚:“你這是何苦?”
傅樓冷冷瞪了老者許久,才移開目光,卻沒有看妻子,反而轉向了重重包圍圈之外的雷蕾,定定地望著她。
雷蕾不能舉步,惟有哽咽,點頭不止。
傅樓這才轉回臉看妻子,輕輕說了兩句話。
游絲靜靜看著他片刻,點頭。
似放下一件心事,傅樓松了口氣,半張俊臉剎那間光彩照人,他竟然還彎了彎嘴唇,緩緩抬起右手似要去撫摩妻子的臉。
手舉到半空,忽然脫力般垂下。
雷蕾終於忍不住簌簌落淚。
一個殺人如麻的魔頭本該是殘忍無情的,沒有弱點才會變得更強,活得更久,正如上官秋月。能夠坐上傳奇谷谷主的位置,同樣不簡單,明知道妻子是自己最大的弱點,卻仍是對她百般遷就不離不棄,到此刻也不曾後悔,這樣一個人,究竟是聰明還是笨?.
沒有想象中那麼激動,游絲輕輕放下丈夫,讓他平躺於地,替他理了理頭發與衣裳,再費力地將旁邊那對日月環搬到他身旁,日月環十分沉重,累得她氣喘吁吁。
或許是因為這對所謂的“奸夫□”的表現太過出人意料,眾人先前都看得發愣,直到此刻才回神,爆發出一陣歡呼聲。
“這魔頭死了!”
“死了!”
“今日必將他碎屍萬段!”
“……”
雷蕾聽著不像,出言諷刺:“你們不是自詡白道麼,人都死了,連屍體也不放過?”
眾人這才留意到她。
先前那黑瘦老者不悅:“你這丫頭不明事理,傅樓這些年作惡多端,殺了我們多少人,便是碎屍萬段也難解恨!”
“婦人之仁!”
“……”
有人知道她身份的,不免客氣許多,勸告:“姑娘心腸好,但這魔頭殺人如麻,縱如此,也不為過!”
雷蕾冷笑:“若不是因為傅夫人,他早就走了,真以為是你們殺了他?”
片刻的沉寂。
“奸夫□,死不足惜!”
“當年傅樓犯下弒師大罪,這□不為丈夫復仇就罷了,反倒與仇人鬼混,活該千刀萬剮!”
“……”
“該死的不是他,是袁志海!”一個細細的聲音打斷眾人,卻是游絲。
眾人不免愣住。
游絲不慌不忙理了理頭發,緩緩站起身,重復:“該死的,是袁志海。”
“這□死到臨頭,還不思悔改!”
“何不殺了她替袁大俠報仇!”
面對眾人的叫罵,游絲既沒激動也沒有反駁,她只是微微垂了眼簾,伸手拉開胸前的衣帶,厚重的大氅立時從身上滑下。
紅袖捋起,雙臂頓現。
眾人紛紛露出厭惡之色,剛要出言斥責,緊接著又全部愣住。
兩臂骨瘦如柴,竟無幾塊完好的肌膚,上面遍布著疤痕,一道道,一團團,形狀各異,顏色深淺不一,雖已年代久遠,仍是清晰可見。
游絲平舉雙手,淡淡道:“身上也有,你們可還要看?”
眾人錯愕。
“這就是那個正人君子袁志海作的事!”游絲垂下雙手,“他要續弦,逼我嫁給他,還誣陷傅樓,烙了他的臉,要將他驅逐下山,我怕傅樓有事,只好答應。”停了片刻,她才又低聲:“可袁志海他還不肯滿足,總疑我與傅樓有私,百般折磨我,逼我喝藥,連他自己的三個孩子都被打下了……”
黑瘦老者厲聲打斷她:“胡說,袁大俠素來名聲極好,怎會做出這等事!”
有人附和:“這□說的話也能信!”
游絲不分辨,看著何太平:“是真是假,何盟主當年也曾上衡山拜訪過他,與賤妾有過一面之緣,何不作個證見?”
眾人都看過來。
何太平默然半晌,歎了口氣:“十年前,何某確實隨先父拜訪過袁掌門,但總是夫人的家事,何某當時不在其位,便是身為盟主,恐也難以插手。”
家庭暴力,不能懷孕應該就是後遺症,雷蕾終於知道傅樓為什麼會這麼遷就妻子了,反出師門投身傳奇谷,一步步走到現在,最終坐上谷主位置,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游絲,若沒有游絲,也就沒有如今的他.
想不到盟主肯當面作證,包括那名黑瘦老者在內的所有人都啞口無言,在場一些女人已經忍不住面露同情之色,歎息。
游絲微欠身:“多謝。”
何太平搖頭:“不過據實而言,正道行事本就光明磊落,自不會屈了夫人。”
眾人皆歎服。
雷蕾冷笑,若衡山派沒有沒落,他會不會承認還是一回事,這不就急著撇清關系了?
有人忽然問:“既如此,你們當初為何不早說?”
這次不等游絲回答,雷蕾搶先諷刺道:“說了你們會相信?姓袁的名聲那麼好,何盟主親眼見過的都袖手旁觀,你們誰會為了一個女人跟姓袁的翻臉?”
那人強辯:“既嫁給了袁大俠,就該恪守本分,她卻還與傅樓藕斷絲連……”
雷蕾怒道:“她根本不是自願的,是那老東西逼她!若不是傅樓,她早就被姓袁的折磨死了,這就是你們講的公道?”
那人愣了下:“紅顏禍水!若不是她,傅樓也不會落到這步田地,她與袁志海究竟如何,那是他們的家事,傅樓殺了我們的人是真!”
眾人贊同。
雷蕾再也顧不得別的,忍不住罵:“像你們這種人,眼睜睜看著她被姓袁的虐待,卻不肯伸援手,還講什麼公道,殺一個少……”還沒說完,她就再也發不出半點聲音了。
公子臉色也有點發白,艱難地:“小蕾,別說了。”
“這□一心向著傅樓,如今我們既殺了傅樓,留著她必成禍患!”
“說的是!”
“……”
“他對不住你們,卻對得住我,要碎屍萬段,就連我一起。”游絲反倒顯得很平靜,轉身跪下,伏在丈夫身上,將他緊緊抱住。
雷蕾恐懼,望著公子。
公子似要移開目光。
雷蕾不能言語,急忙比口型:“救她,求你。”
公子略作遲疑,上前一步:“趕盡殺絕非正道所為,她不過是個弱女子,並未做過什麼惡事,受人虐待一心求生,也是人之常情,倘若肯改過自新,未嘗不是好事。”
見他開口,眾人都靜下來。
先前那人忙勸道:“斬草當除根,這女人跟著傅樓多年,不知學了多少詭計,蕭公子三思。”
公子道:“若諸位不放心,我便將她關入百勝山莊地牢。”
眾人互視,議論。
那人道:“這恐怕……”
“蕭莊主所言極是,”何太平打斷他,柔和的聲音裡隱隱自有一種威嚴,“傅樓已死,料她也成不了什麼氣候,魔教手段殘忍,諸位都是名門正派,休要叫人說我們也欺凌婦孺。”
盟主表態,眾人皆點頭稱是。
何太平緩步走到游絲旁邊,矮身,欲攙扶她:“傅夫人……”剛說出這三個字,他整個人都定在那裡。
半晌。
臉色微變,他伸手搭上游絲的手臂,微一用力,將她從傅樓身上拉開。
游絲順勢朝旁邊倒下,先前被傅樓打掉的那柄短劍不知何時已釘在了胸口,血跡沁出,與傅樓身上的混在了一起。
公子也大驚,拍開雷蕾的穴:“小蕾。”
腳下仿佛生了根,雷蕾定定地站在原地,驚恐地望著地上死去的二人,傅樓方才救過她,她卻連他最後的囑托都沒有辦到!
神色平靜安祥,美麗而略顯單純的臉,正如初見時那般。
眾人都愣。
眼前發黑,雷蕾軟軟癱倒。
下卷 8.風雨前的寧靜
顧晚走上月華台的時候,上官秋月正在拿一個白道的奸細做試驗,“材料”被點穴作了簡易固定,研究片刻,他拎起那人的左手,“喀嚓”一聲,指骨被捏斷。
顧晚恍若不見:“傅樓分明已受了傷,正是除去他的大好機會,尊主就這麼放他們走?”
上官秋月百忙中抽空看他一眼:“你以為他還能活?”
顧晚莫名。
一名星僕匆匆跑上台:“不出尊主所料,那些人果然來了。”
上官秋月“啊”了聲,丟開“材料”,愜意的笑容溫暖又迷人,帶點俏皮與幸災樂禍,如同小孩子捉弄人得逞一般:“何太平肯定氣得不得了。”
顧晚問:“誰來了?”
星僕道:“白道二十幾個門派,與傅樓他們打起來了。”
顧晚大悟,喜:“尊主此計果然高妙!”
上官秋月道:“一個人有了弱點,要對付他就容易得很,殺傅樓不難,只是他在傳奇谷威望還算高,有大批死忠他的部下,倘若他死在白道手上,傳奇谷那些人報仇心切,必會歸順於我。”他轉臉望星月峰,略帶感慨:“說來也該感謝我的小春花。”
顧晚道:“尊主說的是。”
上官秋月心情很好,不打算繼續做試驗了:“葉顏呢?”
顧晚忙道:“在下面候著。”
上官秋月轉身,翩翩然往台下走。
顧晚指著“材料”:“尊主,這……”
上官秋月想起來,回眸一笑,瀟灑地揮揮手:“丟了。”
顧晚應下,跟著就走。
星僕也要跟著走,走了兩步又覺得不對,忙問:“星主,這人……”
顧晚頓了頓腳步:“沒聽到?尊主說不用了,丟了。”
星僕愣了片刻才明白過來,眼見那“材料”兩眼還在骨碌碌轉,盡顯痛苦之色,他不免頭疼,這種“材料”該用什麼方式丟?.
山上短短兩個多月,山下已是六月天氣,夏夜習習涼風仍不能驅散暑熱,許多人都走出臥室,在院子裡搖著小扇子乘涼。
雷蕾卻感到心裡仿佛結了塊冰,冷得不得了,她站在燈的陰影裡發抖。
一切都是上官秋月算計好的,他最初把她留在小白身邊,的確是為鳳鳴刀心法,但那次她被傅樓劫入傳奇谷,他就有意讓她接近游絲,後來得知她救過游絲,干脆改變方案,當著游絲的面劫持她,恩人被劫持,游絲必會求傅樓來救,而他,一邊送信給傅樓的仇家,一邊“失手”重傷傅樓!
取心法完全只是個幌子,他不用心法也能收服傳奇谷,更重要的是,可以借白道的手殺傅樓。
百年前的一個約定究竟有多少效力?取得心法固然能讓傳奇谷臣服,卻不能動傅樓,傅樓在谷中威望不低,若活著,上官秋月就很難完全掌握傳奇谷中重權,只是名義上的統一罷了。所以他的真正目的是要殺傅樓,谷主死在白道手上,傳奇谷內部分裂,他再略加施壓,大部分人必會投奔千月洞,甚至,他可能早就料到傅樓會因為痛恨白道而留下“投千月洞”的遺言。
那對恩愛夫妻真的死了,雷蕾沒有料到,游絲竟會有那麼大的勇氣選擇追隨丈夫,連報恩的機會也沒有留給她。
“還在生氣?”身旁響起何太平的聲音。
雷蕾搖頭:“沒有,謝謝你把他們送回去,也謝謝你為游絲說情。”是真的謝謝。
何太平道:“你不必謝,我已盡力,不過是看傅夫人落到如此地步,心中有愧而已。”
雷蕾嗤道:“你會心中有愧?”
何太平毫不客氣:“除了責怨別人,你還會做什麼,連自救都不行,若非蕭兄弟制住你,你上去除了惹事,還能救下幾個人?”
雷蕾漲紅臉,微怒:“總比有些人眼睜睜看著好。”
“你若是我,會如何處置?饒了他們?”無視她的憤怒,何太平語氣很平靜,“袁志海的確該死,傅夫人沒錯,但你只看到他二人之情,卻忘了,傅樓殺過許多正派弟子也是真,那些人可是無辜的,他們的親人又當如何?身為盟主,不能維護小公道是無奈,倘若因此置大公道也不顧,這江湖又會是什麼模樣?”
雷蕾愣了愣,輕哼:“你就沒殺過人?”
何太平毫不猶豫:“當然殺過,他們殺我們的人,我們也殺他們的人,江湖本就是如此,互相尋仇更不奇怪,但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不會捨棄任何一個子民,不會隨便動他們,不會對部下施以酷刑,盡量為他們的利益著想,所以江湖永遠是白道的,因為這些百姓跟著我更放心。”
雷蕾不語。
何太平道:“要殺傅樓並不是我,而是上官秋月,傅樓殺人無數,我不願他死,是希望用他牽制千月洞,捨小義取大義,保江湖平衡安定,但他若非死不可,我也不能因為同情便將他作下的惡事一筆勾銷,畢竟殺人償命天經地義,為一個人就隨意殺其他人,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雷蕾忍不住道:“他是被逼的,你當年明明可以救游絲,可你沒有。”
何太平道:“我的權力還沒大到能隨意插手別人家事的地步,丈夫教訓妻子的事在江湖上不少,若情形嚴重以至鬧出人命,我如今或許也會過問,但當年不會,那非但救不了她,反而會葬送自己,想要改變一些東西,就要讓自己變得足夠強大才行。”停了停,他意味深長地:“若不夠強,就不要癡心妄想去做一些力不能及之事,每個人都該看清楚自己的能力。”
這是江湖,沒有完善的法律,某些案例就被劃分為家事,雷蕾理解他的選擇,卻還是對此人很反感,沖口而出:“羚羊死了。”
何太平聞言轉臉看她,似笑非笑:“是。”
此人的反應太出乎意料,雷蕾只當他在裝傻,不做聲,對於一個曾經想拿自己作犧牲的人,不論誰都喜歡不起來的。
“匹夫之勇,不自量力。”丟下這句話,何太平施施然離開。
雷蕾心情原本就不好,乍聽到這種諷刺,頓時氣恨難平,狠狠朝他去的方向擲了一把樹葉。
“小蕾。”公子在身後輕聲喚她。
先前因羚羊的事冤枉了他,雷蕾多少有些內疚,轉身不語。
公子走到她身旁:“你……別難過。”
淚意又湧上來,雷蕾別過臉:“我只是不喜歡看見這樣的事,傅樓也是被逼的,就算他真的罪有應得,游絲也不該死,他們還想殺她,這算什麼公道!”
公子沉默許久,道:“你可是生我的氣?”
雷蕾吸了下鼻子,搖頭,淡淡道:“你也管不了,何況你已經盡力了,還是何太平說得對,是我自己沒用,被抓了都要靠你們來救,竟然還妄想救別人。”
公子微驚,按住她的肩:“小蕾,你……”
雷蕾終於忍不住伏在他懷裡痛哭:“該死的不是他們,那個姓袁的最該死,我連游絲夫人都救不了,小白,我答應過傅谷主……”
“就算你能救下傅夫人,她也未必願意活下去。”
“他們都是被逼的,當年游絲被虐待,沒一個人管,現在那些人卻跳出來說什麼正義!”
公子默然片刻:“那是袁掌門的家事,外人不好插手,何兄他當年縱有心,也……”
雷蕾倏地從他懷中抬頭,退開一步:“你的意思,游絲是該死?那些袖手旁觀的人都是對的?”
公子搖頭:“我不是這意思。”
雷蕾轉身要走。
公子拉住她的手:“小蕾!”
雷蕾掙扎。
“你聽我說,小蕾!”公子微急,溫暖的手將她帶到胸前,一字字道,“那是別人的家事,我不能管,但你放心,我絕不會那樣待你。”
這種話還是頭一次從他嘴裡聽到,雷蕾傻住。
公子反應過來,俊臉忽地紅了.
白道在星月峰下剿滅魔教傳奇谷二百多人,並截殺歸來會合的傅樓夫婦,只得一名護衛僥幸逃回谷中,事發之地在西沙派與千月洞交界之處,上官秋月得知後即刻救援,無奈秦流風帶西沙派人馬鎮守山下,追擊不成,只遣人暗殺昆山派掌門,將首級送去傳奇谷。短短一個月,江湖形勢巨變,傳奇谷內部分裂,傅樓舊部皆遵照遺命投靠千月洞,惟獨另兩派僵持不肯,自立門戶。應傅樓舊部之請,上官秋月令顧晚率人上宮山問罪,兩派大敗,兩名總壇主都在傅樓夫婦靈前自盡謝罪,宮山被納入千月洞地盤。
聞知此事,何太平沒有太大意外,只獨自在客棧房間裡靜坐了兩日,第三日清早出門時神色平靜,一連發出十幾道召令,其中第一道便是調了鄰近五個門派過來與西沙派共同鎮守星月峰邊界,又讓趙管家等人與秦府兩名忠實部下暫且留在這裡相助;另外,他特意嘉賞了一直駐守宮山、這次趁亂收復不少地盤的東山派,同時將東山派人馬作了重新調配,並增派了南海派的人馬過去。
江湖風起雲湧,街巷茶樓議論紛紛,轉眼已是流火七月。才下過兩場雨,風中透著些許涼意,夏日的炎熱氣息全然不見,幾輛馬車不急不緩行馳在大道上,另外還有十幾名高手騎著駿馬緊隨其後。
雷蕾默默坐在車窗前,心裡想著事情。
這一路上少了趙管家等人,卻又多出幾個人,千月洞一統魔教,之後的長期抗戰必定不輕松,西沙南海兩派的恩怨不能再拖下去,因此何太平特意邀了溫庭與冷聖音同往八仙府,從卜老先生與長生果之事調查起。雷蕾看得明白,如今形勢緊張,溫庭在長生果一事上嫌疑不小,若冷影真是他殺的,眼見眾人全力調查,誰能保證他為了逃脫罪責不會另謀出路?何太平自然不放心讓西沙派獨守邊界,所以才留了一堆人監視,又特地把溫庭帶在身邊。
上官秋月早已料定一切,如今傳奇谷歸順,也就沒必要再取鳳鳴刀心法,所以只叫她偷玄冰石,沒了玄冰石,公子就不能施展鳳鳴刀法,除去他,何太平這邊的實力必會大打折扣。
雷蕾始終對此人設計傅樓夫妻之事耿耿於懷,當然不願意幫他害公子。
可如果不完成任務,身中的百蟲劫還有五個月就要發作,怎麼辦才好?
走一步算一步吧,大不了到時候去給變態當人偶!無奈之下她歎了口氣,忽然想到上官秋月描述的百蟲劫發作時的情形,頓時渾身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別再想了。”手被人拉住。
雷蕾回神,轉臉看他。
眉如長鋒,目似晨星,其中隱約有擔憂之色,公子已經看了她許久,自傅樓夫婦死後,此女就一直悶悶不樂,方才見她發呆,只當是還在傷心,所以出言安慰,卻哪裡知道她的心事。
說不感動是假的,雷蕾不由自主想去那懷裡尋求溫暖,忽然想到上官秋月“不許輕薄”的警告,馬上又直起身坐了回去——在沒騙到解藥之前激怒變態,不是什麼好法子。
公子明顯誤解:“我當時……不能幫你。”
雷蕾搖頭:“我沒怪你。”
公子歎息:“衡山派原本也算名門正派,當年袁掌門在江湖上名聲甚好,我卻想不到,他竟會做出這等事。”
雷蕾看著他:“不是所有魔教的人都該死,白道也不全是好人,魔教也有重情重義的,傅樓是不得已才被逼入魔教,若他沒有殺過那些無辜的人,你還會認為他該死?”
公子默然,微有迷惘之色。
雷蕾轉了話題,惋惜:“聽說下個月蜀老板他們要在晉江城舉辦運動會的,可惜我們這一走,就看不成了。”
公子回神。
雷蕾側身看窗外風景。
“小蕾。”
“啊?”
“……”
見他遲遲不說,雷蕾奇怪:“怎麼了?”
公子略作猶豫,看著她:“上官秋月當初是派你來偷鳳鳴刀心法的。”
雷蕾點頭:“是。”
公子移開目光:“你說的那些話……是真的還是假的?”
雷蕾愣了半天才弄明白話中含義,瞅著他不懷好意地笑:“什麼話?”
公子不語。
“小白小白?”推他。
“……”
俊臉微紅,美色當前,雷蕾忘記警告,忍不住想要撲上去輕薄,可惜就在此時,車窗口卻忽然出現另一張俊美的臉,笑吟吟看著公子:“什麼話?”
公子忙輕咳一聲,鎮定:“不走了?”
秦流風解釋:“明日便到八仙府,何兄打算在這裡住一宿,順道去附近的昆山派探望探望。”
二十幾個門派殺了傅樓,變態哥哥單單宰了昆山派的掌門,分明是在做樣子,雷蕾跟著公子跳下車,挽住秦流風的手臂,低聲:“姓秦的,你知不知道自己臉皮很厚?”
秦流風不答,拍拍旁邊公子的肩:“蕭兄弟,秦某身上現銀不多,附近又沒錢莊,這頓飯你請了如何?”
公子應下。
雷蕾氣得直瞪眼:“你你你……”
秦流風笑道:“臉皮很厚,我知道。”
再看旁邊,冷醉轉臉低笑。
冷美人不會吃醋的?雷蕾無可奈何,放開秦流風,轉而打量四周,發現這裡是個熱鬧的小鎮,於是問:“今晚在哪兒住?”
秦流風指著不遠處:“那不是?”
雷蕾轉眼望去。
一座兩層小樓,三五客人進出,看上去生意還不錯,大門上高高掛著塊黑色牌匾,上書四個金色大字——悅來客棧。
“黑店!”
下卷 9.男子玉面如花
原來八仙府並不是哪個門派的轄地,而是由何太平親自派專員管理的,經秦流風一解釋,雷蕾很容易就弄明白了它的性質,不就是個直轄市麼。
直轄市的客棧也很有特色,全部由“晉江客棧”改為“悅來客棧”,編號管理。
作為所有武俠小說電視劇中出鏡幾率最大的客棧,作為大俠小蝦們投宿的最佳去處,在促進江湖紛爭的過程中,它著實起了不可估量的作用,大到提供白道黑道打群架的道具,小到提供女兒紅熟牛肉和各類江湖小道消息,所以跟著眾人走進客棧的時候,雷蕾心裡非常不安。
熱水熱菜,和氣的小二,所有悅來客棧該有的,這裡一樣都沒落下。
房間照舊例分配,溫香與風彩彩住了一個房間,冷醉不喜歡與人同住,因此與雷蕾各自住了一間。
略作歇息,何太平便帶著秦流風與溫庭去拜訪昆山派了,公子和冷聖音則受命去查看昆山派防守事宜,留下十來個高手守在客棧,雷蕾不敢亂跑,吃過晚飯,早早沐浴完畢就爬上床睡覺。
沒有月亮,樓外燈籠的光線從窗口縫隙裡透進來。
大約是“悅來客棧”四個字引發了心理作用,雷蕾翻來覆去久久難以入睡——作為大小事故頻發之地,今晚會不會也出事兒?
正想著,窗戶忽然“吱呀”兩聲,輕輕搖晃。
起風了?雷蕾飛快跳下床,想要過去將它關嚴實點,誰知剛剛走到窗前,兩扇搖晃的窗戶猛地打開,同時窗外伸進兩只手,以極快的速度點了她的穴,將她拎了出去,這一系列動作完成得干淨又漂亮。
他奶奶的早說了會出事!雷蕾腦子裡第一反映就是這句話,當然此時她已經說不出來,只限於在心裡叫罵。
房門緊閉,毫無動靜,裡面的人卻已經被劫走了,隔壁高手們竟沒一個察覺.
夜風很涼,雷蕾活像個米袋子一樣被人扛在肩膀上,那感覺就像坐過山車,一會兒竄上,一會兒落下,被顛得幾乎要吐出來。
此刻嘴巴雖然派不上用場,但眼睛耳朵還是可以的,借著出鎮時街頭的光線,雷蕾發現,此人個子似乎不大,身材勻稱,普通夜行人打扮,跑起來的速度卻快得不可思議,根本就是一陣風,或者說風也比不上他,因為風過免不了引起各種響動,而他卻是來去無聲,這等輕功,恐怕公子與上官秋月都不能及。
對方是敵是友不能肯定,但半夜三更偷偷摸摸把別人劫出來,多半沒什麼好事了。
好好,先是被變態妖孽抓去喂了百蟲劫,現在毒還沒解,又來這麼個麻煩,不知道會被怎樣折磨呢!雷蕾灰心,有點破罐破摔的味道。
此人扛著她出了鎮,一路朝南狂奔。
大約一盞茶時分,前方忽現燈光。
奔馳的狀態驟然停止,雷蕾那個難受,就像遭遇急剎車,差點沒被丟出去,頓時她兩眼淚汪汪,要死就死個痛快,沒必要這麼折磨我吧!
胃裡翻江倒海。
那人似早已預料到,迅速將她從身上拎開,解了穴。
雷蕾顧不得別的,彎腰大吐特吐。
待她吐完,那人眼明手快又點了她的穴,撈起來往肩上一扛,卻沒有繼續朝前面燈光處走,反倒足尖輕點,帶著她飄上塊大石。
“帶回來了。”男人的聲音,洋洋自得。
果然是個男人,吐過的味道還在嘴裡,雷蕾惡心得不得了,聽到這話立即由憤怒轉為疑惑,難道他劫持自己是受人之托?
“如花?”熟悉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的。
如花!雷蕾來不及吃驚,就被這名字的藝術性給震撼到,雖然不能笑出聲,那臉部肌肉卻已經控制不住,開始和胃一起抽搐,憋得甚是辛苦。
如花笑道:“東西取到了,我沒記錯的話,此刻還不到子時。”
沉默半晌,對方道:“讓你取蕭白隨身的東西,你卻帶回來個人,還不認輸?”
如花聞言,將雷蕾從肩頭放下,一手拎著她的耳朵將她的臉轉了個方向,讓對方查看:“這丫頭可不一般,她姓花,是蕭白的夫人。”
去你媽的!雷蕾直咬牙。
樹林邊掛著兩盞燈籠,燈下站著個人,黑色衣袍,一張刻板的臉襯著昏暗的燈光,越發顯得陰沉沉的,不是星主顧晚是誰!
看到雷蕾,他似吃了一驚,神色總算有了點變化。
雷蕾卻在瞟如花。
如花是真的如花,五官都不難看,尤其是那對細長而漂亮的眼睛,配上略有些尖的下巴,活脫脫一只男版狐狸精。
小狐狸美人兒!雷蕾贊歎。
如花當然不知道她的心思,漂亮的眼睛看著顧晚,得意洋洋:“蕭白隨身除了那把刀,沒什麼好東西可取,不取鳳鳴刀是我的規矩,但我若是只帶件他的衣裳回來交差,也太便宜了些,不免壞了名聲,幸好有這丫頭在,她已經嫁給了蕭白,難道不算是他的東西?”
顧晚回神,恢復平靜:“如此,我卻要驗上一驗。”
如花搖頭:“這丫頭是蕭白的夫人,只是帶來給你瞧瞧,證明我沒有輸,卻不能交給你。”
顧晚道:“這麼遠,我也看不清真假,何不過來說話?”
如花笑道:“我倒是想跟你敘一敘交情,但我實在是怕你那邊埋伏的幾位高人,若過去了,只怕就走不掉,還是這兒安全。”
顧晚也不慚愧:“好耳力。”
如花很滿意:“我這兩條腿和兩只耳朵的確不錯。”
顧晚道:“既不肯過來,我怎知道這是不是真的蕭夫人?”
如花不耐煩:“我說是真,就不會有假,你信也罷,不信也罷,反正東西我是取到了,就沒有輸。”
顧晚道:“但我若不信,你就不能算贏,尊主的追殺令不會廢除。”
如花不在意:“就算我贏了,追殺令一樣不會廢除,上官秋月說的話幾時算過數?信他的人早就死光了,他若真饒了我,我說不定自己就要去找棵樹吊死。”說到這裡,他又歎了口氣:“明明知道這是個卑鄙無恥的小人,我竟然還要跟他打賭,你說我是不是有毛病?”
顧晚道:“尊主說,你太自信了。”
如花笑起來,想了想,連連點頭:“說得對,有道理,幸虧這丫頭沒武功,弄來倒容易,不過今後我的規矩有變,不取鳳鳴刀,不惹上官秋月,另外還要再加一條,不取大活人,若你們再找到我,就賭別的。”
顧晚道:“追殺令沒有廢止。”
如花郁悶:“那我又要逃命了。”
雷蕾尚未反應過來,面前場景已經轉換,兩邊景物不停倒退,猶如快鏡頭播放.
這樣的速度,再厲害的高手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兒,所以一盞茶工夫之後,如花又帶著人溜回了鎮邊。
雷蕾暗忖,看樣子他是跟上官秋月打賭,抓自己過去顯顯本事,並無惡意,而且敢跟上官秋月叫板的人,應該不是尋常小偷。
“我知道你很生氣,讓你罵兩句怎麼樣?”如花的聲音。
身體還是不能動,嘴巴卻能說話了,雷蕾沖口而出:“你剛說誰是東西?”
如花道歉:“是我說錯,你怎會是東西。”
雷蕾噎了好半天:“男不男女不女,才不是東西……哎喲!”話沒說完就被丟到了地上。
細長的眼睛瞇起,一張精致的臉上滿是怒色,如花惡狠狠道:“果然蕭白那根木頭眼光也差,娶了這麼個刁婦,再要胡言亂語,我必定把你舌頭割下來看看!”
見他發火,雷蕾頗覺解氣:“我又沒說你,你急什麼?”
如花冷哼,雙手抱胸,原來他平生最恨人說自己男生女相,想當初金錢幫的楊舵主無意中說了他一句“貌美如女子”,結果他成日去搗亂,硬是鬧得楊舵主全家上下雞犬不寧,金錢幫數十高手都沒抓住他,往往這邊事情剛發生,就不見人影了,惹得楊舵主頭疼萬分親口道歉方才作罷,自此如花美名遠揚,成了江湖上第一號難纏的人物,好在他雖然性行乖僻,卻沒做過什麼大惡事,久而久之,人們知道他這脾氣,也就無人敢再輕易談論他了。
雷蕾雖然不知道這些江湖故事,卻也明白犯了他的忌諱,發笑:“你以為你長得很美?不是我說,小白和秦流風哪個比你差?上官秋月更比你漂亮十倍,從沒見他為這個生氣。”她故意停下來咳嗽一聲,才接著道:“反倒是有些人自以為美,其實長得丑得不得了。”
“上官秋月?”經她提醒,如花仔細一想,笑起來,“被他追殺這麼久,只記得他那些手段,倒忘了他確實比我生得好看。”
原是有意氣他,哪知收到反效果,雷蕾無語。
求得心理平衡,如花也不計較被說“丑”,笑道:“誰叫江湖上把他傳成個丑八怪,所以別人才只說我,不說他。”
雷蕾道:“你怕他?”
如花斂了笑,瞟她一眼:“誰怕他?”
雷蕾笑嘻嘻:“你當然不怕,跑得這麼快。”
“那樹林裡埋伏了九個高手,我當然要跑,”如花覺得理所當然,略提高聲音,“但我也不是怕上官秋月,跟他斗了三年還活著的人,除了何太平他們,也就剩我如花,我若願意,普天下的人誰都別想找到我,只不過我怕那樣太無趣罷了。”
“他們要追殺你,你還不跑?”
“這是何太平的地盤,就憑他們那點輕功,要在這些守衛眼皮底下混進鎮,還難得很。”
說完,如花再次點了她的穴,扛著她狂奔進鎮,從守衛頭頂無聲掠過,恍若鬼影,果然無一人發覺。
回到客棧,從窗戶竄入房間,如花將她丟到床上,神情輕松似丟了個包袱:“總算把你好好送回來了,可再不關我的事。”想了想,又矮身往床前蹲下,挑釁地看她:“其實你叫也沒用,蕭白知道又如何?我也不怕他們。”
雷蕾狠狠瞪他。
“怪不得沒跟蕭白住一起,必是嫌你長得丑,沒興致,”如花總算報了被嘲笑的仇,幸災樂禍,起身,“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蕭夫人,後會有期!”
人影如輕煙一般掠出窗外。
雷蕾磨牙,突然無比想念上官秋月,變態哥哥總算做對了一件事,這種家伙就該被弄去做人偶做標本.
第二日馬車上,公子一路都保持沉默,諸如“你喜歡我是不是真的”這類話,嚴謹自律的蕭白公子是不好意思主動問出口的,於是他更加郁悶。雷蕾卻沒留意,昨夜被點穴後,她竟迷迷糊糊一覺睡到了大天亮,所有的事就像做夢,只對那雙細長的狐狸眼睛印象深刻。
直轄市享受的政策待遇絲毫不比其他地方差,八仙府人煙稠密,很是富庶。
卜二先生卜耀明早已得了信,帶著一干人在門外迎接,先前卜老先生出事時何太平等人便來過,彼此都熟識,因此也沒多客氣,說笑幾句就跟著他進去。
神醫卜老先生懸壺濟世,自甘清貧,其弟卜二先生卻執意從商,是八仙府有名的富戶,庭院寬敞,房屋整齊。雷蕾留神觀察,發現這卜二先生四十幾歲年紀,皮膚白皙少皺紋,應該是生活優裕保養不錯的緣故,不過他一言一行都表現得極為謙遜,毫無普通生意人的圓滑世故,雷蕾的感覺是,跟此人做生意肯定放心,於是把懷疑去了一半。
旁邊跟著兩名年輕人,二十幾歲模樣,想必就是路上提過的卜老先生的關門弟子。
卜老先生鑽研醫術入迷,兩個弟子的名字也很有特色,李魚,甘草。原來這江湖中,徒弟拜師時都會由師父賜別名,出師立業時才能換回本名,據秦流風說,當時二人前去拜師,卜老先生正巧救了位中毒的病人,原因是同食鯉魚甘草引起,因此隨口就給徒弟起了這兩個名字。
卜二先生陪著何太平走,口裡道:“捨下簡陋,委屈各位……”
秦流風打斷他:“卜二先生放心,尊府雖是簡陋,秦某也不怕委屈,照上次那樣備上一桌三十五兩銀子的粗茶淡飯就是了。”他有意加重“粗茶淡飯”幾個字。
眾人聞言都笑起來。
卜二先生也笑:“好說好說,粗食淡飯是有的,小廳上早已備好,秦公子若不嫌棄,權當是為諸位接風洗塵。”
秦流風笑道:“回回都吃白食,二先生可別笑話。”
“原是應當的,平日求著你們來只怕還不肯,”卜二先生歎氣,“想不到家兄之事會引出這麼多麻煩,實在慚愧,幸好如今沒事了。”
眾人閒話著,順著游廊往裡面小廳上走.
熱熱鬧鬧吃過飯,何太平回歸正事,提出要去卜家藥鋪,卜二先生忙引領眾人過去。
出了後門便是北街,卜家藥鋪就在斜對面,走進門,雷蕾第一眼見到的,就是對面大堂壁間那些精美的錦旗,全繡著“妙手回春”“起死回生”“醫者仁心”之類的話,想是病人家屬送的,裡頭桌椅齊全,右邊櫃台裡靠牆有架高高的藥櫃,小屜子上都貼著標簽。
卜家藥鋪其實是個簡易的四合院,包括大堂在內共有十幾間老舊房屋,院子裡晾著許多草藥,據卜二先生介紹,這裡原是卜家祖屋,他從商後便搬了出去,將房子全讓給了哥哥。
“不要錢”老先生號稱神醫,只要他願意,完全可以比弟弟過得更好,雷蕾感慨萬分,經濟時代,這樣清貧的好醫生太少了!她不動聲色地打量四周,隨口道:“這裡太冷清了,沒有卜二先生府上熱鬧。”
那名叫李魚的弟子笑道:“正是,二先生幾番要師父搬過去住,師父總不肯。”
看來做弟弟的對哥哥不錯,雷蕾點頭笑:“想必是卜老先生捨不得這藥鋪。”
李魚神色微黯,垂目:“可不是,他老人家一心濟世救人。”
東面是卜老先生的臥室,也是案發現場,門上掛著把鎖。
卜二先生解釋:“自上次諸位走後,我特意囑咐他們將這間房鎖了起來。”他指指旁邊的李魚和甘草:“藥鋪如今都是他二人在經營。”
何太平點頭,封鎖現場對於某些高手是沒用的,不過不要緊,反正查了多次也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線索。
李魚取出鑰匙開了門。
一進兩間,都不怎麼大,外間桌椅齊全,想是平日用作會客的,事情過去這麼久,地上桌上都有了灰塵,久無人住,未免死氣沉沉,裡間是臥室,床帳被褥都很樸素。
凶案發生在外間,第二日李魚發現的時候,卜老先生已半倚著牆壁死去,當胸一掌致命,而且用的是普通外家掌力,會武功的人都能施展。
江湖中會武功的人不少,卜老先生雖不算一流高手,但也不至於有人接近而毫無察覺,何況此人還是站在他對面當胸一掌襲來,當夜李魚甘草都未聽到異常響動,所以眾人才會認定是熟人,只有熟悉而信任的人站在對面說話,他才不會防備,對方才能趁機突然下手而不驚動別人。
當夜先後登門拜訪的,正是東山派顏文道、西沙派溫庭、南海派冷影,而冷影是最後離去的,那時李魚甘草都已回房睡下,所以傳出長生果在南海派的謠言時,才會有這麼多人懷疑他。
基本情況何太平等人都了解,如今也沒再多問,停留片刻便出了門。
卜二先生欲請眾人過自己府上去住,何太平卻借口這邊清靜,空房間多,堅持不肯,卜二先生只得作罷,留下來陪了半日的話,再三囑咐李魚甘草與另外兩個伙計好好招待,眼見天快黑了才告辭回去。
下卷 10.師兄師弟之間
初秋正是玩樂的好時節,入夜,整個八仙府充斥著歌管聲與笑鬧聲,何太平與公子等人吃過晚飯就出門了,要去拜會八仙府的行政長官魏知府,順便體察民情,溫香也跟著父親去了,留下十來名護衛守著,冷醉喜歡安靜,雷蕾與風彩彩更沒話說,加上一路奔走也有些疲乏,都各自回房間早早歇息了。
可能是天氣轉涼,路上吹了太多風,上床時雷蕾就覺得眼皮沉重無比,渾身不適,卻又睡不著,心知著涼,她躺在床上苦笑,這回可沒有什麼哥哥來照顧了。
原打算等公子回來再說,哪知不過小半個時辰,額頭竟燙得厲害,她實在支撐不住,想著這裡就是藥鋪,卜老先生的兩位高徒也在,不如去找他們拿點藥吃,免得麻煩別人,於是掙扎著爬起來,准備出去找李魚甘草。
剛起床,門外就傳來低低的呼喚聲:“小蕾,開門。”
他們回來了?雷蕾大喜,忙過去開了門:“小白。”
公子果然站在門外,燈影下看不清臉色。
雷蕾開始撒嬌了,十分病變作二十分,拉著他的手臂哼哼唧唧:“小白,我頭疼。”
公子踏進房間,反手關好門,皺眉:“怎的總是病?”
沒有收到安慰,雷蕾不高興了,沒好氣:“病又怎麼,你沒生過病?”
見她發怒,公子反倒笑起來,將她打橫抱起就往床邊走:“那就先躺著,我正好帶了些藥來。”
行走江湖帶藥不稀奇,雷蕾腦子本就昏昏沉沉,也不多想。
將她放到床上,細心地蓋好被子,公子過去倒了杯水,然後坐到床邊,遞過一粒小小的黑色藥丸:“吃了。”
此人極少有這麼溫柔的目光,雷蕾不免感動,一顆心甜得簡直要化掉,腦子更加迷糊,忍不住動起邪惡念頭,不懷好意地笑:“小白……”
公子愣了下:“做什麼?”
雷蕾眨眼,聲音甜膩:“你喂我。”
沒有預料中的臉紅,公子看了她半晌,也眨了下眼:“好,張嘴。”
喲,“小白”有進步了!雷蕾半是驚喜半是不甘,眼珠一轉,往他身上湊過去,作小鳥依人狀:“小白你真好。”
公子不語。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雷蕾努力往他身上蹭,“我當初的確是上官秋月派來偷心法的,所以才接近你,不過呢,我是真的有點喜歡你。”
公子目光閃閃:“喜歡我?”
雷蕾以為他不信:“當然。”
公子將杯子放到旁邊桌上,將她連被子一起擁住,輕聲:“真的?”
雷蕾將臉湊到他胸前蹭蹭:“當然……”猛地頓住。
公子低頭,笑得溫柔又古怪:“哥哥也喜歡你呢。”
大約是生病的緣故,鼻子不如往日靈敏,直到此刻,雷蕾才發現那股熟悉的馨香味,知道自己要倒霉了,不由全身僵硬:“上官……”
後兩個字再也叫不出來,牙關再也合不上,冰冷的手握著她的下巴,雙頰被捏得生疼,唇間冰涼,強行闖入的舌恣意在她口中掠奪,帶著幾分凌虐,幾令她窒息。
恍惚間,有東西渡來,略帶清涼。
這變態又有什麼新鮮毒藥!雷蕾迅速清醒,大急之下欲反抗,然而喉嚨卻不受控制地作出吞咽的動作,那片清涼便和著口水順咽喉滑下,頓時她心裡叫苦連天。
上官秋月離開她,變回自己的聲音:“不許叫,你也不想再給蕭白他們惹麻煩對不對?”
雷蕾臉白,勉強鎮定:“這……這是什麼?”
上官秋月直起身:“藥,給你治病啊。”
見他不像是說假話,雷蕾松了口氣,想到藥是以這麼曖昧的方式喂來,一時又羞又怒,漲紅臉,老娘的豆腐你還真不客氣,想吃就吃!
吞掉的東西吐不出來,雷蕾忍辱冷笑:“恭喜你收服傳奇谷。”
“也有小春花的功勞,”上官秋月擁著她歎氣,似有點疲倦,“哥哥最近很累,才去宮山辦事回來,聽說你們來了這裡,所以特地過來看看你。”
雷蕾冷眼看他的藍白色衣袍:“扮成小白,你就不怕被發現?現在他們可不會再對你客氣。”
上官秋月道:“不是還有你麼。”
雷蕾諷刺:“我算什麼,別忘了你現在的命比我值錢得多,能除去你,他們還怕犧牲我?”
上官秋月道:“但蕭白肯定會為難。”
無恥!雷蕾不語。
上官秋月道:“果真如此,哥哥定會先殺了你,我們兄妹死在一起。”
變態!雷蕾抖了抖:“能給上官洞主陪葬,我真榮幸。”
上官秋月似沒聽出話中嘲諷之意,抬起目光,下巴擱在她額上:“你不在千月洞,哥哥很是想念你。”
雷蕾道:“是想念玄冰石才對。”
上官秋月想了想:“都想。”
雷蕾忍不住抬頭,直視他:“害了傅谷主傅夫人,你到底還想做什麼,一統江湖?我告訴你,江湖根本不可能是你的,百姓不可能認同你這些手段,就算你打敗了何太平他們,還是會有人再起來反對你,除非你把這世界上所有人都殺光!”
“誰跟我作對,我就把他們全殺光,”上官秋月收緊雙臂,神情微冷,有點生氣,“你竟還喜歡蕭白?”
雷蕾豁出去了:“關你屁事!”
上官秋月道:“你身上的百蟲劫只有我能解。”
雷蕾道:“那是我的事!”
上官秋月道:“不想替你爹拿解藥?”
雷蕾道:“我失憶了,花家的事和我無關!”
上官秋月道:“你也不管葉顏?”
雷蕾心中一緊:“什麼?”
上官秋月輕哼:“那丫頭竟敢又背叛我,替你取了衣裳想助你逃走。”
他竟然知道了!雷蕾驚恐:“你……你把她怎麼了?”
上官秋月看她一眼,移開目光:“殺了。”
江湖免不了殺戮,但雷蕾還是不能忍受朋友因為自己而喪命,一時又是傷心又是氣,掙扎著要從他懷中離開,無奈那雙手臂將她圈得緊緊的,她只好動口罵:“你混……”
“你若覺得對不住她,就乖乖聽我的話,”上官秋月打斷她,似是無意,“她還有個妹妹也在我們千月洞。”
雷蕾咬牙:“你沒人性!”
上官秋月道:“那又如何。”
雷蕾忍怒:“要知道,殺人的人,遲早有一天也會死在別人手上。”
上官秋月冷冷看她,雙眸中神色不停變幻,從惱怒到陰沉再到平靜,最後回歸柔和,他輕聲道:“你真想讓我死?”
雷蕾被他剛才的表情嚇出身冷汗,別過臉:“你死不死關我什麼事。”語氣已經不再那麼強硬。
上官秋月哄她:“等拿到蕭白身上的玄冰石,就跟我回去。”
雷蕾道:“除了偷玄冰石,我對你好象沒別的用處,你這種人,會留個沒用的人在身邊?”
上官秋月道:“我不殺你就是。”
雷蕾鼻子裡冷笑:“你的話能信?”
上官秋月道:“真的,哥哥會一直對你好。”
雷蕾哈哈一笑:“對我好得很,喂百蟲劫!”
上官秋月明白過來:“生氣了?哥哥不是想害你,百蟲劫解起來很麻煩,只要你聽話,事情辦完就會替你解了。”又強調:“我近日忙,過些時候再來,不許輕薄蕭白。”
雷蕾不理。
上官秋月警告:“再不聽話……”
雷蕾也不是完全沒骨氣:“怎麼?”
“再不聽話,哥哥就輕薄你,”上官秋月低頭,冰涼的唇滑過她的鼻尖,停在她的唇邊,“比方才還要輕薄。”
已經到嘴邊的“隨便”被強制吞下,雷蕾成功地被唬住,他奶奶的什麼世道才有這麼變態的妖孽,這分明是老娘當初調戲他的話,現在居然發展到被他拿來反威脅.
吃過上官秋月的藥,又受驚嚇出了身汗,第二日清晨起床時,雷蕾就已經退了燒,除了感覺走路尚有點輕飄飄的,別的一切都正常了,於是不再聲張。
“小蕾?”公子立於階上,挺拔如松,瀟灑清脫。
昨晚上了上官秋月的當,此刻見到他,雷蕾沒再像往常那樣主動上去拉手,反倒條件反射後退兩步,一臉懷疑地打量。
公子被她看得不自在,忍不住低頭檢視自己。
見他這反應,雷蕾就知道是真的“小白”了,不免發笑,故意問:“你在看什麼?”
那你又在看什麼?公子抬眼無語。
昨日約好出去逛街,雷蕾此刻雖無興致,卻也不好讓他失望:“走吧。”
公子不動,斜斜瞟她。
雷蕾奇怪:“怎麼了?”
公子將她扳正,端詳:“你的眼睛……”
原來聽聞葉顏之死,雷蕾難過了大半夜,此刻眼睛略顯浮腫,她不想再多生麻煩,敷衍:“可能是昨晚沒睡好吧。”
公子信了,欲言又止。
雷蕾知道他想問什麼,可自己好容易昨晚心血來潮真情表白,卻送給上官秋月那個變態了,人總是要面子的,加上被上官秋月要挾,心裡正煩躁,又因為葉顏之死內疚自責,如今根本沒心情再表白一遍,因此假作不知,拖他:“走了走了!”
正在拉扯,風彩彩從外面進來:“蕭公子,何盟主叫你出去一下,有要事商量。”
公子看雷蕾。
雷蕾本就不想出去,於是借機催他:“你快去吧,別耽誤大事,反正我們今後有的是時間逛。”
公子點頭,囑咐她多休息,便與風彩彩走了。
目送二人出院,雷蕾站在階前發呆。
葉顏死了,她的妹妹卻還在上官秋月手裡,接下來怎麼辦?真要去偷“小白”的玄冰石?偷到玄冰石,上官秋月也未必肯放過自己吧。
還是,求救何太平他們?
雷蕾默然半日,搖頭。
不能讓何太平知道,我不想再發生“羚羊殺人”之事,不想有人為我而被“犧牲”,這只會讓“小白”為難,我能理解何太平的選擇,身為盟主,本就不該因為一個人而選擇妥協,置其他江湖百姓不顧,然而,我不是他,我只是個普通人,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朋友為我死去。
“雷姑娘?”溫和的聲音。
雷蕾回神。
李魚一襲青衫站在階下,儒雅超逸,清秀的臉微微仰著:“我看你精神不太好,可是身體不適?”
雷蕾昨天就對他印象深刻,這人哪點像個大夫,簡直比外頭那些世家公子還要有氣度,此刻見他叫自己,不由心思一動,笑著走下台階:“不愧是卜老先生的高徒,有病沒病一眼就看得出來,昨晚我是有點發熱,不過現在已經好了。”
李魚微笑:“無大礙,是因為姑娘年輕體健,但若是不好好調養,傷了根基就不妙了。”
雷蕾順勢道:“那就有勞李大夫給我診一診?”
李魚略欠身:“外面請。”.
外面大堂上已經等了七八個人,多是布衣百姓,見到李魚都過來熱情地招呼,李魚也親切作答,看上去很受歡迎。
雷蕾不好意思開特例:“你先給他們看,我等等也沒關系。”
李魚皺眉,忽見甘草從門裡出來,手持藥書看得入迷,忙叫住他:“甘師弟,雷姑娘受了寒,我先替她看看,這裡煩你暫代片刻。”
甘草臉色微沉,似不耐煩,勉強應下。
此人長得也不差,濃眉大眼,比李魚還多了幾分英氣,但雷蕾總覺得他有點陰陰的,先前只當是不愛說話性情孤僻,如今見他答應得不情不願,分明就是不樂意替這些百姓看病,頓時對其更無好感,也懶得打招呼,跟著李魚走進旁邊的房間。
往小杌上坐下,她盡量問得含蓄:“你師弟不坐診?”
李魚一笑:“甘師弟潛心藥理,不善言辭。”
為醫者就是要濟世救人,否則醫術再高又有什麼用?雷蕾撇撇嘴,不好多說,伸手讓他把脈,隨口問:“李大夫是本地人?”
李魚搖頭:“家父現住碧水城,只因我自幼體弱多病,所以送我來跟著師父學醫。”
雷蕾不多問。
李魚垂目專心診脈,然而手剛剛搭上那脈搏片刻,他便猛地抬起眼看著雷蕾,神色古怪,到最後竟發起愣來。
雷蕾道:“怎麼了?”
李魚回神,不動聲色:“沒有,有勞換只手。”
雷蕾依言伸出右手。
李魚仔細診了半日,又看看她的舌頭,很快開好藥方,讓小童照方取藥,再囑咐她多休息:“待藥煎好,就叫人替你送來。”
雷蕾答應著,隨他出門行至大堂上,見甘草正伏案寫藥方,對面坐著個老頭,旁邊其余幾個病人都不說話,全無先前的和諧氣氛。
李魚上前:“有勞師弟。”
甘草不答,寫完藥方便擲筆起身。
李魚取過那藥方看了看,皺了下眉,隨即微笑:“師弟用藥越發高明,若再平和些,他日定有大成。”
甘草輕哼一聲,不在意。
李魚搖頭,待要再說什麼,外面忽然匆匆走進兩個穿得很體面的下人,作禮:“李大夫,我們老夫人今日不太好,老爺請你千萬過去一趟。”
李魚安慰兩句,為難:“我這裡有些忙,只怕脫不開身。”轉臉看甘草:“不如甘師弟代我去一趟?”
甘草早已換了臉色,堆笑上前:“府上老夫人又病了?”
那下人道:“還是舊病!”
甘草愣:“不是已經好了麼?”
那下人頓足:“正要問甘大夫呢,當時不是說沒事了嗎,怎的今年又犯起來,比去年還要厲害,我們老爺急得不得了!”又轉向李魚:“老爺怪罪下來,小人也擔當不起,還求李大夫親自走一趟吧。”
甘草漲紅了臉,木立一旁。
李魚略作遲疑,看那下人:“甘師弟的醫術不下於我,何況老夫人只是症狀與舊疾相似,要看過才能知道,未必就是舊病復發。”又轉向甘草:“老人家舊疾纏身多年,已是大傷元氣,引發新疾也不足為奇,總是宜緩不宜急,調養為上,師弟不妨再隨他們去一趟。”
聽他這麼說,兩下人也有七八分信了,尷尬:“是我們心急了,甘大夫休要計較,你老人家就再去看看吧。”
甘草冷著臉就往門外走。
兩下人忙跟上去。
見甘草這等行徑,雷蕾越發鄙夷,對李魚更加敬服,不攀附權貴,分明就是把出風頭的機會讓給師弟,未免為他抱不平,歎息:“這江湖上多幾個你這樣的好大夫就好了。”
李魚誤解她的意思,邊往椅子上坐下邊道:“甘師弟一心鑽研藥理,醫術不輸於我。”說話間,他提筆將方才甘草給老人開的藥方改了幾筆,交給童子:“只是急於求成,凡事過之則不及,若明白這道理……”
雷蕾打斷他:“明白這道理,他也比不上你的。”不為廣大百姓看病,又怎能接觸那麼多病例?經驗都是通過實踐來的,半壺水響叮咚,對百姓一個態度,對權貴一個態度,沒有身為醫者的覺悟,再高的醫術也不值得尊敬。
李魚看她一眼。
這是人家師兄弟之間的事兒,雷蕾也不想被誤會,道謝過後就走了。
下卷 11.兩美男的故事
長生果這麼重要的東西,肯定只會告訴最信任的人,卜老先生武功不差,卻被人當胸一掌得逞,東山派顏文道、西沙派溫庭、南海派冷影都是他的至交,都有返回來殺人的可能。
但雷蕾認為,凶手絕不會是溫庭。
溫庭若果真是凶手,殺了卜老先生,取了長生果,又怎會在明知與冷影無關的情況下與他發生爭執,導致冷影之死,把嫌疑全攬到身上不說,還打聽小道消息趕去參加長生果拍賣會?所以長生果應該不在他手上。
凶手也不可能是死去的石先生梅島。
梅島是富商,不會武功,怎能用掌力殺人?而且事實證明,他只是被上官秋月利用,賣出的長生果都是假的。
第二日李魚發現時,門是開著的,也就是說,凶手殺了人取了長生果,大搖大擺出門走了。最後來拜訪的是冷影,卜老先生應該就是在他離去之後被害的,因為當夜並無異常響動,凶手不可能破門而入,而是他自己還沒關門或者主動為凶手開門。
溫庭的嫌疑去了,冷影和石先生都已經死了,難道……東山派的顏文道?
雷蕾搖頭,卜老先生信任的人絕對不只三位掌門,至少在這卜家藥鋪裡不是,聰明如何太平,不可能想不到這問題.
很快藥煎好,廚房老婦送了來。
雷蕾接過藥喝了,跟那老婦拉了半日閒話,笑道:“你們甘大夫和李大夫鬧別扭了?怎麼大清早就見甘大夫板著個臉。”
老婦愣了下,歎息:“他兩個往常還好,自老先生出事,好象就為什麼事起了爭執,老身也不知道,但李大夫待人是再好不過的。”
雷蕾試探:“聽說他們都會武功?”
老婦笑道:“老身不懂這些,老先生倒是功夫好得很,也常見他教甘大夫練拳腳,聽說李大夫是碧血宮李宮主家的五公子,想來也該會點。”
雷蕾吃了一驚:“碧血宮?”
老婦提醒她:“姑娘不知道?李家三公子現在何盟主手下效命,就是那個李晉李大俠,很受倚重的,李大夫本來叫李修,可惜年少多病,所以十四歲就被送來這裡了。”
怪道氣度不凡,原來是世家公子,雷蕾點頭:“老先生出事那夜,李大夫和甘大夫都在自己的房間裡?”
老婦想了想:“甘大夫沒有吧,他好象在李大夫房裡。”
雷蕾意外:“在李大夫房裡?”
老婦道:“甘大夫經常找師兄說藥理,晚了就一處歇。”
雷蕾笑:“那麼晚了,你老怎麼知道?”
老婦笑道:“那日白天甘大夫就在李大夫房裡看書,老身晚上送水過去,李大夫正指點他,還叫他留下歇息,慢慢看,第二日一早老身再路過時,甘大夫就從李大夫房裡出來,可不是歇在一處麼,後來何盟主他們來,甘大夫也提過這事。”
雷蕾恍然。
怪不得何太平沒懷疑,原來那夜他們睡在一起,能互相作證,而且甘草明顯對李魚不服,應該不會替他隱瞞.
大約是剛收服傳奇谷忙於整頓新勢力的緣故,上官秋月一時也沒工夫出來搗亂,江湖反倒比之前寧靜了許多。光陰似箭,轉眼間半個多月就過去了,何太平曾派人多方調查,無奈卜老先生交游甚廣,往來最多的幾位好友當日都有不在場的證據,也沒什麼新發現。
卜老先生遇害的房間沒有再上鎖,雷蕾在裡面找了半天,仍是沒有線索,於是坐在門檻上沉思。
“小蕾?”一只手拍她的肩。
雷蕾仰臉:“小白?”
公子伸手:“怎的坐在這裡,起來。”
雷蕾拉著那手順勢起身,沒精打采:“回來了?”
一雙俊目明亮如星,公子低聲問:“有難事?”
雷蕾最近幾天都郁郁寡歡,沒想到他也在留意自己,頓時眼圈微紅,含糊:“我只是不想有人再因為我出事。”
“你別擔心,”公子看看四周,將她拉入懷中,安慰,“花家雖受千月洞要挾,但能順利找到藍門並銷毀假長生果,使得江湖人心安定,也多虧花大哥的消息,花家有這份功勞,何兄不會太計較,我已叫人尋了粒大還丹,秦兄府上還有粒千年雪蓮子,一並送去給岳父大人了,雖說不能解毒,但應該能將毒性壓制一兩年。”
雷蕾不是花小蕾,當初並沒將他說的“會想辦法”當回事,如今見他這麼盡心,感動不已,也不道謝,在他懷裡蹭:“你這是為花小蕾做的,還是為我?”
公子莫名:“你不是叫花小蕾麼?”
