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禦馬逾輝闖過南天門私逃下界,敖修奉命抓回逾輝。
爲了懲治逾輝,上天定了逾輝在人界五世的命運。
他將世世忘卻前塵,信任敖修,直到被敖修送上死路……

第五世,
逾輝成爲香港李氏集團的新任總裁,
敖修則是他的救命恩人;
逾輝對敖修的好奇很快轉變爲依戀,
但他很清楚敖修對他別有所圖,
正如他清楚知道敖修正是商敵敖家的幕後黑手!

爲了讓敖修留在身邊,
逾輝情願放棄李氏的一切;
但敖修是否會願意爲他放棄天界的任務?
前塵往事,
原來在初見之時就已全部想起;
敖修無情的欺瞞和傷害,逾輝心底不變的依戀,
又要怎麽清算?

 

 


楔子

  瑤池仙境,已是入暮。

  南天門下,數十員鎮天元帥頂梁靠柱,持銑擁旄。還有十數個金甲神人,一個個執戟懸鞭,持刀仗劍。這上界天堂,莫說是凡夫俗子,即便是腳踏七星的仙君,沒有玉皇大帝的谕旨也休想踏出一步。

  遠遠聽得南天門內風起雲湧蹄聲陣陣,幾位鎮天元帥不禁面面相觑。這南天門距天河草場何止千裏,又怎會有馬聲?只此一瞬,衆天將只覺眼前銀光一閃,似有人影飛掠而過。

  南天門若是這麽容易被人闖過,淩霄寶殿怕也早被人踏碎了吧。衆天將身形閃動,已把那私離天界之人攔住。只是……不是仙人,而是一匹通體赤銀的仙馬。

  “逾輝?”有人識得。聽聞是玉帝下界遊玩時帶回此馬,奔跑時如一團白光忽閃而至,狀極絢麗。玉帝一向對此馬寵愛有加,卻不料今日竟是它要闖南天門。只是此刻,衆仙將想的卻是那比當年的孫悟空更讓人忌憚幾分弼馬溫,現在何處?

  突襲不成,逾輝踏踏前蹄長嘶一聲化做人形。面若桃李長發如絲,眉目含情卻是冰冷之至。

  “讓我過去。”

  衆仙將橫起刀劍,“可有玉帝旨意?”

  “有又如何?沒有又當怎樣?”

  “沒有玉帝旨意,這南天門豈容你撒野!回去!”

  逾輝輕笑,冷極傲極,“我到要看看誰攔得住我!”

  言畢,人已如一道閃電向著衆仙將刺去。

  ***

  上界如人間,三千神仙雖同爲仙籍,卻也有個三六九等之分。身居高位的玉簪珠履,紫绶金章;司掌人世的也自有百姓供奉,香火不斷。但也有那種一窮二白的清水衙門和不入流的小官,比如當年齊天大聖孫悟空也曾做過的禦馬監正堂管事弼馬溫。

  上界人常說,這弼馬溫雖是個末品小官,當任之人卻絕非等閑之輩。大鬧天宮的孫悟空也就罷了,現任弼馬溫敖修也是令衆仙人聞聲色變的角色。

  當初的敖修不過濟水的一條黑龍,掌管濟水不過千年就與淮水黃河的龍王數次爭戰,以至下界天災四起哀鴻遍野。

  龍族容不下他,一狀告到玉帝面前。玉帝不僅沒有責罰,反將他留于天庭,明褒實貶,封他了個弼馬溫也就作罷。

  龍族對敖修的身世諱莫如深,玉帝亦是有意包容。這敖修雖不至像孫悟空般張揚,冷淡的性子卻也得罪了不少的人。仗著天河草場這一方天然的屏蔽,不問世事,倒也過得消遙自在。

  只是此刻,禦馬監內暗潮湧動,大有山雨欲來之勢。監丞、監副、典簿、力士,一衆大小官員垂首立于院內,偌大的院子四下寂靜,竟似連喘息聲都清晰可聞。

  “怎麽,都啞巴了麽?”見衆人不語,廊下之人冷笑道。

  但見此人身材修長挺拔,一身白衣半倚著朱欄,笑睨間卻無絲毫暖意,眼波流轉也帶著一絲狠勁兒。正是現任弼馬溫敖修。

  “這禦馬監千匹駿馬,如今只剩九百九十九匹。是誰未歸你們都不知道麽?”

  終于有人頂不住這陣陣寒意,硬著頭皮道,“是……是逾輝!”

  敖修豁然而立,一甩袍袖,“一頭畜生你們都看不好!我說過,私逃的馬殺無赦,你們好大的膽子!”

  衆人身子一顫,頭低得更深。逾輝是玉帝的愛馬,誰長了兩個腦袋敢去射殺?更何況逾輝一向脾氣暴躁,除了敖修,當眞是六親不認,它要走,又有誰敢出手阻攔?

  敖修怒極反笑,還未開口,就見太上老君踩著一朵浮雲翩然而至,滿臉的焦急,“敖大人!”

  “不知星君到此有何指教?”敖修不卑不亢,他和太上老君並無幾分交情。

  太上老君苦笑,只能裝作不以爲意,“逾輝硬闖南天門,還請敖大人速去幫忙。”

  “南天門……”敖修眼裏一絲驚愕一閃而逝,半天沒有出聲。

  太上老君已有些焦急,“敖大人,事不宜遲我們……”伸手就想去抓敖修的袍袖。

  敖修不著痕迹輕輕避開,笑道,“星君,南天門攔不住逾輝,此去已經晚了。”

  太上老君聞言大驚,敖修又道,“勞煩星君禀明玉帝,下官願下界親自懲治那孽畜!”

  “報!星君,逾輝……逾輝已經闖出南天門!”一力士奔來禀報,衆人俱是一驚。

  “這麽快?!”逾輝充其量不過一頭神獸,南天門十數仙將竟不是它的對手!倘若它到人間爲惡……太上老君臉色大變,“好,敖大人,我這就禀報玉帝允你下界。”說著踩一朵祥雲又匆匆離去。

  敖修輕笑兩聲,這是他一手馴服的烈馬,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它的性子。只是,逾輝啊逾輝,你以爲你能逃到哪去?!敖修臉色陰翳,卻泛出一絲笑容來。

  院內衆人皆知敖修的性子,此時也不免替那馬兒暗暗祈禱。若到了下界,切莫回來。也小心別被敖修找到才好。

 

 

第一章


  公元2005年

  逾輝睜開眼睛,看到的仍是一片漆黑,腦子裏哄的一聲,卻又漸漸地冷靜下來。嗅覺回來了,是一股濃濃的汽油味;聽覺也恢複了,是汽車發動機的聲響。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的環境,打量四周,只有一線微弱的光從身側透過來,時明時暗。

  逾輝已經可以確定他此刻的處境,第一,他是在一輛車的後備箱裏,第二,他該死得又被綁架了。

  試著動了動身子,上半身還可以活動,左胳膊卻是一點知覺都沒有。逾輝忍不住大大地歎了口氣,上一次被綁架他還只有十歲,雖然自己逃了出來卻幾乎廢掉了一條左胳膊。這才回到香港還不到一年,又讓人在自家的地盤上給擺了一道。那群保镖都幹什麽吃的!

  逾輝憤憤地撞了撞後備箱蓋。其實對他來說,和恐怖分子“結緣”到也不是什麽難以想象的事情。他有一個在福布斯財富排行榜位列第一的老爸,有一個枝繁葉茂關系複雜的李氏家族,自己又才剛剛接任了李氏的總裁,遇到的只是綁架而不是謀殺,他就已經感激不盡了。

  嗯?等等……逾輝盯著身側的那處縫隙,在他一撞之下似乎又大了幾分。大約是路燈的光線,一明一暗照在自己的臉上。逾輝幾乎壓抑不住心裏的驚喜,不論是他們忘了鎖上後備箱,還是這車本身就破得不能上鎖,但至少已經有了逃生的希望。

  小心翼翼地撐起身子頂著後備箱蓋,一下又一下,絲毫不顧及被縛在身後的雙臂幾乎要斷掉。逾輝緊緊地盯著那條縫隙,腦子裏不停計算著。這裏的路燈很低,隔得又不遠,應該還是在市區;路面是柏油的,應該也不是繁華的地段;自己是在一個PARTY上被人打暈的,現在路上幾乎沒有車在行駛,天應該快亮了……

  逾輝咬咬牙,看身側的那道縫隙已經快要直接彈起的樣子,一個翻身滾了出去。砰的一聲,逾輝摔得眼冒金星,連滾了數圈才撞上路沿停了下來。幾乎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只聽見汽車緊急刹車的聲音。

  他們要追來了!逾輝掙紮著站起來拼命的跑,感覺右手邊有一條小巷,下意識就拐了進去。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喘息聲也大得像一只破舊的風箱在耳畔拉響。逾輝腳下一個踉跄撞上一家店門,卻不料店門未鎖,便一頭栽了進去。這一跤摔得絕不比剛才輕,半地下結構的房子,門口處就是狹窄的台階,逾輝連翻了幾個跟頭,趴在地上忍受著疼痛一陣一陣地過去,一動也不敢動。

  能聽見頭頂處隱約有聲音傳來——人呢?

  ——不知道!在這裏就消失了。

  ——分頭找,天快亮了,十分鍾之後找不到就回車那邊集合。

  混亂的腳步聲越離越遠,這意味著他現在大概已經安全了吧。逾輝用還算完好的一只胳膊撐起半個身子,疼得龇牙咧嘴。不過人好歹可以靠著一張桌腿坐起來,這才有機會看一看自己現在身處何處。

  一間不大的酒吧,看起來已經停止了營業的樣子,零星地開著幾盞昏黃的小燈,未及打掃的地面看起來實在是……逾輝厭惡地皺起了眉,眼睛卻一不小心瞄上了吧台。有……有人!

  逾輝瞪大了眼睛,確信自己沒有眼花。吧台裏面坐著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子,穿著一件質地柔軟的白襯衫,戴著時下最流行的黑邊眼鏡,不緊不慢地用一塊白布擦拭著吧台上成排的玻璃杯。偶爾用眼角斜他一眼,到像是看牆角一只自娛自樂的螞蟻,只是看看而已,卻沒有半分的好奇。

  逾輝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該開口說什麽才好。他到不是想表揚此人鎮定自若什麽的,現在的重點是——他李逾輝有那麽不引人注目麽?!

  “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比擦你那些破爛杯子有意義多了吧。”逾輝苦笑,如果不是現在這樣的處境,他一定擺一個最性感的POSE去吧前點一杯龍舌蘭。他一直愛好選這樣帶有些許禁欲感的男人,因爲和自己不羁的性格搭配起來剛剛的好。

  男人終于擡起頭來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哦?不覺得。”

  啧,聲音都那麽好。冰冷中帶著一種特殊的磁性,似還蘊涵著些許波濤洶湧。如果說的不是這麽一句話,逾輝會給他90分。

  “那麽能不能麻煩你幫我解一下繩索?”美人總是心口不一,多給一次機會總是好的。

  “反正一會兒警察就要來,多此一舉做什麽?”

  李逾輝只覺得額角青筋一突一突跳得生疼,一向引以爲傲的自制力和優雅的風度也有崩潰的趨勢。畢竟是重傷在深,風度難免也少了幾分。“你知道我是誰麽?”

  “清晨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沒看到我們已經歇業了麽。“男人仍是不冷不熱,不緊不慢擦拭著自己的玻璃杯,仿佛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比這更重要的事情了。

  逾輝徹底喪失了信心,碰到綁架已經夠倒黴的了,遇到這樣一個怪人更是他上輩子不幸,與其指望別人還不如靠自己,這才是放之四海皆准的眞理。

  奮力地靠住矮桌想站立起來,卻不想那麽輕的木桌根本不足以讓他依靠。桌子自然地向後一滑,逾輝便又坐倒在地上。狠狠地罵了句髒話,卻不死心,于是挪過去繼續靠上。他就不信這桌子能這麽一直滑下去。

  吧台後的男人扶了扶眼鏡,嘴角不露痕迹地扯出一抹笑容。逾輝沒有變麽,還是那樣的倔脾氣。

  只是正想著,就聽見一聲巨響。擡起頭就看見逾輝不知道折騰了些什麽,被壓在幾張木桌下一動不動。男人嚇了一跳,立刻衝了過去。

  “逾輝……”忙扶起他,一頭一臉的鮮血,傷得更重了。男人難得的有些後悔。

  被砸得七暈八素的逾輝有些暈暈地想,這個男人居然知道他的名字!而且看自己的眼神,似乎……似乎……

  男人似乎覺察出什麽,摸了摸逾輝的額頭,又看了眼脫臼的肩膀。手略一使勁就把他一側的衣服扯了下來,露出一片紅腫的肩頭。逾輝痛得連喊的力氣都沒有了,恍惚得神智卻也因此而清醒了少許。這個男人在搞什麽!眼神好恐怖!逾輝忍不住在心底哀嚎,他不會這麽倒黴吧,才出狼群又入虎穴?

  “你的刻印呢?”

  什麽刻印?逾輝有些迷惘地看著眼前的男人,神智又漸漸地模糊起來。

  “你不記得我是誰了?”男人的眉頭更深地皺了起來,還想再問卻看見逾輝已經暈了過去,忍不住大大地歎了口氣。

  “你居然忘了?!必贏的遊戲玩起來就沒意思了。”男人自言自語,不甚溫柔地丟下逾輝站起身來。

  雙手仍被反縛著的逾輝仿佛一條瀕死的魚,昏過去卻仍是被疼痛刺激得拱起身子。男人猶豫了一下,蹲下身替他解開了繩索。手腕上的青紫自不必說,手臂上也被塑料繩勒出一條條深紅的痕迹。男人略略使勁,將脫灸的左臂接了回去。逾輝痛得一縮,仿佛要醒了,卻又眉頭緊皺昏死過去。

  男人的手不自覺地撫上逾輝的臉龐,“逾輝……又見到你了……”

  ***

  李氏財團的大樓是整個香港標志性的建築,亦是李氏的驕傲。寸土寸金的豪華地段,硬生生擴出一棟數十層的高樓直衝雲霄,說不出的囂張霸氣。到也像了曆代李氏的掌門人,各個大權在握,橫掃天下步步行來。于是這麽多年以來李氏家族成員各個都和暗殺綁架“睦鄰友好”,三不五時就要拜訪一下。可惜張揚如李家,血可灑命可丟,氣勢面子卻是萬萬不能少的。所以李氏的員工們在聽聞總裁被人綁架的第五天,就看見自家老大那輛華麗麗的粉紅色凱迪拉克出現在李氏大樓的門口,也不是一件多麽稀奇的事情。

  依然是那麽一個深受老天寵愛的男人,暗花的襯衫長及膝蓋的黑色風衣,一頂同色的寬沿牛仔帽,笑容蠱惑,眼神飛揚。有新進公司的小職員第一次見到這傳說中的明星老板,手裏的文件夾啪嗒落地仍不自知。見怪不怪的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聲“總裁好”妥帖地應對過去。李氏財團的大門口一年四季都有蹲點守候的狗仔隊,面對這樣的老板也只能習慣,習慣就好,這世上人和人畢竟是不一樣的。

  踏進專署的電梯,逾輝臉上的笑容便斂了起來,從小練就的表情收放自如,不僅僅是一種本能。習慣性地對著光可鑒人的金屬牆面整理儀容,傷病後的臉還有些黯淡,不笑的時候看起來就更加陰郁,早上來的時候家庭醫生還不死心的建議他往臉上擦點粉來著,被他一腳踢到爪窪國去了。他逾輝大爺心情不好的時候別人說什麽都是錯的。

  叮的一聲輕響,逾輝從電梯裏走出,一陣風似地走進總裁室,一衆高級助理、各部門主管連聲早上好都不及說,就被這股突然而來的強冷空氣凍得動彈不得。三十秒後才有貼心能幹的秘書反映過來,抓了杯子就去衝咖啡。各部門主管不約而同湊到特助齊嶽的身邊打聽今天的天氣指數。沒聽說老大今天要來啊,更何況心情如此不好就不要來荼毒他們平頭老百姓了嘛。這位號稱李逾輝後宮第一人的齊嶽多少總該知道些情況吧。

  李逾輝是以貌取人的代表,身邊的人自然都是風格各異美人代表。這位齊特助更是其中的翹楚,半長的頭發天生有點卷翹,卻恰到好處地修出層次來,終年一副金邊眼鏡,笑起來如同一只偷了腥的貓。但你若以爲這樣的人不過是花瓶一只就大錯特錯了,李逾輝不要醜人更不會要廢物,齊嶽能跟隨他數年,絕對不是簡單的人物。

  “今天他心情好不了了,不是特別重要的事情還是不要進去當炮灰的好。”

  衆總管如領聖旨,紛紛如鳥獸散,反正就沒想過老大會來,要想不撞槍口應該也不會太難才對。

  齊嶽輕輕地敲了敲房門,小心翼翼地推門進去。“總裁,咖啡。”

  “放那裏吧。”逾輝頭也不擡,以光速批改著手邊的一摞文件。

  齊嶽不爲所動,拉了張椅子坐下。“從醫院裏逃出來的?老太爺沒跳腳?”

  “關他什麽事!”逾輝有些孩子氣的撇撇嘴,齊嶽是他大學同學,又跟了他這麽多年,在他面前撒撒嬌還是不錯的選擇。“還有,上次我讓你查的人調查清楚了沒有?”

  “在酒吧救你小命的那個美人?”

  逾輝瞪了他一眼,齊嶽不敢造次,嘿嘿笑了兩聲,“他在那家酒吧做兼職,因爲有投資入股,所以去酒吧的時間也不固定。一般是周末的晚上,通常會待上幾個小時。據說他調酒很有一套,很多人天天來就爲了等他。”

  “他的正職是什麽?”

  “不知道。”齊嶽老實地回答。

  逾輝猛然擡了眼,眉梢一挑,“不知道?”

  齊嶽硬著頭皮,雖然很不想承認,但那個男人背景的複雜程度確實超出他的想象。“我想他應該是……”

  逾輝揮了揮手,連齊嶽都查不出來的人,不是大有來頭就是身份特殊。雖然上次的偶遇讓自己對他有了點興趣,不過這種弄不清楚底細的人他還是知道不碰最好的。他雖花,但好歹是個有品味的男人,什麽能碰什麽不能碰還是分得很清楚的。

  “好了,你下去吧。吩咐秘書今天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齊嶽不動,饒有趣味地地盯著逾輝的腦袋,他從早上一進來就開始注意逾輝頭上的這頂帽子了,天知道逾輝雖然愛美,但絕對不是屬孔雀的,更何況這種花枝招展不倫不類的帽子。齊嶽也知道好奇心殺死貓,可惜他不是聖人,自然也不能免俗。逾輝被他盯得渾身發毛,終于不自在地丟下手中的金筆,“你現在是不是很閑?!”

  “虧你想得出來!”齊嶽到底沒忍住,一伸手掀了逾輝的帽子,果然露出了一塊偌大的紗布來,頂在頭上好不刺眼。齊嶽笑得前仰後合,逾輝惱羞成怒,“齊嶽!”

  齊嶽忙萬分辛苦地忍了笑,老大發火也不是好玩的。“一大早醫生就給我打電話了,讓我轉告你不能沾水不能吹風,還要多休息,不然會頭痛——你不會眞准備這樣去參加晚上的宴會吧。”還想再多雞婆兩句,看見逾輝的臉色,只得硬咽了回去。

  逾輝用手指撐了個A字頂住下巴,冷笑一聲便再無言語。齊嶽只覺得周圍空氣瞬間降到零度以下,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老大果然是老大,不動聲色也能殺人于無形,特別是他看人時的那種眼神,淩厲得能穿透人心,又帶著一股子說不出的傲慢,仿佛你眞如地上的蝼蟻般,不值得他總裁大人揮一揮小手指。

  “我……知道了……”天氣不熱,齊嶽卻忍不住擦了擦額頭,一腦門子的冷汗,“我去准備。”說著必恭必敬地站起身來,幾時換了個規矩的坐姿自己都不知道。

  “等一下。”氣勢萬千的男人挑了挑眉,突然笑起來仿若雲破月出,“齊嶽,幫我去買個東西吧。”

  小孩子撒嬌的口吻一出來,齊嶽硬生生又是一個冷顫,“啊……什麽……”

  “買頂假發!我要……稍微帶一點銀藍色的。”

  齊嶽看了看老大的頭頂,頓時恍然,一個微笑還沒有綻出來,逾輝的笑容就又變了味道,“如果你買的東西讓別人看到……”逾輝伸出手指在脖子上比了一下。

  齊嶽慌忙點頭,狼狽地逃出辦公室,這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說起來老大也是美男一個,可惜鋒芒畢露眉宇間狂放的邪氣十足。但人家畢竟是老板,掌握著生殺大權。俗話說伴君如伴虎,齊嶽很後悔自己那麽輕率地摸了老虎屁股,被戳中傷處的男人總是更加的不可理喻。那個驕傲如天子的男人翻臉比翻書還快,如果有可能,有個人能滅滅他的傲氣多好!不過也只是想想而已,找一個比逾輝還強勢的男人,談何容易!

  辦公室的衆人只看見齊特助在一臉黑青地出了總裁室,又站在那裏自言自語長籲短歎了半天,這才回過神來表情詭異地走人。于是大家一致斷定今天老板的風暴指數是十級,只能自求多福了。

  ***

  夜幕降臨,這片隱秘在暗黑色海洋裏的島嶼仿佛被仙女的魔棒輕點,刹那間燈火璀璨光華流轉。而此刻位于半山的豪宅裏,更是人比星光閃耀。

  今夜是敖家舉辦的一個私人性質的酒會。雖說是私人性質,卻絕對比一級的商業聚會還要引人矚目。先不說有龍王之稱的敖家控制了大半個香港的物流業,單說一向低調的敖家居然這麽大張旗鼓地從事社交活動就已經夠讓人驚訝的了。這又難免不讓人聯想起最近關于敖氏企業的一系列消息。穩重甚至有古板嫌疑的敖氏經過一次傷筋動骨的改革,竟讓了一個不足40的年輕人掌了舵。這位年輕人行事低調,這還是他第一次在公衆面前出現。一些商業巨子政界要員自不必說,衣著華麗的貴婦名媛也是其間不可或缺的亮點。

  剛過七點,一輛輛豪華的房車便依次駛來。在使者的攙扶下腳步輕盈地步下房車的客人,比那些走慣了紅地毯的人似乎還要閃亮幾分。挂著巨型奧地利水晶吊燈的客廳此刻已經是觥籌交錯流光溢彩了。盈盈暗香,隱藏在女子飄逸的衣角,男子炫目的鑽石袖扣。人群中或爽朗或嬌羞的笑聲,彈指間引出的都是指導世界經濟走向的決定。

  八點整,一輛加長型的凱迪拉克駛進山門,緊接著,主人書房的通訊器閃了閃——“李逾輝來了。”聞言,一直倚在窗前的男人終于微笑起來,看著那輛張揚的車停在門前,引來衆多無聲的贊歎。

  “走吧,晚會正式開始了。”男人毫不留戀地離開窗口,第一眼的驚喜他要留在後面。

  早就習慣了面對這樣或豔羨或嫉妒的目光。逾輝踏下車子,臉上綻出一個最完美的微笑。銀藍的長發,配著同色系的閃亮西服,走進大門的一刹那,縱然衣香鬓影冠蓋雲集,此刻,也不禁黯淡了起來。

  而傳說中的主人恰在此時步下鋪著繡花地毯的樓梯,標准的黑色西服,卻用銀線在袖口領角做足了文章,正適合這樣奢華的舞會。只可惜……衆人的目光順著逾輝的視線看了主人一眼便又移回了逾輝的身上。這世界上人和人是不同的,傳說中的敖氏老大不是不英俊不是不帥氣,不是衣服選得不妥當不是儀表不夠得體,只是……不及某人……而一衆看到李逾輝居然沒有偕伴前來的女子更是毫不掩飾眼裏的眷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這話不一定只適用于男人。

  敖氏的當家豪不介意地走向前去,伸出雙手緊緊地握住來人,“李先生,多謝賞臉。”

  逾輝笑顔如花,雖然心裏極度厭惡,也沒有當時就掏出白手帕來擦一擦手。他一向不喜歡于人親近,握手就算是及至了,這人還得寸進尺一臉的花癡相,逾輝立刻在心底給他打了一個不及格。其實說起來長得還好,只可惜氣勢不足,感覺就像明明是個管家偏偏當了老大,怎麽看怎麽別扭。

  “哪裏哪裏,這是我的榮幸。”逾輝費力地把手抽出來,很想大大地歎口氣。敖氏的改革不僅幹淨利落氣勢十足,更成爲業界的典範案例,他一直以爲這個引領敖氏走向更高台階的人應該是菁英中的菁英。可惜是菁英沒錯,但是以他李逾輝的標准來看,差的還不是一點點。虧他今天煞費苦心從醫院跑出來看人。

  婉言謝絕了敖氏老大的熱情,讓他把注意力放到更多的客人身上。主人這才幡然醒悟,好歹還記得自己要發表感言還要宣布舞會的開始。逾輝正想借個機會溜掉,一群莺莺燕燕就圍了過來,和逾輝跳第一支舞的機會,誰不想搶。

  “啊,抱歉。今天我身體不太舒服,不想跳舞。”逾輝風度翩翩,眼角卻不住的往無人的角落渺。

  “他剛剛被人打爆了頭,衆位小姐還是去尋找別的舞伴比較好。”一個聲音帶著濃濃的嘲諷在人群外面響起,瞬間吸引了大家的注意。看逾輝依舊神采奕奕光彩照人,衆人幾乎都忘了逾輝最近也剛剛上了社會版的頭條,被人綁架未遂。

  逾輝不覺痕迹地皺了下眉,依舊是滿面微笑,卻在心裏大罵三字經。不知道是香港太小還是他的三姑六婆太多,這種地方都能遇到同族,還是他最最討厭的那個。

  “阿翼,好久不見,最近還好?一直很忙也沒時間去看看你。”

  “不敢勞您大駕。”一個年輕男子從人群間走出來,和逾輝差不多的年歲,是逾輝的堂弟。別的沒有學會,李家那種傲慢的氣勢到是繼承了一個十成十。只可惜天壤之別這個詞就是用在這裏的。

  “聽說你前兩天被人綁架了?”李翼小心地掩飾起眼中的恨意,同爲李家人,他得到的關注永遠不如他這個堂哥。而自從他的第一任女朋友告訴他,她的目的不過是爲了嫁入李家好時刻可以看到李逾輝之後,他就和李逾輝誓不兩立。他爲了參加這場舞會已經准備很久了,料想逾輝受傷不能前來,他更是以爲這次不會再有人搶他的風頭,結果……

  “還好,你看我現在不還是好好的,虛驚一場而已。”逾輝打著哈哈,心裏冷笑,這小子乳臭未幹卻一心拿自己當第一假想敵,仗著家世四處鬼混一事無成,同爲李家人,他都覺得不屑。

  “那就好,以後要小心夜路,怕是有鬼上門。”

  “你也一樣,保姆帶來了麽?一會兒好讓他背你回家。”

  李翼一張臉漲得通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逾輝搖頭輕笑,卻忍不住有幾分酸澀,從小到大,這個大家族就一直如此,同族之間的競爭鬧到衆人皆知得地步,很好看麽?他不是不贊同家族內部的競爭機制,只是……在這樣的家庭裏偶爾會覺得寂寞而已……

  逾輝隱隱覺得有些頭痛,大概眞的是腦子撞壞掉了,這種時刻還能想些有的沒的,既然這場舞會已經沒有什麽好期待的,他還不如早早回去睡覺。

  眼見著逾輝意興闌珊准備走,李翼下意識伸手去抓。一個侍者恰到好處的遞酒過去,“先生要酒麽?”

  李翼這才回了神,惡狠狠地抓過一杯酒。

  逾輝覺得聲音耳熟,回頭看了一眼不過是一個很有眼色的侍者而已。心裏忍不住贊歎了一下,敖氏手下的人果然訓練有素,連個侍者都這麽……走了兩步突然覺得不對,再回頭那個侍者已經沒有了蹤迹。

  逾輝難得的有幾分慌張,忙追了過去。一把抓住一旁的侍者,“剛才那個侍者叫什麽名字?”