雷蕾抬眼怒視他:“我不是花小蕾,我是雷蕾,我已經不記得以前的事了!”
公子點頭:“你現在知道身份了。”
這個木頭!雷蕾提高音量:“知道身份又怎麼!你到底是喜歡我,還是喜歡當年被你撕破衣裳的花小蕾?”
堂堂蕭少莊主撕女孩子衣裳,傳出去可大壞形象,公子紅著臉看四周。
“小白小白!”
“……”
“你對我好,是不是就因為我是你老婆?”雷蕾誘惑,“你不是也想問我的麼,你先說了,我就告訴你。”
公子果然看她一眼,遲疑。
雷蕾搖晃他,追問:“是不是?是不是因為我是花小蕾你才喜歡?”
公子被逼不過,終於搖了下頭。
雷蕾滿意了:“那我跟你一樣。”
公子身體微僵,接著側過臉,嘴角揚起。
雷蕾撒嬌:“你們忙得很,又是查案,又是體察民情,又是檢查城裡防守,我一個人悶在這院子裡無聊啊。”
公子內疚:“過兩天就好了,你多跟溫姑娘她們出去走走。”
雷蕾別過臉:“不去。”
公子道:“怎麼?”
“要看住你,”雷蕾一本正經,“我出去,你被人搶走了怎麼辦?”
公子愣。
雷蕾輕哼:“想跟我搶的人還沒死心呢,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誠實守禮的君子,若一個不小心對人家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那肯定要負責的……”
見她越說越離譜,公子慌得打斷她:“休要胡言。”
美男就是好,臉皮薄的美男更好,雷蕾板起臉:“男人都會變心,風姑娘會武功,又比我懂事,經常跟著你,說不定哪天你就喜歡她,不喜歡我了。”
公子無力:“小蕾,你……”
正鬧著,忽然秦流風從外面進來:“蕭兄弟。”
公子慌得放開雷蕾。
秦流風見此情形,笑得風流倜儻,轉身就走:“蕭兄弟休息一日也不妨,我與何兄自去便好。”
公子紅著臉,一言不發就快步跟出去了。
雷蕾雙手抱胸站在台階上,看得出來風彩彩根本就沒死心,“小白”是個死腦筋,要是被人算計,比如酒後亂性,再順便下點藥如某某合歡散之類,豈不是定要負責?誰知研發部那家伙設計了多少狗血情節,老娘還真要看緊點。
“小白”這麼好,當然不能害他,玄冰石不能偷。
雷蕾打定主意,忽覺頭皮一麻,糟糕,剛才的輕薄場面不會被變態哥哥知道吧?警惕地望望四周,她自我寬慰——這回可不是我主動輕薄,是“小白”先抱我的。
“小白”會反輕薄了?
越想越有趣,雷蕾不知不覺走到自己房間的門口,順手推門,誰知一只腳剛剛踏進去,裡面就響起一聲低低的怪叫:“啊呀!”.
眼見那陣黑色旋風從椅子上卷起,以極快的速度湧出窗外,雷蕾顧不得別的,沖口而出:“我要跟你打賭,回來!”
房間哪裡還有人影!
他奶奶的跑得真快!雷蕾失望。
“你要跟我賭?”隨著話音響起,一個黑衣人蹲在了窗台上,得意洋洋地看著她,細長漂亮的眼睛幾乎瞇成一道縫。
雷蕾沒反應過來:“啊?”
如花不耐煩:“不說我就走了。”
雷蕾回神:“當然……”
她還沒說完,如花忽然面露警惕之色,上身微微直起,一副隨時想溜的模樣。
雷蕾莫名:“怎麼?”
如花示意她別作聲。
“雷蕾姑娘?”有人敲門。
這狐狸耳朵真尖,雷蕾遞眼色示意他放心,口裡答應:“誰?”
原來隔壁的一名護衛聽見她房中有響動,特意趕過來,如今見人還在,也就松了口氣:“姑娘沒事就好,方才聽到這邊好象有聲音……”
雷蕾忙道:“沒事。”
“有事叫一聲就好。”
“謝謝大哥。”
護衛客氣兩句便轉身回房,然而他沒有想到,自己還沒走出幾步,屋子裡的兩個人已經不見了.
河畔,老柳蔭下。
雷蕾第一句話就是:“你把我帶出來,等等得負責把我送回去。”
如花轉轉眼珠,作出凶惡的模樣:“送回去做什麼,長這麼水靈,不如弄去窯子裡賣了的好!”
雷蕾笑嘻嘻攬住他的肩:“你怎麼捨得賣我?”
仿佛被開水燙到,如花倏地推開她:“做什麼!做什麼!男女受授不親,勾肩搭背成何體統!”
雷蕾靠過去:“怕什麼,男女受授不親,你剛才都抱過我了,大不了你娶我……”
話沒說完,如花就像只受驚的兔子一般跳開,嚷嚷:“這女人不守婦道,我若是蕭白,就該把你休了,否則遲早弄頂綠帽子戴!”
領教過此人的毒舌,雷蕾無所謂:“你害我被他休,更該娶我了。”
如花瞪了半日眼,沒好氣:“帶著你這樣的累贅,哪及得上一個人自在,我已經被上官秋月追殺了,可不想再被鳳鳴刀砍。”他不敢再坐雷蕾旁邊,跳到老柳樹上蹲著:“方才卜家不好說話,所以帶你出來談,你想跟我賭?”
雷蕾道:“當然,反正你不是閒著無聊麼。”
如花作出不屑之色:“跟你賭,我有什麼好處?”
雷蕾反問:“跟上官秋月賭,你有什麼好處?”
如花想了想,忍不住發笑:“怪了,跟他賭,我只想著不輸就萬幸,竟沒想過有什麼好處可撈。”想明白之後,他換了個姿勢斜倚樹干,居高臨下:“也罷,你說,賭什麼?”
雷蕾拿架子了:“跟你賭,我有什麼好處?”
如花毫不遲疑:“你若贏了,我就替你辦一件事。”
雷蕾道:“什麼事兒都辦?”
如花道:“當然。”
雷蕾道:“什麼東西你都能偷來?”
如花不悅:“不是偷,是取來看看,又送回去,凡是別人有的東西,我都能取來。”
雷蕾笑:“那我說一樣東西,你拿不到就輸了。”
如花警惕,強調:“我有三個規矩,第一,不惹上官秋月,第二,不取鳳鳴刀,第三,不取活人。”
雷蕾道:“何太平的東西你也能拿?”
如花道:“廢話。”
雷蕾道:“你膽子真大,不敢惹上官秋月,敢惹何太平?”
如花煞有介事:“何太平也陰得很,只不過他自詡白道,不好意思跟我計較罷了,他們白道殺人是要理由的,我又沒做什麼壞事,取了東西也很快就給人送回去,不是什麼大罪。”
看來此人不是白道也不是魔教,亦正亦邪?雷蕾哭笑不得:“所以上官秋月追殺你,你就躲何太平的地盤來?”
如花承認:“當然。”
雷蕾諷刺他:“人善被人欺,惡人自有惡人磨,怪不得你只敢惹白道,不敢惹上官秋月。”
如花瞟她一眼:“不是不敢惹,是惹了他很麻煩。”
雷蕾道:“你惹過?”
談及此事,如花連連搖頭:“快別說,三年前我跟個小孩打賭,那小屁孩說他娘罵他,再不聽話就叫上官秋月用簪子戳瞎他的眼睛,讓我去偷上官秋月的簪子。”
上官秋月要誰的眼睛,還需要道具?雷蕾搖頭:“跟小孩也賭,你真是……後來?”
如花垂頭喪氣:“我原本也想看看傳說中的上官秋月長什麼模樣,結果長得……還行,我有心結識,就疏忽了那麼一下,被他抓住。”說到這裡,他居然露出後怕的神情:“那樣和氣的一個人,你猜他要拿我做什麼?”
雷蕾不語,還能拿你做什麼,估計就是試他的新發明了,上官秋月長相的確很無害,但只要稍微了解他的人都知道,那其實是個危險物品,你能隨意來去千月洞已經令他心生忌諱,還妄想跟他交朋友,嫌命長了不是?
見她沒興趣,如花只好自己回答:“我被他放了足足半盆血,在冰上畫畫,還差點被凍進冰裡,幸虧他也看低了我,我才逃出來,他就一直追殺了我三年。”
原來兩個美男是這樣結上梁子的,雷蕾歎氣:“難怪你不肯惹他。”
如花苦著臉:“我只恨沒有早點立那條規矩。”轉眼間,他又恢復樂觀:“既然我已經逃出來了,他也不能把我怎樣。”
雷蕾道:“你不怕輸?”
如花鄙夷:“人生一世就是圖個快活,找找樂子有什麼不對。”停了停,他又補一句:“我從未失手,不會輸。”
雷蕾道:“你跟上官秋月賭了這麼多次,萬一輸了,就要替他辦事。”
如花道:“當然。”
雷蕾道:“若是你辦不到呢?”
如花愣了下:“我沒輸過,不用想這些。”
雷蕾想到一個可能,鄭重地問:“若他要你去做危害江湖的事,你也答應?”
如花不在意:“當然,江湖關我屁事。”
雷蕾皺眉:“可能會害死很多人。”
如花道:“白道打魔教,魔教打白道,反正江湖年年都會死人,如今傳奇谷沒了,千月洞一統魔教,死的人會更多。”
雷蕾歎氣:“你武功好,別人奈何不了你,若是普通百姓,任人魚肉的滋味可不好受。”
“是輕功好,”如花糾正,語氣並無太多遺憾,“一種功夫太好,其他方面難免就有所限制,我的輕功登峰造極,卻不能修習太精純的上乘內力,動起手來也只比你略強點。”
難怪一有事他首先就會逃,雷蕾道:“上官秋月若是一統江湖,對你也沒好處,你以為他會放過你?”
如花道:“不會,所以我也不希望何太平輸。”
雷蕾笑:“你跑卜家來做什麼?”
如花被她問得一愣,迅速移開目光:“來看何太平查案不行?快說快說,賭什麼?”
知道此人無聊,雷蕾懶得理會,拿腔作勢:“你訂的規矩不少,這也不敢惹,那也不能取,我還能跟你賭什麼。”
如花自知理虧:“除了那三樣,別的都能賭。”
雷蕾道:“算了,尋常東西太容易取到,你也沒意思,等我想個難點的再找你賭,先送我回去,該吃飯了。”
如花想想也對,扛起她就往回跑。
下卷 12.咱也能當偵探
“師父一生濟世救人,我們卻從中獲利,豈非辜負他老人家的厚望?”李魚的聲音。
“你以為我為了什麼?”甘草惱羞成怒,“有了錢,我們就可以增設醫館廣收門徒,弘揚他老人家的醫術,救更多人,對師父名聲只有好處!”
“江湖人人盡知師父名聲,你我又何必多此一舉。”
“救一兩個百姓算什麼!”
“……”
門內的爭吵聲嘎然而止,片刻,甘草怒氣沖沖出來,自回房間去了。
鯉魚甘草撞一起就是犯沖,雷蕾暗忖,果然這兩人都會武功,有人靠近就能察覺。
她不動聲色走進去:“李大夫。”
李魚一襲青衫立於案前,見是她,頓覺意外,擱下手中藥書:“雷姑娘?”
雷蕾望望門外,奇怪:“我來得不巧了,甘大夫這是……”
李魚讓她坐:“一點小事,不妨。”
雷蕾笑道:“剛才我聽甘大夫說要增設醫館廣收門徒,這是好事啊。”
李魚沉默半晌:“若是這樣,就要先提升藥價,收取診金,那些貧苦之家如何看得起病?師父在世時,藥鋪裡也是只賣藥不收診金的。”
甘草就是想賺錢吧,但他醫術再好,名聲也肯定不及李魚,李魚熱心為百姓看病,不收診費,醫術也不亞於他,美名早已傳開,只要卜家藥鋪在,甘草就算自立門戶,恐怕也難在這八仙府立足,雷蕾猜著其中緣故,贊賞:“你說得對,行醫本來就是救人,若診金太高,百姓只會有病無處治,想來卜老先生也不是在乎那些虛名的人。”
李魚含笑點頭:“難得雷姑娘明白他老人家的苦心。”
雷蕾順勢道:“可惜好人沒有好報,那天晚上老先生出事,你們就什麼都沒聽到?”
李魚微露自責之色:“先前東山派顏掌門來,師父便吩咐我們回房歇息,而後是溫掌門,待冷掌門來時,我已經睡下了。”
雷蕾道:“甘草也睡了?”
李魚道:“師弟在我房裡看書,睡得略遲些。”
果然沒有撒謊,雷蕾曖昧地看他:“你們師兄弟睡在一起?”
李魚被她笑得莫名其妙,解釋:“師父傳了我半卷《藥王經》,甘師弟潛心鑽研藥理,要找我借了去看,我恐怕叫師父知道,就讓他留在我房間看。”
雷蕾笑:“這樣啊。”
李魚不知道她的心思:“師弟天賦不輸於我,只是太性急了些,用藥愛走偏巧之路,師父沒將《藥王經》傳與他,也是擔心他急於求成,實在是一片苦心。”說完歎氣:“我待要不借,又怕他不痛快,如今想來,的確不該壞了師父囑咐。”
雷蕾道:“老先生找到長生果的事,幾位掌門都知道?”
“三位掌門都是師父的至交老友,若說師父跟他們提過此事,也不足為奇,但他們那天晚上究竟談了些什麼,我與師弟都不知道,”李魚搖頭,“其實我們從未聽他老人家說過,若長生果真能延長壽命,也算造福世人,但……”
雷蕾嘴快:“但世界上真有那麼神奇的果子?我不信。”
李魚皺眉:“師父他老人家從不會說謊,何況沒見過的東西也不可妄言,醫藥一道更是如此,用過才知功效。”
雷蕾笑道:“說得對,藥有沒有用,試了才知道,可惜長生果已經被何盟主銷毀了,不然我就勉強犧牲一下,替你試藥好了。”
李魚也忍不住笑:“貪心誤事,果子留在世上也是禍害,銷毀是對的,只是聽說尋常人吃了它會百病俱除,可惜從此少了一道妙藥。”
雷蕾表示惋惜。
李魚想起一事:“我正要找你。”
雷蕾奇怪了:“找我?”
李魚道:“最近可有感覺異常?”
雷蕾只當他是在關心:“吃過你的藥早就好了,沒事的。”
李魚搖頭:“恕我冒昧,想再為你把一次脈,如何?”
雷蕾發現不對,心中一動,伸手過去。
這次把脈的時間格外長,李魚極其認真,習慣性保持著雙目微垂的專注的姿勢,濃密的睫毛幾無顫動,面色平靜,直到兩只手都診畢。
雷蕾特別留意他的表情,見狀忙問:“怎麼了?”
李魚反問:“你往常有沒有吃過什麼特別的藥?”
雷蕾暗喜,嘴裡卻道:“沒有。”
李魚不說話了。
雷蕾道:“怎麼,我有病?”
李魚遲疑了一下:“你應該是中了毒。”
雷蕾忙問:“有沒有救?”
李魚略帶歉意:“從脈象上看與正常人差別不大,上次只當是你生病虛弱所致,如今雖能看出有異,但我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發作起來是何等模樣。”
我知道發作起來的模樣,雷蕾不說話了。
李魚喃喃道:“研制此毒的人非同尋常,於藥理上頗有造詣。”
雷蕾苦笑,因為上官秋月經常拿活人做實驗搞研究,沒造詣也能實踐出造詣了。
見她並不慌張,李魚也很意外,安慰:“暫時應無性命之憂,我再翻翻師父的藥經,看看是否能找到。”
雷蕾點頭:“你能不能別告訴何盟主他們?”
李魚看了她許久,微笑:“病人不急,我何必再叫許多人替你著急。”.
這些事一直憋在心裡,心中苦處找不到人傾訴,壓得雷蕾幾乎喘不過氣,從李魚處出來,她才長長吐出口氣,卻並沒覺得輕松,雖說解百蟲劫有了希望,但葉顏的妹妹還在上官秋月手上,怎能再讓她因為自己而送命?
公子等在房間門口,看見她便微笑:“小蕾。”
雷蕾愣了下,硬著頭皮過去。
公子拉著她進了房間,關上門,恢復本來的聲音:“小春花,有沒有想哥哥?”
雷蕾這回沒有發昏,冷冷看他:“大白天也敢假扮小白,你膽子不小。”
上官秋月道:“你不會驚動他們。”
雷蕾沉默片刻,問:“葉顏的妹妹呢?”
“她活得很好,”上官秋月往椅子上坐下,抬手示意她過來,語氣中盡是不滿,“你我好不容易見面,總問別人做什麼。”
知道不能跟他來硬的,雷蕾轉移話題:“你追殺如花?”
“如花?”上官秋月先是疑惑,而後記起這個人,“他輕功太好,竟然能在千月洞來去自如,留著後患無窮,能殺了最好。”
雷蕾道:“你在跟他打賭?”
上官秋月道:“不跟他打賭,他就躲著不肯出來,怎麼殺得了他?”
雷蕾道:“他輸了,就會替你做一件事。”
上官秋月道:“當然。”
雷蕾心中一動:“你想要他做什麼?”
上官秋月毫不猶豫:“他長得好看,正好拿去凍在冰谷裡。”
變態的思維果然不能按常理推測,雷蕾情不自禁哆嗦兩下,他奶奶的先前還當他故意和如花打賭,是想要如花去偷玄冰石之類的東西,想不到竟是這個。
她沒好氣:“你長得更好看,怎麼不把自己也凍進去!”
上官秋月笑道:“我長得比他們都好看,要留著給小春花輕薄的。”
根本就是在扭曲事實,咱們是誰在輕薄誰啊!雷蕾差點吐血:“傳奇谷剛剛歸順,你又跑出來做什麼?”
上官秋月道:“來看你。”
雷蕾哪裡肯信:“你也想知道真長生果的下落?”
“真長生果?”上官秋月愣了下,不怎麼熱心,“何太平他們不是在查麼,有什麼要緊,我正准備去晉江城辦點事,路過,順道來看你。”
雷蕾驚:“晉江城馬上要辦運動會,你想……”
上官秋月沒有否認:“傳奇谷雖說歸順於我,但他們中間有些人想為傅樓報仇,我總要做點事出來讓他們看看。”
雷蕾倒吸一口冷氣:“你有能力制止的!”
上官秋月奇怪:“殺幾個人罷了,我為何要制止?”
雷蕾暗暗著急:“參加運動會的都是普通百姓,你這樣濫殺無辜,將來就算一統江湖,他們怎麼肯歸順你?”
“不肯歸順,我就殺了他們,”上官秋月無所謂,“又不是我們的人,怕什麼,再說我們也有許多人死在何太平他們手上,如今總算收服傳奇谷,再過些日子我便昭告天下,行祭祀大典,拜祭南教主,千月洞還名星月教。”
雷蕾冷汗冒出來,不知道該說什麼,魔教大名重現,勢力足與白道抗衡,這消息一公布,就等於是在向白道宣戰,今後的江湖肯定戰亂不斷。
上官秋月仔細瞧瞧她,笑道:“不高興?忘了我妹妹是好人呢,不喜歡死人,但我們現在要去晉江城走走,你不會告訴何太平吧?”
要不要告訴何太平事先防備?雷蕾竟不能回答,此事關系到許多人命,照理應該報信,可一旦這麼選擇,就是置葉顏的妹妹不顧了,就算這變態肯放過自己,也很有可能會遷怒於她,那太對不起葉顏,看樣子此人是篤定自己不會說。
究竟該不該犧牲一個人去救更多人?雷蕾終於明白何太平的難處,心裡發冷,我不是何太平,我比不上他,明知道怎樣選擇才是對的,我卻寧願什麼也不知道。
感覺到她在發抖,上官秋月歎了口氣:“你看你這麼心軟,不該管他們這些事的,等拿到玄冰石,哥哥就帶你回去。”
我很想跟你回去?雷蕾沉默半日,喃喃道:“你還是殺了我吧。”
上官秋月看著她。
雷蕾也抬眼看他。
上官秋月微微蹙眉,移開目光。
發現他的態度有所松動,雷蕾語氣軟下來:“你完全有能力約束他們,千月洞的地盤已經不小了,你一定要跟白道作對?”
上官秋月道:“何太平他們也想除去我們。”
雷蕾道:“你現在的力量還不能打敗他們,他們也不能打敗你們,這樣只會徒增傷亡,自強就可以自保,真正的強大不一定要殺人。”
上官秋月“啊”了聲,笑起來:“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還有誰會怕我們?我和許多門派都有仇,就算我們不動,他們有朝一日強大了,也會先來打我們。”
雷蕾愣了半晌,垂首。
上官秋月瞟她一眼,語氣不太高興:“小春花不想有人為她死,那就算了,下次這些事可不能再告訴你。”
聽到這話,雷蕾先是大喜,然後五味陳雜,都說一個女人能挑起戰爭,老娘現在救了很多人的命呢,聖母?
這他媽是什麼情節啊,太雷了!.
好容易送走上官秋月,雷蕾准備出去找公子,剛走出後院,迎面就撞見一名護衛與公子在說話。
看到她,那護衛就笑:“我說蕭莊主方才還在裡頭和雷姑娘說話的。”
公子意外:“我並沒……”
雷蕾很快就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不待公子說完,就沖上去抱住他的手臂:“小白!剛又去了哪裡?”
被她這麼一鬧,公子果然丟開先前的疑惑,俊臉微紅:“早稻已熟,方才陪何兄出城去看了看。”
雷蕾暗地裡松了口氣,笑道:“你不在,多虧有這幾位大哥保護我們。”
不待公子說話,護衛連聲道客氣,識相地走開。
記起上官秋月的警告,雷蕾放開公子:“走,吃飯了。”
公子看她:“小蕾,你可是遇上了什麼難事?”
雷蕾搖頭:“沒有。”
公子待要再說什麼,忽有一人快步從外面進來,仍是頂著那張萬年冰山臉,點頭與二人打過招呼,便匆匆進院子裡去了。
前面剛走,後頭就有人跟進來。
雷蕾很喜歡這位溫柔不嬌縱的大小姐,見她面色憂郁,急忙拉住:“要吃飯了,一起過去吧。”
溫香勉強一笑:“不了,我有些不適,先歇息。”
由於溫庭在的緣故,這些日子她與冷聖音幾乎連話都沒有說過,冷聖音也刻意避著她,一個是未婚夫,一個是老爸,幫著誰都不是,雷蕾明白她的難處,也不好多說,只得囑咐她好好休息。
溫香答應著回房間去了。
雷蕾看著她的背影:“冷掌門也太狠心了,當初溫香為了救他差點連命都不要。”
公子稍作斟酌:“冷兄對溫姑娘很好。”
雷蕾“切”了聲:“對她好,然後在精神上折磨她,冷前掌門就算是溫掌門殺的,也不關溫香的事啊。”
公子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冷兄也有他的難處……”
雷蕾截口:“不能娶溫香,就該早點說清楚,免得她這麼難過。”
公子看她一眼,不語。
雷蕾忽然想到什麼,轉臉望著他,半開玩笑道:“小白,若你哪天不喜歡我了,也趁早說。”
公子臉黑,握住她的手:“不會有事。”
冷聖音不娶溫香,除了家仇,也是考慮到派中其他弟子的態度吧,幸虧殺“小白”他爹的是上官秋月,老娘也並不是什麼“春花”,沒有狗血劇情。雷蕾感慨之下,情不自禁道:“是啊,感謝老天……”他奶奶的這台詞太小言了!她及時剎住,改說別的:“查完長生果的事,還要查冷前掌門的事,夠你們忙的。”
公子道:“還有假長生果引出的幾樁血案,雖說不急於一時,但仍有些棘手。”
雷蕾拉著他朝卜老先生的房間走:“我們去看看。”
“要吃飯了……”
“……”
房間裡靜悄悄的,所有東西都原樣擺著,桌上仍有厚厚的塵灰。
“我這些天都來看過,總覺得有點不對勁,案發的經過可能是這樣,”雷蕾早就想搞次現場模擬演示,推他,“假如你是卜老先生,我是凶手,那天最後離開的是冷前掌門,送走他之後,卜老先生還沒來得及進裡面臥室休息,凶手就來了。”跑出門外,屈指作敲門的動作。
公子道:“卜老先生沒有驚動旁人。”
雷蕾道:“照理說,送走冷前掌門,卜老先生應該會關門睡覺,很可能是他主動讓凶手進了門。”說完,她走進門。
公子點頭:“卜老先生認識他。”
“然後凶手跟卜老先生面對面說話,就像我們現在這樣,”雷蕾站到他對面,模擬當時的情形,當胸一掌過去,“卜老先生跟他很熟,根本想不到他會下手。”
公子自小家教極嚴,哪裡玩過這些,此刻也被她帶得入了戲,下意識避讓:“卜老先生應對不及,可見那人出手極快。”
“凶手找到長生果就走,匆忙之際來不及關門……”說到這裡,雷蕾猛地頓住,眼睛望著不遠處那盞燈,喃喃道,“不對,不對。”
她三步並兩步過去揭開燈罩,仔細瞧了瞧燈芯燈油,又仰頭望望氣窗,忽然轉身看公子:“快,帶我上屋頂看看。”
下卷 13.門為什麼開著
下人去報信時,眾人正在吃飯,聽說這邊有了線索,何太平當即放下筷子趕過來,其他人自然不好意思繼續吃,連同卜二先生都跟來了,哪知現場作解說的竟是雷蕾,溫庭等人不免都有些失望。
何太平倒很認真:“有線索?”
雷蕾點頭。
何太平往椅子上坐下:“講。”
雷蕾也不推辭,指李魚:“出事第二天早上是李大夫先發現的。”
李魚道:“是。”
雷蕾道:“發現出事,你在叫人之前有沒有做過別的事?”
李魚很謹慎,想了想才道:“當時門是開著的,我以為他老人家起床了,所以進去問候,待發現出事,確認無救,才出來叫師弟。”
見師父倒在地上,立即上前試探,合情合理,雷蕾點頭:“那就是說,你沒動過這房間裡別的東西?”
李魚道:“至今未動過。”
雷蕾道:“包括那盞燈?”
李魚愣了下,搖頭。
“這就對了,”雷蕾看旁邊的甘草,“我問過甘大夫,他聽到消息趕來時,燈是熄滅的,但是……”停了停,她走到那盞燈旁,“深夜有朋友造訪,面對面談話,卜老先生怎麼會不點燈?既然凶手是趁其不備突然下手,燈就肯定不是卜老先生熄滅的。”說到這裡,她抬手摘了燈罩:“這裡面還有很多燈油,又有燈罩罩著,也不可能被風吹滅。”
溫庭越發小瞧她:“自然是那人熄滅的。”
雷蕾道:“他為什麼要熄燈?”
眾人也看不起她了。
秦流風笑道:“熄燈,自然是讓別人都以為老先生已經睡下,不想事情太早被發現。”
雷蕾馬上道:“那他為什麼開著門?熄了燈,門卻大開著,不更讓人生疑麼?”
眾人果然被問住,神色紛紛轉為嚴肅。
風彩彩道:“或許他搶了長生果急著逃走,忘了關門。”
雷蕾道:“既然能想到熄燈,怎麼會忘記關門?”
風彩彩不能回答,想了想:“卜老先生或許根本沒有點燈,凶手是天亮才來的……”
李魚忽然道:“待我發現時,師父只怕已經出事兩三個時辰了,應該不是天亮。”又沖雷蕾微微一笑:“我們起床素來很早。”
雷蕾喜道:“大夫的話不會錯,可見卜老先生出事就是在半夜,凶手得手之後,搶了長生果,熄了燈,卻故意開著門。”
卜二先生驚訝:“故意?”
雷蕾道:“對,人人都說凶手是從門進來又從門出去的,但究竟有誰看見?因為門開著,我們才這麼認為,密室殺人案不是更懸?凶手讓門開著,肯定是有目的。”
何太平微笑:“想必你還有別的線索。”
雷蕾指著頭頂氣窗:“剛才我們上房頂看過,那裡的氣窗雖然不大,但上面的木欄卻是可以拆的。”
何太平看公子。
公子點頭:“有人以指力將釘子一粒粒拔出來,拆了兩根木欄,再一一釘回去的。”
雷蕾道:“那時是夜裡,外面是黑的,要把所有釘子都釘回原位根本不可能,多少會有破綻,所以他就故意開著門,轉移我們的視線。”她指指門:“若門關著,我們第一個想法肯定就是凶手從什麼地方進來的,說不定早就發現這條線索了,可現在門開著,我們就習慣性認為他一定是從門進去的,是卜老先生放他進屋的,把嫌疑人限定在卜老先生的好友范圍內,而事實上,很可能是凶手偷偷從屋頂潛入房間,殺了卜老先生……”
她還沒說完,冷聖音就搖頭:“老先生出事是在這外間,可見他當時並沒睡下,有人在房頂動手腳潛入房間,怎會沒有察覺?”
雷蕾早想過這問題:“因為凶手動手腳進來時,老先生並不在房間。”故意停住。
何太平微笑:“冷前掌門告辭離開,多年老友,至少也該送出大門。”
一點就透,雷蕾有些佩服這位盟主了。
何太平道:“照你說,凶手未必是老先生的好友,但這分明是當胸一掌,老先生武功不弱,怎會讓外人得逞?”
這話倒把雷蕾問住了,高手的感覺都很敏銳,有自己的安全范圍,只要有人靠近這個范圍,都會察覺,這是習武常識,上官秋月能多次潛入自己的房間而不被發覺,也是因為自己不懂武功罷了,若讓他接近公子或者何太平,肯定會被抓現行,而跑到一個習武幾十年的高手面前給他當胸一掌,還不能讓對方有機會呼救,便是上官秋月與公子也未必做得到。
何太平又道:“既然老先生出去送人,他更可以從門進來,又何必大費周章去拆氣窗?”
因為……習慣?那人有從屋頂入房間的習慣?雷蕾心裡一涼:“有沒有可能是那人輕功太高明,身法太快,卜老先生根本來不及反應?”
何太平看秦流風。
秦流風搖頭:“江湖上怎會有這樣的輕功高手?”
旁邊卜二先生道:“別說家兄習武多年,就是卜二,也自問不會被人如此瞞過,連呼救都來不及。”
雷蕾盯著秦流風:“真的沒有?”
秦流風愣了下,似想起什麼,臉色微變。
李魚忽然道:“的確是有一個,但不太可能是他。”
風彩彩忙問:“誰?”
李魚微笑:“姑娘莫非忘了如花仙子?”
聽到這稱號,風彩彩也不說話了。
雷蕾差點沒暈過去:“如花……仙子?”
李魚解釋:“這如花其實是名男子,輕功登峰造極,自稱如花仙,但後來叫得多了,不知為何就被傳成了仙子,加上他長得……”停住。
看來所有人都知道如花的忌諱,不想惹麻煩,雷蕾暗暗發笑。
公子道:“此人雖行為乖癖,卻並無惡行。”
雷蕾低聲:“氣窗被拆過是事實,門開著,凶手怎麼會專門拆氣窗出去,只能說明他是從氣窗進來的,只有這樣,這些線索才說得通,而且我們一直都在老先生的好友裡查,不是什麼都沒查出來嗎?”她也不太願意相信這結果,但自己對如花的認識僅限於兩次接觸,了解不多,如今事實俱在,加上如花聽說查案就跑來,很難叫人不起疑心,而且此人經常打賭偷取東西,從屋頂潛進房間應該正是他的習慣,院子這麼大,若從門進去,容易被人看到。
沉默。
何太平起身:“僅憑這些不能肯定就是他做的,但不論如何,這也是種可能,此人行蹤不定,我會著人查探。”
身為現代人,來到這江湖卻處處被欺壓,受制於變態哥哥,吃喝跟小白蹭,連詩詞歌曲盜版事業都被人搶先,雷蕾自覺境地淒慘,已經失落得近於頹廢,今日總算大顯身手,連溫庭的態度也大有轉變,不由沾沾自喜。飯後,她准備出去購買些生活必須品,不料公子跟著何太平出去辦事了,溫香陪溫庭去了卜二先生處,李魚要坐診,風彩彩是情敵,冷聖音甘草除外,更不好麻煩幾個護衛高手陪著逛街。
正在犯愁,兩個人走進院子來。
發現此女神情不對,秦流風笑:“雷蕾姑娘今日有功,怎的還這副模樣,可是怪何兄沒有獎賞你?”
雷蕾懶得理他。
冷醉難得開口:“怎麼了?”
雷蕾道:“想出去買點東西。”
冷醉看秦流風:“我累了,你陪她出去一趟吧。”
秦流風點頭:“省得出事,不好跟蕭兄弟交代。”
“冷姑娘真大方,”雷蕾拍拍秦流風的肩,“那就借你家風流一用了。”
冷醉微紅了臉,自回房間.
穿越來江湖不過短短一年,江湖風雲變幻,從動蕩到安定,隨著傳奇谷的瓦解,局勢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惟獨百姓的生活一如往常,八仙府十分熱鬧,街道不算寬敞,擁擠的人流卻令人倍感親切,秋風也吹不散融融暖意。
眼見天快黑了,雷蕾提著一個精致小巧的繡花包袱,邊走邊道:“姓秦的,何盟主不獎賞,你也不謝我?”
秦流風伸手替她擋開擠來的人流:“謝什麼?”
雷蕾瞟他:“冷才女怎麼會突然理你?”
秦流風失笑:“多謝多謝。”
雷蕾道:“嘴上謝有什麼用,要拿出點實際行動。”
秦流風恍然:“雷蕾姑娘想要什麼謝禮?”
雷蕾客氣:“你看著辦就行,錢財乃是身外之物,在禮不在多,我也不稀罕你那點謝禮,不過是意思意思。”
秦流風拍手贊歎:“說得好!”
“過獎。”
“秦某原打算以千金相贈。”
雷蕾眼睛發亮,停住腳步。
秦流風接著道:“但難得雷蕾姑娘心志高潔,錢財乃是身外之物,送給你未免太俗,還是想點特別的好……”
雷蕾馬上道:“我現在就缺點身外之物。”
秦流風詫異:“百勝山莊有的是銀子,莫非蕭兄弟捨不得給你花?”
大哥你真不愧是管經濟的,鐵公雞!雷蕾不好再說什麼,悶悶走了幾步,心裡終究不甘,忽然停住腳步,指著旁邊的蜀客酒樓:“我餓了,就在這兒吃飯吧。”
秦流風看她一眼,笑起來:“好。”
老娘今天不宰你一頓!雷蕾諂媚地彎腰:“秦公子請。”.
天還沒全黑,蜀客酒樓已經燃起了燈,樓下大廳鬧哄哄的,生意火得不得了。二人選了靠窗的位置坐下,雷蕾毫不客氣拿起菜單,很快,蘇素牌烤鴨、十錦雞、清燉甲魚、小蘑菇湯……酒樓的招牌菜一道接一道擺上來,直放了滿滿一桌。
雷蕾吃得歡快。
秦流風看得有趣:“雷蕾姑娘,你吃得了這麼多?”
雷蕾含糊:“能能。”
秦流風也拿起筷子,優雅地吃了幾口,又放下,歎氣。
雷蕾奇怪,正要詢問,忽又頓住。
不遠處角落裡,有桌客人正吃得快活,其中一個身穿黑衣,手持酒杯,一臉愜意,分外眼熟,同桌還有五六個人作陪,相貌都很普通,穿著粗布衣,卻都稱呼他大哥,不停堆著笑給他敬酒,很是熟絡的樣子。
雷蕾轉轉眼珠,故意抬高聲音問秦流風:“對了,我們不是說到那個如花了嗎?”
秦流風莫名。
雷蕾大聲:“我聽說,他長得美得不得了,就像個女人!”
廳上有片刻的安靜,緊接著所有人都朝這邊看過來,目中神色或是同情或是幸災樂禍,然後議論聲四起。
如花果然瞪她。
雷蕾裝沒看見,繼續吃菜。
秦流風愣了下,低聲笑:“姑娘,你不怕惹上麻煩?”
雷蕾輕哼:“我自有道理。”
秦流風也不笨:“好辦法,這樣或許真能找到他。”
不是或許,是肯定找得到,雷蕾不懷好意地瞟那邊的如花,卻見他已經收回視線,不知跟同桌另外幾個人說了兩句什麼,留下錠銀子,就大模大樣起身出門走了。
雷蕾馬上放下筷子,起身:“不早了,我們也回去吧。”
秦流風拉住她:“飯錢還沒付,怎好就走?”
吝嗇!雷蕾沒好氣:“風流才子管財務的,請吃一頓飯都捨不得?”
秦流風搖頭:“當然不是,錢財乃是身外之物。”
雷蕾道:“這就對了。”
秦流風咳嗽:“這個,錢財乃是身外之物,所以秦某今日忘帶在身上了。”
雷蕾差點跳起來:“你你你……”發現有人注意這邊,她急忙又坐回位置上,咬牙切齒,壓低聲音:“你怎麼出門不帶銀子!”
秦流風無辜:“秦某原本不打算出來的。”
雷蕾怒:“你怎麼不早說!”
秦流風更無辜:“你又沒問,秦某還以為你要請客。”
偷雞不成蝕把米,雷蕾沒辦法,怏怏道:“我付我付!”
秦流風歎氣:“這一桌菜,一共是三十七兩六錢銀子,你方才買了東西,身上應該只剩十幾兩了,哪有錢付?”
雷蕾驚疑:“這麼多!”
秦流風點頭:“這些菜湊巧都是秦某愛吃的,所以記得價位。”
雷蕾想吐血了:“你怎麼不早點提醒我!”
秦流風苦著臉:“秦某不是叫你少點幾樣菜麼?”
雷蕾氣得無語。
秦流風饒有興味看她:“怎麼辦?”
如花已經走了,周圍的客人一個不認識,雷蕾郁悶:“你去跟蜀老板說說,賒帳行不?”
秦流風道:“蜀客酒樓規矩是概不賒欠,何況這裡只是分店,蜀老板不在,他們都不認得我。”
雷蕾瞪他:“秦公子大名,誰敢不給面子?”
顧及自己的光輝形象,秦流風搖頭不止:“那怎麼行,秦某是有臉面的人,怎好做這種事,萬一他們不信,鬧出去,秦某豈不是要丟臉。”
雷蕾下決心:“不如你帶我跑?”
秦流風指指門口兩個穿保安制服的人:“看見沒,那是江湖上有名的‘金刀玉劍’張氏兄弟,想是蜀客酒樓專程雇來的高手,何況外頭人多,八仙府又不大,低頭不見抬頭見,縱然秦某今日帶你跑出去,將來跟著何兄露面,必定會被人認出來。”
雷蕾發愁:“那怎麼辦?”
秦流風道:“沒錢就是吃霸王餐,知不知道《蜀客酒樓對付霸王二十招》?”
雷蕾有氣無力:“說。”
秦流風道:“第一,先到門口爬三圈,大叫三聲‘蜀老板,小人知錯了’。”
雷蕾白眼:“放心,秦公子大名鼎鼎,得罪了你,他們只怕連生意都做不成,誰敢讓你爬!”
秦流風贊同:“所以只好讓你爬了。”
雷蕾“切”了聲,不說話。
秦流風尋思:“要不你先留在這裡,秦某回去拿銀子來贖?”
雷蕾警惕:“做夢!你留下,我回去拿。”
“不好。”秦流風抬手在半空中一抓,然後迅速將掌心的東西丟到小蘑菇湯裡,拿勺子攪了攪,很快,湯盆裡便浮起一粒豌豆大小的、黑黑的東西。
雷蕾看得目瞪口呆。
秦流風不慌不忙拿過餐巾擦擦手,叫過小二,板著臉:“看看你們的菜,怎麼有蒼蠅?”.
回到卜家藥鋪,天已經黑了,公子正站在階前跟風彩彩說話,雷蕾進院瞧見,故意大聲咳嗽,見二人回來,風彩彩勉強招呼兩句,便匆匆進房間去了。
公子跟秦流風說了兩句話,又問二人要不要吃飯。
“我們在外面吃過了,”雷蕾不懷好意地看秦流風,“有的人,今天真卑鄙。”
秦流風毫不客氣:“有的人,同流合污。”
雷蕾輕哼。
公子愣了下,也沒多問:“有勞秦兄。”
待秦流風離開,雷蕾笑嘻嘻走近公子身旁:“小白,很久沒看你練刀了,要不要我去抱幾塊柴來你砍?”
公子板起臉:“再胡鬧……”
雷蕾道:“怎麼。”
公子也忍不住抽抽嘴角,耐心解釋:“武器,重在武字,習武者當尊重武學,以江湖大義為重,手中兵器也就成了懲惡揚善的利器,自然不容輕視,你敢讓冷兄用劍切菜麼?”
“知道知道,”雷蕾心不在焉,望著風彩彩的房間,“跟風姑娘說什麼呢?”
公子有些不自在:“閒話。”
雷蕾道:“不是互訴衷腸?”
公子無語。
雷蕾鼻子裡冷笑一聲,轉身就走。
公子拉住她:“小蕾。”
雷蕾甩手:“犯得著騙?”
公子拉著她不放,半晌才道:“你不也和秦兄出去麼。”
他吃秦流風的醋不是一次了,雷蕾既喜又氣:“我們是朋友,一起出去冷醉是知道的,風彩彩不一樣,她本來就對你有意思,你看我怎麼不懷疑溫香,單懷疑她!”
公子抱住她:“她說什麼,我的意思你都知道,何必生氣。”
雷蕾悶悶的:“誰知道你什麼意思。”
公子道:“你別擔心。”
由於被上官秋月警告,雷蕾已經很久沒主動輕薄他了,如今難得此人開竅,越來越主動,於是就勢在他胸前蹭:“我擔心什麼,你說!”
“……”
“小白!”
公子被纏不過,終於低聲:“你是蕭白明媒正娶的夫人。”
“那一樣可以再娶小老婆。”
“納妾之事須主婦同意。”
“我同意,你納了她吧。”
“……”
下卷 14.秋月春花不了
剛剛回房間睡下不久,一道人影就飛快從窗外掠進,悄無聲息地將雷蕾劫了出去,連啞穴都沒點,雷蕾知道是誰,也配合地不吭聲,一直到河邊小樹林裡才被丟下。
如花從懷中取出一壺酒:“喂,說我像女人?”
雷蕾笑道:“誰讓你叫如花仙子。”
出乎意料,如花這次非但沒再氣惱,反而大方地沖她一揮手,坐下喝酒:“你也不用再氣我,我已經想通了,隨你們說去吧,我會在江湖上宣揚宣揚,上官秋月是個美男子,生得沉魚落雁,那張臉比我還像女人,那時候他們就不會只說我了。”
雷蕾問:“你那幾個兄弟呢?”
如花莫名:“兄弟?”
雷蕾覺得不對勁:“白天酒樓裡跟你一桌吃飯的……”
如花恍然:“那是我請客,他們都是來陪吃飯的,不認識。”
雷蕾張張嘴:“不認識也請客?”
如花答得干脆:“一個人吃太無趣,我就從街上隨便拉了兩個。”
蜀客酒樓消費都是高水准,走在大街上,有人突然拉你去白吃白喝一頓,這等好事不是每個人都遇得上的,難怪那些人會奉承他!雷蕾哭笑不得:“我有事找你。”
“沒時間跟你打賭了,”如花收起酒壺,跳到旁邊樹上蹲著,伸手搖搖枝頭的燈籠,“晉江城過兩日要開運動會,我且去走走,完了再來找你。”
雷蕾正色:“我找你可不是為打賭。”
如花奇怪:“那是什麼?”
雷蕾直言不諱:“一句話,你跟長生果這事有沒有關系?”
如花先是愣,隨即暴跳:“長生果不是已經被你們找出來銷毀了嗎,關我屁事!怎麼,你們查不清楚卜老頭的死,就要平白把這殺人罪名往我身上推?”
“我又沒說凶手是你,你急什麼,”雷蕾笑瞇瞇,“據線索顯示,確實有人從屋頂氣窗潛入房間殺了卜老先生,我只不過想問問,有沒有人輕功和你差不多?”
如花別過臉:“沒有。”
雷蕾道:“你有沒有去過卜老先生的房間?”
“去過又怎的!”如花抱胸,揚眉,“反正人不是我殺的,我也沒見過什麼長生果,信不信由你,叫何太平派人追拿我也行。”
雷蕾道:“我相信你,我只是想問下,你知不知道什麼線索?”
獲得信任,如花情緒也漸漸穩定下來,考慮半日,道:“其實……”剛剛說出這兩個字,他忽然放低聲音:“不好,有人來了,我先送你回去!”抱起她就往前沖。
跑出沒多遠,他猛地又是一個急剎。
雷蕾反應過來,忙問:“怎麼了?”
如花不答,直直看著前方,細長的眼睛也瞪圓了。
雷蕾轉臉,只見前面不遠處的大石上站著個人,白衣翩翩如黑夜中的明月,風采逼人,身後兩名美麗月僕各提著一盞燈籠。
如花未免懊惱,恨恨道:“方才被你一氣,竟沒留意周邊動靜。”
雷蕾無力,望著那人。
上官秋月看著她微笑,笑容溫暖如太陽:“小春花快過來。”
如花大驚,丟開她:“你……你……”
雷蕾苦笑:“我認識他而已,你不用怕。”
如花看著她不說話。
上官秋月笑道:“你還能逃得出去?”
如花忽然拉過雷蕾,低聲:“前後左右共埋伏有二十七個高手。”
雷蕾緊張:“你……”
如花不答反問:“他會不會殺你?”
雷蕾搖頭:“應該不會。”
“那就好,帶著你是肯定逃不掉的,我先走了。”話音剛落,身旁已空無人影。
雷蕾無語。
眨眼的工夫,上官秋月已經站到了面前,冰涼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責備:“小春花,你總是這麼不聽話。”
心有顧忌,雷蕾不想跟他鬧僵:“是他把我弄出來的。”
上官秋月歎氣:“這麼多人,想不到還是讓他鑽了空子。”
雷蕾催促:“行了,快送我回去吧。”
“回去?”上官秋月搖頭,“不好。”
那只手不知在她身上什麼地方拍了拍,雷蕾立時覺得眼皮沉重無比,困意如潮水般席卷而來,她軟軟倒在上官秋月懷中.
雪白的帳子,冰冷的床,房間溫度異常的低,根本不是仲秋八月該有的氣溫。
上官秋月坐在床前,見她醒來毫無意外,微笑著伸出一只手:“餓了近兩天,快起來吃飯。”
昏迷了兩天?雷蕾看清周圍環境,不由暗叫糟糕,努力保持平靜,翻身從床上爬起來,埋怨:“三天兩頭帶我回來做什麼,小白會起疑心的,到時候就不好拿玄冰石了。”
上官秋月道:“我改變主意了,今後你不必再跟著蕭白。”
改變計劃?雷蕾萬萬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想著可能再也回不去公子身邊,只能天天對著變態,頓時著急:“怎麼,你不要玄冰石了?”
上官秋月看她的眼睛,笑容冷了些:“你真的打算替我取玄冰石?”
先想辦法回去再說,雷蕾淡淡道:“當然,我還不想死,指望著你替我解百蟲劫呢。”
上官秋月將她抱到懷裡:“總是不聽話,哥哥不放心讓你跟著他。”
雷蕾無奈:“我又沒輕薄他。”
上官秋月輕哼:“可他會輕薄你了。”
你怎麼知道?雷蕾驚疑,沒問出來。
上官秋月哄她:“傳奇谷已經歸順於我,你不想害蕭白也罷,玄冰石不要了,今後你只要乖乖跟著我,過段日子待我事成,會替你解毒的。”
此人好象真的沒有惡意,不是利用?看清他眼中那些寵溺之色,雷蕾半是意外半是震驚,有瞬間的愣神,差點以為那個溫柔的哥哥又回來了,不過她很快就清醒——不,他的好是有限的,殘忍才是他的本性,跟著這樣的人太危險,誰知道什麼時候就被做成人偶了。
見她耷拉著腦袋不說話,上官秋月眨眼,語氣中難得帶上了幾分討好的味道:“你爹的解藥已經叫人送去了,我放了花家就是。”
知道逃不了,雷蕾悶悶地哼一聲,心裡不知道什麼滋味.
且說那夜,公子與此女分開,回到房間便隱約覺得不安,卻又不知道緣故,反復考慮許久,還是決定再去看看,於是披衣出門。
夜已深,簷下燈籠光線暗淡,惟獨甘草房裡還亮著燈。
公子緩步行至雷蕾房間外。
房中既無燈光,也聽不到任何動靜。
公子沒有立即叩門,而是站在階上斟酌詞句,雖然此女是自己名義上的妻子,但好好的把人家從床上叫起來,總該找點什麼理由才對,否則又要被她調戲取笑了。
半晌,他微微抿嘴,抬起手。
“蕭公子。”有人輕喚。
公子愣了下,收回手:“風姑娘?”
風彩彩遠遠站著,雙手交握,神情局促。
公子鎮定,禮貌性問候:“這麼晚還沒睡?”
風彩彩緩緩走上前,低聲:“晚飯時卜二先生就過來找溫掌門李大夫他們說話,我跟溫香姐姐出去走了走,才回來一會兒……”
“砰”,一聲輕響傳來。
二人同時看向旁邊房門。
以為雷蕾已醒,擔心驚動她惹出誤會,加上白天才被此女的醋淹過,公子不好多說,於是點點頭,轉身走了。
風彩彩呆了呆,也自回房間休息。
二人都沒想到,方才雷蕾的房間裡,一道人影迅速從窗外掠進,在桌上留下了一張字條,離去時還有意敲了下桌子。
“尊夫人在上官秋月手上,急。”.
千月洞的日子還算悠閒,除了上官秋月,身邊多是陌生面孔,葉顏已經不在,銀環素練經常有任務外出,顧晚還沒回來,估計是留在八仙府繼續追殺如花了,山下的消息全然不知,雷蕾沒事只好掰手指頭瞎算,十多天,馬上中秋節,晉江城運動會該結束了吧?自己一再被劫持,“小白”肯定很著急,何太平也肯定很頭疼。
白道魔教不可能和解,春花秋月的關系一天不了,這類麻煩就一天不會消失,就算“小白”不計較,自己也會內疚的。
雷蕾苦笑。
“小春花喜歡那裡?”身旁,上官秋月望著冰谷。
“風景還好。”雷蕾心不在焉瞟他一眼,此人不變態的時候還是很賞心悅目的。
“過了十月就會結更多冰,夜裡冰映著月光,都不用點燈,更好看,”上官秋月回憶著,又搖頭,“可惜那洞裡一個人也沒有,我先前是不喜歡被關在那兒的,她就給了我一堆心法口訣,我只好念給自己聽,差點不會說話了。”
雷蕾默然片刻:“你殺了她出來,外面很好?”
上官秋月遠眺:“外面很好,很大,人也多。”
正好給你提供了研究殺人藝術的平台,雷蕾搖頭:“人多又怎樣,別人只會怕你。”
上官秋月不介意:“我們不是白道,已經習慣這樣的手段,我若跟你一樣當好人,顧晚他們會殺我。”
雷蕾冷笑:“連顧晚也猜忌,到底誰才是你信得過的?”
上官秋月毫不遲疑:“我自己。”
雷蕾懶得爭辯:“我不能贊同你的手段。”
上官秋月似看透她的心思,安慰:“放心,哥哥不會害你。”
見識過此人演戲的本領,雷蕾沒好氣:“不是想拿我威脅小白換什麼東西?”
上官秋月皺眉。
雷蕾決定把話說開,抬眼望著他:“我本來就不是千月洞的人,從沒想過要害你,你卻幾次利用我,還給我下毒,現在要我怎麼相信你?”
上官秋月目光閃爍:“你要怎樣?”
雷蕾答得干脆:“我不想留在這裡。”
上官秋月淡淡道:“要找蕭白?”
雷蕾道:“有沒有小白都一樣。”
上官秋月對這回答還算滿意,臉色好轉,輕聲:“你不喜歡這裡?永遠跟哥哥在一起不好?”
雷蕾後退兩步:“你相信的只有你自己,一個連母親都殺的人,難道還會對我手下留情不成?更何況你本來就不是我哥哥,說不定哪天我一句話說錯就被做成人偶了,所以你若真那麼好,就求你高抬貴手放過我,我還想好好活著。”
上官秋月看了她半晌,恢復溫柔:“百蟲劫的解藥很難配制,想活就跟著我,我會對你好的。”
這話半是威脅半是誘惑,雷蕾知道再說下去也是白費力氣,轉移話題:“你現在就打算對付何太平他們?”
上官秋月道:“剛收服傳奇谷,現在跟他們正面較量沒好處,不過何太平也沒空,想不到區區一個長生果就讓他們忙成這樣。”
正說著,一個星僕走上台:“尊主,吳統領從八仙府回來了。”
上官秋月點頭:“叫他來。”接著轉臉吩咐雷蕾:“你自己吃飯,我下午還有事要出去。”
他也派了人在八仙府臥底?雷蕾很快就明白了,諷刺:“你也在打長生果的主意?”
上官秋月一笑:“何太平能,我自然也能。”.
獨自從月華台下來,雷蕾准備回院子休息,哪知走出沒多遠就發現旁邊有雙眼睛緊盯著自己,有“羚羊”的教訓在前,她頓時心生警惕,放慢腳步留神觀察。
那是個美麗的月僕,一雙眼睛仿佛會說話,看樣子是來換班的。
不知為何,雷蕾總覺得她很眼熟,可就是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發現對方似乎沒有惡意,雷蕾干脆止步,當著眾守衛的面招手叫她過來。
月僕鎮定地上前:“小主有何吩咐?”
雷蕾道:“我隨便走走,麻煩你帶個路。”
月僕為難:“屬下今日輪班。”
雷蕾看旁邊那個小統領。
鑒於此女身份特殊,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做,小統領不好反對,很給面子地答應了。
這名月僕果然與別人不同,生得乖巧不說,說話也很有分寸,應對更是機警,並且總是在有意無意間透出幾分主動親近的意思。
行至僻靜處,雷蕾隨口問:“你叫什麼名字?”
月僕道:“屬下葉容。”
雷蕾驚:“葉顏是你的……”
葉容垂下眼簾,看不清目中神色:“是我姐姐。”
說到底,葉顏之死多少與自己有關,雷蕾本來就很內疚,如今突然見到她妹妹,更加不安:“她的……在哪裡?”
葉容搖頭:“自她那日被尊主叫去,我就再沒見過她。”
上官秋月竟連屍體也不放過!雷蕾咬牙。
葉容略顯驚慌,掃視四周:“是她自己做錯事,小主不必生氣。”
知道她害怕,雷蕾不再提這事,卻又有心關照她,特意放慢腳步仔細詢問她的近況,葉容倒比她姐姐開朗大膽,二人很快就熟絡起來。
“聽說小主是從八仙府回來的?”
雷蕾點頭。
葉容低聲:“那……小主有沒有見過顧星主?”
雷蕾明白過來,發笑:“見過。”
“他幾時回來?”
“這我就不知道了,要不我幫你問問上官秋月?”
葉容紅著臉不語,雷蕾只道是害羞,拉著她邊說邊走,卻沒留意到她唇角那絲奇異的笑。
這邊二女兀自閒聊,那邊千月洞裡卻在策劃另一件大事。
“尊主,事情不太順利,”吳統領上前,低聲,“天星派曹之敬、碧血宮李老頭都硬得很,遲遲不松口,另外幾個也沒有消息。”
上官秋月並無意外:“名門正派的骨氣呢。”
“屬下也沒想到他們膽子這麼大,”吳統領冷笑,“他們雖然怕何太平追究,但我們這次要他們辦的事也非同小可,倘若不成,就是坐實了滅門之罪,是人都怕死,也難怪他們不敢。”
“這麼說,他們更怕何太平,”上官秋月笑起來,“那就隨便端掉一家讓他們看看,我們也不是好說話的,既然得了把柄,還怕他們不聽?”
“若是他們執意……”
“兩條路叫他們選,為一件莫須有的寶貝滅人滿門,何太平知道後也不會放過的,不論他們怎樣鬧,死的又不是我們的人。”
“尊主高見。”
下卷 15.三日醉合歡散
白石台階,大門虛掩著,院子裡空空落落不見人影。
這不是上官秋月住的地方麼!雷蕾停住腳步:“走,進去看看。”
葉容退後:“屬下不敢擅入,小主進去吧,屬下還是先回去當值。”
雷蕾點頭:“陪我走了這麼久,謝謝你。”
葉容自去了。
房間寂靜,雷蕾小心翼翼地探身朝裡面望了望,確定沒有人偶之後,才放心地踏進門。
曾經見過的巨大燭台已被搬走,四周陳設簡單,雪白的桌布,雪白的牆,雪白的帳幔,寬大冷硬的床上只有一條薄被,單調的色彩無處不透著冷意,如同走進了冰雪世界。
目光掃過一圈,最後停留在右邊那面牆壁上。
那兒有個秘密。
雷蕾心中一動,快步走過去,上官秋月當初取藥時她看得清清楚楚,因此這次毫不費力便找到了機關,照樣按下。
牆面果然裂開,狹小的密室再次出現在面前,三層藥櫥,無數大大小小的瓶罐,有的瓶身上用朱砂作了標記,有的沒有。
抑制住內心的狂喜,雷蕾開始一一辨認上面的字:“斷腸蠱,鮫人淚,鶴頂紅,砒霜,百蟲附骨膏,金蠶噬屍丹……”寒毛直豎,停了停才繼續往下看:“三日醉,五鼓追魂香,散功丸,千秋水……合歡散!”嘴角抽搐,後面的一律改為默念。
沒有明確標注百蟲劫的解藥。
藥這東西不能亂吃,尤其是變態做出的藥,還是以後再慢慢想辦法吧,雷蕾洩氣,正准備關上密室,腦子裡卻忽然靈光一閃——星月峰下就是邊界,趙管家等人率西沙派眾多高手駐守在那裡,只要逃下山回到陣營,跟他們在一起,還怕什麼!
上官秋月身上有塊令牌,拿到它就可以在千月洞暢行無阻!
下毒永遠是最有用的法子。
此人野心勃勃,手段殘忍,只要活著一天,就不知道還會有多少無辜的人死在他手上,如今他一統魔教,與白道抗衡,越來越囂張,再這麼下去江湖必將生靈塗炭,是不是……雷蕾看著那瓶鶴頂紅,默然半晌,最終伸手取了旁邊另一只小瓶子,上面標記是“迷香”。
這就是傳說中的迷香?她好奇地打開瓶塞,湊近看。
香味撲鼻。
猛烈的眩暈感襲來,雷蕾“咕咚”倒在了地上。
他奶奶的這藥太強效了!還沒迷到別人,先把自己迷倒了!知道做了笨事,雷蕾已經連舌頭都僵了,慌忙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堵上瓶塞,靠著牆閉目休息。
昏昏沉沉半個多小時過去,雷蕾才完全恢復精神,站起身擦擦額頭的冷汗,慶幸之余連連搖頭——幸好上官秋月沒回來,這迷香氣味太重,上官秋月怎麼可能察覺不到,不能用。
將迷香放回原位,她斟酌半晌,另選了一瓶氣味稍淺的“三日醉”。
顧名思義,昏睡三天應該足夠了.
江湖上忽然爆出件大事,當初長生果拍賣會曾引發大小多起血案,如今有人暗中查證發現,戰色城的簡家滅門血案竟是天鷹門的趙門主做下的!那人自稱手上證據確鑿,這下好,簡老爺子有個小女兒早年便嫁到金錢幫,是堂堂幫主夫人,聞知此事大哭一場,立逼著丈夫替娘家出頭,並親自率人前去問罪,趙門主卻死不承認,直到何太平派人前去調解才暫且平息了這場干戈。
當然,雷蕾現在山上,並不知道這些事.
八月十五,人間佳節,可惜世上不圓滿的事總是比團滿的多,且不說離人游子,縱然兒孫繞膝滿堂歡聚,也總會因為某一人未到而遺憾感傷,所以這天的愁思永遠比歡笑多。
黃昏時分月亮便掛在了窗間,山上更顯冷清。
本來在現代也沒什麼親人,雷蕾不願多想,心情煩躁,准備出門去散散步,哪知這轉身之際,她竟大吃一驚——旁邊椅子上不知何時已坐了個人,正在那裡喝茶呢!
“是你!”驚喜。
“我可是早就送過信的,蕭白竟還沒來救,看來他早就把你給忘了。”如花一貫的毒舌。
雷蕾卻明白其中緣故,因為上次上官秋月開出的條件就是鳳鳴刀心法,“小白”差點答應,這次當然會以為更苛刻了,其實就算他想來,何太平也會想辦法阻止吧。她暗暗發笑,頗有點幸災樂禍,遇上自己這麼個總是扮演人質角色且又沒有犧牲精神的女人,何太平肯定已經恨得牙癢癢了。
見此女不怒反笑,如花以為她真被刺激了,有點過意不去,轉移話題:“上官秋月那樣的人,對你竟還不錯。”搖頭,不可思議,不可思議。
雷蕾愣了下,別過臉:“誰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
如花總算不太笨,很快想明白:“也對,蕭白的夫人留著是有大用處的。”
雷蕾走過去倚著他的肩:“你不是參加晉江城運動會去了麼?”
提及此事,如花臉色不太自然了,迅速掀開她:“已經開完了。”
“你參加的什麼?”
“六裡長跑。”
三千米?雷蕾想當然地問:“第一名?”
如花臉黑,不答。
發現事有蹊蹺,雷蕾興致大漲:“你輕功這麼好,難道不是第一?”
如花怏怏道:“運動會禁止武功,裁判全是一流高手。”
雷蕾笑話:“原來你不用輕功根本跑不過別人。”
如花怒,跳起來:“誰說我跑不過!”接著又洩氣:“我只是習慣了用輕功,跑著跑著就飛起來了,讓人識破了身份。”
“被罰下場了!”雷蕾哈哈笑。
如花凶惡地瞪她。
打趣是打趣,雷蕾也沒忘記正事,收了笑:“你來救我出去?”
如花為難:“我如花取出來的東西自然要送回去,這次也的確打算救你,但千月洞防守已經比往常嚴密許多,星月峰更是關卡重重,我偷偷進來已經不容易,再帶上個人,恐怕會被他們發現……”
雷蕾點頭:“何況我還有個朋友在上官秋月手裡,不能一個人走。”
如花看她:“怎麼辦,我再去找蕭白?”
雷蕾沉默片刻,搖頭:“別,我已經有辦法了。”
如花忙問:“什麼辦法?”
雷蕾道:“你先……”
“我先走了!”如花打斷她,語氣略顯驚慌。
雷蕾莫名:“你……”
一陣風無聲卷過,眨眼的工夫,如花已經不見,面前卻換了另外一個人,白衣襯著房內昏暗的暮色,分外醒目。
嫵媚的眼睛裡目光凌厲,上官秋月冷笑:“如花?”
自己的地盤哪容別人隨意來去,雷蕾明白他生氣的緣故,眼見他就要追出去,只要信號彈一亮,千月洞上下戒備,如花肯定凶多吉少!情急之下,她再也顧不得別的,死死抱住他的手臂。
上官秋月倏地回頭:“想走?”
印象中,從未見過他有這麼陰沉可怕的臉色,雷蕾吃嚇,生怕繼續刺激會引發他的變態行為,忙忍住內心恐懼,搖頭否認:“沒有,如花只是來看看我的……”急中生智,她努力擠出一絲笑:“哥,你別……今天中秋,你生日啊!”
上官秋月看了她半日,目中陰靄漸散,展顏:“小春花記得。”
雷蕾被嚇出身冷汗,一心要拖住他,忙點頭:“記得記得,中秋節該賞月吃月餅才好,走,我們去賞月。”.
夜幃拉開,月華如練,院中地面如同鍍上了一層銀,階前擺著一張寬大精美的軟榻,上面鋪著雪白的狐皮褥,二人並肩坐著,面前長幾上擺著大小許多碟子,其中堆著各色果品,旁邊還有只白玉酒壺,隱隱有芳香從壺嘴溢出。
上官秋月原打算去月華台,雷蕾卻借口太冷,於是地點就改在了上官秋月住的小院。
月僕安置好一切,退下。
團圓佳節,身邊只有這位變態的假哥哥陪著,雷蕾感慨,對他也不再那麼抵觸,有意討好:“你是中秋出生的,所以叫秋月?”
上官秋月道:“她說,蕭原丟下她逃走那天晚上也是中秋,就隨口起了這名字,讓我別忘了找蕭原報仇。”
雷蕾默然。
上官秋月問:“在看什麼?”
雷蕾回神,裝模作樣望望天空:“賞月啊,今天月亮真好。”
上官秋月摟過她的腰,手指抬起她的臉:“小春花賞我麼?”
頭頂一輪秋月高高在上,冰冷無情,眼前的秋月卻笑得比太陽還要溫暖,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不知何時已淡了許多。賞心悅目的美男,加上曖昧的姿勢,雷蕾竟然有點發慌,硬生生將目光從那漂亮的臉上拉開,嘀咕:“你有什麼好賞的。”
上官秋月蠱惑她:“怎麼賞都行,哥哥可以讓你輕薄。”
咱們這是誰在輕薄誰啊!對此人的變態行為記憶深刻,雷蕾雖有色心卻無色膽,恨恨地轉過臉:“記得我去年第一次來千月洞的時候,也是中秋,想不到一年這麼快就過了。”
上官秋月抱著她:“我們還有很多年可以這麼過。”
雷蕾聽得一愣,心裡某處似乎軟了那麼一下下,不過她很快就恢復平靜:“你真想讓我跟著你?”
“當然,”上官秋月美目微動,“春花秋月何時了。”
雷蕾道:“你別忘了,花小蕾以前一直都想跟著你,你是怎麼對她的?”
上官秋月眨眼,緩緩搖頭:“不一樣。”
雷蕾道:“就因為我比她特別?”
上官秋月認真地想了半日,還是搖頭:“不一樣。”又微笑:“你是對我好。”
一個女人可以為了你背叛全家嫁給別人,還說她不是對你好?雷蕾難以理解,冷笑:“你也看到傅樓和游絲的下場了,我記得你說過,一個人有了弱點,對付起來就容易多了,帶著我對你沒什麼好處。”
上官秋月愣。
雷蕾挑眉。
上官秋月道:“我們不會落到那地步。”
“那可不一定,我沒有武功,不能幫你什麼,被人制住更容易,你會讓我成為你的弱點?”雷蕾一字字道,“真到了那種時候,我不想被你放棄。”
上官秋月道:“蕭白也不肯拿心法換你。”
雷蕾微覺苦澀:“你也不見得比他好。”
上官秋月不語。
看看,和“小白”一樣會權衡輕重的人呢,倒也難得他認真考慮,沒再像往常那樣哄騙自己,雷蕾笑了笑,不理他,取過一塊月餅就吃。
上官秋月回神:“很好吃?”
雷蕾道:“還好。”
“每年都有,”上官秋月取過塊月餅仔細瞧了瞧,“做得好看,你喜歡吃,我叫她們天天做。”
天天吃月餅?雷蕾哭笑不得,想到他當初不知元宵為何物,心生不忍,放軟語氣跟他解釋中秋節,末了道:“月餅是合家團圓的意思,不只我,人人都喜歡。”
上官秋月聽得微笑:“好,我們每年都吃。”
雷蕾愣了片刻,轉臉:“我口渴,你房裡有沒有茶?”
上官秋月道:“有酒。”
雷蕾撒嬌:“我要喝茶。”
先前伺候的月僕早已被遣散,上官秋月心情好,起身進去替她取茶水。
待他進門,雷蕾立即取出那瓶“三日醉”往酒壺裡倒了兩滴,然後迅速揣回懷中,不動聲色地繼續吃月餅。原來她故意找借口把賞月地點改在這裡,也是有計劃的,上官秋月的居處誰敢亂闖,就算出了天大的事,也不會有人擅自進來,除非不拿身上器官當回事。
雷蕾相信他的承諾有真心的成分,這樣做未免有些內疚,但想到身上所中的百蟲劫,她還是沒有足夠的勇氣留在變態身邊。
只要取到令牌,就可以帶著葉容一起逃了!.
上官秋月很快回來,右手一壺茶,左手一個茶杯。
雷蕾鎮定,先倒了杯茶自己喝下,然後又獻殷勤給他倒了杯酒:“哥,今天是你生日,我敬你一杯,祝你早日掃平白道,一統江湖!”
上官秋月斜眸:“小春花真好。”
雷蕾假笑。
上官秋月奇怪:“但你不是不喜歡哥哥做這些事麼?”
雷蕾噎了下,反問:“我不喜歡有用?”
上官秋月道:“一統江湖,小春花會陪著我?”
雷蕾敷衍:“當然。”
上官秋月盯著她許久,唇邊的笑意漸漸被風吹得冷了,他收回視線,看著面前的酒,卻不肯接:“小春花喂我。”
雷蕾硬著頭皮將酒送至他唇邊。
上官秋月搖頭:“不是這麼喂的,哥哥教你。”低頭,將酒盡數噙入口中。
雷蕾暗喜。
哪知上官秋月並未立即咽下,他伸手從她手中取過空杯放至小幾上,接著忽然將她拉入懷中,低頭覆上那紅唇。
雷蕾被捏住下巴,不得不張嘴。
冰涼的唇,冰涼的酒緩緩哺來。
不受控制地做出吞咽動作,雷蕾打死也沒想到是這個結果,頭腦裡轟隆作響——難道他已經發現酒中問題了!
上官秋月抬起臉微笑:“這樣好不好?”
已經顧不上發怒,雷蕾此刻只有無限恐懼,搖頭:“我不喜歡喝酒。”
上官秋月輕聲:“陪著哥哥不好?”
雷蕾顫聲:“很好。”
上官秋月點點頭,放開她,取過酒壺倒了杯自己喝下。
他並不知道酒中古怪?雷蕾松了口氣,暗暗叫苦,被吃盡豆腐不說,還被喂了藥酒,今天是肯定走不掉了,浪費機會。
上官秋月忽然道:“我房內的藥少了一瓶。”
雷蕾再度緊張。
上官秋月喃喃道:“是誰拿了我的藥?”
雷蕾勉強笑笑:“誰敢偷你的藥。”
“對啊,誰敢不聽話?”上官秋月不解,“少了瓶三日醉。”
二人都喝了酒,卻不見任何異常,神志還清醒得很,雷蕾也覺得不對勁:“三日醉是做什麼的?”
“三日醉,當然要醉三日。”
沒拿錯,雷蕾安心。
“但那瓶三日醉早已用完,我就用來裝合歡散了。”
合歡散!心髒反復受刺激,雷蕾快要崩潰了,戰戰兢兢:“那……那合歡散是……”
上官秋月笑得純潔:“春-藥。”
完了完了,這變態美人我行我素不守規矩,連藥也是亂放的!現在兩個人都服了春-藥,現成的床榻,孤男寡女還能玩出什麼事,搞不好就真“合歡”了!雷蕾不敢再留在此人身邊,慌忙起身要走:“不早了,我先……”腰間一麻,整個人倒入上官秋月懷中。
上官秋月低頭看她,依舊在笑,目光卻寒冷如冰:“給我下藥,想走?”
他知道了!雷蕾不能抵賴,驚恐。
上官秋月終於有了怒色,將她丟至軟榻中間,覆身上去。
下卷 16.危險的同情心
“我想相信你,你卻騙我,”上官秋月手撐在兩側,冷冷看她,“你說過陪我的。”
不容分說,凶猛的吻驟然落下來,不帶半點憐惜,平日的溫柔與儒雅全都消失,暴虐與放肆的動作透著幾分殘酷。
毫不留情的掠奪下,唇瓣生疼,雷蕾全身戰栗,幾乎要窒息。
“哧”,胸前衣襟被撕破。
雷蕾驚恐,奮力掙扎,趁機從他唇下逃開:“上官秋月!”
上官秋月順勢撐起上身,輕易便將她雙手制於頭頂,繼續撕她的衣裳,很快,她上身就不著寸縷了,渾圓飽滿的玉.峰傲立在冰冷的月下。
空氣中的寒意包圍過來,雷蕾發抖,又羞又氣,知道叫也沒用,干脆停止掙扎,怒視他。
上官秋月的表情卻漸漸變得柔和:“小春花心軟呢,怎的只取三日醉?”
雷蕾冷冷道:“我本來要拿鶴頂紅。”
上官秋月道:“你不會。”
雷蕾別過臉。
上官秋月低聲笑:“你知道真的三日醉是什麼,那是香精,放酒裡一點,就可以使酒變得更香更美。”
偷錯了藥,雷蕾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緊咬著唇,忍住沒昏過去。
“合歡散的味道怎麼樣?”上官秋月咬她的耳朵,“是不是覺得發熱?”冰涼的手滑上她左邊玉.乳,握住。
雷蕾馬上全身發熱,血液仿佛都沖上了腦門,見那手動作越來越放肆,她努力使自己淡定下來,緩緩吐出那句電視劇裡出現幾率極高的、使無數美女幸免於難並且曾經被自己深刻鄙視的經典狗血台詞:“就算你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上官秋月,別讓我恨你!”
據說,面前若是個正常男人,聽到這話,要麼惱羞成怒化身野獸,更多可能則是深感挫敗並大怒而去。
可惜上官秋月是個變態。
“那就先得到人,”他輕哼,手移到她心口:“心長在人身上,得不到,我可以把它挖出來。”
雷蕾面無血色。
上官秋月道:“還恨不恨我?”
發現眼睛裡那一抹戲謔之色,雷蕾終於明白他在嚇自己,急怒之下將眼一閉,全身僵硬不動,不就是上床麼,老娘還沒封建到為這事尋死覓活,頂多當作嫖了個美男!
上官秋月覺得無趣,輕喚:“小春花?”
雷蕾不理。
據說,男人通常不會對一條死魚有興趣。
上官秋月果然不作聲。
那手卻沒安分,冰涼的指尖在肌膚上劃過,若即若離……
雷蕾很快就破功了,在他身下配合地扭來扭去,似哭似笑,尷尬地叫:“變態!上官秋月你……你他媽變態……卑鄙……住手!快……快停!癢死我了!”
上官秋月定力再好再不食人間煙火,終究也是個男人。呼吸聲越發沉重,他低頭輕吮那長長的玉頸,同時一只手去扯她的腰帶。
雷蕾喘了口氣,大聲:“上官秋月,我可以喜歡你。”
上官秋月停下動作,抬起臉。
雷蕾道:“但我不信你會永遠對我好。”
上官秋月道:“我會對你好。”
“那就不該強迫我,”雷蕾放柔語氣,“你先放手,我們……”
“你騙我,你想走,”上官秋月聲音驟冷,毫不溫柔地扯掉她的腰帶,“你想去找蕭白。”
真的逃不掉,雷蕾仰望頭頂圓月,絕望。
正在這緊急關頭,耳畔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院外有人高聲道:“尊主!有要事稟報!”.
上官秋月蹙眉:“誰?”
門虛掩著,外面的人卻不敢進來:“顧星主路上不慎中了昆山派毒手,如今身受重傷,恐怕凶多吉少!”
上官秋月不甚在意:“知道了。”
雷蕾抓住機會:“你還不快去看看?”
上官秋月道:“看什麼?”
雷蕾道:“顧晚對你忠心耿耿,你卻連他的死活都不關心,簡直就是沒人性!”
上官秋月解釋:“那是他自己行事不慎,何況傷勢不重的話,自會有人替他醫治,若傷勢太重,我去了也無濟於事。”
雷蕾道:“若受傷的是我,你也不看一眼吧?”
上官秋月道:“我會救你。”
雷蕾冷笑:“我還能相信你?顧晚若這麼死了,我更看不起你。”
上官秋月不悅地看著她,半晌,才輕輕吐出口氣,起身:“那我們去看看他就回來。”
雷蕾急道:“解藥?”
上官秋月道:“騙你的,那是三日醉。”.
千月洞的大廳上燃著熊熊火把,重重白幔都被卷起,幾名星僕肅容立於一旁,顧晚橫躺在中央地上,已經昏死過去,本來就麻木的臉此刻是死灰一般的顏色,一名五十來歲的青衣老者正在替他診脈,葉容跪在旁邊哭泣。
上官秋月問老者:“如何?”
瞟了眼雷蕾身上那件寬大得過分的白衣,老者神情古怪:“星主傷勢沉重,內力反噬,恐怕……”
上官秋月馬上看雷蕾:“你看,沒得救了。”
雷蕾黯然。
上官秋月拉她:“已經看過,我們回去吧。”
這人果真無情!雷蕾甩開那手,淡淡道:“他跟了你這麼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就不肯多想想辦法?”
上官秋月不語。
“小主說的是,”葉容忽然抬頭,膝行至二人跟前,“顧晚他素來忠心耿耿,屬下斗膽,求尊主救他一命!”
上官秋月目光一閃,笑:“我又有什麼法子。”
葉容流淚,叩首不止,額上見血:“屬下聽說,即便是五髒俱損,三陰真氣也能救回,求尊主救他一命!”
雷蕾大喜:“真的?”
“若他死了,我也活不下去,”葉容仰臉望上官秋月,哀求,“屬下雖無功於千月洞,但求尊主看在姐姐面上!”
提到葉顏,雷蕾更加內疚,忙問上官秋月:“你真能救他?”
上官秋月不答。
雷蕾明白了:“你不想救?”
上官秋月道:“那會令我真氣大損。”
雷蕾跟著公子混了這麼久,也沒那麼容易糊弄,低聲勸:“耗費真氣調息幾個時辰就好,他是你的得力手下,救活了對你也有好處。”
上官秋月道:“我救了他,他必會殺我。”
雷蕾冷笑:“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卑鄙?”
上官秋月不語。
見葉容哭得可憐,想起先前的葉顏,雷蕾無奈,盡量使語氣聽上去柔和:“救了他,其他人才會更放心替你辦事。”
上官秋月依然道:“他會殺我。”
這人真的無情,雷蕾不作指望了,決定放棄:“人人都會殺你,或許我將來也會害你,上官洞主既然不想救,就請回去吧。”過去扶葉容。
葉容依舊哭泣,碰頭,不肯起來。
雷蕾怒道:“不用求他了,求也沒用。”
上官秋月道:“你真要我救?”
雷蕾不理。
上官秋月思慮半晌,揮手:“都退下。”
眾星僕與那老者立即退出洞外。
葉容遲疑:“尊主……”
雷蕾高興,忙安慰她:“他會有辦法的,你先出去。”
葉容喜極,再磕了兩個頭,方才拭淚退出。
剎那工夫,整個大廳裡只剩下三個人,生氣少了,便顯得陰冷許多,上官秋月走到牆邊伸手一按,千鈞巨石緩緩墜下,將洞門堵了個嚴實.
真氣在二人體內流轉,雷蕾緊張萬分,約有一個時辰過去,顧晚的嘴角終於開始淌出烏黑的血,五髒淤血既出,那面色也逐漸好轉了。
火光裡,上官秋月額上微微見汗。
雷蕾心情復雜。
再過小半個時辰,上官秋月收功起身,顧晚自行調息片刻,也睜了眼,翻身伏地叩謝:“屬下無能,謝尊主救命之恩!”
上官秋月頷首。
顧晚道:“尊主且安心調息,屬下願為護持。”
上官秋月目光閃爍:“不必。”
顧晚愣了下,忙道:“尊主如今真氣大損,還是盡快調息為好。”
上官秋月笑:“我真氣大損,你如何知道?”
顧晚也知說錯話,解釋:“方才大功將成之際,屬下覺著尊主的真氣不若先前順暢,似難凝聚,所以斗膽猜測。”
上官秋月點頭:“你說得很對。”
顧晚松了口氣。
上官秋月道:“自閉穴道。”
顧晚驚。
上官秋月道:“我要稍作調息,不須護持,你自閉大穴。”
事發突然,顧晚措手不及:“這……屬下……”
上官秋月疑心重可以理解,但顧晚會遲疑,雷蕾也覺得不對勁了:“顧星主還是……”忽然發現對方袖中有寒芒閃爍,她頓時更加警覺:“你要做什麼!”
話音未落,地上的顧晚竟箭一般掠起,徑直撲向不遠處的機關!
與此同時,上官秋月身形閃動,也搶上前去。
明白出了什麼事,雷蕾既驚且怒:“顧晚,你忘恩負義!”
想不到上官秋月看似真氣不繼,身法速度卻仍不輸往常,顧晚這一驚不小,再顧不得許多,左手一揮,立時有十來點寒星無聲飛出。
目標不是上官秋月。
暗器襲來,白練卷過。
“叮叮”幾聲,暗器盡數落地。
一切都是眨眼間的事,雷蕾兀自站著發呆,洞口處的巨石卻已經緩緩升起,七道人影急速掠進來,其中一個正是葉容.
顧晚翻身後退,與七人會合作一處:“上官秋月,沒想到吧?”
上官秋月微笑:“果然是你們,膽子大得很呢。”
那七人多是千月洞的老部下,對他的手段都清楚得很,此刻見他神情自若,先就生出幾分畏懼,氣勢頓減,各自退後一步。
顧晚察覺不對,喝道:“怕什麼!三陰真氣再厲害,此刻他也只剩了三四成,莫非我們八個人還敵不過!”
雷蕾後悔不已:“顧晚,你忘了你的命是誰救的?”
顧晚哼了聲:“這是他咎由自取!”
“就算他死上一千次,也難解我心頭之恨!”葉容上前,以劍尖指上官秋月,咬牙,“我姐姐對他衷心耿耿,到頭來落得了什麼下場,死無全屍!他只關心他自己,根本沒拿我們當人,殺了他,為的就是替我們千月洞上下十幾萬兄弟出這口氣!”
雷蕾怒極反笑:“你要殺他,其實是因為有人想坐上這個位置吧。”
“那又如何?”葉容笑得嬌媚,“今日幸好有你,想不到他聰明一世,也會聽你這蠢女人的話乖乖上鉤,顧晚兵行險招,竟是押對了寶,我們的事才成得這麼容易!”
被人利用,雷蕾無話可說,心裡發涼,轉臉看上官秋月。
上官秋月不看她。
顧晚陰陰.道:“上官秋月,你還有什麼話說?”
上官秋月搖頭。
沒見過死到臨頭還這樣淡定的,眾人不安,紛紛看顧晚。
顧晚也驚疑。
上官秋月微笑:“你們不肯動手,那就只好讓我來處置了。”袖中長虹驟現,他竟搶先出手!
敢主動攻擊,顯然是還留有余力,眾人總算明白這點,大驚,紛紛閃避。
多情練不依不饒,迅速折回掃向顧晚,可見上官秋月也清楚這場事變的組織者是誰,只要殺了顧晚,其他幾個就都好辦了。
顧晚避之不及,險被擊中,幸得葉容上前相助才得脫身。
發現其他人都站原地不動,葉容意識到出了問題:“還站著做什麼!”
原來自知難敵,另外幾個人到底顧惜性命,都遲疑不決。
葉容怒視旁邊那名紫衣人:“沈星官!”
紫衣人看上官秋月:“這都是……”
“想搖尾巴也要看看是誰!”葉容咬牙打斷他,冷笑,“他的手段你們不清楚?事情既已敗露,還指望他放過你不成,我們八個人還怕什麼!”
“說的是,他不死,死的就是我們!”顧晚提起精神,主動揮掌上來。
葉容嬌喝:“再不齊心合力,今日我們全都死無葬身之地!”
那六人果然動搖。
雷蕾見狀忙大聲:“顧晚現在自顧不暇,能給你們什麼好處,別被人利用了,白白替他賣命!就算我哥真氣受損,對付你們也綽綽有余,與這事無關的人最好都退下,我保證叫他免你們一死……”
上官秋月打斷她:“他們全都要死。”
眾人變色.
這話未免太過狂妄,分明就是趕盡殺絕的意思,對方聽到會是什麼反應?雷蕾先是驚駭,接著反倒放心了,既然他敢說這話,那就說明有把握取勝。
上官秋月撤了攻勢,笑看眾人:“好一場苦肉計,顧晚謀劃已久,想不到幫手是你們幾個。”
覺出不對,眾人恐懼。
顧晚寒聲:“方才你故意讓我誤以為你真氣不繼,好引我們出來?”
上官秋月沒否認:“留著一群隨時可以背叛我的人,我不放心。”
好一招引蛇出洞!眾人只當此次行動十分隱秘,哪裡想到這一切原本就在他的計劃中,明白之後不由都白了臉。
一名年輕統領厲聲道:“上官秋月,你設計害了我們傅谷主,我們一片美意投奔你,你卻明升暗貶,削了我們手中實權不說,還將我們那些兄弟都派出去,這分明就是在瓦解我們,豈非欺人太甚!”
上官秋月表示不理解:“既已歸順我們千月洞,哪裡還有什麼傳奇谷,若非我將他們派出去,今日來的就不只你們幾個人了,收拾起來會很麻煩。”說到這裡,他“啊”了聲,轉臉看另一名統領:“我知道了,必是顧晚允諾你們,事成之後,你們自領傳奇谷,他領千月洞。”
秘密協議從他嘴裡說出來,竟分毫不差,兩統領愕然。
上官秋月笑道:“這倒是個好主意,但本尊的星月教大計豈容你們壞事。”
跟了他多年,沈星官深知他的手段,顫聲:“尊主,你何苦逼我們!其實此事都是顧晚葉容二人挑唆,我們原本……”
葉容唾道:“呸!他是誰的尊主!我還當沈星官能成大事,求他饒你也好,頂多廢了你的武功,剁了你的腿!”
沈星官怒視她。
葉容哼一聲:“習武之人廢了武功,跟死有什麼區別,要他放過我們,別做夢!就算他答應饒你又如何,你相信他的話?”揮劍撲上。
顧晚亮出一對娥眉刺。
就算上官秋月親口答應,也不能信,更不敢信,其余幾人先後下定決心加入戰團,沈星官跺了跺腳,硬著頭皮上來。
冰蠶絲本是護身至寶,多情練由冰蠶絲織就,於防守上更見長處,一時間盤旋游走,翻滾飛舞,宛若白龍,將上官秋月護在中間,雪白的練雪白的人影混在一起根本分不清楚,但聞“叮當”之聲不絕於耳,刀劍暗器盡數被它擋去。
雷蕾正縮在角落看得緊張,忽聽上官秋月一聲笑,接著有人慘呼,一名青袍人被掌力擊飛,撞上洞壁,鮮血狂噴,滾落地下便咽了氣。
“上官秋月!”眾人又怒又怕,紛紛後退。
“今日他不死,我們便要死!”顧晚大喝,“都上!”
上也是死,不上也是死,根本沒有退路,要想活下去惟有拼命一搏,眾人想明白這道理,拋棄所有顧慮,全力撲上。
很快又有一人斃命當場。
這次連同葉容也變色,深知己方形勢不利,趁上官秋月對付顧晚等人的工夫,她悄悄退下,美目閃爍,忽然飛身一劍向角落裡的雷蕾刺去,口內冷笑:“上官秋月,你救是不救?”
雷蕾本是特意躲角落裡,誰知葉容竟注意到了,站了半天,她已經手腳僵硬,下意識驚叫,閉目,腦中一片空白。
幾聲悶響,廳上猛然靜下來。
漸漸地,耳畔又響起“喀嚓喀嚓”的細微的聲音。
雷蕾逐漸恢復意識,發覺四周靜得可怕,立即睜眼,只見面前站著一個高大雪白的身影。
下卷 17.狗血療傷辦法
上官秋月左手拎著葉容的脖子,微笑:“你可比你姐姐聰明多了,我倒小看了你。”
葉容瞳孔放大,顯然已經死去,扭曲的俏臉上依稀可見怨毒之色,雷蕾雖恨她利用自己,但此刻見到這慘象,也垂了腦袋不忍再看。
不遠處的地上多了兩具屍體,其中一具正是顧晚,半條腿被多情練切斷,不知滾到哪裡去了。失去首腦,剩下的沈星官等三人都呆呆站在旁邊,滿臉絕望。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銀環素練領著眾月僕飛快沖進來,見狀都嚇得呆住。
上官秋月丟開葉容,恢復優雅的風度:“倒忘了告訴你們,我的三陰真氣已練至七重,縱然受損,對付你們幾個卻綽綽有余。”
沈星官最先回神,將牙一咬,慘笑:“好!好……”第三個“好”字還未出口,他竟身形一晃,倒地氣絕了。原來他在千月洞多年,深知上官秋月的手段,早就想過事敗後的下場,與其活著落入上官秋月手裡,不如自行了斷,因此行動之前特意在嘴裡藏了劇毒。
“找死,沒那麼容易!”銀環素練嬌斥,分別撲向剩下兩人。
那兩名統領都是傳奇谷過來的,因不滿上官秋月削奪他們的權力,所以被顧晚說動,雖然他們早就聽說上官秋月狠辣的名聲,心裡卻仍抱著一絲僥幸,終究沒有勇氣主動服毒,這一猶豫,便被二女輕易制住穴道,取出了口內藥丸。
上官秋月笑道:“好早。”
銀環素練慌得跪地,拜伏:“屬下來遲,差點誤了大事,尊主恕罪!”
這麼大的動靜,她們遲遲未到,究竟是真的不知,還是在望風?雷蕾已經不敢再輕易相信千月洞中任何人了,只拿眼睛望上官秋月。
“既已來遲,還多說什麼。”上官秋月揮袖,丟出兩粒藥丸。
二女齊齊白了臉,卻仍順從地拾起藥丸咽下:“謝尊主!”
旁邊那兩名統領驚慌:“尊主,此事不與我等相干,是顧星主……都是顧晚逼著我二人做這些!求尊主開恩……”
上官秋月打斷他們:“照舊例。”
“遵令。”銀環素練起身,各自從腰間取出一柄雪亮的尖刀。
衣襟被扯開,露出緊實的胸膛。
冷水潑下。
兩名統領已經預感到會發生什麼事,驚恐之下臉色灰敗,無奈啞穴被點不能喊叫,只得睜圓了雙目,露出四周一圈眼白。
雷蕾張了張嘴,忍住沒有說話。
“罷了,拉出去動手,記得叫他們都來看看,”上官秋月忽然開口,“我要調息幾個時辰,留兩個人在外頭候著,不得打擾。”
銀環素練應下,吩咐幾個人上來將地上屍體抬走,然後領著眾月僕退出去.
逼著他耗費真氣救人,無意中差點壞了大事,雷蕾未免手足無措。
上官秋月道:“去關了洞門。”
此時雷蕾哪裡還敢不聽話,忙走過去用力按下牆上機關,洞口大石再次降落,將其他人都阻隔在外面,千月洞裡只剩了二人,恢復寂靜。
上官秋月點頭:“很好。”
雷蕾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問:“你沒事吧?”
上官秋月不答,緩步朝她走過去。
因為同情心差點惹出大禍,他生氣也在情理之中,雷蕾心虛又害怕,想要後退:“你……你不是要調息真氣嗎,還不……”
話未說完,面前上官秋月直直朝她倒下。
腦子裡條件反射地想起此人欲施強.暴的惡行,雷蕾又驚又氣,急忙閃身躲避,哪知身上穿著他的衣袍,太長太寬大,一不小心就踩住了下擺,登時整個人失去重心,站立不穩,連帶著他一齊滾倒在地。
承受不住身上人的重量,雷蕾差點被壓得背過氣,大急之下想也不想就是一拳:“上官秋月!”
上官秋月悶哼,側臉,一口黑血吐到旁邊地上。
老娘什麼時候威力這麼大了,能打得人吐血!雷蕾莫名其妙地看著自己的拳頭,總算發現不對勁,忙問:“你受傷了?”
上官秋月無力地伏在她胸上,又沒了動靜。
感受不到他的呼吸,雷蕾慌了:“喂,上官秋月?”
沒有回答,上官秋月一動不動趴著,身上冷得可怕,竟隱約冒著寒氣,透過重重衣衫,直往雷蕾身體裡鑽。
發現他的體溫在急劇下降,雷蕾真嚇到了,輕輕搖他,緊張:“上官秋月?你說句話……喂!醒醒……”
就在她幾乎要絕望的時候,上官秋月的聲音終於響起:“是哥哥。”
雷蕾大喜:“你怎麼樣?”
上官秋月道:“你現在可以殺我了。”
看來傷勢很嚴重,雷蕾擔心,嘴裡卻道:“你以為我不敢?”
上官秋月抬起臉,閃爍的目光依稀透著一絲寒意,唇邊卻掛著溫柔的笑,說出來的話更是蠱惑人心:“我這裡有令牌,殺了我,拿到它就可以下山。”
雷蕾沉默片刻,道:“我不喜歡殺人。”
上官秋月笑道:“我妹妹是好人呢,不想殺我,可以拿了令牌走。”
雷蕾移開視線:“受傷的事不能讓他們知道,你現在怎麼辦?”
目中冷意漸散,上官秋月垂下頭。
回想方才的情形,他分明就是在勉力支撐,雷蕾這才感到後怕,幸虧銀環素練她們都沒發現,否則後果就很難說了。
上官秋月在她頸間蹭:“你看,跟著我也很安全。”
你就吃豆腐吧!雷蕾咬牙:“你早就知道他們設了圈套,故意耗費你的真氣。”
上官秋月“恩”了聲。
雷蕾沒好氣:“你笨啊,要引他們出來也容易,不一定真的耗費真氣去救人。”
上官秋月道:“你要救他。”
雷蕾噎了噎:“你自己的事,聽我的做什麼!”
上官秋月道:“說我沒人性。”
想不到他還記著這句話,雷蕾也不是沒良心的人,捧起他的臉:“你要不要緊?”不待他回答,又將手在他身上摸摸,驚懼不已,顫聲:“怎麼回事?這麼冷!”
上官秋月道:“真氣反噬。”
雷蕾心裡發堵:“因為救我?”
上官秋月點頭:“小春花害我這樣,總要做點事補償一下。”
雷蕾也不願欠著這麼大的人情,聞言立即問:“怎麼做?”
上官秋月道:“采陰補陽。”
雷蕾先愣,隨即大怒:“胡扯!”
上官秋月認真地看她:“真的。”
雷蕾差點暈過去.
中秋既到,卜家藥鋪十分冷清,卜二先生原本親自來請眾人過去,被秦流風擋回,知道眾人無心賞月,他也不再勉強,派家僕送了些糕點過來。
夜漸深,月更明,公子一動不動立於階前。
燈光月光映著俊美的臉,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那雙星眸也漸漸變得暗淡,悄悄蒙上一層煞氣。
忽然,他抬起右手扶上刀柄。
刀聲驟起,清如鳳吟。
滿院的刀光月華,好似一道道閃電映上牆頭,片刻工夫就變了十幾招,鳳鳴刀法本以剛猛壯麗著稱,又暗含魔性,此刻他全力施展,氣勢自然非同凡響。
被這聲勢驚動,院子裡幾扇門先後打開,十來條人影走出房間,站在簷下觀看。
這邊三人立於角落。
冷聖音贊道:“好刀法!”
風彩彩高興:“我就知道蕭蕭鳳鳴刀必是天底下最高明的刀法,壯極!往常從未見過這等氣勢!”
何太平微笑:“刀法固然高明,但百年前星月教教主南星河所創的鬼影爪,也是天下難得的絕技,論理足與鳳鳴刀匹敵,但如今記得它的人卻寥寥無幾,惟有蕭蕭鳳鳴刀被百世稱頌,這又是何故?”
風彩彩道:“鳳鳴刀懲惡揚善,造福百姓,所以能名揚天下,我聽說蕭公子自出道起,不知已有多少魔教之徒被斬於刀下。”
何太平先是贊賞地點頭,而後搖頭。
風彩彩沒注意到,凝神看了會兒刀法,忽瞥見甘草房內亮著燈,不由笑:“甘大夫好用功!”又想起什麼:“原來李大夫竟是碧血宮李老宮主家的公子,大過節的他也不回家,方才還被人忙忙地叫出去取藥呢。”
何太平笑道:“碧血宮也算名門,他家三公子李晉前日已請假回去了,惟獨這小兒子不到,李老宮主恐怕又多抱怨。”
正說著,忽見兩個人並肩從院外走進來,正是秦流風與冷醉,二人出去賞月剛回,見此情景都很意外,立足觀看。
刀風凜冽,越來越急,其勢更加張狂,行雲流水四字不足形容,壯闊,凶猛,儼然已有江河巨浪之勢,清徹的鳴聲漸轉尖銳。
風彩彩開始不安:“這氣勢……好象太過了些,我曾聽父親說,正宗武學講究中正平和,收放自如,太過則不及,這樣是不是……”
冷聖音也覺出不對,看何太平。
何太平忽然道:“借劍一用。”
一道寒光直直向巨浪中飛去,卻是冷聖音的長劍。
南海派掌門的兵器不會太差,又帶著何太平的內力,威力自是非同小可,兩件兵器相撞,竟炸出隱隱的火光,發出極不和諧的一聲響,成功打破公子的刀勢。
公子驀然驚覺,立即收刀歸鞘,落於階前,退了一步才站穩,迎著燈光,臉上滿是錯愕,接著轉為慚愧。原來鳳鳴刀心法至陽,暗含魔性,雖有玄冰石壓制,也要求習練之人務必沉穩自制戒浮躁,否則難免傷人傷己,蕭原在世時對他管教極為嚴格,才養成如今這種老成的性子,哪知方才一時心神不定,竟不能駕馭刀法,反受其控制。
何太平正色:“月圓時陰氣最重,鳳鳴刀剛猛至極,蕭兄弟所習必是純陽真氣,陰陽相生也相克,此時若心神未定,勉強動刀更是不妥。”
公子沉默。
秦流風拔下對面牆上的劍,笑著走過來:“蕭兄弟好刀法,可惜被何兄這一攪,我們倒看不成了!”將劍遞還給冷聖音。
知道他有意岔開話題,何太平微笑:“又作了什麼好詩?”
秦流風道:“我的不出奇,倒是冷家妹妹作得許多好句。”
風彩彩是直性子,聞言笑起來:“與冷姑娘在一起,秦公子向來是沒好詩的。”
冷醉道:“他作得比我好。”
風彩彩道:“他?”
冷醉赧然,不再說話,轉身就回房間了。
公子默然半日,道:“我明早便起程去千月洞。”
何太平搖頭。
冷聖音難得開口:“上官秋月要對付的是我們,雷蕾姑娘應無性命之憂,此刻前去並無好處,只會落入圈套,蕭莊主三思。”
公子不語。
秦流風拍拍他的肩,輕聲:“可是為白天的事?”
此言一出,旁邊風彩彩與冷聖音都面露不解之色。
何太平卻清楚內情,皺眉:“雷蕾姑娘聰明伶俐,招人喜歡,但百勝山莊數百年美名在外,蕭家一門為保江湖安定不知立下了多少功勞,如今還望蕭兄弟以大事為重,再多等幾日,待我們商議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有些事須弄清楚,此番不能再等,”公子打斷他,“但有一事相求,既然是蕭家的人,便不能讓人傷了她,何兄且看蕭白面上,答應過的話蕭白還記得。”
見他執意要去,何太平歎氣,不再勸:“也罷,行事謹慎些,西沙派幾處人馬隨你調用。”
公子點頭:“多謝何兄。”
秦流風忽然道:“但你可曾想過,或許……她是願意的呢?”
握刀的手緊了又緊,公子面無表情:“空口無憑,耳聽為虛,找到她我才能信。”轉身離去.
外院,小小房間,兩個人對面而立,其中一個正是李魚,桌上燭光暗淡,反不如窗外月色明亮,映得旁邊那張清秀的臉有些模糊。
“五弟,爹讓你現在跟我回去。”那家僕打扮的人上前一步。
李魚反問:“上官秋月如何知道此事?”
那人冷笑:“恐怕就是他設的圈套,引得多少人為求長生果犯下大錯,前日趙門主的事不過是做給我們看,簡家滅門案定是天鷹門做的,雖說上官秋月並沒抖出證據,但聽三哥說,何盟主已盯上趙門主,暗中派人在查,若真查到了,趙家還有活路?”
李魚垂下眼簾:“做下的事,遲早會有報應。”
那人輕歎:“爹也後悔當初不聽你勸,但如今上官秋月以此事作要挾,我們也逼不得已,事情洩露,何盟主怎會放過我們李家?”
李魚道:“上官秋月有什麼條件?”
那人臉色微變,看看四周,湊近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
李魚大驚:“這如何使得,爹答應了?”
那人點頭。
李魚急:“萬萬不可,此事干系甚大,江湖……”
“事到如今別無他法!”那人打斷他,急躁,“江湖江湖,爹和娘你也不顧?何盟主若知道事情是我們碧血宮做下,不只爹,連我們也要受牽連!就算我們將功折罪告知此事,他手下留情,別人又如何肯放過我們?”
李魚沉默。
那人壓低聲音:“爹說了,將來事發,你不能留在這兒……”
“四哥先回去,到時候我自會想辦法脫身。”李魚打斷他,恢復平靜。
那人拗他不過,想了想也就同意了:“如此,你多留幾分心,他們若有動靜,也好早些跟我們報個信。”
李魚點頭:“上官秋月准備幾時動手?”
那人道:“還不知道,受他要挾的必定不只我們李家,到時候我會事先派人知會你。”說完取過旁邊藥包:“我先走了。”
下卷 18.東郭先生和狼
千月洞大廳,兩個人疊在一起,四目相對。
雷蕾顫聲確認:“真……真的要……”
“真的要采陰補陽,小春花救不救哥哥?”不待她回答,上官秋月溫柔地吻住她的唇瓣,輕吮。
馨香味混著血腥味,在空氣中散開。
心跳驟然加快,雙頰燙得像火燒,雷蕾腦子裡一團亂,他受傷的事不能讓別人知道,現在除了自己,哪裡還有什麼“陰”供他采?難道真要……
上官秋月突然無力地垂首,埋在她頸間,低低喘息:“還不快些?”
雷蕾猶未反應過來,眼中一片迷惘。
上官秋月抬起臉:“小春花?”
大哥你也太強了,都傷成這樣,還能“采陰補陽”!雷蕾總算清醒,駭然——不是吧,真要來段“救命之恩以身相許”?不行,太荒唐了!
她漲紅臉,雙手死死護住衣襟:“不行,你你……”
上官秋月打斷她:“還不快扶我去冰谷?”
雷蕾傻了。
上官秋月一本正經:“采天地陰寒之氣,小春花以為是什麼?”
原來是理解有誤,雷蕾長長吐出口氣,隨即大怒:“剛才在耍我?”
“輕薄你。”
“你!”
他奶奶的都是電視小說看多了,一聽到“采陰補陽”就想到兒童不宜的特殊療法,雷蕾羞惱又尷尬,如今被吃足豆腐,還被他笑話,差點沒把肺氣炸,顧慮到對方是傷員,強忍著沒開罵,用力扶著他起身,語氣平靜:“機關在哪兒?”.
黑幽幽的密道不見盡頭,石級在腳下延伸,似通往深深的地府,周圍空氣越來越寒冷,兩個人摸索著,吃力地往前走。
“左,第三塊。”
“左一。”
“……”
支撐著上官秋月的大部分重量,雷蕾歪歪倒倒,走不了幾步就停下來喘氣,並照著指示破解牆上機關,她暗暗心驚,想不到這條密道比想象中危險得多,機關間隔不過二十步。怪不得上次來的時候上官秋月特意走在前面,原來是去破解這些機關了,並不是真要嚇自己。
上官秋月咳嗽喘息,笑道:“小春花真好,待哥哥傷好了再輕薄。”
雷蕾終於怒了:“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
上官秋月道:“不會,我妹妹是好人。”
雷蕾丟下他就走。
上官秋月吃力地喚她:“回來。”
雷蕾裝沒聽見,繼續往回走,當然她也不至於沖動到真離開,實在是幾次三番被他捉弄,想給點顏色教訓教訓他,好出這口惡氣,所以走出不到二十步就停下,在黑暗中側耳傾聽。
上官秋月卻遲遲不作聲了。
半晌,雷蕾兩條腿都快凍僵,想到他帶著傷,忍不住先開口:“我真走了!”
沒有回答。
雷蕾一驚,快步回去。
上官秋月半倚洞壁垂首坐著,身上冷得可怕,似結了冰。
雷蕾慌得搖他:“喂,上官秋月!”
上官秋月醒來:“回來了,沒有令牌走不了的。”雖在笑,聲音卻比先前更虛弱。
雷蕾氣急,費力地扶起他,諷刺:“除了捉弄我,你還有什麼好得意的?就算受傷,身邊也沒一個信得過的人。”
上官秋月道:“春花秋月何時了,有小春花呢。”
從未發現此人臉皮這麼厚,雷蕾沒好氣:“機關!機關!”
“忘了。”
“你……”
“右,第四。”
走了幾步。
“左二。”
“右五。”
……
“葉顏沒死。”
雷蕾停住腳步。
“她沒死,送到一個秘密地方了,”上官秋月低聲安慰,“我就要了她那只眼睛。”
雷蕾先是喜,後是悲,不知道該說什麼,葉顏沒死,卻連僅有的那只眼睛也失去了,這還是因為他額外開恩。
原以為她會喜悅,如今沒收到預料的效果,上官秋月不太高興:“她敢背叛我,我饒她一命。”
對他來講,這種處罰的確已經算輕了,雷蕾苦笑:“謝謝你。”.
月光被冰雪反射進來,朦朧的光線裡,溶洞顯得更加幽深,二人總算安全到達目的地,雷蕾累得坐在旁邊地上喘了半日氣,這才覺得全身冷得要命。
“好冷!”她抱著胳膊發抖,催促旁邊的上官秋月,“你還不快運功療傷?”
上官秋月道:“真氣反噬,現在不能運功。”
雷蕾愣:“那怎麼辦?”
上官秋月不在意:“過幾天就好。”
要在這裡呆幾天?雷蕾嚇一跳,抖得更厲害:“你冷不冷?”
上官秋月道:“我不怕冷。”
看著袖外那只微微發抖的漂亮的手,雷蕾沉默片刻,過去抱住他——老娘不是聖母,救命之恩,老娘不喜歡欠別人的情。
上官秋月抬起嫵媚的眼睛,笑起來:“小春花真好。”
真氣反噬,重重寒氣從他身上冒出,他整個人就像個大冰塊,懷裡抱塊冰的感覺可不怎麼好,雷蕾咬著牙哆嗦,口裡冷冷道:“我只是不喜歡有人死在面前。”停了停又抱怨:“這地方太冷了,怎麼住人!”
上官秋月看著她半晌,道:“這裡最安全,你不想留下,可以走。”
雷蕾不語。
上官秋月取下腰間令牌:“你記得那些機關,拿了它,就可以從來路出去,讓銀環送你下山。”
雷蕾看著令牌,冷笑:“你不怕餓死?”
“有一次我五天沒吃東西,也沒死,”上官秋月輕輕將令牌放至她手中,柔聲道,“現在不走,將來或許就走不了了。”
雷蕾果然接過令牌,放開他,二話不說起身就走。
溫暖的懷抱撤去,身上竟真的有點冷了,上官秋月斂去唇邊笑意,左手漸漸抬起,移向離自己最近的那支石筍。
一處機關。
除了他,誰也不知道的機關。
白衣如雪,上官秋月半倚洞壁坐在那裡,左手扶著石筍,直直盯著那道背影,似在等待什麼,反射進來的月光照在完美的臉上,如平靜的水波。
纖瘦的人影已經走到密道口,即將消失。
有一個人將再次被留在這裡。
目光微窒,陡然變得凌厲無比,與此同時,他開始收緊左手,用力……
“你想吃什麼?”那人影忽然站住。
沉默。
手緩緩放松,從石筍上移開,收回。
上官秋月微笑:“都好。”.
雷蕾很快就回來,除了吃的東西,還帶了塊厚厚的綿被,原來聽說上官秋月閉關練功,有顧晚的例子在前,又服用過毒藥,銀環素練縱然懷疑,也沒膽量造事,都乖乖守在洞外的月華台上,有求必應。
來去幾趟,日常所須的東西也就齊全了,最後雷蕾竟還搬回一只火盆,千月洞大廳裡有炭和火種,取也方便。別人都不知道這地方,加上密道裡機關重重,目前的確只有這兒最安全,看樣子上官秋月的傷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好,所以她打算做好長期抗戰的准備。
外面天色很快又暗下來。
上官秋月安靜地坐在火盆旁邊,被強制裹上厚厚的被子,風度全無,原本蒼白的臉映著火光,也就有了幾分光彩。
為了不讓人生疑,雷蕾沒有敢要多余的衣物,夜裡更冷,她只好縮在火盆另一邊烤火取暖。
上官秋月忽然道:“小春花。”
雷蕾惡聲:“我不叫春花!”
上官秋月“啊”了聲,配合地改口:“花姑娘。”
雷蕾噎了噎,揮手:“叫春花。”
上官秋月道:“小春花,我冷。”
雷蕾微驚,瞟他一眼,隨即冷冷道:“你冷,關我什麼事!”
上官秋月道:“過來抱我。”
明擺著就是想吃豆腐,真當老娘是聖母了!雷蕾氣得笑:“你不是不怕冷嗎!”
上官秋月搖頭:“現在怕了。”想了想,他似乎也難以理解,看著她笑:“原來有人抱著這麼暖和。”
雷蕾沉默片刻,掀開被子,鑽進去抱住他。
上官秋月道:“小春花真好。”
被他身上的寒氣凍得直哆嗦,雷蕾也相信他是真冷了,急忙把火盆移近了些,咬牙:“傷好了就出去找別人抱!”
上官秋月笑道:“不要別人。”
旁邊火盆的熱量源源傳來,雷蕾覺得暖和了許多,加上跑一天路也累了,於是打個呵欠,閉上眼睛,不再理他.
大約是受傷的原因,上官秋月很快睡去。
抱著個沉重的冰塊,誰能睡得舒坦,雷蕾到半夜就醒來,全身不舒服,盆裡的火燃得正旺,寒氣卻仍堅強地往被子裡鑽。
她忍不住低頭看上官秋月。
雙眉放心地舒展著,眼角嫵媚地翹起,眼睛閉著,再也不見平日算計時那些躊躇與得意之色,他半躺在她懷裡,格外安靜。
這麼久維持著同一個姿勢,雷蕾發現兩條腿都僵硬無知覺了,於是不再多想,將注意力從他身上移開,輕輕挪動一下腿,酥軟酸痛的感覺差點害她叫出聲。
輕微的動作驚醒了上官秋月,漂亮的眼睛倏地睜開,透出無數凌厲之色。
雷蕾嚇得一抖,接著明白過來:“怎麼,怕我害你?”
剎那間,目光已經變得柔和,上官秋月搖頭:“沒有。”
雷蕾輕哼,往火盆裡添了幾塊炭。
見她不信,上官秋月解釋:“習慣了。”望望四周:“我十五歲才從這裡出去,有個女的常來逼我識字練武功,有天晚上我偷跑出去,不慎掉進冰澗濕了衣裳,被她發現,打了我一頓,三天沒有再送吃的。”看雷蕾:“她經常偷襲我,若得手,我就吃不上飯了,我不能睡太熟,顧晚他們也都想殺我。”
雷蕾不語。
上官惠分明是把兒子當成殺手培訓,她恨極蕭原,一心報仇,心理根本已經變態。
上官秋月道:“當年她准備和蕭原逃走,先把冰蠶丟到了一個舒洞主不知道的洞裡,事發後她被打成重傷丟進冰谷,就一直藏身在那兒,設計讓舒洞主以為她死了,從此不再來,後來我燒了她的蠶,她差點殺我,餓了我五天。”說到這裡,他微微皺眉:“我在這兒發現南教主的心法,先助她殺了舒洞主,然後殺了她。她一直不知道我的真氣有異。”
雷蕾道:“你知不知道她是你娘?”
“她死的時候我才知道,”上官秋月不在意,“每年中秋,她就會逼我發誓殺蕭原,如今我已經替她殺了。”
蕭原固然有錯,但不是每個人都想殺你,雷蕾想勸他改,卻又閉了嘴,既然走上這條路,就沒有辦法再回頭了,想殺他的人實在太多。
火光映著他半張臉,柔和中透出幾分妖異。
沉默半日,雷蕾道:“睡吧。”.
清晨,幾束陽光從氣窗穿進來,黃黃的,照得洞裡明亮許多,送來淡淡的暖意,盆內炭火已將熄滅。
雷蕾被唇上奇異的觸感弄醒,睜眼。
上官秋月立即抬臉離開,笑得溫雅:“醒了。”
雷蕾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竟已躺在了他懷裡,反應過來他在做什麼,她下意識從他懷中滾開,暴跳:“上官秋月,你你……做什麼!”
上官秋月眨眼:“沒有。”
這種時候還賊心不死!雷蕾瞪眼:“你再亂來,我就走!”
上官秋月不說話了。
回想起此人的惡劣行徑,雷蕾戒心大起,開始擔心自己是不是步東郭先生後塵救了只狼,盡管這只狼目前傷害性不大,她悶悶地翻翻糕餅,覺得吃冷食不是辦法,忙出去取了些熱菜。
二人吃畢,雷蕾拿帕子蘸著冰水擦臉,上官秋月裹著被子坐在旁邊看她。
“小春花。”
不答。
“小春花,我冷。”
雷蕾不作聲,起身重新添了些炭,將火盆推到他面前,恨恨道:“有火!”
片刻,上官秋月道:“還是冷。”
雷蕾這回真不理了。
上官秋月果然不再說什麼,湊近火盆取暖。
當老娘的豆腐是好吃的呢,雷蕾正在得意,忽然聽得“哧”的一聲,有白煙冒起,伴隨著若有若無的焦臭味,發現不對,她先是莫名其妙,隨即嚇得飛快從地上跳起,口內大吼:“你做什麼!”
上官秋月道:“燙了。”
來不及細看,雷蕾迅速拉過那手,將蘸過水的帕子敷上去,半晌再查看時,原本修長漂亮的手已被燙壞一片,皮焦肉爛。
雷蕾急怒:“想自焚就走遠點!”
上官秋月道:“我冷。”
“所以就把手拿上去燒?”雷蕾無奈又氣悶,冷笑,“總是利用我,這又是苦肉計?”
上官秋月不語。
雷蕾一腳踢開火盆,扯開他身上的被子,鑽進去將他抱住:“你聽著,上官秋月,以前你救我只是因為要利用我辦事,這次我確實欠你一命,所以我會等你傷好了再下山。”停了停,她又補上一句:“你若是再亂來,我馬上就走!”
上官秋月道:“當初你喜歡我的。”
雷蕾道:“我已經不是花小蕾。”
上官秋月看了她許久,點頭:“你不是。”
雷蕾反而愣住。
上官秋月道:“她本來就知道我是誰,還要跟著我,可我殺了個人,她就嚇暈了,然後罵我該死。”
雷蕾倒也能理解花小蕾的反應,夢中情人真是滿手血腥的魔頭,手段這麼殘忍,換了哪個女孩子都難以接受,花小蕾喜歡的根本不是真實的他,或者說,她對他的感情只是一種迷戀,她希望改變他,可他拒絕改變,失望之下她就把氣出到他身上了。
“你一生氣,就給花老爺下毒,逼花家聽命於千月洞,讓她嫁給小白偷心法。”
“她後來找我,是想騙解藥,再殺我,”
雷蕾恍然,原來主動獻身是另一回事,花小蕾不想替他辦事,竟然打算殺他,所以他被激怒,徹底翻臉無情。
上官秋月柔聲:“你不是她,我會對你好。”
雷蕾移開話題:“長生果的事呢?”
上官秋月笑道:“一個假長生果就引得他們團團轉。”
大哥你就是惟恐天下不亂!雷蕾拉過他的傷手開始研究處理辦法.