  “不知道。”

  逾輝有些泄氣的放開侍者,一路沿著會場邊緣繞到廚房去。“剛才有沒有見一個穿黑色西服的侍者?”

  “先生,我們這裏的侍者統一是穿黑色短馬甲的啊。還有先生……先生!”還不及說完,就見逾輝已經又閃了出去。

  遠遠的,一個人立在後院的一角,玉蘭造型的燈柱下留下一道長長的影子。逾輝這才不自覺地松了一口氣,“餵,又看到你了。”

  燈下的男人回過頭,“哎,李先生,好久不見。怎麽,也出來透透風?”不過是某家電子公司的小開而已。逾輝簡直羞得無地自容,勉強打了精神寒暄兩句匆匆溜掉,毫不意外能在數小時之後聽到自己對此人有意的新八卦。

  “對不起。”頭暈腦漲,沒留神一頭撞在別人的身上。逾輝頭都不擡只想盡快離開這裏。

  “聽說你在找我?”語氣清冷依舊,卻莫名的讓人覺得親切。逾輝驚訝地擡起頭,就看見那張他原本以爲終年無波的臉上竟泛出一點淡淡的笑意,一時間竟然有些傻了眼,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燈火闌珊處。這等太富有詩意的東西讓逾輝也覺得兩眼發紅,雖然明知道那是剛才跑得太急又吹了風,頭痛的反映。

  “啊……又見到你了。”逾輝有些狼狽地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轉眼間就又成爲那個驕傲的李逾輝,不期然地在男人的眼裏看到了些許贊歎。

  “上次多謝你,保住了我的一條胳膊。”那條本就受過傷的胳膊要是再多綁一會兒,或者沒有及時被接回怕都要保不住。

  男人挑了挑眉,惹得逾輝輕輕地笑起來,心情也跟著從谷底蕩了回來,這個動作好像自己。“還沒有請教你的名字。”

  “敖修。”

  逾輝吃了一驚,“你是這裏的……”

  “龍生九種各個不同,我不過是遠方的親戚。在這裏混一個保全的工作而已。”

  逾輝的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雙手抱臂,雷打不動的傲慢與堅定,“做爲我的感謝,要不要……跟著我做事?”

  “待遇會更好?”

  “絕對超出你的想象。”逾輝笑得大聲,這時候才覺得自己果然是個商人。

  “我要是不答應呢。”

  逾輝也不留戀,轉身就走,“你若不方便我當然可以和敖氏的老大直接說。”他逾輝想要的東西還從來沒有拿不到手的。

  身後的敖修終于笑出聲來。“李逾輝,你眞的是很有趣的人。”

  “過獎。”逾輝唇角輕笑,卻看不出半分的笑意。心底的竊喜偷偷地保留了一部分,他並不笨,怎麽會看不出來敖修在說謊?見過保全人員無數,可誰見過這樣坐著都比主大的保全人員?只是他敖修願意做戲他自然願意奉陪,何況還有一種說不明道不清的情緒讓他興起了少有的執著,迫切想要這個人的心情讓他可以不顧及其他,雖然他並不想細細思索這是爲什麽。

  “明天早上我會出現在你的辦公室,希望你不會直接把我從你的李氏大樓丟下去。”敖修難得的幽默,終于讓逾輝又綻開了一點笑容。

  “我恭候你的大駕。”願者上鈎,這場遊戲裏還不一定誰是誰的獵物。逾輝轉身離開,終于心無旁骛,心情也飛揚了起來。

  “哎。”敖修攔住他,“起風了,外套借你,明天還我。”說著一件西裝外套已經落在了自己的肩頭。

  逾輝愣住,不及反應就聽敖修皺著眉又說,“有傷就好好在家待著,看你頂得那頭假發。走的時候用我的外套遮一下,也免得丟了你們李氏成員一向是流行指標的那塊招牌。不用太感激我,慢走。”

  剛有一點的感動立刻化身感“凍”,讓人恨不得一腳踢了過去。偏偏人家敖修施施然地走了,留下一個吃了悶虧又發泄不得的李逾輝,恨不能把外套砸在他臉上。可是想歸想,他還有點舍不得呢,敢數落自己的男人,他還是第一個。

  有些不甘心地唇角上揚,逾輝又笑了起來。

 

 

第二章


  第二天一大早,李逾輝繼續帶傷上班,只是心情明顯好了許多。從電梯裏走出來的時候甚至還挨個跟主管,助理們問早上好。一衆屬下受驚不淺,其中一個小心翼翼拿了文件去簽,居然還得到一個微笑附贈一句,“辛苦了。”驚得下巴都跌到了地上。

  一見這樣的陣勢,各級主管紛紛圍攻總裁室,特別是女性秘書的工作積極性也大大提高,紛紛自告奮勇來總裁室提交文件。一個上午過去,居然沒有看見一向英名偉岸的總裁大人發一通脾氣。難道太陽眞從西邊出來了?

  齊嶽用一張面巾紙在逾輝的臉前揮啊揮,“回魂啦~~餵~~~”

  逾輝大掌一揮打掉他的手,卻也不生氣。抓了面巾紙擦了擦手,端了杯咖啡細細地抿著。

  齊嶽跟逾輝這麽多年,還眞是少見逾輝有這麽好的心情,通常的時候,逾輝總是一張賽門神的臉,還帶著陰恻恻的表情,似笑非笑,虧了那張貌美的臉,半夜來看絕對以爲見了鬼。據逾輝自己說,用此種表情對待員工有事半功倍的效果。話是沒錯,只是可憐了一衆作牛作馬的小螞蟻們,不知道有多少人是衝著李逾輝的名號而來,結果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難得看到總裁的好臉色。

  “聽說昨天你們李家兄弟又免費給人家演了出鬥志鬥勇的好戲?”

  “他哪次不那樣,他不煩我都受不了。”逾輝一邊歎氣一邊搖頭,放下手中精致的白瓷咖啡杯,姿勢優雅極了。

  眼見這招都不能讓逾輝心情有所損耗,齊嶽更是好奇極了,“看我們兄弟一場,你就說了吧。到底看什麽了?這麽興奮。難道是什麽絕世美人吧?不過不應該啊,香港還有我不知道的美女麽,何況要是看上了,你現在就應該還在那女人的床上吧。”

  逾輝輕笑了一聲,擡腕看了看表,“差不多該來了吧。”

  “該來?誰要來,餵餵餵,話不要說這麽一半一半的。”齊嶽急得抓耳撓腮,被好奇心折磨得要死。

  “忘了告訴你,保全科我今天換人了。”

  “換人?!換了誰!我怎麽不知道!”齊嶽瞬間收起了笑臉從桌子上跳起來,保全單位在上次逾輝被綁架的事情之後就應該全體被開掉,只是他一時沒有找到更合適的人選,只能暫時讓他們多留兩日。調換別的人員他通常不過問,不過保全科意義重大,逾輝居然沒有和自己商量一下。

  “是私人保镖,不過職位上是保全科的主管而已。”逾輝說得雲淡風清,一旁的齊嶽則是呆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難不成昨天的宴會上有李小龍在世?那也不一定能當貼身保镖啊。

  剛想勸阻就聽室門當當當極有規律地響了三下,緊接著幾乎是毫無聲息地打開了。齊嶽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就擺在了自己的面前,淡灰色的眼睛裏什麽都映不出來。齊嶽驚得連退兩步,第一個反映就是摸槍。可惜手還沒有伸進後腰那人就衝自己攤開了手掌。一把小巧的銀色手槍,正是齊嶽平時隨身攜帶的那把。“你帶槍基本沒用,還是不要增加額外的負擔了。”連說話的聲音都是沒有高低起伏,冰冰冷冷的。

  齊嶽慘白了一張臉,強做鎮定地說,“你是上次救我們老板的人吧,我們還沒有感謝……”

  “敖修。”那人打斷他,“你的情報網也太不可靠。”

  如果有相機,李逾輝眞的很想給齊嶽拍一張照片。面色慘白一頭一臉的汗水,難得見齊嶽這麽好玩的表情。逾輝終于忍不住笑了笑,順便幫齊嶽解圍。“你怎麽上來的?”

  “你們公司的安全漏洞太多,只要我願意,我隨時可以不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走進總裁室。”敖修淡灰色的眼裏多了些活氣,更是讓一旁的齊嶽搞不懂現在的狀況。

  逾輝笑彎了一雙明澈的鳳眸,卻擺明了不太相信,就算保全系統確實有問題。從電梯到總裁室門口中間隔著一排的助理,秘書,難不成他可以隱身?

  “你電腦上應該有配置圖吧。”

  逾輝點點頭把顯示屏轉了過來,順便讓了半個椅子出來。敖修也不客氣,斜著坐上扶手,一只手在鍵盤上飛快地跳躍調出資料,而逾輝到也自自然然地靠在他身邊,不住地點頭微笑。

  齊嶽簡直看傻了眼。逾輝雖然一向男女通吃,是美人一律不會放過,但是也絕對不會對外人有太多的肢體語言,自己平日裏拍拍他的肩膀摸摸他的耳朵就算是及至了,還保不准哪天他心情不好劈頭蓋臉就給你一頓老拳,而這個人,居然就這麽大刺刺地坐在逾輝的身邊!還這麽一高一低相處無間啊。

  “那個……能不能施舍我一句話,簡單的解釋一下。”

  逾輝眼盯著顯示屏舍不得松開,“我跟你說我今天換了保全科的主管啊。順便,也是我的私人保镖。”

  齊嶽幾乎是咆哮起來,“你讓一個完全不清楚底細的人當你的私人保镖!”

  敖修撇了他一眼,繼續注視他的顯示屏,李逾輝更當他是存在感微薄的空氣,裝傻充愣只當自己沒聽見。齊嶽幾乎要抓狂,在屋內做了數圈的布朗運動,看二人還在甜甜蜜蜜地對著電腦,忍不住也湊了腦袋去看。就見敖修不僅對整做大廈的保全人員做了調整,這會兒都已經開始調試新的防備程序了。

  行家一出手,齊嶽立刻知道自己小看了這個人。先不管他的底細問題,單這份水平,做他們李氏的保全科主管綽綽有余了。

  打印機裏吐出新的人員調配安排,敖修順手一抓遞給齊嶽,“按照這個去重新調整。”

  幾乎是一種天生的王者氣質讓齊嶽下意識接了還必恭必敬地回答一聲,“是。”半秒鍾之後就氣得恨不能把自己掐死。剛准備把紙卷成一團砸在敖修的臉上,敖修就仿佛有心電感應一樣擡起頭來掃了他一眼,目光銳利如刀,“還有什麽問題麽?”

  那是比自己老大還要淩厲幾分的眼神,似乎還帶著驚人的熱度,落在人臉上灼灼的疼。齊嶽忙低著頭退了出去,直到把門拉好,才伸了伸手摸上額頭,一腦門子的冷汗。眞……眞是見鬼了。

  逾輝笑得花枝亂顫,這個詞雖然用得不太合適,但是在敖修的眼裏確實是如此。小狐狸一樣閃爍著狡黠光芒的眼睛裏,滿滿的笑意毫不意外地溢了滿地。

  敖修只覺得心頭有什麽柔軟了起來,語氣也輕松了幾分。“就這麽值得高興?”

  “只是難得見到齊嶽這麽被人收拾了。這世界上比老板還厲害的保镖估計也只有你這麽一個。”說著,若有深意地掃了敖修兩眼。

  裝傻充愣誰不會,敖修也當沒有看到逾輝眼中的別有深意,毫不愧疚地接受了表揚,“多謝誇獎。這個老板也包括你?”

  “我?和我比你差得還遠呢。”逾輝的頭高高的仰了起來。

  一時間二人眼神糾纏,不,應該說是閃電撞擊才對,頓時火花四濺。卻不約而同的笑出聲來。和這樣的人在一起一定很有趣,同一個念頭不約而同躍進兩個人的腦袋裏。

  ***

  吃過午飯,齊嶽黑著一張臉敲敲門進了總裁室。報告保全人員的調配工作已經完成,順便問問那位新來的敖修大爺還有什麽新的指示。進了門就看到逾輝一個人靠著落地窗發呆,臉上挂著那麽大的一個傻笑還不自知。

  “餵,老大,拜托回魂了!”第N次才喚回自己老大的神智,“那位敖修大爺呢?”

  逾輝臉上的笑意更深,“人家是特別保镖,現在自然是雲深不知處了。”

  哇勒,還是這種可以隨時走人的大爺,齊嶽的不爽又長了幾分。決心拼得一身剮,也要跟逾輝講清楚厲害關系,不僅僅是上下屬還是多年的老友,該說清楚的他絕對不要省。“逾輝,那個叫什麽敖修的確實有一些本事。但是我還是要警告你不要引狼入室,玩火自焚了。”

  “我知道。”逾輝臉上的笑容斂了許多,轉過身看向自己多年的好友,“我知道這樣很冒險,但是我有直覺他不會對我不利。”

  齊嶽嗤之以鼻,“切,你的直覺……他要是對你無所圖我齊嶽的名字倒過來寫。”

  “要麽是李氏企業要麽就是我,還能有什麽?”

  “你到是不謙虛。”

  逾輝呵呵的笑起來,“哎,齊嶽,棋逢對手酒逢知己。那種感覺你體會過沒有?”

  齊嶽大力的搖搖頭,“我拿你當永遠的對手已經很累了,神經病再去自己給自己樹敵人。”

  逾輝聳聳肩也不多做解釋,遇到敖修的第一眼就有那樣的感覺。就像一個被寵壞的孩子遇到一個敢于揍他屁股的人,第一個感覺除了去征服還有多多少少的依戀。那樣的一個人,不論是做情人還是做敵人都是不錯的選擇吧。逾輝輕笑出聲。

  電話鈴在此時大煞風景地響起,齊嶽幫忙接了起來,聽了一耳朵就立刻轉給逾輝。

  “餵,我是逾輝。”逾輝神采飛揚的臉一點點垮下去,放下聽筒苦笑,“老爺子下令,讓我回家報道。”

  齊嶽似笑非笑一臉等著看好戲,“你自求多福。”

  ***

  李氏的祖宅在近海的一座小島上,本來只是一座無人的荒島,李家填海造田,栽木移山,用了近十年的時間,將這裏變成郁郁蔥蔥的一塊天賜福地,依照地勢建造的龐大的建築群,俨然一座世外桃源。李逾輝的父親年事已高,前幾年因爲中風下半身癱瘓才把大權逐漸交給了兒子,自己留在祖宅安心靜養。

  “你去哪裏了?”小島上一間幽暗的客廳,李翼剛蹑手蹑腳地溜進來,嚴厲的聲音隨之響起。

  李翼硬著頭皮轉過身,讪讪地笑著,“爸,這麽暗怎麽也不開燈。”說著伸手去摸牆壁上的開關,卻看見眼前兩道黑影一閃而逝,下一秒,自己已經被人按住了雙臂。“啊!是誰!爸!”李翼驚恐地喊起來。

  “不爭氣的東西!”一個人從陰影裏走出來,五十上下的年紀,頭發梳理得一絲不亂。李家老太爺李中毅的弟弟李中凱衝著李翼身後的黑暗點了點頭,李翼的雙臂頓時松開,扭過頭去看卻是一個人也沒有。“爸,這是……”

  “聽說你昨天參加了敖家舉辦的舞會?”

  李翼有點摸不透自己父親的意思,他在社交圈混來混去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老爸也從來顧不上管,怎麽在這個時候突然想起來問。

  “去了……”李翼小心地瞧著自己父親的眼色。他們李家家教一向很嚴,就算他現在在外面如何得嬌縱不可一世,對父親仍是有幾分畏懼的。

  “逾輝也去了吧。”

  李翼有點恍然,“嗯。不是聽說他剛被人綁架了麽,還受了重傷,我看他倒是很精神的很!”

  李翼憤憤然,那邊半天沒有聲音。光線太暗,李翼看不清父親的臉色,心裏有點沒底。不過從小被父親拿逾輝來比較對他來說也已經習慣了,無非又是一頓罵而已。

  “敖氏現在的當家人怎麽樣?”

  “哎?”話題突轉,李翼有點反映不過來,“自然是人中龍鳳。”

  李父那邊冷笑一聲,“如果你還有那麽點用處,就多花點心思把跟敖家的關系搞好。”

  心裏好奇,李翼也沒敢多問一句什麽,應了聲是,看父親沒再問什麽便逃也似地溜出去。

  李父走近窗口掀起窗簾的一角,窗外落日如火,李逾輝差不多也該來了吧。李父冷笑起來,自言自語,“李逾輝,我就不相信你眞的屬貓,還能有九條命!”

  “在那之前,應該先把東西搞到手吧。”從黑暗中突然冒出來的聲音,異常得清晰。仿佛仍舊是李父的聲調,但不論從氣勢還是感覺上來說,都是不一樣的。

  “我會去做的。還有敖修那邊……”

  “我已經開始查了,無論如何,這是最後的機會。這一世逾輝的記憶似乎沒有恢複完全,這也許就是轉機了,絕對不可以放過。”

  “是。”

  ***

  通往李家小島的私人碼頭,一輛深藍的蓮花跑車平穩地駛上渡輪。直到渡輪緩緩開動,逾輝才從車裏鑽出來,靠在車頭點燃一支煙。

  天氣很好,從這裏欣賞落日不亞于維多利亞港的著名美景。火樣的落日逐漸溶進了海裏,也一層層地褪去了霸氣,從令人不敢直視的火紅到最後的淡黃,繁華落盡顯現的溫柔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逾輝順手把煙蒂丟到海裏,不期然聽見身後批評的聲音,“沒想到堂堂李氏的總裁大人也這麽沒有公德心。”

  逾輝驚訝地回過身,看到來人,嘴角輕輕上揚,“敖修大人英名神武,來無影去無蹤,可惜我的煙頭學不來這麽高深的功夫。”

  敖修走過去一同坐上車頭,“可以解釋成你想我了麽?”

  逾輝大大的切了一聲,附贈白眼一個。敖修也不介意,摸出煙來分了一支遞給逾輝。“還要麽?”

  逾輝看了眼牌子,把臉扭到一邊,“我還想身體健康長命百歲呢。”

  敖修聳聳肩,摸了半天卻又摸不到火機。眼睛直直地向逾輝看過去,一句話不說非要用眼神來溝通。逾輝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遞了自己的純金的火機過去,敖修居然不接。

  “怎麽,還想我給你點?”

  敖修的笑容有點痞痞的,“不是,浪大,怕弄掉海裏了我賠不起。”

  逾輝呵呵的笑起來,湊過去打著了遞上去。風很大,兩個人頭靠著頭緊緊地挨在一起,一股煙草的香氣袅袅地飄上來。

  逾輝微笑,和敖修在一起的時候總會讓自己心境平和,而且對于他的要求,自己也總是異乎尋常地心軟答應。

  “你怎麽知道我要回本家?”逾輝偏著頭看他,快要到對岸了,敖修棱角分明的臉在夕陽裏一點點柔和起來。逾輝很高興敖修大多數的表情只讓自己看到了,當然這一點他絕對不會說出口。

  “我是你的保镖,自然要了解自己主子的動向。”

  逾輝怎麽可能會相信他的鬼話,不過他絕對不會討厭他現在的舉動,該出現的時候出現,該離開的時候離開,眞是深得他的心意。當然其中最大的可能是自己被人24小時監控,這還是第一次逾輝不討厭保全人員,如果是想看到的人能夠隨時出現在自己身邊的話。

  渡船輕輕地晃了幾晃,靠了岸。敖修徑自去駕駛座,手剛伸出去就被逾輝攔住了,正碰上他詢問的眼神。“請讓我爲您服務。”

  逾輝似乎是被他這句話弄愣了,淺意識裏覺得敖修不會爲人手下,偶爾降了貴胄說出這樣一句話,到讓逾輝有點不適應。扯著嘴角似笑非笑,“山路不好走,你不會准備把車開到懸崖底下吧。”

  “你死了還能拉我墊背,知足吧。”說著拉開車門。逾輝遲疑了一下才坐進副駕駛,看敖修一臉認眞的表情專心開車,心底把那句話反複咀嚼了幾遍,臉衝向車外忍不住笑起來。

  還沒有走進客廳,敖修就忍不住吹了一聲口哨,長長的回廊用黑底夾雜著天然雪花圖案的大理石鋪就,沿著走許久才可以看見山林掩映下的主宅。之間的花園用顔色相對的漢白玉爲主,倒有幾分十七世紀法國古堡的風格。

  早早就有僕人拉開大門迎了出來,在門外長長地站了兩排,恭謹的模樣讓敖修以爲自己進了某個日本傳統的極道家族。

  “太誇張了吧。”跨進門的一瞬間敖修就忍不住發出贊歎,除了門口迎接的人群,鋪著用古法編織的地毯的玄關還有一衆女僕跪伏在兩側。

  “你父親喜歡日本文化?”敖修看了看逾輝,自從進了這種宅子他就沒有太好的臉色。他那種時刻高人一等的自負氣質很像是這種家庭培養出來的,只是眞進了這樣的環境,逾輝看起來反倒不如平時光彩照人,死氣沈沈的看起來多少有點表情陰郁。

  “我母親是日本人,不過已經去世了。”逾輝擡起手來讓傭人脫掉他的外套,徑自跟著傭人走進飯廳。

  因爲大少爺難得的回來吃晚飯,平日裏空蕩蕩的飯廳也難得的多了幾分生氣。早早的就有傭人擺好了純銀的餐具,琉璃的酒杯。布滿石膏浮雕的廳頂上只開了一盞仿古的水晶吊燈,十六條搖曳的水晶鏈全部用大小相同的水晶球串成,卻異常的纖細精巧,隨著回廊上吹過的輕風叮叮當當響個不停。

  人未到,聲先至,“逾輝,難得回來啊。”

  逾輝望過去,自己的二叔李中凱帶著李翼一同從外廳走了進來。忙迎了上去打招呼,“二叔,最近身體還好?”

  “這位是……”

  “我最近請的保镖,敖修。”

  李中凱顯然也因爲這個姓氏驚訝了一下,想想又覺得不可能,便呵呵地笑起來,“是啊是啊,上次眞是危險啊。你父親擔心你,傷還沒好就又跑出去亂來。”

  逾輝亦步亦趨跟在二叔的身後,看到被傭人從側門推出來的父親,就停下了腳步,必恭必敬地問安。敖修在逾輝身後直直的站著,感覺逾輝身上每根神經都繃得緊緊的,看李家老太爺的眼神便多了幾分探詢的意味。

  “他是誰?”老人皺緊了眉,那種不屑的表情和逾輝幾乎一模一樣。

  但是比逾輝更沒有人情味,敖修在心底暗想,表面上卻又不動聲色,他深知這樣的人看重的是什麽。

  “他是我最近請的保镖,敖修。”

  敖修衝著李老太爺點了點頭,並不多話。老人的探究的眼神刀子一樣掃過來,敖修也不躲避,直直地迎上去。只一個照面,彼此心中都有了底。兩只老狐狸,都是深不可見底的人物。

  老人又看了看自己的兒子,仍是一副一無所知的平靜模樣,放棄了開口的打算。他的這個兒子一向如此,在自己面前只會這樣裝傻充愣,讓他有話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坐吧。身體還沒好你就那麽著急要走,我讓廚師做了你愛吃的東西,好好補一補。”

  “謝謝父親。”

  敖修迅速地擡頭看了一眼,又低下頭去默默地吃東西。

  “最近在忙什麽?”

  “北美洲市場開拓的事情。”

  “跟敖家?”

  什麽事情都瞞不過他。逾輝索性說清楚,“敖家改組之後發展非常不錯,我想和他們合作試試看。”

  “小心不要偷雞不成反被咬了一口。”說著還有意無意地看了敖修一眼,眼神冷得害敖修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逾輝不說話,李中凱父子則駕輕就熟地打圓場,似乎對這樣的場面見怪不怪,很自然地把話題引向別的地方。

 

 


第三章


  夜總是來得那麽急,晚飯過後,敖修被安排在了客房,就再沒看到逾輝的身影。隨手抓來僕人問,居然回答說不知道!也不知道到底在防備些什麽,難道那個老家夥眞從這裏看出了什麽?不過也不可能啊,他還什麽都還沒有做呢。

  月升中天的時候,山間的霧從蔥嵘蒼翠間慢慢騰起,袅袅地在山間缭繞。整座島嶼都籠罩在一片氤氲之中。敖修有點忍耐不住,除了空氣的悶熱大約還有點別的什麽東西。隨手打開窗戶就跳了出去。

  白日裏看起來還挺熱鬧的地方,此刻安靜的有些可怕。敖修可沒指望這裏所有的保全措施都裹起來了去睡覺,小心翼翼地避開比較有可能安有警報裝置的地方,沿著來時走的黑色回廊往外走。果然沒走多遠就看見附近一幢小樓仍舊亮著燈光,窗戶前熟悉的人影一閃而過,敖修立刻奔了過去。

  不過是一幢二層的小樓,黑夜裏看不分明,只有那個偌大的陽台令人印象深刻。逾輝擺了兩張躺椅,又端了一瓶紅酒和兩只酒杯放在一邊。低頭往樓下看,敖修正好剛剛走到近前。“上來喝酒吧。”

  原本是想給那個人一個驚喜,不過這種毫不熟悉的環境果然沒有自己施展的余地,索性放棄了一路鬼鬼祟祟的掩飾,大搖大擺地踩進草坪裏來。本來是打算走正門的,看見逾輝洋洋得意地站在陽台上衝自己舉酒杯,不由地輕笑一聲攀著古老的藤曼爬上陽台,身姿靈巧動作輕盈,落地的時候還不忘行了一個優雅的禮,“我是來營救我美麗的公主的。”

  逾輝一個酒杯砸過去,被敖修輕易地躲過。伸手又去拿酒瓶,敖修趕忙搶到自己手裏,“餵餵,這麽好的酒,好歹給我留一點啊。”

  “沒品味的男人,地庫裏還有,不會自己拿。”逾輝笑起來,腳下像踩了海綿一樣一搖三晃地走過去,只邁出了兩步整個人就頭重腳輕往下載。敖修連忙扶住他,眉頭不易覺察地皺起來,“你喝多少酒了?”

  逾輝笑了一下,微紅的臉頰還帶著熾熱的溫度從敖修的指尖蹭過去,“兩瓶而已,不過你既然來了,我們一起多喝一點。”

  敖修毫不憐惜地把逾輝丟上躺椅,不及逾輝反應自己就坐上了人家的大腿。逾輝一驚,已有了七八分醉意的身體卻早沒有了先前的敏捷,敖修身子貼上,緊緊壓了上去。

  “你幹什麽!”逾輝吃了一驚,酒都化成冷汗出了。此刻的敖修黑色的西服褲黑色的襯衫,笑起來像是地獄來的使者,怎麽看都是不懷好意。

  “我不過是來問問,我們家小孩怎麽一回家就是一副癡呆的臉?難道是青春叛逆期還沒有過?”

  逾輝的眼睛一下子冷了下來,像冰,讓敖修下意識伸手去捂。“你是我的保镖不是我的心理醫生或者保姆。”

  “如果我想選擇其他的身份呢?”

  逾輝一愣,敖修已經動了起來。緩緩移動著下半身有技巧地貼合著逾輝磨蹭。逾輝像觸了電一樣蹦起來,敖修竟然沒有壓住他,看逾輝眼神複雜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敖修把身體放松平躺在躺椅上,神態自若,“你是遊走于花叢的花花公子,不要這麽一副傻瓜處女的表情好不好。如此深夜又是良辰美景,既然不願意說話,做一做有利于身心健康的事情也沒有什麽不好的吧。”

  逾輝不說話,在另外一張椅子上躺下。仰望星空,只有一輪圓月遮掩了滿天的星光燦爛。

  “我不喜歡我父親……我一直覺得是他害死了母親。”

  敖修不語,他明白逾輝現在需要的是一個聽衆而不是一個開導者。該如何生存如何處之,他自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則。

  “這樣的家庭你也看到了,從小我見僕人比見父母多。後來母親去世,更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看不到人,他唯一在乎的大約只有我取得了什麽樣的成績吧。他是有野心的人,如果不是身體不允許,他絕對不會把總裁的位置放給我,在心裏,他是嫉恨我的也說不定。這樣家庭生長出來的孩子,人格分裂或者直接住進精神病院的多了,我還算好的。”

  如果你的自戀不算一種毛病的話,應該還算心理比較正常。敖修心裏暗暗地想,卻不敢說出來。

  “所以說,其實沒什麽。只是來到這個島我的心情就沒有辦法好。你今天看到的只是我二叔和李翼,要是等年底家族聚會的時候,那才是讓人郁悶到想死。”

  “啊,你還有想自殺的時候?”

  逾輝白了他一眼,“你覺得有可能麽?”

  敖修想了想那個場面,自己噗哧笑出聲來,別說是現在的李逾輝,多少世的逾輝都是那麽驕傲的性子,“如果世界上有評選‘什麽是最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我一定會投李逾輝自殺一票。”

  逾輝大笑,重新拿了一只高腳杯出來,倒了酒遞給敖修。“請你喝酒。”

  “你也未免太小氣了吧。”逾輝一愣,敖修已經自己抓過酒瓶大大的地灌了一口,又遞給了逾輝,“這才是喝酒。”

  逾輝驚得嘴巴張成了O型,“這可是89年份的斯其卡娜,你居然居然……”

  “不然我換種方式好了,”敖修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又灌了一口酒,趁著逾輝還在發呆像一只敏捷的黑豹撲了上去。一手托住他的後腦,一手准確地抓住逾輝的下颚,唇舌入侵。血紅的酒水順著二人的嘴角汩汩流下,敖修也不介意,本來只是一個玩笑,卻不想自己也沈迷于這個吻裏。這樣的味道,眞的是妙不可言。

  直到逾輝被嗆得幾乎背過氣去,敖修才心滿意足地松開。逾輝嗆得滿眼的淚水,連伸手揍人的力氣都沒有。“你幹什麽!”幾乎要爆走了,要不是腦子還是暈暈的走不穩路,一定上去給他幾拳。

  眼見著這個走到哪裏都是背景玫瑰,伴隨著女生尖叫的男人,在自己的面前露出如小孩子一般純眞的表情,敖修在心底大大的把自己贊揚了一番。“我想親親你看,味道果然非同一般的好。”敖修抿抿嘴,仿佛又回味了一番。

  逾輝攢足了力氣伸手就是一拳,敖修居然連躲的意思都沒有。拳頭硬生生在離面頰一公分的地方停住,“你怎麽不躲?”

  “請問,香港法律上哪條規定了我不能吻我喜歡的人?”

  逾輝一愣,敖修已握住逾輝的手,“相信我今晚會是一個很好的床伴。”

  一點點的迷惑瞬間變成了憤怒的火花,一拳砸上敖修的嘴角。那股憤怒突然其來,讓逾輝自己也解釋不清楚理由。敖修站立不穩栽倒在躺椅裏,逾輝仿照敖修剛才對自己的姿勢壓了上去。“我不知道你現在這麽饑渴。”

  敖修大大喘息了一下平穩胸口的疼痛,這小子下手眞狠,壓上來的的時候都不知道下手輕一點,不過,這樣的表情到是讓自己開心不已。黑耀石一般眼睛直直地望進敖修的眼裏,仿佛是千萬的星光融了進去,讓敖修忍不住深深的沈迷。不知道從哪一世開始逾輝就用開始用這樣的眼光看他,也許還是在天界的時候,天河牧場千萬的駿馬,可惜他第一眼就落錯了地方,好死不死地跌進逾輝的眼裏,造就了一切錯誤的根源。

  心軟了起來,敖修伸手把逾輝攬進自己的懷裏。輕輕地吻著逾輝的嘴角,直到逾輝不自覺的張開雙唇承接那片火熱。

  “相信我,至少我能讓你心情好一點的。”敖修用牙齒解開逾輝襯衫的紐扣。本來就已在糾纏中淩亂不堪的衣物被輕易地剝落在地。敖修火熱的手掌伸進自己的下身的時候逾輝才如夢初醒,一把抓住了敖修繼續往下探詢的手。

  該死的,他竟然如此沈溺于敖修的愛撫裏。“好像,我們做錯了一些事情。”

  “比如……”

  “體位。”

  “我不介意你在下面,只是我怕壓壞了你。”敖修言語眞摯,眼睛裏卻閃爍著一絲狡黠。

  逾輝一把抓上敖修的柔軟,狠狠地擰了一把。滿意地聽見身下的男人輕呼出聲,“你最不該的就是懷疑我的能力。”

  逾輝得意起來,笑得燦爛,卻見敖修的目光突然變得深沈,淺灰色的眸子驟然像流沙的陷阱,把他繞了進去。“你最不該的就是懷疑我的決心。”話音未落,逾輝身子一沈已經被重重地壓在了躺椅上。緊接著下身一陣涼意,褲子也被利索地脫了下來。然後才能感覺到皮帶扣劃上身體的疼痛,一波一波地湧起熱潮來。

  這樣的時刻,逾輝居然還笑得出來。所謂英雄,天生冷靜自持慌而不亂,也莫過于此。敖修嘴角上揚,和逾輝同樣的微笑相映成趣。

  “有沒有在下面的經驗?”躺椅夠寬敞,敖修將逾輝的雙手固定在頂端,俯下身子在胸前的茱萸上輕輕劃著圈,引得逾輝身子一陣顫抖。

  “如果自己很懶得做,那個人技術又很好的話,我不介意享受別人提供的服務。”逾輝微笑,看敖修同樣微笑著衝自己點了點頭、

  該殺的,逾輝確信自己在敖修的眼睛裏看到了閃電,天知道他現在緊張到要死。理論上他是不反對讓別人掌握主導權,但這不證明他就能放下所有的戒備眞的把自己完全交出去。看現在的狀況敖修是准備把自己生吞活剝,雖然自己早就垂涎這副身體許久,也不覺得敖修會眞的傷害到自己,但還是難免有幾分緊張,何況自己貌似不小心又觸怒了這個白癡?

  “那試試看我比你以前的伴侶如何。”不甚在意地和逾輝聊著,一根手指就已經毫不留情地探了進去。看著原本秀氣的面孔皺成了一團,敖修有一種想要虐待的快感,轉換了多少世都沒有辦法改變。

  有一下沒一下的舔舐著逾輝的唇,敖修的手指繼續在逾輝的身體裏恣意遊走,“怎麽,現在就受不了了?”

  一張臉幾乎是慘白了,逾輝卻仍是勉強笑出聲來,“怎麽……會……啊……”逞強的話語被無情的利刃刺穿,身下的軀體垂死般地掙紮著,卻被緊緊地壓制著動彈不得。紅了眼眶,瞪著敖修的眼裏,淚水卻遲遲不肯滑落。自己好像失算了呢,居然讓這樣的人給自己初體驗,還能不能看到明早的太陽都難說了。還有……他的眼神好冷……

  終于不堪忍受地閉上眼睛打算熬過這一劫,卻聽見一個低啞的聲音在自己的耳畔喃喃。“只是小小的懲罰而以,懲罰你的傲慢。在我這裏,稍微收斂一下你的自戀吧,有我來愛你就好。”

  淳淳的情話像濃烈的美酒令人醺醺,刀割一般的疼痛也漸漸地消失,湧起一股股的熱流,湧向自己的四肢百骸。敖修松了手,逾輝也就很自然地環起雙臂抱住了敖修的頸項。第一次這麽大膽地把自己交給別人,聽天由命的悲哀之外,竟還有一種奇異的安全感籠罩了自己的全身。眼耳口鼻全是別人的聲音別人的味道,第一次覺得自己這樣的脆弱,這樣的被人深情的憐愛。

  寂靜的夜裏,逾輝毫不掩飾自己沈醉的呻吟。伴隨著肉體撞擊的聲音混和成淫靡的聲響。毫不介意自己靈魂升上了哪一重天,只是希望身體靠得越近越好,彼此挨得越緊越好。迎合著侵略者的襲擊,瘋狂地擡高自己的腰,幾乎要折斷了的痛苦似乎也變成了難以言語的快感。

  “敖……敖修!”喊出對方的名字,然後一口咬上他的肩膀,把剩下的話咽進肚子裏——我也許……喜歡你。

  ***

  當上帝給你關上一扇門,同時也會給你打開一扇窗。

  清晨的時候,逾輝被周身的疼痛折磨醒。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已經躺回了屋內的大床上,看了看自己的身側,那個罪魁禍首此刻睡得正香,一只手臂霸道地環在自己的腰上,兩條腿也緊緊地纏住了自己。

  逾輝沒好氣,把纏在自己身上的八爪魚丟到一邊,抓了被單裹在自己的身上,像驕傲的國王走進浴室。絲毫不顧忌床上的某人赤身裸體地攤在那裏吹冷風。

  半個小時後,逾輝香噴噴地從浴室裏出來,看到那個家夥居然還賴在床上沒有醒,不由得惡從膽邊生,大腳一擡就要踹上去,卻不想牽動了隱秘處的傷口,只好龇牙咧嘴地收了回去,一步一步挪到床邊坐好。一邊盯著睡得正香的那張死人臉,一邊在頭腦裏飛快地計算著哪種“愛的morning call”比較有聳動的效果。

  多麽美好的清晨,微風吹起紗制的窗簾,陽光剛剛灑進屋內的木質地板,一片的金黃。照理說,此情此景,逾輝自是應該感到一種濃濃的情意從內心深處緩緩升起,然後濕潤了眼眶。但是做人要憑良心,我們的逾輝少爺看著這張老臉,心裏當眞是打翻了五味瓶說不出的難受滋味。他一向自诩有品味有氣質,實在是不想承認今天幹了這麽一件沒水准沒氣質沒品沒型的事情。他看了這麽久,以他的審美看了這麽久,居然沒有看到這張老臉上有絲毫的符合自己口味的地方。難道是昨天晚上他帶了人皮面具?還是自己喝多了誤以爲豬八戒是嫦娥?這未免和昨天的感覺差太多了吧……

  還不及實施計劃,床上的人像是再也忍耐不了他的磨蹭,翻了個身眨眨眼睛,“掙紮這麽久,我有這麽讓你難以忍受麽?”

  逾輝抓狂,冷著一張臉陰森森的笑,“這是我有生以來感覺最差的一次,你的水平果然好。”

  “呵,那昨天晚上是誰纏著我不放。還說……”

  “你給我閉嘴!”逾輝惱羞成怒,抓了枕頭就撲了上去,恨不能就此把這個人憋死。兩個人在床上扭打在一起,鑒于體力和精力的問題,逾輝再次被壓在了下面。

  敖修粗粗地喘著氣,“怎麽樣,認輸麽?”

  “你開玩笑!”

  “如果我技術不好,我可以免費讓你再體驗一次!”說著狠狠地吻了上去,逾輝拼命地掙紮,趁著敖修不注意一口咬了上去。

  “你敢咬我!”看著逾輝滿臉的譏诮之色,敖修頓時也動了肝火,從來沒有人敢這麽對他。他逾輝還是第一個!對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在天庭這個家夥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時候對自己做了什麽?他上任的第一天就被他狠狠地踢了一腳。

  一時間新愁舊恨一齊湧上心頭,敖修伸手就給了他一個耳光,“混蛋東西!”

  啪的一聲輕響,兩個人都愣在了那裏。逾輝眼裏幾乎要冒出火來,拼了命的去搏,敖修想松手,卻礙不過只比逾輝多不會比逾輝少的面子,硬把逾輝壓制在自己的身下,心卻有些亂了。玩鬧,情趣是一回事,是不是眞的惹惱了對方,敖修並不是不知曉。

  一句簡單的道歉並不能說出口,敖修只好用自己的吻表達著自己的歉意,一點點把逾輝的脾氣吻下去。只是逾輝的眼神依然冰冷,自己的唇竟帶不起他半點的溫度。

  “敖修,你知不知道這是強暴。”

  “你又不是不享受。”敖修故意把語氣放得輕松,周圍的空氣頓時又降了兩度。敖修知道自己的這個巴掌很可能會毀了自己的計劃,但是下意識覺得此刻絕對不能松手,不然何止今世,他怕是以後也再見不到他。

  “如果事情眞的無法解決,我們可以到床上來解決。”輕輕舔舐著逾輝的耳垂,逾輝卻沒有半分的軟化。黑耀石般的眼睛冷得像冰,瞪得他心虛起來。

  這是怎麽了呢?不管輪回了多久,他都不曾對逾輝有這麽強烈的反應,更別說在沒有取得逾輝全然的信任之前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敖修一邊勸慰著自己不急于一時,馴服一頭猛獸除了欲擒故縱之外還需要獵人的鮮血做誘餌,一邊終是忍不住松了手,逾輝的拳頭立刻砸上了臉頰,沒有半分的留情。敖修忍耐著並不反抗,等著逾輝數拳之後終于住手,只是自己一雙眼睛想睜開都比較困難。勉強扯開一抹笑容,血絲就順著嘴角流了下來。“氣出夠了?”

  逾輝的拳頭松了又緊,緊了又松。敖修雖然有著專業的身手,但是他自己多少也有幾年空手道的基礎,他要硬挨也得吃點苦頭。可是!一股說不出來的悶氣萦在心頭,散不去,發泄不出,只是沾滿鮮血的拳頭再也揮不出去。那個混蛋!混蛋!

  逾輝整理好衣服站立床畔,本來就不是一個美好的清晨,此刻更像是凶案現場,昨夜的彼此相擁的溫暖仿若一場異常美麗的夢,要不是身體的每一分觸感,眞要問一問自己到底有沒有睡醒。就像兩塊異常堅硬的石頭,偶爾的柔情抵不過天性裏面的固執和惟我獨尊,重重地撞在一起,除了點點火花還有留在每個人身上的,生生的疼。

  逾輝居高臨下一字一句,“敖修我只是想告訴你,不是上了我就可以對我爲所欲爲,你得記住我是李逾輝!”

  只有微弱光感的眼睛依然可以看的見逾輝此刻耀眼的氣勢,美麗得令人心折。門砰的一聲響起,房間裏隨後沒有了動靜。敖修靜靜地伏在床上,苦笑出聲。自己彈奏的曲子,在前奏的部分就彈錯了音,莫不是……預示了這一世艱難曲折的開始?

  ***

  李家的小島並不是能讓自己心境平和的地方,自然不值得留戀。何況已經奉了老太爺的旨意回家照面,逾輝甩甩頭,像是想甩掉那份心煩意亂,徑自開車離開。誰知道他的父親卻比他更了解他自己,在逾輝逃離的前幾分鍾遞上資料一份。逾輝只看了一眼就調轉車頭向主宅衝過去,在崎岖的山路上把車速飙到最高。數分鍾之後就站在了父親的書房裏。

  只可惜永遠拉著厚厚絨布窗簾的書房此刻並沒有人,逾輝的怒火只能發泄到一旁的傭人身上。“他人呢!”

  有傭人戰戰兢兢地打開電腦,放出老人提前錄制的圖像。年事已高的李老爺子表情淡定,竟是一早就預料了兒子的激烈反映。

  “李逾輝,趁我還有力氣,聽我一句。我們和敖家在物流這一塊競爭很久了,以前敖家趨于保守,我們還可以各立一方。現在敖家今非昔比,也絕對不可能容你。你我都知道我們現在和人家的差距。物流是我們的命脈,斷不得。我研究很久了,這是最好的方法。我現在去南亞度假,你想好了來找我,我不會忘記出席你的婚禮……”

  李逾輝順手拿了身旁的花瓶砸過去,老人的聲音嘎然而止,逾輝忍不住低吼,“那你當我是什麽?!”

  撕碎了手中的檔案丟在地上,逾輝頭也不回轉身就走。飛揚的紙片如蝶翼般飄落在地,隱約能看見那原是一份結婚證明。女方的那一欄已經填好了名字,赫然有一個敖字。

 

 


第四章


  齊嶽不知道爲什麽自家老大從李家的小島一回來脾氣就暴躁成這樣,所到之處如台風過境,寸草不留。逾輝每次從本家回來都黑著一張臉,但像這次如此明顯的心情不爽,齊嶽跟逾輝這麽久,也還是第一次看到逾輝這種想要殺人的表情。難不成眞的是戀情坎坷,導致心情起起伏伏?

  一回到辦公室,逾輝就讓人調來了最近公司物流部分的業績報告。齊嶽小心地陪著笑臉尾隨進來,還沒開口,逾輝就砸過去一個文件夾讓他看。不過是最近股票的報告,齊嶽仔細看了半天,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有什麽問題麽?”

  “我們的物流公司這六個月業績下降了8%,而股票卻穩中有升,你沒看出問題來麽?”

  齊嶽又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可是我們其他的分部都是盈利狀態,所以……”

  話沒說完一打文件就又砸了過來,齊嶽嚇了一跳,想要辯解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

  逾輝的表情幾乎稱得上是扭曲,“等你被人賣了你還幫別人數錢呢!自己看!”

  齊嶽忙把掉到腳邊的資料揀了起來,只大略地掃了一眼,臉色立刻慘白一片。在這份報告上,詳細記錄了李氏股票大筆交易的流向,而其中大部分的收購人,代碼竟是相同的。

  “我這就去查。”

  “不用查了,是敖氏。”逾輝揉了揉抽痛的額角,他不認爲敖氏能這麽輕易地打垮自己,他介意的是——居然是父親最先洞察了這件事情!他一直認爲自己總有一天能脫離父親的掌握,而現在看起來,他和父親相比,差的還不是一點點。

  “下班之前把物流部的發展計劃等資料全部拿來我看。”冷冷地下了命令,逾輝看著齊嶽像被人點著了屁股,撒腿就跑。

  辦公室外早有等待消息的一衆工作人員。齊嶽掃了衆人一眼,“下午三點,物流部所有資料全部交上來。超過時間的……”齊嶽在脖子上比了一下,驚得一衆員工如鳥獸散。很久都沒有這麽恐嚇人了,齊嶽來不及自嘲就撲回自己的辦公桌前。何止別人,如果交不上齊備的資料,最先死的人肯定是自己。

  李氏菁英無數,工作效率不可謂不高。可是像今天這樣超強的工作量,卻是多少年都沒有遇見過的。樓上樓下,電梯裏走廊上隨處可以聽見員工崩潰的嘶喊聲。不知情的人今天來到李氏,眞以爲是股市大跌害得李氏的員工都要集體跳樓。

  下午三點,一打打資料整齊地放在了齊嶽的辦公桌上。齊嶽微笑,“辛苦了各位,今天可以提前下班了,月底獎金增加百分之十。”

  話音未落辦公室裏橫七豎八躺倒一片,一旁的鬧鍾也像被這緊張地氣氛所威脅,咣的一聲掉落在地,光榮地完成了它的使命。

  然而,這只是逾輝工作的開始,自從齊嶽交上了資料,三天以來還沒有從總裁室裏走出過一步。齊嶽的職位從特別助理急轉爲特別保姆,不僅一日三餐按時送到,連送咖啡的任務都落到了自己的頭上。到不是他有多麽的忠心耿耿,只是看見逾輝的臉色一天不如一天,脾氣也一日壞似一日,爲了整個李氏以及自己將來的飯碗著想,他都得找人給逾輝解解壓。

  不過話說回來,這幾天他那個特別請來的保镖哪裏去了?

  拉了拉脖子上的領帶,不知道是不是空調壞了的關系,天已經黑了,反而覺得悶熱。逾輝從椅子上站起來,一邊輕輕扭著酸痛的脖子一邊走到窗戶邊,拉開久沒拉開的窗簾。這幾天沒有讓人進來打算,窗戶上都落灰了,不過……逾輝伸手擦了擦玻璃,香港的夜景還是一如既往的美麗。連綿起伏的霓虹燈一直延伸進海裏,與滿天的繁星點點相映成趣。

  他是在美國出生的,十歲之前都跟著母親從來沒見過自己的父親。上了學之後,母親曾經多次勸他回香港,他都沒有答應。既然那個滿眼只有工作的老爸並不在乎他們,又何必自己巴巴地找過去?

  那時候齊嶽是他的鄰居,眞正香港出生的小孩。忘記了是什麽時候拿照片出來給自己看,其中有一張就是香港的夜景。天上的繁星以及城市的燈火,他把照片翻過來調過去,居然分不清楚哪裏是天,哪裏是地。

  今天的夜景和照片上一樣。逾輝輕輕地微笑,不期然又想到某個讓自己大倒胃口的家夥,眼裏的溫度倏忽又降了下來。人一閑下來總是容易胡思亂想,特別是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不過……那個混蛋即便是要走了至少要給自己留一張辭職報告吧!

  砰的一聲,逾輝一拳狠狠地砸在了玻璃窗上,隨手扯下領帶丟在一邊,再次把自己丟進了座椅裏。

  恰在這時,門輕輕地響了三下。

  “進來。”

  齊嶽賊眉鼠眼地溜進來,看逾輝似乎沒有衝自己發泄的表情,鼓起了勇氣,“那個……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逾輝擡起頭看他,這個男人在三天之內騷擾了他28次,不過只有這次他提出讓自己休息的要求。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逾輝決定的事情絕對沒有聽從別人的道理,齊嶽恐怕也是眞著急了吧。

  “你擔心我。”逾輝突然說。

  齊嶽被這直白的言論驚得有點頭腦短路,“你是我老板啊,然後那個……”

  逾輝揮了揮手讓他不要繼續說下去,因爲自己是齊嶽的老板,所以他關心自己,因爲自己和齊嶽認識多年所以他比別人更關心自己。逾輝發現自己這麽多年都沒有問過齊嶽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朋友,說到底,自己的鴕鳥性格還眞是有點可悲。記得老爸當初教訓自己,“你是李家的第一繼承人,你只需要相信自己!”他顯然做的不夠徹底,也難怪會被老爸玩得這麽慘。

  “工作差不多告一段落了,也該出去放放風了。”逾輝答應的幹脆,到把齊嶽嚇了一跳,早知道就早點跟他說了……嗯……估計,他只是暫時的心情好而已。齊嶽想想幾天前辦公室裏那只噴火的暴龍,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逾輝什麽也不收拾,邋遢著往外走。齊嶽一路小跑跟在後面,絞盡腦汁想找一種既不傷害老板自尊又能提醒他整理一下儀容的辦法。

  “逾輝啊,我們先去吃晚飯吧。我知道尖沙咀那邊有一家法國菜做的很正宗,去嘗嘗怎麽樣?你也好幾天沒好好吃東西了。”

  逾輝腳下一停,身子一拐進了洗漱間。鏡子裏的自己面容憔悴,胡須滿面,哪裏還有半點的王者氣質,只怕此刻扔到大街上也沒有人認得出來他是大名鼎鼎的李逾輝。

  逾輝忍不住苦笑,有生以來,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儀容不整舉止粗俗,他繼承了母親完美的禮儀以及也許遺傳了父親的,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他不是不能接受失敗,這生平第一次讓他失去的自我的……他很清楚,並不僅僅是父親對他的打擊。

  “你的車在樓下麽?”

  “啊?在。”

  “鑰匙給我。”

  齊嶽一邊摸出鑰匙一邊絮叨,“我來開車也沒有關系啊。”

  “我有答應讓你跟我一起去麽?”逾輝轉頭就走,留下愣在一邊的齊嶽,茫然不知所措。

  那個該死的被人寵壞了的李逾輝。半刻鍾後齊嶽才反應過來,摸出手機打電話,“餵,是我!那個白癡終于出門了!”

  ***

  夜,深沈。

  已近淩晨,香港這座不夜城仍然炫耀著它的歌舞升平,似乎比白天還要熱鬧幾分。

  逾輝駕著車,沿著一條小路緩緩地前進,偶爾有流莺過來搭讪,都被他擋了回去。街上的人還很多,大排擋的老板們忙忙碌碌,招待的全是一對一對出來遊玩的情侶,這人間百態怎麽不比那些流莺好看?

  只是一個頂多剛剛成年的男孩子擋在了車前,費力地探進腦袋來說,想不想要一個愉快的PATRY的時候,逾輝很可恥的發現自己竟然還是想要的。

  “上車!”逾輝冷著臉,那個男孩子到是不甚介意,一直笑,有一點點刁蠻的感覺,卻不讓人感覺討厭。

  “要去哪裏?你家還是我家?嗯,看你能開奔馳,顯然也是有錢人,不然我們去前面的……”

  “閉嘴!”逾輝低低的吼了一聲,如願地讓男孩子合上了嘴巴。

  “好凶。”男孩撇撇嘴,頭探到外面去吹冷風。

  逾輝自然不會帶他回自己的家,他從來沒有帶人回家的習慣,那麽髒,不是他能容忍的。還有,他也不喜歡和人一起躺到天明,比如敖修,所以才在早上睜眼的時候兩兩生厭。

  想到這個名字,逾輝的脾氣顯然又漲了幾分,油門一踩加快了車速,只想找一個地方狠狠地發泄自己的欲望。

  反正自己現在也是這樣的一副打扮,逾輝毫不介意地把車子停在一家街頭小旅館的門前。狹小的房間有一種揮之不去的黴味,讓逾輝有一種自暴自棄的快感。

  小男孩很乖巧地脫下自己的衣服,甚至仔細疊好放在一旁,然後跪下來熟練地解開逾輝的褲子。

  逾輝在男孩的腿間踩了一腳,痛得男孩幾乎當時就倒地不起,“按照我的規矩來。”

  男孩立刻掙紮著爬起來,規矩的在地上坐好等候指示。

  “雙手背在後面。嘴巴張開,讓你動,你再動。”逾輝褪下長褲,已經腫脹的分身迫不及待地跳了出來。

  男孩舔了舔嘴唇,很明顯地咽了口吐沫,“那個先生……我能不能……”

  話沒說完,逾輝就將自己的碩大塞進了男孩的嘴裏,直接抵到咽喉的深處,輕易地掌握著彼此的節奏。男孩艱難地吞咽,眼裏頓時充滿了淚水。

  逾輝在男孩的嘴裏拼命地衝刺了一陣,發泄一樣橫衝直撞。男孩的手指在背後絞得發白,下巴也已經酸痛不堪。

  逾輝露出一抹殘忍的微笑,發出對于男孩來說不亞于天籁的聲音。

  “讓我看看你的本事。”

  男孩拼命地吞吐著逾輝的昂揚,甚至老練地將整只咽進自己的喉嚨裏。逾輝難耐地嘶吼一聲,很快地釋放了自己。

  累了,眞的是累了。逾輝輕易地覺察到這一點。扯掉襯衫倒在床上,不顧及男孩仍舊渴望的眼神,直接丟了幾張大鈔讓他走人。

  “不用了先生,那位先生已經付過錢了。”

  逾輝吃了一驚,“那位先生?誰?”

  “我也不知道。不過先生,如果你下次還有需要,我可以給你免費。”

  逾輝揮揮手讓他離開,重新躺倒在床上,赤裸著的身體能夠感受窗外吹進來的潮濕而微涼的夜風。

  “敖修,你出來吧。”逾輝閉著眼睛,輕輕地說。

  房門開了,逾輝感覺身子一暖,一條被單搭在了自己的身上。“別這麽睡,會著涼。”

  逾輝睜開眼,就看見敖修坐在自己的床邊,室內的光線並不明亮,但他還帶著一副深色的墨鏡。

  “只是工作而已,至于做到這種程度麽?”敖修撫摸著逾輝的下颚,無限的溫柔。

  逾輝輕輕地笑,趁其不備一把摘掉他的眼鏡,果然露出兩只堪比國寶的眼睛來。逾輝笑得更大聲,整個人縮成一團。

  “再笑小心我揍你!”敖修有點窘。

  “還准備打麽?那我奉陪,就算身手不如你,我也不能坐以待斃。”逾輝仰起頭,就算是躺在床上,那種不伏輸的勁頭也讓敖修看傻了眼。就是這樣的倔強,讓敖修這麽幾世都百看不厭。

  敖修高高地舉起手,逾輝咬著下唇,像一只匍匐卷曲的蛇,隨時做好了反咬一口的准備。而敖修的手居然眞的落了下來,准確地落在逾輝的屁股上,驚得逾輝幾乎從床上跳起來。

  “你幹什麽!”