轉眼兩個人就在冰谷住了十來天,上官秋月雖然可以走動,卻並無明顯好轉的跡象,依舊不能運功,渾身發冷,尤其是晚上。
這日,在地下暗河解決完內急問題,雷蕾正要回去,途經某個洞口時覺得寒氣逼人,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信步進去尋覓源頭。
原來裡面連著個小洞,洞裡堆著十來個大冰塊。
冰裡好象有東西。
借著朦朧的光,雷蕾湊近看了片刻,忽然臉色大變,尖叫一聲就跑。
迎面撞進一個懷抱。
這麼多天,衣衫已經不再潔白干淨,可那好聞的香味卻從不曾消失,他抱著她安慰:“哥哥在。”
雷蕾略覺安心,顫聲:“裡面那些,你的?”
上官秋月道:“你別怕,我馬上就把它們弄走。”
想到那些活人藝術品,雷蕾頭皮發麻:“沒必要這麼做的時候,你能不能收斂點?”
上官秋月道:“他們想殺我。”
“如花呢,他也是想殺你?你要……”說到這裡,雷蕾忽然頓住,因為她發現了另一件更惱火的事,“你怎麼來得這麼快?”
上官秋月拉著她就走:“方才他們放了信號,必有緊急大事,我們先出去。”
雷蕾甩開那手:“你根本沒受傷,一直在騙我?”
上官秋月道:“沒有,傷好了。”
“什麼時候好的。”
“三天前。”
雷蕾抓狂:“你這三天都在裝?”
上官秋月微笑:“因為小春花想走。”
雷蕾愣了下:“我不想留在這兒。”
上官秋月道:“我會對你好。”
沉默。
雷蕾抬眼看他:“你想活下去沒錯,但我還是不能贊同這些手段,你太危險,殺人也太容易,現在對我好,誰又能保證今後會怎樣?若哪天你不再喜歡我了……”
上官秋月打斷她:“我會對你好。”
相信你的承諾?我的勇氣不夠。雷蕾別過臉:“你已經好了,我要下山。”
笑容依舊溫暖,面前的人卻似乎離她越來越遠,剎那間,他又變回了那個從容不迫殺人不眨眼的魔頭,高高在上的千月洞洞主,冰雪般的氣質讓人心生畏懼,再也不是那只安靜的受傷的狼。
他輕聲:“蕭白找來了。”
下卷 19.變態的解穴法
聽到這消息,雷蕾沒有過多歡喜,轉身:“那我走了。”
一隻手將她拉回懷中。
上官秋月道:“我若是不讓你走?”
被那雙臂緊緊箍住,動彈不得,雷蕾望著他:“上官秋月要變卦,誰也沒辦法,留著我對你還有用,可以牽制小白。”
上官秋月冷眼看她半日,恢復溫柔:“蕭白對你也未必那麼好,不信我們試試?”
雷蕾驚:“你要做什麼?”
上官秋月不答,手指在她腰間一拂。
雷蕾軟倒。
午後天色仍很陰冷,一輛馬車飛快在大道上飛馳。
車裡,雷蕾已換了身乾淨衣裳。
自星月峰回來,公子就一直沒看過她的眼睛,因為不敢確認什麼,玄冰石是何等重要物件,若在平時必會謹慎考慮,但當時見她那般模樣,只道是自己去遲,又是內疚又是痛心,一時間方寸大亂,也就顧不得計較什麼後果了。
雷蕾此刻的心情也很複雜,說不清是惋惜玄冰石,還是惋惜那句真假難辨的承諾,“我會對你更好”,她根本沒想到上官秋月會真的守信放人,又或者,他的目的本來就是玄冰石?這個人做的事說的話,究竟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小蕾”公子的聲音。
思維被打斷,雷蕾抬眼看他。
抱著她的手臂收緊了些,公子沉默半日,道:“是我來遲,你..............不要怪我。”
聽出話中那些自責與內疚,雷蕾想要安慰,卻苦於說不了話,於是不停眨眼——至少你來了,肯拿玄冰石交換已經足夠。
公子卻不敢直視她的眼睛,只輕輕握著她的手:“不關你的事,我原本可以早些來的,你也就不會..............”再也說不下去。
雷蕾白白浪費表情,鬱悶,雖然你沒有儘早來救,但自責內疚也就夠了,用不著這麼..............悲痛吧?
公子哪裡知道她的心思,緊緊將她按在胸前,低聲:“前日岳父大人寫信來,說你以前跟上官秋月..............很好,叫我定要留一些,因此我才錯怪了你,只當是計。”
雷蕾恍然,他四處為花老爺求藥,想必是花家感激,就把花小蕾以前那些破事兒告訴了他,加上自己屢次被劫,難免會被誤會是故意幫著上官秋月了。
“我以為他不會動你,想不到..............”公子咬牙,語氣冰冷,其中盡是恨意,“來日我定會手刃那魔頭,替你報仇!”
被這話嚇到,雷蕾心中一顫,這才明白他是誤會了,頓時又好氣又好笑,連連眨眼。
公子終於留意到她表情有異,以為是受了刺激,慌得抱緊她,星眸中依稀有光華閃爍:“不關你的事,小蕾,我沒怪你,不論如何你都是我的妻子,沒能護你周全,是我無能,你..............不要傷心。”
嘩,“小白”居然會哭?雷蕾半是驚訝半是感動,想要解釋卻開不了口,只好乾著急。
馬車忽然停下。
“蕭兄弟!”車簾被掀起。
車外那人正是從八仙府匆匆趕來的秦流風,原來當初公子堅持要去星月峰救人,何太平雖是應允,到底不放心,怕他勢單力薄救不了人,於是又專程派秦流風隨後跟來,如今一來一回,正巧遇上。
聽得二人談話,雷蕾心裡苦笑不止,何太平不放心的哪裡是自己,他其實是讓秦流風來監督“小白”,提醒他時刻不忘“以大局為重”的道理吧,將來若知道玄冰石的事,老娘肯定又要被當成禍水了。
“怎麼回事?”頭頂出現秦流風的臉。
“三陰真氣,獨門手法。”公子別過臉,儘量平靜,“李大夫是卜老先生的高徒,應該會有辦法。”
自己還沒趕到,人就這麼容易被救出來了,秦流風本是有諸多疑問,此刻聽得不對,又見公子面色不好,知道必定出了什麼大事,便識趣地不再多問,順勢岔開話題,伸手替雷蕾把脈,發現沒有異常,又親自試驗了一次,半晌抬臉沉吟:“尋常手法不能解,下手太重恐傷經脈,是也不是?”
公子點頭。
秦流風道:“其實不妨,那道真氣本非她自身所有,又極微弱,照理說,在體內留個三五日便會自行散去。”
三五天!那老娘要被餓死了!雷蕾直瞪眼,腹中馬上覺得饑餓無比。
秦流風也體諒她:“此去八仙府路程不近,怎好就這麼拖著,豈不是要多吃苦?”
公子道:“我也正為此是擔心,不知如何是好?”
秦流風笑:“我倒有個法子。”
公子立即看他。
秦流風不懷好意地看雷蕾,口裡卻一本正經:“當初我曾跟卜老先生學過銀針渡穴之法,或許可以用銀針刺穴,匯出那道作怪的真氣,如此,雷蕾姑娘就不必再受苦了。”
這只三腳貓!半吊子江湖郎中!是想借機整我吧!雷蕾大驚,急忙斜斜沖公子眨眼,還是找個能保證人身安全的醫生吧,老娘寧願餓三天找李魚!
公子反復衡量半日,無視此女的恐懼:“有勞秦兄。”
雷蕾冒汗。
說話間前面就是個小鎮,旁邊有家錦江客棧,公子與秦流風下令停車,決定在這裡稍作歇息,順便拿雷蕾做做醫學試驗。
房間裡,公子輕輕將雷蕾放在床上,默然片刻,轉身問:“不知秦兄有幾成把握?”
秦流風站在桌旁,從懷裡取出個小盒子,打開,隨口答:“八九成。”
公子便放了心。
盒子裡面是幾支長長的銀針,秦流風取出兩支在火上烤。
雷蕾臉綠,拼命沖公子眨眼。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可不是每個人都有洞察人心的本事,公子知道她是在害怕,卻不知道她害怕的根本原因,安慰:“秦兄既有把握,解了穴,你便可少受些苦。”
秦流風的話能信?他若真那麼高明,卜老先生當初就不會連師父也不讓他叫了!見公子不能理解,雷蕾直想買塊豆腐撞死,還是變態哥哥善解人意啊!猛回神,她又被這念頭嚇了一跳,暗暗咬牙——老娘變成這樣不就是上官秋月害的嗎?故意要餓咱幾天!
秦流風手持銀針走到床前:“還須蕭兄弟幫忙。”
公子默默扶起雷蕾,解她的衣裳。
秦流風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將那銀針在她眼前晃了晃:“雷蕾姑娘不要怕,秦某要施針了,若是心急紮錯一兩下,還望你多多包涵。”
就火烤烤?消毒有沒有問題啊!雷蕾臉煞白。
銀針越來越近。
心跳越來越快。
忽然,一道暖流猛地從腰間湧起,迅速向全身流竄,直達四肢,雷蕾情不自禁張口,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叫:“啊——”
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她竟然反射性從公子懷中蹦起來!
公子與秦流風都嚇一跳。
銀針舉在半空,秦流風還來不及收回,雷蕾這一跳偏偏就自動撞了上去,於是——
“哇——”一道更有震撼效果的 慘叫聲響起,整棟客棧的人都聽得到。
對於穴道不解自開,秦流風表示出深深的遺憾,事後進行詳細分析,應該是恐懼著急引起的一些列反應,使得那道作怪的真氣被沖散。
雷蕾坐在馬車上,面色極其難看。
驚嚇著急就能解穴,變態啊變態,竟會發明出這樣的獨家解穴方法,當然,對於上官秋月來說完全不是問題,因為他可以有很多辦法讓她恐懼著急。
“小蕾。”公子輕聲喚她。
雷蕾抬臉。
公子沉默。
雷蕾看了他片刻,忽然以袖掩面,低聲哭起來。
“小蕾!”公子迅速扳住她的肩,聲音微顫,“不關你的事,是我來遲,我原本可以早些..............”停住,那手越來越用力。
雷蕾擦擦眼睛,推他:“你還是休了我,找風姑娘去吧。”
“不要胡說。”公子緊緊抱住她,許久才低聲道,“你別怕,蕭白必不負你。”
雷蕾感動,卻又忍不住好笑,趴在他懷裡,雙肩抽搐。
公子嚇得搖她:“小蕾?”
雷蕾不忍心再逗他著急,終於收起笑說了實話:“我沒事,他沒對我怎麼樣。”
公子愣,繼而喜:“果真?”
雷蕾點頭。
“沒事就好。”公子長長吐出一口氣,接著無語,沒事你哭什麼。
“我的手挨了針,痛。”雷蕾揉著手臂叫苦,又奇怪,“你以為怎麼了?”
俊臉漸漸漲紅,公子緊抿了嘴不答,半晌才反問:“你怎麼會成那副模樣..............”
雷蕾怔了怔,不語。
公子看著她半日,漸漸收了笑意:“怎麼回事?”
雷蕾不想騙他:“他..............上官秋月先前受了點傷。”
公子目光閃爍,語氣平靜:“你在照顧他?”
雷蕾將事情經過斬頭去尾講了一遍,中間略去許多,末了喃喃道:“他若死了,顧晚他們恐怕不會放過我。”
公子淡淡道:“顧晚不會殺你,上官秋月一死,傳奇穀舊部必不肯臣服於他,內部分裂,定會實力大減,他怎敢再與我們作對,留著你還可自保。”
“小白”不笨,雷蕾沉默片刻,道:“他受傷是為了救我。”
公子冷笑:“上官秋月詭計多端,父親就是被他所害,他手上的人命不知道有多少,你卻相信他?”
不,他當時是真的想救我,雷蕾沒有做聲。
公子面色發白,緊緊盯著她,一字字道:“你跟他那些事,是真的?”
雷蕾搖頭:“以前的事我都不記得了。”
公子緩緩將她從身上推開,掀起簾子:“停車。”
下卷 20.拐盟主看果園
既然穴道得解,也就不急著趕路了,只不過公子從那日起便由坐馬車改為了騎馬,沒再與雷蕾說過話。
雷蕾理解他生氣的緣故,十分內疚不安,肯拿玄冰石這麼重要的東西救人,他對她已經很好了,可她卻救了他的殺父仇人。
三人平安回到八仙府,何太平等人都松了口氣,問及細節,公子大略解釋了兩句,對於玄冰石的事竟矢口不提,見心法與鳳鳴刀都在,眾人歡喜,唯獨何太平沒有說什麼,表現分外平靜,蕾蕾當然不會以為真能瞞過他,但公子沒說,她也不好主動坦白。總算又有心情主動關注案子了,馬車上,雷蕾就從秦流風處得知,原來如花在錦江城運動會上現身的事被人傳開,何太平已經下令秘密尋找他,畢竟案發現場的跡象顯示,他的嫌疑不小,然後如花向來行蹤不定,連上官秋月也是要利用打賭的藉口才能引出他來,尋常人要找到他談何容易。
雷蕾倒不怎麼著急,那日如花的表現確實不象有假,他可能真光顧過卜老先生的房間,但未必是兇手,不過他一定知道別的線索。
黃昏,公子的房間燈火明亮。
去不去?雷蕾正站在階前猶豫,忽見風彩彩端著個託盤走來,於是忙閃到柱子後。
盤中放著一碗疑似湯的東西,風彩彩站在公子房間外遲疑半日,終於紅著臉抬手叩門,聽的裡面答應,才推門走進去。
打的什麼主意?雷蕾馬上放輕腳步,走到半掩的窗前,拿一隻眼睛朝裡望。
公子坐在案前,面前鋪著張極其寬大的地圖,有一小半從案上垂了下來,難得他此刻不再是平日樸素的打扮,換了身墨綠色鑲金紋帶黑邊的寬大外袍,裡面是玉色內衫,看起來雖添了幾分貴氣,也更加老成穩重。
換來換去都是老氣橫秋的,雷蕾暗自惋惜,想當初詩會上老娘送的那件白色衣裳多漂亮,穿著那才叫搶眼,白馬王子的效果!偏小白不喜歡招搖,再沒見他穿過。
“風姑娘?”公子疊起地圖。
“蕭公子,衣裳可還合身?”見他穿了這衣裳,風彩彩很高興。
“多謝,叫你費心。”公子神情不太自然。
雷蕾總算明白過來了,聽得連連冷笑,我說小白怎麼會有閒心去弄這樣的衣裳穿,原來是風大美女幫忙做的!估計還親自量了身高和什麼什麼圍吧,什麼品位!活象只綠孔雀!看來老娘被劫的這段日子,小白身邊美女相陪,過的還不錯嘛。
風彩彩將託盤往案上閣下,有點拘謹:“如今夜涼,我在廚房做了點湯,或能驅邪寒氣,不知道好不好好喝,蕭公子不要嫌棄。”
公子意外:“風姑娘費心,還是.......。。”
風彩彩忙道:“何盟主他們都有了。”
都有了,我怎麼沒有,雷蕾忍不住白眼,果然好公民,連盟主的馬屁也順道一起拍。
公子不經意朝窗邊看了下,遲疑。
也不知他看沒看到自己,雷蕾轉身就走。
背後傳來公子的聲音:“多謝風姑娘,我不渴,還是暫且送去給李大夫他們吧。”
雷蕾腳步頓了頓,忍不住撇嘴,繼而又笑起來。
半夜,城外小山坡,夜風很大,吹來無數涼意。
如花躍上樹梢,將燈籠取下來掛在地處,然後悶悶地坐到一旁:“好了好了,總算救出來了,我也不必再找事做了。”
知道他是內疚,雷蕾莞爾:“我被救出來,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如花道:“我一直跟著你們呢,只不過沒找你說話,生的被蕭白和姓秦的酸人發現。”
雷蕾道:“他們都在找你。”
如花沒好氣:“還不是你給我找的麻煩。”
雷蕾道:“事實是,那天晚上你確實去過卜老先生的房間。”
如花有點著急,道:“我是去找過他,不過我去的時候那老頭已經死了,你們可別怪到我頭上。”
雷蕾不意外:“大半夜的你跑去找他做什麼?”
如花解釋:“上官秋月那些毒太厲害,我被他追殺,當然要配幾樣解藥防身,我不懂毒,聽說那老兒醫術好,人也熱心。”
雷蕾明白了:“所以你想找他幫你配?”
如花點頭。
雷蕾道:“那你白天怎麼不去?”
如花道:“白天找他看病的人太多,我只好晚上去了。”
雷蕾也信了:“門是你打開的?”
如花承認:“我怕驚動旁人,就趴在氣窗那兒叫他,像他那種人應該很容易驚醒的,誰知半日沒有動靜,於是我就拆了氣窗想進去看看,卻發現那老頭兒已經被人打死了。”說到這裡,他有點頭疼,“原本人就不是我殺的,若叫何太平他們知道,肯定會惹一身麻煩,那時天還沒亮,看不清楚,沒辦法把氣窗上那些釘子釘回原來的位置,叫人發現免不了要懷疑我,所以我乾脆把門打開,就沒人注意氣窗被拆過了。”
大哥你這招做的很聰明,可惜做賊心虛,果然不是合格的小偷,能從氣窗進房間的人多的是,你怎麼肯定別人定會懷疑到你頭上?雷蕾好氣又好笑:“難道你去的時候,門本來是關著的?”
如花道:“當然。”
雷蕾收了笑:“那兇手是從什麼地方出去的?”
如花道:“我怎麼知道?”
這麼說,兇手本來是想做成一宗密室殺人案的?他幫忙開了門,反而是壞了事?雷蕾驚訝,徵求意見:“我能不能把這些事告訴何盟主他們?”
如花不在意:“隨你,反正他也抓不到我。”
雷蕾望望四周,板起臉:“快送我回去吧,免得上官秋月以來,你又丟下我自己跑了,上次在千月洞要不是我拖住他,你以為你能順利逃出來!”
如花尷尬:“我那還不是為了救你才去的?若我們兩個都被他抓去,可就沒人去報信救我們了。”
雷蕾故意白他:“沒義氣!”
如花道:“他不是不會殺你嗎?”
雷蕾道:“可他那我要脅小白。”
如花自覺內疚:“你放心,現在我定會把你好好的送回去。”
雷蕾哪裡相信,“嘿嘿”兩聲:“上官秋月一來,你肯定又丟下我跑了。”
如花拍胸:“怎麼會!”
雷蕾眼珠一轉,忽然起身:“那不是上官秋月嗎?”
如花笑:“你不必嚇..............”
“如花,你這次還能跑得掉?”一個溫柔略帶笑意的聲音打斷他。
“嗖”的一聲,面前已經沒了人影。
還是這德行!雷蕾直瞪眼,坐在原地等待。
半晌,如花果然又跑回來,指著她:“你你..............你還有這樣本事!”
雷蕾表示深刻鄙視。
清晨,房間裡,雷蕾將如花的話原原本本複述了一遍。
何太平道:“此人的話是否可信?”
雷蕾道“我信。”
何太平點頭,看旁邊公子。
公子面色不太好。
半夜出去,私底下瞞了很多事,有關於如花的,也有關於上官秋月的,雷蕾自覺對不起他,移開話題:“剛才我和姓秦的去看過氣窗,那道木欄一共四顆釘子,卻又十個孔,只有被重複釘了兩次才會這樣,如花沒說假話,兇手在他來之前就殺了卜老先生,不想讓人過早發現,所以滅燈關門,從氣窗出去了。”
秦流風道:“除了如花,不可能有人悄無聲息進房間偷襲的手。”
雷蕾點頭:“所以兇手應該不是從氣窗進來,而是從氣窗出去的,其實他也不聰明,想製造密室殺人案,但並沒能掩蓋什麼。”
秦流風道:“這麼說,兇手還是從門進去的,和卜老先生談話時下的手。”
何太平道:“他還是卜老先生認識的人。”
轉了一圈又回到原地,雷蕾無話可說。
午飯後,陽光和暖,天氣很好,公子有事要與秦流風一道出門,身上已經換回了平日樸素的衣袍。
雷蕾等在階上。
公子發現她,站住。
因為昨晚她拒絕風彩彩的話,雷蕾歉意更重,也就不去吃那些幹醋,主動打招呼:“小白。”
公子看了她半晌:“不要亂跑。”舉步就走。
雷蕾低聲:“對不起,我..............”
公子站住,轉身:“父親是被上官秋月所害,百勝山莊
與千月洞勢不兩立,當初留著他是為了江湖大計,好牽制傳奇穀,如今他已收服傳奇穀一統魔教,再不除去,必定後患無窮,何況蕭白與他本就有不共戴天之仇,這次是他救了你,你所以救他,但若是下次再遇上,你會不會對付他?”
作為蕭夫人,就一定要選擇一個立場,何況上官秋月還是他的殺父仇人,這樣猶豫讓他很為難,畢竟他永不可能背叛何太平他們,雷蕾明白這道理,然而,那是一個救過自己並說著“我會對你更好”的人,真要下決心去幫著別人對付他,還是會遲疑的。
沉默。
公子似明白了什麼,陽光下,目中盡是失望與氣氛之色:“小蕾。”
跟上官秋月現在已經兩不相欠,身上還中著百蟲劫,難道為一句沒有把握的承諾就該輕易原諒下毒的人?他可是拿自己換走了玄冰石。雷蕾自我安慰著,勉強沖他一笑:“是你用玄冰石把我救回來的,我難道還要幫著他?”
公子面色好轉,看了她半日,緩緩點頭:“那就好。”
“蕭公子。”風彩彩匆匆從院門外進來,“我們在外頭等了你這麼久,秦公子叫你快些呢!”
雷蕾轉身回房。
公子愣了下,沒有作聲,與風彩彩走了。
心裡堵得慌,算算日子,離身上百蟲劫發作的時間越來越近,雷蕾到底顧惜小命,無暇多想,準備去找李魚問問。
雖然目前不能解,至少還有希望。
難得今天沒病人,李魚並沒在大堂坐診,雷蕾四處尋他不見,欲出門去找,誰知剛走到大門口,就看見甘草牽著一批高大的棗紅色駿馬站在大街上。
雷蕾雖然鄙視甘草為人,但同在一個院子裡,低頭不見抬頭見,總不好過分疏遠,於是笑著主動招呼:“甘大夫要出去?”
甘草對美女還算和氣:“去城外采幾樣藥。”
雷蕾奇怪:“你們不是專門雇了人采藥嗎?”
甘草道:“還是自己去最好,有些藥難找,他們也未必知道。”
看來他做事還是很認真嚴謹,可惜采來再好的藥也是只給富人用的,雷蕾歎息,轉臉看那馬生得高大健壯,皮毛光彩照人,頓時心生羨慕,正要請教,卻聽見一陣“噠噠”的蹄聲響起。
白馬踏著輕快細碎的步子走來,速度不急不緩,李魚一襲青衫安坐馬上,雖不及公子執刀的氣勢,卻更加顯得溫文爾雅,翩翩人才,白色發帶隨風起落,街兩旁的姑娘們都忍不住扭頭看,竊竊私語。
白馬王子!標準好青年!雷蕾讚歎。
李魚也看見了二人,翻身下馬,先禮貌地沖雷蕾點頭,然後轉向甘草:“師弟這是要去..............”
甘草面沉如水,淡淡道:“采藥。”說罷上馬自去了。
李魚不生氣,喚老僕過來牽馬。
雷蕾看著那馬漂亮,來了興致,試探:“我能不能騎它?”
李魚當她會騎馬,笑:“自然可以。”將馬韁遞給她。
想到初見公子時被馬掀下來的尷尬場景,雷蕾立志不能再出醜,來江湖有段日子了,她平時也留意觀察過大俠們騎馬,於是壯著膽子,根據觀察經驗,再學著電視裡的動作一跨,還真的爬上了馬背,好在這匹白馬極是溫馴,雖覺得不舒服,也很給面子,只哼哼打了兩個響鼻,沒把她掀下來。
是不是行家,一看就知道,李魚發現不對,目中有了懷疑之色。
馬背上晃晃悠悠的,感覺很不踏實,雷蕾緊張,下意識夾緊小腿,誰知這一來可好,那韁繩本來就握得不怎麼緊,白馬便按照平日的命令來理解,竟帶著她“嗖”地躥了出去。
耳邊風聲作響,馬背起伏、
“救——救命——”雷蕾嚇得沒丟了半條命,死死抓著韁繩與馬鬃不敢鬆手。
這條街很冷清,行人不多,然而前面不遠處就是個“丁”字路口,坐下白馬速度卻絲毫未減,竟朝那邊直沖過去,原來這白馬血統純正,就算再溫馴,背上的人若是太差勁了,未免也有點欺生,居然開始捉弄她。
它要來個急轉彎?
雷蕾正在叫苦,猛覺身後一沉,緊接著一雙手迅速從後面伸來勒住了馬韁。重新受到控制,白馬放慢速度,終於停住。
雷蕾面色發青。
“沒事了。”李魚安慰她,隨即意識到二人姿勢太過親密,忙躍下馬,再將她抱下來。
落地時雷蕾已是雙腿發顫,幾乎站立不穩,好半天才回過神,連聲道謝,末了又拍馬屁贊他武功高明。
李魚看看她,忍不住笑起來,拍拍白馬的脖子:“它性子極好。”
馬如其主,性子都很溫和,問題出在騎馬的人,雷蕾也知道自己出醜,訕笑:“是我不會騎馬,鬧笑話了。”
見她尷尬,李魚識趣地給臺階:“初學都是這樣,多練練就好。”停了停又道,“我看過師父的《藥王經》。”
雷蕾想起正事,忙問:“怎麼樣?”
李魚搖頭,微露慚愧之色:“尚不能斷定。”
有希望就好,為了讓醫生增進瞭解,雷蕾馬上照著上官秋月的話將百蟲劫再仔細介紹了一遍,說道後來自己也發抖:“..............肚子上有許多洞..............”
聽她描述毒發情形,李魚忍不住驚疑:“好狠的毒,但普通劇毒藥草我也打略知曉些,並未聽說過這樣怪異的配方。”
雷蕾也愣:“你的意思是..............他是在嚇我?”
李魚道:“中毒是真。”
雷蕾立即道:“毒發時的情形..............”
李魚道:“稀奇古怪,聞所未聞。”
上官秋月是故意說的那麼恐怖來嚇唬自己的?雷蕾很快就明白緣故,咬牙切齒——早該想到,天底下哪有那麼古怪的毒,只不過有“人偶”的事在前,形成“更變態也不稀奇”的印象,家上此人具有一流的演技和天才的變態頭腦,料定自己不敢懷疑罷了。
李魚皺眉:“半年毒發?”
死也要死得好看,弄清肚子上不會被蟲子打洞之後,雷蕾害怕的心也就去了一半:“差不多,還剩三個月。”
李魚道:“此毒雖沒有說的那麼..............但也必定不簡單”
天才變態研究出來的東西當然不簡單,雷蕾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我沒事,需要是要你可以找我。”
李魚沉吟:“如今只憑把脈,也難以摸清此毒的底細。”
雷蕾忙道:“李大夫有什麼法子,儘管說。”
李魚略作遲疑:“倘若你信得過我,或許我可以試試,看用內力能否將它逼出來。縱然不能,也能對它多些瞭解。”
沒由來的信任他,雷蕾雖能肯定上官秋月的毒沒這麼簡單,但想了想還是點頭:“也好,這樣你也有個底。”
房間,李魚小心翼翼關好門窗。
雷蕾跳到床上:“開始吧”
這是什麼話?李魚微愣,隨即一笑:“其實..............”其實可以不必在床上的,想了想,既然此女並沒意識到不妥,自己說出口反倒容易生出誤會,於是他把這話吞了回去:“若覺得不好,就告訴我。”
雷蕾答應著,盤膝坐下,擺出武俠片療傷經典姿勢:“是這樣吧?”
見她學得像模像樣,大大咧咧的樣子,李魚也不再多想,在她身後坐下,先解釋:“我自小體弱,習武的時日不長,功力尚淺,未必能替你逼出來,只試著看看能不能驅動它遊走,若能就好辦了。”
知道他有顧慮,雷蕾擺手:“大夫要怎麼治就怎麼治,我沒事,你儘管放心。”
李魚莞爾。
兩道暖流從後背雙掌處源源不斷湧來,順著經脈在體內遊走,往復迴圈,而自己就像多長了只眼睛,體內每一條經筋血脈似乎都能清楚地感知到,雷蕾閉著眼,只覺舒適得想要打瞌睡,可接下來不到一盞茶工夫,她就覺得不太對勁了。
兩道真氣漸漸由全身流至胸腹間,一直在那兒流轉,隨著真氣推移,有什麼東西漸漸聚集到丹田處,凝成一團。
這就是那毒?雷蕾欣喜。
李魚顯然也感覺到了,越發催動真氣,想要將它逼出體外,誰知那些東西竟生了根似的,偏偏不肯跟著真氣走,一是兩邊相持不下,極力的拉扯,腹中開始一陣陣絞痛。
雷蕾冒出冷汗,輕哼一聲。
李魚意識到不對:“你怎樣?”
他這一分神,真氣也就鬆懈下來了,雷蕾又覺得不那麼痛了,“沒事,你再試試。”
李魚便繼續催動真氣。
強勁的真氣在體內運行,劇痛猛然襲來,雷蕾終於忍不住痛呼,在床上打滾,臉色慘白泛青,汗如雨下。
李魚這一嚇不輕,立即收了掌去扶她:“沒事吧?”
腹中劇痛未消,雷蕾捂著哼了幾聲,只來得及說了聲“不行”,眼一閉便昏死過去。
李魚正要替她把脈,門卻“砰”的一聲開了。
一名護衛站在門口,見到床上二人不由愕然,原來他聽見房內有雷蕾的痛叫聲,只當是出了什麼急事,不顧什麼便踢開了門。
李魚苦笑。
房門緊閉,一個女子卻在自己床上大叫並昏迷,這可怎麼解釋?
還要去找工匠來修門。
長生果的事還沒完,接下來又出來麻煩。自傅樓死後,宮山一帶本已屬於月洞勢力範圍,但最近哪裡的傳奇穀舊部又開始鬧事,上官秋月估計很惱火,何太平也不輕鬆,南疆那邊的幾個異族部落聯盟原本歲歲納貢,但今年應納的銀兩物品竟一分未送來,顯然是在觀望江湖形勢,有心試探,欲自立。
更麻煩的事情是,江湖上近日出現了一個秘密的殺手組織,專幹收錢取命的勾當,前日天鷹門的趙門主突然遇刺身亡,人人都猜測是金錢幫那位姓簡的幫主夫人為了替戰色城娘家報仇,暗中花錢買了他的命,天鷹門金錢幫自此結怨。
這是個多事之秋,誰都不能鬆懈。
何太平命人暗中調查那個殺手組織,公子與秦流風冷聖音等也都被派出去巡查周邊門派,溫香風彩彩因有武功,又是女的,自願跟秦流風一道去峨嵋派,何太平讚賞一番便准了,冷醉志不在此,但為了幫助未來夫君,也發動文壇的力量為白道搞宣傳,近日忙著辦詩會,很晚才回。
眼見人人都有事做,雷蕾覺得很失落,雖說她也算有一技之長,變聲,但由於不會武功,間諜肯定做不了,此技能除了作弄別人之外用處不大,無聊之餘她還是決定學習騎馬,好歹馬也是江湖中的重要交通工具,學好了將來興許能逃命。
李魚很溫和,坐騎也十分溫順,很快雷蕾就能單獨上路了。
初冬天氣,下午的陽光很暖和。
城外有片寬闊的草地。
因臨時來了幾個病人,李魚想著白馬脾氣好,便沒有跟來,鑒於此女經常被千月洞劫持,再三囑咐她不能出城,然後雷蕾還是放心大膽地出來了,至於什麼緣故,她也說不清楚。
那日李魚試著動用內力替她逼毒,結果卻鬧得很尷尬,還是李魚情急之下說了個腸胃急病才蒙混過去,幸虧李魚是大夫,口碑素來很好,而此女又有輕薄美男的名聲,因此眾人都認為受害者是李魚,才沒有進行徹底追查,唯獨公子的臉沉了整整兩天。
看來百蟲劫果真不簡單,如今還有兩個多月,就要發作,李魚最近也在查閱各類藥書,不知道能不能研究出解藥。
雷蕾重重歎氣,膽子一壯,放馬跑上坡。
涼風撲面,心中積鬱總算得以發洩。
雷蕾下馬看風景,忽望見南面坡下草地邊緣有片樹林,林邊幾株楓樹,葉子已有些發紅,頓生喜愛之心,於是牽著馬緩緩走過去。
樹林深深,不遠處隱約可見高高的紅色圍牆。
周圍並無人家,這種荒僻之地怎麼會有院子?雷蕾驚訝,牽馬過去。
雖是初冬,牆頭枝葉卻是茂盛,鐵門緊閉,裡面靜悄悄的,透過縫隙望去,只見樹梢掛著紅紅黃黃無數,應是柑橘一類的水果,而這裡估計就是哪個大戶人家的果園,門上大鎖少有鏽跡,鎖孔光滑,顯然經常有人來看視。
風吹過,頭頂落葉紛紛。
見天色已晚,雷蕾失了興致,轉身欲照原路回去,誰知不經意間卻瞟到一件東西,應該是裡面果樹的落葉。
不是柑橘葉。
雷蕾覺得眼熟,俯身用兩指將那片葉子拈出來,仔細辨認,半晌,她的臉色漸漸變了,轉眼緊盯面前的鐵門,不敢確定。
單憑自己一個人,是進不去也不能進去的,若弄出大動靜,小命很難保全。
想明白這點,她迅速藏起樹葉,牽著馬走出兩步,又停下,決定先繞著園子觀察一圈,看看有沒有人經過,既然果園在這裡,主人就肯定住得不遠,應該是城裡的人,能打聽出是誰家的更好。
園子不小,沿著牆根行至轉角處,雷蕾停住腳步。
不遠處有棵大樹,樹上系著匹棗紅色的駿馬。
匆匆趕回蔔家藥鋪,已是黃昏,李魚正在整理藥材,見她安然回來也就放了心,雷蕾不動聲色跟他打過招呼,說笑幾句,問起甘草果然采藥未回。
後院,何太平正與溫庭、卜二先生站在階前說話。
公子與秦流風都不在,事情緊急,目前信得過的也只有他,雷蕾快步過去:“何盟主,剛才外面來了幾個人,說魏知府請你過去一趟。”
聞言,卜二先生馬上愣住,溫庭卻“哼”了聲,也難怪,區區一個知府,有事就該回稟才對,竟然擺架子讓盟主親自過去見他,行事未免太荒唐無禮。
何太平目光微動。
雷蕾也覺得這謊撒得欠水準,但若說是別人讓他出動只會更離譜,誰敢把大盟主呼來喚去的?於是她乾脆硬著頭皮上前,低聲下氯:“是這樣,我有點事想求見魏知府,可他那邊看門的總不讓我進去。”
大家都忙得不得了,這種時候此女還胡鬧,溫庭忍不住了,沉著臉呵斥:“這點小事何須親自去,討一個手令便好。”
雷蕾沖何太平眨了下眼,諂媚地笑:“有盟主在,才好辦事啊。”
原來是借盟主的臉辦事,溫庭與卜二先生無語。
何太平不動聲色,微笑:“也好,正有兩件事要吩咐他們,我先過去一趟。”
卜二先生忙道:“晚飯已經預備下了,正要請......”
若再等一夜,會不會生出什麼變幫?雷蕾不管三七二十一,拖起何太平就走,口裡賠笑:“多謝二先生,反正有溫掌門陪你,我們就改天吧,今晚先去蹭魏知府的飯。”
我又沒請你,卜二先生瞪眼,半是無奈半是自嘲:“溫掌門若再不賞臉,蔔某可就顏面盡失了。”
溫庭笑:“二先生不嫌棄老夫吃白食就好。”
何太平道了聲“費心”,與雷蕾走出院門。
城門尚未關閉,兩匹駿馬飛快奔向城外,一白一黑。
案子本是撲塑迷離,查得很艱難,如今突然聽說發現假長生果樹,完全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一條重要線索出來,何太平如何不喜,事情緊急,若回藥鋪帶隨叢,必會驚動李魚甘草走漏消息,因此他只留了張字條讓城門守衛轉交魏知府,先行一眇。
天色漸黑,路有些看不清了,馬雖無妨,但雷蕾可沒有夜中辨認方向的能力,二人不得不放慢速度。
“這就是那蘋果樹葉?”
“不能肯定,進去看到樹就知道了。”
何太平若有所思。
半晌,他隨手將樹葉遞還給雷蕾:“先收好。”
雷蕾收在懷中。
何太平道:“先前那位賣假長生果的‘石先生’乃是富商梅島,已斃命。”
雷蕾道:“假長生果很可能就在這八仙府,門上那鎖是經常有人開的樣子,可見主人經常來查看,但是‘石先生’梅島既然已經被溫掌門一掌打死了,這個經常來的人又是誰?”停了下,她又道,“我沒記錯的話,你們曾經查過,梅島家住碧水城,碧水城和八仙府離這麼遠,他為什麼不把蘋果樹移植到離家近此的地方?這種事托給別人總不如自己安全,‘石先生’做事很謹慎,不會那麼笨。”
何太平道:“‘石先生’可能另有其人。”
雷蕾斷然:“梅島是個替死鬼,真正的‘石先生’是八仙路的人。”
何太平道:“至少也是他的同謀。”
雷蕾望望天:“何大盟主單獨出門,也不帶人保護,不怕被我暗算了?”
何太平瞟她一眼,笑得溫和:“年輕人要暗算我也沒那麼容易,我敢帶你出來,自然有把握,或許年輕人將來還會求我救命。”
雷蕾輕哼:“倚小賣老。”
何太平道:“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
雷蕾自嘲:“被你們犧牲幾次,不大也大了。”
話中諷刺之意明顯,何太平卻沒生氣,反倒笑起來:“是嗎?”
話題敏感,盟主臉皮很厚,雷蕾不好再往下說,改口:“何大盟主武功很好?”
何太平道:“過得去。”
雷蕾道:“大盟主謙虛了。”
何太平道:“不敢。”
雷蕾道:“盟主學的是哪一派的武功?”
何太平道:“無門無派。”
雷蕾發笑:“自學成才的。”
何太平道:“我只是知道每一派武功的弱點。”
果然不簡單,雷蕾道:“它們都有弱點?”
何太平道:“天地不全,萬物各有所長也各有所短,任何一派武功都有它的弱點,難以盡善盡美。”
見他說得頭頭是道,雷蕾故意問:“鳳鳴刀呢?”
何太平道:“沒有。”
雷蕾嘲笑:“不是說任何一派武功都有嗎?”
何太平道:“說沒有,是因為至今無人能破解,蕭蕭鳳鳴刀乃是蕭勝大俠所創,當時便名滿天下,幾乎無人不幾於其下,事實上原本也稱得上無懈可擊,但只要是武功就不可能毫無破綻,它至少有兩處,不過速度太快,無人能抓住機會制勝罷了。”
不只兩處呢,鳳鳴刀心法本向暗含魔性,這才是最大的弱點,需要玄冰石.......雷蕾忽然一陣心煩,再提不起興致閒聊,隱約見前面就是平坦的草地,乾脆打馬超過他:“快點,園子就在那邊坡下.......”
“誰!”身後何太平沉聲打斷她。
細微的風聲裡,數點寒光襲來。
敢帶她出來,自然是對自己的武功非常有把握,對於堂堂盟主來說,這些不過是小菜一碟,他不慌不忙將錦袖一揮,只聽得“叮叮”幾聲,暗器盡數被擋去,雷蕾回神看時,卻見他執著塊巴掌大的金色權杖。
幾道人影閃過。
何太平無聲從馬背上掠起,極快出手,眼見就要拿住一個,誰知就在此時,身後突然響起一道慘烈的馬嘶聲,接著是急促的蹄聲夾雜著雷蕾的驚叫,迅速遠去。
溫馴的白馬不知怎的受了驚,竟沒命似地往前瘋跑,沖上坡頂,又奔向坡下。風聲在耳邊,劇烈的顛簸下,雷蕾幾次差點被甩出去,只死死揪緊了馬鬃不放,用力拉韁繩,無奈那馬受傷吃痛,已不聽管束,帶著她一呼狂奔。
怎麼辦?還沒想到妥善的法子,她就發現方向不對。
前面是懸崖,雷蕾冷汗直冒,顧不得許多,死命扯韁繩,這匹白馬也通靈性,感受到了危險,總算在離懸崖還有幾米遠的地方猛地剎住。
這段路是下坡,急剎會產生什麼樣的效果?白馬前蹄一低,於是雷蕾就直直從馬背上沖了出去。
何太平似笑非笑看著她說:“江湖未定,我身為盟主,總不能因為你就枉送了自己性命。”
知道你沒有那麼好心,雷蕾輕哼。
何太平道:“若要你死,現下也不遲。”
雷蕾勉強笑:“真想要我死,你就不會跳下來就我了。”
何太平揚眉:“幾時蕭兄弟的人,我總不能見死不救,盡了力卻不救,他才會感激我。”
大盟主果然腹黑陰險!雷蕾心裡咯噔一聲,面上雖表現鎮定,兩條腿卻不由自主往後挪,抖得更厲害。
何太平找塊石頭坐下:“去拾些柴。”
“啊?”雷蕾沒反應過來。
何太平不說第二遍,自顧自閉目運功。
盟主就是盟主,習慣命令別人,這種時候還好意思要我一個女人去撿柴,雷蕾憤憤轉過身,想到剛才他有意嚇自己,更加氣憤,取了火把就走:“何大叔走不動,那好好歇著吧,年輕人這就去撿柴!”
何太平八風不動。
林中滿是枯枝落葉,時有蟲鳴聲起,雷蕾舉著火把,一邊撿柴一邊探查地勢,發現這裡似乎是個山谷,但見陡峭的石壁與樹林,天上看不見月亮,大約是雲層太厚的緣故,根本不知道哪裡才是出路,好在臨走之前何太平曾被魏知府留了信。接應的人應該很快就會找來,坐等天亮才是最好的法子。
這個季節不缺柴禾,累累很快就拾了一大堆,抱作一捆飛快往回跑,誰知才跑出幾步,冷不防就被什麼東西絆了一跤。
赫然是個骷髏!
靠著懸崖的地上有堆散亂的白骨,半埋在荒草泥土中,十分詭異。
在上官秋月手上見識過更變態的東西,雷蕾居然忍住沒有驚叫,舉著火把查看片刻,她反而喜笑顏開。
電視劇啊電視劇,這不是江湖嗎?
下卷 21.懸崖下的高人
身體重重落地,幸好雷蕾摔下來的時候下意識雙手護住了腦袋,她也來不及想別的,唯一的感慨就是:跟這馬的感情還沒培養好啊,也不提醒聲!
這個念頭還未消失,因為慣性,她整個人已經軲轆般向前滾了幾圈。
身體再次懸空。
明白發生什麼事,雷蕾這回是哭都哭不出來了,TNND早知道穿越之前就該弄清人身安全問題,買個保險才對。
冷風在耳邊呼呼作響,寒意直往毛孔裡鑽。
正在此時,忽有什麼東西從旁邊伸來拎住她的腰帶,下墜之勢停止。
什麼東西!雷蕾的腰差點被勒斷,痛苦之餘下意識用手一模,隨即尖叫。
“別亂動。”何太平嚴厲的聲音。
懸崖下忽然伸出一隻手來,雷蕾已經被嚇了個半死,魂不附體:“你……跳下來了?”
何太平不答,看不清臉色。
小命撿回來,腦子恢復正常運轉,雷蕾很快明白他是施展輕功追上來的,頓時既慶倖又意外,原以為他是最希望自己死的一個,想不到關鍵時刻還是會出手相救,知道小命懸在對方手上,她也乖了許多:“怎麼上去?”
何太平望望頭頂:“上不去。”
雷蕾緊張:“怎麼辦?”
何太平低頭看她一眼:“被我們犧牲幾次,你還可以再犧牲一次。”
雷蕾抖了抖,小心翼翼地賠笑:“是我小人之心,何盟主別跟我計較,反正你都跳下來了,還是不要吧……我看看還有沒有別的辦法。”四處張望。
“有,下去。”話音未落,兩人急速下墜十多米,又停住。
看清他用的是一柄匕首,匕首釘入懸崖的石壁上,所以能支撐兩人重量,減緩下墜之勢,雷蕾摸摸腰間,發現自己帶的防身匕首已經不見,直歎盟主動作快,於是再顧不得什麼,緊緊抱著他,大氣也不敢出,這真是驚險萬分的活動。
就這樣反復幾次,兩人終於到了崖底。
雷蕾耳朵豎起,驚:“有水。”
話音剛落,那只手就帶著她直直下墜,“撲通”一聲被冰冷的水吞沒。
事先毫無準備,雷蕾免不了嗆水,浮出來之後直咳嗽,開始懷疑這位大盟主公報私仇。
何太平倒沒有留意此女的想法,不知在哪裡借力,抱著她從水中躍起,落到對岸石頭上,此刻天已經全黑,行走江湖的人身上都帶有火摺子,盟主大人的東西更是精品,入水的一剎那他便採取了保護措施,以至於抽出來的時候還能點燃,於是一支簡易的火把很快亮起。
火把能照明,卻不能取暖。
農曆十月天氣泡冷水的滋味可不太好受,先前因為情況緊急,一心只想保住性命,落水時根本來不及去感受冷與不冷,此時危險過去,雷蕾渾身濕漉 漉的,經風一吹,被刺激得直打哆嗦,覺得兩條腿都快要凍僵了。
當然她也沒忘記禮貌:“剛才……謝謝你。”
何太平的話很不客氣:“留下和你對蕭兄弟並無好處,於我們只會更多麻煩。”
雷蕾反問:“那你還冒險救我?”
“能冒險,自然是有把握。”
“若是沒有把握?”
掉懸崖的人誰沒撞上好運氣!不遇絕世高人,必有絕世秘笈;不見絕世秘笈,必有仙果靈丹!難道今天這等好運氣降到老娘頭上了?說不定這就是哪個被仇人追殺負傷逃到這裡的掛掉的世外高人,也有什麼磕首千遍的指示,讓咱弄個淩波微步什麼的學學!
雷蕾盡情想像半日,直到發現身上快凍僵了,這才急忙上前觀察那堆白骨:高人啊高人,有沒有什麼遺志要我替你完成的?
經過反復研究,她終於得出個結果。
這副人體骨骼殘缺不全。
缺的那些骨頭到哪兒去了,難道這就是問題關鍵所在?雷蕾神色凝重,認真思考。
接著,她又有了發現。
此人的手指骨搭在一根半枯的藤莖上。
難道這老藤是什麼妙草仙果?雷蕾仔細瞧瞧,發現葉子有點像何首烏,頓時欣喜若狂,估計今兒咱的運氣來了,要找到棵千年萬年何首烏,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寶貝,吃了大增功力!
一不做二不休,她立刻動手一陣亂抓,好半天才將那些老藤全扯開,尋覓根源。
老藤的根果然很粗,紮在石隙中。
好東西!
雷蕾被興奮沖昏了頭腦,將火把往旁邊一插,用力扯住那根莖,整個身體後仰,做出拔蘿蔔之勢。
“在做什麼?”背後忽然響起何太平的聲音。
受驚之下,手底勁也松了,雷蕾“撲通”坐到地上。
何太平好笑:“做什麼?”
雷蕾忙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土:“這兒有棵何首烏。”
何太平也發現了,點頭:“看樣子已經長了幾十年,這個倒也能吃,怎麼,你餓了?”
幾十年?雷蕾全身力氣都消失得無影無蹤,敷衍:“沒餓,只是這兒好像死了個人。”
何太平瞧瞧那副骸骨:“是人的。”
雷蕾試探:“你看這地方好像沒人住,他會是誰?”
許久不見此女回來,何太平原是怕出事才來尋她,如今見她安然無事,轉身便要走:“興許是摔落懸崖,所以身亡。”
雷蕾追問:“可你沒發現這些骨頭少了幾塊?”
何太平回頭看她一眼,也開始驚疑了,此女自摔下懸崖就變得行為古怪,此刻還對人骨頭產生了興趣,莫非是嚇壞了腦子?”
他儘量耐心作答:“骨架殘缺不全,腿骨上有被咬過的痕跡,應該是被野獸吃了。”
有被野獸吃的高人?雷蕾瞪了瞪眼,抱起柴火就走:“有勞盟主拿一下火把。”
發現高估此女的能力,何太平看著那堆樹枝皺了下眉,走過去一腳放倒一棵樹,迅速用匕首劈了堆粗狀的木柴。
雷蕾看得佩服又生氣,這江湖是怎麼了,人人都沒有提高效率的觀念,明明有武功的人三兩下子就能辦好的事兒,偏要我沒武功的人忙活半天。
夜漸漸深了,火光熊熊,驅散許多寒氣,兩個人坐在旁邊充當衣架烘烤衣裳。
何太平看了她許久,忽然道:“你不像花小蕾。”
雷蕾暗驚,假笑:“懷疑我?如假包換。”
何太平點頭:“自然不假,我查過,蕭兄弟也已親口證實。”
證實胎記?雷蕾笑不出來,咬牙:“何大盟主對我的事關心得很,我就是想不通,我死了既然對你們有好處,你還救我做什麼?”
何太平笑看她:“我說過,我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子民,所以他們才會相信我,除非萬不得己.......”
雷蕾炸了毛:“就算萬不得己,我也不想被放棄!你堅持的只是你的正義,遊絲呢?她的公道在哪裡?這是你們的正義?”
何太平不慌不忙地說:“誰的正義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多數人都過得不錯,有些人註定要被放棄,若不這麼做,現存的正義也會消失,只要守住現在能堅持的,今後才有機會爭取更多公平,至少,我的正義比上官秋月的多。”
雷蕾嗤笑:“你那麼高尚?你為的是權力!”
何太平道:“可以這麼說,但江湖在我手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想讓它更好,我可以用性命守護它,許多人也願意為我守護它。”停了停,他補充一句,“怕死的女人另當別論。”
受到諷刺,雷蕾無言反駁,嘀咕:“我就是怕死,比不上小白他們,怎麼了,是人都怕死,螻蟻尚且偷生,我是普通人,怕死有錯?”
何太平忍笑:“沒錯。”
雷蕾道:“對何大盟主來說,舍小取大沒錯,但作為隨時可以被子拿去犧牲的人,也有權力生氣是不是?因為那不是我情願的,我只是個普通小百姓,沒那麼高尚,我想好好活著,你們卻憑藉自己的力量就隨便決定別人的生死,這很不公平!”
何太平道:“世上本就沒有完全公平的事,一個人沒有力量,在這江湖上就什麼事也辦不成,你堅持的那些正義沒錯,可惜它要求太高,太不實際,你卻手無縛雞之力,什麼也做不了,能做的就是搭上你的命。”
事實證明,某些觀點在江湖的確不適用,但雷蕾此刻來了橫勁,也不怕丟臉,乾脆學起螃蟹,“我就是不喜歡被犧牲,怎麼了!”
何太平笑道:“你幾時被犧牲了?”
雷蕾再也忍不住:“你忘了羚羊?“
何太平道:“你以為是我?”
雷蕾愣住。
何太平收了笑意,淡淡道:“你也太小看蕭兄弟,他跟了我幾年,豈會對我的手段全無瞭解,既然一心要護你周全,自是在我跟前求過情。”
雷蕾驚疑道:“那是誰派羚羊殺我的?”
何太平道:“進千月洞中心地帶臥底十分不易,我們在那邊也不過才幾個人,目的只是替我們打探重要情報,為防止他們洩露身份,通常兩邊連資訊往來都很少,,要讓他們顯身做事,須用我與蕭兄弟的印信,連秦兄弟也不能,那封給羚羊的密信,用的正是蕭兄弟的印。”見雷蕾不解,他搖頭,意味深長,“當時上官秋月指定要鳳鳴刀心法換人,若果真讓他如願,百勝山莊名聲豈非要毀於一旦?”
猶如醍醐灌頂,雷蕾豁然,失聲,“是趙管家,他能動小白的印信!”
何太平道:“不只你會背黑鍋,大盟主也會。”
雖然冤枉了他,雷蕾卻並不覺得內疚:“你早就知道他私自對我下手。”
何太平面不改色:“我雖答應過蕭兄弟不動手,但別人要動手我又何必阻止,何況他當時那麼做,對蕭兄弟只有好處。”
雷蕾重重地“哼”一聲,移開話題:“不管真正的‘石先生’是誰,都是為了賺錢,他留著蘋果樹,肯定是打算今後再賣假長生果,剛才那些殺我們的人是他派來的。”
何太平道:“他倒不是要殺我們。”
要殺盟主談何容易,雷蕾愣了下,很快明白緣故,“他知道我發現了果園,所以趕來阻止我們,拖延時間。”
何太平莞爾。
明天再去,只怕已見不著那蘋果樹了,連果園都不一定還在,一夜工夫可以做很多事,出了這段意外,就等於給了兇手消滅證據的時間,雷蕾惋惜,也有點不自在:“你若不救我,就能阻止他們,說不定還能找到線索,查出那‘石先生’的真面目。”
何太平蹙眉:“這些人行動迅捷,配合極好,倒像是.......”停住。
雷蕾道:“像最近那個神秘的殺手組織?”
何太平不答,若有所思。
大盟主不把人看在眼裡,雷蕾沒趣,往火裡添了兩根粗壯的木柴,自言自語:“明天再去,那果園就算還在,也肯定是無主的,雖然線索又斷了,但我知道一件事,不知和這個有沒有關係。”
何太平立即看她:“什麼事?”
雷蕾道:“我在果園附近看見了甘大夫的馬。”
朦朧中,嗓子幹得要冒煙,渾身出奇的發熱,如同躺在一個大火爐裡,雷蕾難受地翻來覆去,滿頭大汗。
“怎麼了?”耳畔傳來低低的聲音,接著似有一隻冰涼的手放到她額上。
雷蕾迷糊,全然不記得什麼,似回到了當初第一次生病的時候,抓住他的手哭起來:“哥。”
來人愣了下:“病了?”
沒有親人,無依無靠,心中萬般委屈,雷蕾猶如抓到救命稻草:“哥.......”
發現她渾身燙得很,來人無奈,將她抱起。
涼意從他手上傳來,渾身舒適,雷蕾心中一時明白一時糊塗,仿佛記起了什麼,奮力推他:“變態,誰是你妹妹!”
“上官秋月!”公子冷冷的聲音在腦海中回蕩。
“小白!”雷蕾慌得抱住他,“別.......”
.......
清晨,山谷中茫茫白霧升起,依稀聽得見鳥鳴聲,雷蕾睜眼,感覺腦袋還有點沉,背上黏黏的似有汗意。
何太平靜靜端坐在身旁,閉目。
雷蕾翻身爬起來,發現身上蓋著他的錦袍,依稀記起昨夜的情景,似夢似真,頓時嚇一跳,緊張不已——難不成昨晚把何大盟主當成那個變態了?有沒有說漏嘴的!
見何太平沒動靜,她強作鎮定,悄悄地要將衣裳披回他身上。
何太平睜眼。
雷蕾嚇一跳,心虛地笑:“天亮了啊.......”
何太平不理會,接過外袍穿好。
雷蕾猶豫了許久,硬著頭皮,戰戰兢兢地試探:“那個,我昨晚.......是不是病了?”
何太平也記起來,輕描淡寫:“想是落水,受了風寒,所以有些發熱,現在覺得怎樣?”
雷蕾點頭不止:“好了好了,謝謝盟主關心。”
何太平道:“儘快出去。”
天亮,眼睛也就能派上用場了,出谷的路很快就找到,二人一前一後往外走,氣氛莫名變得尷尬。
雷蕾跟在後面半天,心裡總不太踏實,還是決定在回去之前問清楚,於是跑上去跟他並肩,哈腰:“那個,昨晚我有沒有說什麼胡話?”
何太平神色不驚:“叫蕭兄弟。”
雷蕾沒有臉紅,反倒放了心,追問:“還有?”
何太平站住,斜眸看她,似笑非笑。
雷蕾心虛不已。
“還有花家公子。”何太平何回視線,繼續不緊不慢朝前走,“你兄妹二人感情似乎很好。”
看來他並沒有疑心,只以為是在叫花家大哥,雷蕾慶倖之余冷汗直冒,昨晚有沒有輕薄何大盟主?
正想著,前面隱約傳來人聲。
原來魏知府接到手令,立即派人出城前往指定地點,誰知只見到樹林裡濃煙滾滾,火光沖天,二人卻蹤影全無,於是急忙回蔔家藥鋪求證,溫庭知道後也立即率人尋找,結果在草地上發現了數枚暗器,以為盟主遭遇動持,都震驚不已,卻是誰也沒想到遠處的懸崖,直到清晨李魚發現失蹤的白馬站在大門外,馬屁股上還受了傷,才知道出了什麼事,好在那匹白馬通靈性,將眾人帶至崖邊。
盟主在八仙府出事,魏知府嚇一跳,親自率人繞到穀底尋找,如今見何太平安然無事,才松了口氣。
一同松了口氣的,還有兩名美貌少婦,都不過二十多歲,年紀稍長的貌似溫柔賢淑,另一位則嬌憨可愛,二人本已面色蒼白,此刻見到何太平,都轉憂為喜,過來見禮,神態比普通人略顯親昵。
何太平頗覺意外:“你們.......”
見他沒事,年輕的那位神采飛揚,拉住他的手,關切地問:“你有沒有受傷?”