  “教訓不聽話的小孩。”敖修微笑,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逾輝的屁股也是他的性感帶呢。“這裏,眞的不願意讓我碰麽?”手掌覆上去,輕柔地摩挲,間或重重地拍打下去。雪白的臀部映著粉紅色的手掌印,說不出的媚惑。

  逾輝幾乎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陷入這種情色的狀態的,明明剛才兩個人都還准備再打一架的,現在反倒是有了准備再上一次床的架勢了,所謂人不能好了傷疤忘了疼,但是……逾輝忍不住呻吟出聲,他猜敖修多少也有SM的經驗,他的手法眞TMD太好了!

  “我很累了……”逾輝拼命喚回自己僅存的神智想做最後的掙紮,敖修已經脫掉外套躺上了床。“放心,這次我會讓你很舒服的。”

  逾輝小聲的嘟囔,“上次你不也這麽說。”低頭再一看敖修身下的興致勃勃,僅剩的那點信任感也消失殆盡。

  “你剛才看得很爽吧。”逾輝眯縫起眼睛。

  “才沒有,看得我很想殺人。”

  “哦?”

  “我很想殺了那個男的……然後,上了你。”說著吻上逾輝的唇。他說的是眞話,這幾天以來一直躲在一旁用各式各樣的儀器偷窺逾輝,害得他一天到晚跟變態差不多。看逾輝那麽拼命工作心疼到要死,又覺得逾輝現在絕對不想見自己,只好拜托了齊嶽讓逾輝出來輕松一下。可是那個男孩上了車他就後悔了,恨不得一槍直接殺了那個家夥。

  往下滑了滑身子,敖修讓逾輝側躺在床上,直接拉開了他的雙腿。

  “啊……不……敖……敖修……”下意識的抗拒脫口而出,緊接著前後被同時撫弄的快感讓所有的矜持都飛到了九霄雲外。

  敖修的眼神熾熱地幾乎讓逾輝覺得自己有可能被灼傷。體內的手指像一條靈活的蛇,在那最隱秘的一點不斷的磨蹭探索,激起的熱浪幾乎要把自己逼瘋。更何況,敖修連他的前面也不放過,有技巧的撫弄,卻又在宣泄的最後的關頭用拇指按住出口。

  “你放開!”

  “不要,再多聽你叫一會兒。”

  “混蛋!你這個變態!”逾輝拼命地掙紮,下半身卻使不出一點點勁。破口大罵很快變成帶著哭腔的痛苦呻吟,“拜托,放過我放過我……”

  敖修咬著牙不予理會,繼續擡高逾輝的雙腿自己狠狠地撞了進去,反反複複的抽動,聽著逾輝嘶聲力竭的尖叫,竟是非要把逾輝逼上崩潰的頂端。

  “我不要了!”一把抓住敖修的肩膀,深深的嵌了進去。終于忍不住痛哭失聲。

  敖修隨即松開了鉗制,兩個人同時達到了頂點。迅速地撤出身來,把逾輝摟在自己的懷裏。輕輕拍著逾輝的後背,安慰著已經完全脫離仍舊哭泣得顫抖不止,幾乎無法喘息的男人。

  “爲……爲什麽……這麽對我?”無力地攀扶著敖修的肩膀,眼裏的淚水怎麽也止不住,一陣陣湧上來的哽咽,有一種即將窒息的感覺。

  “乖,別多想了。睡吧,睡吧。”輕輕吻著逾輝的額頭,敖修滿眼的心疼和不舍逾輝並沒有看見。

  很快,已經累到虛脫的逾輝沈沈地睡了過去。只是夢中還在哭泣,緊緊地貼著敖修的胸膛,似乎怎麽都無法舍棄這片溫暖。

  敖修輕輕地撫過逾輝的頭發,把落在臉頰上的碎發別在耳後。這張在哭泣之後顯得楚楚動人的臉,讓他有深深的,想要去憐惜的感覺。

  逾輝,一世比一世美麗,一世比一世堅強,也許自己終將難以下手。敖修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這輪回不止的遊戲究竟要多久才是一個盡頭呢?

  ***

  逾輝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是自己熟悉的,繪滿綠色開花植物的天花板。從被子裏伸了手出去,床的另一邊果然是冰冰冷冷的。什麽時候被送回家裏來的,他竟然不知道。好在清醒後的感覺處並不如第一次那麽糟,敖修絕對不是自己能夠輕易控制的人,這個他早就知道。

  “你醒啦?”齊嶽好走進來,看逾輝睜開眼睛馬上撲了過去,眼鏡後面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像極了一條忠犬,“感覺還好麽?”

  逾輝忍著渾身的酸痛,掙紮著坐起來。想起昨天晚上那場激烈的性愛,逾輝很慶幸自己還看得見今天的太陽,已經回憶不起整個過程,那種血管即將爆裂的感覺似乎卻還留在身上。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齊嶽趕緊問,“冷?”

  逾輝白了他一眼,起身去浴室,齊嶽跟在後面不知道在想什麽出神,絲毫沒留意逾輝已經停下了腳步,一頭撞進人家的胸膛裏。“你要跟進來?”

  齊嶽嘿嘿地笑,一臉的揶揄,“我是怕您的身體受不了。”

  原以爲能看到逾輝難得一見的害羞表情,可是齊嶽還是失望了。逾輝的招牌表情萬年不變,似笑非笑,“你知道的很多嘛。”

  “小人知道的不多,絕對不多。”開玩笑,瞧逾輝那一副准備殺人滅口的表情,他怎麽敢逆了龍鱗。

  逾輝不理他,邁步進浴室,齊嶽忍不住開口,“你都不問啊?”

  逾輝又退回來,靠在門邊等齊嶽自己解釋。其實還用問什麽麽,如果說齊嶽沒有和敖修串通,殺了他都不會相信。

  齊嶽堆起一臉討好的笑容,戰戰兢兢,“老大,你要知道,我們這個叫戰略合作夥伴關系。當然,我不是信任他,我也一直在很努力地調查他的資料。但是您……您……那個,哈哈,所以我就只好……嗯,你知道了吧。”

  逾輝冷笑,砰的一聲關上浴室的門。齊嶽臉上的笑容凝在臉上。切,關他什麽事啊。明明是小兩口吵架,非要連累到他這種平頭小老百姓身上。昨天半夜一個電話把自己招來,吩咐照顧他自己就走了,他是什麽人啊居然也可以這麽支使自己?偏偏自己見鬼了似的言聽計從,那個敖修八成是會法術的。

  對一個精神持續高度緊張的人來說,一場完美的性愛的確效果非凡。一個熱水澡洗去身體的疲倦,頓時神輕氣爽起來。逾輝刮掉長得亂起八糟的胡子,站在鏡子前仔細地看著自己的臉——還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帥哥一名。只是長時間哭泣之後的紅腫眼睛稍微有點影響形象,逾輝考慮一會兒出去了,是不是要像敖修一樣戴副墨鏡遮掩一下。摸了摸自己腫腫的眼睛,逾輝輕笑了一下,已經很多年沒有哭過了,讓他想想,是十五年還是二十年?原來自己都有那麽久的曆史可以追溯了,而且,他昨天居然在敖修的懷裏哭泣得像一個孩子。那種感覺……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希望自己在疲倦的時候有人可以依靠,逾輝第一次同意了這句話。難得敖修那樣的人,居然也有這樣一份缜密的心思。只是……那個白癡居然會先給自己弄一個床伴來,眞是……頭腦好的值得佩服!

  精神抖擻地走出浴室,齊嶽已經准備好了一堆文件等候他了。逾輝挑眉,“什麽意思?”

  “今天工作不多,我們采取的措施初顯其效,敖修說在家裏辦公就好了,省得你那雙兔子眼出去嚇人。”

  逾輝瞪了齊嶽半天,恨不能上去一把掐死他。他怎麽養出這麽個吃裏扒外的東西!“誰是你老板?”

  眼見著老板要發飙,齊嶽趕忙上去轉移話題,“你今天精神看起來是不好,就多休息一下吧。下午敖修回來陪你吃晚飯。他說最近很忙,有些事情需要關注一下,還說讓你提防著你二叔。”

  逾輝的心猛的沈了一下,伸手拿過文件,一言不發向書房走去。齊嶽搞不清楚自家老板怎麽這麽又快情轉多雲。“逾輝……怎麽啦?”一邊自我鄙視一邊繼續當羅嗦的老大娘,“其實敖修這個人還不錯。雖然我對他一直有意見,但是他眞的很關心你。他臉上那倆熊貓眼是你揍的吧?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那幾天他不敢見你一直在我這裏打聽你來著。”

  逾輝停下腳步,齊嶽又一頭撞上,只能摸著鼻子苦笑他今天眞的很不長眼。

  “收拾東西,我要去日本。”

  “什麽?!”齊嶽的聲音高了何止八度。

  逾輝掉了頭去收拾東西,齊嶽繼續跟在身後嚷嚷,“餵餵,你做事情不要用這種跳躍式好不好,我跟不上。你現在去日本幹什麽?”

  “泡溫泉,吃料理。”逾輝不以爲然。

  相信他才有鬼!齊嶽沈默了片刻,摸出手機。逾輝一眼狠狠地掃過來,“再賣我你就跟他混好了。”

  齊嶽憤憤地在身後嘀咕,逾輝你都沒有發覺自從遇到敖修你就變了,一把年紀的人了越活越回去了,現在還學會像女人一樣撒嬌啦。哈,我等著你披婚紗嫁出去算了。絮絮叨叨滔滔不絕。

  逾輝只當沒聽見,有人心疼才有撒嬌的權利,他還不知道能擁有這樣的溫柔幾天,爲什麽不好好珍惜?

 

 

 

第五章


  這個時候的日本,正是吃海鮮的好時節。金黃的魚子,粉紅色的刺身。吃過一頓豐盛的料理,稍稍休息了一會兒,就有溫柔的女服務生送來浴袍。半跪著身子行禮,露出一大片曲線優美的頸項來,逾輝小口地抿著清酒,覺得自己來日本果然是來對了的。

  他來日本一向只選擇這家賓館,理由不過是從機場到這裏有車輛直達,而他是個標准的路癡。後來才知道這裏的浴湯大名鼎鼎,全日本數得著得幾家溫泉旅館,他排名第一。逾輝也曾經嘗試過在自家修建一個這樣的大泡池,只可惜一來香港的水土不對,二來氣候也不適宜,所以只能一年多往日本跑兩趟。

  這裏服務還是日本的舊式傳統,穿著美麗和服的年輕少女一天到晚跪在地上的時間比站著的時間多,特別是負責按摩的服務生很有一手,這裏自制的香料設計的SPA更是讓人心情舒暢。逾輝不能否認這裏是男人的享樂的天堂,同時也能治療一下自己有點受挫的男性自尊。

  放松心情舒服地泡了會兒,逾輝就巴巴地跑上來享受按摩。帶著熏衣草香氣的精油點點滴滴揉進肌膚裏,恰到好處的力道,每個毛孔都像吃了人身果,酥軟的感覺延伸到四肢百骸,懶洋洋地讓人想就此睡去。

  只是突然肩頭一疼,逾輝忍不住痛呼出聲,立刻感覺到身後的女性柔軟的小手變成了一雙粗糙而有力的大手。

  “你還知道疼啊。”

  “你來啦。”逾輝衝身後得人輕輕地笑,其實他的力道並不是太大,而且非常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沿著脊椎向下把身體裏最後的一點酸痛都擠了出去。

  “你到在這裏享受,我這麽忙得像沒頭蒼蠅一樣亂轉,還要跑過來看著你。”敖修似乎在生氣,可是語氣又不像,仍是控制著手下的力道輕柔地給逾輝按摩。

  “這裏溫泉不錯,海鮮也不錯。請你來吃啊。”逾輝戀戀不舍地爬起來,披上浴衣。都不知道敖修還有這麽好的技術。敖修遞過一支香煙,“我專門買了你平常抽的牌子,果然貴得離譜。”

  “你還會嫌貴?”逾輝似是無意。敖修也呵呵地笑起來,“你要給我漲薪水的話,自然沒有問題——你事情都辦完了?前兩天忙得跟什麽一樣。”

  “沒有,來日本,一半是公事。”

  敖修目瞪口呆地看了他半天,“那你還一個人什麽都不帶就這麽跑來?”

  “你不是會來麽。”

  敖修半天沒有出聲,“我懂什麽。”

  “眞假。”逾輝突然坐在敖修的腿上,點了點他的鼻子,“敖修,你要的是我的産業,還是我的人?”

  敖修愣了好半天,看向逾輝的眼,幾分揶揄幾分自嘲,還有濃濃的不安深深地掩藏在下面。並不是只有血肉橫飛才叫戰爭,他和逾輝這樣的關系,也是。

  撣掉快要燃到手指的煙灰,敖修輕笑,“你果然像他們說的一樣,聰明過人,什麽事情都瞞不過你。我以爲還要再多幾個月才會問這件事情。”

  “我喜歡速戰速決,難道眞要等到被你吃得連骨頭都不剩?何況你也根本沒怎麽掩飾,不是麽?”

  他說的……是實話,敖修苦笑。不僅僅是因爲逾輝記憶沒有恢複自己的掉以輕心,還有一種刻骨的厭倦,很多世了,爲什麽還看不到盡頭?

  “我要說哪一種才會讓你比較不你那麽傷心?”

  逾輝大笑,“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這般浮雲蒼狗,人心背向,怨不得世態炎涼!”

  然後敖修很快地說,“我要李氏。”

  逾輝沈默了起來,敖修有點不敢看逾輝的臉。事情似乎比他預計地更快地走到了選擇的路口,他記得每一世逾輝悲傷的臉。每一張年輕的臉上都刻滿了絕望。

  事情似明非明之際最爲磨人,現在就已經是極致了,也不可能更壞。逾輝反倒安心下來,“如果你肯做點犧牲,我到是無所謂。”

  “什……什麽?”敖修覺得自己現在完全弄不清楚逾輝的意思,“你的意思是……”

  “你們的計劃,是不是備著兩套?”逾輝站起身來,背著手悠閑地踱到池邊,“一套,和我父親商量好了的,以聯姻的方式共同壟斷香港的物流業,這是明裏,第二套,就是你。到我身邊來臥底,不知不覺拿走李氏的股權,這就是暗裏。”

  敖修啞然,逾輝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只除了一點。

  逾輝歎了一口氣,咬著牙幹脆把話說清楚,“我可以把李氏給你,但是,我要你。”明知到話說到這裏已經足夠,逾輝仍是忍不住再多解釋兩句,“你們敖家應該已經有嫁一個女兒過來的打算吧。如果他們肯多破費一點,讓你過來……”逾輝嘿嘿的笑起來,做出一副狡詐的表情,可惜到底難掩面容底下的慌張。

  敖修此刻的的感覺怎一個震驚可以形容。他一向知道逾輝是勇敢的人,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但是這麽直接的說出自己的想法,他還是沒有想到,更何況是這種孤注一擲全然的放棄與信任。

  “你爲什麽……這麽相信我?”敖修開口,猛然發現自己的嗓子幹燥到陣陣發疼,“你知道,我可以趁機霸占了李氏然後再把你掃地出門。”

  “這個情況我也是想過的。”逾輝做出一副苦惱的樣子,“如果眞的是那樣,只要我不死,我就會讓你後悔活在這個世上。”逾輝眼神閃亮,自信滿滿地微仰著頭。他李逾輝有何畏懼!這份李氏的産業,他本來就不屑一顧,如果不是爲了母親的遺願,他根本不會回香港,憑借自己的力量,他一樣可以創造屬于自己的帝國。

  這麽耀眼的光芒,讓敖修移不開眼,一如多少世前看到他的第一眼。像閃電一般從自己的身旁一閃而過,遠遠地仰天嘶鳴。逾輝啊逾輝,你總是讓敖修心甘情願爲你淪陷。情不自禁地把那具並不柔軟的身軀摟在自己的懷裏,溫情只有一瞬,敖修緊緊地抱住逾輝,心底卻一點一點冷靜了起來。每一世的命運都無可改變,逾輝是天庭的罪人,而他,則是他每一世執行懲罰使命的劊子手,又何必有這些無所謂的憐惜呢。

  “我答應你。”敖修灰色眼眸裏的溫柔入了眼卻沒有入心。

  他說的是——我答應你……逾輝的眼睛黯了黯,笑容同樣映在臉上沒有印在心裏。

  ***

  李氏物流業務和敖氏合並的消息像一顆炸彈震得香港商界搖擺不定。自從敖氏改組之後,大家就知道李氏和敖氏在物流上的競爭不可避免,只是沒有想到最後出現了這樣一個結局。沒有任何消息沒有任何預兆,原本誓不兩立的兩家迅速結成了同盟。然而,明眼的人看的都明白。不管是從分配方式還是未來業務的拓展方面,李氏都遭受了重大的損失,敖氏的合股資金絕對不足以彌補失去物流部門對自身其他部門的損害。一時間李氏的總裁李逾輝成了不動大腦賣了祖産的二世祖代表,李老太爺從南亞匆匆趕回,在董事會大發脾氣,一群原本相信李逾輝的老頭們頓時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紛紛改變先前的態度。李逾輝立刻失去了前後所有的依靠。與此同時,衆人所不知道的是——李逾輝正式和敖修住到了一起。

  天陰沈沈的,下著小雨,細如牛毛無孔不入,讓人心煩意亂。

  電鈴響了三聲,敖修打開門,居然看見一個人戴著古怪的假發和造型誇張的墨鏡站在自己家門口,身後一個不大的旅行箱,逃難一樣。

  “怎麽,不認識我了?”那人摘掉眼鏡,露出一張俊秀的面孔來,只可惜此刻臉色蒼白,更映得臉上那個巴掌印顔色鮮亮,每一根指印都看得清清楚楚。

  “逾輝?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慌忙把逾輝拉進屋,外面的雨這麽小,逾輝的肩頭卻已經全濕了,都不知道他在雨裏淋了多久。

  “你怎麽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若不是看他現在的樣子實在是太可憐,敖修眞的要再把他教訓一頓,他怎麽能這麽不愛惜自己!

  “先換衣服!”敖修繃著一張臉下命令,逾輝也難得像受了氣的小媳婦,一句廢話沒有,乖乖地拿了幹毛巾擦幹身體,換上敖修的睡衣。

  敖修衝了滾熱的咖啡過來,遞給逾輝,還沒湊到嘴邊就大大地打了一個噴嚏。忙對敖修露了一個還有些虛弱的微笑,“啊,抱歉。”

  想罵的話全忘到了一邊,濕漉漉的頭發,蒼白的面孔,那雙拼命裝得若無其事的眼睛,敖修一把奪過咖啡杯放到一邊,抱住逾輝的頸項就是一個深深的吻。

  激情突如其來,沒有預想之中的抵抗,逾輝柔順得出乎意料,完全放任敖修對自己的爲所欲爲,緊緊地攀附住敖修的身體,仿佛是生命中支持自己的最後依靠。

  等敖修松開了手,才發現咖啡早就涼了,一邊道著歉,一邊手忙腳亂地去重衝,惹得逾輝輕笑出聲,“不用了,已經不冷了。”說著,身體卻頗不給面子地又打了一個噴嚏。

  敖修順便把感冒藥也帶了過來,“兩種選擇,吃藥還是喝姜湯?”

  “我還是吃藥吧。”趕忙把藥抓到自己的手上,小時候沒少被母親灌姜湯,那種味道他這輩子都不要再嘗到。

  吃了藥,喝了點咖啡,敖修坐到他的身邊,抓住兩只冰冷的手輕輕地搓揉著。“到底怎麽了?”

  逾輝左看看右看看,想轉移話題,敖修一把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少廢話,臉上這是誰打的?”

  “說了你能幫我報仇麽?”逾輝眼睛一眨一眨的。

  敖修有一種上了賊船的感覺。卻還是很有義氣的回答,“這個自然。”

  “你爹。”

  敖修一愣,逾輝大笑著解釋,“是我家老太爺,現在也算你的老太爺了吧。”

  敖修哭笑不得,伸手給了逾輝一個爆栗。逾輝裝出受了重傷的模樣窩在沙發上打滾,“好痛好痛,敖修你這個混蛋!”

  敖修嚇了一跳,以爲自己下手重了,忙抓開他的雙手去看,“別鬧別鬧,讓我看看!”逾輝趁他不注意給他一個頭錘,看敖修龇牙咧嘴捂著頭彎下腰去,逾輝像小孩子一樣笑起來,敖修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或者,再打他一次屁股?

  “我們做吧。”

  “啊?”老是這種跳躍式的思維,他實在是跟得痛苦啊。

  逾輝解下自己的浴衣,裏面是未著寸縷的瑩白身子。“不至于這麽快就厭倦了吧。”逾輝像樹熊一樣攀上敖修這棵尤加利樹。

  “我其實是覺得你應該不會太習慣總在下面的。”如果不想說,就不問好了。敖修小心地把逾輝放趟在沙發上。

  “我食髓知味不行麽?”下巴一挑,哪裏有半點“爲人身下”的樣子。既然如此,敖修自然要費力氣讓逾輝滿意了才好。

  “先說好,火是你挑起來的,不許半路逃,你要負責滿足他。”

  逾輝的眼睛亮得像貓,“期待啊。”

  ***

  像逾輝這種平日裏囂張跋扈慣了的人,最容易讓人産生壓倒的欲望。敖修煞費苦心地壓抑著自身的欲望,把星星之火在逾輝的身體上燎原。

  染成漂亮粉紅色的軀體,在沙發上激烈的起伏著,卻始終達不到最後的高潮。“敖……敖修……”幹渴的嘴隨著身子一起顫抖著,敖修坐在沙發上,讓逾輝跪在自己的身前。一只大手鉗住逾輝的兩只手腕,另一只手則在他身體最敏感的部位不斷地挑逗著。逾輝拼命地扭動著自己的身體,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想要躲開還是想迎上去。那份刺激淺嘗辄止,只能讓身體裏累積的欲火越來越旺。

  “我……我想……”

  “想什麽?”敖修有些邪惡地笑起來,最喜歡看逾輝在欲望裏掙紮的表情,比什麽都眞實。“付出才有回報,滿足了我,你才有性福哦。”

  “變態。”一雙眼睛被深沈的欲望激起熾熱的火焰。

  “還說我,你不也是。餵,要不要做?”

  逾輝看了看敖修身下的巨大,又看了看敖修,“我都不知道你這麽喜歡SM的東西。”

  “只要你肯全然的相信我,我自然……”話沒說話,突然起來的強烈快感讓後面的話變成了呻吟。這個李逾輝,果然是說風就是雨的性格。

  沒有過多的技巧,唇舌算得上有些笨拙地舔舐著敖修的巨大。本來還能勉強控制住自己的身體,卻在下體被敖修用膝蓋挑逗的瞬間失去了所有的節奏。雙腿一軟整個人幾乎都伏在了敖修的身上。來不及擡頭瞪他一眼,敖修已經微微傾身在這張嘴裏衝刺,一次次將自己的挺直送到對方喉嚨的深處。盡管痛苦得滿眼生淚,喘不過氣來,仍然盡力地配合著敖修的動作。自己無助弱小的感覺給予自己全然的快感,腦子裏仿佛只有了取悅眼前這個人這一個念頭的存在。那些紛爭那些驕傲仿佛全然離自己遠去,消失在那不知名的遠方。

  敖修抽了出來碩大,看向逾輝很茫然的臉。伸手把他抱了起來丟在沙發上。“我想看你自己做!”

  一片空白的頭腦好容易才反應過來,一張臉氣得通紅,咬牙切齒地說,“你不要得寸進尺。”

  “來嘛來嘛,我想看。”深情到不像開玩笑的眼神,又是一張滿寫著捉弄的臉,敖修猶豫了片刻,困住很久的手沿著自己的身體滑下去,輕輕地觸碰自己的欲望,一邊輕搖著腰部一邊發出滿足的呻吟。修長的頸項抽搐著向後仰去,很快就釋放了自己。

  高潮的余韻還讓整個身軀輕輕地發抖,逾輝無力地靠著敖修,突然覺得肩膀一痛,敖修已經又把他按在了身下,腰部一挺送進自己的利刃。完全虛弱著的身體驟然接受這樣的巨大,逾輝尖叫著喊出聲,撕裂般的疼痛從上到下幾乎讓自己一分爲二。身下的抽送越來越快,逾輝揮舞著雙手接近所能地想要抓住可以依附地東西,最後卻只能抓住敖修的肩膀。

  眼前的景象逐漸模糊起來,仿佛黑夜裏美麗的霓虹燈,旋轉著飛舞著,肉體交合的痛苦,靈魂脫離了出去一路向上,終于不知道跌落在了何處。

  逾輝眞的很累了,幫他清理身體,也只是發出幾聲含義不明的呻吟,又深深地睡了過去。敖修把他放在床上,蓋好毯子,想著,也許家裏該添置一些東西了。

  輕輕撫摸著逾輝還有些紅腫的臉頰,敖修點了一根煙靠在床頭,開始回想自己剛才做的是不是有些過了。逾輝是百無禁忌的人,他也是,所以一定要預防兩個人太HIGH做出什麽危險的事情來。其實也不能怪自己,敖修掐了掐逾輝的臉蛋,反正他現在不知道。逾輝是個天生的妖精,他若要纏人那眞是一點辦法沒有。畢竟人家是驕傲的女王,自己也只有聽命的份。想到這裏,敖修臉上綻出一抹自己都毫無覺察的寵溺笑容。

  “你啊……”戳戳逾輝很有彈性的臉蛋,又覺得興致未盡,上了瘾一樣一戳再戳。想著,這個家夥總是用這樣的方式來發泄心中的郁悶,是折磨自己的一種方式也說不定,心裏頓時柔軟了起來。

  小心地鑽進毯子裏,把這具修長的身體摟在自己的懷裏。還是喜歡他的,敖修在心底暗暗的想,不是爲了在日後方便給予更深刻的傷害,只是單純的喜歡。在前幾世,逾輝一早就知道自己是誰,完全不曾對自己露出這樣毫無防備的依賴。傷害一個毫不知情的人,讓他覺得,似乎有一些……于心不忍。

  更緊地環住身邊溫暖的軀體,敖修吻了吻逾輝的額頭,也很快地跌進入了夢想。

  敖修反映過來的時候,發覺自己已經恢複了在天庭時的打扮。顯然是有人通過夢境尋找自己,敖修索性在心底默念,讓周圍這片漆黑的環境變成之前在天庭別院的模樣,也方便自己坐下休息。

  沏了一壺茶,慢慢地品著。果然只過了一會兒,一位仙人踏著五彩祥雲飄然而落,臉上笑意融融。“敖大人,好興致啊。”

  “星君,好久不見。”也不擡頭,只有嘴角略微的弧度算是見面的表示。

  太上老君早以習慣了敖修的態度,絲毫不以爲意,接過茶壺自己動手沏了一杯,以解旅途的焦渴。

  “這一世還沒有結束,星君這麽匆忙的找我,有什麽事情麽?”

  放下茶杯,太上老君仔細地觀察著敖修的神色,似乎還若以往冷血無情。“沒什麽特別重要的事情,只是昨日觀星相,發現敖修大人紅鸾劫動。”

  敖修手中的茶盞只微微的一動,卻逃不過太上老君的眼睛,心裏已經了然。

  “這一世,他爲什麽沒有恢複記憶?”

  “這個,我們也並不是很清楚,不過應該只是暫時的,恢複前世的記憶只是時間的問題。這樣對敖大人來講不是更爲有利麽?”

  “只是覺得勝之不伍而已。”敖修抿了一口茶,小心地掩飾著自己的情緒。

  太上老君呵呵的笑起來,“敖大人不要有婦人之仁!逾輝觸犯天條,盜仙丹又私自下界,這五世輪回的懲罰是他應得的。何況,這不是敖大人親自申請的任務麽?”

  敖修的茶盞重重地落在石板桌上。太上老君不爲所動,“敖大人,只要敖完了此世,逾輝便可經地獄七七四十九刑毀去凡身,重返天庭修行。修煉不易你也是知道的,等逾輝重返天庭怕是還要感激你呢。”

  那時,他怎又記得我是誰!袍袖裏的手掌幾乎被自己的指甲掐出血來,人間五世,都是身體和感情上的雙重懲罰,還有之後的地獄之行……第一次,敖修覺得自己的心狠狠的糾結在一起,然後絲絲的抽痛綿延不絕,這莫非,就是所謂的心痛?

  “這些事情,我自是知道。”敖修一揮袍袖,起身離開。

  太上老君急走兩步叫住他,“敖修,不要枉費了自己千年的修行!那可是神魂俱滅永世不得超生啊。”

  敖修的身子一僵,並沒有轉身,“多謝星君提醒。”

  太上老君看著敖修傲然身影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忍不住深深的歎了一口氣。敖修至此,都還不知道逾輝叛離天庭的原因。只是……天意難違啊……

  ***

  從睡夢中醒來,敖修看見糾纏了幾世的那個人就靠在自己的胸口,往事突然如古舊的電影膠片,一幀一幀在腦海裏閃現。那一世,他職掌兵權戰功赫赫,是他,折斷了他的雙翼拴住了他的腳步,那一世,他是傾國的名伶,是他摘取了最甜美的果實,又將他棄于水火,那一世,他是卓然而立的隱士,是他允諾了他天長地久卻獨留他于紅塵亂世……每一世,他都忘卻前世的傷痛,帶著天庭時對自己的畏懼和信任,掙紮著靠近卻被刺得傷痕累累,在孤獨中郁郁死去,踏入輪回。

  而此刻,夕陽的余晖照在那張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臉上,溫暖地,讓他幾乎無法忍受昔日那雙終究會變得黯淡的眸子。究竟,是過去的迷惘讓他失去了本來可以擁有的幸福,還是,現在的虛幻的幸福才是對自己最大的欺騙?

  敖修輕輕地吻著逾輝的唇,睜開眼睛卻看見逾輝正默默地看著自己。眼光糾纏,沒有人忍心打破這份難得的靜谧。床上的人,猶豫著,卻又堅定無比地捧住了他的臉,輕輕地回吻。感受著那個人還有些冰涼的唇,感受著那個人緊繃著的身體,不由得整顆心都酸楚了起來。

  小心地捧著逾輝的後腦,敖修反過來主導這個吻,加深了吻的濃度,眷戀著,疼惜著,輕柔的愛撫,緊密的擁抱。盈滿心中的,是滿滿的疼惜及不舍,以及無比的愛憐。僅僅是一個擁抱,無關情欲,無關那千百年來的愛恨情愁,只是此時此刻對一個和與弱者完全扯不上關系的愛人的愛憐。因爲他不知道……他一直除可坦然的面對命運什麽都不知道。

 


第六章


  就是從那個下著蒙蒙細雨的下午開始,逾輝正式進駐了敖修的家裏。大少爺出身的一個人,自然是什麽都不會的,又倔強的不肯讓敖修插手,在報廢了無數的盤碗之後好歹能做一些簡單的飯菜,後來又學會了用洗衣機,吸塵器,房間裏終于有了一點家的樣子。

  每天早上,敖修開車先繞一趟李氏,隔著一條街把逾輝放下來,自己才回敖氏。逾輝一直沒有說自己那天的失態到底是爲何,敖修也不願意追問,同理,敖修同樣沒有解釋自己在敖氏的身份,花開花落歲月流去,有些事情說開了反而尴尬,也就那麽讓它自己隨風匆匆過去。只不過在某一天的報紙上,香港風頭最勁的兩家企業同時被人報道,一個是李逾輝的父親和他斷絕父子關系的聲明,另外一個則是敖氏背後有幕後黑手的猜測。同在一個屋檐下的兩個人仿佛彼此了解又仿佛對對方一無所知,但這些似乎並不能阻礙他們相親相愛的幸福生活。

  一晃幾個月就過去了,香港的冬天陰陰冷冷,逾輝慶幸自己熬了過去。李氏並沒有因此而一蹶不振,自己也沒有因此而被踢了出去,連著三個月公司業績大幅度的上升,勉強封住了一群董事的嘴。也好在敖氏比較給面子,合作的事情上照顧頗多,也打破了等著看好戲的一衆人等的期待。最重要的是他李逾輝潇灑依舊,最新一期的財經雜志的封面,他一身灰色的西裝,修長的雙腿斜斜交叉,嘴角似笑非笑,招牌的表情不必說話就已經是一道亮麗的風景。該雜志在香港銷量翻了幾倍,原因是大批少女看了封面誤以爲是時尚雜志,爲了這個顛倒衆生的男人紛紛解囊。

  明天就是周末,緊挨著就是聖誕節,還沒有到下班的時間,公司裏就已經人心浮動,小聲議論著彼此安排的行程。逾輝看此情形也知道這樣辦公沒有多大的效率,索性提前半個鍾頭讓大家下班走人,自己也落一個好老板的口碑。

  齊嶽推門進來,看見逾輝還伏在桌案上奮筆疾書,不由得大感好奇,自從他和敖修在一起,著急往家跑的速度不亞于公司裏的家庭主婦。怎麽今天反倒不慌不忙起來了。

  “呦,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今天怎麽不著急回家了?”

  “等人。”逾輝回答的簡單明了,早上出來的時候敖修跟自己說會接自己下班,嗯,說起來,他都快忘了開車是什麽感覺的了。

  “你們家那位說怎麽過聖誕了麽?”齊嶽很八婆地湊在逾輝身邊,“不知道你發覺沒有,自從你跟敖修在一起皮膚更好了。他的技術怎麽樣?欲仙欲死?還有啊還有啊,通常是你在上面的時候多還是你在下面的時候多?”

  逾輝送了他大白眼一個,“你這個家夥腦子裏除了這些黃色的東西沒有別的了麽?”不過話說回來,這麽長時間他在下面享受的很,確實連反攻的心思都沒有想過,簡直是……說出來我丟掉八百輩的面子。

  “當然有!”趁著老板心情好,齊嶽更是整個人都扒在了逾輝的身上,“以前都可以一起去泡美女,現在只有我一個人了,很孤單嘛。”

  “找一個女人去結婚,不要一天到晚扒著他不放!”濃濃的醋氣從門口傳了進來。

  齊嶽一看是敖修,更是囂張地整個人都粘在逾輝的身上,“我當是誰呢,敖氏的首席顧問,傳說中的幕後黑手,有失遠迎啊。狗仔隊在哪裏?我這就去打電話。”相對于逾輝的豁達,齊嶽對這個人的欺騙可是有大大的不滿,直到現在,他對敖修屈尊給李氏當私人保镖的行爲不能理解,僅僅是個玩笑?或者爲了打入李氏企業?那也用不著他親自動手才對。

  “李氏的特助們也都不容小觑啊,聽說你是最標致的那個?”說完又瞪了眼逾輝,惹得他呵呵的笑起來。

  眼看著齊嶽要翻臉,逾輝趕緊打圓場,他都不知道,敖修的醋勁這麽大。“走吧走吧,好容易周末,又要是聖誕節了。齊嶽,你也快回家。”

  齊嶽不甘心地一邊嘟囔,一邊看敖修體貼地幫逾輝整理東西,“回家幹什麽,又沒有人等我。哎……孤家寡人的滋味果然不好。”

  “我已經定好了機票,一會兒直接去日本。”

  “哎?”逾輝嚇了一跳,還說自己說風就是雨,這個家夥霸道起來,又什麽時候有自己說話的份。“我還什麽都沒有收拾。”

  “我拿了,哦,還有衣服。”敖修不知道從哪裏拎出來一個購物袋,遞了過去。

  逾輝打開看,居然是一件淡黃色的呢子大衣,一時間不知道是該感動還是該生氣,“餵,你確定你沒有錯把給情婦的衣服拿來給我?”

  敖修坦坦蕩蕩地把衣服解開了,硬逼著給逾輝穿上,“剛才在樓下逛,我覺得挺適合你。”

  “你的品味。切……”逾輝嗤之以鼻,卻還是乖乖的把衣服套上。看敖修眼裏精光一亮,沒來由臉上泛了紅。有些別扭地讓齊嶽看,“和那個白癡在一起我都變得越來越沒眼光了,你覺得怎麽樣?”

  素色的衣服,質地精良,本就不是女人那種收腰的款式,穿在逾輝這樣的衣服架子身上更是意外的好看,不僅沒有一絲女氣,反到有了一種逾輝一向少有的儒雅美。齊嶽張了張嘴巴,本來想說點打擊人的話,但又覺得實在違不過良心,“我眞不想承認,眞的挺好看的。”

  逾輝笑成了一朵花,也不知道是穿了大衣熱得還是難得的泛了嬌羞,臉紅紅的,春色盎然。

  “你的身體我怎麽可能不熟悉,自然不會錯。”敖修更是驕傲起來,兩個人眉來眼去在辦公室裏拼命地制造粉紅泡泡,絲毫不介意旁邊還有一位閑雜人等。

  “餵餵餵,要調情回家哦,不要站在這裏礙眼。走啦走啦,下班啦。從日本回來記得給我帶我可愛的聖誕禮物。”

  “你還是夢幻美少女呢?”

  “是夢幻美少年才對!”齊嶽大笑,把兩個人轟了出去,自己順手鎖了房門。

  只是幾個人剛走出去,傳眞機一陣響動,打出一張紙來,只可惜沒有一個人看見。

  ***

  原以爲敖修會帶他到他常去的那家溫泉酒店,誰知道上了飛機才告訴他要去北海道,理由是聖誕節要看到雪才有意思。逾輝大大的郁悶了起來,早知道這樣,他甯願去巴黎血拼。

  面對一路飛行的旅途,逾輝始終沒有好臉色,敖修只當看不見,只是在逾輝睡著了的時候悄悄地披上了一件薄毯,順便偷走了一個香吻。

  直到飛機降落,逾輝才醒了過來,敖修羅羅嗦嗦抱怨個不停,說什麽他怎麽都叫不醒自己,下了飛機容易感冒他可不負責雲雲。逾輝迷迷糊糊也聽不清楚他說的到底是什麽,出了飛機一陣冷冽的寒風吹來,整個人一個哆嗦,這才清醒了幾分。

  “跟你說要早點醒來的。”敖修嘟囔,一手抓過逾輝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也不管旅人們的紛紛側目,一路拉著出了機場。

  “要去哪裏啊?”

  “跟著我不就好了。”敖修把逾輝推進了車,溫暖的暖氣立刻又奪走了所有的清明,轉瞬間又迷迷糊糊起來。敖修有些好笑地看著逾輝睡得東倒西歪,大發善心地抱住他,讓他枕在自己的懷裏。這幾個月,逾輝拼命得嚇人,白天在公司裏頂著巨大的壓力工作,晚上又非要趕在自己的前面回來洗手做羹湯,等自己睡了,他又開始處理文件。經常在淩晨的時候感覺到一具冰涼的軀體靠近了自己,久久的凝視。帶著愛憐卻又有無法排解的憂傷的眼神,敖修想要裝作不知道都有點于心不忍。畢竟是自己從來沒有給過他半點的慰藉,即便是謊言,也沒有。

  黑色的SUV像一頭敏捷的豹子,繞過城市向著北海道東部的小村鎮奔去。城鎮漸漸地遠離,房屋漸漸地稀疏,好在鄉村間的道路已經清掃了積雪,旅途不至于太過顛簸。

  迷迷糊糊覺得有人在搖晃自己,逾輝睜開眼睛,看見敖修衝著自己笑得異乎尋常,他轉性了?估計還是在做夢。逾輝翻了個身想繼續睡去,敖修卻抓住他的耳朵把他揪了起來。“快到了,外面很冷,小心感冒。”

  逾輝這才掙紮著爬起來,狐疑地看了敖修一眼,“你幹嘛笑得這麽惡心。”

  “沒什麽,某人睡覺流口水的樣子好可愛。夢到什麽好吃的了?”

  逾輝的臉騰得紅到了脖子根,想辯駁卻一眼看見敖修褲子上的那片濕痕,臉上的熱度又漲了幾分,忙把頭扭向窗外的風景。

  視線所及之處銀裝素裹,連綿的群山間只有隱約露出的青松,從容淡定地散發著無盡的生氣來。

  “你要把我賣到哪裏去啊?”臉睡得紅撲撲的,逾輝用額頭頂著玻璃,看著窗外的雪景。他很少見雪,在香港的時候沒有,之前在美國也是在一個陽光燦爛不知冬天爲何物的地方。

  “度假啊,在日本誰會認識你啊?”

  “你是懷疑我的魅力?”逾輝斜了一眼過去,怎麽,在他面前裝乖寶寶時間長了,都忘了自己原本就不是一個安分的人了?

  “當然不是!”敖修大笑,這個家夥,如果此刻敢點頭說是,他一定會把廟裏的和尚拐來給自己看,那可是大大的不敬。

  車在山腳下停下,逾輝望出去,一條崎岖的山道蜿蜒而上。道路中間的雪已經被人掃開,輕輕淺淺露出淡青色的石磚地來。

  “下車,這裏要走上去。穿好大衣,外面很冷的。”

  逾輝輕哼了一聲,“眞是越來越沒品味了,居然帶我來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說著,卻又是迫不及待地跳了出去。他習慣的是巴黎奢華的街道,夏威夷的黃金海灘,他住的是五星級的豪華賓館,但這並不妨礙他從心眼裏喜歡這樣簡樸而自然的環境,只是勉強不願意承認而已。

  輕呼一口氣,就有白色的霧氣升了起來,說話聲音稍微大一些就有松樹彎彎腰,砸你一脖子一臉的雪。

  道路的兩邊零落地種著粗壯的楓樹,偶爾有紅色的落葉在雪地裏露出一角,靜谧的山林裏留下夢幻一般的色彩。

  “路上滑,慢點走。”敖修照例伸出手去牽,卻被逾輝甩了開來,一蹦一跳像個孩子一樣衝在了最前面。

  “這山上是什麽?”你上去看不就知道了。聞言,逾輝眞的一鼓作氣衝了上去,甚至腳下一個趔趄,也照樣不肯放慢速度。敖修嚇得臉色有點白,他怎麽感覺帶了個沒長大的孩子出門?也忙加快了步伐跟了上去。

  看見逾輝在山門前停下了腳步,古舊的門匾已經看不請上面的字迹,蜿蜿蜒蜒仿佛是某種古老的咒符。逾輝仰著頭,兀自看著山門上用紫荊枝葉編就的棚頂,淡紫色的小花似乎枯竭在了枝頭,至死不敗的樣子。敖修趕忙解釋,“這裏是一間神社,聽說已經有三百多年的曆史了。”

  逾輝點點頭,祈福的鍾聲就已經袅袅地傳了過來。逾輝不知道在想什麽,只是突然問起來,語氣天眞爛漫,“你說,日本的佛祖是不是都是彼此認識的?”

  敖修愣了一下,顯然沒明白逾輝在說什麽。

  “我是說,如果我在別的地方許了願,能不能拜托這裏的菩薩去幫我還願?”

  敖修努力做出認眞的表情,“興許他們都是一個祖宗吧。不過,你還去過別的神社?”

  逾輝很不客氣地給了他一個久違的白眼,徑自朝前走去。突然又冒出一句,“上次去的那家溫泉旅館,他的旁邊就是神社。”

  敖修心裏一動。

  敖修不信神,算起來他自己就是神仙一名,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弼馬溫。來這裏,不過是因爲這裏的環境好,然後……逾輝好像很喜歡溫泉的樣子。

  高大雄偉的殿堂,一旁還有高高架起的側殿,廊下寬而長的木質走道連通了所有的建築,尤其是起居間正對著的那個小庭院,古香古色,滿是長綠植物制作的精致小景,極適合賞雪,可惜此刻幾株老梅還沒有開放,不然整個院子都充滿了梅樹的異香。更何況院子後面就是天然的溫泉,比一般的溫泉溫度略高,還含著很多礦物質,聽說泡一泡對身體很有好處。

  轉過身來,就看見逾輝站在一塊石頭前念念有詞,仔細看去,手裏握了一個紅色的護身符。

  “哪來的?”

  “那邊的大娘,你過去先敲敲鍾,然後再討一個護身符。人家說了,這裏禦守是一只狐狸,很靈驗的。”逾輝端正了一張總是倨傲的臉,說不出的虔誠。

  敖修看見正殿旁的那位老婦,又看看被各色符咒還有許願排層層包圍的石頭,忍不住輕笑出聲。逾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繼續絮絮叨叨地念著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你信神?”

  逾輝半天才輕歎了一口氣,小心地把護身符放在衣服內側的口袋裏,“我只相信命運。你呢?”

  相信的……不然又怎會掙紮輪回數十都無法改變?過了這個聖誕節,他們的緣分大約就要盡了吧。只要能敖過短暫的痛苦,就可以永世不再相見。敖修的心底突然鈍鈍地疼了一下。

  “相信。”敖修說。

  逾輝綻開一抹微笑,了然一切的微笑讓敖修有點心驚膽寒。

  “走吧,去後面看看。”逾輝轉過了頭。敖修這才松了一口氣,望向逾輝的背影,突然覺得一直和自己在一起的逾輝,好像有哪裏不同了。

  ***

  晚飯是很傳統的日本的料理,簡單而清淡,一大鍋熱氣騰騰的味增湯,讓整個身體都暖和了起來。甚至連味道古怪的納豆敖修都吃了不少,引得逾輝頻頻側目,在他看來,那種東西從色澤到味道都令人極其郁悶,而敖修的回答卻是——有點像你早上做的玉米沙拉。逾輝立刻放下筷子捂住嘴,發誓以後再也不做那種東西!

  運氣不錯,天黑下來之後居然開始下雪。山林裏寂靜的幾乎能聽見雪花飒飒墜落的聲音,偶爾有承不住重量的松枝,嘩啦啦將積雪泄了一地,又繼續不動聲色地站在那裏。讓敖修覺得那樣有個性的樹,有點像現在的逾輝也說不定。

  逾輝趴在門口似睡非睡,身旁放了一只小碳爐,燙上一壺清酒,時不時倒出一杯抿上一口。庭院裏靜極了,只有長年不止的流水,擊打在竹取上有規律的哒哒聲。

  敖修抱著厚厚的棉被蓋在逾輝身上,這個家夥,這麽冷的天,還要把和服下兩條修長筆直的腿拿出晾,看得人心煩意亂。

  逾輝不僅不承情,反倒不滿地抱怨,“你要捂死我麽?”

  “誰讓你穿這麽少躺風口。”

  敖修裹了一條被子坐在他身邊,雙手捧著杯熱茶還瑟瑟發抖,“後面有溫泉,怎麽不去?”

  “天冷,懶得動。”逾輝斜了他一眼,“要不要抱我去?”

  敖修一口茶嗆住,咳嗽個不停。逾輝笑得不給絲毫面子,下一秒,身子突然騰空,居然眞的被敖修抱了起來。“我樂意爲您服務,我的女王陛下。”

  逾輝像是有些呆了,不知道是因爲敖修抱了他還是敖修居然能抱起他,在這雪國的夜晚,一雙亮如星辰的眸子看進敖修的眼裏,滿滿的都是泫然欲泣的淚水。

  敖修嚇了一跳,“怎麽了?”

  逾輝忙笑了起來,“沒什麽沒什麽,沒想到你的力氣還挺大的。”

  敖修也笑著化解著尴尬的氣氛,“不要再這麽看我,小心我一會獸性大發,你連溫泉都沒得泡。”

  逾輝大笑,害得敖修幾乎都要抱不住他。只是突然,敖修身子一僵,衝著懷裏的逾輝低低地說,“有人。”

  逾輝立刻警戒起來,就在此時,一股刺骨的寒風對著兩人劈下去。二人立時分開,向相反的方向躍開,緊接著,槍聲響了。看不清楚的黑影仿佛是從山後來的,密集的槍火打得人擡不起頭來。

  敖修低低地罵了一聲,匍匐著爬過去,從衣服裏抓出了槍,擡手就是一槍。一聲慘叫,槍聲頓時停了下來。敖修不敢指望攻擊的人只有這一個,一躍滾到逾輝的身邊,“跟我走!”

  果然,剛剛直起身子,子彈就貼著腳跟追了過來,二人一同跳進院子裏。只管拼命地跑。神社並不大,此刻外面的溫度在零度以下,不可能下山,要逃又能逃到哪裏去?這家神社只有一個老婦人和她的小孫子,現在是敵是友還分不清,更別說找依靠了。

  聽得廊上腳步響起,敖修一把扯回逾輝攬在懷裏,伸手就是一槍。什麽重重到倒下的聲音,腳步聲卻更加密集,敖修左看右看,拉著逾輝跑進一間側殿。

  殿不大,不知道供奉著什麽樣的神佛,黑暗中伸手不見五指,腳底冰涼。彌漫在鼻尖的是殿室裏經常有的,木材腐敗的味道。

  兩個人貼著牆邊移動,避開門窗,在一牆角蹲下。外面響起嘈雜的人聲,卻是日本話沒有錯。逾輝輕輕地問,“你的仇家還是我的?”

  “怎麽可能是我的!”

  “哦,那我今年被暗殺的頻率可眞高。”逾輝還很有玩笑的精神,敖修剛想警告他不要說話,一顆子彈正打一旁的石像上,流火一般映亮了人的眼。

  “走!”敖修壓低了聲音,並不回擊,趁著僅有的黑暗能多拖延一分鍾是一分鍾。可是又能走多久!

  逾輝咬牙,死神在自己眼前揮舞鐮刀的時候不是一次兩次,他從來不知道什麽是害怕,孑然一身也沒什麽牽挂,只是覺得自己要死也要死得光明正大,但現在看起來,他終究要死在暗殺裏。

  “是找我的,我出去!”說著突然掙開了敖修的手,衝了出去。“逾輝!”眼看著逾輝就要暴露在人家的槍眼下,敖修幾乎是毫無考慮地撲了過去。子彈擦著頭皮飛過,敖修抱住逾輝順勢一滾,突然身下一沈,立刻往下掉去。

  敖修輕輕地歎息,還好,他有抓住。

  他是神,卻在輪回裏有了七情六欲,他貪戀起了逾輝做的種類單調的晚餐,他眷戀起了逾輝溫暖的身體,他心疼起來笨蛋熬夜後淡青的眼圈,逾輝在下廚後手上留下的刀口。

  所以,這也許也是上天對他的懲罰。

  仍是沒有半點光感的漆黑,難道這裏就是修羅地獄?

  逾輝恍惚著醒了過來,睜開眼睛卻什麽都看不見,用力地眨了眨,還是看不見,頭皮一陣發麻突然又發應過來,他們是從上面掉進了某個地方。慌亂地伸手摸了摸,一具溫暖的身體就在自己的身邊。還好還好,還是暖的。

  “敖修,你怎麽樣!”

  一旁的人過了很久,才有些費力地回答,“沒事,逾輝你怎麽這麽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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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逾輝大大地松了一口氣,“這時候嫌我沈了!”逾輝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還好,空氣裏沒有血腥味,應該沒有受傷。

  “這裏是哪裏?”

  “兩種可能!”敖修似乎緩過了勁兒,自己也撐著坐了起來,靠緊逾輝,語氣也輕松起來,“要麽,這裏是神社存放屍體的墓地,要麽,就是通向外面的一條秘道。”

  逾輝覺得自己的心跳快了一些,“我甯願相信是後一種。”

  “我也是。”敖修輕輕的笑了一下,摸索著逾輝的手,緊緊地握住,“還能走麽?”

  逾輝點點頭,突然想起來敖修也看不見,忙又應了一聲。

  “這裏很冷,有風,能感覺到麽?我們往前面走走看,不然他們很快就能找到這裏。一定要拉緊我。”

  “知道!”

  道路狹窄,手可觸及的牆面是潮濕的泥土,仿佛兩只夜行的動物在不知道是否有盡頭的地下隧道裏緩緩前行。

  無盡的黑暗裏,寂靜的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彼此唯一證明似乎只有相握的雙手。越往外走,越是寒冷,逾輝牙齒上下打顫的聲音讓敖修警醒。

  “很冷?”

  “還……還好。”逃出來的時候,逾輝只穿著簡單的浴袍,甚至還赤著腳。

  敖修拉著逾輝做下來,扯下自己浴衣的衣擺給逾輝包住腳。逃得這麽狼狽,他的情況不比逾輝好多少。

  “唉,你做什麽!”

  “我沒多余衣服給你,包住腳會好一點。”

  “你呢?”

  “我有穿襪套。”

  逾輝已經記不清楚,只能默默地感受著敖修把他的腳用布纏上——雖然冰天雪地這並不能堅持許久。

  “說一點話吧。不然會更冷。”

  “說……說什麽。”

  “說你愛我之類的。”

  “這句話是不是應該你先對我說?”

  “餵,是你先追求我的吧。”

  逾輝半天沒有出聲,敖修只好先投降,“那個……生氣啦?”

  “沒有。本來就是我強迫了你。”悶悶的聲音。

  “餵。你搞清楚,我爲敖家,只賣命,不賣身。我還不至于這麽把自己給奉獻了。”

  逾輝輕扯著嘴角笑,反正敖修也看不見,“那你是爲了什麽?”

  敖修好半天沒有聲音,然後聽見黑暗裏他苦笑的回答,“逾輝,你眞是聰明!我才不上當,絕對不說!”

  “到我死的時候,也不說麽?”逾輝輕輕的聲音,很快被黑暗吞沒掉。

  敖修欲言又止。那個愛字,他自己都不確定,又如何說得出口。逾輝是沒有任何記憶的逾輝,而自己呢,背負著一世一世的記憶,午夜十分,只有逾輝躺回自己的身邊才可以眞正的入睡。

  夢裏,多少次看見逾輝怨毒的眼,心口痛到醒來。醒來看見逾輝的臉,無盡的痛苦又立刻沒了頂,掙不出逃不脫。

  世人多情,多情則墮。甜美的溫柔最終會變成蝕心的毒藥,他卻終究狠不下這個心來。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的風已經越來越明顯,甚至還有一線光亮透了過來。“逾輝,前面應該就是出口!”

  興奮地拉了拉逾輝的手,卻不料身後的人突然一頭栽了下去。

  “逾輝!”敖修嚇了一跳,忙把逾輝抱在自己的腿上。摸了摸額頭,已是一片滾燙。敖修一把抱起逾輝大步朝著洞口外走去。

  雪停了,天已經蒙蒙亮,茫茫的雪原耀的人睜不開眼,好容易才看清了自己已經到了山腳,不遠處就是來時的公路,還有,十數只烏黑的槍口。

  敖修眨了眨眼,可惜這並不是幻像。這一世,是他和逾輝死在一起的命運麽?那也好,至少這一次,黃泉路上可以一路同行,摘一朵彼岸花送給他。

  “是誰派你們來的?至少要讓我們死,也要當一個明白鬼吧。”

  其中一個黑衣的蒙面人開口,聲音熟悉地卻讓敖修吃驚得說不出話來。“敖修,放下他,前面不遠就有人家了。”

  “星……星君!”以往星君從來不會下界,這一次,他竟然也來了!

  “跟著逾輝,這一世你的劫難也少不了。救你一命而已。”太上老君伸出手,敖修卻抱著逾輝後退了兩步。

  “逾輝這一世,只能活到這裏麽?”

  太上老君沒有說話,敖修說話的口氣卻有些激動,不是將死的絕望,而是生機突然出現在眼前的措手不及。“逾輝的事情由我來處理,何況,他這一世的性命不可能只到此刻吧?”緊緊地抱住逾輝,不斷地提醒自己要冷靜,對付太上老君這樣的人,只有比他更強勢,只有自己更冷酷無情才可以,而現在,誰都看得出他對逾輝的在乎。“逾輝貪戀塵世才會逃下界來的,這一世給他的懲罰還沒有打擊,星君,你難道是想幫逾輝徇私?”

  倒打一耙,顯然讓太上老君措手不及。“敖修,那你的行動是否該展開了呢?”