何太平微微蹙眉。
那少婦意識到什麼,忙垂首,依依不捨放開他。
何太平轉臉看另一位,有責備之意。
年長的那位微笑:“你別生氣,我與妹妹本是出來採辦東西,帶的人不少,家裡也托了二兄弟照顧,因為順路,所以來看看你們。”
魏知府補充:“兩位夫人昨晚才到,聽說何盟主出事,跟著我們整整尋找了一夜。”
何太平點心頭,不好多說,領著眾人往回走。
擔心了一夜,好容易才見到盟主夫君,他卻態度平淡,非但沒半句撫慰感激的話,當著眾人竟連多餘的眼色也不給,兩位夫人微顯失望,卻也習慣他的脾氣,一路上謹慎地賠著笑話,一邊向他稟報正事,一進心細的便可發現,何太平對年小的那位縱容許多,但聽大夫人的話時更認真仔細。
道貌岸然!雷蕾相當鄙視,怪不得大盟主一心想帶壞“小白”,原來自己也左擁右抱!兩位夫人還真是賢內助,居然相處得這麼好,一點醋意也沒,娥皇女英共侍一夫呢。
正如二人所料,果園已付之一炬。
城外幾名泥水匠人昨夜無幫失蹤,下落不明。
府裡並無登記,那塊地沒有業主。回到卜家藥鋪,何太平不動聲色,先說了幾句遇襲的事,眾人聽著都驚訝。
雷蕾取出那片蘋果葉,將發現的經過大略講了一遍,末了道:“梅島是碧水城人,已經死了,可假長生果樹卻在八仙府,還經常有人去照料,說明真正的‘石先生’很可能還活著,而且是八仙府的人,其實我們早就該想到了,從長生果拍賣會的事就可以看出來,‘石先生’做事謹慎周密,怎麼會親自去給小葉送貨,又那麼容易被殺死!”
溫庭哼一聲:“你懷疑是我們?”
掌門得罪不起,雷蕾賠笑:“那倒未必,也許是我回來的時候被人盯上了,然後給他通風報信,不過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如我們每個人都把自己當時的去向說一遍,別人再說起,嫌疑也落不到我們頭上,省了將來的麻煩。”
溫庭雖老,脾氣卻很爽直,聞言也不多想,立即道:“老夫原本在二先生處喝酒,回來聽說此事,便出去找你們了。”
卜二先生點頭證實。
李魚想了想:“我昨日一直在整理藥材,大約到酉時末才回房用飯,之後便睡了。”
兩名老僕都在廚房忙碌收拾。
最後,所有人都看甘草。
甘草起先是看著那蘋果葉發呆,此刻成為關注焦點,明顯有點手足無措,加上本身不善言辭,漲紅了臉:“昨晚我出去采藥,所以回得遲了些。”
雷蕾笑問:“哪裡采藥?”
甘草道:“就在懸崖處。”
雷蕾還要說什麼,忽見李魚沖自己緩緩搖頭,頓時心生疑惑,也就勉強把話吞回了肚子裡。
證據已經被銷毀,多問也沒用,何太平再吩咐幾句,眾人便各自散去。
李魚果然走在最後。
雷蕾有意落下。
待其他人都離開,李魚低聲道:“你在懷疑甘師弟?”
雷蕾也不隱瞞,“我昨晚出去時,曾看到他的馬在那片樹林裡.......”
李魚輕歎:“你也不該懷疑他,他昨日確實采藥去了,是我告訴了他百蟲動的事,他在試著替你配製解藥,其中一味要那邊懸崖上才有。”
雷蕾怔住。
李魚微笑:“你對甘師弟頗有偏見,於藥理方面他其實並不比我差,雖走的偏巧之路,卻也自有絕妙獨到之處,師父在時也經常誇的。”
雷蕾還是懷疑:“他肯幫你?”
李魚道:“甘師弟十分要強,但有疑難都要弄清楚,如今你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或許他能幫上忙,兩個人合力,總比一個人找起來機會大些。”
雷蕾沒再主什麼。
不能確定那夜究竟有沒有輕薄大盟主,自從回來之後,雷蕾見到何太平就有點尷尬,何太平雖沉得住氣,言語也遠不如平日自然,畢竟孤男寡女野外獨處一夜,在這個時代算是比較曖昧的話題。
其實更主要的原因是,那位年輕的二夫人見到雷蕾,言語間總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敵意。
還以為你真是不吃醋的呢,雷蕾有點幸災樂禍,她早已聽說這兩位夫人的來歷,背後靠山都是壓得死人的,一位是東山派顏掌門親眷,一位是南海派冷掌門某親眷,不公美貌罕見,身份地位都不低。
可惜這位夫人的醋意始終不敢在何太平身上發洩,只會瞪雷蕾出氣。
都這樣盯著看多了,誰都會覺得不舒服,雷蕾叫苦不已,所境兩位夫人留了四五日便被何太平遣回去了,她才恢復平日的活力。
何太平只送至階下,吩咐:“近日形勢不好,都閉門謝客,仔細防護,休得出事,免我煩心。”停了停又補一句,“看好頡兒他們。”
大夫人一一答應,二夫人卻依依不捨,拉著他說話。
半晌,何太平看大夫人:“時候不早,去吧,家中之事你做主便是,多照應你妹妹,不要再出來。”
“還有件事。”大夫人笑著湊近他,低聲說了兩句。
二夫人站得近,顯然也聽到了,臉色微變,卻又不好表現出來,只是看著何太平。
何太平微微蹙眉,語氣平靜:“知道了。”
大夫人試探:“你的意思.......要不要準備?”
何太平道:“先放著。”
大夫人便不再多問,看院門:“那.......我們走了。”終於流露出幾分不舍。
何太平含笑點頭。
大夫人會意,伸手拉起二夫人:“走了,妹妹。”
二夫人此刻臉色十分不好,明顯是在賭氣,也不與何太平招呼,轉身就走。
何太盟主做了什麼事讓小老婆這麼生氣?雷蕾看得發笑,待眾護衛領命送她們出去,才從柱子後走出來,拍手:“兩位夫人千里尋夫,何大盟主也不出去送送?”特意加重了“兩位”。
何太平怎會聽不出話中諷刺之意,微笑:“怪道這幾日你總瞪我。”
“不敢。”雷蕾承認自己“偶爾”露出過鄙視之色。
何太平道:“你管管蕭只倒罷了,倒管起我的家事。”
“我怎麼敢管何大盟主的家事,”雷蕾沒好氣地說,“這幾天你那小夫人好像誤會了,你怎麼不跟她解釋我是誰?”
何太平道:“因為你還不能做蕭夫人。”
雷蕾愣。
何太平淡淡道:“我且不管你失憶是真是假,但有了蕭夫人的身份,于公於私,都必須站在我們這邊,否則為難的是蕭兄弟,這道理你應該明白。”
雷蕾垂首不語。
何太平點到為止,沒再繼續這話題:“兩位夫人也不算多,溫掌門還想送女兒來。”
溫掌門的女兒?雷蕾驚,抬臉確認:“那不是.......”
何太平似笑非笑瞟著她,默認。
雷蕾恍然,怪不得這幾天溫庭不時跟大夫人套近乎,原來是有這層意思在裡頭!畢竟冷掌門的事他嫌疑最大,所以才想把溫香送去給盟主,以穩固西沙派地位?剛才大夫人說的就是這事吧,老公又要找小老婆,這也能解釋二夫人為什麼不高興了。
“溫香知道?”
“父母之命,溫姑娘素來懂事知分寸。”
雷蕾急:“你不能!”
何太平略一揚眉:“你管得太多了。”
雷蕾翻翻白眼,雙手抱胸:“不敢,我就是有點想不到,原來大盟主這麼好說話,別人送來你就收。”
何太平道:“你沒有理由不收,你可是想來?”
雷蕾不會笨到當真,輕哼:“這是何大盟主說的話?太有失身份了吧。”
何太平道:“雷蕾姑娘連小夫君都敢收,應該不會介意這種玩笑。”
秦流風!雷蕾無語。
何太平道:“別人我或許可以勉強收下,你卻遠遠不夠,長相平凡,行事莽撞,且又喜歡多管閒事,收了你非但沒有好處,還會給我添麻煩。”
被人看不起,雷蕾差點氣得七竅生煙,他奶奶的這位大盟主比如花還毒舌!迅速冷靜下來,她拍手道:“何大盟主娶老婆也是為了江湖,可真有獻身精神,佩服,佩服!”
何太平道:“是她們有。”
雷蕾道:“這算什麼,要跟大門派聯姻,不如直接點,有本事你別娶美人,把溫掌門他們都娶回去不是更方便?那樣我就服你。”
何太平臉色陰了:“小丫頭!”
雷蕾也知道玩笑開得大了點,但心裡還是很暢快,於是忽略盟主的表情,轉身就要走。
手臂一緊,腳底懸空。
再回神時,雷蕾發現自己已經在屋頂了,站立不穩,她急忙攀著屋脊蹲下:“喂,你是盟主,有沒有風度啊!”
何太平頭也不回走出院子。
雷蕾叫了幾聲沒人應,乾脆往屋脊上坐下,老娘正想曬太陽!
其實她也沒真想多管閒事,溫香嫁不嫁,當事人都沒表示,自己操個什麼心,她只覺得可惜,冷影是否溫庭殺的尚無定論,溫香就要被送去給盟主當小老婆了,這種事別人再急都是枉然,若冷聖音真不願她嫁,一切都不是問題,何太平更願意做順水人情,目前江湖情勢緊張,西沙南海兩派主動聯姻化解仇恨,他是求之不得,可惜父仇當前,冷聖單能放得下?
何太平這次是真的要給此女一點兒教訓,平時隨處可見的那些守衛大哥今兒全都不現身,冬天的太陽也不怎麼溫柔,雷蕾獨自在屋頂曬到臉緋紅眼發黑,不由唉聲歎氣,發誓再也不逞口舌之利去得罪這位大盟主了。
快到中午,何太平終於再次出現,將她完整地帶回地面:“蕭兄弟要回來了,總不能讓他看見。”
“你不怕我跟他說?”
“他會信?”
雷蕾氣得在心裡將這位大盟主罵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吃過午飯回到房間,床上竟莫名多出了一張字條。
“酉正,城外。”行草小字,墨香猶在,後面還附了句熟悉的詞:“春花秋月何時了。”
變態哥哥又來了!雷蕾拿著字條發愣,心裡震驚。
八仙府最近戒備森嚴,他進了城不說,居然還能混到這蔔家藥鋪裡頭送信,也太神能廣大了吧!是膽量太大,還是不拿小命當回事?
“小蕾。”背後響起熟悉的聲音。
雷蕾驚得轉身,只見公子站在門外,滿身風塵,於是不動聲色將字條收入袖中,笑著迎上去:“什麼時候回來的?”
公子松了口氣:“剛回來,方才外面出了點事。”
聽得門外喧嘩,雷蕾也奇怪,走出去一看才知道,原來有一名護衛遇害,屍體才被找到,對不得“小白”不及更衣就匆匆跑來看自己。
二人本因為上次的事一直有疙瘩,但如今他這麼緊張這麼關心,那些隔閡也就全消散了。
何太平等人站在院中,等待驗屍結果。
“只怕已經遇害兩個時辰以上,乃是被人用掌力震碎內臟.......”仵作起身。
“兩個時辰?”一名護衛驚訝,“我半個時辰前還曾見過他。”
眾人都不做聲了。
仵作不會有錯,既然已經遇害兩個時辰,半個時辰前見到的那人又會是誰?
何太平沒有多問,揮手讓人將屍體抬走:“傳令,各城門加強戒備。”
幾名護衛答應著出去。
溫庭立即吩咐人仔細查驗廚房等地,畢竟有外人混進來,肯定不會只是為了好玩。
是誰殺的人?雷蕾心知肚明,說不出難過還是憤怒,那人必是殺了護衛,然後扮成他的模樣進來送信,而信上問“何時了”,分明是最後的機會,他讓她選擇。
當真能忍受他的手段?雷蕾搖頭,又有點茫然,“小白”見魔教人就殺,這似乎也不是她所贊同的方式。
見她面色有異,公子關切:“怎麼了?”
雷蕾回神,搖頭:“不知是誰下的手。”
公子看著她不語。
雷蕾替他拍拍衣裳上的塵土,移開話題:“出去這麼久,你不在的時候出了很多事呢,先去洗洗吧,我慢慢告訴你。”
聽到“更衣”二字,雷蕾笑嘻嘻道:“你不是有件墨綠色的衣裳嗎,我看著還不錯,就換它吧。”
公子略顯尷尬:“小蕾,那只是..............我後來才知道。”
雷蕾轉臉不看他:“我送的白衣服呢?”
公子無力,隨即抽抽嘴角,轉移話題:“方才接了信,秦兄和溫姑娘他們已經在路上,晚些就到,今晚我們都去卜二先生那邊用飯,你也準備下。”
酉正,恰是晚飯時分。
雷蕾沉默片刻,一笑:“好。”
為了送信就能殺人,那個人太危險,非要選擇,她沒必要冒險。這約會本就不該再赴,聰明如上官秋月,應該能明白其中意思,她不是春花,她有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不同觀念,既然不能相信他,不能接受他的那些手段,再這樣下去,對她,對他,對公子,都沒好處。
下卷 22.月光下的殺手
護衛被殺之事引發了大搜查,很快廚房就有了消息,準備好的茶水裡被下了毒,何太平等人這才沒有再起疑,只有雷蕾明白那人的真實目的。
下午秦流風果然帶著風彩彩與溫香從峨眉派趕回來,見面免不了又是一番問候與慶賀,眾人各自稟報此次行程以及調查結果,何太平很滿意。
秋冬季節天黑得早,酉時就開始暗下來,卜二先生早民備下宴席,親自過來請,眾人紛紛出門。
瞧見秦流風,雷蕾瞅空過去招呼:“姓秦的,好久不見。”
秦流風道:“託福。”
雷蕾瞟瞟旁邊冷醉:“風流才子,這回見識了峨眉派美女,感覺如何?”
秦流風馬上道:“你別陷害我,溫姑娘與風姑娘看著的。”
冷醉嘴角微動。
雷蕾發笑,看到旁邊的溫香,想起一事:“冷掌門怎麼還沒回來?”
秦流風道:“冷兄原是去嶗山派的,事情辦完,想著順道,他便主動請命再去周邊幾個小幫會走走,所以要過些日子才回。”
雷蕾道:“看看人家多敬業。”
說話的當兒,公子從裡面走出來,白底銀邊帶金絲紋的寬大衣袍,越發襯得面如冠玉,清閒瀟灑,穩重中透著幾分風流,溫雅而不失英武之氣。
所有人包括卜二先生都意外得很,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連何太平見到也忍不住笑了下。
身上光環本來很多,公子也不是第一次當焦點人物,只不過這次很特別,往常成為焦點是因為身份與鳳鳴刀,人人那眼色都帶著敬重,而此時感覺大不一樣,旁邊還有個姑娘色迷迷地盯著看,於是行動言語都遠不如平日自在了。
想不到他出門還真隨身帶了這件衣裳,雷蕾暗暗得意,碰碰身旁的秦流風,歎息:“小白真帥。”
秦流風搖頭:“果然人都是要打扮的。”
雷蕾低聲:“怎麼,你妒忌?”
秦流風歎息:“這樣的白衣裳也能穿出門,可憐,誰把蕭兄弟打扮成了紈絝小子?”
白衣裳怎麼了,變態妖孽二十六七了還天天白衣,“小白”的年齡本來就該是陽光小青年好不好!雷蕾白眼:“到底誰是紈絝小子?我記得論年紀,秦才子比他還大一歲,平時穿得可講究多了。”掀掀他的衣裳,“瞧瞧,還紅黃藍,花裡胡哨的什麼品位。”
秦流風瞪眼:“你懂什麼,我穿什麼都好看。”
“他本來就沒有眼光。”冷醉破天荒開口調侃,“我也是現在才知道,他的衣裳都是胡亂穿的。”
原來如此!雷蕾哈哈大笑。
秦流風再不說話了。
自己打扮出來的人物,雷蕾越看越有愛:“今天大家都看小白了,他若一直穿成這樣,我保證百勝山莊名氣比現在還大。”
夜幕已降,廊上掛著燈籠,照著旁邊精巧的假山石,卜二先生府上後園很大,也很富麗,這頓飯吃得原本很熱鬧,秦流風還不時拿公子調侃兩句,可不知怎的,雷蕾卻越吃越心不在焉,早早地離了席,出來四處亂逛。
約定的時辰早就過了。
雷蕾隱約有點不安,卻又自我安慰——那個變態做什麼從來都不需要解釋的,這分明是強迫的約定,根本沒徵求過自己的同意,所以沒有遵守的必要。
對,沒有必要遵守,老娘擔心的只是百蟲動,李魚目前沒有辦法解毒,而解藥還在那個手上。
雷蕾到底還是怕死的,抖了抖,決定不再多想,回廳上說話。
“就是這兩本?”熟悉的聲音飄來。
“絕不會錯。”
“賞你的。”
“多謝甘大夫,今後有事儘管吩咐。”
雷蕾初聽到聲音便立即停住腳,不敢再走近,隔著壁上的花窗向外偷看,果然見甘草和一個蔔家下人遠遠地站在廊上,因此她也將事件發生的全過程盡數收入眼底——那下人不知給了他兩本什麼簿子,甘草接過翻了翻,滿意地收入懷中,接著取出兩錠大大的銀子丟過去,下人歡喜地接過,不住點頭稱謝。
甘草隨口道:“我進來的時候他們都看到了,你們老爺稍後若是問起,怎麼說?”
那下人機靈:“甘大夫來尋老爺說話,聽說老爺正陪客,就回去了。”
甘草滿意:“去忙吧。”
那下人再賠笑兩句,轉身掂了掂銀子,揣入懷裡,自辦事去了。
天意中撞上這一幕,雷蕾縮在牆的陰影裡一動不動,大氣也不敢出——這兩人鬼鬼崇崇絕對不是在做什麼好事,看情形應該是甘草收買了蔔家下人替他偷東西,現在周圍沒人,萬一叫他發現,會不會被殺人滅口?
正想著,甘草已經緩步朝這邊走來:“誰?”
他發現了!雷蕾急中生智,迅速彎腰掐了朵菊花,然後裝作驚訝的樣子,抬起身:“誰啊?”
聽出是她的聲音,甘草站住,目光閃閃。
“是甘大夫?嚇我一跳。”雷蕾松了口氣,隔著花窗笑,“甘大夫什麼時候來的,剛才叫你跟我們一塊兒過來吃飯,你偏不肯,這會兒可好,飯都吃過了!”
甘草直切重點:“你怎麼在這兒?”
幸虧身在暗處,否則自己的臉色肯定難看得很,雷蕾鎮定地晃晃手上菊花,語氣愉快:“上次來時見這園子裡有菊花,才悄悄跑出來摘兩朵,你要不要?”
甘草愣了下,搖頭:“多謝,不用。”
雷蕾笑:“你來找李大夫吧?他們都在裡面說話呢,一起進去?”
見她似乎並沒聽到剛才的對話,甘草也就放了心,忙推辭:“我原打算找二先生有點事,既然他老人家在裡面陪客,還是不打擾了,明日再來吧。”轉身就走。
雷蕾俯身繼續做出採花的樣子,確認他走遠之後,才擦擦額上冷汗,快步繞過圓拱門,走到他剛才站立的地方,俯身在地上仔細尋了片刻,然後拾起一件東西——那是片乾枯的樹葉,橢圓似卵,邊緣微有鋸齒,正是方才甘草轉身之際,從他身上掉下來的,被雷蕾眼尖瞧見。
雷蕾移步到燈籠下,再取出懷中從城外找到的那片蘋果葉,將兩片葉子映著燈光仔細對照比較,面上漸漸露出喜色。
“在看什麼?”背後有人問。
雷蕾忙收起樹葉,回身招呼:“李大夫。”
李魚道:“怎的一個人出來了?”
“裡面太悶,他們談正事兒我也插不上話,就出來走走,免得掃興。”雷蕾當然不會笨到說破,裝作好奇的樣子,“甘大夫是不是很有錢?”
李魚不解也為何會問這些,照實回答:“甘師弟時常出診,診金不菲。”
這就對了,怪不得剛才出手那麼大方,他立志要增設醫館廣收門徒,好博取名聲,這些事哪一樣是不用花錢的,他缺的就是錢!雷蕾心中冷笑,專給富人看病,為的不就是錢嗎?卜二先生是有名的富商,他買通蔔府下人偷東西,難道在打蔔府的主意?所謂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可惜背著我沒看清那僕人的臉。。
李魚奇怪:“怎麼了?”
雷蕾敷衍:“沒有,走吧。”
二人行至門外,正遇上公子迎面出來,李魚便獨自進去了。
雷蕾意外:“小白?”
公子道:“方才見你不在,出來看看。”接著他似乎有點不自在,低聲:“來八仙府這麼久,一直沒空帶你出去走走,今晚想不想去?”
是想邀請咱逛街啊,雷蕾抱住他的手臂:“走吧走吧。”
入夜不久,八仙府還很熱鬧,二人踏著月光燈光走在石板街道上,美男在側,耳畔不時還飄來歌曲點綴浪漫,使得雷蕾暫時性遺忘了某些煩心事,但也多了另外一些煩心事。
“小白,我..............”說點情話。
“哎喲!”女子的聲音。
“姑娘沒事吧?”公子略有些抱歉。
對方垂目,嫣然一笑:“不慎撞上公子,公子莫要見怪。”
開始搭訕。
..............。
“小白..............”
“哎喲!”女子嬌滴滴的聲音。
“姑娘沒事吧?”公子抱歉。
果然是夜晚荷爾蒙分泌旺盛,他奶奶的已經是第五個了!雷蕾看得好氣又好笑,冷冷地插嘴:“她沒事。”
女子馬上眼淚汪汪,一副委屈的樣兒,襯得雷蕾活脫脫像個惡婦。
公子低聲:“小蕾。”
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雷蕾拉起他就走:“她自己撞上來的,能有什麼事,想讓公子你跟她說說話呢!”
多次在千月洞月僕身上見識過美人計,如今總是不停被美女撞,公子也看出不對,經他提醒立即心生警惕,皺眉:“她們沒有武功,不像魔教中人。”
想不到他的第一反應竟是這樣,雷蕾終於忍不住大笑了:“不是魔教,也居心不良!”
公子領悟怎麼回事,沉默。
也難怪,八仙府民風其實很開放,別的地方的姑娘愛慕男人,初次見面頂多就是送送秋波,沒見做得這麼明顯的,而且還都使用同一個招數。
忽然,身旁人流都朝一個方向湧過去。
“拋繡球了!”
“杜小姐拋繡球了!”
“快去快去。”
“..............”
拋繡球選老公?雷蕾本沒有心思逛街,聞言馬上轉身:“我們回去吧。”
公子目光一閃:“這麼早就回去!”
“走了走了!”雷蕾強拖著他走了幾步,忽然道:“小白,你以後還是不要穿成這樣出來了。”
公子看看她,不答。
雷蕾搖晃他:“好不好?”
公子抽抽嘴角:“不好.。”
喲,小白也變得這麼不老實了!雷蕾撲上去:“說什麼?小白小白!”
..............
公子拉起她的手:“走,去那邊。”
十四的月亮也很圓。
這一帶是居民區,顯得安靜多了,行人稀少,兩旁房屋靜靜伏在月中,左邊無言投下一排陰影,偶爾響起小兒啼哭聲,或是犬吠聲。
長長的筆直的街道被如水的月光鋪滿,兩個人踏著月色緩步而行。
雷蕾胸中溫情滿得快要溢出來,差點沒順口念出“涼風有信,秋月無邊”,當然事實上她只感歎了一句:“月色真好。”
公子“嗯”了聲,難得浪漫:“前日我路過小竹山,看山上風景也很好,等這邊事情完了,我就帶你去走走?”
你也會留意風景?雷蕾有點感動:“小白,若你不是百勝山莊的莊主,該多好。”
公子低聲:“怎的說這話,現下不好?”
雷蕾道:“現在是好,但若是可以不用扶持正義,我們只管吃只管玩,然後開開小店賺錢就更好了。”
公子好氣又好笑:“什麼話,鳳鳴刀鎮守江湖造福百姓,不只我們好,也可以讓千萬人過得更好。”
咱果然是個胸無大志的人,和小白比起來真渺小啊真渺小,雷蕾有點自嘲,輕聲道:“你說得對,我只是不喜歡打打殺殺的..............”
公子停住腳步,微微皺眉:“我殺的都是魔教中人,你..............”
又觸及信念問題了,雷蕾知道他的顧慮,搖頭:“你們的事和我無關。”
公子默然半晌,拉豐她轉身:“回去吧。”
自從街上回來,二人之間的氣氛就莫名變了,再沒多說什麼話,各自回房歇息,雷蕾越發煩悶,翻來覆去到半夜,哪知剛合上眼,就被人點了穴,扛起就跑。
城外河邊。
“你又把我弄出來做什麼!”雷蕾懊惱道。
“我要走了。”
雷蕾馬上放下揉眼睛的手,意外:“你不是想看我們查案嗎?”
如花蹲在樹幹上,抱著膝蓋:“我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你了,看樣子這事棘手得很,一時半會兒你們也查不出什麼,我就不等了,先去別處走走。”
雷蕾忙問:“你要去哪裡?”
如花道:“走到哪裡算哪裡,我這是來跟你道別的,你今後可能也找不到我。”想了想又補上一句,“若是我將來還記得你,會去百勝山莊找你說話的。”
雷蕾道:“你要跟你打賭怎麼辦?”
如花喪氣:“罷,今後我不打算再賭了,上回你被抓去千月洞,害我名聲壞透。”
雷蕾明白其中緣故,也難怪,上次是他把自己弄出來,結果自己落入上官秋月手中,他又沒能從千月洞救人,所以
一直都在內疚呢,不過對他來講,不打賭也是件好事,這樣上官秋月就更難找到他了,安全得多。
好歹是認識一場的朋友,分別在即,雷蕾頗為惆悵,半晌才道:“我若有你那麼好的輕功,也離開這兒到處跑跑。”
如花聽得樂了,奇怪:“蕭白肯放你走?”
雷蕾本是玩話,聞言白眼:“你不是說我長得醜嗎?”
如花直言:“你長得也還過得去,不過沒有冷家那個才女好看,可惜才女就是那樣,太酸了點,又太冷了點。”鬱悶。
自己承認和別人評價,感覺大不一樣,雷蕾悶氣,我沒有冷醉漂亮?酸酸的才女有什麼好,哼哼。
如花想起了什麼,上下打量她,若有所思:“你在千月洞那麼久,還沒少胳膊沒少腿的,看來上官秋月對你還不錯。”
雷蕾愣了下,沒有說什麼。
如花眯起細長的眼睛:“我若是帶著你走,他是不是不會殺我?”
搞了半天他在打這主意,雷蕾哭笑不得:“殺得更快,他當時留著我,只是為了要脅小白。”就算他對她不錯,那也已經是過去,現在春花秋月已經沒有關係,誰能保證他還會賣面子?
如花從樹上跳下來:“說說罷了,帶著你哪有我一個人自在。”
雷蕾好心囑咐:“你以後注意點兒,別被上官秋月逮住。”
如花伸伸懶腰,大模大樣往她旁邊一坐說:“我怕他?不是我誇,他就是不吃飯不睡覺,動用千月洞所有人,也抓不住我的.......”
“果真?”一個柔和的聲音打斷他。
如花先是一驚,隨即大笑,伸手用力拍雷蕾的肩:“可嚇不倒了,這回我不上你的當!”
雷蕾笑得難看,壓低聲音:“是真的。”
笑容僵住,如花倏地跳起來。
白影閃過,掀起的風讓雷蕾眯了眯眼,再看時,上官秋月拎著如花站在不遠處,迎著月光,臉上神情莫辨。
如花既害怕,又驚疑:“你幾時來的,我自己沒聽到?”
上官秋月道:“因為我一直都在這裡。”
他根本不是才來,而是早就在這兒等著了,自然聽不到什麼動靜,如花明白之後,氣得大罵:“怪不得爺爺沒發現,大半夜的你跑這兒蹲著做什麼,裝鬼?”
上官秋月辯解:“我沒裝鬼,我在等人。”
他一直在等?雷蕾默然。
上官秋月看著如花,態度親切:“總是仗著輕功跟我作對,我先打斷你的腿,好不好?”
自知沒有活路,如花也不求饒,白著臉笑,嘴硬:“好得很,爺爺我正跑累了,活膩了,想歇歇。”
“不要!”雷蕾忍不住叫。
上官秋月這才轉眼看她:“小春花。”
雷蕾緩緩站起身:“放了他。”
上官秋月果然丟開如花。
死裡逃生,如花總算沒全傻,感激地沖她一點頭,很快消失不見。
雷蕾松了口氣,內心惆悵不已,認識不久的朋友就這麼分別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再見面面..............
上官秋月喚她:“小春花,我等了很久,你總算來了。”
雷蕾回神。
上官秋月站在那裡,笑容比月亮燦爛,也比月亮溫暖:‘跟哥哥回去好不好?“
想不到他真的肯放了如花,雷蕾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出來,她原本想告訴他今天這一切只是個意外,她不是來赴約的,而是被如花帶出來,湊巧遇上他。
他還在等。
雷蕾垂下目光:“你不用再等了 。”
上官秋月道:“跟我回去,我不會要脅蕭白的。”
雷蕾搖頭:“我不能贊同你的手段。”
沉寂。
不知過了多久,雷蕾再抬眼,面前月色依舊,人已經不見。
“你是出來見他的?”冷冷的聲音。
“小白!”雷蕾驚得轉臉。
公子靜靜立于樹影中,身形挺拔,看不清他的臉。
隱約感覺到話中那些怒氣,雷蕾知道他剛來不久,並沒見到如花的事,此刻解釋什麼都是枉然,於是閉了嘴保持沉默。
公子轉身便走。
一會兒工夫就發生一連串的事,太戲劇化了!連續被人丟下兩次,算不算被拋棄?雷蕾苦笑,這麼晚城門早關了,自己可沒有如花那樣的好輕功,根本回不去。
不知道該去哪裡,她索性往旁邊石頭上坐下,發呆。
露水漸重,沾濕衣裳。
今天這一切原本是個意外,她沒打算赴約,卻被如花帶出來,無意中遇上他,他竟然還等在這裡。
雷蕾垂首抱膝,頭腦中一片混亂。
送別如花已經令她很惆悵,見到上官秋月更是五位陳雜,待下定決心,如今公子卻又產生這等誤會,當真是有口說不清,未免委屈。
她不信任上官秋月,公子卻不信任她。
心裡澀澀的,掉不出眼淚,雷蕾只是失神,全然不覺身後幾個黑衣人正緩緩靠近,直到被風聲驚動。
“噹啷”一聲響,鳳鳴刀攔住數柄長劍,公子迅速將她拉至身後。
眼見即將得手,卻半路受阻,眾殺手一心想完成任務,也沒時間弄清來人是誰,互相遞了個眼色,一齊撲來,劍網當頭落下,將二人牢牢罩住,幾個人的配合也極為到位,顯是受過訓練。
公子以刀架開,帶著雷蕾推出兩丈。
雷蕾也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驚疑:“你們..............是石先生的人?”
眾殺手不答,繼續圍攻上來。
雷蕾還要再說什麼,忽然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一道強烈的殺氣自身旁迅速蔓延開。
鳳鳴聲起,略顯尖銳,眼前銀光一閃而沒。
三名黑衣殺手都來不及哼一聲,就已滾到在地,另外幾個同夥見狀大驚,見勢不對,迅速遁入黑暗的樹林中。
慘慘月光下,公子執刀站在那裡,看著面前殺手的屍體,俊美的臉上掛著一絲冷笑,笑容裡竟帶著十分邪惡。
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雷蕾竟無端生出幾分恐懼,顫聲喚他:“小白..............”
公子仿佛沒有聽見,全無反應,執刀的手又緩緩抬起。
雷蕾真被嚇到了,壯著膽子挪到他身旁,輕聲試探:“小白,你要做什麼?”
公子全身一震,殺氣漸漸隱去。
背上黏黏的,竟莫名出了身冷汗,雷蕾松了口氣,想到方才那種可怕的感覺,心有餘悸,長了張嘴,終是欲言又
止。
公子送刀入鞘,俯身仔細查看那些屍體,卻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發現,於是又拾起他們的劍。
雷蕾後怕:“你沒事吧?”
公子不答,棄劍於地,拉起她就走。
待二人回到蔔家藥鋪,再派人去時,幾具屍體已經不見,想必是被那些同伴運走了,雷蕾也知道公子是為了安全才先送自己回來,不免慚愧。
對於二人為何半夜出城去,何太平沒多追究,只問公子:“確定是他們?”
公子道:“我看過他們的劍。”
何太平道:“花錢買命,人人自危,必須儘快剷除,以免生禍患。”
雷蕾明白了:“又是那個殺手組織?”
何太平不語。
自此神秘組織出現,短短一個多月,江湖上已經邊疆發生了好幾起相同的暗殺事件,引得如今人人自危,尤其是那些曾與別人有過結的,恐怕都寢食難安,生怕仇人花錢買了自己的命,也難怪他頭疼。
那批人武國其實都不算高,劍法卻十分狠辣,而且行蹤詭秘,出手謹慎,訓練有素,查起來幾無線索,唯一的標誌
就是他們用的劍,都做了記號。
雷蕾沉思,剛才來行刺的應該就是他們,究竟是誰收買的?答案無須猜測,“石先生”顯然是怕自己發現什麼,急著要殺人滅口,而且他對自己的一舉一動似乎都很瞭解.......
秦流風道:“有關這個組織,我這次出去也私下打探過,聽說他們行事十分古怪,誰也不能主動聯絡他們,你想殺人的時候,他們卻能找上你。”
雷蕾道:“消息這麼靈通,太可怕了。”
公子道:“‘石先生’能找到他們。”
何太平微笑。
雷蕾很快就明白過來,“石先生”的身份神秘,那殺手組織怎會這麼容易就找上他?若真的掌握了“石先生”的身份,狠狠地勒索一筆豈不更好?而且上次從發現果園到遇襲墜崖,中間只很短的時間,他們卻來得那麼快,真正的“石先生”很有可能就和那個殺手組織有聯繫,殺人收錢,豈非也是個賺錢的法子?
風彩彩仔細想了想,也發現其中問題:“‘石先生’就是那個組織的頭目?這麼猜測也合理.......”
何太平打斷她:“不只是猜測。”
公子等人都意外。
何太平道:“雷蕾姑娘那片假長生果葉,不妨拿出來看看。”
雷蕾果然取出樹葉展示。
公子尚末說什麼,秦風流卻大驚,奪在手裡細看,然後從懷中取出一張圖紙,認真對照半晌,驚疑:“那些殺手劍上的記號也是片樹葉,怎的.......這麼像?”
何太平笑道:“這便是那假長生果,也就是雷蕾姑娘所說的蘋果樹葉,其實早該認出來的,先前夜譚城時,雷蕾姑娘也曾畫過幾片蘋果葉供我們查找。”
雷蕾大為尷尬,畫過圖,何大盟主卻沒有立刻認出來,顯然是技術太拙劣,畫得抽象了點。
何太平倒很給面子:“我當時或許沒留意,見了那劍上的記號只覺得眼熟,以為是普通樹葉,直到前日親眼見到這片蘋果葉,才發現和那些殺手劍上的標記很像,以假長生果葉作記號,除了‘石先生’,再無別人。”
風彩彩憤憤道:“賣假長生果已經賺了不少錢,現在還挺而走險幹這種生意,‘石先生’未免也太貪了!”
正說著,忽聽得隔壁門開的聲音。
甘草走過來:“出了什麼事?”
秦流風大略解釋兩句,只說二人遇刺,並不提關於“石先生”的一系列推測。
意識到眾人在商量重要事情,甘草也識趣地回房去了。
雖然那目光在自己臉上只有瞬間的停留,雷蕾還是捕捉到了,不動聲色,她並沒把卜二先生家見到的那一幕說出去,因為一沒看清那僕人的臉,二來手頭也沒有確切的證據,僅憑一片乾枯的蘋果葉根本不足以證實什麼,若他說是撿來的也沒辦法,這樣反而會打草驚蛇 ,使得對方今後行事更謹慎。
既然怕咱發現什麼,那咱就裝作什麼都沒發現。
溫庭道:“長生果,殺手組織,兩件事看來都著落在‘石先生’身上,但他做的事越多,破綻也就越多,查起來也更容易,如今最宜暗中查探,使他們放鬆警惕,好順藤摸瓜,不宜動靜太大,以免驚動他們。”
何太平點頭。
公子忽然道:“我有些累,先歇息了。”轉身回房。
見他臉色不好,雷蕾心頭莫名地泛起一絲擔憂。
“梅島不是死了嗎,怎的又叫你如此緊張?”
“她發現了園子裡的樹,何太平已經著手調查。”
“所以你對她下手?”
“這.......”
上官秋月轉身。
那人退一步。
上官秋月笑了:“你不必驚慌,我自會幫你。”
那人放心:“全仗上官洞主。”
上官秋月道:“別再輕舉妄動,以免壞事,你手底下那些笨蛋最好都處理了。”
“上官洞主的意思.......”
“殺了。”
親手培養起來的組織,誰都捨不得,那人未免猶豫:“他們留著或許有用.......”
“你以為你做得很好?收錢取命,若非我替你善後,何太平他們早就查到你身上了。”上官秋月很是不悅,打斷他,“如今假長生果不能再賣,殺幾個人能有多少錢,只要我執掌江湖,你還怕什麼,休要壞了我的大事。”停了停,他覺得有趣,“你現在的錢一輩子也花不完,怎的還想要?”
那人笑:“錢總是越多越好。”
上官秋月雙眉微挑,目中盡是蠱惑的笑意:“將來只要你再替我做一件事,不僅可以永絕後患,你的錢也會越來越多。”
那人心知是大事,遲疑:“我已遵照指令,借假長生果之事引他們自相殘殺,如今他們的把柄都落在上官洞主手
上,你我的交易是不是該.......”
“結束?”上官秋月柔聲:“若叫他們查出來,何太平知道你就是‘石先生’,這麼多事都是你鬧的,你說,會有多少人想將你碎屍萬段?”他含笑拍拍那人的腦袋:“命都沒了,還有錢?”
這分明就是在威脅,那人面色微變,同時臉部肌肉抽搐,似是惱怒,無奈已受制於他,衡量之下只得低頭:“但憑吩咐。”
下卷 23.另外一個小白
如花的離去讓雷蕾很惆悵,事實上,從此以後她便再沒見過那個有著細長眼睛的狐狸一樣的漂亮男人,只能從各種傳聞與人們的談笑中聽到他的事蹟,稀奇古怪聞所未聞,如花也再未找過她,可能是已經忘記了。
接下來的日子照常過,若說有什麼不同,就是公子的言行,那件白衣裳他自第二日起便再未穿過,雷蕾本想找他認真解釋那夜的事,誰知他總是推脫,除了與何太平等人商量事情,多數時間都在房裡休息,叫她無從說起。
天氣越來越冷,小雪已過。
冷聖音如期返回,問起此行的事,結果是一切順利,各門派各城都加強了戒備,人戶造冊齊全。
有好消息,也有壞消息。
此時密探調配到另外一件事:那個神秘的殺手組織日前竟忽然在江湖上消聲匿跡,再沒接過一單生意,從出現到消失,整個過程猶如曇花一現。
線索再度消失。
眾人坐在房間裡喝茶。
風彩彩笑道:“如今江湖總算安靜了,先前外頭百姓都害怕得很,生怕仇人花錢買了自己的命。”
公子道:“明裡收斂,安知不是在暗處籌畫別的。”
秦流風點頭說:“我們既已查出‘石先生’未死,且與殺手組織有關,他自然要收斂些,以免露出破綻,先前此人利用長生果引得各路高手自相殘殺,正如戰色城簡家滅門案,果然是趙門主做下,如今不知還有多少人的把柄落在他手上。”
風彩彩想了想,色變:“是了,必是他借此要脅趙門主替他效命。”
公子冷笑:“他未必有這麼大的能耐。”
借著拍賣長生果之事挑撥白道互相殘殺,從而掌握眾多門派的把柄,“石先生”背後的人會是誰,不只雷蕾猜到,何太平等人也不笨,只不過大家都沒說出來——千月洞如今一統魔教,手上又捍著這麼多白道人的把柄,要他們辦事恐怕也容易得很,將來必成江湖大患。
目前的問題在於,江湖魚龍混雜,根本不知道哪些人是受了他脅迫的。
風彩彩也想明白了:“必定是.......那個人借簡家滅門案要脅趙門主替他效命,趙門主不從,所以他才將此事抖了
出來,故意逼迫趙門主。”
秦流風道:“不只逼迫,更多的是殺難雞儆猴,警告那些不從的人。”
風彩彩低聲:“這些人實在不該一時利令智昏,授人把柄.......”說到這裡,忽然紅了眼圈。
風千衛因為貪那二十幾萬銀子,幫“石先生”籌備長生果拍賣會,最終被上官秋月滅口,雷蕾知道她是想起了父親,頓時不知該怎麼說才好,低聲:“要怪就怪長生果的誘惑實在太大,藍家父子都互相殘殺,何況其他人。”
想不到她會出言安慰,風彩彩點頭,微有感激之色:“幸虧如今長生果已被銷毀,否則必定會有更多人被其所害。”
可惜銷毀的那個也是假的,雷蕾忍住沒說出來,看何太平。
何太平一直沒說話,聞言眉頭皺得更緊。
公子也看他:“如今只有加強各城戒備,不能逼得太急,何況趙門主已被暗殺,聽說是金錢幫的簡夫人雇那幫殺手幹的。”
何太平點點頭,問秦流風:“南疆那邊如何?”
秦流風目光閃爍,答得含蓄:“今歲應納的東西至今仍未送來,想是出了什麼意外。”
何太平冷笑一聲,不語。
雷蕾幸災樂禍,那些部落分明就是在觀望形勢,想趁機擺脫他的控制呢,此人心裡肯定在想,等本盟主解決了眼前的事,再來慢慢收拾你們幾個。
其餘眾人都作色。
溫庭怒:“南疆竟敢擅停納貢?”
冷聖音拍案起身:“區區蠻夷之地也這等囂張!是不是.......”
“我自有道理。”何太平微笑制止他,看眾人,“今日暫且說到這裡,各城防守的事,蕭兄弟須得留心。”
公子應下。
眾人起身散去。
何太平叫住冷聖音:“冷掌門且留步,我還有幾句話說。”
出了門,公子便回房間去了,仍沒有留給雷蕾解釋的機會,雷蕾知道他還未消氣,也不好主動去碰釘子,悶悶地準備到大廳找李魚研究解毒方法。
還沒走到院門處,就見溫香獨自站在階前出神。
想想自己現在這情況也比她好不了多少,雷蕾理解她的難處,低聲喚:“溫香?”
見是她,溫香很平靜地回了個笑。
雷蕾試探:“那事,你爹告訴你了?”
溫香先是愣,隨即默然。
雷蕾道:“冷掌門知不知道?”
溫香搖頭。
雷蕾斟酌了片刻,提醒她反抗封建制度,“你若不願意,不一定全都要聽你爹的。”
溫香笑了:“聽也沒用,何盟主並沒答應。”
雷蕾怔。
溫香輕聲說:“如今冷伯父的事尚未查明,他們都懷疑是.......何盟主決計不會輕易答允的。”
雷蕾恍然,早該想到了,何太平本就懷疑溫庭,命趙管家等人接手西沙派主力,也是在變相削奪他的勢力,又怎會輕易應允這門親事,真相未明,盟主就與殺你嫌疑人結親,未免寒了冷聖音的心,也寒了南海派眾弟子的心。
“他拒絕了?”
“說過些時候再定。”
這分明是在推脫,白送個美女給你做小老婆你還擺架子!雷蕾不忿地說:“拒絕正好,你不用擔心,冷掌門將來總會想通的.......”
溫香搖頭:“冷伯你一向名聲甚好,極愛南海派弟子敬愛,如今真相未明,他若是真做主娶了我進門,南海派那些弟子又將如何看他?”
冷聖音因為顧全大局不能接納她,何太平也因為顧全大局而拒絕,作為女人,就算不傷心,也是件傷面子的事,幸虧她性情好,雷蕾覺得悲哀,安慰道:“嫌疑是嫌疑,真相不是還沒查出來嗎,事情還有轉機,我相信溫掌門不是兇手。”
溫香不語。
其實雷蕾說的是真話,冷眼看了溫庭這麼久,實在不像什麼虛偽小人,儼然就是個行為端正的長輩,何太平一再削奪他的實權,他仍是平靜以對,性行不改,該說的照樣說,遇上不對的照樣能端出身份指責,換作別人只怕早就沉不住氣了
二人默立。
半晌,冷聖間匆匆進院來,臉色不太好,也不知何太平跟他說了些什麼,路過溫香身邊時,他微微頓了下腳步,接著徑直朝房間走。
溫香臉色蒼白。
秦流風看冷醉。
冷醉點頭,主動上前:“哥。”
冷聖音也不理,推門進了房間。
冷醉跟進去。
溫香愣愣地看了那扇門許久,轉身就走。
“溫掌門的事尚未有定論,他們這是怎麼了?”風彩彩很費解,又望望公子的房間,“蕭公子這幾日也總在房間練功,不大出來。”
聽到公子的事,雷蕾回神。
秦流風也詫異:“練功?”
風彩彩臉上盡是擔心之色,看了雷蕾一眼:“往常從不見他如此,像這樣,是不是有些.......過於急進了?”
秦流風若有所思:“他說是練功?”
風彩彩點頭:“這樣會不會傷身?”
秦流風不動聲色:“不妨,想是近日太忙,耽擱了修習,所以落下許多,如今急了。”
風彩彩這才放了心,再說兩句便出去了。
秦流風看雷蕾:“怎麼回事?”
雷蕾不語。
“冷伯父的事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老夫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不是,你還問什麼!”
本是想去馬棚裡牽馬出去溜達,誰知遠遠的就聽見父女二人的爭吵聲,雷蕾暫且不好過去,急忙隱入牆角,所幸距離甚遠,牆外大街上也有行人來往,那邊父女倆都沒發現。
只聽溫香道:“不是你,當初你為何要急著殺假‘石先生’梅島?”
溫庭道:“因為那人寫信威脅老夫!”
溫香不笨,聽出父親話中破綻:“爹沒做虧心事,誰敢威脅你?如今不只我,連何盟主都.......”
溫庭自知失言,暴怒:“虧心事?我養的好女兒!為了那姓冷的小子,倒跟著外人一齊來陷害老夫!”
“若不是你心虛,為何又急著要將我送去給.......”溫香略帶哭聲,哽咽。
“我那是.......”溫庭氣得直抖,卻不好說出道理,舉手欲打,“當真是慣壞了你!看看你是誰,竟然敢在這裡審我?混帳!”
溫香本是極柔順的脾氣,平日溫庭說話都不敢還嘴的,此刻竟破天荒放了膽子,揚臉直視父親:“爹難道連我都信不過嗎?”
溫庭素口嚴厲,但實際上對獨生女兒還是很寵溺的,手舉了半日,終究打不下去:“不孝的東西!”
溫香含淚,放低了聲音:“就算是爹做的,我難道還去告發不成?我只要爹親口承認,我.......也好死了心。”
面上愧疚之色一閃而過,溫庭重又煩躁:“我說不是便不是,老夫幾時跟你說過半句假話!”
溫香哭道:“我不信!”
溫庭當真火了:“你!”
溫香只是哭:“你還不認!”
“他自己死了,我為何要認!”
“冷伯父中的是我們西沙派的獨門掌法,除了爹,還有誰能將掌力練至那種地步?”
“冷影與我是舊交,我怎會殺他!”溫庭急了,連連頓足,“當日他們抬著人來問罪時,你也看清了,那屍身只中了一掌,冷影武功與我不相上下,莫非連我一掌也受不起?當日我與顏文道都懷疑長生果在他手上,他對我們必是百般提防,又怎會讓我一擊得手?何況人人都知道我們三個上了華山,我在山上殺他豈不是自找麻煩!”
覺得有理,溫香也有幾分信了:“果真?”
“爹還騙你不成!”溫庭移開目光,歎了口氣,“爹是想將你嫁給何盟主,他家大夫人性情極好,很能容人,你過去必不會受欺負,何盟主的身份地位誰能及得上,斷事英明,內事也決不會偏聽偏信,爹膝下只你一個,幾個堂兄弟總不及親的,將來爹若不在了,他也能看顧你.......”
“爹,我.......”溫香立即跪下,淚流不止。
溫庭哼了聲,拉起她:“姓冷的那小子往常我看他還好,但如今他為了我的事,竟敢如此待你.......?”
父女二人總算和好,再說了幾句,溫香便攙著父親離開。
雷蕾從暗處走出來,尋思,溫庭沒必要再騙女兒,關於冷影的事也的確不像在說謊,但所謂旁觀者清,溫香不能察覺,她卻在旁邊看著清楚,總覺得溫庭言辭閃爍,似乎還隱瞞了什麼。
曾經的傳奇穀以及那個神秘的殺手組織,都成了茶坊閒話,百姓的日子照常過,江湖表面上甚至比往常更加安寧,八仙府的治安良好,大街上人流如潮,酒旗招展,一片太平景象。
耳畔,叫賣聲不絕。
路旁,剛出籠的包子熱氣騰騰。
已經被“石先生”留意到,雷蕾怕死,不敢再獨自出城,只騎著馬在街上慢慢溜達,東張西望提不起精神。
街旁有家高級茶樓,今日天氣好,樓上幾個雅間窗戶大開。
無意中抬眼瞟見某個窗口,雷蕾忽然變色。
窗間坐著個人,這角度正好能清楚地看到他的側面,白衣黑髮,臉雖易了容,看上去不那麼出眾,那種氣質卻是獨一無二的,別人或者很難感覺出來,但雷蕾實在太熟悉了,他就這麼招搖地坐在那裡,含笑跟對面的人談話。
對面那人就謹慎許多,隱在暗處,不時點頭。
看清那人的樣貌,雷蕾更嚇一跳。
李魚!
再仔細打量片刻,她最終松了口氣,那不是李魚,只不過和李魚長得很像罷了,不如李魚那麼溫文,比之更多了幾分武者氣質。
他們在談什麼?雷蕾警覺。
最近查得這麼嚴,他竟敢公然出現在城裡,若叫何太平他們發現.......
身旁一隊巡邏的守衛走過,雷蕾手心捏了把汗,立即下馬,招手叫來個十多歲的小孩,輕聲吩咐幾句,再指了指那窗口。
小孩眨眨眼,高興地跑去了。
雷蕾牽著馬站在樹下等。
片刻,小孩果然出現在那裡,還大膽地將嘴湊到他耳邊,應該是在說自己交代的話。
他聽過之後,並沒朝這邊看,只是含笑點頭,然後也附在那小孩耳邊說了兩句話。
小孩似乎很不滿,撅起嘴走了。
敢跟他發脾氣,估計也是被他和藹可親的態度給騙了,雷蕾苦笑,若是讓這小傢伙的老媽知道咱叫她兒子去見大名鼎鼎的魔頭,不把咱拿去砍了當柴燒才怪。
半晌,小孩回來。
雷蕾忙問:“他怎麼還不走?”
小孩一臉不高興地說:“騙人,他說他身上沒帶銀子。”
上官秋月!雷蕾咬牙無奈,只得取出身邊碎銀子交換消息:“乖,這不是銀子?給你拿去買糖葫蘆,快告訴姐姐,你有沒有叫他走?”
小孩反問:“糖葫蘆是什麼?”
這不是穿越必備食品嗎!雷蕾不耐煩,將銀子在他眼前晃晃:“就是吃的,快說快說,不然就不給了。”
小孩忙道:“他說不認得你。”
雷蕾無語。
小孩仔細想了想,又道:“他還說,春花要解藥,就跟秋月回去,到城東山上找他。”
雷蕾默然片刻,道:“沒了?”
小孩搖頭。
雷蕾將銀子遞給他:“拿去,謝謝你,你再去跟他說.......”
小孩興高采烈地接過銀子:“我不去啦。”
雷蕾又取出塊銀子,誘惑道:“我還有銀子,你不想要?”
“我不要了。”小孩說完,轉身就朝賣糕餅的地方跑。
雷蕾瞪了半日眼,笑了,一個“貪”字害了古今多少人,不是貪圖長生,就是貪圖錢財,風千衛,江湖各路英雄,甚至包括“石先生”,但願小傢伙長大也能這樣不貪心吧。
再轉眼,那窗間已空無一人,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回到蔔家藥鋪正是晚飯時分,公子沒有出來吃飯,雷蕾終於忍不住主動過去敲門。
“小白?”
沒有動靜。
雷蕾不安,重重叩門:“小白!小白!”
門開了。
公子站在門裡,精神不太好,一張俊臉憔悴得可怕,在昏暗的天色裡顯得有些泛青,見是她,頓時也不說話,又要關門。
被他的模樣嚇到,想到白天風彩彩“過於急進”的話,雷蕾再顧不得什麼,厚著臉皮搶先跨了一隻腳進去:“小白,我有話跟你說!”
公子依舊攔著:“我要練功。”
聽出他聲音略啞,雷蕾哪裡肯走:“你不停練了這麼多天,先休息一下行不?”
公子依舊攔著:“先出去。”
雷蕾橫了心,勉強鑽進房間:“我有話說。”
公子微微咬牙:“你.......”
“你怎麼了?”看出不對,雷蕾驚,慌忙伸手去拉他,觸碰之際嚇一跳,“這麼燙!”又抬手拭他的額頭,“你病了,快去找李大夫,走.......”
公子聽得那個“走”字,立即閃電般扣住她的手:“要去見上官秋月?”
雷蕾愣。
公子冷哼,忽然嘴角勾起,目中寒光大盛:“我必會殺了他!”
雙眸不再清澈,笑容裡此刻是帶著十分邪氣,根本不像平日那個老成穩重的他,仿佛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手腕如同被鐵箍箍住,雷蕾吃痛,顫聲:“小白,放.......手!”
公子絲毫未鬆手,反將她拉至懷中,神色莫辨:“你是不是喜歡上官秋月?”
雷蕾忙搖頭:“沒有.......”
“不對,你在幫他。”公子有了怒色,捏住她的下巴,“他殺了父親,是我們的仇人,你說過不喜歡他,為何要騙我?為何要騙我!”
雷蕾掙扎:“小白.......小白你聽我說!我那天其實不是去見他的!”
“你騙我.......”公子仿佛沒有聽到她的話,喃喃念著,忽然放開她。
雷蕾剛松了口氣,接著就被狠狠地摔到了床上。
俊臉微微扭曲,臉上是狂怒之色,公子迅速壓住她的腿,制住她的雙手:“你竟然騙我!”
“小白!”
“你是我的妻子,你敢喜歡他?”
衣裳被撕破。
見他雙目盡赤,似乎已經推動理智,雷蕾心中一沉,鳳鳴刀心法暗含魔性,須玄冰石才能壓制,如今玄冰石在上官秋月手上,難道他是.......
“住手!小白你.......”害怕之下,她扯著嗓子大聲呼救,“來人!來人!”
門外立即出現兩名護衛:“誰!”看清屋內情形後,二人竟一陣發呆,接著都紅著臉閃開了。
雷蕾叫苦,顧不得臉皮:“救.......”
一隻手掐住她的脖子。
公子笑容中盡是邪氣,語氣卻冷冰冰地說:“你想找上官秋月?我殺了他!”
你還沒殺上官秋月,就要把我殺了!由於窒息,雷蕾臉憋得發紫,絕望地望著那張俊臉,眼見就要失去意識,不要吧,不要做先殺後奸這樣有創意的事。
幸虧這當兒公子的注意力又移開,略松了手,繼續撕她的衣裳。
重新獲得呼吸能力,雷蕾大口喘息,咳嗽:“救命!來,來人!”
“怎麼了?”秦流風出現在門外,見此情景也呆住,神色古怪。
你別走啊!雷蕾動彈不得,大叫:“別走,快,快救我!他走火入魔!”
發現公子對周圍的事似無察覺,秦流風明白了了問題,立即閃身進來,伸手想去拍他的穴。
公子雖然神智不清,反應卻不比平日慢,感受到身後有人,迅速丟開雷蕾往旁邊一滾,避開秦流風的手,然後閃電般拍出一掌,強勁的掌風竟是毫不留情,用足了內力。
見他動了真格,秦流風大驚,本能地閃開。
“上官秋月。”公子冷笑。
“蕭兄弟!”秦流風色變。
雷蕾已經爬起來,緊緊掩住胸前衣衫:“他已經走火入魔,快點他的穴!”
秦流風本就以掌法聞名,鳳鳴刀此刻不在手上,公子傷害性大大降低,照理說應該敵得過去的,然而此刻對方是多年好友,出手時心中怎會沒有顧忌?公子卻步步進逼招招狠辣,因此應對頗為吃力,無暇說話,哪裡還制得住他!
雷蕾看得緊張,也忘了叫人。
走火入魔,再這麼下去勢必傷人傷已,知道其中厲害,秦流風終於不再留情,一掌拍在公子肩頭,將他打得後退幾步,撞上桌子。
雷蕾驚:“別傷他!”
話音未落,就聽一道尖銳的響聲,不似往常清亮,十分刺耳,公子執刀而立,面色青黑,目光冷冷,如地獄中逃出的惡鬼修羅,渾身散發著濃烈的煞氣,原來他方才無意中碰到桌上的鳳鳴刀,於是本能地順手將他拔了出來。
鳳鳴刀在他手上,秦流風這回直償敢妄動了,厲聲:“快去叫何史!”
雷蕾顧不得衣衫不整,撒腿就跑。
聞知此事,何太平亟亟趕來,其他護衛都不敢上前,何太平與秦流風連帶溫庭冷聖音一齊出手,也幸虧公子心神已亂,加上這麼多天勉力壓制,精神體力都嚴重耗損,至此終是承受不了魔性,最後昏倒在地。
床上,公子被制住穴,昏昏睡去,面色或青或白。
李魚在旁邊仔細診脈。
走火入魔雖然聽起來可怕,但其原理也不過是練功時心神未定或者過於急進,導致真氣走岔,血氣上湧,亂了心神,處理辦法說難也不難,只要及時找內力修為高深的人將他的真氣引歸正途就可以了,這裡什麼都缺,唯一不缺的就是頂尖高手,所以溫庭冷聖音等人都不怎麼擔心,問候幾句便退了出去。
何太平找藉口將風彩彩也支開。
雷蕾看著公子發呆。
秦流風道:“怪道近日蕭兄弟總關在房間裡練功,想是早已發現真氣運轉有異,所以運功強行壓制,殊不知物極必反,終至傷身。”
何太平卻看雷蕾:“記得十四那夜,你們從外頭回來,蕭兄弟便有些不對。”
雷蕾默然。
何太平道:“月圓時陰氣最重,鳳鳴刀法用的是純陽真氣,陰陽相生也相克,若心浮氣躁,難免走火入魔,秦兄弟可還記得中秋那夜?”