  “緣分是不是盡了,星君難道看不出來麽?何況,我敖修在哪一世手下留情過。”

  星君被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半天才歎了一口氣,“敖修,你好自爲之。要殺他的人並不是我。”說完,讓手下的人收了槍,准備離開。

  “等一下。”敖修叫住他,這個人的身形讓他覺得很熟悉,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何況,剛才聽見這群殺手說的是標准的日語,他說的卻是國語。“摘下你的面罩。”

  太上老君呵呵地笑起來,“敖修,你果然敏銳。要殺逾輝的人還是他的二叔李中凱,我想,你應該用得到他。”

  一行人很快消失在視野裏,敖修用臉頰蹭了蹭逾輝滾燙的臉頰,飛快地朝山下奔去。

  救得了他一次,救不了他第二次,如果這次不是星君在那個人的身體裏,他們絕對會一起死在這裏。與其讓他以後因爲自己的背叛而死,此刻是不是就應該讓他死在此處,及早的解脫呢。敖修只覺得自己的雙手激烈的顫抖起來,懷裏的人幾乎再也抱不住。他也許太自私了,他只是不能容忍逾輝死在他的面前,而他無能爲力……

  有多喜歡,是不是愛?敖修自己也弄不明白了。

 

 


第七章


  這座小城海拔頗高,城中的湖是火山湖,如同一塊巨大的玉溶在了水裏,柔軟得讓人舍不得在上面劃出一丁點得漣漪。小城依著山勢而上,市立醫院就在半山腰,城市的最高處。透過寬大的窗戶,安靜的城市連同巨大的湖泊一起映在眼裏。

  逾輝走進病房,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躺在病床上的敖修頭靠著玻璃微微地趸著眉,讓人輕易地感受到那股蒼涼。

  天已晚,屋頂的積雪反射了燈火映在敖修淡灰色的眼睛裏,竟似是多少的星辰碎在了裏面,模糊了原本的顔色。

  逾輝一窒,還沒有開口,敖修就已經覺察了。原本只是淡淡的冷漠頓時彌漫在整個房間裏,連暖氣都驟然冷了下去。

  “你還好吧。”

  “如你所見。”敖修看了看被單下的左腳,由于嚴重的凍傷,半個腳掌已經永遠的失去了知覺。

  逾輝咬著下唇不說話。

  敖修也不說話,頭扭向窗外靜靜地看著夜景,一時間空氣靜默地膠著在一起。敖修等著逾輝自己離開,這裏畢竟不是香港,太寒冷也太寂寞了。

  “我只問一句就走。”

  敖修並沒有轉頭,

  “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沈默,長長的沈默。逾輝輕輕地歎氣,又深深的呼吸,“如果不回答,就當是。”

  敖修依然沒有回答。頓了頓,突然聽見身後的那個人說,“我愛你。”

  敖修驚訝的轉過身,逾輝站在那裏,日光燈下,眼神堅定,卻又模糊了身形,說不出的脆弱。

  “這句話,你收回去。”

  “爲什麽?”

  “這句話很珍貴,不要輕易地說出口。”

  “是因爲說了,你就沒有辦法再假裝愛我是吧。”

  敖修一愣,逾輝接著又說,“敖修,我愛你幾世,你應該相信我現在的眞誠。”逾輝解開衣領,蒼白的胸膛,一條紅色的印記順著咽喉一直向下,繩索般纏滿了整個身體,若隱若現。

  “這是你的缰繩,對吧。”

  晴天霹雳,一瞬間擊中了敖修。腦海裏輾轉無數,卻沒有想過逾輝會在這個時候恢複了前世的記憶。

  萬分艱澀的開口,“你想起了多少。”

  “全部,天界的時候,前幾世的,所有。”逾輝突然冷笑出聲,“那句我愛你,你應該珍惜,這是你最後一次聽到我這麽對你說。”

  敖修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嘴巴卻像有了自己的思想,自顧自的開口,“你不要妄想可以逃脫命運,這是你應該受到的懲罰……”

  逾輝冷笑著打斷他,“我應得的懲罰?你到是個正義的化身了。我已經有了所有的記憶,這麽幾世的仇恨你就以爲我不會報複?”

  恨?敖修呆住。是啊,怎麽會沒有恨。一世又一世的欺騙與背叛,留下的難道還能是愛麽?老天爺千算萬算畢竟還是算錯了,這一世痛苦的不是逾輝,而是他敖修才對。這是他的報應麽?

  “報複?也要看你有沒有這個能力才行。”

  逾輝盯著他,淩厲的眼神幾乎要讓他無所遁行,“你記不記得我之前對你說的話,只要我不死,我會讓你後悔活到這個世上。說起來,我倒要感激你今天的愚蠢,救了我一命。”

  “你要是急著送死,下次我會記得親自動手。”他的……愚蠢麽?果然,對敵人的溫柔就是對自己的殘忍,幻象結束他們終究要面對命運。

  “就此分手麽?”逾輝臉上又出現了敖修最初所見的那種笑容,像一張面具掩蓋了所有的息怒哀樂。

  “從來沒有開始,還談什麽分手。”

  逾輝胸口一緊,面上卻是不動聲色,“也是,到是我多此一舉。”禮儀完美的退出病房,逾輝急需要一些新鮮的空氣來平複自己的心情。

  快步走出醫院,匆忙得有些像逃。空蕩蕩的街道上只有寒風呼嘯而過,逾輝緊了緊衣領靠在路燈下。想摸煙的手居然有些抖,抽了兩次才抽出一根來,可惜眼裏洶湧的程度已經等不及用煙草來遮掩,一手捂住臉,背靠著路燈滑了下去。

  狼狽的姿勢,再也按耐不住的哭泣。

  他早就有了所有的記憶,在看見敖修的那一瞬間。不是他敢于玩火自焚,他只是不甘心而已。暴雨中的海潮般洶湧的恨意從記憶裏翻湧出來,讓人分不清楚哪些是命運的安排哪些是歲月的累積。一個人坐在辦公室的頂摟望著萬戶的燈火,默默地回顧著一世又一世的記憶,恨意席卷而過,卻仍舊遺漏了自己最初的心意。

  柔軟的像海草一般的最初記憶,原本就是辛苦卻也略帶甜蜜的愛戀和依賴。掙紮著沒有在狂風暴雨裏扭斷所有的葉片,轉瞬間就在溫情的海水裏瘋長起來。

  他記得敖修第一次來到天河草場時的情景。上千自由的馬兒已經數千年沒有人來管理,一個個囂張任性目中無人。

  敖修第一個選上的就是自己。沒有配馬具,身子一躍就跳了上來。逾輝唯一想法就是要把這個人狠狠的摔下去。

  無垠的天河草場,一人一馬的較量持續了整整三天三夜,不論如何的奔跑,如何的掙紮,身上的那個人就像是長在了他的身上一樣,無法擺脫。筋疲力盡的跪倒在地,逾輝轉瞬間化了人形,下意識覺得似乎只有這樣才能保護自己。

  敖修居高臨下,從容淡定,連面對勝利時的笑容都欠奉。他說,“從今天起,你屬于我。”

  霎時間風生水起,逾輝只覺得自己就此跌盡漩渦的中央再也無力自拔。

  敖修抱起已經再無力量支撐自己身體的逾輝返回禦馬監,一萬八千裏的路途不過轉瞬,逾輝卻在一個人的懷裏第一次感覺到天長地久。

  心若明鏡,敖修當仁不讓地成爲他生命中唯一的主宰,再無人能出其右。這也許是他的天性,或者,命。

  認定了自己的主人,逾輝卻也明了了他冷酷無情的性子。可以遠觀卻無法靠近,可以恣意地揮灑自己的溫柔卻絕不容許任何人的親近。

  經常可以看見敖修一個人在合歡樹下默默的飲酒,月明,風清。寬大的袍袖遮掩不住微微顫抖的手掌,逾輝在此刻突然發現自己已經不安心在馬廄裏遠遠的遙望,他不過是匹馬,卻明了情,懂了愛,突然有了一顆七竅玲珑的人心。

  流言蠻語不光人界獨有,敖修的冷淡的性子,倔強的脾氣,得罪的人一日多似一日,關于敖修身世的傳言也是光怪陸離。只是逾輝偶爾聽到了,悄悄的跟了上去,就此埋下了無數災禍的種子。他以爲只要逃到人間埋住這個秘密就能要挾上界,卻不料終究鬥不過輪回,上天給了他一個好大的諷刺!

  四世輪回,每一世都是自己的血淚,他又怎麽可能甘心!敖修是怎麽樣的人,他再清楚不過。冷硬的外殼下是一顆柔軟的心,他也許從來不動情,卻絕不是沒有心。每次都可以輕易地從他眼裏讀出掙紮,即便是手握刀柄的瞬間,依舊是痛苦從眼裏泄了一地而不自知。他恨的是這天是這地,是那些無辜地利用了敖修還滿嘴仁義道德的天神,他不怕那地獄的紅蓮烈火,他賭的就是這一世。

  他知道敖修偶爾撇向他的,迷惘的目光,疑惑著的,掙紮著的,他固執地抓住這些零星的碎片,敝帚自珍。這也許是他唯一可以堅持的。如果,敖修眞的,有那麽一點一點的愛過自己。哪怕不是今世。

  只是現在,逾輝自己動搖了起來。身體已經被凍到僵硬的時候,頭腦卻仍然清醒。他不敢枉自斷言敖修的那些話是爲了救自己,但是他知道,敖修救了自己,又一次。他就是這種念著人家一丁點的好就要五體投地舍身相報的人。

  如果敖修不忍心,他可以幫忙。不是沒有愛麽?那好,只要還有恨。他會在去黃泉的路上躲過所有的人,然後,把一切記憶投入地獄。

  四世的欺騙與背叛,可逾輝心裏想的卻是,一聲不吭無法擺脫回憶的敖修他怎麽承受的起。太過沈重的回憶,誰說不是一種負擔?他知道敖修想的是什麽,他以爲自己一無所知毫無防備。可是,他才是最最心機深沈的那一個。

  敖修被送進手術室的時候他就已經醒來了,掙紮著追了出去,看見敖修腳趾上的那塊黑色,仿若烈火燒過。那是最最的冰冷造成的傷痕,逾輝不知道那一刻,自己的心是否也是那樣的顔色。

  只可惜,最後的最後,他竟然仍是無法堅持自己的賭注,臣服于命運,賠了個幹幹淨淨。甚至,都等不到敖修一句虛假的——我愛你。

  北海道的冬天,滴水成冰。沾滿淚痕的臉撕裂一般的疼痛。千百年的糾纏在此刻終于可以化上句點,從此行同陌路終生不見。如果,他還有有生之年。

  逾輝用顫抖著的手打燃火機,費力地點燃一只被淚水沾染過的煙。哽咽的聲音逐漸被煙霧的吞吐所取代,逾輝擡起頭,看見昏黃的路燈,還有黑絲絨般的夜幕,嵌滿了碎鑽,他都不知道,今天居然是晴天。

  然而,他同樣不知道的是,醫院的某一扇窗戶的後面,一雙淡灰色的眼睛始終沒有從他的身上移開,默默地做出了一個決定。也許是眞的,繁華若夢,一瞬千年。

  ***

  一起去了北海道,卻不是一起回來。敖修傷勢未愈,逾輝就提著行囊登上了飛機。沒有絲毫的眷戀,只是在那三萬英尺的高空,逾輝看見越來越先進的飛機上配置了衛星電話,忍不住拿起來撥了一個號碼。

  “請幫我轉41床的病人。”

  “請稍等。”電話那頭日本女子溫婉的聲音,停了片刻,就又有一個深沈的低音響起,“我是敖修。”

  依舊底氣十足,只是聽起來心情不是很好。是不是可以自戀地說一下是自己的緣故?用一整個晚上的整理心情,那個自信又自負的逾輝又回來了,貓一樣的優雅,尖銳的獠牙轉瞬間就可以撲殺一切。

  “是我。”逾輝輕笑,敖修心情不好,所以他現在心情大好——有點變態的惡趣味。

  “你在哪裏?”

  “飛機上。”

  “衛星電話?你還眞是奢侈。”敖修說著自己也笑起來,他可以想象逾輝此刻翻白眼的可愛神態。今天又是一個大晴天,順著窗戶可以看見這座小城優美的雪景。逾輝應該多留一天才是。

  “回去我就搬出來,聖誕禮物給你放壁櫥裏。我的那一份你先欠著,回來了寄給我。”

  “你打著一分鍾幾十美元的電話就跟我說這個?”

  “沒那麽貴。那我再說……遊戲結束重新開始。最後一仗要打得漂亮一點。”逾輝頓了頓,壓低了聲音,仿若吸血鬼在人耳邊的低吟,“你要記得我說過要讓你生不如死!”

  “我知道,如果你有那個能力和體力的話。”那邊回答得好不輕松,逾輝還不及開口罵過去,敖修突然又冒了一句,“我們正式分手吧。”

  逾輝愣了足有十秒才反映過來,一張臉憋得通紅,對著話筒大吼,“說一聲你愛我有這麽難麽!!!!”

  強有力的聲音從飛機頭傳到飛機尾,好在商務艙的人並不多,逾輝恨恨地瞪了周圍不識相的人一眼,把自己縮在座椅裏。

  嘴角上揚三十度,他是多麽容易滿足的人呵,這是不是勉強可以看作是敖修喜歡自己?逾輝閉上眼睛輕笑,那麽,死而無憾了。

  ***

  新年過後的香港商界熱鬧非凡,李敖兩家的商戰打得如同晚上八點檔的連續劇,日日翻新,花樣百出,大有魚死網破不鬥個你死我活絕不罷休的氣勢。先是合作的物流事業上,敖家斬盡殺絕一反當日的溫情,小綿羊頓時變做大灰狼,狠狠地反咬了一口。

  緊接著,兩家的百貨公司也打起了價格戰,一時間,隔街相鄰的兩家香港最大的百貨商場如同舉行跳樓大甩賣的超級市場,家庭主婦們提著菜籃出出進進好不熱鬧。

  再接下來,産品的宣傳上又是打開了新的戰場。各自包下了主要電視台的黃金時段,進行廣告的首播儀式。而當人們准點守候在電視機跟前的時候,發覺李氏的總裁李逾輝竟然親自上陣,早早的爲春節傳統的銷售期做起了宣傳。至此,各路學者一邊猜測兩家還會使出什麽樣的招數,一邊開盤設局預測誰家最先倒下,兩家的商戰正式進軍報刊雜志的娛樂版,成爲人們茶余飯後的又一道娛樂大餐。

  就像喧囂海面下深藏的暗冰,兩位最主要的當事人,對日本之行絕口不提,表面上仍舊是一副風平浪靜的景象。

  臨近下班,逾輝的手機震了震,一邊繼續翻閱著文件一邊掏出來看了兩眼,上面寫著——今天的的賠率是3:1,我請你吃飯。

  不用看就知道是敖修那個無聊的蠢蛋,每天發“李敖大戰”的賠率給自己。高了他請,低了自己請,死死地霸占住自己的晚飯時間。

  起身拉開窗簾往下看,果然,一輛白色的寶馬已經在樓下等著了。逾輝拿了鑰匙串上的紅外線燈照了兩照,三長兩短,意思是再等五分鍾。當然,這一定是敖修的主意,逾輝曾經深刻的表示過這會讓人以爲有人在搞暗殺。

  但敖修說,既然都不在一起了,這個就算是聖誕禮物留在身邊當紀念也好。

  逾輝第一個反映就是很想開口罵髒話,圈圈叉叉的,人家分手不是留塊玉就是留塊鑽,他到好,這麽一塊破銅爛鐵塞在了自己的手裏。更圈圈叉叉的是他居然沒有把這塊東西摔在他的臉上!

  齊嶽正送東西進來,看見逾輝嘴角還來不及收回的微笑,忍不住抱怨。“拜托老大,你們倆的冷戰什麽時候結束啊?聖誕節都過去兩個月了,不要弄這些跟地下工作者一樣好不好?”

  逾輝抿緊了嘴角,手腳麻利地收拾東西准備下班,“我不是跟你說我們分手了麽。”

  “分手還這麽天天粘在一起?!”齊嶽憤怒,“老大,這麽折騰不是辦法,您是有人監督照顧身體,要可憐我們這些員工啊。”

  “這個月獎金多10%。”

  齊嶽屏息,語氣又甜溺了幾分。“作爲一個男人,作爲一個英俊潇灑風流倜傥的男人,我是多麽的不容易啊,又要應付這花花草草,又要過著優雅的生活,而我的一顆無依無靠的心,又有誰人知曉?”

  “再多加10%好了。”逾輝推門欲走。齊嶽再次做西施捧心狀擋在了路口,還不及開口逾輝就指了指他的鼻尖,“再多說一句話扣你30%的獎金。”

  齊嶽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拼命地揮舞著雙手迎送自家老大下班。這年頭,給人家打工都這麽辛苦。啊,對了。

  齊嶽突然想起來,自己有東西還沒有給逾輝看。上次他們去日本度假之後就有一份東西傳眞了過來,一顆紅心上插著一把刀,也不清楚到底是什麽意思。查不到地址,又沒有署名。這次居然又來了,不過看逾輝上次去日本,似乎也沒發生什麽事情的樣子,齊嶽順手就把傳眞扔在了辦公桌上。等明天老大來了再說吧。

  白色的寶馬拐進高樓間的小巷,一個人影從後門閃出來,快步上了車,前後只用了不到十秒,車子就揚長而去,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裏面有帽子和眼鏡,下車了戴上。”敖修指著一個手提袋交代。

  “幹嘛,化妝舞會?”有些好奇的把紙袋裏的東西翻出來,一頂軟絨的帽子,還有一副大大的黑框墨鏡,天都已經黑了哪個白癡還戴墨鏡!隨手就扔在了一邊。

  敖修扭頭看著某位大少爺又開始耍脾氣,不慌不忙,“有朋友介紹一家飯館給我,做海鮮很不錯,魚子粥更是有味道。可惜都需要提前預定,你要是不想去,現在打電話取消還來得及。”

  相較于之前自己費盡心思討好敖修,現在兩個人的狀態完全反了過來。也不知道敖修是不是想在這最後的時間彌補一下自己,雖然說已經無濟于事。

  “海鮮還不錯,我討厭喝粥。”

  “你中午只喝了杯咖啡,喝粥養胃。”

  逾輝猛的回頭,“你怎麽知道。”

  敖修嘿嘿的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逾輝不緊不慢地念叨,“工作繁忙比不上敖先生您輕閑,午飯的時候還能遇見美女搭讪,啊?”

  滿意地看見敖修板了一張臭臉,這局打平手,逾輝心情大好。乖乖地戴上帽子和墨鏡,一邊在觀後鏡裏照來照去,一邊抱怨著敖修一貫的爛品味。敖修見怪不怪,早就練就了充耳不聞的好本事。

  飯店門口果然人山車海,敖修看准一個空位,流利地插了進去,一次就OK。逾輝投給他贊賞的一眼,徑自下車先走了進去。

  “您好,歡迎光臨。”

  逾輝還沒有開口,猛然轉身,一頭撞進剛過來的敖修懷裏。“怎麽了?”

  “換地方。”

  “不是吧。”敖修一臉茫然。

  卻聽飯店裏一個人一字一句念逾輝的名字——“李逾輝!”

  所謂人倒黴喝涼水都塞牙縫,大約就是現在這個樣子。

 

 


第八章


  從飯店裏面走出來三個人,其中最年長的一個坐在輪椅上被人推扶著,怒視著逾輝的眼睛幾乎要冒出火來。正是李逾輝的父親,李老爺子。

  “李先生,好久不見。”逾輝索性摘下眼鏡轉頭微笑,這副裝扮瞞得住別人,絕對瞞不過自己的父親,哪怕這麽多年他幾乎沒有仔細地看過自己。

  “你居然和敖修在一起!”老人憤怒地指著敖修。周圍的人沒見過李逾輝和敖修,可這兩個人居然同時出現在這裏,頓時引來陣陣的議論。

  “我是李氏的總裁,你是李氏的董事。你只需等著收年底的紅包,其他的可以不用管了。”

  李中凱忿忿不平的開口,“逾輝,你怎麽跟你父親說話的!”

  “他還是我的父親麽?”

  “你!”

  敖修這才想起來逾輝早已經和父親斷絕了父子關系,而罪魁禍首正是自己。“伯父,就算是商業的競爭,我們也是公平合理的競爭。逾輝是值得我尊敬的對手,我請他吃飯,不可以麽?”

  “我教訓我兒子,哪有你說話的份!”老人冷若冰霜。

  “兒子?”逾輝冷笑,嘴角一抹笑容讓人不寒而栗,“您記錯了吧。你曾經有過兒子,但是現在,應該沒有了吧。”一字一句把曾經那兩個字咬得清清楚楚。

  他不屑,他亦不想去要,他缺情缺愛,卻還不至于朝這個老頭來要。

  老人擡手就要扇過去,逾輝一把抓住,“我是你的兒子,我任你打,現在我不是了,也請老先生你自重!”

  “敖修,換地方吃飯。”逾輝扯了敖修就走,敖修還想再解釋一些什麽,逾輝卻死也不肯放手。遠遠得還能聽見一衆人驚呼的聲音,老頭好像心髒是有些不好的。逾輝有些惡毒的想。

  一邊倒著車,敖修一邊看著逾輝的臉色,面沈似水,一句話都不說。敖修咽了口吐沫,小心地想著措辭。“他畢竟是你的父親……”想來這句話他一定不愛聽,繼而又轉口,“明天你我肯定上娛樂八卦版,這要怎麽算。”

  “回家!”逾輝突然說。

  “啊?什麽?”

  逾輝猛地看向敖修,眼圈紅紅的,敖修嚇了一跳。“我的身體,你還有沒有興趣要!”

  敖修驚得說不出話來,逾輝咬牙,撲過去就要踩刹車。車子在路上劃出一道S,勉強停在了一邊。逾輝跳下車,看見幾個剛喝完酒的男人唱著歌走過來,徑自迎了上去。“對男人有沒有興趣?”

  幾個大男人全體呆住,眼前的男人美則美矣,但那表情,確定不是准備把他們生吞活剝?

  敖修追過來,一手扯過逾輝,反手就是一個耳光。“你發什麽瘋!”

  他曾經萬分後悔自己曾經動過手傷害逾輝,也萬分心疼逾輝臉上那個殷紅的十指印。可是現在,他一點都不後悔。他不能允許逾輝自己傷害自己!

  眼眶一點點紅了,可是忍著忍著,硬是不讓眼淚掉下來。敖修別過臉去,扯了逾輝就走。留下一旁早已嚇得酒醒的甲乙丙丁若幹人,茫然不知所措。那是……情侶在吵架?

  推開後車門,一把將逾輝推了上去,自己隨後跟上,鎖上車門,“如果你想要,我給你,不准你去找別人!”

  狠狠地將逾輝壓倒在車上,粗暴地扯開他的衣服。雖然車子後座的空間並不小,但對于兩個大男人來說仍舊太過狹窄。骨頭硌著骨頭,柔軟的身子在後座上被壓折成痛苦的形狀,卻在最後的那一刻放緩了步伐。溫柔而遲緩的進入讓逾輝顧不得身體的痛苦,劇烈地掙紮起來。

  “你是不是男人!混蛋!你在磨蹭什麽!”

  敖修用大半個身體壓住逾輝的掙紮,本來就維持著太過傷害身下人的姿勢,很難說不會造成意外的損傷。

  “逾輝,心裏難過的時候不要用這種方式發泄!”拼命地壓制著胸中一種名爲嫉妒的怒火,想象著在自己沒有找到逾輝之前這個家夥也許就像剛才那樣找人排解自己,整個人都覺得要炸裂開了。

  “要你管!”逾輝的眼睛幾乎要冒出火來,惡狠狠地瞪過去,冷笑出聲,“這個時候,你倒充起正人君子了!”

  敖修猛得挺動下身,更惡毒的語言頓時被淺淺的呻吟代替。逾輝激烈的想要索取更多,敖修強忍著自己的欲望,不肯傷害他一分半點。“我不要再傷害你。”喃喃的細語像有著安撫人心的神奇功效,讓狂躁中的逾輝一點點安靜下來。

  “你說我是種馬……明明你才是!”低低的哭泣聲,像是小孩子委屈的哭訴,從敖修的懷裏傳出來。

  “我什麽時候有說過!”

  “上一世!”逾輝的聲音漸漸得低了下去,“我不是……不是……”

  “好好,你不是,逾輝本來就不是。逾輝是最帥最帥的馬了。”敖修忍不住輕笑,只有在這種時候逾輝才會顯得柔順乖巧,一如在天界,念叨著逾輝最好,逾輝最乖,他就會在用腦袋在你的懷裏撒嬌一樣的拱來拱去。

  懷裏的人似乎終于睡著了,只是似乎在睡夢中還能感受到痛苦,額頭密密的全是細細的汗水。敖修有些奇怪,扶著逾輝在後座上躺得更舒服一點。只是突然,敖修發現逾輝的左臂姿勢有一些古怪。

  “該死的!”敖修想去碰,卻又縮了回來,衝到駕駛座一邊啓動車子一邊給自己的私人醫生打電話。他該死的居然忘記逾輝的左手臂有習慣性的脫臼……他又傷害到他了。一拳狠狠地砸在方向盤上,敖修把車開得像飛一樣。他不是故意的,並不是……

  ***

  等到醫生走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敖修把醫生送出門,回到臥室的時候逾輝已經醒了。側臥著看著自己一步步走近。

  “還疼麽?”

  “這是在哪?”逾輝好像還不怎麽清醒,迷迷糊糊的樣子很是可愛。

  “我們的家。才走幾天就不記得了。”

  我們的——家。逾輝因爲這個稱呼而輕輕地微笑起來。沒錯,這是他們睡在一起的大床,旁邊就是洗漱室,因爲曾經在裏面摔過一個跟頭,敖修一直叫囂著要把地磚全部換掉,被自己給攔下來了。另一邊就是廚房,自己曾經在裏面“放火”以及“制造炸彈”,敖修曾經一邊數著自己手上的傷口一邊心疼地叮囑自己再不要進那個地方了。

  “想什麽笑這麽甜。”敖修在床邊坐下,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逾輝的頭發。

  “我送你的聖誕禮物,你最後找到了沒有啊!”

  敖修翻翻白眼,“還沒有!”

  “那是你沒找!”逾輝咬牙切齒。

  敖修不置可否,確實,但是眞正的原因是自他回來就沒再回這間屋子,太大太空曠,每個角落都還有逾輝的氣味,只待了一個晚上,就數次從夢裏驚醒,滿眼都是逾輝的影子在晃,換了別人怕是早就崩潰到要自殺,索性住進了公司。

  逾輝忿忿不平,他送他的那塊破銅爛鐵他還收著,自己送他的聖誕禮物他到現在居然還沒有拿到!“去找,就在櫃子裏!”

  敖修聽命,走過去拉開櫃門。裏面的大衣好久沒有碰了,其中一件淡黃色的,正是自己送給逾輝的那件。

  “送你的大衣也不要了麽?”

  逾輝沒出聲。敖修伸手進去,果然在大衣口袋裏摸到了一個小布包。拿出來一看,是個護身符,好像就是逾輝在那家神社求的那個。

  逾輝在他身後輕笑,“不是說找不到麽。那是我求的,戴著吧,保平安的。”

  敖修把護身符緊緊地握在掌心,並沒有轉過身。“這,不像是一個要置我于死地的人會說的話吧。”

  逾輝冷笑一聲,“那你就當裏面是死咒吧。我會光明正大地和你決鬥,你要明白這一點。”

  敖修把護身符小心地戴在脖子上,轉過身的時候就已經恢複了一貫的痞痞的樣子。誰也想不到他在剛才的那個瞬間紅了眼眶。他記得逾輝當日在神前虔誠的樣子,端正了巴掌大的臉,祈求著命運,卻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正被那些神玩弄于掌股之間。

  “我會永遠戴在身邊的,死了也戴著,下輩子一樣,你也好早點認出我。”敖修言語懇切,逾輝卻嗤之以鼻。

  “我父親說的果然沒錯。看我上了你多大的一個當,現在只等著死無……”逾輝信口說著不覺得什麽,敖修倒緊張得一把捂住逾輝的嘴。“不要說些亂七八糟的話。”

  逾輝了然的微笑,敖修已經把臉扭了一邊,如果這一世逾輝先去了地府,他一定會追過去送最後的一程。

  氣氛一瞬間尴尬起來,敖修輕輕咳嗽了一聲,“回去向你的父親認錯吧。他確實很會認人……我想,他並不是不愛你的。”

  像是又觸動到了逾輝心裏某處傷痕,逾輝翻了個身,背對敖修不說話。

  敖修又繼續說,“還有,不要用那麽極端的方式發泄。太危險了,而且……而且……”

  “而且什麽?”逾輝又饒有興趣的翻回來。

  “我會想殺人,先殺別人再殺你!”輕輕地撫上逾輝的臉頰,那一巴掌並沒有在逾輝的臉上留下傷痕,可是心裏呢?敖修不知道,那個暗傷大概已經好不了了吧,而他,也再沒有了醫治的機會。

  “遺言交代完了?”逾輝斜著眼看他。

  敖修一愣。

  “看你表情淒切,廢話連篇,我以爲你眞要先去地府了。”

  敖修又好氣又好笑,給了逾輝一個爆栗。逾輝捂著頭裝腔作勢的叫,兩個人在床上又滾成一團。似乎……好久都沒有這樣毫無隔閡的在一起了。逾輝把頭枕在敖修的胸口,無神地盯著天花板。

  “我的父親……我記得小時候他很少來美國看我和媽媽,偶爾來,總是匆匆就離開了。我記得有一年他停留的時間比較長,還帶我去放風筝,那是我最開心的記憶。……他總是想把我打造成他心目中的那個人,勇敢的堅強的,他想控制我的一切,甚至不惜逼死了媽媽。可是,要是全然的恨也就好了……”逾輝閉上眼睛,“雖然有了前世的記憶,生死看得簡單,但是對于老頭我總覺得……”

  敖修伸手捂住逾輝的眼睛,很快沾濕了自己的手掌。逾輝記得別人的好總大于別人的過錯,所以才會一再的被傷害吧。身邊沒有可以依賴的人,又有那麽一個強硬的父親,還有自己……

  想到這裏,敖修只覺得一瞬間的窒息,一種淺淺的疼痛從軀體蔓延到四肢。逾輝已經越來越能牽動自己的情緒了,如果逾輝先自己離開,敖修不能保證自己不會因心疼病一起追了過去。居然!都不知道這個世上終有人會讓人牽挂如斯!

  “好啦,起來起來!”逾輝從床上爬起來,敖修伸手抓住他的胳膊,“你幹什麽去?”

  “上班啊。”一個大白眼,這個人腦子鏽掉了?

  敖修的臉立刻黑了下來,“開什麽玩笑!身體還沒好,今天休息!”

  “我又不是女人!”逾輝懶得理他,開始穿自己的衣服。

  敖修有點急了,一把抓住逾輝的胳膊,“少去一天李氏就垮了麽!”

  “那可說不好了,最近被敖氏逼得那麽緊,說不定……”敖修也不等逾輝再有什麽廢話,張口咬上逾輝的唇,把一切討人厭的聲音全都堵了回去。他大不了使點詭計讓逾輝上不了班就好了。

  “嗚!”一聲慘叫卻是來自敖修,肚子上狠狠地挨了一下,痛得他龇牙咧嘴,“幹什麽啊!”

  逾輝退了幾步才撐住自己已經酸軟的腿,“少廢話,送我回公司拿點東西,我再陪你滾床單!”說著,紅著一張臉不看他。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敖修終于忍不住大笑起來。

  早上九點,逾輝准時被敖修送到了李氏大樓的樓下。逾輝下車,剛想百米衝刺,就被敖修叫住。“只准一個小時,我在一樓的咖啡廳等你。”

  逾輝點點頭,一溜煙就從後門跑了進去。坐專屬的電梯直達頂層,門一開,就發覺滿室的喧囂嘎然而止,所有的人目瞪口呆地看著他,活象見了鬼一樣。

  逾輝皺眉,還不及開口,一群人嘩啦啦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連聲咳嗽都聽不見。

  逾輝大踏步走進自己的辦公室,“齊嶽到我的辦公室來一趟。”

  啪的一聲,不知道誰緊張得把咖啡杯摔在了地上,逾輝一頭的黑線,狠狠地關上辦公室的大門。屁股剛坐到椅子上,齊嶽就笑得滿臉桃花地來了。

  “老板~~”一邊喊一邊搖晃著手裏今天的報紙,整個人幾乎要飄起來,“郎才……嗯郎貌,多般配,什麽時候請我們喝喜酒?”

  不用看逾輝就知道報紙上刊登了什麽內容。想著在樓下喝咖啡的敖修看到這份報紙會是什麽表情,越想越覺得頭痛,要是能一輩子躲起來就好了。不然就拉著敖修私奔!啊,他們不是還處于“戰爭”階段麽,怎麽又想起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來,自己果然屬于那種好了傷疤忘了疼的白癡。

  逾輝揉了揉抽痛的額角,“我今天有事,把資料整理一下,我要帶走!”

  齊嶽眼睛都亮了,“沒問題!”手下利索地整理資料。突然想起來昨天還沒給老大看的東西,遞了過去。“老大,這個你看一下。傳眞過來的。你上次去日本前來了一份,昨天又來了一份。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我查不到傳眞的來源,眞是見鬼了的!”齊嶽憤憤。卻見逾輝拿著那張印有心髒和刀子的紙發起了呆。

  “有什麽……問題麽?”齊嶽覺察到老大神色不對,忙開口問。

  “哦,沒什麽。”逾輝搖搖頭,把紙疊了起來。這個圖案,他在哪裏見過的。

  就在此刻,門外一陣喧囂,一群警察突然衝了進來。逾輝一愣,爲首的一人率先開口,“李先生,你父親昨天晚上在一家飯店被人殺害。請跟我們到警署協助調查。”

  齊嶽立刻站了出來,“你們長官是誰,就這麽闖了進來!”

  逾輝心裏明白,如果不是有確切證據指向自己,這些警察不敢這麽大搖大擺地走進李氏。“我要找律師。”

  “逾輝!”齊嶽急了。

  逾輝走過去,“我跟你們走。”

  齊嶽一把抓住逾輝,“給我點時間,我一定保你出來!他們敢怎麽樣只管告訴我!”說完狠狠地看了衆人一眼。

  不用他說,這種達官顯貴,這些警察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做什麽手腳。只是案子太大,他們也不得不如此。

  一行人浩浩蕩蕩下了樓,圍觀的人不計其數。到了大門那裏,記者更是已經裏三層外三層地守著了。話筒幾乎要戳在逾輝的臉上。

  “李先生,你的父親被殺,是你做的麽?”

  “李先生,有人看到昨天晚上你和敖氏的顧問敖修在一起,請問你們是什麽關系!”

  “李先生!”

  “李先生!”

  逾輝在人群裏尋找一個熟悉的身影,卻只看見自己的二叔李中凱撥開人群衝了過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給了自己一個耳光,“你還是不是人!”

  伸手還要打第二次,就被人抓住了。李中凱回頭一看是敖修,大叫起來,“敖先生,你不要替這種禽獸不如的人說話!他殺了大哥我自會給他報仇!沒了這個家夥,我們兩家還是最合適的夥伴!”

  這一番話瞬間引起了記者的騷動,記者蜂擁過來,“請問,李氏以後的走向會是什麽?和敖氏繼續合作麽?”

  敖修被困得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逾輝被警察帶走。看自己的眼神像一潭死水,仿佛已經絕望,再沒有什麽可以再讓他興起半分的波瀾。

  一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爲什麽……會成了現在的這個樣子?是不是他再次傷害了逾輝?相信我相信我!逾輝,不是我!!

  在內心嘶吼起來,逾輝卻再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警車叫囂著漸行漸遠。

 

 

第九章


  李逾輝的案件引起了軒然大波。當天夜裏,很多人可以證明李逾輝和敖氏企業的顧問敖修一同用餐,並且遇上了李氏的老太爺,起衝突後離開。淩晨的時候,人們發現李老太爺被人用刀戳死在一家飯店的高級套房裏。飯店的工作人員表示有看見李逾輝走進飯店,之後套房裏確實有爭執的聲音,但是沒有人看見李逾輝的離開。再往後,警方的調查工作從指紋等各方面進一步證實了,逾輝確實有出現在案發現場。

  李逾輝的二叔李中凱暫時接替了李氏總裁的職務,但所有的人都認爲他不久以後就會成爲眞正的李氏老大。他一口咬定是李逾輝害死了他大哥,不僅大肆披露李氏父子不和的前塵往事,還積極地著手和敖氏恢複友好的合作的關系。再加上這件事情之後敖氏一直沒有反應,敖修也突然失去了蹤影。與其說是敖氏在包庇敖修,不如說敖修是受了誰的指使更合適。也因此,李逾輝的案件裏敖氏也有摻一腳的傳言四起,可也難怪。當天晚上,目睹李逾輝和敖修親密出入的人更多。

  幾乎所有的人都已經認定了逾輝殺父的事實,只是就動機問題議論紛紛。除了父子關系一向不好,九成九離不開風月。李逾輝和敖修的關系幾乎呼之欲出。

  而此時的李氏,風雨飄搖,李中凱一上任就開始清除異己,齊嶽等一衆高級幹部首當其衝。

  齊嶽抱著自己的東西從李氏大樓裏出來的時候,一輛白色的寶馬停在了自己跟前。車窗搖下,裏面的人也似下慣了命令,“上車。”

  “敖修?!”齊嶽喊出聲,一時間太驚訝了,都忘記了當初自己發誓要把這個人劈于掌下。

  敖修不耐,聲音又嘶又啞,“上車!”

  這兩天李氏附近的記者有增無減,讓人看到了說不定也認爲自己是叛徒。齊嶽一邊這樣安慰著自己,一邊上了車。

  車子迅速地滑了出去,齊嶽就忍不住冷笑。“你還有臉出現在我的面前!”

  見敖修沒有反應又繼續罵道,“虧逾輝是眞心實意的喜歡你,你居然這麽利用他,不置他于死地你就不罷休麽!”

  “不是我做的。”敖修平淡的解釋。

  “什麽?”齊嶽猛得看過去,敖修卻已經拒絕再開口。才幾天的時間,他就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眼眶深深地陷了下去,發須淩亂,整個人憔悴不堪,仔細看過去,鬓角甚至都有了幾根白發,整個人一下子蒼老了起來,哪裏還是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的敖修!齊嶽想罵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車廂裏半天沒有聲音。終于,敖修開口,“我要你幫我的忙,一起想辦法救逾輝。”

  齊嶽想都沒有想,“不用你幫忙!”

  深深的一眼,敖修冷笑,不無譏诮,“就憑你,還是李氏?”

  齊嶽一時語塞,李氏是指望不上了,李中凱能不落井下石就已經謝天謝地了,還能想辦法救逾輝?而現在的自己……齊嶽第一次感到自己的無能。

  車子行駛到了律師樓,敖修帶了齊嶽上去,門一推開就讓齊嶽嚇了一跳。滿屋子忙碌的人,足有十幾個,偌大的辦公室,一眼看過去就知道他們忙的是同一件案子。

  “敖先生,仍然無法保釋,但是探望的許可已經批下來了。”一個人將一紙通知單遞了過去,齊嶽想看,卻被敖修小心地收了起來。

  “這家律師事務所我已經買下來了。那天晚上,逾輝和我在一起。”

  齊嶽頓時興奮起來,“那就是有希望了對不對!只要你作證!”

  敖修慘然一笑,並沒有答話。談何容易,這個髒栽得天衣無縫,人證物證俱全,讓他不聯想到某人都不可能,所謂人各有命,能不能戰勝上界職掌一切的大神……他連半分的把握都沒有!可是,看著逾輝送死他依然做不到。

  齊嶽也冷靜了下來,看起來敖修是眞的想要幫逾輝。他們倆到底是什麽關系他不知道也不想再多想了,只要能幫助逾輝,讓他做什麽都好。

  “我能做什麽?”

  “在事情發生之前,公司裏有沒有特別的事情?”

  齊嶽想了想,點了點頭,“有!”

  敖修已經黯淡到如死人一般的眼睛終于亮了起來,“什麽?!”

  “一份傳眞。”

  ***

  香港警察總署的關押室。

  “李逾輝,出來!有人看你。”

  是齊嶽麽?逾輝撓撓頭,現在還能來看他的人估計只有他了吧。托他的福,他在監獄裏吃的好喝的好,一點難爲都沒有受。每天還有報紙看案情的最新發展狀況,比如,李氏如今已是人家的天下,比如,敖氏現在多麽的春風得意。

  春風得意呵,逾輝冷笑。

  喀啷啷,巨大的鐵門被打開,一見來人,逾輝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掉頭走開。

  “逾輝!”敖修直接衝進鐵門內,嚇得警察立時就要掏槍。早有跟來的手下安撫住了神經緊張的警察。悄悄地把鐵門關上。

  “逾輝……”

  前面又是一道鐵門,逾輝無路可退,索性回過頭來看他。輕扯著嘴角似笑非笑,“怎麽,來看看我現在狼狽的樣子?如果滿意了的話請回吧。”

  下一秒,逾輝整個人都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半天才緩過神來,拼命的又打又踢,可惜敖修就像不知道疼一樣,任他打罵,死都不肯松手。逾輝終于停止了掙紮,聲音冷得像冰,狠狠地刺進敖修的心裏。“放過我吧,我已經沒有什麽能夠給你。”

  如果自己可以流淚出來,是不是眼睛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痛得恨不得瞎掉了才好!身體抑止不住的顫抖,敖修不像是抱住逾輝,到像整個人靠在了逾輝的身上。

  在這場長達數千年的遊戲裏,輸的人是自己。敖修幾乎要仰天長笑了,什麽時候的事情呢,是自己彈起的古琴,舒緩的前奏,緊密的中曲,偏偏在尾聲的時候,斷了弦,破了音,硬生生改變了注定好的命運。那句我愛你,一直沒有說。咽進胃裏,任由胃液膽汁磨碎了碾勻了,終于抓著喉嚨再也吐不出,卻在這個時候後悔得想要剖開胸膛……爲什麽,從來沒有給過自己所愛的人一星半點的希望?

  一口血幾乎湧到了喉嚨,咬著牙咽下去,滿嘴的腥甜。

  逾輝也發現敖修的不對勁,剛想拍拍敖修的後背,敖修已經站直了身體。眼裏滿是血絲,紅得嚇人。逾輝幾乎忍不住伸手去摸,“敖修……”

  敖修輕輕地避開,“對不起。”

  逾輝心裏一沈。

  “我不會讓你死的。”敖修像發誓一般的說完,轉身就走。他怕在晚兩步就會在逾輝的面前失態,他是逾輝的最後依靠,不能垮掉。

  “敖修!”逾輝叫住他,“我只問你一句話……是不是你。”

  敖修沒有回答,逾輝緊緊地盯著他的後背,不肯露過一絲一毫的動作。半晌,敖修輕輕地問。“我是不是……永遠失去了你的信任?”

  逾輝心口一窒,就聽敖修再次開口,“我只是請求你,如果要走黃泉路,請等等我。”

  “敖修!”

  喊不住已經遠去的聲音,鐵門當的一聲關上,一陣陣回響在寂靜的囚室。那好,這一世,大家一起走。

  ***

  法庭開庭的那天,天陰陰的。明明是冬天快要過去,卻又突然寒冷了起來。氣象預報說有寒流要來,可也有人說,那是因爲有人冤屈也說不定。

  敖修合上手中的文件,目光掃向圍繞在自己身邊的律師和工作人員。一張張面無表情的臉,看不出悲喜。對他們來說,官司失敗了,他們不過是少掙一份錢,履曆上留下不太好看的一筆。而對于逾輝來說……

  敖修咬了咬牙,毅然站起身,“我們走。”

  “敖修。”一個人從門外走了進來。

  敖修的眉頭狠狠地皺了起來,“總裁?”不,不是他……

  揮了揮手讓其他人在外面等著自己,敖修關上了房門。敖氏的總裁是自己一手培植的傀儡,不可能會管自己,更不會用這樣的眼神看他。

  “你是誰?”

  男人的眼裏露出一絲戲谑。敖修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星君!”

  “我還以爲你眞認不出我了呢。”

  短暫的驚訝之後,敖修迅速讓自己冷靜下來。這樣看來,星君並不是轉世,不然他不會出現在不同人的身上。腦子飛快地運轉著,因爲是在人間,所以一切都要按照人間的規則來做。所以……

  逾輝的案件在腦海裏一下子清晰起來,一開始只是以爲星君參與了李中凱對逾輝的陷害,而現在看來,是李中凱以及也許更多的人被星君控制才對。

  “逾輝的父親,是你殺的?”敖修瞪著他,“在人間做這種事情,你知不知道你已經違反了天條!”

  星君冷哼了一聲,“上界早就給了我命令,倒是你,准備去幹什麽?”

  敖修吃了一驚,以前只覺得逾輝迷戀塵世所以私逃下界,雖然上界給他的懲罰稍嫌過重,但是他一直沒有懷疑過什麽。而此刻,一個想法突然擊中了大腦。上界對于他和逾輝的關注早就超過了一般的被貶到人界的神诋。難道逾輝身上還有別的秘密?

  “這個天條我是觸犯定了。我不會讓逾輝死的。”敖修徑自往門外走,星君居然像是怕碰到他一樣,連退了幾步。

  敖修輕輕皺了下眉,星君已經放下了狠話。“敖修,就憑你們想違抗天命是不可能的。若不想形神俱滅,現在就給我停下來。”

  “我要是說不呢!”敖修又往前走了兩步,星君果然繼續往後退。雖然不知道星君怕的到底是什麽,敖修卻知道此刻星君攔不住自己。

  “敖修!”

  “你回去告訴玉帝,除非放過逾輝。否則,我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吐出足以讓天界震驚的話語,敖修大步走出房間。

  該死的,這種事情逾輝自己肯定是清楚的,可是他居然到現在都沒有對自己說過!私逃下界,貪戀紅塵。敖修忍不住笑起來,逾輝愛著的人一直是他,他逃下界,貪戀的是哪門子紅塵,而自己居然一信就是幾百年!

  這次,哪怕是要和上界爲敵,他也要把逾輝救出來!

  ***

  絡繹不絕的人群圍滿了整個法院。李逾輝的後援團靜靜地舉著牌幅立在法院的門口,支持著自己的偶像。各家電台電視台早就做好了現場報道准備,臨近中午的時候,李逾輝和百年難遇的雪一起來了。

  仍舊是那麽桀骜不遜的一個人,從警車裏走出來的時候眼神一睨,又是傲視天下的驕人氣概。他李逾輝,本來就應當是這樣寵辱不驚的人物。

  又一輛車來了,帶來了龐大的律師團,除此之外,最後一個走出車的人是敖修,遠遠地看著被帶進去的逾輝,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有記者過去問他爲什麽而來,他只簡單的說了一句——爲逾輝作證。

  這是香港難得一見的大雪,瞬間覆蓋了天地。法庭內的木錘敲響的那一刻,不知道是不是人們的錯覺,香港似乎停下來了。失去了往日的喧囂和活力,這場突然其來的大雪給衆人帶來的並不是驚喜,反到似深沈的絕望。

  法庭內,審判的程序一成不變。警察們拿出一件件的證據,逾輝除了回答不是一句話都不多說。敖修坐在一邊,心思漸漸地恍惚起來。

  星君那張又驚又怒的表情似乎還在自己的眼前,這還是敖修第一次看到星君如此失態。還有,對自己的恐懼又是從哪裏來的?

  在人界不管是誰都沒有辦法使用法力,這樣的話,如果只是對付一個太上老君,他們並不是沒有勝算。但是以後呢……

  猛然警覺所有的人都在看向自己,這才發覺輪到自己作證。走上前宣誓自己所說的話全部是事實,然後聽從詢問。

  “那天晚上你在哪裏?”

  “我和逾輝沒有吃飯,直接回去了。”

  “你公寓的管理員說你是在淩晨回來的,當時逾輝似乎有傷?”

  “是的。但是,傷他的人是我。我們在車子的後座做愛,他的胳膊習慣性脫臼。這一點,我的私人醫生可以作證。”

  台下一片嘩然,這是敖修第一次公開承認他和李逾輝的關系。

  “你們在車子裏待了多長時間。”

  “大約三個小時。”

  “有沒有人可以作證?”

  “有幾個路人,但是當時太晚,我已經找不到他們。”

  ……

  ……

  “我最後再問你一個問題。”

  “你和李逾輝是什麽關系。”

  敖修遲疑了一下,像是在選擇措辭,“愛人。”

  片刻的安靜,瞬間像引起了炸彈一般引起了偌大的喧囂。法官不停地說著肅靜,仍然無濟于事。

  敖修的眼裏,此刻只有逾輝的存在。微笑的臉,燦爛得讓自己移不開眼。驕傲的,又是脆弱的。時而冷酷無情,時而又溫情脈脈。只有愛自己的心從來沒有改變過。這麽多年,他終于回首,才看見逾輝原來一直就在等在他的身後,自己卻已經喪失了說愛的資格。而那人的愛是不是已經轉成了恨,他更是沒有開口問的勇氣。

  法官宣布休庭。律師團的人過來向他道歉,他們已經盡力。這是預料之中的結果,敖修並不感到驚訝。

  獨自一人走回休息室,撥通了一個電話。然後走向衛生間,打開最後一間的水箱蓋,一把用鋁紙包裹著的手槍就在裏面。敖修把他取出來,看了看時間,三十秒後,一聲巨響從法庭的中心傳出來,刹那就將半個法庭夷爲平地。逾輝揣著手槍,逆向穿過逃竄的人群。

  這條道路他已經模擬走過了許多遍,閉著眼睛都不會走錯。果然,在後門就看見一群警察圍著逾輝狼狽地逃出來即將上車。

  擡手,端穩了槍。每一槍都准確無誤。一把扯過還在發呆的逾輝,一起上了一輛停在不遠處的車。警笛在身後呼嘯著響起,敖修的手仍舊穩穩地握在方向盤上。

  “你瘋了!”逾輝叫起來。

  “你怕死麽?”

  逾輝想殺人,“死有什麽,不過先走一步而已。虧你也是個神,看不透紅塵你……”還待再說,就又被敖修打斷。

  “你是我的,我不允許你忘記我。”

  逾輝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他不怕死,他害怕遺忘。神仙可以永遠不死,但是自己忘記了敖修,那敖修呢?是不是還像以前那樣,躺在天河草場的中央,那麽一千年一萬年的寂寞下去?

  “對不起,也許是我的自私……”敖修喃喃地道歉,卻感覺逾輝的手搭了過來,緊緊地握住了他的,低低的聲音像是自語,“我不要忘記你,不要……”

  就算是痛苦永遠比快樂要多的記憶,就算是從來沒有愛語和承諾的記憶。他一樣不願意放棄。千年以來不論是煙火滿天還是只留下一地雞毛,他們糾纏的歲月都不想忘記。命運的大神在天界永遠不知道人間的悲苦以及愛恨。不懂愛不懂情,是那些獲得了永生的神仙們永遠的悲哀。

  “敖修。去我家本宅。我們再拼最後一次。”

  敖修一愣,卻沒多問。調轉車頭向李家的小島奔去。香港這場離奇的雪,越下越大了……

 

 


第十章


  停泊在小島之間的渡船,依然平穩地停在那裏。逾輝和敖修把車開了上去,卻發現上面一個人都沒有。

  “能發動他麽?”逾輝問。

  敖修輕笑著點了點頭,“你太小看我了。”轉身到了艙下,片刻之後回來,船已經開動了。

  雪還沒有停,遠處的小島灰蒙蒙的一片,隱藏住所有的秘密。敖修順手把逾輝攬在自己的懷裏,這驟然而來的寒冷空氣他們每個人都沒有准備好。

  “天界派下來的人是誰?”逾輝望著遠方茫茫的海面,不知道在看些什麽。仿佛,上次這樣一起渡過這片海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心情,面對的是未知的恐懼,好在身旁有一個人陪伴。

  “太上老君。”頓了一下,敖修問出心裏的疑問,“我們來這裏幹什麽?我最後一次看到他的臉,是在敖氏總裁的身上。”

  逾輝哧了一聲,“那個一看就是有頭沒腦的家夥,敖氏眞正的當家人應該是你吧。”

  敖修皺眉,費了好大力氣才把已經到嘴邊的羅嗦咽了回去。

  “在我們去日本之前,有人給過我警告。”

  “那個心髒上面插著一把刀子?”

  逾輝點了點頭,“那個東西我見過的。”

  敖修一愣,“在哪裏?”

  “你轉身。”敖修忙轉過身去,船艙的側面印著偌大一個鮮亮的標志,正是傳眞過來的那個圖案。怪不得自己看到的時候也覺得眼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如果眞的是警告的意思的話……”逾輝歎了一口氣,“從天界下來的那個老頭能侵入的,不僅僅只有你們家老大的身體吧。”

  “你早就知道了吧。這一世,我們無時無刻不在天界的監視之中。”

  “不是這一世,這幾世,都是這樣的。”

  看敖修一直不說話,逾輝側過頭一臉的揶揄,“怎麽,害怕了?”

  “怎麽可能。生死由命,我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很滿足了。”

  逾輝半天沒有說話,敖修覺得奇怪,探過身想要去看,卻被逾輝一扭身側了過去。“上車啦,笨蛋。”還不是很穩的音調,一下子暴露了逾輝此刻起伏的心情。

  敖修也不點破,微笑著拉開車門,他都不知道說出自己眞心話的感覺有這麽的好。

  車子平穩地駛上岸,沿著盤山公路飛快地一路向上。

  還沒進宅子的大門,就有一股詭異的氣息迎面而來,明明是沒有一個人的空宅,各項保全措施仍就像有了知感一般,一道接一道的打開。

  山谷裏連鳥叫的聲音都聽不到,死一般的寂靜。逾輝心底一陣陣發緊,仍舊小聲地開著玩笑。“都不知道老頭子什麽時候把這些都換成全智能的了,果然先進。”

  敖修可沒有被這樣的冷笑話逗笑,目光凝視在前方的一點上,突然問道,“你是爲什麽下天界的?”

  “爲了愛你啊。”逾輝不太認眞地開著玩笑。被敖修一眼瞪過去。

  “我問你眞正的原因。”

  逾輝一陣唏噓,大概是在很早很早之前,他就盼望著有一天敖修能這麽問他,那麽他就可以坦然地說出前因後果,讓敖修理解他的苦心。可是等到麻木了,敖修都沒有問,大約是因爲這些並不重要吧。他的罪名是起了凡心私逃下界,天知道他的心一直都在那個人的身上。

  “怎麽現在……想問這個了?”

  敖修專心致志地開車,“遲了麽?”

  “不,只是自己都快忘了。”逾輝停了很長一段時間,像是在回憶,敖修也就等著他一點一點講給自己聽。

  終于,逾輝緩緩地開口,那是塵封已久卻從不曾忘記的回憶。“那是,有關你身份的事情……敖修,你知道你的身份和一般的龍族有什麽不同麽?”

  敖修猛然驚了一下,關于他的身世……他從來沒有想過逾輝身上背負的秘密竟然是和自己有關的。所以他一直不聞不問他一直覺得他沒有義務爲逾輝背負,也對天界的決定深信不疑,直到現在,才霍然發覺原來一直替他背負秘密的竟然是逾輝。

  “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我幻化在濟水,自從有了記憶便是小蛇一般的樣子,在濟水裏遊來遊去,然後長大,直到很久之後我才知道自己是一條龍。”想到自己很小的時候,和一群水蛇稱兄道弟混來混去,敖修難得的扯開了嘴角,“如果有不同,大概就是因爲我天生力氣比別人大,然後……我沒有父母吧。”

  “笨蛋,沒有父母哪有你!”