秦流風想了起來,點頭,也看雷蕾:“蕭兄弟性情素來很好,當時是你被上官秋月擒去,所以著急,如今又是怎的回事?”
雷蕾怔怔的不知該如何回答,失去玄冰石,變成現在這樣,到底都是因為自己。
何太平道:“稍後我先替他導引真氣,秦兄弟護法。”
秦流風答應。
誰知旁邊的李魚忽然開口:“恐怕不是走火入魔。”
何太平與秦流通管道風都詫異。
李魚也疑惑:“他的真氣並未走岔。”
知道他的醫術,二人震驚。
何太平道:“那是何幫?”
李魚搖頭:“從未見過這等古怪的事。”
雷蕾想著瞞不住了,終於低聲:“會不會.......是他修習的心法有問題?”
李魚道:“既然真氣運轉如常,或許.......”
秦流風立即搖頭,表示很難理解:“不可能,自百勝山莊建成,蕭家鳳鳴刀心法至今已傳了幾百年,從不曾聽聞有這等異事。”
雷蕾不語。
何太平看她:“怎麼回事?”
玄冰石是個大秘密,是蕭家鳳鳴刀心法的軟肋,除了“小白”和上官秋月還有自己,估計再無人知道,到底該不該透露給他們?雷蕾沉默半日,搖頭:“不知道,我只是猜的。”
何太平沒有多問,轉向李魚:“李大夫,可有救治的法子?”
李魚遲疑一下,道:“若果真如此,便不能再妄動真氣。”
房間立時陷入沉默。
何太平面色不太好:“可有別的辦法?”
李魚搖頭。
秦流風不信:“何兄不必著急,這事未免也太玄,鳳鳴也法在江湖上留傳已久,若果真有什麼問題,也該應在蕭家前輩,如今怎會單單應在蕭兄弟身上?”
何太平看李魚,有詢問之色。
李魚也覺得難以理解,話說得謹慎:“秦公子言之有理,但作怪的既不是真氣,又是什麼?”
秦流風不能答。
何太平起身:“也罷,明日再說,有勞李大夫再多盡心,務必治好。”說是有勞。“務必”二字分明是在命令。
李魚應下。
走了兩步,何太平又停下:“鳳鳴刀之事干係甚大,若是傳出去.......”
李魚明白他的意思:“何盟主放心。”
何太平點心頭,與秦流風出去了。
不動真氣,這就意味著從此不能動武,名鎮天下的蕭蕭鳳鳴刀將要銷聲匿跡,百勝山莊號稱“武林北斗”,蕭家的地位在江湖上至關重要,如今江湖形勢不容樂觀,這種時候出事,何太平失去一臂,心情當然不會太好,可雷蕾擔心的並不是這個。
清晨睜開眼,人已經躺在了床上,蓋著厚厚的被子。
窗外不知何時已下起了雨,公子靜靜坐在桌前,燭光勾勒出完美的側臉,襯著陰暗的天色,那臉顯得更加蒼白。
雷蕾起身下床,默默取了件衣裳,過去給他披上。
公子道:“昨日不慎亂了內息,我有些控制不住.......有沒有傷到你?”
雷蕾搖頭:“你覺得怎麼樣?”
公子移開目光:“李大夫已經說過,真氣走岔,不妨。”
其實他自己是清楚真相的吧,只是不願意說出來,雷蕾低聲:“小白,我.......”
公子打斷她:“我有些餓了。”
作為鳳鳴刀傳人,他活著就是為了江湖,從小的信念就是扶持正義懲惡揚善,如今卻有人突然告訴他不能再動武,換作是誰都難以接受吧。雷蕾知道他是想支開自己,好獨自安靜會兒,於是點頭:“我去叫他們準備早飯。”
天色陰暗,廚房還亮著燈,襯得清晨如黃昏一般,涼風帶著雨絲飄上階。
剛至前院,還未進廚房,迎面就見風彩彩端著個託盤出來,上面放著精緻的粥菜,還有一副碗筷。
看來不用自己費心了,雷蕾轉身欲回房間。
鳳彩彩卻主動叫住她:“雷蕾。”
雷蕾停住腳步:“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我也不知道。”
鳳彩彩低聲,“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聽說,你們那天晚上出去遇上埋伏,回來時蕭公子就有些不對,他是不是那時受了傷,才會.......”
雷蕾搖頭:“不是這原因,他沒受傷。”
鳳彩彩漲紅了臉“其實你誤會了,我沒想過一定要進蕭家,我.......”她本來性子急,是直爽之人,此刻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對。
雷蕾這回真的沒生氣:“我知道,你是擔心他。”
鳳彩彩松了口氣,點頭,將手上託盤遞過去:“這是給蕭公子準備的,你要不要給他送去?”
雷蕾看看那飯菜,頭一次有這麼灰心的感覺,一笑:“沒事,你送吧。”轉身就走。
公子的病來得奇特,除了何太平秦流風與李魚,連溫庭冷聖音等人都不知道,只當是尋常的走火入魔,如今醒了便好,紛紛問候囑咐,公子應對倒也平靜。
他真的這麼不在意?雷蕾不信。
自小勤練刀法,一心以扶持正義懲惡揚善為目標,如今突然不得不放棄這些理想與信念,對他是什麼樣的打擊?
雨中,雷蕾獨立。
他會走到今天這步,都是她一手造成的,沒有她,別人要取到玄冰石談何容易,他有沒有後悔?會不會恨她?
自蕭岷起,所有蕭家子孫都是為了鳳鳴刀而存在,為守護江湖而存在,沒有鳳鳴刀,他就不再是他。
陰陰的天色陡然間變得更暗,卻是頭頂出現了一片陰影。
看清來人,雷蕾笑:“姓秦的,冷才女會吃醋的。”
秦流風道:“何兄叫我來問你一句話。”
雷蕾毫不意外:“什麼。”
秦流風道:“你是不是也該做個選擇了?”
何太平是在提醒她,天底下沒有兩全的事情,要麼選擇白道,要麼選擇.......
雷蕾沒有回答。
秦流風道:“幫我們找出害蕭兄弟的人,或者就可以治好他。”
雷蕾沉默。
這話說得沒錯,毀了鳳鳴刀,就等於去了何太平一臂,那個人不可能會主動歸還玄冰石,而今之計,只有抓到他,從他手裡奪回玄冰石,才能救小白。
半晌,雷蕾搖頭:“我不知道。”
秦流風歎了口氣:“你可記得我主過的話,有什麼事需要幫心的,可以找我。”
“沒有,謝謝你。”雷蕾轉身上了階,“雨大了,站著冷。”
房間裡一片寂靜,帶點沉悶。
公子睜眼,見她滿臉緊張沖上來,不由一笑,反握住她的手:“沒事,我沒有練功。”
雷蕾松了口氣。
公子看了她半晌,忽然將她抱住:“小蕾。”
雷蕾“嗯”了聲。
公子道:“你昨日想找我說什麼?”
雷蕾如實將那夜經過講了一遍:“我不是去見他的。”
“我也曾想過,你一個人半夜裡不可能跑出城,必有人帶你出去的。”公子輕輕點頭:“若是我不來,你會跟他走?”
雷蕾道:“不會。”
沉默。
公子道:“若是.......我有朝一日不再用鳳鳴刀,也不能保護你.......”
雷蕾答得很乾脆:“沒事,不用就不用。”
公子道“你不介意?”
雷蕾搖頭:“不介意,你不拿刀更好看。”
公子將她抱得更緊。
雷蕾抬臉看著他:“你呢?”沒有玄冰石,鳳鳴刀心法就會失傳,你會不會介意?
公子沉默片刻,微笑,“我不過說說,沒事。”
百勝山莊名聲毀在你手上,你還是會內疚的吧,雷蕾低聲:“小白,是玄冰石的原因,對不對?”
“是我練功時未能收心斂神。”公子放開她:“你想多了,去玩吧。”
小雨紛飛,寒意重重,時斷時續下了兩天,至第二日黃昏時分總算停住,接著卻又下起了飄飄的小雪,點點若柳絮,在風中飛舞,落地即融。
公子不在,鳳彩彩正替他整理房間。
他現在應該不會太想見到自己吧,雷蕾在桌上大瓶子裡插了束鷳的臘梅,乾脆將事情都托與鳳彩彩,然後回到自己的房間,坐在窗前發呆。
她不喜歡公子殺人,儘管許多都是該殺的,或許女人天生就對血腥與暴力有種抵制心理,公子不再動刀,她私心裡曾是期待這一天的,因為那樣的生活就平靜許多。
可他註定不是過那些種生活的人。
半晌,雷蕾下定決心,起身從櫃子裡取來包袱,翻出件厚厚的大氅披在外面,誰知這無意中竟從包袱裡抖出一件東西“咚”地掉在桌面上。
雷蕾盯著它愣了許久,終於伸手拾起來,再拿幾兩碎銀子一併揣在懷裡,轉身出門。
秦流風站在門外,似等候已久:“這麼晚,要去哪裡?”
雷蕾先是意外,隨即默不做聲。
秦流風道:“你知道蕭兄弟的病因。”
雷蕾抬眼看他“又是何盟主叫你來的?”
秦流風搖頭“這回不是”
雷蕾道“姓秦的,你說過有事可以找你,還算不算話?”
秦流風道“你可以相信我”
雷蕾點頭“送我出城,現在城門關得早,恐怕我回來會很晚。”
下卷 24.與哥哥的交易
天色越晚,雪下得越大,靜靜的沒有風,縱然身上穿了厚厚的大氅,仍覺得寒冷無比,城東一帶都是山林,山上松色森森,平日裡那些鳥雀似乎全都消失了。
雷蕾沒有讓秦流風跟來,她獨自順著小路往山上走。
山裡渺無人蹤,雪花由一點點變成一片片,漸漸迷眼了。
幾座山頭被松柏覆蓋,指定的範圍未免太大,怎樣才能找到他?可能性是思緒混亂,雷蕾在山間轉了許久,發現自己好象迷路了。
發熱的腦袋逐漸冷卻,她呆呆地站在松樹林邊,不知所措。
沒有等太久,一雙後很快從後面伸來抱住她。
懷抱不夠暖和,甚至有些冷,散發著熟悉的馨香味,像臘梅花香,也冷冷的。
雷蕾側臉看。
“小春花來了。”笑容暖若春陽,使得周圍昏暗的景色都明朗起來,上官秋月摸摸她的臉,“前日我就在這裡等的。”
前天?雷蕾垂眸:“我找你”
上官秋月放開她,要牽她的手:走了。我們回去。
雷蕾躲開:“我不是.......”
上官秋月柔聲,“春花秋月何時了,前日你是在擔心我,你喜歡我。”
雷蕾移開目光:“你誤會了,我那只是.......”實在沒有合適的理由來解釋,她乾脆心一橫,別過臉,“就算是擔心你,我也不能接受你的手段。”
上官秋月道:“我會對你好。”
信不信?雷蕾沉默,信了又如何,我不可能因為這句“對你好”就忽略別的,那不現實,我還有朋友,正如遊絲與傅樓的事,我不想再次面臨那樣的選擇,不想背棄他們,將來我的堅持會讓你為難,是不應該有任何顧慮的,否則就太危險了,無情就沒有弱點。
春花秋月,兩個世界。
明知道此時提玄冰石的話題很不合適,雷蕾還是開口:“玄冰石在你這兒。”
上官秋月愣了愣,笑意更濃,卻已經冷了:“怎麼,蕭白出事了?”
雷蕾不答。
上官秋月道:“你來找我,只為這個?”
雷蕾道:“他是為了救我,我不能讓他現事,所以我想把玄冰石拿回去。”
上官秋月道:“你怎麼不要百蟲劫的解藥?”
雷蕾道:“你會給?”
上官秋月看了她半晌,道:“沒有解藥。”
雷蕾當真愣住。
上官秋月面色平靜:“怕了?”
一個說著“我會對你好”的人,卻給自己下了致命的毒藥,雷蕾頗覺諷刺,笑不出來,“謝謝你對我這麼好。”
兩根修長有力的手指拈著塊淡藍色的佩,上官秋月淡淡道:“想要?”
雷蕾伸手去拿。
眨眼間,那佩就已被他收入掌心,握住。
雷蕾看他。
上官秋月輕聲:“我若是毀了它,會怎麼樣?”
看出那手在用力,雷蕾又急又氣,顧不得許多,諷刺:“忘了這玄冰石也是你利用我得來的,你真要對付小白,就該光明正大地跟他鬥,這樣算什麼能耐!”
美目中有怒色閃過,上官秋月抬起她的下巴:“你這樣護他?”
這種話已經在公子那裡聽過一次,如今又由他說出來,雷蕾夫力地笑:“上官秋月,上次離開千月洞的時候,我已經跟你沒有沒關係,也不欠你什麼了,現在我是來取玄冰石的。”
上官秋月道:“你已經跟我沒關係了,我為何要給你?”
“所以我想跟你做筆交易,小白用它換了我,我也要用別的東西換才對。”雷蕾側臉,掙脫他的掌握,從懷中取出件東西遞過去:“你若相似想那樣,拿它來,什麼事我都答應你,無論什麼事。”停了停,她看著他,“這只是在做交易。”
那是支潔白的玉簪,光滑溫潤,是當初他送給她束髮的。
上官秋月看著它微笑:“我很需要?”
雷蕾自嘲:“那就當是我把自己看得太值錢了,賣給不到這個價。”
上官秋月不再說什麼,攤開手掌。
雷蕾取過玄冰石,將白玉簪放到他手上,還沒來得及鬆口氣,下巴已被他扣住,重重的吻落下。
一隻手臂緊緊圈住她的腰,將她壓向自己,帶得她的腳幾乎離開地面。
雷蕾無力反抗,也懶得去反抗。
良久,上官秋月終於放開她,冰涼的手指輕輕撫摸她那微腫的紅唇:“春花秋月何時了,那麼過些日子,哥哥就來接你回去。”
雷蕾鎮定道:“那要看我是不是還活著,百蟲動還有一兩個月就發作了。”
上官秋月柔聲:“如此,就凍在冰谷,哥哥正好可以天天陪你。”
你真藝術,雷蕾馬上恢復正常,發抖:“變態!”
上官秋月微微一笑,轉身便走,白色身影越來越遠,似要融入雪中。
還沒走到山腳,天就全黑了,雷蕾正在叫苦,迎面遠無的卻出現了一盞燈籠,原來秦流風等在山下,見她遲遲不歸,所以上山來找人,如今見到她才放了心。
馬寄在山下農家,二人慢慢往回走,雷蕾一路沉默。
秦流風忍不住問:“已經好了?”
雷蕾“嗯”了聲。
秦流風道:“那個人是誰?”
雷蕾不答。
秦流風已經明白:“是上官秋月?”
雷蕾微微點了下頭。
證實心中猜測,秦流風似也明白了什麼:“蕭兄弟幾時著的道,可是上次獨自去千月洞救你的時候?”
雷蕾點頭。
秦流風歎道:“千月洞戒備森嚴,前日那邊的人來信稟報,說蕭兄弟並沒動用什麼人馬,我與何兄都在疑惑,僅憑一人之力,他怎會這麼輕易就能將你救出來。”
雷蕾笑了聲:“何盟主很謹慎。”
秦流風道“上官秋月放了你,所以.......”
“不是放,是有條件,小白答應的條件。”雷蕾打斷他“左右都是我惹的麻煩,所以現在才來將功補過。”
秦流風道“你現在又答應了什麼條件?”
除去鳳鳴刀,千月洞就少了勁敵,誰相信上官秋月會這麼容易就放過小白?雷蕾早料到他會懷疑,若無其事“什麼條件都不如鳳鳴刀重要,現在你跟何盟主可以放心,小白會好,鳳鳴刀也永遠不會從江湖上消失。”
秦流風道:“你與上官秋月關係不淺,也知道怎樣才能找到他。”
不,是根本就不需要找,他好象隨時都會站在那裡等她,雷蕾有點失神,頓了頓腳步,接著忙又低下頭,匆匆趕路。
秦流風道“你不想讓何兄知道。”
雷蕾站住,低聲“對不起,我不想再被誰利用。”
秦流風道“你不想幫我們對付上官秋月。”
身中百蟲劫,能不能活命都是個問題,還是清清靜靜躲到一邊去的好,雷蕾道“我也不會幫他對付你們,正道魔教和我無關。”
秦流風歎氣“但.......”停住,搖頭。
雷蕾知道他想說什麼,此刻卻不願在這個話題上多說,於是抬眼,“今天來這兒的事,你能不能不要告訴別人?”
秦流風看了她半晌,笑“我們出城,你以為何兄果真不知道?”
沒有他的同意,兩個人能這麼順利出城?雷蕾先是愣,隨即也笑起來,心情似乎好了很多,拍他的胸脯:“不管怎麼樣,風流,謝謝你。”
秦流風道“蕭兄弟會領你的情?”
“不會”雷蕾從懷中取出玄冰石,眨眼,半真半假道“小白中了一種奇怪的毒,要用這個作藥引才能解,他知道該怎麼用,就算不領我的情,你跟何盟主總會有辦法說服他,我從頭到尾都跟這事無關,至於這個是怎樣從上官秋月手中奪回來的,就要看你的口才了。”
公子平生最信任的人,無外是何太平秦流風兩個,縱然疑惑,但何太平與秦流風的話豈是輕易就能找出破綻的,加上雷蕾一臉鎮定,也就半信半疑,沒有再生什麼事。
眼見他氣色好轉,雷蕾顧不得多想,開始擔心自己的小命。
離百蟲劫發作的日子越來越近,李魚甘草還沒研究出結果,看來真的無解,難道就這麼坐在這裡等死?想到那句“沒有解藥”,她就忍不住想笑,竟然差點真的相信了他,“我會對你好”,好到被拿去做冰凍屍體可吃不消,老娘怕死。
卜二先生園子裡的臘梅花開得正好,遠遠的就能聞到那股冷香味,可惜天氣早已放晴,
並沒有積起多少雪,少了許多嫵媚情致。
雷蕾伸手攀過花枝,深深吸了口氣。
“不是在廳上說話嗎,蕭公子怎的出來了?”鳳彩彩不解的聲音,透露著喜悅。
“看見小蕾了嗎?”公子的聲音。
鳳彩彩臉色微黯,搖頭。
不解風情的木頭,好歹人家不辭辛苦照顧了你這麼久,總該先說兩句感謝的話才對吧,雷蕾隔著牆上花窗看清這一切,心裡發笑,知道他找自己是想逼問某些事,眼見他朝這邊來,趕緊起身欲躲開。
好在秦流風出來得恰是時候:“蕭兄弟,何兄叫你進去,有要事商量。”
公子略作遲疑,便跟著進去了。
看這一幕,雷蕾鼻子有點酸。
既然已經決定,何必想那麼多,留戀又能怎麼樣,上官秋月恐怕很快就會來帶自己離開,再多牽扯下去對誰也沒好處。
別過臉,雷蕾默默朝園外走,不知不覺就行至轉角處,忽見對面一人站在遊廊上扶著根廊柱看得出神,頓時停住腳步。
甘草也發現她,忙縮回手,微露出慌張尷尬之色“是你?”
雷蕾下意識後退兩步,看看四通八達周,見來去的下人不少,才輕輕吐出口氣,變作一張笑臉,大大方方打招呼“甘大夫。”
甘草點點頭,也不說話,低著頭匆匆走了。
待他離開,雷蕾快步走過去。
都是上好的紅漆木廊柱,共八根,長且粗壯,雕工精細,盡顯富家氣派。
細細察看半日,並未發現那根柱子有什麼異常之處,雷蕾奇怪了,兀自站在那裡尋思——難道他剛才看的根本不是這柱子,而是別的?
身後不遠處,一雙眼睛隔著花窗冷冷看著這一切。
晚間回到蔔家藥鋪,雷蕾溜去找李魚。
李魚坐在案前,見了她,立即放下書,俊秀的臉上露出幾分喜悅之色“我正要找你,甘師弟近日遍尋藥書,倒想出個妙方,此藥方雖不能解那百蟲劫,但若是多服用幾次,應可以暫時壓制毒性,延遲發作。”
能多活幾天了?雷蕾原本聽說無解,已絕望,聞言不由水喜,接著又警惕“甘大夫的?”
李魚倒沒察覺她神色有異,微笑點頭:“甘師弟素有天份,不同於我,在這些古怪毒藥的醫治上手段更勝一籌。”
雷蕾試探道“你看過那藥方?”
李魚點頭。
雷蕾這才放心“那就多謝你們了。”
李魚道“難道雷蕾姑娘有這膽量嘗試,自當盡力。”
老娘怕死得很,不過反正沒解藥,也只好死馬當做活馬醫了,雷蕾尷尬地打個哈哈,接著想起了什麼,神秘道“前些日子我在街上看到一個人,跟你長得很像啊。”
李魚愣。
雷蕾打趣:“你有沒有什麼親戚來過?”
李魚回神,不在意地笑了笑,移開話題“藥我已經叫人煎去了,稍後會替你送來。”
雷蕾再說幾句便回了房間。
晚些時候,老僕果然送來一碗黑糊糊的湯藥。
雖說不能解毒,但也算解了燃眉之急,多活幾天是幾天,雷蕾興奮,端起藥碗正要喝,忽然又心念一動,將碗擱回桌上。
尋思片刻,她起身去廚房拎了只剛買來的雞,一湯匙藥灌下去。
不出五分鐘。
那雞開始死命在桌有撲騰,很快歪著脖子不動了。
你狠!雷蕾嚇得倒吸口冷氣,差點暈過去,喃喃道:“幸好,幸好.......”
在桌旁傻坐了半日,越想越後怕,她起身快步出門,找到廚房熬藥的那名老僕,仔細一問,果然甘草曾去過廚房。
這樣一來,先前的猜測十有八九是對的了。
卜先生是被熟識信任的人所殺,徒弟豈非正是信任的人?長生果的事雖然神秘,告訴徒弟也不稀奇。
那晚甘草雖和李魚一間房,但李魚睡得很早。
果園外曾見過甘草的馬。
更重要的是,甘草喜歡錢,需要錢,而那位元“石先生”賣假長生果也正是為了賺錢。
可目前自己並沒有足夠的證據指證他,他為什麼會急著下手?這種法子未免太笨,要知道自己在蔔家藥鋪掛了,而且原因是喝了他送的藥,中毒身亡很容易驗出來,何太平他們首先就會懷疑他,怎麼著,這都與“石先生”的謹慎作風相去甚遠。
難道自己無意中已經離真相近了?
雷蕾驚疑,上官秋月曾親口說認得“石先生”,事實也證實他二人有勾結,畢竟許多事要做得毫無破綻,也需要借助千月洞的力量,若甘草真是“石先生”,莫非真長生果早已落入上官秋月手中,一切都是他在故布疑陣?
實在想不出該如何解釋,為了今後小命的安全問題,雷蕾輾轉一夜,最終還是在第二日早上把事情反映給了何太平,並交出剩下的大半碗藥,驗出藥中確實有毒,何太平立即將李魚甘草二人都叫到廳上盤問。
頭一次被瞞了事情,公子與秦流風站在院子裡,都十分疑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公子看雷蕾,露出詢問之色。
雷蕾裝沒看見。
公子終於忍不住低聲問:“小蕾,你是不是有事瞞了我?”
雷蕾無辜地“沒有啊。”
正說著,忽聽得開門聲,甘草從裡面走出來,臉色非常不好,也不看眾人,低著頭匆匆回房間了。
公子與秦流風馬上進去,不多時又出來,秦流風先自去辦事了。
公子在她跟前停住。
雷蕾看他。
公子臉色不怎麼好,緊張道“這次太險。”
看樣子何太平並沒將自己中百蟲劫的事告訴他們,雷蕾松了口氣,神色輕鬆“一點毒算什麼,我這不是好好的嗎?你快忙去吧。”
公子低聲“今後要小心。”
雷蕾笑“知道知道,快去辦正事。”
周圍人太多,公子也不好強留她說話,加上確實有要事在身,只得再囑咐兩句,便匆匆離開。
雷蕾抬腳朝廳裡走。
何太平坐在桌邊喝茶,李魚站在一旁。
“怎麼樣?”她知趣地問李魚。
李魚沉默片刻,道“那藥方我曾見過,開得是不錯的。”
何太平道“此藥方煎的時候有些麻煩,甘大夫進廚房是想親自看著,以免誤了火候。”
區區一服藥,甘草會有這樣的責任心?雷蕾冷笑“你們的意思,是別人進廚房下了藥?”
二人不語。
院子裡住著盟主與這麼多高層人士,卜家藥鋪的防守十分嚴密,廚房更是重地,關係到飲食安全問題,若有別人進出,豈會不知道?
何太平道“雖有嫌疑,尚無證據。”
雷蕾輕哼,其實她也覺得這事尚有疑點,沒指望甘草會承認,只是這麼一來,就相當於給了兇手警告,今後他至少不會敢再輕易對自己下手,安全方面有了保障。
何太平道“有勞李大夫費心。”
李魚也知道他的意思,找藉口退了出去,只留雷蕾與何太平二人。
詭異的寂靜。
雷蕾默默站在旁邊,一聲不吭,既然已經鬧出來,身中百蟲劫的事也就再瞞不過他,好在他選擇保密,當然他這樣做只是所謂的“顧全大局”,畢竟這事若讓公子知道難保不會生出麻煩。
“此事蕭兄弟還是不知道的好。”何太平終於開口,看著手中茶杯,似自言自語。
雷蕾點頭“我知道。”
何太平道:“誰給你下的毒?”
雷蕾不答。
何太平看她一眼“你二人關係不淺,他為何不給解藥?”
因為根本沒有解藥,他喂百蟲劫的時候,也沒想到二人純粹的利用關係會變化吧,雷蕾有點迷惘,正要說實話,臨時卻又改變主意,搖頭“他先是想借這個要脅我,利用我偷鳳鳴刀法,好一統星月教,現在他已經不需要心法,可能我的死活對他不重要了。”
何太平重重將茶杯擱至桌上,冷笑“不知好歹!”
這點心思要瞞過何太平,太難,雷蕾低著頭不再說什麼,暗暗自嘲,這種時候還維護上官秋月,確實不知好歹,都被害成這樣了,正常人都該想方設法殺了他報仇雪恨才對,上官秋月怎麼看都該死,然而,何大盟主安的又真是好心了?這些話雖說得毫無破綻,其中挑撥之意卻明顯得很,他是在試探,想讓自己主動幫忙引出上官秋月。
原本以他的身份,自己不答應也不行,可他還必須給小白麵子。
得知百蟲動沒有解藥後,雷蕾確實想殺了上官秋月,但現在認清局勢後卻更灰心,反正活不了幾個月,隨你們怎麼鬥,老娘只要保住小命,不想再被誰利用來利用去。
何太平果然把意思說得更明顯了“蕭老莊主當年也是被上官秋月所害,蕭兄弟如今待你一片真心,你若真為他著想。。”
雷蕾打斷他“反正我活不了兩個月,不想多管閒事,也不可能再當什麼蕭夫人,小白還是你們的,他也永遠不會因為我而背棄你們,何盟主還擔心什麼。”
何太平道“放肆!”
雷蕾不說話了。
何太平看著她,神色莫辨“這脾氣哪點像個女子,全無半點計人喜歡之處,蕭兄弟怎會看上你”
此話太傷女人自尊,想到自己反正要掛了,雷蕾再不怕什麼,怒“我不像女的,你以為你很像男人?就知道對付我”賭氣說完,轉身出門。
李魚等在她的房間外。
雷蕾氣還沒消“對不起,我只是懷疑他。”
李魚低聲說“你冤枉了甘師弟,身為醫者,他一心要像師父那般揚名天下,用藥害人這種事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來的,這次我讓他幫忙研製解藥,他親自進廚房看煎藥,也只是立功心切。”
雷蕾莫名“立功?”
李魚一笑“治好蕭夫人,無論如何也算大功一件,百勝山莊將來感恩,必會幫襯他,對他終有好處,當時我為了要他幫忙,是這麼說的。”
雷蕾踱了兩步,道“但這麼多守衛大哥看著,除了他並沒有外人進過廚房,不論怎麼說,他現在的嫌疑最大,‘石先生’應該就在我們當中。”
“不可能是他。”李魚還是搖頭,“那藥方的確精妙,對壓制你身上的毒有好處,我自去替你煎。”
雷蕾道謝。
接著半個月都是李魚親自在煎藥,雷蕾連續服用幾劑,也沒感覺有什麼異常,直到李魚認為不須再服之後才停,何太平對外只說有人下毒,讓留廚房安全,並不提百蟲劫的事,這麼一來,嫌疑都集中在了甘草身上,由不得別人不信。
時近臘月,又下了一場雪。
八仙府格外熱鬧,江湖太平,家家戶戶都早早地忙著準備過年,人人面上都洋溢著喜色,抱著扛著貨物的隨處可見,卜二先生府上也張燈結綵,開始採辦年貨,由於感激這位長輩的盛情款待,雷蕾與鳳彩彩溫香三個閑著沒事便相約著過去幫忙,剪窗花貼窗紙。
三個女孩子湊一起辦事,自己精神十足。
“你和你爹不回去過年?”雷蕾剛學著剪窗花。
自那日與溫庭談過,溫香就開朗許多,淺笑道“長生果之案未結,暗地裡還不知有多少門派落人把柄受了要脅,為防止生出禍亂,各城現在都戒備森嚴,眼見要過年了,不知魔教會不會再借機生事,我爹那脾氣,你要他放下這些不管,回去安安心心過年,他總是不會過得踏實的。”
先前傳言三大門派掌門都剛正不阿,果然沒錯,除了在冷影之事上嫌疑大些,溫庭所作所為確實無可挑剔,若不是出了那件事,西沙南海兩派早就是親家了吧,雷蕾兀自歎息,手上不自覺就剪偏了,鳳彩彩一把搶過她的剪刀,笑道“錯了,錯了,不是這麼剪的”
正鬧著,忽聽得卜二先生的笑聲“辛苦你們,蔔某備了些點心,請三位先出去嘗嘗。”
三女起身謝過。
外面下人們都忙著打掃除塵,一時間院子裡假山上屋頂上廊上到處都是人,卜二先生引著三人往小花廳走,和氣又客氣。
幾番接觸,雷蕾對這位嚴謹的“不要命”先生很有好感,“二先生生意做得越來越大了,前兒聽說你還想做珠寶生意,可是真的?”
“下人多嘴了,讓姑娘見笑。”卜二先生口裡謙虛,目中卻忍不住露出幾絲得意之色,轉臉忽見一下人貪方便爬在廊柱上掃廊頂灰塵,立即停住腳步,沉了臉呵斥:“注意!注意那些柱子!誰叫你們亂爬的!”聲音嚴厲。
那下人驚慌,忙跳下來討饒。
雷蕾心中微動,留神看廊柱,還是沒發現有什麼異樣,於是問“那些柱子很貴重?”
卜二先生愣了下,笑道“這些松木都是蔔某花大價錢從千里之外的壽仙嶺……
張先生一臉無奈和猶豫,想要推卻又十分不舍,遲遲不肯收回手:“這.......”
甘草笑著替他合攏手掌“這裡不方便說話,我們出去說,鐘老闆的茶水樓。”
張先生歎了口氣,沒有拒絕。
本來他們說話聲音也不大,但有心人總是能聽清的,眼見二人一前一後離開,雷蕾才從拱門後走出來,原來她方才無意中瞟見花窗外閃過一個人影,覺得很眼熟,所以故意找措口脫身跟來,果然是甘草,而跟他混作一處的,是位四十來歲胖胖的黃臉皮的人,雷蕾倒也見過幾次,認得那是蔔家的總帳房先生。
甘草方才的行為,明顯就是在誘惑總帳房先生辦事。
雷蕾警惕,難道他真的害了師父偷了長生果,又開始打卜二先生的主意了?畢竟卜府現在也算豪富之家,無論如何都是筆可觀的財產.......
仗著白天膽壯,她顧不得與溫香她們的招呼,飛快跟了出去。
街上雖人來人往,跟蹤一個人卻並不容易,或是心虛,或是感覺到什麼,甘草好幾次回頭疑惑地張望,幸虧雷蕾眼尖,都及時溜開了。
二人先後走進鐘錶花無豔茶樓。
想不到短短一年工夫,鐘總經營有道,已經從茶水店發展到了茶樓,開媽為更多江湖事故的發生提供場地以及方便,雷蕾感慨的同時,暗自尋思,甘草和這張先生商量的肯定不會是好事,要不要跟進去聽聽?
正在遲疑,忽然一隻手伸來捂住她的嘴,帶著她進了旁邊的巷子。
嗅到熟悉的香味,雷蕾苦笑。
上官秋月扣住她的下巴就吻上去。
還真把老娘的豆腐當家常便飯了!雷蕾惱怒,掙扎著推他,未有絲毫效果,頓時一雙眼睛瞪得圓圓的,其中燃燒著兩團熊熊火焰。
意識到她的抵抗,上官秋月抬起臉,神色不善道“小春花不喜歡?”
雷蕾冷笑“你以為這是什麼地方,就不怕我叫人,到時候走不了?”
“你是擔心我的,若真那樣,到時候哥哥就先殺了你,我們死在一起。”上官秋月轉為溫柔,摸摸她的頭髮,“但我的小春花最怕死了,所以肯定不會叫人。”
雷蕾咬牙“上官秋月!”
上官秋月糾正“叫哥哥。”
你雷我吧?雷蕾頭皮發麻,“你又不是我哥。”
上官秋月想了想“那就叫秋月哥哥,叫月哥哥。”
雷蕾差點沒吐血,雞皮疙瘩掉了一地,恨恨道“變態!”
上官秋月笑著低頭,又要繼續。
雷蕾別過臉:“上官洞主把我當成我那些月僕了?”
上官秋月道“沒有。”
雷蕾道“那你當我是什麼,想怎樣就怎樣。”
上官秋月看了她片刻,漂亮的眼睛有點冷“條件,為了救蕭白跟我交換的條件,所以你現在是我的,自然是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了。”
對,只是個條件,雷蕾既覺悲哀,又覺無力:“在這兒,會被人看見。”
上官秋月道“我們做事,管別人做什麼。”
妖孽就是妖孽,太有個性了!雷蕾敢肯定,若此人高興,完全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一切他認為可行之事,譬如搞人體藝術。
上官秋月的手移到她頸間“你對蕭白很好呢!”
知道抵抗無用,雷蕾索性將心一橫,閉了眼“我都是快死的人了,你管得也太多了。”
上官秋月什麼也不說,迅速將她掀至牆邊,低頭覆上她的唇。
同樣強迫的吻,卻比上次少了許多侵略性,多了幾分溫柔,女人在這方面是敏感的,發現不同之後,雷蕾先是驚訝,接著氣息開始不穩,甚至腦子裡也有點迷惘,那種感覺說不清.......
冰涼的唇,肆虐的舌,隱約可以感覺到,那強烈的佔有欲當中,似乎真的帶上了那麼一點感情。
許久。
上官秋月抬起臉,輕聲哄她“只要哥哥活著,就不會讓你死。”
雷蕾立即睜眼“百蟲劫呢?”
上官秋月似乎心情很好,放開她,卻沒回答“哥哥很快就會來接你回去。”說著又扣住她的下巴,直視她的眼睛,微笑“你現在是我的,不能再以薄蕭白。”
此人恢復本性,雷蕾心裡那點感動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用力掙脫那手“我答應過的條件,不勞提醒。”
雖說身旁的人已經易了容,然而手把手走在喧嘩的大街上,雷蕾還是心驚膽戰,全身汗毛都豎起來,眼睛東張西望像做賊一樣,幾次想抽回那手,卻沒有任何效果。
誰能想到,這位變態哥哥居然有興致逛街。
“你就不怕被人發現?”恨恨的。
“不會發現。”
雷蕾道:“最近查得很緊,小白他們經常出來辦事的,看見我就能認出你,到時候你以為你還能出城?”
上官秋月道“不怕,我可以隨便殺個人,再扮成他的模樣出去。”
雷蕾冷笑“心狠手辣詭計多端,你果然名不虛傳!”
“我不想死。”上官秋月不覺得慚愧,握著她的手更緊“哥哥說過,過些日子便要帶你回去千月洞的,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雷蕾道“不是現在?”
上官秋月停住腳步“你想現在走?”
真想去過那種只能兩個人互相取暖又提心吊膽的生活?雷蕾沉默許久,搖頭“不了,過些日子吧。”
上官秋月冷眼看她“你捨不得蕭白?”
不全是為了小白,雷蕾懶得解釋,以免再激怒他,於是移開話題“何太平已經知道我們的關係。”
上官秋月想也不想:“他還要看蕭白的面,不會動你。”
雷蕾道“萬一他要利用我對付你?”
上官秋月不語。
雷蕾挑眉“怎麼,怕了?”
上官秋月俯下臉,在她耳邊柔聲道“那我們就死在一起。”
老娘可不想死,雷蕾哆嗦了一下,勉強笑“有件事你不知道,其實我比遊絲怕死。”
上官秋月似看透她的心思“哥哥活著,就不會讓你死。”
沒來由一陣鬧心,雷蕾不想再繼續討論這個話題,正要說點別的,忽聽得身後“嗒嗒”的啼聲。
一匹漂亮的小紅馬緩緩行來,馬上坐著個十來歲的漂亮小孩兒,富貴公子打扮,一雙大眼睛清澈機靈。
雷蕾贊“真漂亮的小孩兒!”
就在她感歎的同時,那小孩也朝這邊看過來,隨即眼睛一亮“爹!”
爹?雷蕾看四周。
小孩翻身下馬,朝二人跑來“爹!”
雷蕾反應過來,差點沒暈過去“你扮的誰?”
上官秋月不在意,拉起她快步轉進一條巷子,“前看到個人,就記住了他的模樣。”
雷蕾哈哈大笑“這小孩長得真好看,真像你兒子。”
上官秋月道“我們的兒子比他好看多了。”
我們?雷蕾無語。
說話間小孩竟也追到巷子裡“爹,你等我?”
上官秋月停住腳步,轉身,親切地招手“你怎麼來了?”
小孩很有教養,先是跑到他面前作禮,然後看雷蕾,表情有些不善“娘說了不許你再出來找姑娘,她是誰!”
雷蕾笑得扶牆。
上官秋月俯身看他,微笑道“你敢說出去,我就割了你的舌頭。”
小孩氣得臉通紅“你敢,我告訴娘!”
上官秋月道“舌頭沒了就不能說話,怎麼告訴人娘?”
見此人舉止不像父親,小孩也察覺不對,狐疑,仔細打量他片刻,後退道“你不是我爹.......”
上官秋月目光閃閃,伸手拉他“怎的不是?”
雷蕾早已在留意他的動作,知道此人沒安好心,慌忙過去攔 在小孩面前“快走,他是抓小孩去賣的!”
小孩到底好騙,嚇得白著小臉就跑,口裡罵“壞蛋!”
雷蕾轉身,怒“上官秋月,你要做什麼!”
上官秋月直起身:“我給他吃點藥,他就不會再記得什麼了,你不是喜歡嗎?我們可以帶他會千月洞當兒子。”
雷蕾哭笑不得:“變態!兒子能搶嗎!”
“不搶就算了,我妹妹是好人。”上官秋月笑著拉她的手:“走,我們去 那條街。”
下卷 25.需要面對選擇
再次走上大街,雷蕾終究覺得不安全,生怕遇上公子他們,於是帶著他往店鋪裡鑽“光走不看沒意思。”
這是家珠寶行,櫃檯裡的架子上陳列著許多盒子,盒子裡放著各色珍珠瑪瑙,美玉寶石,甚至還有水晶製品,便宜的貴的,小巧的大方的,品種齊全,令人眼花繚亂。
雷蕾裝模作樣看了半天,轉眼望門外:“時候不早,我該回去了。”
上官秋月道“再多看會兒。”
雷蕾不好違逆他,便讓掌櫃隨便拿了幾件便宜佩飾看。
上官秋月道“這些都不好,叫他拿好的。”
雷蕾本就不是來買東西,一心只想打發他走,哪裡顧得上什麼好壞,拿起一件哄他“你看這玉佩,有你的名字呢。”
上官秋月留神看,果然見那玉佩背面刻了“秋月”二字,於是笑道“那我就要這個。”拿起來“走吧。”
雷蕾忙拉住他“跑什麼!還沒給錢呢!”叫掌櫃的過來“多少錢?”
掌櫃道“八十五兩銀子。”
雷蕾碰碰上官秋月“給錢。”
上官秋月眨眨眼,為難道“我沒帶錢,你先賣給我,我稍後給你送來。”
雷蕾無語。
弄了半天是個沒帶錢的,掌櫃有點不耐煩,儘量和氣地說“小店概不賒帳,公子還是下午再來吧。”於是收起那佩。
上官秋月道“我要這塊。”
見他實在想要,掌櫃也就活路了,邊收拾道“公子若真想要,小店給你留著半日,待你回去拿了錢再來取,如何?”
上官秋月道“我現在要。”
沒遇上過這麼不講理的,掌櫃怒了“你這個人怎的這麼無禮!老夫還要做生意,要買就一手錢一手貨,你沒錢,莫非是想搶不成!”
上官秋月“啊”了聲“那也可以。”
居然明目張膽地說要搶!掌櫃“嘿嘿”兩聲冷笑“怎麼,光天化日之下,你還真敢搶東西?是不是還打算連老夫也一起殺了,好來個殺人劫財?”
大叔,難道他一時沒想起這法子,你居然還敢主動提醒他!見上官秋月目光不善,雷蕾慌忙撲過去將他兩隻手都抓住,賠笑“我給,我給。”
掌櫃怒了“我還不賣了!”
大叔你不拿命當回事兒啊!雷蕾慌忙瞪上上官秋月“哪有你這麼跟長輩說話的,快道歉。”
上官秋月看她,眨眼。
雷蕾無奈地低聲說“快說對不起。”
見她著急,上官秋月笑了“對不起。”
雷蕾忙看著掌櫃賠笑“對不起了,我哥就是這脾氣。”湊上前,從懷裡取出張銀票遞過去,低聲,“他腦子有點問題,大叔就看在我的面上,別跟他計較。”
怎麼說對方也是後生晚輩,掌櫃的同情心大起,鼻子裡哼了聲,收起銀票“罷,你也不容易,拿去拿去。”一邊說一邊從櫃檯裡找了兩錠銀子,連同那塊玉佩一起推到她面前。
嗚嗚,八十五兩銀子啊,可以上酒樓辦兩三桌高檔酒席了!雷蕾忍著心疼道謝,取過玉佩塞給上官秋月“給你,快走了。”
上官秋月接過佩“小春花送我的。”
雷蕾只想快些送走這位煞星,也不去計較,拉著他就走。
上官秋月想起另一件事,站住不動“還要一個春花的。”
掌櫃懶得跟他說話,揮手“什麼春花不春花,走吧”
見他不肯走,雷蕾無奈,忙問掌櫃“大叔,還有沒有寫春花兩個字的?”
掌櫃搖頭“沒有。”
雷蕾回身“你看,沒有了。”
上官秋月道“給我刻一個。”
見掌櫃又要發飆,雷蕾叫苦不迭,忙道“我不要了,不要。”
上官秋月卻說“我要”
雷蕾苦笑,細聲問掌櫃“大叔,能不能幫幫忙刻一個?”
大約是因為同情她,掌櫃道“可以是可以,但只好明天來取了,還要先付些銀兩作訂金。”
上官秋月蹙眉“今日不能?”
掌櫃哼了聲“哪有這麼快的,最遲也要明天!”
雷蕾忙遞了兩錠銀子過去“訂金,不找了。”使勁推上官秋月,“走走走,明天我自己來取就好。”
上官秋月點頭囑咐“明日定要刻好。”
掌櫃瞪眼“若不是看你年紀輕,老夫必定送你去見魏知府!告訴你,前兒才聽說上關專程派了人來八仙府巡查,你還敢在這當頭鬧事!”
上官秋月不在意地說“是何太平。”
“你.......”掌櫃實在忍不住,拿手指著他訓斥“年輕人莫太輕狂,像這等無禮!何盟主的名字豈是你叫的,你。。”
上官秋月笑起來“怎麼叫不得。”
你放過我吧!雷蕾簡直想哭,開始懷疑此人是故意要讓自己著急,於是拼命拉他“再鬧,我懶得理你!”
上官秋月果然不說什麼了,跟她走出門。
下了臺階,雷蕾如獲大赦,馬上丟開他的手“快走快走,我先回去了,以後少來城裡。”
上官秋月看她“你說我腦子有問題?”
你耳朵比兔子還長,雷蕾也覺得好笑,哄他“那是說你聰明,有很多問題。”
上官秋月道“你腦子也有問題。”
此人有時候雖然表現得無知,但絕對不能拿他當傻瓜對待,雷蕾無言以對,好吧,我承認自己腦子有問題,居然陪你這個變態逛街。
“誰叫你在這兒跟人吵架,自己沒帶銀子,還好意思買東西!”埋怨。
“我不帶銀子。”
想到上次那小孩被他打發回來要錢,雷蕾這才相信他是真的沒錢,不由奇怪道“堂堂千月洞洞主,出門不帶錢?”
上官秋月道“帶在身上不好使,平日裡都是別人帶。”
雷蕾哭笑不得,“那你想吃飯住客棧怎麼辦?”問出口又發現這問題是多餘的,他經過的地方能留個活人就不錯了,誰還敢要他的錢,江湖上只怕有一半的搶劫殺人案就是他幹的,今兒不是自己攔著他,估計掌櫃大叔早就成了他手底下的試驗品了。
發現忽略這個大問題,雷蕾急忙沉下臉強“大叔是無心的,你可別傷他。”
上官秋月點頭:“還要留著他刻字呢”
雷蕾無力,試著勸說“不刻字也別傷他。”
上官秋月笑“小春花是好人呢。”
雷蕾怒了“你敢傷他!”
上官秋月道“好,不傷他。”
回到蔔家藥鋪已是午飯時分,溫香與鳳彩彩在蔔家等了她許久,不免擔心,急忙回來找,見到她安然無恙,都松了口氣,開始責怪,原本溜出去是想弄清甘草與張先生的陰謀,卻被上官秋月給占盡便宜,還花了幾十兩銀子,雷蕾也覺得很悶,一頓飯默默吃完,就早早回房間了。
高興的是,百蟲劫雖沒有解藥,但上官秋月或許真的有辦法讓自己活下去,“只要哥哥活著,就不會讓你死”,這不像是假話。
迷惘的是,春花秋月何時了,春花想了,秋月不讓,這就意味著自己今後要過另一種生活,兩個世界的人被綁到一起,究竟是對還是不對?秋月對春花有幾分真心,還是因為得不到的東西所以更感興趣?而春花,到底喜不喜歡秋月?
有人敲門。
雷蕾回神:“誰?”
“小蕾”公子的聲音。
雷蕾怔了,內疚與難過一齊湧上來,是她先主動纏上他,如今也是她擅自作決定推開他,從沒問過他的意思。
公子又敲門“小蕾。”
雷蕾回神“我有點累,想休息會兒。”
門外再無聲息。
估摸著他已經走了,雷蕾緩緩從床上爬起來,一次次的容讓,想辦法幫助花家,他已經在盡力適應,可他始終還有江湖,還有身份和責任,自從答應那個條件,自己就已經和上官秋月脫不了關係,再纏著他,不只會讓他為難,也會讓何太平他們為難,何太平對自己這麼寬容,都是看在他的面上。
回想當初,執刀而立,氣宇軒昂,一襲藍白衣袍瀟灑清閒。
雷蕾笑得澀澀的。
那才是堂堂百勝山莊莊主應該有的模樣,什麼時候他就變得現在這麼顧忌重重?都是自己自以為是周旋在白道魔教中間的結果,一心想用自己的觀念去改變他,卻從沒有為他做過什麼,一次次讓他為難。
眼淚不知不覺掉下來。
雷蕾拿衣袖擦了擦,走過去開了門想看看。紀念自己在這個世界的初戀。
公子站在門外。
見他還沒走,雷蕾意外,很快又移開目光。
公子問得直接“你找過上官秋月?”
雷蕾搖頭,勉強笑“我就跟何盟主說了玄冰石的事,是他們設計拿回來的,可能跟上官秋月交換了條件,你總疑神疑鬼的做什麼。”
公子道“那你為何總避著我,是不是那次.......嚇著你了?”
雷蕾道“沒有。”
公子扣住她的手腕,聲音有些冷“你答應了上官秋月什麼!”
雷蕾道“沒有。”
公子再不問什麼,拉起她就走。
雷蕾忙道“去哪裡?”
公子道“找上官秋月,不是說就在城外嗎?”
雷蕾急了“你.......”
公子拖著她往院外走,冷笑“玄冰石是我交出去的,你不必欠他什麼。”
“你有沒有想過我!”雷蕾使勁掰開手,“沒有玄冰石,鳳鳴刀不能再動,你不是要懲惡揚善嗎,你準備拿什麼去?”
公子站住,沉默片刻,道“不動也無妨。”
雷蕾顧不得別的,衝口而出“我是希望你不要什麼鳳鳴刀,但你將來真的不會後悔?鳳鳴刀對江湖有多重要你也明白,現在形勢危急,叫人知道扶持正義鎮守江湖的鳳鳴刀已經消失,誰還有信心跟千月洞對抗?要是誤了什麼大事,你還敢回百勝山莊?你就真的不內疚?”
公子不答。
“你是百勝山莊唯一的傳人,玄冰石沒了,鳳鳴刀因為你失傳,就算你跟我遠遠走了又怎麼樣,你一輩子都會內疚,我為什麼要陪著個成開內疚的人?”雷蕾不再掙扎,直視他“你要聽實話,我就告訴你,跟玄冰石無關,玄冰石是何盟主他們拿回來的,我躲著你,是因為我喜歡上官秋月了。”
公子微顫,手上勁道松了些。
雷蕾狠心掙脫他的掌握,退後兩步。
公子低聲道“胡說。”
雷蕾道“我本來就喜歡他,花家人都承認了,你不是早就知道?”
公子面色發白,緊緊盯著她。
雷蕾側過臉。
半晌,公子拂袖,轉身離去。
雷蕾站在原地不動。
“你太過分了!蕭公子待你一片真心。”鳳彩彩已經在旁邊站了會兒,此刻忍不住快步從柱子後走出來,臉通紅,急怒“上官秋月那個魔頭怎比得上蕭公子!現在我們都知道你是他娶進門的夫人,你這麼說將他置於何地!”
雷蕾沒反駁,轉身回房。
鳳彩彩跺腳“你會後悔的!”
掌燈時分,外面院子裡響起很大的喧嘩聲,還夾雜著哭聲,許多人圍作一處,中間木板上平躺著一具屍體,面容平靜,似乎是睡過去了。
雷蕾原本推脫了晚飯,躺在床上想事情,誰知外頭動靜實在太大,到底忍不住被驚起,出去看清楚之後,她震驚不已,那不是白天所見到的蔔家總帳房張先生嗎!
白天的張先生活著進了鐘花無豔茶樓,而且還發了筆小財,可現在卻已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一名十幾歲的少年扶著一名婦人,站在旁邊垂淚。
雷蕾忙拉拉秦流風,低聲“在哪兒發現的?”
秦流風正要回答,忽然又盯著她打量“眼睛怎麼了,雷蕾姑娘也會哭不成?”
旁邊公子立即看過來,似在發愣。
雷蕾暗罵他哪壺不開提哪壺“怎麼回事?”
秦流風道“這是二先生府上的總帳房先生,姓張,不知為何,好好的突然倒地去了。”
雷蕾道“他有沒有舊疾?”
秦流風搖頭“就是因為沒有舊疾,家人才懷疑有異,央二先生送來讓李大夫驗看。”
雷蕾偷眼看旁邊的甘草,果見他眼神恍惚。
“應是被毒針所傷。”李魚擼起張先生的袖子,露出上臂,那裡有一點烏青,“此毒名為‘青隱’,兩三個時辰後才發作,加上分量不多,所以當時張先生被刺傷後可能並未在意。”轉臉詢問甘草,“甘師弟看,是也不是?”
甘草點頭。
議論聲哭聲四起。
確認丈夫之死不是意外,那名婦人忍不住撲過去撫屍痛哭“是誰害了你!你要托個夢回來說聲才是,如今拋下我們孤兒寡母怎麼辦.......”
卜二先生面色沉沉,仔細回憶“張先生已在我們蔔家做了五年,素來盡職盡責,恪守本分,也從未聽說他有什麼仇人.......”
盡職盡責或許沒錯,但恪守本分卻未必,否則又怎會收甘草的賄賂?你還不知道有人在打你家產的主意吧,要知道帳房可是最好做手腳的地方,雷蕾冷笑,醫生豈不是最擅長用針?
大約是看他們母子可憐,卜二先生長長歎息,轉臉問身邊下人“今年張先生的薪給可領了?”
那人回“已領了。”
卜二先生道“再撥五百兩銀子,也是他在我們蔔家辛苦一場。”
見母親只顧悲痛,那名十多歲的少年忙含淚謝過。
別人都傷感,雷蕾卻留意到,旁邊甘草悄悄退回了房間。
魏知府趕來立案,鬧了半日才送走張家人,眾人回到廳上喝茶,再說了會兒話,然後就各自去歇息了。
雷蕾反復琢磨,還是決定將白天看到的甘草和張先生之事說給何太平。
“李大夫,何某有些事,借一步說話。”何太平的聲音。
本打算跟他秘密彙報,誰知他卻臨時找李魚商量事情,然後又與公子秦流風密謀到很晚,雷蕾無奈,決定推遲到明天再說。
清晨,雞叫。
昨晚半夜才模模糊糊睡去,今早醒來頭未免有點昏昏的,雷蕾梳洗耳恭聽完畢,打算吃過早飯就找何太平說正事,哪知吃飯的時候才發現,何太平與秦流風與公子三人都不在,問及溫庭,才知道他們一大早都出去辦事了。
李魚破天荒沒有坐診,牽著白馬站在大門口。
雷蕾叫住他“李大夫要去哪裡?”
李魚臉色有點暗淡“隨便走走。”
雷蕾也悶得慌,立即道:“我也去。”
馬背起伏,一路奔跑,冷風吹得臉頰生疼,雷蕾騎著白馬,李魚換了另一匹,二人一前一後距離逐漸拉開,李魚的騎術很好,今日不知怎的一改平日時的文雅風度,出城便縱馬狂奔,雷蕾用盡全力也跟不上。
終於累了,二人牽著馬溜達。
半枯的草地,高闊的天空,周圍清晰起伏的山巒,雖然無處不透著冬日的蕭瑟之意,卻也有種回返自然的清朗,讓人心境開闊。
雷蕾留意到他今天的特別“李大夫有什麼心事?”
李魚搖頭。
他既不願說,雷蕾也就不再追問,突發奇想“我跟你學醫怎麼樣,要不我來給你幫忙打下手?”
李魚微愣,繼而笑了“自然好,但你不想回百勝山莊?”
雷蕾拍拍馬頸,引得白馬親昵地在她身上蹭,然後歎了口氣“還是這樣的日子悠閒,簡單,治病救人,不用管什麼江湖大事。”
李魚沉默。
等了半天不見回答,雷蕾半開玩笑“我是沒有什麼醫學天賦,李大夫嫌我笨,不肯收?”
李魚搖頭,看著遠處風景“自然好,只是我過兩天便要起程回碧血宮了。”
雷蕾明白過來,遺憾“也對,你該回去過年的。”
李魚沒有否認。
雷蕾道“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李魚歎息“人在江湖,誰能與江湖事脫離干係,很多事不是你我能做主,今日如何還好說,至於將來如何,連我也不知道。”又補充“你放心,那百蟲劫暫時不會發作,我若替你研製出解藥,將來會差人送到百勝.......”停住。
這話聽著,他竟是不打算再回八仙府,雷蕾發覺不對,狐疑道“怎麼了?”
李魚低聲“行醫本是濟世活人造福百姓的事,只須記得‘救人’二字便好,師傅他老人家經常這麼教導,我原本也是這麼想的。”
不知他為何突然討論起這個,雷蕾順著他的意思點頭“當然,醫者仁民,這樣的生活比那些打打殺殺的簡單多了。”
李魚道“若是救了他們的命,就要捨棄親友之命?”
雷蕾嚇到“怎麼會這樣?”
李魚敷衍地笑了下,繼續朝前走“打個比方罷了,人有時候總是要選擇的,情勢所迫,由不得人不選,就像雷蕾姑娘,若是拿許多人的性命與蕭公子比,你會更在意誰?”
雷蕾不能回答,默然。
這種選擇不是沒有過,傅樓殺了許多人,但要眼睜睜看他死去,還是不能接受;上官秋月作惡多端,明知道他死了江湖便會少許多禍事,卻仍下不了手.......幾番落入上官秋月手中,江湖,她,原來小白已經作過了許多次選擇,其中過程勢必痛苦,還要忍受來自於她的指責。
她來自另一個世界,有不同的觀點,但那些觀點在這個江湖中並不適用,反而會讓身邊的人為難。
李魚臨風而立,衣袍翻飛,俊秀的臉上滿是無奈:“道理說來簡單,但真到了性命攸關的時候,要作決定就不那麼容易了,不如遠遠避開。”
雷蕾你聲問“避開有用?就不會內疚?”
李魚不語。
雷蕾偎依著白馬,抬頭眺望遠處“我看,還是選你想選的那個吧,既然不選事情也會那麼發展,同樣都要內疚,不如自己做主選一個。”
李魚默然半日,一笑“受教。”
不待雷蕾再說什麼,他抬臉看天色“時候不早,回去吧。”
回到卜家藥鋪,雷蕾發現只有何太平與秦流風回來吃午飯,卻唯獨不見公子的蹤影,私下問及,竟沒人知道。
小河流經城裡,風吹水面,整條河上都波光粼粼,岸上幾株老樹,落葉如金,不時有巡邏的守衛在橋上來去,周圍行人三三兩兩,襯得那挺拔的背景更加孤獨。
雷蕾站住。
公子沒有轉身,語氣平靜,似乎還笑了笑“你先前對我說的那些話,都是假的。”
雷蕾道“不是。”
公子道“你不必再騙我。”
雷蕾道“沒有騙你,我那時是真的喜歡你。”
廣袖下,公子的手微微握緊“你以前是喜歡上官秋月的。”
雷蕾道“以前的事我不記得了。”
公子道“但你現在還是喜歡上官秋月。”
雷蕾不答。
公子道“為什麼,因為他對你好?”
有好也有不好,說不清,雷蕾苦笑。
公子道“你不想說?”
雷蕾沒有回答。
這種時候,什麼解釋都是多餘的,事情已成定局,答應過的條件,上官秋月不會放過我。
你寧可不要玄冰石,我很高興,但不表示我能接受,拋棄責任的你會內疚一生,而鳳鳴刀的主人沒有了武功,行走江湖是件多麼危險的事。何況李魚甘草都不能保證百蟲劫能解,只有跟著上官秋月,我才能活命,雖然他未必有解,但那句“只要哥哥活著,就不會讓你死”一定是真的。
雷蕾垂首“對不起。”
“你若真想走,可以走。”公子不再看她,離去。
既然已經選擇過了,好象沒有再留下來的必要,然而,遲遲不願跟上官秋月離開,除了有太多值得留戀的東西,有對上官秋月的畏懼,也還有小白的原因吧?
雷蕾沒頭沒腦的在大街上亂逛,忽然想起訂下的現佩,於是往那家珠寶行走。
剛跨進大門,就聽見一陣吵鬧聲,掌櫃在發飆。
櫃檯上那個人還是易容的,不過雷蕾一看到他腦袋就開始疼,沉重的腳步也變得輕了,三步並兩步沖上去“怎麼了,又怎麼了!”
掌櫃的本是一臉鬱悶,如今見了她,如見到救星一般,哭喪著臉“姑娘來了就好,快些把令兄帶回去吧!”
雷蕾忙問“我的玉佩呢?”
上官秋月道“在這裡。”
雷蕾瞪他一眼“怎麼回事?”
上官秋月道“我給他錢,他不放我走。”
掌櫃哭笑不得,將那銀票推回來“姑娘,老夫是做正經生意的,也不想占你們的便宜,這麼多錢實在找不開。”
上官秋月笑得促狹“說了不用你找。”
瞧見那銀票上赫然寫著一萬兩,雷蕾差點暈過去,這麼一筆鉅款買區區一件小東西,你不怕花錢,人家還怕收下了將來會惹麻煩呢!
掌櫃搖頭,面帶同情“老夫也沒料到他拿這麼多錢出來,姑娘必不知道,這些年輕人,姑娘今後還是不要再讓他帶這麼多銀子亂跑了。”說到這裡又歎氣,“有多少家產能這麼敗的,令兄。。”令兄果然腦子有點毛病。
雷蕾笑得古怪,“是是,這可是我們全部的家底,幸虧遇上大叔這樣的好人,不然我們兄妹就要吃大虧,今後就只能喝西北風了。”
掌櫃自豪“姑娘放心,老夫做的向來是誠實買賣。”
上官秋月在旁邊眨眼睛,看得有趣。
雷蕾掏了銀票遞過去“不用找了,謝謝大叔。”
好人做到底,掌櫃還是找了錠銀子給她,教訓道“罷了,省著些吧,年輕人不知道掙錢的難處,花著也不心疼,若真有心照顧我,今後要小物件上這兒買就成,也算照顧我了。”
雷蕾笑“當然。”
上官秋月道“我給你買的,你給錢做什麼。”
雷蕾咬牙,將那張一萬兩銀票收入懷中“錢給我!”
二人取了玉佩出門。
雷蕾將他拉進旁邊小巷,拱手彎腰“拜託,你以後能不能不要出來給我惹麻煩!”
上官秋月道“我沒惹麻煩。”
雷蕾橫眉“這還不是?哪有你這麼不講理的,不給錢就想買東西,拿銀票為難別人,若不是我攔著,你又要生出什麼事!”
上官秋月道“若不是你攔著,我嚇嚇他,就不用這麼麻煩了。”
你個變態,只能跟火星人溝通吧,雷蕾無語。
上官秋月將玉佩系在她腰間,口裡道“給他銀子都不收,比你還笨。”
雷蕾白眼“大叔那是厚道,對得起良心!”
上官秋月道“所以他的錢不多。”
雷蕾發現跟他講不了道理,趕緊移開話題,懷疑“你這麼多錢,是不是從哪兒搶來的?”
上官秋月瞟她“我有很多錢,還用搶?”
這點雷蕾是相信的,此人手一釗,屬下就遞銀子。
上官秋月解釋“方才我去見八仙府一位朋友,說借點錢,他就給了我一萬。”
雷蕾意外“喲,你還有朋友?”
上官秋月笑道“我幫過他的忙。”
八仙府有這麼大方的富豪?一萬銀子,就是卜二先生這種人家也要謹慎考慮才借吧,不過道理也說得過去,上官秋月伸手要錢,誰敢不給。
雷蕾心中一動“是石先生?”光賣假長生果他就賺了很多錢。
上官秋月不語。
雷蕾便知猜對了,石先生到底是誰,她很好奇,不過她也知道此人是絕對不會說的,於是將那張銀票遞回去。“拿回去放著,以後帶點零錢在身上,這種大票子沒人敢要,是花不出去的。”
上官秋月不接,微笑“我的錢就是你的,你收著,過些日子我們就回千月洞。”
雷蕾沉默。
今後就要過那樣的生活,沒有朋友,有的是血腥和算計,只能依賴他和她自己,更重要的是,她還不敢相信他。
那種提心吊膽的日子多危險!雷蕾搖頭,我更留戀現在的生活。
然而,從答應條件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沒有別的選擇,百蟲劫只有他能解,連公子都親口說“可以走”了,還有必要留在這裡?
許久,雷蕾微微握拳,輕聲“上官秋月,我們現在就走吧。”
沒有回答。
雷蕾抬臉,面前空無一人。
不知何時,他已離去。
下午公子與秦流風又受命出去辦事了,這次去得很久,到晚飯時竟然都沒回來,鳳彩彩覺得奇怪不安,幾次問及,何太平都只隨口應付了兩句,並不肯透露半點,鳳彩彩也不敢再多問,倒是甘草,今日破天荒出來和大夥兒一起吃飯,精神還很好。
為了性命,不能違逆上官秋月。
但一心為活命,是不是也虧欠小白太多?
雷蕾決定先不想這些,去找何太平說清甘草的事,畢竟蔔家帳房那位張先生死前曾和他在一起,並且還收了他的銀子,答應為他辦事。
其實此女熱衷破案自有緣故——長生果,這麼多英雄好漢為了它搶得頭破血流,連蘋果核桃都冒出來了,老娘倒想知道,真正的那枚長生果究竟是什麼東西?花生?蓮子?
路過冷醉門前,才女正坐在窗間看書。
才女愛作男裝打扮,與騷人們品談學問,說實話,因為頂著才女名聲,雷蕾幾乎沒怎麼去注意她的相貌,但自從上次如花品評說自己不如她的時候,雷蕾就開始有點不忿,好歹花小蕾這小模樣生得也不錯,哪點比冷冰冰的才女差了!
此刻見到冷醉本人,她不由心思一動,留神多看了幾眼。
自與秦大才子拍拖後,冷醉就由男裝改為了女裝,此刻一襲白衣,頭上支髻堆疊,裝飾很少,翡翠簪子,小珍珠與金絲攢成的雙頭梅花釵,簡單不乏雅致,文靜透著書香,眉毛略上挑,秀麗中盡顯氣質,這副裝扮讓雷蕾立即聯想到當初課本上的“靜女”二字。
秦流風真是有眼光,雷蕾嘀咕,看看自己,總算服輸。
正在愣神,冷醉也看見了她,點頭表示招呼。
最近才女忙著詩會,難得見到蹤影,雷蕾走過去“詩會辦完了?”
冷醉讓她坐,順手倒了杯茶遞過去,“好了,就是這些俗事讓人心煩。”
知道她不喜歡江湖事,這次憑藉著文壇地位讓那些同道收集消息,已經是破例了,雷蕾忙問“秦公子讓你做的?”
冷醉搖頭“沒有,是何盟主有這意思。”
雷蕾心道果然如此,秦大才子向來通情達理,應該不會強迫心上人做不喜歡做的事,搞怪的又是何大盟主那個腹黑,什麼都要利用一下。
“何盟主吩咐你做事?”
“他是何盟主手下的人,我總不能讓他太為難。”冷醉轉臉,淡淡道“我也只能幫到這些,再多就不行了。”
雷蕾默默坐了片刻,起身便走,冷醉也不挽留。
“何盟主的意思.......”
“蕭莊主已調動南海派人馬,想是很快就會趕來,這些信你分別派人送去這幾個門派,務必親自交到掌門手上。”
“何盟主放心。”
“.......”
走到何太平門外,隱約聽到裡面在說話,想到此人也很多疑,雷蕾不好再繼續聽下去,乾脆往後遠遠退開,心裡疑惑又緊張,何太平這是在緊急調動人馬,難道出了什麼大事?
“雷蕾。”有人輕聲喚她。
雷蕾轉身。
鳳彩彩神態有些局促“我昨日說的那些話,你別生氣,我是太心急,所以.......”
雷蕾搖頭“我沒生氣。”
鳳彩彩看了她一眼,還是忍不住“你這樣,很傷蕭公子的心。”
“上官秋月不會放過我,比如,我的命在他手上。”雷蕾實話實說“上次小白會走火入魔,你想必也都猜到了,是我害的,現過樣下去對他沒有好處,你若真為他好,就不該來勸我。”
鳳彩彩輕輕吐出口氣“果然如此,我說你怎會喜歡上官秋月,必是他要脅你。”
雷蕾默然。
喜歡?應該不是;要脅?好象也不全是。
“但.......”鳳彩彩咬咬唇,索性直視她“你不覺得這樣太自私?你或許是為了蕭公子好,可你有沒有問過他的意思?就因為怕死,你就這麼對他?”
自私?雷蕾點頭“我本來自私,你也看到了,我很怕死。”
鳳彩彩急道“蕭公子為你做了那麼多事,上次中秋因為你也差點走火入魔,你就不肯為他做一件事?怕什麼上官秋月!”
小白的確為自己做了很多,雷蕾無言以對。
鳳彩彩眼中漸漸浮起水光,喃喃道“其實你前讓我照顧他,我原本很高興,是以為你能容我,但我也知道,他心裡只有你,你就這麼辜負他.......”
雷蕾垂首“謝謝你,我會好好考慮。”
正說著,門開了。
魏知府從裡面出來,經過二女身旁,對雷蕾笑道“何盟主叫姑娘進去。”
還是被發現了?雷蕾無奈。
外面天色已黃昏,屋子裡早早點起了燈,何太平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見她進來,既不說話,也不讓她坐。
雷蕾自己走過去坐下。
何太平瞟她一眼“沒規矩。”
雷蕾不動“盟主好大的架子,說話都要人站著聽?”
何太平擱下茶杯,“方才是你在外面聽。”
早知道他會這麼問,雷蕾沒好氣,辯解“我對你們的事不感興趣,可沒想偷聽什麼,不過有正事要稟報,大盟主不
想聽那就算了。”
何太平示意她講。
雷蕾將幾次見到甘草的情景以及昨日他跟張先生說的話都詳細講述說了一遍,末了道“我不知道張先生的死是不是和他有關,但張先生被他收買是事實。”
何太平沒有表態,反倒對另一件事很感興趣“你說他在看柱子?”
雷蕾想了想,有點拿不准“就是遊廊上那幾根松木柱子,當時他好象對那些柱子很感興趣,我曾問過卜二先生,那些廊柱都是從千里之外的壽仙嶺運回來,找最好的工匠做的,平時不許別人攀爬,但我也仔細看過,沒發現什麼不對,可能他當時看的並不是柱子,而是別的.......”
何太平點頭,意味深長“你在幫我們。”
雷蕾道“我只是對這案子很好奇,而且我也想知道,那個真正的長生果到底是什麼東西。”
何太平目光一閃“我去調集人馬。”
雷蕾知道他擔心什麼,無力地笑“何盟主放心,百蟲劫沒有解藥,我還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還有精神去替你宣揚這些?”
何太平意外“上官秋月手上也沒有?”
雷蕾不答,站起來要走。
何太平道“站住。”
雷蕾回身“何盟主還有什麼指教?”
何太平抬手,一件東西從他袖中丟出,那是粒烏黑的蓮子,錶殼堅硬有光澤,滾落桌上竟發出“當”的一聲響。
“這粒雪蓮子縱然不能替你解毒,至少也可以保你三年不死。”
雷蕾好歹看過小說,也聽過雪蓮子之名,療傷聖品,千金難求,普通毒藥用它都能解,就算不能解,也能暫時壓制毒性。
“何盟主怎麼有這個?”
“行走江湖,帶著總比不帶好。”
備作急用的?雷蕾明白過來“給我?”
何太平道“你不想要?”
“我還不是你們的人,你就這麼放心?”雷蕾看著那蓮子,沒有去拿“何大盟主別怪我小人之心,你的情不是好領的吧。”
“你其實沒那麼怕死。”何太平拾起那粒雪蓮子“這雪蓮子多少人夢寐以求,一個真正一心只想活命的人,要他用什麼條件交換都是願意的,但你因為不肯替我對付上官秋月,就拒絕要,這不是看重性命的人做出來的,你可曾這樣對待過蕭兄弟?“
雷蕾愣。
何太平輕哼,將雪蓮子丟給她:我真要利用你,你以為蕭兄弟就能阻止?”
“我是不想幫你們對付上官秋月,但我也同樣不會因為怕死就幫他對付小白。”雷蕾將雪蓮子放回桌上,“多謝何盟主盛情,我沒道理再欠你的人情。”轉身出門。
自何太平處出來,天已經黑了,雷蕾準備回後院休息,哪知還沒走到階前,她就看見站著個挺拔的身影,在燈光夜色中微顯寂寥。
公子靜靜看著她“你可是有什麼難處?”
雷蕾搖頭。
公子道“他威脅你?”
雷蕾還是搖頭。
公子道“因為怕連累花家?”
雷蕾總算開口“不是,因為你是百勝山莊的莊主,是鳳鳴刀的傳人,你應該志在江湖,不是我。”
公子道“你怕我將來會為了江湖不顧你?”
雷蕾不回答。
公子道“蕭家歷代守護江湖,這是我們的責任。”
雷蕾道“我明白,你沒做錯,江湖只有在何太平手上才會更好。”
公子道“但我不會負你。”
“上官秋月不會放過我。”雷蕾別過臉“而且我現在因為一些事.......跟他脫不了干係,也不可能幫你們對付他。”停了停,她咬牙坦然看著他“我想好好地活下去,活得對得起自己,我不是你們,可以為了江湖正義捨棄別的,我經你自私,任何時候我都不會願意犧牲我自己的命,白道魔教和我無關,要在心法,玄冰石和我之間選擇,已經讓你很為難,將來可能會有更多令你為難的選擇,我們很多想法不一樣,這會阻撓你們辦事,小白,你能忍受多久?”
公子沉默。
雷蕾道“就算你能忍受,何盟主他們也不能,你一定要選擇我,這會讓他們為難”
公子忽然道“你說過喜歡我,是真的。”
雷蕾道“那時我沒騙你,可.......”
“不必再說了。”公子打斷她,緩步走到她面前“我不會負江湖,也同樣不會負你。”
兩不負?雷蕾搖頭“我不想再發生玄冰石那樣的事。”有些時候必須面臨選擇,看看那些英雄,他們背後的人都太辛苦,我卻只是個自私平凡的人,我想要另外的活法,而你,註定屬於江湖。
雷蕾又笑了:“其實我是高興你肯用玄冰石救我的,可我不想再發生同樣的事,你不會不顧我,但你也不能不顧何盟主他們,就像我,除了喜歡你,我也喜歡我自己的命,只會在保住性命的前提下喜歡你,所以我是個自私的人,再跟著你,何盟主他們會為難,你也不會想這樣。”
公子拉起她的手,緊緊握住:“縱然如此,但,小蕾,你就不能跟他了斷關係?”停了停,他一字字道:“就算是為我,這一次。”
答應的條件,上官秋月會允許反悔?百蟲劫未解,挺上官秋月的語氣還是有希望,如今性命就握在他手上,值得用這樣的代價去了斷?咱可是向來信奉“好死不如賴活著”這條真理的。
雷蕾抬眼,看見那雙眼睛閃爍如辰星。
沉默片刻,她緩緩縮回手:“我想想。”
下卷 26.還是難以了斷
寒泉在時隙間嗚咽,北風徹骨,松枝更呈現出冷冷的墨色。
遠遠看到古松下那一道雪白的影子,雷蕾放慢腳步,好容易清淨兩天,方才在街上走,無意中又接到一張小孩子遞來的字條,她只得悄悄的趕出城來。
“找我做什麼?”
“想你了。”
肉麻!見他笑得無邪,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雷蕾渾身哆嗦,在離他一米遠的地方停住。
上官秋月伸手,抱她躍上樹。
搖搖晃晃,雷蕾頭有點暈。
上官秋月半坐著,斜倚樹幹,將她摟在懷裡,就像抱著只小貓。
被冰涼的手握住,雷蕾感覺不舒服,想要縮回。
上官秋月目光不善:“不喜歡?”
雷蕾道:“你的手太冷。”
上官秋月微笑:“忘了你怕冷。”話音剛落,那手就變得暖和。
沒有人不怕冷,除非已經習慣,雷蕾默然片刻,道:“你其實可以多穿點。”
上官秋月“啊”了聲:“小春花擔心我。”
雷蕾也懶得解釋:“到樹上來做什麼?”
上官秋月的手開始不規矩“輕薄你。”
把這種事掛在嘴邊,還說得冠冕堂皇,雷蕾既惱火又無力,你實在太有創意了,地點選在樹上,是要供人瞻仰?
上官秋月卻沒再繼續下去,抱緊了她“小春花陪我。”
已經走上那樣一條路,不能回頭,於是你覺得孤單,想要留住我陪你,可那樣的生活讓我害怕,我不能贊同你的手段,更不敢相信你的保證,雷蕾抬臉看,那雙眼睛已經閉上,漂亮的臉掛著一抹溫雅的笑,平靜又滿足。
“上官秋月。”
“叫哥哥。”
雷蕾沉默半日,終於說了出來:“我不喜歡千月洞,更不想過那樣的生活。”
上官秋月睜開眼,似看透她的心思“我在,就不會讓他們害你。”
雷蕾道“我不能贊同你的手段。”
上官秋月不做聲,手指輕彈,緊接著便聽到“噗”的一聲,有什麼東西在頭頂炸開,聲音不太響也不太輕,很是特別。
如鬼魅般,幾名星僕出現在樹下,作禮“尊主。”
上官秋月左手抱著雷蕾,右手沖他們揮了揮,親切地微笑“天這麼冷,你們幾個就不用守在這兒了,回去多穿兩件衣裳,好好歇息吧。”
幾名星僕面色煞白,跪倒“尊主饒命!”
上官秋月道“我幾時說要罰你們了,起來起來。”
“尊主!”眾星僕哪裡敢起來,其中一名星僕勉強直起身,顫聲道“不知我等有何過失,望尊主賜教。”
上官秋月解釋“沒有,我就是看你們太辛苦,想讓你們歇歇。”
眾星僕立即表衷心“屬下願全力為尊主效命,萬死不辭!”
上官秋月無奈“既然不肯走,那就算了,下去吧。”
眾星僕如獲大赦,臉上重現光彩,謝恩退走。
上官秋月看雷蕾“你看,他們不喜歡我對他們好。”
雷蕾默然。
上官秋月道“他們習慣了。”
雷蕾道“你也習慣了。”
上官秋月道“我若是對他們太好,他們將來必會想辦法殺我,但你不會,我會對你好。”
“你忘了你做過的那些事,他們是怕你,所以不敢相信你,我也一樣。”雷蕾別過臉“你只會強迫我跟著你,我算算,利用、要脅、下毒,哪樣沒用上,這就是對我好?”
上官秋月看了她片刻,道“你不想離開蕭白。”
雷蕾道“你可以這麼想。”
上官秋月道“我今後會對你好。”
多次聽到這話,感動是有的吧?雷蕾咬咬唇,搖頭“你想把我留在身邊,只因為我不會害你,到底有幾分是喜歡?”盯著他的眼睛“你太會演戲,我不知道能相信你多少次,冰穀裡那些人都是因為想害你才被凍進去的?你已經習慣無情,喜歡殘忍,對你的部下,對除了你以外的所有人,你不把他們的命當回事,我怕有一天你對我失去興趣,也會把我變成那樣。”
上官秋月看著他。
雷蕾道“帶著我對你沒好處,他們隨時都可能利用我來對付你,有了弱點,你還會這麼強?”
上官秋月道“你跟著蕭白,對他也沒好處。”
雷蕾垂下眼簾,低聲“你知道我膽子很小,我不想過千月洞那樣的日子,跟著小白,比跟著你放心,希望你.......放過我。”
上官秋月抬手。
眨眼工夫,修長的手指間已經多了支玉簪,正是上次還給他的那支。
潔白的玉簪,尖尖的一端緩緩上移,從她高挺的胸脯上劃過,最終停在她喉間,上官秋月微笑著“什麼事都答應我,你想要反悔?”
冰涼的簪子接觸肌膚,雷蕾的臉立刻白了,全身都起了層雞皮疙瘩。
上官秋月輕聲“你可知道在我跟前反悔的下場?”
“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上官洞主什麼時候守信過?反悔兩個字對你來說是家常便飯,就不能讓別人也反悔一次?”雷蕾咬牙,閉眼笑“連下毒都是對我好,割喉嚨就是對我更好了,可我實在消受不起,你看我很怕你,跟著一個隨時可以要我命的人,我不放心。”
沉默,身體一輕,耳畔風聲響,再睜眼時,二人已經回到地面。
上官秋月收了簪了,將她從身上推開。
站立不穩,雷蕾重重摔倒在地,知道此人怒極,不敢去去激他,只緩緩地爬了起來,拍拍衣服上的泥土“上官洞主若肯手下留情,我感激不盡。”
上官秋月冷冷道“百蟲劫未解,跟著蕭白,你不怕會死得更快?”
雷蕾道“拜你所賜。”
上官秋月伸手拉她“小春花.......”
雷蕾躲開,“你知道,我本來就不是什麼春花。。”
上官秋月道“跟著我,我會對你更好。”
雷蕾轉身“我要回去了。”
上官秋月在背後道“這樣,今後我就不會再管你了。”
雷蕾不回頭,飛快朝山下跑。
死這個字說起來不可怕,然而當它真正降臨到頭上的時候,已不是恐懼二字就能形容,那時你才會真切地意識到,生命是多麼美好,生活是多麼讓人留戀,縱使它有時候痛苦而充滿波折,但總比毫無感知強多了,能夠獲得這麼一段短暫美好的生命是多麼值得慶倖的事,它讓我們感知痛苦和快樂,我們應該感激。
身上冷汗猶在,身旁人來人往,面孔一張比一張陌生,雷蕾在街上默默站了會兒,才緩步朝蔔家藥鋪走。
春花秋月終究脫離了關係。
照他的脾氣,他今天對她已經手下留情了。
心頭發悶,鼻子也忍不住發酸。
“今後我就不會再管你了。”像是賭氣,雷蕾卻知道他這回說的是真話,病了不會再有“哥哥”照顧,遇險的時候不會再有“哥哥”來救命。
人總是在離開之後,才能回想起對方的好處,甚至可以因此忽略他的種種過錯。
他對她究竟有沒有真心,從當初在千月洞為她受傷時,她就看出來了,然而她還是沒有勇氣相信他的話。
因為不夠愛?那麼一點感動,始終敵不過對他滿手鮮血的畏懼與排斥。
又或者,對一個已經習慣冷的人,應該是憐憫更多點。
雷蕾加快腳步,逃命一般。
自私,還是自私更多。
“跟著我,我會對你更好。”那是無奈之下的誘惑,語氣裡已經帶上了乞求,冰雪之中,你想要留我陪伴,我卻不想過那樣的生活,那種只能兩個人互相取暖還是要提心吊膽的生活。
對不起,你只能一個人繼續冷下去。
雷蕾摸摸胸口,內疚是有吧,但他也利用過自己不是?還下了致命的毒藥,自己變成這樣也是他害的,看看,他多可怕,隨時都會被嚇出冷汗,如今就算扯平了吧,誰也不欠誰的。
公子站在階前,臉色有點白,星眸暗淡,似乎已經知道她去了哪裡,在等好回來。
雷蕾徑直走到他跟前,站住。
公子道“你出城了。”
雷蕾點頭“去見上官秋月。”
公子面色更白“你真那麼想見他?”
雷蕾道“以後不會再去了。”
聽到這話,公子愣了半日,俊臉上重新有了神采,喜極之下也不顧周圍有沒有人,將也摟住“果真?”
這回真的是拿小命在玩,百蟲劫只能暫壓制,還不定哪天就悄悄掛掉,雷蕾沒再多想,一動不動任他摟著,口裡勉強笑“小白,你還要對我更好點。”
公子微笑道“放心。”
笑容一如往常那般迷人,雷蕾卻頭一次沒有心情花癡心妄想,轉移話題“你們不是出去辦事了嗎,什麼時候回來的?”
說到正事,公子神色重新凝重起來“最近可能會有大事,我們都忙,你別再一個人亂跑。”
雷蕾莫名“什麼事?”
公子看著雷蕾猶豫片刻,還是說了出來:“應該跟魔教有關,‘石先生’與千月洞勾結,利用和生果之事引得這麼多人自相殘殺,不知我們有多少門派受他們控制,恐怕很快就會生亂。”
心猛地一沉,雷蕾終於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什麼,上官秋月一直留在八仙府不走,絕不可能只是為了自己!這不是他的作風。“石先生”是八仙府的人,還有那天在街上看到的,他和一個和相酷似李魚的人在商量事情.......先前幫助“石先生”利用假長生果引得江湖血案連連,從而掌握這麼多門派的把柄,他怎會沒有後招?
公子緊握她的手“小蕾。”
明白他的顧慮,雷蕾回神,儘量露出笑容,語氣輕鬆“我跟千月洞再沒關係,你不用擔心。”
公子松了口氣,點頭“我本來想先送你離開的,但這次情況不同往常,不知道他們來了多少人,恐怕路上不太安全.......還是跟著我最好。”
雷蕾正要說什麼,忽見李魚匆匆進院來,對二人親密的狀態視若無睹“蕭莊主可知道何盟主在哪裡?”
公子立即放開雷蕾,鎮定“何兄在魏知府處商議大事。”
李魚謝過,轉身要出去。
雷蕾想起他說過的話,忙問“李大夫不是要回去了嗎,車馬都雇好了?打算什麼時候起程?我來送你。”
李魚聞言站住,回身看著她一笑,“不走了。”快步出門離去。
怎麼又不走了?雷蕾愣。
公子並不知道他們這番對話的意思,只是大略再囑咐了她幾句安全方面的事,便匆匆出去找秦流風了。
八仙府發現蘋果樹,發現那匹棗紅馬,然後莫名遇襲,接著便遇上他收買蔔府下人,緊跟著自己就被下毒,再後來又是張先生之死.......不論怎麼說,目前甘草的嫌疑最大,雖然沒有確切的證據,但很可能他就是真正的“石先生”,他想要錢,因為長生果害了師傅卜老先生,現在又在打卜二先生的主意。
雷蕾不相信何太平真打算睜隻眼閉隻眼,只是琢磨不透他的用意——事實證明“石先生”與上官秋月有勾結,他前日在暗中調集人馬,難道是打算來一招引蛇出洞?
上官秋月遲遲不離開,他是準備對白道採取行動了?自己經常去見他,何太平那麼精明的人會猜不到?若何太平真的是早有準備,那結果會.......
雷蕾心驚,搖搖頭,自我安慰。
邊界的防守以及各城城防都不是虛高的,白道魔教各有自己的勢力範圍,魔教能混入白道地盤興風作浪的畢竟是小部分,還需要把身份隱藏得很好,就像當初傅樓帶妻子行走江湖,也只那麼幾隊人跟著罷了,而白道也只能用同樣的方式化和對方百姓潛入宮山,大隊人馬要出入邊界是十分困難的,若上官秋月真的調用主力,鎮守星月峰的趙管家他們不可能不察覺,而且上官秋月也絕不會這麼輕率。
雷蕾躺在床上,望著帳頂,神情木然。
還擔心什麼?好不容易作出選擇,跟他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也不必再站在中間發夾心餅了,應該高興才對,怎麼打是他們的事,死活與你有什麼相干?
不管閒事,太累了。
下了決心,雷蕾閉上雙眼,卻久久不能入睡,腦中一片空白。
認定之後,雷蕾真的沒有再理白道魔道的事,一心留意甘草,她很好奇,蘋果核桃與所謂的“長生果”相聯繫,聽起來實在不可思議,但江湖卻的的確確因為這兩件東西掀起了一場大風波,那真正的長生果究竟是什麼東西?
大概是感覺不對,甘草這兩天謹慎收斂了許多,也不再出去采藥,似乎真的只在房間鑽研藥書。
然而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再謹慎行事,也瞞不過留心盯梢的人。
鐘花無豔茶樓。
天氣已經很冷,美豔掌櫃卻坐在櫃檯裡拿纖纖玉手扇風,可生意實在太忙,容不得她多歇息,很快又有熟客進來,於是她起身換上一臉招牌式笑臉,熱情地打招呼,不時走出櫃檯在各個茶座間穿梭,活像只靈巧的大蝴蝶,每張桌子上都放著幾杯熱氣騰騰的茶,襯得整座茶樓活像個蒸籠,茶桌上還設了新鮮梅花,茶香花香,讓人心懷舒暢,所以這兒的客人特別多,或是聊天談生意,或是品茶下棋,一時周圍笑語紛飛。
雷蕾坐在角落的茶座上,面前擺著杯茶。
當然,她的注意力並不在茶,只留意著門口進來的客人。
大約半個時辰後,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進來。
雷蕾下意識低了低頭。
在櫃檯邊站定,甘草似乎很不安,扭頭看身後,確定無人注意之後才招手叫過老闆娘,壓低聲音“我昨日訂的.......”
“昨日訂的房間吧,我們早就準備好了。”老闆娘笑容滿面,倒也識趣地沒有多問,馬上叫來小二吩咐“快帶甘大夫去樓上十號雅座。”
小二熱情地彎腰“甘大夫這邊請。”
甘草點頭,跟著他上樓。
昨天通過某些方式得知他在茶樓訂了雅間,似乎是要會見某個朋友,雷蕾今日吃了午飯便提前來茶樓等著,如今她特意挑的這個位置雖不怎麼起眼,卻離櫃檯很近,幾個人說話聲音原本不大,正好被她一一聽在了耳朵裡。
樓上是雅間,也是各種腐敗黑暗事件的發生地。
他想見誰?
雷蕾不敢跟上去,不過守株待兔是可以的。
大約一盞茶工夫,陸續又有幾位客人上了樓,有應邀而來的,也有作東請客的,但都不是十號雅座的人。
正在雷蕾等得有點著急,百般無聊的時候,一個聲音終於響起。
“十號座。”
“喲,可是周公子?幾日不見氣色越發好,甘大夫早就在樓上等了,你老快請吧。。”
周公子?雷蕾循聲望去,只見一名二十幾歲,身材高大的男子,頭戴金冠,身穿花花大錦袍,腰圍玉帶,足踩錦緞靴,典型的富家子弟模樣,他身後還跟著四個帶刀帶劍的保鏢,都目光閃閃,顯然是高手。
原來甘草要見的是這樣一位富貴人物,這周公子是誰,雷蕾並不認識,可不知為何,她越看越覺得不對勁,感覺十分古怪。
這邊雷蕾兀自驚疑,那邊周公子似乎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轉臉看她。
不好,要壞事!雷蕾意識到不對,顧不得再想,慌忙移開目光,裝模作樣看別處。
然而對方並不打算放過她,那視線仍未從她身上移開。
難道他已經察覺自己的意圖了?雷蕾又是尷尬又是緊張,暗暗叫苦,人不可貌相,這周公子看上去像個繡花枕頭,想不到還真不簡單!
終於,對方不再看她,跟小二上樓去了。
茶樓出現這麼一群人,當然很是引人注目,雷蕾還沒來得及開口打聽,旁邊桌上主有人主動說了起來。
“誰家的公子,好大的氣派!”
“他你也不認得?萬安賭場的周吉。”
“怪道能請得起無常劍做保鏢。”大悟。
那人聞言笑道“他老子本來是經營萬安銀莊的,後來以做起了賭場生意,背地裡還放高利貸,能不發財嗎?”
“放高利貸?怪不得兒子要這樣的高手做保鏢。。”歎息聲中也有羨慕。
弄清周公子的身份,雷蕾震驚,開賭場放高利貸,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生意,這周老爺分明就是本地的地頭蛇,昧著良心賺錢,甘草會與他兒子扯上關係,難道真的是為了錢?
不遠處也傳來美豔掌櫃疑惑的聲音“姓周的今日有些不對啊!”
小二忙裡抽空“老闆娘,有錢人都是那樣,看不起人,理他做什麼!”
美豔掌櫃趴在櫃檯裡,連連搖頭“不對不對,姓周的平日除了女人,還拿正眼瞧過誰,你看他方才對小六子說話,就像換了個人.......”
小二笑道“罷了吧,往常他纏著你,你不是害怕嗎,如今人家不理你了,你又不自在。”
美豔掌櫃白眼“那不一樣,往常他是好色之徒。”
小二道“如今人家沒有理你,就變成正經人了?”
美豔掌櫃笑駡“給老娘滾一邊去,不撕爛你的嘴!”
家裡那麼有錢,多半這周公子平時待人很傲慢,回想他方才看自己那眼神,雷蕾越來越覺得不對,感覺就是怪怪的,還有點熟悉.......
腦了裡忽然有什麼東西炸一。
不好!雷蕾倏地從座位上站起來。
“就像換了個人。”掌櫃沒有說錯,那絕對不是什麼周公子,真的換了個人!而那個人就算變了相貌改了聲音,她也絕對不會認錯!
難道甘草等的竟是他?
他們顯然認識,如今在謀劃什麼事?雷蕾邁出幾步又停住,不知道該不該上去,正猶豫間,忽然樓板上響起一陣忽促的腳步聲,甘草匆匆從樓上走下來,臉上滿是緊張之色。
雷蕾來不及躲避,已被他看見。
二人都愣住。
周圍這麼多人,雷蕾索性也不怕了,主動與他打招呼“甘大夫?”
甘草點頭算是回應,自廚房下毒事件後,二人就沒說過話,關係變得很尷尬。
雷蕾奇怪“甘大夫在樓上做什麼?”
甘草勉強笑了笑“見一位朋友。”走了兩步,又忽然回身,“雷蕾姑娘要不要一起回去?”
撞破他的事,雷蕾哪敢再與他同行,忙藉口推辭。
甘草不好強迫她,只得獨自離去。
他見的明明是上官秋月,卻說成一位朋友,雷蕾越發肯定了,事實似乎已經擺在面前,根本不需要再懷疑什麼,甘草與上官秋月勾結,完全符合“石先生”的身份,若真是他為了賺錢謀害師傅,上官秋月幫他賺錢,那他取得的真長生果很可能就落在了上官秋月手上,什麼千月洞也在尋找長生果的消息,只是上官秋月在自導自演!
身後樓板又響起腳步聲,有人停在身後。
心裡一跳,雷蕾沒有回頭,掏出銀子丟在櫃檯上,在美豔掌櫃面露難色之前說了聲“不用找”便逃也似的走了。
近日何太平除了與公子等人商議大事,再沒問過別的,石先生、長生果、殺手組織等詞語竟再未提起,似乎全對這些已經不怎麼關心了。
將要發生什麼事?雷蕾努力控制住不去多想,一如往常那般和溫香等人玩笑。
天陰陰的,大街上的熱鬧氣氛卻絲毫不減,三女流連在道旁各色小攤旁,小攤上擺著許多小東西諸如胭脂花粉、便宜墜飾等,還有對聯年畫,生意都很好。
溫香是大家小姐,對這些俗氣的小東西自然不感興趣,鳳彩彩生性樸素,不愛這些,不過覺得有趣,取了看看就擱下,雷蕾卻在想心事,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半晌,鳳彩彩提議“總看不買沒意思,不如我們也買張年畫回去掛著?”
溫香笑道“很好。”
鳳彩彩拿起一張門神像“這張好像是武盟主。”
雷蕾原本怏怏的,聞言不由大樂“原來門神都是盟主?”小太平啊小太平,你將來要永垂不朽了。
溫香解釋道“只是歷史上幾位英明的盟主罷了。”
鳳彩彩拿起另一張“這張怎樣?”
溫香仔細端詳“這是甄盟主,畫得不如武盟主那張細緻。”
雷蕾看了半日,道“這門神很帥。”
二女無語。
聽著耳熟,雷蕾問“甄盟主是誰?”
溫香噴道“你忘了,上次去夜譚城我就跟你說過,一行八百多年前,甄盟主與魔教聯盟西門教主在夜譚城促膝夜談,達成協議,白道魔教互不相擾,始得江湖二百年安寧,被傳為佳話,他老人家也是最古老的一位神仙了。”
她這麼一提,雷蕾馬上想起來,對這位帥盟主十分敬重,忙道“就買他。”
小販瞪她“小姑娘怎麼說話呢!”
鳳彩彩拿手肘碰碰她,低聲說“是請,請他老人家回去啦!”
雷蕾賠笑“我說錯了,我這就請。”
鳳彩彩尋思片刻,拿起那張武盟主的“還是這張好吧。”
小販馬上笑道“姑娘好眼力,這張畫得最細緻,出自名畫匠飛墨之手,百年前武盟主率領群雄剿滅魔教,功在千秋,可稱得上古今第一位盟主,請他老人家的最多了。”說到這裡,,他急忙又取出另一張畫,展開,畫上卻是位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英氣勃勃,手執長刀“還有這位蕭岷蕭莊主,百勝山莊知道吧,當年就是他親自誅殺魔頭南星海,功不可沒,這正是他老人家當時的畫像,鳳鳴刀歷來鎮守江湖,驅邪避禍,那些牛鬼蛇神哪敢上門!姑娘若是請這兩位回去,來年你家宅平安,運道興旺,萬事大吉。”
溫香是無可無不可的,伸手接“好,都請。”
原來是這兩位,雷蕾想也不想,搶過那兩張丟回去,“不要那兩個,只請甄盟主。”
小販不高興了。
鳳彩彩低聲勸“武盟主功在千秋,如今江湖事多,請他或者能壓得住邪氣,吉利些。”
雷蕾不好氣“你要你請。”
見她態度格外堅決,鳳彩彩無奈妥協,放下武盟主,想了想又拿起蕭岷那張,悄聲“這張拿回去,蕭公子肯定很高興。”
雷蕾道“你拿,我不要。”
鳳彩彩還是覺得買下來最好,拿出小茶包付了錢,將甄盟主與蕭岷兩張都收起,瞧她一眼,有點不好意思,“聽說河邊來了位捍面人的師傅,手藝很是高妙,我們去看看?”
雷蕾轉轉眼珠“我走累了,你們逛吧,我去那邊茶樓坐著等你們。”
鳳彩彩看溫香。
溫香笑道“小玩意而已,也不是沒見過,正好我也累了,你去看吧,我和雷蕾去茶樓坐坐。”
鳳彩彩失望,瞪二人“算了,你們都不去,我一個人看有什麼勁兒,還不如都過去坐坐,歇會兒。”
三女走進鐘花無豔茶樓。
其實今天雷蕾本沒心情逛街,是鳳彩彩與溫香二人非拉她出來的,發現這倆人說話逗引自己帶了幾分刻意,雷蕾一直覺得奇怪,如今越發肯定心中猜測,暗自驚疑。
落座後,她不動聲色喝了幾口茶,打量四周,“想不到鐘老闆生意做這麼大。”
溫香含笑道,“鐘老闆經營有道,如今這茶樓也算是江湖第一茶樓了。”
雷蕾點點頭,忽然皺眉,雙手捂著肚子“我。。肚子疼,要方便方便。”
鳳彩彩嘲笑“必是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
雷蕾亟亟叫來服務員,指引方向,又回頭囑咐“等我啊,我沒帶銀子的。”
這邊二女沒看過電視,自然不知道這是武俠片經典脫身藉口,都笑著就了。
雷蕾飛快跑到樓下櫃檯,徑直將一大錠銀子丟給那美豔的掌櫃。
美豔掌櫃以比平日快十倍的速度收了銀子,眉開眼笑道“姑娘有什麼吩咐?”
雷蕾看看四周,悄聲“其實剛才跟我一起上去的兩個姑娘都是我的情敵,她們跟著我不放,為的就是要找到我那位意中人,可我現在要瞞著她們去見他,就撒謊是肚子疼去茅房了,但她們肯定很快就會發現,有勞掌櫃幫忙想個法子,替我把她們給拖住。”
美豔掌櫃想也不想就一口應下“好說,姑娘放心。”
雷蕾提醒“她們可都是有功夫的。”
美豔掌櫃輕輕拍她一巴掌,嗤笑“你只管去,老娘既敢收銀子,沒有辦不成的事,有功夫沒功夫老娘一概通吃。”
雷蕾大贊“怪不得人人都說,沒兩下子就別想在鐘老闆手底做事。”
美豔掌櫃拋媚眼“姑娘好甜的嘴,哪天帶你那位意中人來,讓我也見識見識。”
你當我傻子?雷蕾心裡嘀咕,面上道“當然。”
美豔掌櫃指路“從後面,後門走”
雷蕾道了聲“多謝”拔腿就跑了。
悄悄回到蔔家藥鋪,何太平與溫庭的房間門都開著,院子裡幾個臨時的僕人往來做事,一切似乎和往常一樣。
雷蕾沒有笨到直接闖進去問,她溜到大堂問李魚“小白呢?”
李魚正在坐診,聞言道“好像和秦公子帶人出去了。”
雷蕾立即問“去了哪裡?”
李魚道“該是出城了。”
不祥的預感襲來,雷蕾轉身就朝馬棚走。
寒天靜地,景色蕭索,城東山下有十幾家住戶,一老人在院子裡喂雞,簷下掛著風乾的老玉米,籬笆外拴著只黃犬。
已經把話說得那麼明白,他應該不會還在這兒等吧,雷蕾自我寬慰,下了馬過去問“大叔,剛才是不是有很多人上山了?”
老人家回憶“是有一拔。”
雷蕾色變“麻煩你老人家幫忙看著下馬。”
莊戶人樸實,老人見雷蕾拿銀子,堅持不收“拴那兒就成,姑娘只管去吧。”
城東一帶山高林深,周圍山頭多被松柏等常青樹覆蓋,因為今年夏季暴雨多,引發山洪,懸崖有幾處滑坡的痕跡。
雷蕾不知道上面的情況,也不見公子等人的蹤影,只管一氣亂走,頭腦混亂不堪,這地方是上次找上官秋月拿玄冰石的時候帶秦流風來過,早知道這些事他不會隱瞞何太平的,如今他又帶著小白來,想要做什麼?是受了誰的指令?
密林陰暗,鳥雀聲稀少,更沒有人。
雷蕾扶著樹喘息,額上背上盡是汗水,女人的和第六感向來很准,她隱約感覺到上官秋月沒有離開,這樣他會不會被找到?或者。。已經找到了。
汗水漸不冷了,背上黏黏的。
雷蕾放棄尋找,倚著樹幹發呆。
還是太天真,難得知道上官秋月的行蹤,秦流風怎麼可能真的保密,何太平怎麼會放過這大好機會!再次見到殺你仇人,小白又是什麼反應。
恍惚中,一隻手從後面伸來,扣住她的下巴。
冰涼的手。
熟悉的香味飄來,雷蕾心中狂喜,顧不得別的:“他們沒找到你?”
上官秋月果然出現在她面前,卻沒有回答,俊美的臉上依舊帶著溫柔的笑,只是那手緩緩下落,掐住了她的脖子。
他輕聲問“你告訴他們的,想殺我?”
猶如一盆雪水淋下,滿滿的喜悅剎那間就被澆滅,蕩然無存,雷蕾看著他淡淡地道“在你心裡每個人都想害你吧,既然信不過,就不該把藏身之地告訴我。”
上官秋月不語。
雷蕾將那手從頸間拉開“早知道這樣,我就不該跑來找死,該好好躲在城裡才對。”
若真是她出賣他,在不明結果的情況下,還敢一個人擅自跑出來?上官秋月當然不笨,他早已看出破綻,對方來的人根本不多,照理說,若真的認定自己還在這山上,就應該採取大量搜尋才對,除非他們也是猜的,沒有十足把握,只不過他生性偏執,又對此事太在意,所以比平日更加多疑,須要聽她親口證實才放心。
確定之後,他微笑地說“是他們跟蹤你,跟蹤你很容易。”
不是跟蹤,是上次不該誤住秦流風,以至於洩露他的藏身之所,幸虧沒出什麼大事,雷蕾到底有點內疚,隨口問:“他們有沒見到你?”
上官秋月道“沒有。”
其實山上也有己方的埋伏,真正遇上不至於吃太大的虧,只不過這終究是白道的地盤,事情門大了沒什麼好處,難免壞了將來的大事,所以他就下令避開了。
雷蕾不再看他,點點頭“你和你的人以後都不要在這兒了,我不會再來。”
上官秋月道“我沒有想殺你。”
雷蕾略帶諷刺“我知道,若是別人早就被捏斷脖子了吧。”
上官秋月看了她半晌“你我已經沒有關係,我現在也可以捏斷你的脖子。”
雷蕾道“你不用對我手下留情。”
上官秋月笑了“你的膽子大了很多。”
不是膽子大了,是仗著你不會那麼做,雷蕾也有點鄙視自己,心中微暖道“你留在八仙府,是不是還想做什麼大事?”
上官秋月不答。
雷蕾也沒想過他會告訴自己,低聲問“你能不能別做這些事,回去好好打理千月洞?”
上官秋月道“我為什麼要聽你的?”
雷蕾不能回答,春花秋月沒有關係了,他能留自己一命已經是開恩,還能妄想什麼。
上官秋月道“你可以再反悔。”
雷蕾搖頭“我不想過那樣的生活。”
上官秋月道“跟著我,我可以替你解了百蟲劫。”
雷蕾轉身就走。
得知沒有出事,雷蕾並沒覺得輕鬆,她隱隱有預感,上官秋月遲遲不走,背地裡策劃的一定是個大陰謀,也就是說,始終有一天他會和公子正面交手。
還是不希望哪一方受傷。
忐忑間,人已經回到了蔔家藥鋪,在大門外下馬,正撞見何太平帶著兩名護衛出來。
雷蕾看著他。
何太平也發現她表情異樣,輕哼“又亂跑。”
雷蕾笑“若不亂跑,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何盟主的手段這麼高明。”不管他,徑直走進大門。
何太平低喝“站住!”
雷蕾停住,回身看他“何盟主若是要跟我說江湖道理,就不必了,我不想再被人利用,選擇你們,只因為小白是你們的人。”
何太平道“怎麼回事?”
“何盟主做的事,還用我說?”雷蕾再不看他,抬腳就走。
進門就見到鳳彩彩怒氣衝衝跑來。
雷蕾馬上氣勢全消,縮起脖子。
鐘花茶樓的女掌櫃果然神通廣大,生生編造出一起雷人大戲,大略情節是這樣:掌櫃的我本本分分經營茶樓,忽有一日來了三位客人,都是貌美如花的女子,須臾,一女內急去茅廁,忽有一夥強人闖入,從廁所將此女帶走,惡霸強搶民女。掌櫃路見不平,馬上告知同伴並提供線索,來人疑似西街王公子手下貌似東門張老爺的家僕,然後二女大怒,將兩家鬧了個倒翻,最後終於打官司到了魏知府處。
雷蕾連賠不是,又道“誰叫你們看著我不放。”
鳳彩彩出過氣,聞言憤憤道“你這麼大的人了誰會看著啊,還不是蕭公子吩咐的!”
上官秋月不肯住手,將來會有什麼動作?不,不應該再管,已經作出選擇,今後就只能跟著小白當米蟲,正事他們去辦,咱坐旁邊看美男就行,不用理會白道也不用理會魔教,魔頭的死活更不與咱相干,管這麼多閒事!
時間在沉思中流逝,再回神已是夜幕降臨,雷蕾收了思緒,起身準備出去吃飯。
秦流風站在門處。
雷蕾看著他“姓秦的,你不用解釋。”
秦流風很平靜,“解釋什麼,我是來叫你吃飯。”
雷蕾嗤笑“為了你的責任,就可以把別人的信任當成垃圾?”
秦流風忍笑,看旁邊道“我說她火氣大得很,這下好,你負責滅火,我還要去跟何兄解釋,言而無信,不忠不義,秦某的一世英名就這麼毀了。”
雷蕾這才發現公子也站在外頭。
待秦流風出了院子,公子低聲道“你別生氣。”
雷蕾道“沒有,早該知道他會告訴何太平。”
公子搖頭“是我私下問秦兄的。”
雷蕾愣。
公子不太自在,“我問過李大夫,你中了毒,想必是上官秋月借此要脅你,所以.......”
雷蕾呆了半晌道“你想去找他拿藥?”
公子點頭。
搞了半天竟是自己誤會,錯怪了秦流風,何太平也根本不知情,雷蕾後悔不已,果真當局者迷,他們兩個雖是去找上官秋月,帶的人卻並不多,若真是何太平有心,肯定不會做這種沒把握的事去打草驚蛇,要來也是撞山大行動,自己出於一時氣憤,竟沒想明白這其中道理。
公子看看她,臉色不太好“你還是擔心他。”
雷蕾坦然,“你們打起來,我也擔心你,我跟他已經沒有關係,只是不喜歡再被人利用,就算不是他,是別人,肯告訴我行蹤,我也一樣不會說出去,讓人去害他。”
公子道“我們終有一日會再遇上。”
雷蕾道“那時我不會再管。”
公子這才松了口氣。
雷蕾沉默片刻,道“但我希望你放過他,因為你爹.......”
提到父親,公子目光冷了“父親正是被他所害。”
雷蕾道“你爹當初中了毒,卻拒絕醫治,你真不想知道原因?”
公子愣。
雷蕾道“你有沒有聽他提過一個人?她叫上官惠。”
寬敞明亮的房間,雕花桌案有些老舊,卻乾淨無塵,何太平坐在案前,拆閱各種密信,不時用筆批示,旁邊放著一盞清茶。
看奏摺?雷蕾開始同情這位大盟主,比皇帝盡責多了,過得還不如皇帝。
何太平頭也不抬“有何貴幹,又想來教訓何某?”
經常擺架子教訓別人是誰呀,雷蕾忍住沒有反駁,錯怪了人,別人罵什麼也只得受著,無奈之下硬起頭皮,走進去“對不起,是我小人之心,你別計較。”
何太平擱下筆:“他們以前從未瞞著我私自行事。”
見他臉色神色平靜,這話的意思卻不簡單,雷蕾有點緊張,往後退了一步,她突然發現,自己怕這位大盟主多過怕上官秋月。
何太平起身,緩步走到她面前。
感受到那種壓力,雷蕾不好後退,垂了頭低聲道“他們若真要瞞你,你現在也不會。。”
“所以我才沒有計較。”何太平打斷她,“我若要派人跟蹤你,不是難事。”
雷蕾點頭“我知道,多謝。”
何太平道“你還是記掛上官秋月。”
雷蕾鼓起勇氣“我選擇的是小白,不是白道,我跟上官秋月已經沒有關係,但也不喜歡被人利用,望何盟主恕罪。”
何太平道“你以為你能做主?”
雷蕾不語。
何太平道“就算不利用你,我們將來也一樣會與他對陣。”
雷蕾道“那與我無關。”
何太平頷首“記得你說過的話,最好不要再生事。”
這也是他能容忍的底線,雷蕾看他“但願何盟主也記得你說的話。”
“別的沒用,倒生了張利嘴。”何太平輕哼,轉身回到案旁坐下“還站著做什麼,礙眼,下去。”
第一次被嫌礙眼,雷蕾忍住氣走出門。
鳳彩彩新買的門神已經貼上大門,是蕭岷手執鳳鳴刀的畫像,旁人超過都會不由自主停下腳步瞻仰一番,面露尊敬之色。
公子靜立階前,似在發呆。
自小就被教導要扶持正義,行得端坐得正,事事以江湖大局為重,然而那個教導他的人,印象中一向正直嚴厲的父親,突然之間竟變成了忘恩負義之徒,是誰都難以接受。
雷蕾走過去拉他“小白。”
公子點點頭,沒說什麼。
雷蕾有些不忍,“這些事,你可以不用相信。”
公子沉默片刻道“父親每年中秋夜都會去書房給那靈們上香,然後閉門獨自靜坐,第二日才出來。”
百勝山莊的無字靈位自百年前就開始供奉,然而有誰知道,它在不同人的眼裡,意義竟也各不相同,它上面寄託的,只不過蕭家人的內疚與自責。
蕭岷愧對死於自己刀下的結義兄長南星河。
蕭原愧對被自己拋棄的救命恩人上官惠。
在別人眼裡,卻是因為鳳鳴刀殺氣太重,蕭家歷代必須供奉那些死在鳳鳴刀下的孤魂,有魔教的,有白道的,有該殺的,也有無辜的。
公子道“如今我總算明白了。”
雷蕾道“老莊主知道上官秋月的身份,所以中毒後才會放棄救治,他已經洗清了他的過錯,你不用再難過。”
公子沒說話。
雷蕾道“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上官秋月,我希望.......你能好好考慮。”
公子道“父親死在他手上,他已經報了仇,如今為禍江湖也是真。”
上官秋月的往事是個秘密,雷蕾不想提及,只低聲道“因為.......上官惠對他很不好,很多人想殺他,他是在冰雪裡長大的,所以他無情。”
公子打斷她“縱然我肯放過他,他會放過我們嗎?”
雷蕾默然。
公子道“他不僅是上官惠的兒子,也是千月洞洞主,魔教與白道始終會有一戰。”
雷蕾垂眸“我只是說說。”
公子輕輕歎了口氣,抱住他“你不會怪我?”
雷蕾搖關。
公子轉臉看蕭岷的畫像“先祖也是不得已,南星河教主本就殺人無數。”
雷蕾道“但南星河若改邪歸正,也就不會有今天的千月洞,是武盟主要趕盡殺絕。”
公子沉默許久,低聲“小蕾,不是每個人都能改邪歸正,一條路上只能有一個人走在前面,否則必生禍端,有時候為了江湖安危,必須選一個。”他歎息“武盟主威望甚高,他在位二十八年,把江湖治理得很好,深得百姓擁護。南星河橫行江湖殺人無數,縱然歸順正道,卻是誰也不能放心的。”
雷蕾震驚,原來小白一直都是明白的,他甚至比旁人看得更清楚。
公子看旁邊另一幅甄盟主的畫像“我知道你不喜歡這些,但情勢不同。甄盟主他老人家能與西門教主達成協議,那也是因為當時魔教白道勢均力敵,年年征戰,皆已精疲力竭,不能再打,所以才有‘夜談’之事,而且他老人家權力足夠大,無人能違抗。”
原來這段千年美談背後也有內幕,雷蕾悵然。
公子道,“在何兄之前,幾任盟主都是平庸之輩,幸得父親在世時全力支持何兄接任,江湖才有今日的繁盛,但千月洞與許多門派結下深仇,縱然他有心和解,那些門派豈肯善罷甘休?必會生亂,要制止它,何兄目前的權力還不夠,我們蕭家既選了白道,為了江湖安定,就只能助白道剷除它。”
雷蕾不語。
公子道“張嘴。”
雷蕾莫名。
公子抽抽嘴角道“張嘴。”
雷蕾依言。
公子將一粒雪白的果仁喂進她口中。
清涼,入口即化,依稀帶著果香,雷蕾不由自主吞下“這是.......”
公子道“何兄送了一粒雪蓮子,或可壓制你體內的毒”
雷蕾默然。
下卷 27.最後的選擇
進了臘月,到底是富豪之家,卜二先生府上煥然一新,欄杆都重新漆了個遍,亮閃閃的光彩照相館人,常青樹葉也修剪過,菊花臘梅爭芳鬥豔,園子裡不再有別的雜物,顯得越發寬敞大方,房屋大多貼了紅窗紙,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家僕們來來去去很是熱鬧。
“反了反了!”鳳彩彩埋怨,搶上前“在想什麼呢!”
雷蕾回神,看著貼反的窗紙,勉強笑了笑“又浪費了,我還是先過去歇著,你們來。”於是走到旁邊坐下。
鳳彩彩口無遮攔地問:“你和蕭公子不是好了嗎?”
雷蕾不語。
溫香低聲“你這兩天怎麼了?”
沒有關係了,但要眼睜睜看著某些人在面前出事,還是會難以接受,雷蕾沉默片刻,搖關“沒什麼,就是頭有點暈。”
溫香正要說什麼,卻被一個聲音打斷:“幾位姑娘總在這邊幫忙,蔔某著實過意不去。”
卜二先生走來。
雷蕾忙起身“二先生。”
卜二先生道“勞你們忙了幾日,為家兄之事,害得你們年也不能回去好好過,我方才已經請過何盟主他們,你們晚上就不必回去了,就在這裡吃頓飯吧。”
鳳彩彩笑“二先生太客氣。”
卜二先生笑著再說幾句,吩咐人送上了些上好的茶點,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雷蕾隱約有點不安,加上心裡悶得慌,於是乾脆找藉口避開溫香二人,獨自在園子裡亂逛。
遠遠的,甘草一個人站在橋廊上,全神貫注地看著面前紅漆的松木柱子,目光閃閃,神色古怪,不時以手輕輕在上面拍一拍,側耳聽聲響。
若說上次沒看清,雷蕾這次可確認了,他看的的確是廊柱。
可區區一根廊柱有什麼值得看的,讓他這麼入神?
正在疑惑,那邊甘草忽然快上走到別一根廊柱旁,同樣用手摸摸,敲敲,似乎還是有什麼不能確定。
在打什麼主意?雷蕾皺眉,見周圍來去的下人不少,決定過去試探一下。
“甘草,你在這兒做什麼?”一個聲音響起,緊接著另一個人也出現在遊廊上。
武功不差啊!雷蕾連忙退回牆後。
那邊甘草吃嚇,手足無措“二先生。”
卜二先生奇怪“這柱子有用?”
甘草目光躲閃“我就是看看這柱子特別,聲響也好,所以.......”
卜二先生笑著介紹“這是我特地叫人從壽仙嶺運回來的松木,花了不少工錢,若你將來什麼時候打算另起宅院,我再叫他們替你捎幾根就是。”
甘草忙借著臺階說“多謝二先生。”
“你也是個老實孩子,當初大哥在時,就常在我跟前誇你。”卜二先生拍拍他的肩膀,想到兄長,不禁黯然“罷了,若是今後你有什麼難事,儘量跟我說,不要見外。”
甘草垂首“是”
卜二先生想起一事“明年我這邊打算開設幾間醫館,信得過的人不多,或者還要你們師兄弟來幫忙打理。”
甘草喜“甘草願意效勞。”
“晚上別回去了,留在這兒吃飯吧。”
“是”
廳上燈火輝煌,擺著張長長的精美寬大的桌子,丫鬟們走來走去布菜安箸,香味飄飄,也不知是酒香菜香,還是丫鬟們身上的脂粉香味。
卜二先生口裡的“一頓便飯”,是不能當做“便飯”來看的,不多時,一桌豐盛的酒菜呈現在面前,讓人垂涎欲滴,有經驗的食客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桌酒菜價值絕對不低於五十兩銀子。
鳳彩彩悄聲“卜二先生這麼客氣。”
溫香也笑。
這才是富商家的日子,雷蕾歎氣,百勝山莊田莊收那麼高,小白就沒這麼會享受。
笑聲裡,卜二先生與何太平當先進來,後面緊接著公子與秦流風冷醉,西沙派溫庭,南海派掌門冷聖音,還有李魚甘草兩個。
卜二先生一面讓眾人入座,一面熱情地笑“方才還怕何盟主不有來。”
何太平目光閃爍,看著面前的酒菜,笑得溫和又有風度“卜二先生盛情,何某怎好辜負?”
見雷蕾站在旁邊,公子示意她到身旁坐下。
眾人紛紛就座。
丫鬟上來斟酒,一人滿杯。
卜二先生客氣勸道“為家兄之事,諸位不辭辛苦遠道而來,如今過年也不能回去,蔔某很是過意不去,幾杯水酒,不成敬意。”
秦流風道“二先生言重,不過是我等分內之事。”
卜二先生笑“雖如此,蔔某總是慚愧。”
秦流風拿筷子夾起一片肉,半天玩笑“倒是這頓飯,必定美味得很,二先生一片美意,就怕我等消受不起。”
卜二先生愣了愣,“秦公子說笑了。”
何太平微笑,“難得二先生有這份心,我等為何不能受?”
眾人一笑,氣氛又熱鬧起來。雷蕾看著秦流風,細細咀嚼,覺得他剛才的話像是大有深意,於是她下意識將目光移向甘草,卻見他默默坐在旁邊,面色陰晴不定,心裡不覺更加懷疑。
她端起酒正要喝。
公子忽然伸手攔住,低聲呵斥“沒規矩。”
雷蕾豈是不看臉色之人,立即會意,放下酒杯,瞥瞥嘴做不滿的樣子。
“隨便,隨意些。”卜二先生笑呵呵地擺手,見其他人都遲遲不動筷子,又奇怪“莫非這些菜不合諸位口味?”
“自然不是。”何太平端了端酒杯,又放下,歎息“區區一枚長生果引出這麼多事,親友反目,各門派紛爭不斷,何某身為盟主卻束手無策,令兄遇害已至兩年,至今也未能還他一個公道,實在心中有愧。”
提到這事,卜二先生忙道“長生果之事本就玄虛,何盟主苛責了。”
秦流風搖頭,“卜二先生不知其中厲害,如今我們特意來八仙府,為的不只是令兄的案子,還有令兄那枚真正的長生果,此物至今下落不明,想來上官秋月也在尋找,若落入他手上,只怕不妙。”
“原來如此。”卜二先生恍然,笑道“何盟主主放心,那等玄奇之物,誰真能支。”
何太平微笑“是嗎?”
卜二先生道“當然,那.......”突然沒了聲音,臉色漸漸變白。
其餘眾人都冷冷看著他。
雷蕾先是愣,接著也反應過來,先前所有的疑惑此刻都解開了,頓時震驚不已。
唯獨鳳彩彩與溫香還是一頭霧水。
秦流風笑道“卜二先生忘了,長生果早就被我們銷毀了。”
蘋果當然不是長生果,但藍門尋得的那顆核桃,卻是眾人認定的真正的長生果,由“石先生”親自賣出,何太平當著天下人的面將它銷毀,事情才得以平息,江湖自此也再沒發生任何爭奪長生果的禍事。
世人眼中,長生果已經被銷毀。
何太平與秦流風卻還在尋找已經不在的東西。
此事讓外人聽到,會是什麼反應?
剛才那番話,分明是何太平與秦流風在有意試探,卜二先生卻毫不意外,並且順著說了下去,原因只有一個——他早就知道銷毀的那顆是假的。
秦流風笑道“藍門那枚長生果,雷蕾姑娘不巧正好認得,然而知道它有假的人卻並不多,若非何兄弟親口說來,連我們都不信,記得卜二先生曾說過,你並未見過那枚長生果,又如何知道它是假的?”
卜二先生鎮定道“蔔某只是不信世上有那等玄奇之物罷了,所以認為有假。”
秦流風拿筷子撥撥面前的魚,澆有興味地看他“長生果是假的,但這些菜裡的軟筋散卻是真的,二先生美意,我等實在難消受。”
何太平起身,柔和的聲音裡有了威嚴“卜二先生親手掌斃兄長,販賣假長生果為禍江湖,與魔教勾結,你可知罪?”
卜二先生道“想不到何盟主也會血口噴人,蔔某倒意外得很。”
秦流風也站起來“當夜三位掌門相繼離開,最後走的是冷前掌門,你趁卜老先生送客之際,潛入房間等候,卜老先生回來後發現,卻沒有聲張,只因你是他的兄弟,你二人對面說話,你便趁機下手得逞,之後取走長生果,怕被人過去時早發現,所以關門熄燈,然後拆了房頂氣窗的木欄逃出,再將木欄重新釘好。”
雷蕾忍不住道“然後如花來了,他也是拆了木欄進房間的,卻了現卜老先生已經遇害,驚慌之下怕人因為氣窗木欄有拆卸痕跡而懷疑自己,於是就把門打開,轉移我們的視線,所以第二天李大夫發現時,門是開著的,而氣窗上上面的木欄也有兩拆卸兩次的痕跡。”
鳳彩彩驚怒“原來卜老先生竟是被你親手所害!”
卜二先生名聲甚好,溫香也覺得難以接受“掌斃兄長,卜二先生怎會做出這種事!”
溫庭厲聲“你殺了卜老先生,卻陷害冷影,讓我與顏文道都懷疑他, 更使他有口難言。”
冷聖音聞言,倏地起身“家你是不是被你所害,說!”
卜二先生面色沉沉,“空口無憑,有什麼證據!”
“這飯菜裡的軟筋散,就是證據,與魔教勾結的證據。”秦流風道“上官秋月借著城血案要脅碧血宮,還讓你在飯菜中下軟筋散制住我們,與他裡應外合,李兄弟前日便告知了何兄,所以我們今日才會放心赴宴,等著你再出破綻。”
“信也罷,不信也罷,軟筋散的事蔔某並不知還必須。”卜二看著李魚冷笑“至於碧血宮,若李老宮主知道自己是被親兒子出賣,想必高興得很。”
李魚垂眸。
何太平語氣嚴厲,“情義本就有大有小,上官秋月殘忍無道,何某怎能將江湖拱手送與魔教,李兄弟不過是取大義之人,雖愧對親友,卻對得起江湖百姓。”
公子道“軟筋散的事的確是李兄弟稟報的,但何兄卻是早就懷疑你了。”
何太平點頭“此事是甘大夫的功勞。”
甘草一直以來的可疑行為,雷蕾也很不明白,忙看過去。
何太平卻沒有接著這話題往下說“雷蕾姑娘那日在城外無名果園發現蘋果葉,可見梅島並不是真正的石先生,我與她在出城查看的路上遇人伏擊,以至掉落懸崖。‘石先生’的反應怎會這麼快,當時雷蕾姑娘報信,只有你與溫掌門知道,想來那時你便派人跟蹤我二人了。”
雷蕾知道後面的事,接過來說“發現我們出城,你知道不對,於是火速派殺手阻攔,趁機爭取時間去果園毀滅證據。”更搖頭道“你就是那個殺手組織的頭領,賣假長生果是想賺錢,培養殺手收錢取命,也是為了賺錢,你喜歡錢。”
卜二先生輕哼,不語。
何太平微笑“二先生若定要證據,也好說。”示意秦流風。
秦流風從懷中取出兩本簿子,丟到桌上“這是二先生家的總帳簿,上面記著前年和去年的每一筆生意,每一筆錢的去向來歷,當初你生意慘澹,虧空無數,曾在周老爺處借了高得貸,還不起,本是要破產的,誰知後來卻無故多了一大筆錢來應急,那筆錢是何來歷?二先生應該清楚。”
卜二先生果然變色“你們。。”
秦流風笑道“這要感謝甘大夫。”
怪不得這麼眼熟!雷蕾想起來,當初蔔家下人交給甘草的原來就是帳簿,甘草是在查他的賬!
卜二先生怒道“甘草,我一向待你不薄,你竟然私下偷我的帳簿!”
甘草也有些內疚,移開目光“二先生是好,但師父等甘草理我視若己出,教我武功,傳我醫術,那也是師兄醫術更高明的緣故,我甘草是想發財,想名動天下,可也不是沒有良心。”說到這裡,他有些憤怒,“我也不願那個人是卜二先生,為了長生果,你竟然親手害死他老人家,我怎能輕易放過兇手!”
卜二先生冷哼。
甘草道“前日見到雷蕾姑娘那片假長生果葉,我突然想起,當初我也曾在二先生的無子裡撿到過一片一模一樣的樹葉,我對這些藥草樹葉記得都很清楚。”
原來他那片蘋果樹葉是這麼來的,雷蕾恍然,一直因為人品問題看不起他,如今聽到這番言辭,未免對他萌生歉意“那給我下毒的也是.......”
“是二先生買通了卜家藥鋪廚房裡的下人,讓他下毒,陷害甘大夫。”何太平打斷她“甘大夫懷疑‘石先生’就是你,發現賬上漏洞,所以找總帳房張先生查證,你卻知道雷蕾姑娘在懷疑他,所以有意用毒針殺張先生,為的也是嫁禍於他。”
可是甘草怎麼認識上官秋月?雷蕾疑惑,卻沒有問出來。
卜二先生額上有了汗,忽然道“若我果真是‘石先生’,又怎會只這麼點家底。”
眾人都沉默不語,卜府雖然富裕,但離頂級富誼明顯還有段距離,石先生賺的錢絕對不只這點。
冷聖音道“你販賣假長生果,暗地培養殺手組織,所獲不義之財頗多,至於在哪裡,將這園子翻過來找一遍自然就有了。”
卜二先生勉強笑道“說家兄是卜某所殺,卻無證據,如今僅憑這兩本賬,就說蔔某是‘石先生’,卜某也無話可說,堂堂盟主,幾位大俠,如今要動我蔔家宅院的主意了?”
何太平不語。
甘草忽然道“門外那些柱子。”
卜二先生面色更白。
這點變化何太平自然不會庭,他立即給公子遞了個眼色。
公子點頭出門,走到院中廊上紅漆柱子跟前,輕輕一掌,一根廊柱應聲到下,發出一聲悶響。
沒有異常。
眾人面面相覷。
公子也覺得意外,俯身看了片刻,忽然一隻手托起那柱子走到門口,丟下“這便是證據。”
門檻被壓碎。
區區一段木頭,有這樣的重量?眾人愕然。
冷聖音過去踢了兩腳,發現那松木柱子並末被如願踢斷,立即低頭打量,隨後冷笑“金的,卜二先生果然聰明得很。”
這柱子外面雖是松木,裡面卻空了心,竟裹著根純金打造的金柱!
何太平看卜二先生“‘石先生’就是你,你還有什麼話說?”
卜二先生不語。
“蕭莊主快退!”李魚忽然開口。
公子本是站在門外,聞言一驚,習武者反應都不慢,立即下意識後掠二丈。
就這麼片刻工夫,廳上眾人臉色都變了。
雷蕾只覺得全身上下一陣酥麻,想要抬腳地,竟是半他也動不了,酸軟的感覺繼續蔓延,她實在支撐不住,很快“撲通”一聲倒地。
“小蕾!”公子驚。
“不要進來。”李魚費力地說。
說話間,其餘人相繼倒下。
除了卜二先生。
淡淡的香味在空氣中彌散,混著酒菜香味,很難辨別。
“上官洞主果然料事如神。”卜二先生面色已經好轉,笑看李魚“你的性子我清楚得很,上官洞主也料定你必會壞事,所以讓李晉先將飯菜裡有炊筋散的事告訴你,果然你們只留意了飯菜,卻沒想到還有後著,這毒叫蛇涎香,上官洞主親手研製,卜某先行服了點解藥。”
親人選擇了不同的立場,李魚閉目道“三哥他。。”
雷蕾猛然想起,當初那個跟上官秋月在一處談話的長相酷似他的人,多半就是那位李晉大俠了,他來八仙府找過弟弟。
公子站在門外,冷冷道“蔔耀明,事到臨頭你還不知悔改,可知道將來的下場?”
卜二先生很平靜“將來?只怕你們已經沒有將來。”看看盤膝運功的冷聖音等人“想用內力逼出來,至少要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可以發生很多事了。
公子道“只要蕭白活著一日,你惡事散盡,以為你能逃赤?”
原來是想一網打盡,卻沒料到他會臨時出門,無意中竟逃過一劫,風鳴刀向來代表武林公義,懲惡揚善名聲在外,卜二先生到底心存畏懼,語氣軟和了許多,竟然出口解釋“卜某其實並不是有心要害家兄,只是當初生意遇上困境,眼看撐不下去,家兄卻始終不肯幫忙。”說到這裡,語氣中帶上了幾分憤怒,“我是他的親兄弟,好容易掙下這家產,有難時他竟寧可袖手旁觀,也不肯多收點診金!柴府曾出一萬銀子請他進府,他竟然拒絕!”
李魚道“師父他老人家為的是江湖百姓,不肯答應柴府,只因為答應之後,就只能替柴府的人看病了。”
卜某怒道“百姓百姓!他只知道百姓,對我何曾有半點兄弟情分!”
鳳彩彩道:“為這點事,你就殺人劫財?”
意識到太激動,卜二先生:“哼”了聲,冷靜下來“他不過就那幾間破房子,有什麼財!那夜我是想再去勸他應了柴府,好解我燃眉之急,誰知他總不肯,爭執之下我才失了手。”
雷蕾很快明白,怪不得卜老先生會死在牆邊,想是他兄弟二人當時激烈爭執,爭將卜老先生逼到牆國,然後當胸一掌劈出,卜老先生萬萬想不到,弟弟盛怒之下會動殺機。
溫庭道“卜老先生雖然沒錢,卻有長生果,你拿了它.......難道交給了上官秋月?”
這也正是雷蕾想知道的問題,她急忙豎耳。
哪知卜二先生聞言卻大笑“長生果?什麼長生果!你相信這世上真有那樣的好東西?”
眾人都愣。
卜二先生笑道“當時我見他沒了氣息,心裡也怕,幸好上官洞主路過看見,於是我就跟他做了筆交易。”
何太平冷冷道“你故意無中生有,捏造長生果這樣一件東西,禍亂江湖,他助你發放消息,賣假長生果謀利。”
這點雷蕾不意外,上官秋月和“石先生”有勾結,她早就知道,若不是上官秋月幫忙,他辦事不可能這麼滴水不漏。卜二先生果然承認“事發前,我曾在野外山崖上發現了兩種奇怪的果子,後來經上官洞主提點,主編了個長生果,想不到會有這麼多人上當。”
一件傳說中的東西,引得多少人親友反目你子相殘,引發多少江湖血案和門派紛爭,然而有誰知道,它根本就從未存在過!
看旁邊溫庭面如土色,雷蕾歎息,不知別人知道這事之後,會是什麼感受?
空氣中隱約有異香散開,即始終不能發現源頭,公子留神看著每個人的表情,卜二先生卻沒留意,不安地望門外,似乎在等什麼人。
何太平蹙眉,不動聲色地掃視四周,口裡道“在等上官秋月?”
卜二先生沒有否認“蔔某也是萬不得已,此事一經查出,你們必定不會放過我,我只能聽命上官洞主,如今那些人都已到了城外,只待我們裡應外合。”他緩緩朝何太平走去“凡事已成定局,只好對不住諸位了。”
狗急跳牆的道理誰都知道,親手殺兄長,這已經構成死罪,為了活命,他只能聽命上官秋月。
何太平並不驚慌,反倒笑了:“你這麼肯定?”
卜二先生道“卜某.......”
話未說完,旁邊李魚忽然道“燈,第三盞!”
細微的破空聲響過,第三盞燈罩應聲破裂,燈火熄滅。
一陣強風灌入,同時無數暗器帶著勁氣飛來,直取卜二先生。
反應過來發生什麼事,卜二先生大驚失色,慌忙閃避,“嗖嗖”兒聲,暗器盡數釘入牆上,竟是幾截半枯的小樹枝!
公子情急之下顯露的這分功力,在場眾人見了無不汗顏。
香味被風吹散,李魚道“可以了。”
公子已經闖了進來,刀聲驟起,直取卜二先生。
卜二先生赤手空拳,當然不敢硬接,眼見那刀就要架到脖子上,但聽“哧”的一聲,他不知從腰間抽出個什麼東西,銀光閃閃,向公子胸口刺去。
他當然不會刺中。
細雨清的響聲裡,一截劍尖掉落于地,原來那是一柄軟劍,此刻已經被削斷。
公子站定,很平靜地說“想不到卜二先生的劍法也很高明,與那些殺手倒有幾分相似。”
刀架在脖子上,卜二先生臉色難看得很,那蛇涎香本是塗在燈罩上,得了火焰之熱才引發藥性,這法子巧妙得很,想不到如今竟被李魚看了出來,早知道就該先把刀架在何太平脖子上再說話,此刻就算有武器在手裡,又怎敵得過大名鼎鼎的鳳鳴刀?
“卜二先生,或者該叫‘石先生’,殺手組織的首領。”公子看看他手中的軟劍,送了送刀鋒“解藥。”
頸間冰涼,卜二先生面如土色“解藥在上官洞主那兒。”
公子看何太平。
何太平尚未說什麼,旁邊冷聖音就厲聲道“既然你就是‘石先生’,家你究竟是不是被你所害?”
溫香也一臉期待地看過來。
別人都只看著卜二先生,雷蕾卻留意到,旁邊的溫庭偷偷別過了臉。
誰不怕死?頸間鳳鳴刀隨時可以要了自己的命,卜二先生哪裡還敢嘴硬,顫聲道“委實不是,蔔某如何殺得了冷前掌門。”
冷聖音怒道“還不肯說實話?”
卜二先生滿頭大汗,分辨“諸位明查,冷前掌門是死在西沙派掌力之下,別說卜某根本不會,就蔔某這點武功,若敵得過冷前掌門,怎會這麼容易被蕭公子制住?”停了停他又哀求“卜某是一時糊塗,不該聽信上官。。”
“不該聽信我的話。”門外傳來歎息聲。
眾人心裡都一沉。
卜二先生先是愣,隨即大喜“上官洞主救我!”
“我為何要救你?”上官秋月一襲白衣,翩翩立於門口,笑得溫柔又親切“既然知道我的話不能信,你還讓我救命?”
卜二先生語塞,知道自己今日斷斷沒有話路,面色灰白。
公子冷冷道“你這種人死有餘辜,但如今留著你還有用。”
被點中穴道,卜二先生昏死過去。
雷蕾看著門邊的人,心情複雜。
上官秋月沒有看她,瞧著地上的卜二先生,若無其事道“我當時不過提點了他兩句,讓他將此事推以當夜拜訪卜老頭的三個掌門身上,別的事可都是這些人自己鬧出來的,可見人心本惡。“
眾人沉默。
一切皆因人的貪欲而起。
雷蕾忽然道”不是人心本惡,是你利用手段,使他們朝惡的方向走得太遠。若沒有那場長生果拍賣會,沒有你的煽動,也不會發生這麼多事。“
上官秋月不答”蕭莊主信不信,我能在三招之內取這裡任何一個人的性命。“
公子不答,握刀的手卻漸漸緊了,論武功他未必會輸,即始終顧不了這麼多人。
上官秋月上前兩步。
公子執刀的手立即抬起”只要蕭白在,你主休想動他們。“
上官秋月笑道“是嗎?”
話音未落,一道白練直取何太平。
公子揮刀架住。
誰知就在此時,上官秋月袖中忽然飛出幾點寒芒,卻是指向另一邊的秦流風。
雷蕾終於失聲“不要!”
呵呵兩聲,暗器落地,公子終是臨危不亂,情急中踢出刀鞘擋了過去,然而他的臉色也已經發白,這樣下去能顧得了幾個人?何況外面必定還有他的部下。
多情練收回,上官秋月道“蕭莊主還能支撐多久?”
公子道“除非我死。”
上官秋月點頭“也好。”
“上官秋月!”雷蕾忍不住喚他,聲音裡已經帶了些哀求“你別。”
公子打斷他“小蕾!”
上官秋月總算將視線移到她臉上,半晌,他微笑“你我已經沒有關係,我為什麼要聽你的。”
雷蕾默然。
上官秋月笑道“蕭莊主放心,我也想放手與你一戰,好購見識鳳鳴刀那最後一式”停了停,他又補充“見識過了,我再殺他們也不遲。”
溫和的聲音聽到耳朵裡,廳上每個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冷聖音忽然道“等等!”
上官秋月很有禮貌地問“冷掌門可有話說?”
冷聖音道“家你是不是你害的?”
溫香也緊張“究竟是誰害了冷伯父?”
上官秋月奇怪道“冷影自然是溫庭殺的,與我何干。那日三大派掌門約在華山,互相作什麼剖白,我就跟上去看了看,正遠遠見三個掌門吵起來,冷影先被氣跑了,溫庭悄悄追上去找他理論,不小心就把他打死了。”他轉向溫庭,笑問“溫掌門,我可有說錯?”
眾人都看溫庭。
溫庭面色發青,欲言又止,最終閉上眼。
眾人心裡明白大半,都沉默,溫庭向來有剛正忠直的名聲,卻也為一件莫須有的東西就殺死多年知交,實在叫人難以接受。
溫香喃喃道“爹,你說過不是的.......”
冷聖音慘笑“溫叔叔,溫掌門,你還有何話說?”
“老夫一人做事一人當,冷影是死在我手上,但並不是我殺的!”溫庭忽然睜眼,厲聲說“老夫與冷影認識多年,豈會為了一枚長生果就下殺手!何況冷影縱然有長生果,也絕不會帶在身上來見我們,老夫殺了他有何好處?”
冷聖音道“莫非你也是失手?”
溫庭竟承認“有一事老夫始終想不明白,當時我的確鬼迷心竅,想問他要得長生果,我二人均分,但剛提到長生果三字他便拔劍相向,所以我一怒之下才出掌,冷影的武功我清楚得很,那一掌過去,他的身法縱然慢一倍,也是必定能避開的,但他當時反應實在是在我意料之外,竟比平日慢了十倍不止。”
眾人都愣。
冷聖音怒“豈有此理,我爹怎會站在那裡讓你打?”
溫庭看上官秋月“我也想問上官洞主。”
上官秋月原本在旁邊聽得有趣,聞言“啊”了聲,也不低賴“是我先前找過他,不慎在他身上腳上灑了些水。”
雷蕾立即明白了,做人偶的水?那的確可以讓人的肢體反應在一段時間內變得遲鈍,冷影發現時顯然已經太遲,所以沒能避開溫庭那一掌。
別人縱不清楚內情,聽他這話,也都能猜出必定是他做了手腳,溫庭咬牙道“然後你又借此要脅老夫,使老夫親自趕去殺了假‘石先生’梅島”。
冷聖音恨聲“上官秋月,你果然卑鄙!”
上官秋月冷笑道“我本來就卑鄙。”
冷聖音咬牙不語。
旁邊甘草面色慘白,忽然大聲“那天假扮周吉的是你!”
上官秋月注意到他,有點意外“怪道那日你說了兩句就跑,原來是看出來了。”又笑“我本是在城外見到周吉打獵,所以帶人扮作他混進城,正巧接到你送來的請柬,我看著有意思,第二日就專程代他來見你了。“
甘草有點膽怯,道”我約見周吉,是因為聽說卜二先生曾在周老爺那裡借過一筆巨債,周吉找我看過病,所以我認得他,想請他幫忙問問,但你扮得不像他,他平日待人很無禮,我發現後就沒敢多問,找藉口先走了。“
模仿別人的相貌和聲音都容易很像,可脾氣、動作、氣質就未必了,所以易容術再精妙頂多也只能騙過一果,若是接觸的日子久了,總會被發現,除非花上很多時間去觀察學習。
原來茶樓之約是這麼回事,雷蕾大悟。
上官秋月笑”幸好你沒問。“
甘草冷汗直冒,此人既與卜二先生勾結,當時自己若真跟他問二先生的事,洩露了真實意圖,此人必定會順手幫忙,殺人滅口。
”其實問不問都一樣,你現在也逃不了。“上官秋月轉臉,看向旁邊的秦流風”不必再白費力氣,將此毒逼出體內,至少也要兩個時辰,而我只需要一個時辰就可以解決這裡的事,如今江湖中已有十幾個門派願意聽命於我,他們或許已經趕到城外了,想來不多時就能收拾掉附近那幾上幫派,然後.......“說到這裡,他停下來想了想”然後我打算直取宮山,與你們駐在那兒的人馬碰上一碰,怎麼樣?“
宮山已是千月洞的勢力範圍,同南海東山兩派人馬駐守,若是集合這十幾個門派的力量,與千月洞的人來個前後夾擊,勝算是很大的,打敗他們,就等於將長城炸了個缺口,為千月洞主力進江湖打開了一條路。
眾人面色都難看得很。
李魚道”他們受了你要脅。”
上官秋月點頭“也有你們碧血宮,當初長生果下落不明,人人都懷疑在渡城柳家,李老宮主就帶人把柳家滅了門,渡城血案正是碧血宮做下,這消息若傳出去,你們李家也沒有活路,所以李老宮主仔細一想,還是決定聽我的話。”
長生果之事,與其說是卜二先生,還不如說是他一手刺劃,他購買卜二先生不慎殺死兄長,算准卜二先生怕死,於是故意提點捏造長生果這樣一件東西,在江湖上引出軒然大波,然後又幫助他化名“石先生”拍賣長生果,引發夜譚城血案,之後各路高手自相殘殺,血案連連,他卻從中握住許多門派的反柄,逼他們為千月洞做事。
公子道“受你要脅的不只碧血宮。”
上官秋月算了算“多得很,大小一共十七個門派,如今他們或許正與周圍幾個幫派打得熱鬧。”
鳳彩彩等人心裡都陣陣發涼,背上沁出冷汗。
何太平忽然笑了“你以為我就沒有對策?”
上官秋月目光一閃。
公子道“早在半個月前,碧血宮那邊就有我們的人報信來,說李老宮主在暗中調集人馬,那時何盟主便已經懷疑了。”
何太平道“而後天星派與另外幾個門派都有異動,前日又從李大夫處得以證實,我便秘密調集南海派與其餘二十幾個門派的人馬埋伏在要道,等著他們前來,對看清受你控制的門派究竟有多少,此刻外面戰況如何,恐怕未必如上官洞主之願。”
聞言,上官秋月的確很意外,但他也沒有太在意,歎氣“外面打得如何,與我有什麼相干,左右都是你們自己人在打。”
白道十幾個門派被迫歸順他,可他顯然沒把他們放在心上,他只是利用手中把柄挑動他們作亂,能成事更好,縱然白道有所防備,進行大清理,也是自己人打自己人,到頭來必會實力大損,千月洞卻安然無恙。
眾人都明白其中道理,面色十分難看。
上官秋月道“何況沒有你何盟主的手令,南海派那些人是不敢擅自進城的,他們還要和自己人打上半天,我卻有許多工夫可以殺你們,如今這院子外頭都是我的人。”說到這裡,他語氣更加親切“忘了告訴你們,方才我已經去購買過那個魏知府了,你們不必指望他。”
何太平不語。
知道飯菜中有軟筋散,眾人自以為萬無一失,早有準備,所以放心前來赴宴,卻沒料到會中蛇涎香,如今城裡已被上官秋月控制,發生了什麼事,城外的人根本不知道,待外頭取勝時,這是原人只怕都已變成屍體,實在是功虧一簣。
上官秋月看公子“蕭莊主打算怎麼辦?”
公子明白“廢話少說。”
見他要動手,雷蕾叫“你們.......”停住。
公子決定先發制人,哪裡肯聽勸阻,抬腳,一桌酒菜即刻從地上飛起,直直向對面的上官秋月砸去,與此同時,鳳鳴刀帶著強烈的煞氣,畫出一道閃閃銀弧。
上官秋月當然不會被砸中,眾人只聽得“哐啷”一聲,碗盞盡碎,酒菜都潑入院中。
白練如蛇,靈巧地避開刀勢,反切公子左向。
這兩招本都不足以致命,然而此刻自己身係數人安危,是萬萬受傷不得過且過的,公子反應不慢,側身避過,同時手中招式變化,拉腰橫砍。
上官秋月似早已料到,白練如利刃,削向公子咽喉。
兩個絕世的人物,兩種絕世的武功,兩件絕世的兵器,伴隨著清吟聲,刀光如電,白練如雪,美麗壯觀,然而精彩的表面下,卻是一場生與死的較量。
門外是漆黑的夜,勁風中,周圍幾盞燈的燈罩都“咯咯”搖晃,每一下都聽得人心驚肉跳。
廳上並不太寬敞,二人卻始終沒有再碰翻天覆地一件東西。
轉眼二三十招過去,雙方雖幾遇險招,最終也還是落個平手。這一場惡戰不比往常,只能勝不能敗,此刻公子雖未顯露敗相,取勝的可能卻也不算很大,眾人都看得緊張,唯獨秦流風仍是盤膝閉目,運功驅毒。
何太平微微閉目,忽然道“蕭兄弟不必打了,儘快出城。”
此言一出,眾人都沉默,話中意思已經很明顯,他是叫公子不要再管這裡,脫身逃走,這種時候江湖總要有人去主持大局,百勝山莊威名赦赦,完全可以代替他。
犧牲別人的人,也能犧牲自己,至此雷蕾才相信他那句“江湖在我手,我可以用性命去守護它”是真的,一時也升起幾分敬佩之心。
上官秋月當然也聽出來了,笑“捨身取義呢,你以為他真能逃走?”
公子沒有回答,招式陡然一變,更加迅疾險惡,刀風掀起重重的殺氣,顯然沒有半點收手的意思。
何太平皺眉,語氣嚴厲了點“蕭莊主,大局為重。”
不再稱呼“蕭兄弟”,而是“蕭莊主”,已經有一半命令的意思在裡面,公子手底招式微微一滯,顯是在遲疑。
上官秋月卻先一步收了白練“蕭莊主就不顧你那位夫人?她好象出了事。”
公子驚覺不對,急忙收了刀勢,退後,果然見雷蕾半躺在那裡,臉色白得可怕,蹙眉似在強忍痛苦。
原來剛才腹中突然一陣絞痛,雷蕾知道不對,卻又怕惹他分心,只得勉勵忍受不叫出聲,那知過了這麼會兒,痛楚並未減輕,反倒越來越嚴重,差點讓她昏過去。
公子沉聲詢問“怎麼了?”
雷蕾搖頭,喘息。
上官秋月道“你給她用過藥?”
公子道“雪蓮子。”
上官秋月道“還有。”
李魚開口了“尊駕的百蟲劫的確厲害,我與師弟遲遲尋不出解藥,只能暫且用藥壓制。”
上官秋月皺眉“我算著還有幾日才發作的,必是那些藥與蛇涎香犯沖,如今提前誘發百蟲劫。”
公子色變。
“再不解,不消半個時辰她就要死了。”上官秋月看著雷蕾,淡淡道“我不會再管你。”
腹中劇痛,雷蕾滿面頭冷汗,勉強扯了扯嘴角。
公子起身“交出解藥。”
上官秋月道“沒有解藥”
公子冷冷道“那我先殺了你。”
上官秋月道“雖無解藥,卻有解毒的法子。”
公子不語。
上官秋月道“百蟲劫用普通法子是不能逼出來的,除非修習純陽內力或三陰真氣。”
公子微喜。
上官秋月道“原本只需這樣一個人運功替她逼出體內的毒,反復十來次,或可除盡,但如今既已提前發作,恐怕來不及了。”停了片刻,他以微微一笑“但若是有一個頂尖高手不惜耗費真氣,或者能將毒逼出來。”
聽到這 話,雷蕾先就苦笑。
面前就站著兩個這樣的高手,但有誰會做這種蠢事?耗費真氣,而且還留給對方下手的機會,上官秋月是不會再管,公子是不能管,畢竟除了她,還有這麼多人需要保護。
眾人明白其中厲害,都看著公子,卻是誰也沒有開口。
燈影中看不清公子臉色,他依舊執刀站在中間,一動不動
一邊是江湖,一邊是未婚妻子,這樣的選擇最終還是出現了,“不負江湖,也不負你”,可世上哪有雙全之法?
雷蕾閉目。
半晌,公子緩步過去,蹲下身,慢慢地,將她緊緊抱住:“小蕾。”
聲音很輕,卻能讓人清楚地感受到其中那些痛苦與矛盾,他已經明白地表示了他的選擇。
雷蕾意識已經有些模糊,睜眼,恍惚中望見那雙明亮的眼睛裡有光華閃爍,不由心中一酸,勉強露出笑容,啞著嗓子:“沒事,我不怪你。”
公子忽然放開她,起身:“我不能把所有人的命都交給你,江湖不能落入你手上。”
上官秋月道:“那她就死了。”
公子沉默片刻,道:“只求上官洞主放過這裡所有人,蕭白願自裁。”
何太平搖頭。
上官秋月果然笑了:“你活著我也有法子殺他們,為何要白白放過?”
公子不語。
上官秋月緩步走過去,在雷蕾跟前蹲下,並不忌諱旁邊的公子,輕輕將她扶起,低聲:“怎麼辦呢?小春花。”
聲音一如往常那般溫暖,雷蕾徹底失去意識前,喃喃地說了最後一句話:“你不怕死?”
何太平肯放過你?你原本是贏家。
廳上死一般的靜,只能聽見每個人都心跳聲與呼吸聲。
眾人都看著公子。
公子依舊站在原地,紋絲不動,眼睛直直看著地上運功的人,俊臉上沒有半點表情,似乎已成了一座石雕。
想到殺父之仇,冷聖音終於忍不住:“此人作惡多端,死有餘辜。”
利用長生果引發血案連連,江湖上恐怕沒有一個人不希望上官秋月死,而現在,就是除去他的大好機會,在場的只有一個人能動手。
沉默。
風彩彩咬唇,小聲說:“可他..............”
可他在救人。
陰險狡詐,詭計多端,這是江湖中對他的評價,就算此刻殺了他,公子同樣可以用內力替雷蕾解毒,別人只會拍手稱快。
然後他在決定救人的時候,就沒有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
老友慘死,兩派反目,一切都是這個人間接造成,溫庭也看公子:“老夫若未記錯,蕭莊主也是被此人所害,若除去他,江湖從此再無禍患。”
公子握刀的手微緊,卻始終白著臉不動。
冷醉忽然道:‘蕭莊主選擇守護我們,已經夠了。”
“上官秋月本就該死,殺了他,蕭莊主一樣可以替雷蕾姑娘療傷!”
“若不是替人療傷,誰也殺不了他。”
眾人沉默。
半日,何太平輕輕歎息:“蕭兄弟還是先出去吧。”
公子不看眾人,僵硬地抬腳走出門。
下卷 28.尾聲
除夕剛過,寒風裡雪花紛飛,大地一片潔白,整個百勝山莊幾乎淹沒在風雪中。
“雷蕾姑娘。”
“何盟主”雷蕾轉身。
何太平站在廊上,依舊是錦秀衣袍,氣度溫各,神態從容“如今長生果之事大白天下,卜二先生已伏誅。”
雷蕾笑“也恭喜何盟主。”
那日醒來,眾人已經在歸途中,回來經過一個月的細心調養,身體已經完全康復,這中間她什麼也沒問,公子的話更少,鳳彩彩與溫香冷醉等人都來看過她,卻是誰也沒提起江湖上的消息,她唯一知道的是,溫香與何太平的親事已經定下。
其實這事早在預料中,冷影雖是被上官秋月暗算,但始終還是死在了溫庭手中,冷聖音能勉強放過溫庭已經難得,絕不可能再接受溫香。
何太平不理會她的調侃,“你在怪蕭兄弟?”
雷蕾移開目光,搖頭“沒有,他應該那麼做,若真為我而置你們不顧,我也會內疚。”
何太平點頭“上官秋月真氣損耗過度。”
雷蕾沒有說什麼,這一個月來她沒有問起任何他的事,甚至沒有去想,因為不敢,害怕聽到什麼不想聽到的消息。
何太平語氣平靜“上官秋月真氣損耗過度,這消息被人傳了出去,千月洞內部叛亂,都在追殺他。”停了停“這次長生果之事由他引起,我們這邊所有門派無不恨他,我也已經下了追殺令。”
一顆心似已被雪埋藏,雷蕾抬臉看他,面無表情。
何太平一笑“三日前,他已平息叛亂,重掌千月洞。”
熱淚忽然湧上,雷蕾低頭。
何太平道“我承認,他本是贏家,但縱然這次他贏了,江湖也永遠不會是魔教的。”
雷蕾道“江湖也永遠不可能只有白道。”
何太平點頭,略帶自嘲地笑“他果然算計周全,讓我們自己人打自己人,白道經此一戰,實力大損。”停了又停道“但千月洞這次內亂,也好不到哪兒去。”
雷蕾道“有沒有想過休養生息?”
何太平道“有,但他結怨太多,我們永不可能休戰,就算我同意,我底下的人也不會。”他看著她“我的權力還不夠大。”
雷蕾道“我明白,謝謝你。”
何太平微側了身“你不必謝我,江湖不可能只有白道,放過他未必是壞事,因為他的行事手段,是永遠不可能用來統治江湖的。”
“還可以替你制約別的勢力。”雷蕾點頭“我收回以前說的那些話,希望今後還能見到你。”
“沒有人會喜歡那樣的日子。”何太平再看她一眼,莞爾“你倒是個特別的女子,若是往常,我或許也會希望再見到你,但如今我們的位置.......”他有意停了停“年輕人是不該再與大盟主有任何關係的。”
說完,他轉身就走。
目送他離開,雷蕾轉臉看著不遠處的梅花,微笑,那裡有暗香飛來。
“ 不要站在雪地裡。”背後響起公子的聲音。
“習慣一下。”雷蕾低聲。
公子沒有說什麼,伸手將她拉到廊上,輕輕替她拂去大氅上的幾片雪花,然後恢復沉默,自回到莊裡,他除了過問她的身體以及日常起居飲食,幾乎很少說話。
雷蕾看了他半日,道:“小白,我沒有怪你。”
公子星眸微亮,隨即又黯淡, 一笑:“是嗎?”
雷蕾道:“我去看看他。”
公子臉色白了,有點像雪的顏色,但他既沒有反對,也沒有多說什麼,只看著她問:“什麼時候?”
雷蕾道:“現在。”
公子靜靜看著她許久,低聲說:“我叫人送你去。”
雷蕾搖頭:“我只要一匹馬。”
公子不語。
雷蕾微笑:“小白,書房裡桌子上有件東西,你等等去看。”
公子點頭:“我叫他們替你備馬。”
雷蕾忽然又想流淚,輕輕抱住他:“謝謝你。”
公子沒有回答,手微顫了一下。
半晌,他緩緩推開她,轉身就走。
星月峰地勢很高,山上北風凜冽,雪花已經由一片片變成了一大張一大張,鋪天蓋地而來,地上積雪沒膝,根本分不清路徑,儼然一個冰雪世界,無處不透著徹骨的寒。
雷蕾止步,喘息。
茫茫風雪中,有人身披白色斗篷,高高立於斷崖雪上,恍如雪神,仿佛早就等在那兒。
“我來了。”她大聲。
“來看我?”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在呼呼風聲裡卻無比清晰。
雷蕾笑道:“你在等我?”
“你會來看我。”風雪眯眼,遠遠地看不清他的微笑。
有東西飛過來落在面前的雪地裡,砸出兩個形狀古怪的小洞,雷蕾愣了下,低頭刨開雪,那是兩截斷開的白玉簪。
上官秋月道:“回去吧,這裡太冷,我已經不需要你的條件。”
雷蕾沉默許久,抬臉:“我不能贊同你的手段。”
上官秋月道:“我知道。”
雷蕾道:“你可以收斂一點。”
上官秋月道:“好。”
雷蕾沖他喊:“你下來。”
那人影遲疑片刻,果然出現在她面前。
帽沿低低壓下,遮住了眉毛,幾乎連眼睛也蓋住,露在外面的大半張臉一如往常那般完美,
仍掛著溫雅的笑,如春日暖陽,將周圍雪地的寒氣驅散不少。
雷蕾看著他發了會兒愣,伸手去扯他的雪帽:“沒見你戴過這個,難看。”
手被抓住。
上官秋月微笑:“別摘,風冷。”
雷蕾果然不再堅持,順勢將他那只手拉住,發現冰涼,不由皺眉:“我不喜歡身上總是冰冷的人,你以後要穿暖和些。”
上官秋月道:“好。”
雷蕾道:“前些日子他們都在追殺你,你有沒有受傷?”
上官秋月道:“已經過去了。”
雷蕾點點頭:“我知道,你不會那麼容易就死的。”
上官秋月道:“小春花不想我死。”
“當然,我想你活得好好的,就像現在這樣。”雷蕾看了他半晌,眨眼,“我要走了,抱抱我吧。”
上官秋月沒有憂鬱,伸臂抱住她。
熟悉的充滿馨香味的懷抱,卻不似往常那般冰冷,雷蕾有點陶醉:“兩個人這樣抱著,是不是暖和多了。”
上官秋月點頭:“是。”
雷蕾雙手掛上他的脖子:“輕薄你。”
“好。”漂亮的眼睛裡含著笑意。
雷蕾沒有笑,卻看得癡心妄想了。
她永遠記得第一次見到上官秋月的情景,白衣如雪,長長的黑髮被白玉簪束起了部分,其餘則如濃墨一般潑在肩頭,映著月光火光,甚至還有點點光澤,鮮明的色彩對比,讓人見上一眼,就再也難以忘記。
然而轉眼的工夫,青絲已成雪。
眼前大雪迷蒙,張張雪片沾在他頭上肩上,雪與發幾乎難以分辨。
白雪,白髮,白色斗篷。
雷蕾仰著臉,一動不動。
高大的身體有點僵,上官秋月看著那只扯著雪帽的手,神色平靜。
半晌。
“真氣恢復了?”
“恢復了。”
雷蕾後起一縷白髮“這個不能再變回去了?”
上官秋月不答反問“很難看?”
雷蕾端詳他,點頭“有一點,不過沒關係,看多了就會習慣。”掂起腳重新替他戴好雪帽,再拉起他的手“走,回去了。”
上官秋月沒動。
“不是同情。”雷蕾知道他想的什麼,莞爾“春花本來就是要跟秋月回去的。”既然你已經走上這條路,沒有辦法回頭,我就陪你走完。
上官秋月沉默半晌,微笑“你看見了傅樓他們的下場。”
雷蕾反問“你怕?”
上官秋月搖關“小春花怕。”
雷蕾笑道“其實我現在膽子已經大了很多,你不是傅樓,我也不是遊絲,我不會讓我們落到那種地步。”
上官秋月看她“不後悔?”
“不會。”雷蕾想了想,補充道“可能將來跟你吵架的時候會說兩句氣話,你一定不要當真。”
上官秋月道“好。”
“你說過只對我好,還算不算數?”
“算”
“傅樓死了,遊絲也活不下去,所以你要想辦法死在我後面。”
“我儘量。”
“走吧。”
漫天風雪,一高一矮兩道人影執手而行,漸行漸遠,終於消逝,再無蹤影。
番外之小白黨勿入免受刺激
冷硬的床上鋪了厚厚的褥子,白色被子被撤去,換成了柔軟暖和的紅絨錦被,連帳子也用了十分溫暖的顏色,一切都安頓好之後,雷蕾坐上去試試: “這才是人睡的地方,你以後就睡這兒。”
上官秋月也走過去坐下,眨眼:“我們都睡這兒。”
雷蕾噎住。
“我們睡吧。”上官秋月拉她到懷裡,伸手就去解她的衣裳。
雷蕾立即條件反射跳開,結巴:“你你你……我們……就這樣睡?”雖然某些事遲早要做,可好歹你也要先製造點情調不是?
上官秋月微笑:“怕哥哥?那你自己脫。”
你就雷我吧,雷蕾瞪眼。
上官秋月真的不再看她,低頭開始解自己的衣裳。
全身血液如同高壓水柱般往頭部衝上去,眼見美男鬆開衣帶,褪去外袍,接著是中衣……視覺衝擊伴隨著心理震撼,雷蕾看得熱血沸騰,腳底彷彿生了根,竟挪不動半分,她趕緊將視線移向房頂,待冷靜之後才慢慢地重新落下。
上官秋月已到了床上,只穿著裡衣,被子隨意蓋著:“快過來睡了。”
美人斜倚床頭,上翹的嫵媚的眼角,溫柔的眼波,雷蕾看得發呆——還好沒有再繼續,否則鼻血說不定就要出來了。
燈光下白髮如雪,不刺眼,卻刺心。
鼻子有點酸,雷蕾過去拉拉他的白髮:“真難看。”
上官秋月看了她半晌:“不喜歡?”
“喜歡,”雷蕾搖頭,“這是兩回事,難看,可是喜歡。”
上官秋月放了心,尋思片刻,也拉拉她的頭髮:“我們可以生個好看的兒子。”
終於明白父母對子女的殷切期望從何而來,雷蕾略覺安慰,可接下來她很快就留意到了一個大問題——那雙眼睛明亮純淨,裡頭根本看不到半點邪念,什麼採陰補陽,這人說的向來比做的嚴重,經常嚇人,事到臨頭他究竟懂不懂,有沒有毛病?
應該不會,中三日醉那次此人表現不是很正常麼,雷蕾自我安慰,打算製造點氣氛,於是紅著臉試探:“那個……你……你想生兒子?”
上官秋月眨眼:“你生,我不生。”
雷蕾無語。
上官秋月拉開她的衣帶:“快睡快睡。”
漫漫長夜,孤男寡女,乾柴烈火……原本雷蕾構思了各種方式的開始,激情的,溫馨的,所有能想到的情形都想到了,所以她一直都在緊張,誰知此刻看他的表現,呼吸正常,目光清明,連脫衣服的手都無顫動,什麼化身野獸,根本沒那趨勢,他不會打算真的和自己做一對純潔的兄妹,躺一張床上名副其實地睡覺吧!
要咱來教導?這經驗咱也沒有。不知該慶幸還是該失望,雷蕾悶悶地熄了燈,硬著頭皮爬上床,無論如何,摟著只美男抱枕睡覺的感覺總不會太差。
剛鑽進被子,一雙手就伸來將她抱住。
雷蕾警惕,全身僵硬:“你……”
“冷不冷?哥哥抱著你。”關切的聲音響在耳畔。
雷蕾放鬆了些:“不冷。”
“還是抱著更暖和。”黑暗中,那手將她抱得更緊。
熟悉的散發著馨香味的懷抱,想到美男在側,雷蕾的熱血又開始沸騰,頭腦暈乎乎的,半晌才終於醒過神,發現不對勁:“你的手,摸什麼?”
“被子可有蓋好?”
“這不是被子。”
……
“上官秋月!你到底要摸到什麼時候!”咬牙。
“別動,風進來了,冷。”
……
“你還摸什麼!”
“小春花。”
“……”
“再摸!”
“輕薄你。”
“……”
“要不哥哥也讓你摸。”
……
很快雷蕾就得出結論,上官秋月是沒有毛病的。
半個時辰後,她徹底後悔了。
“這樣好不好?”
“……”
“不喜歡?”他停住動作,仔細想了想,“我們試試別的?”
“喜歡,很、很好。”喘息。
“那再來。”
一個時辰後,雷蕾已經連叫苦的力氣都沒了,想哭。
早就清楚此人可怕的體力,悲哀的是,這麼重要的事居然一直被忽略掉,毫無準備爬上他的床簡直太輕率太愚蠢了。
髮絲垂下,髮梢隨著動作在臉上拂過,輕輕的,癢癢的。滿床馨香,縱然能承受疼痛,卻不能承受快速進出帶來的快感,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身體裡他的一部分的細微動作,容不得思考更多,強烈的刺激幾次都令她忍不住叫出聲。
不知是第幾次醒來,又聽到溫柔的詢問。
“小春花,好不好?”
“不、不行了。”似哭似笑。
他抱著她坐起來,順勢探進些:“這樣?”
雷蕾伏在他肩頭顫抖:“你……”
他扶著她的腰,再深入些:“喜不喜歡?”
極度的快樂讓身體如受電擊,不由自主地痙攣,窒息中,雷蕾微弱地、狠狠地擠出一句:“你……變態!”
番外之上官小星二三事
懸崖上的老松沐浴著冰谷吹來的寒風,凍得直哆嗦,枝葉間藏著兩個人,一大一小。
滿頭白髮,正如對面冰谷皚皚的白雪,那張臉卻完美得尋不出一絲缺憾,看上去一點也不老,他斜斜歪在樹叉上,拿著張羊皮卷看。
白髮襯黑髮,對面小孩騎在樹幹上,十三四歲模樣。
兩人俱是白衣,都在笑,只不過兩張酷似的俊美的臉上都掛著同樣暖如春陽的笑,這場面就變得有些古怪,不太和諧。
“怎麼樣?我自創的。”比劃。
“為何寫在羊皮卷上?”
上官小星認真道:“娘說了,絕世武功是一定要寫在羊皮卷上的,害我到處找,上個月下山,總算從一隊關外客商那兒搶了幾張。”
“這兩招你變得過來?”上官秋月將羊皮卷丟還。
“怎麼不行,這樣這樣,”上官小星照著比劃兩下,果然變招艱難,於是不動聲色將羊皮卷收入懷中,“有空我再試給你看,那個臥底我找到了,怎麼處置?”
上官秋月微笑:“你抓出來的,怎麼問我。”
“娘說少殺人,可我往常沒怎麼殺人,他們還是想盡辦法殺我,真是命不好,當了你的兒子, ”上官小星想了想,從懷裡摸出個瓶子,“不如餵他吃點我的新藥怎麼樣,不死算他命大,死了就是他命不好。”
上官秋月接過瓶子打開瞧了瞧:“你的新藥?想拿他試?”
上官小星點頭:“我本來想自己試,又不敢,因為解藥好像不怎麼靈。”他一臉無辜地笑:“他死了,娘會生氣,可我若是死了,娘肯定更傷心。”
上官秋月柔聲:“爹也會傷心。”
“總算有句話我能相信,”上官小星取回瓶子重新收好, “所以還是讓他試吧,我真體諒你們。”
上官秋月道:“拿誰試都與我無關。”
上官小星摸著下巴冷笑:“每次我們出手娘都能知道,傳話的人倒有些本事。”
上官秋月道:“是你笨。”
上官小星道:“你知道是誰?”
上官秋月道:“我知道,我不說,你有能耐就自己去找出來懲治。”
上官小星笑。
“在那兒在那兒!”遠處傳來清脆的聲音,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扶著位婦人走來,婦人三十多歲的樣子,身上穿著厚厚的衣裳,小姑娘則打扮得花枝招展,生得伶俐乖巧,大眼睛小尖鼻小嘴巴。
婦人走到崖邊,橫眉:“好好的這麼多樹,偏偏到懸崖上來!”
上官小星聞言忙站起身,卻不料腳下一滑,整個人朝旁邊歪倒,他趕緊雙手凌空抓了抓,卻什麼也沒抓到,身體直往懸崖底下墜落!
婦人白了臉,小姑娘卻禁不住尖叫。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白練如銀蛇般自枝葉間竄出,纏住上官小星,他整個人就被吊在了半空,活脫脫像個蠶蛹。
婦人很快從驚怕中恢復,臉黑了:“又耍我?”
上官小星就這麼裹著白練在懸崖半空蕩來蕩去,微笑:“娘,我跟爹玩的時候你們最好不要過來。”
“你是我兒子,我不能過來?”婦人仰臉,“你們還要玩什麼花樣,上官秋月,你再哄他煉毒試試!”
“我沒有,不信你問他。”樹上人無辜地笑,抬手將白練收回。
上官小星順勢躍回地面,撲進她懷裡,“啪”地在她臉上親了口:“娘。”
婦人瞪了半天眼,推開他:“都十幾歲了,噁心!”
上官小星略顯受傷:“看你是我娘,別人我還不親她。”又看旁邊的小姑娘,笑容溫柔聲音和氣:“妹妹最好了,來親個。”
小姑娘本是白著臉在發呆,聞言驚得回神,戒備地往後退:“娘……”
婦人警惕,拉住他:“我怎麼說的,不許動手動腳,你皮癢了?”
上官小星委屈:“自己妹妹,我能把她怎樣。”說完足尖一點,再次飛上樹,撲進上官秋月懷裡,雙手將他脖子抱住,尋求安慰的姿勢:“爹。”
上官秋月面不改色,微笑著也在他臉上親一口:“乖兒子。”
婦人指著二人,手指抖抖抖:“你們……”半晌放下手,先前狐疑之色終於散去,變作一臉嫌惡,她轉身就走:“你們兩個,別噁心我了,上官小星你多大了!”
小姑娘狠狠瞪著上官小星:“上官小星,你故意的!”
“是哥哥,”上官小星一臉好心地招手,“妹妹上來玩。”
小姑娘抖了抖,快步追上婦人跟著離去。
待二人走遠,上官小星立即從上官秋月懷裡跳開,拿袖子蹭臉:“我叫你聲爹,你別這麼噁心好不好。”
上官秋月道:“看你是我兒子,別人我還不親。”
上官小星無話可說,半晌道:“娘喜歡乖兒子麼,我看她每次緊張的樣子實在太可愛了,真是忍不住想逗。”他低頭撫摸多情練,讚歎:“好東西,什麼時候給我也弄一件。”
上官秋月抬手將多情練收回袖中:“僅此一件。”
上官小星大為不悅:“說說而已,給我也不要,拿了這練更跟你一樣了,我娘有毛病,明明你就在她面前,幹什麼要把我也打扮得跟你一模一樣?”扯扯身上衣裳,嫌惡:“我最討厭白色了,這千月洞一到冬天到處都是雪,別人都看不見我。”
“因為她覺得我這樣很美,”上官秋月好脾氣,“也對,你都長大了,想穿什麼?”
上官小星想了想:“花的,紅的綠的。”
上官秋月道:“你想變丫頭?”
“誰說只有女人才能穿紅的綠的,”上官小星也不生氣,放柔聲音神秘地笑,“昨日鄭統領跟我說了些有趣的話,你想不想知道?”
上官秋月道:“說你爹經常把你關起來,還逼你煉毒練功,不如我們合夥殺了他,讓你當尊主怎麼樣。”
上官小星一本正經:“他們雖不敢說這層,但差不多也有這意思。”
上官秋月微笑:“殺了我,你娘會傷心的,她和弟弟妹妹將來都要你照顧,你不變厲害點,我若不在,你們就要死在他們手上了。”
上官小星微嗤:“弟弟還好,至於妹妹,看在她聽話的分上我就勉強保護下,真是笨得可以。”
“她笨,所以容易被人利用,你對她好,也不可不留心。”
“娘還叫她防著我呢,明明不是親生的,還以為我不知道。”
“是你娘生不出女兒,只好撿一個來養,”上官秋月直起身,“連鄭統領都有膽教唆你,或許我們這幾年待人太好了,是不是該清理幾個?”
上官小星道:“你動手,娘和妹妹那邊我會安排。”
上官秋月道:“我們是不是先想個法子引他們出手?”
上官小星警惕,往後縮:“你……”話沒說完他就再不能動了。
上官秋月微笑著拎起他:“總要做做樣子,他們才更相信,我們才會知道有哪些人對不對?”
上官小星大叫:“我不去冰谷!我不去冰谷!我告訴娘!”
“我會跟她說你下山去玩了,”上官秋月在他臉上親了口,“好兒子,今日起就委屈你在冰谷裡住上些時候,每天本座會親自給你送一次飯。”
上官小星先是怒目,然後無奈:“幾時放我出來?”
上官秋月“啊”了聲,認真想了片刻:“你不是剛獨創了那個什麼掌麼,把它練成再出來。”
“不行,”上官小星只得說實話,“那掌是我胡編的,你也看出來有問題了,能不能練成還不知道。”
“試試就知道了。 ”上官秋月點了他的啞穴,拎著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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