  一句話把敖修罵得愣在那裏。他的……父母?他所有的認知都來自自己的憑空想象,千百年以來也從來沒有人跟他說起過這些事情。他一直以爲因爲自己是龍,是特殊的,所以天地孕育化成龍型,其原理,大概是跟當年的那只孫悟空從石頭裏蹦出來是一樣的。

  逾輝仿佛猜中了他的心思,一臉古怪地看著他,“你不會以爲自己跟那只孫猴子一樣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吧。”

  敖修頓時漲紅了一張臉。逾輝笑得前仰後合,讓敖修恨不得立刻掐住他的脖子。

  “你眞可愛。”

  “這麽大把年紀被人叫可愛眞的不是一種愉快的經驗。”敖修苦笑,心情卻不壞。難得看見逾輝笑得這麽開心的模樣,要不是山路彎道頗多,眞是讓自己移不開眼。

  “傳說你出生的時候帶著一顆龍珠,天界也有了奇怪的預兆,說你擁有破壞天界整個秩序的力量。所以,天界才對你十分忌憚,想除掉你,又怕引發了你的能力,放在天界當一個馬官,也好隨時監視嘛。”

  敖修驚得幾乎把整個車開到懸崖底下去。目瞪口呆地盯著逾輝,“你知道……我的父母……”

  “不知道。”逾輝很幹脆地回答,“每次我都想去濟水,可惜在那之前我就被你幹掉了。”

  不是爲了讓那個人自責的,眼瞧著車子馬上就要撞崖,逾輝連忙伸手去抓方向盤,“餵!不會開車就讓我來開!總不能讓我死得這麽丟臉吧!”

  “我很抱歉……”敖修的眼眶有些微微發紅,反倒讓逾輝不太好意思起來,別扭的把臉轉向一邊,“我又不是爲了聽你道歉才告訴你的。”

  轉瞬又轉過頭來一臉興奮,“那個,龍珠在你身上麽?只要你有了龍珠,我們興許就可以用這個來威脅天界。”

  敖修神色一黯,“那個東西,我出生到現在都沒有見過。”

  逾輝一驚,他能確定天界並沒有拿到龍珠,不然怎麽會放任敖修活到現在,“你確定?有沒有……有沒有你從小一直帶在身邊的東西,比較特別的……”

  “我確定。”

  車子停下來,他們的正前方,主宅的大門洞開,黑漆漆的仿佛准備隨時吞噬一切。還記得當日他們一起來時的繁華景象,此刻雖然只是有人沒人的區別,卻有一種強大的壓迫感湧了出來。

  逾輝苦笑,推開車門率先走了出來。“聽說菩薩和玉帝關系並不太好,我們要不要求菩薩保佑一下?嗯,還是算了,上次那只孫猴子不是也被人家玩弄在手掌心?……”絮絮叨叨正說個沒完,一雙溫暖而有力的大手就已經握住了自己的,“跟著我就好。”

  細碎的語言立刻止住,逾輝幾乎是僅憑著直覺跟隨上敖修的腳步。他說跟著他呢……這麽多年這麽多的歲月,終有一個人願意回頭看他一眼,終有一雙大手在他蹒跚的時候扶他一把,而他終于不用追逐那個人的腳步。

  那麽,不論前方需要面對的是什麽他都可以不介意了吧。他終于不再是一個人。

  ***

  曾經熟悉的房間,現在卻給人陰沈沈的感覺。高挑的屋頂,裝飾用的壁畫全隱藏在一片黑暗裏。

  “你們終于來了。”最裏面的一道房門砰的一聲像被人一腳踹開,連帶著整座房子都搖了一搖。

  “父……”聽見熟悉的聲音,逾輝想走近些去看,卻被敖修一把拉住了。

  大廳裏的燈一瞬間全亮了起來。緩慢卻步伐穩定地走出來的人確實是李家的老爺子沒錯!他不僅沒有死,甚至可以走路了!

  “父親!”逾輝激動的往前衝,料想過家裏會有事情發生,卻沒有想過能看到活著的父親。就算從來沒喜歡過這個父親,但是也絕對沒有想過要他死。就像敖修所說,要是全然的恨,也就好了。

  敖修再次抓住了逾輝的胳膊,“逾輝!看清楚,他不是你父親!”

  逾輝這才稍稍平靜下來,回頭看了一眼敖修,滿眼的焦急,“可是……”

  從來沒見逾輝驚惶失措成這個樣子,他們抓的全是逾輝的弱點,如果逾輝眞的聽了他們的話,那就全完了。敖修抓著逾輝的手又緊了幾分,“不要管他,你只要聽我的話就夠了。”

  逾輝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終于默不作聲。

  “星君,好久不見。”

  “久麽?”熟悉的臉上全是自己不熟悉的表情,看見逾輝厭惡地別過臉去,星君反倒覺得有趣,卻又對著敖修,“我記得我剛剛警告過你,逆天而行不會有好結果的。”

  “順天就能有好結果麽?”敖修冷笑,“這一套說法你拿去蒙蔽別人可以,我就不用了。”

  “那又是誰聽了天界的命令四世輪回,充當劊子手呢?”

  “你……”敖修臉色一變,逾輝卻突然說,“我們不想和天界爲敵,說出要求,只要是我們能做到的,一定照做。”

  話說到如此,反倒讓星君愣了一下,倒像是……逾輝還不知情?“你私逃下界,觸犯天條……”

  “我確實誤闖了龍堂,看到了一些不該看的東西……”

  星君馬上追問,“你看到了什麽?!”

  不僅是星君,敖修也睜大了眼睛看著他。

  “龍堂保存的是一顆龍蛋,龍熔破蛋殼而出,所以一顆已經空了的龍蛋,本來是不可能出現的。這也是天界保存它的原因吧。”

  星君冷笑了一聲,“你懂的還很多麽。當天晚上龍蛋就消失了,是你拿走的吧。”

  “不是我,它告訴了我一些事情,然後……自己熔掉了。”逾輝看了看身旁的敖修,正一臉緊張地看著自己。

  “告訴你的是……有關我的事情?”

  逾輝白了他一眼,不屑回答,他以爲他是怎麽知道這麽多事情的?敖修好歹是有官職的神仙,他只是匹天馬哎。

  星君緊緊地皺著眉,“那只蛋殼告訴你了什麽?”

  “告訴我,天界是不可信的!”逾輝目光如刀,狠狠地向星君刺過去,“濟水當年的龍王愛上了河邊村子裏的一個姑娘,他自願削去龍鱗退出仙籍。你們答應了他們,卻仍然殺害了他們,對麽?”

  星君難得地露出一抹苦笑,“那是因爲他隱瞞了那個人類女子已經懷孕的事情。這樣生出來的孩子從來都是禍患!我們自然不能再讓他們留在人間。”

  “無恥!”敖修突然擡手一槍射出去。這麽近的距離,所有的人都沒有防備,在人界不能使用法術的星君自然不可能躲過去。逾輝想要阻止都來不及。

  然而,星君輕巧地側了下頭,逾輝和敖修甚至看不到他是怎麽移動的。

  “在人界,確實不能讓我充分地施展法術,不過應付你們倆,綽綽有余了。”

  “好啊,那就試試看!”敖修氣紅了眼,一咬牙衝了過去。像是剛才的話突然觸怒了心底最敏感的那根神經,所有的冷靜自制都消失不見了。

  “敖修,不可以殺他!”逾輝大喊,要眞的殺了太上老君,仙界更不可能善罷甘休了!

  “你先顧好你自己吧!”逾輝的腳硬生生停在那裏,身邊的敖修早已經消失不見,而星君卻衝到了自己的眼前,用那張屬于自己父親的臉望著自己。

  “你……”

  “逾輝……你總算來了。”年邁的老人腳步蹒跚,逾輝下意識扶住他。“父……父親。”

  明明知道那不是自己的父親,但看到那樣的一個人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逾輝還是覺得頭皮一陣陣發麻,“你不是……不是……”

  老人蹒跚著又往前走了兩步。“這個人進入我的身體已經很久了,大多數的時間我都感覺不到自己在哪裏。所以,我才會發傳眞給你啊。還記得麽,那是……你給我畫的圖案啊……”

  像被一道閃電擊中。這麽說……眼前的這個人是眞正的父親了?他記得自己很小的時候父親去美國看他和母親。他那時正瘋狂地迷戀美第奇家族的曆史,還特意設計了一個徽章拿去給父親看,說是要用來當族徽什麽的。年少的自己當然引得父親和母親哈哈大笑。可是他第一次回到香港,看到渡船上碩大的標志時,仍是忍不住狠狠地感動了一下,這大概也就是自己願意留下來的原因之一吧。

  “其實……我是很以你自豪的啊。”老人眼看著就要摔倒,逾輝一把扶住了他。“爸爸!”

  老人不可思議地擡起頭,眼底的冷笑一閃而逝。

  而這一邊,敖修也陷入了苦戰。沒想到星君占著那麽老邁的一具軀體,仍能躲得那麽快!原本以爲仗著自己在人間多年的經驗,較量起來自己說什麽也不會吃虧……

  敖修粗粗地喘了幾口氣,剛才被扭到的手腕很快地紅腫起來。星君還站在不過幾步遠的地方微笑著看著自己,打掉自己手中的槍卻沒有繼續追擊,顯然是不想這麽快就幹掉自己。

  “別白費力氣了,轉世下界的人會失去所有的法力,我和你們是不一樣的。雖然一樣不能使用太多的法術,仍然能夠證明人和神之間的差距。”

  說著,星君突然擺了擺右手,“你現在知道上界爲什麽會派你下界了?三界中,在人界的你是最弱的,即便你眞的有什麽天生的破壞力也不可能影響到上界。雖然說那些傳說我從來都不相信,可是不管怎麽說,還是現在讓你神魂俱滅了比較好。”

  話音一落,兩側的黑暗中又出現了兩個人。正是李家的另外兩位,李中凱和他的兒子李翼。只是兩個人目光呆滯,氣勢卻比以前強了許多,明顯也是被星君控制了的。

  “我的父母……你們也是這麽做的?”

  像是有些驚訝敖修還有心情問這些事情,星君也頗有耐心地對他解釋。“你以爲呢,褪去龍鱗他就和凡人無異,別說保護自己的妻子了,連保護自己的力量都沒有。眞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星君冷哼,對著身邊的兩個人揮了揮手,“我已經等太久了,去吧,幹掉他。”

  “混蛋!”敖修感覺一陣陣的怒火從胸口湧起,將眼睛燒得火熱!

  和人間擁有重權的人一樣,天界的神們也不會有更多的創意。爲了他們所謂的秩序和規矩,所有不利于自己的人都要被排除掉!虧他在人間混了幾世,居然連這點都沒有看透。如果這一世他眞的繼續殺了逾輝,那麽現在的他估計也活不長久了吧。天界不會留著有危險隱患的家夥,卻還要做出一副大仁大義的面孔來,用這麽卑鄙的方法……

  敖修咬牙,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鮮血。父母在他心裏只是一個模糊的符號而已,但是對于他來說,不能容忍的是有人可以輕易地將別人的感情玩弄于掌上,還自稱是什麽命運!

  “你以爲你是神,就可以指揮別人的命運麽!”敖修衝過李中凱父子的攔截,眼看就要一拳砸在星君的臉上。

  “敖修,不要!”

  收勢已經來不及,拳頭砸在肉體上悶悶的聲音。

  “逾輝?!混蛋,誰讓你跑出來的!”敖修焦急地扶住逾輝,“該死的,你怎麽這個時候冒出來!”

  也許這樣的力量對神來說沒有絲毫的損傷,但是同爲肉體凡胎,眼看著逾輝跪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敖修太清楚自己這一拳能夠帶給對方的傷害了。

  像是很清楚敖修會自責,逾輝慘白了一張臉還硬要裝出不介意的樣子來,“我……我,我沒事……那是我父親!”

  “不是跟你說了麽。他不是你父親,不是了!”敖修越過逾輝看過去,星君果然還站在那裏冷冷地笑,而逾輝轉過頭,看到的卻是自己的父親驚慌失措地坐倒在地上的畫面。

  “不,敖修,有兩個……那個是眞正的父親!他沒有死!他是想要救我的!”

  “兩個?”敖修也愣住了。然而李中凱父子已經又攻了過來,敖修一把推開逾輝,“到一邊呆好了!”

  逾輝連滾幾圈才停住身子,父親已經緩緩地爬了過來,一把將他抱在懷裏。“逾輝,逾輝,你還好吧!”

  逾輝看著父親一臉悲切的表情,勉強露出一個微笑。“還好,我沒事。”從他這個角度看來,敖修完全是在和空氣作戰,步步緊逼的敵人,他並沒有看到。

  “如果,我賭一下會怎麽樣呢?”逾輝突然對著父親說道。

  “什麽?”話音未落,敖修就朝著兩個人衝了過來,目標直指逾輝的父親。

  逾輝沒有任何的猶豫,一言不發護了過去。整個人被帶著幾乎飛了出去。

  “逾輝!”

  “逾輝!”兩聲怒吼同時響起。

  敖修的眼睛幾乎要滴出血來,他明明看見自己打中的是星君,可是當那人被重重地打飛的瞬間,他居然看見逾輝一口鮮血吐出的情景。幾乎是一下子明白了星君使用了讓自己和逾輝産生幻覺的法術,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敖修向逾輝衝過去,卻有人更快一步地衝到了逾輝的身邊。一把將他摟在了懷裏。

  “逾輝!”星君一雙眼冷了起來,在逾輝看來,卻是父親一臉擔心的模樣。

  “敖修……不……不要傷害……傷害我的……父親!”艱難地把話說話,依舊固執地守在自己父親的眼前。

  敖修急到發瘋,卻不敢再上前一步。“放開逾輝!”很懷疑逾輝現在還能不能聽見自己說話,但是……敖修一雙拳頭幾乎要握出血來,他已經不敢再輕舉妄動。

  星君看著自己懷裏的逾輝,突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湧上心頭。從天界開始,逾輝一直就是這樣的家夥,對于認定的事情執著到可怕的地步。

  以前並不算了解他,因爲一直需要到敖修那裏去查看,才會一次又一次看到這個家夥偷偷地跟在敖修身後。甚至還跑到自己那裏去詢問如何可以進一步的修煉。

  在那時候,他才第一次正眼看這個家夥,他原以爲,馬就是馬,除了算的上是愚蠢的忠誠,並沒有什麽出奇的地方。硬闖南天門的時候他只趕得上看逾輝的背影。傷痕累累的他意外地保持著人形走下界,挺直的脊背讓他記憶深刻。

  然後是這一世世的輪回,在蓮花池畔看人世百態是一件有趣的事情。無聊的後果就是再次對這深陷紅塵的人産生了興趣,所以這一世才會請命下來。不管是表面嬌縱任性的逾輝,還是冷酷寡言的敖修。每世的性格雖然略有偏差,骨子裏的那種東西卻永遠不會改變。比如逾輝。

  算起來,自己果然是夠當他父輩的年齡。如果有這樣的一個兒子,他也會引以自豪的。他這個老父親,雖然平日裏看起來對孩子冷淡得可以,其實還是相當疼愛他這個孩子的。只不過在他看來,這世上有比感情重要的多的東西。可惜,逾輝恰恰是最不同意這種論調的人。

  切,他在想什麽!

  有些惱怒地把逾輝推到一邊,看著敖修已經化身了爲一條火龍,隨時准備將自己一口吞掉。可惜,他現在還不是自己的對手。

  星君冷笑了一聲,決定速戰速決。他已經浪費了太多的時間,更何況在這樣的狀況下,他竟然有點心亂了。

  “你再怎麽強大也違抗不了天命,認命吧敖修。”

  敖修冷笑,目光炯炯,“怎麽也要拼到最後才知道對不對。”話音未落人已經衝了過去。敖修現在的身手在人界絕對算的上是一流,可是在星君的眼裏不過是小孩子在打拳。他實在是不明白這樣的兩個人還要爭什麽。逃得過人間的法律,逃得過天兵天將麽?再現代化的兵器對他們神仙來說都是無用的。

  輕易接住敖修伸過來的拳頭,往身後一帶,星君用手掌輕輕地朝著關節處拍去。如願地聽到骨頭碎裂的聲音。

  一聲慘叫,敖修向後倒去,伸手卻觸到一片冰涼。正是自己剛才被打掉的那把手槍。“去死吧!”敖修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把槍舉起。

  砰的一聲,卻看到一個人影突然躍出來攔在了星君的面前。

  “逾輝!”

  想衝起來,整個人卻被隨後跟過來的李中凱父子壓住。敖修瞪大了雙眼,卻被眼前的漸漸擴大的血色蒙住。他……打中了逾輝,他把逾輝……殺了?!

  仿佛已經忘卻了掙紮,只覺得渾身的氣力一點點被奪走了。冷得要命,不是沒有想過死亡,可是……爲什麽又死在自己的手裏?難道這就是所謂的逃不出的宿命?

  自己的暗示有這麽深麽?星君看著倒在自己懷裏的逾輝,血不斷地從嘴裏湧出來,一口接著一口,仿佛要把整個生命都這樣吐盡了,讓他忍不住想要用手去捂。

  “你……“

  “爸爸……”努力地擡高自己的手臂,似乎是想要觸碰父親的臉龐。星君覺得自己是應該丟開他躲開的,可是……這個時候,他似乎只能眼睜睜看著逾輝一點一點用滿是鮮血的手觸上自己的臉。溫暖的,可是在刹那間就變得冰冷。

  也不是沒有殺過人,只是在這個時候突然理解了對于人類來說,死亡意味著什麽。一直出現在你身邊的人突然離開了,就像他們倆,沒有了在蓮花池畔可以觀察的對象,千百年後的自己大概也會覺得寂寞吧。

  “到此爲止吧,你們已經很努力了。”伸手覆上逾輝的眼睛,星君讓自己的心情漸漸平定下來。到此爲止了,

  關于他們的故事就只能到這裏了。這是第一場讓他沒有一點成就感的戰鬥。

  “逾輝——!”撕心裂肺的吼聲讓星君嚇了一跳。回頭看向敖修,不僅僅是他的眼裏,而是整個身體,熊熊地燃燒起火焰來。而壓著他的李中凱父子早已經癱倒在一旁。

  星君心底一驚,難道,眞的引發出他的力量了麽?他不是太相信那些預言,但是依然認同天界及早除根的做法,也許眞的是他大意了。

  敖修的眼睛漲得通紅,想要發泄的悲傷找不到出口,只能在眼睛裏聚集起來,痛得他幾乎看不見眼前的事物。

  他殺了逾輝,他再次殺了逾輝!他發過誓不會再傷害他的!可是,連這一點他都做不到!

  “把逾輝還給我!”

  星君下意識往後退,他不該把敖修惹怒,他早明白這個事實,所以才遲遲不動逾輝。可是現在的狀況並不是他當初預想的那樣。

  “還給我!”敖修發出一聲怒吼撲了過來。

  星君慌忙放下逾輝躲到一邊。敖修力量還在不斷地增長中,像一頭火獸將整個房間燃著了。這是他眞正的力量麽?星君謹慎地看著敖修,不斷地修正自己的評估,如果不顧及這周圍的話,他應該還能夠控制。

  “逾輝,醒一醒,你答應過我,不可以先走的。”敖修輕輕地搖晃著逾輝,卻發現自己身上的火焰立刻把逾輝身上的衣物燃著了。

  敖修連忙閃到一邊,不知所措,“逾輝,逾輝,不要,不要這樣!!”周圍的火越來越大,整座屋子都燒了起來。敖修只能依靠立在一旁的星君,“把火滅掉!你聽到沒有!聽到沒有!”

  眼睛好痛,似乎立刻就要瞎掉!可是他還沒有看到逾輝,逾輝怎麽辦,他身上著火了,自己不能再抱他了!

  仿佛眞的是被烈火熾熱灼醒,逾輝掙紮著,翻滾著,口裏卻只喊出了一個人的名字——爸爸!

  星君幾乎是毫不猶豫地衝到了逾輝的身邊,手忙腳亂地想要撲滅逾輝身上的大火。卻沒有想到逾輝突然一躍而起,整個人死死地抓住了星君。

  “敖修!趁現在!你的火可以燒死他!”

  星君這才明白了逾輝的意圖,死命地想要把逾輝從自己的身上抓下來。“你一早就認出了我?!”

  “我跟你說……賭,賭一下的……”逾輝露出一個微笑,烈火中仍舊美豔無比。敖修徑自把逾輝和星君兩個人同時抓在懷裏。即便是烈火的熾熱也無法阻止他想吻一吻逾輝的衝動。

  “不要抛下我一個人。”

  “嗯,我們一起。”

  似乎……終于是有什麽在這烈焰裏生存了下來。沒有蒸發沒有消逝,沾染著火紅的顔色以水的姿態緩緩流動下來。從敖修的臉頰到脖頸,直到某個紅色的護身符裏。漸漸地溶了進去。

  皮膚上的焦灼仿佛已經消失不見了,逾輝只覺得自己緊緊地摟住敖修,彼此赤裸的身體緊緊地貼在一起。

  “逾輝,你們贏了。你早知道龍珠是什麽了,對麽?”

  “不,我只是在賭。賭我對敖修意味著什麽,賭已經是萬神之上的你是不是還有一絲的人性。”

  “眞難得,你兩局都是贏家。”

  “你若是拼了命去,自然也能贏。”

  “哼……”

  “星君,如果你有了眞正喜歡的人,就會明白了。”

  “我是神!”

  “神……原本也是人吧。”

 

 

尾聲


  那宗令全港人震驚不已的案子終于結束了,伴隨著李家的小島被一場大火燒成了灰燼,一切也都塵埃落定。警察在島上發現了幾具燒焦的屍體,經過DNA驗證,是李家的四口還有一個敖修。而李家老太爺的屍體怎麽自己跑回島上去的,一直也查不出所以然來。當事人都死光了,案子也只好先放在那裏。

  八卦雜志揭露說,李逾輝的屍體是和敖修抱在一起的,這場火大概是他們在殉情。如此驚天動地的戀情讓人們議論了好一陣子,可是日子長了,維多利亞港照舊繁忙,香港照舊擁擠,事情漸漸地被人們淡忘了。

  某紅星拍了裸照,某天王又傳了绯聞,一輪又一輪地花邊新聞填充著人們的茶余飯後,又何況那些內地的小城鎮呢。

  濟源。濟水的源頭。背靠著太行王屋兩座大山,傳說很久很久以前,這兩座大山擋住了一戶人家的去路,每次要出門都要翻越這兩座大山。所以他號召他的家人把大山移開,一代又一代,終于把這兩座大山移開,也就有了現在的濟源。

  一群遊客隨著導遊向下一個景點進發,有兩個人卻磨磨蹭蹭留在了最後。

  “我知道那個愚公,他腦子有問題。我跟他說,你自己搬家不就完了,他偏不要。神經。”某個男人嗤之以鼻,讓身旁的另一位年輕的男子忍不住笑出了聲。

  導遊回過頭看了他們倆一眼,兩個人都眞正意義上的帥哥。特別是個子稍微矮一點的那個,更是標准的美男子,一身的領袖氣質,就算穿著平凡的運動服也掩蓋不了。她做帶團很久了,還眞的很少看到這樣的人。怎麽也該是人中龍鳳,不是凡人。

  “兩位,快一點啦,大家都在等你們。”

  踢了旁邊一進濟源就開始羅嗦個沒完的家夥一腳,逾輝扯著敖修上車。“近鄉情怯的心情我能理解,不過你好歹給我有點出息好不好!”

  “我哪裏怯啦?!”敖修不滿地嘟囔。當然,以前的小村莊如今已經發展成了一座城市,車水馬龍哪裏還有自己記憶中的樣子。

  導遊小姐耳朵尖,突然問道,“兩位祖籍是這裏的麽?”

  “嗯。”

  “不是!”

  逾輝狠狠地踩了他一腳,一臉笑容地看著導遊小姐,“小姐,我們下午想獨自活動可以麽?想去看一看濟水的源頭。”

  “當然,下午本來就是自由活動的時間。不過濟水已經幹涸很久了,只有一旁的濟渎廟還在。現在香火都還很旺,聽說裏面的龍王很靈驗的。”

  “切……”敖修忍不住撇撇嘴,濟水的龍王去天界當馬官已經很久了,靈驗個頭呢。

  車子緩緩發動起來,導遊小姐又開始講起這裏的風土人情。逾輝握了我敖修的手,“還是不想去麽?”

  敖修沒有說話。

  “因爲你的父母……”

  “不是。”很快地打斷了逾輝的話,馬上又覺得鹵莽了,“對不起,我只是覺得……很別扭而已。”

  你現在也很別扭啊。逾輝笑著看著敖修,明明就是自己很想回來看一看,卻偏偏要自己開口說要來參觀才可以。其實,到底還是有些介意的吧。

  從島上逃出來之後,他們也弄不清楚現在的身份是什麽。既不同于人類的軀體,卻也不是神仙或者是靈魂的存在,大概是眞的是跳出三界脫離五行了。不過這樣也好,他們可以守在一起,天界也沒有再找他們麻煩。可就是對自己的能力太不清楚才會煩躁吧,也許回到濟源,他們能找出答案也說不定。

  “我送你的護身符也毀了,正好再去求一個給你。”逾輝輕輕一笑,看著窗外秀美的山色。雖然發展了也還是個小城市,還能保持相當不錯的自然環境。

  敖修把逾輝的臉搬過來,“餵,那個護身符裏到底裝了什麽東西啊?”只記得自己流淚了,然後落到脖子上的護身符裏,就意外地獲救了。但究竟是怎麽回事腦子裏完全是一片空白。

  “那個……護身符裏裝的是你的蛋殼。”

  “你不是說它已經毀了麽?”

  “我騙太上老君的,這你都信。”逾輝白了他一眼,怎麽沒發覺身邊的這位越來越笨了。難道眞的是自己選錯了人?

  敖修滿頭的黑線,其實從逃出來那天他就覺得自己是不是整個人都被逾輝算計了。跑回李家的小島上,又失手殺了逾輝,讓自己爆發。伸手敲了敲逾輝的手背,“我說,你是不是在算計我啊?”

  逾輝陰沈沈地看了他一眼,“你說什麽?”

  “啊……沒,沒什麽。”敖修讪讪地退到一邊。卻突然看見對面的窗子裏,映出逾輝吐舌頭做鬼臉的表情。

  這個家夥,果然被自己料准了。不過算了,如果不是這樣,說不定他們都會死在那裏。可是……

  敖修突然轉過身來把逾輝緊緊地摟在自己懷裏。逾輝掙紮著好半天才露出一個頭來,差點被憋死。“幹什麽!”

  敖修把頭深深地埋在逾輝的肩膀,“以後……不要在那麽做了。”他承受不了自己最愛的人死在自己手上的事實。那是一場噩夢,永遠都不要再做才好。

  “餵,很多人在看哎。”可是說著,仍然拍著敖修的後背。畢竟是自己嚇壞了他吧,就算是對他的懲罰,差不多也夠了。

  “恩,不會了。”

  ***

  大約是農曆逢七的緣故,濟渎廟門口有廟會,意外的熱鬧。逾輝和其他遊客一樣沒有見過這麽原始的市場,圈了場地帶著猴子耍把勢賣藝的,扯開幾尺土布就擺開攤子做生意的。

  逾輝一會兒功夫就買了一堆當地的特産,還被一大嬸送了一頂草帽,松垮垮地戴在頭上,衝著敖修使勁地傻笑。

  敖修忍不住拍了拍他的頭,“不早了,先去廟裏面看看吧。”

  “嗯。”

  廟並不大,三進的院子,中間是一個巨大的泉池,看得見泉水像沸騰了一樣咕咚咕咚地冒出來。

  “這就是濟水的源頭?”

  敖修盯著看了好半天,最後放棄地搖了搖頭,“認不出來。”

  逾輝哈哈地笑,看見很多人排著對上香便也湊了過去,敖修在他身後無奈地喊,“餵,又沒有龍王在,你求個頭啊!”

  看見殿上傳統的龍王像,敖修忍不住又唾棄了幾分,他有這麽醜麽?!

  逾輝卻不理他,虔誠地上香叩拜。敖修轉過身剛想離開,就聽身邊有人餵了一聲。轉過頭望了望,只有一個小孩看著自己。以爲聽錯了,繼續走。就聽那小孩又說,“就是叫你呢,前任的龍王大人。”

  敖修吃驚地轉過身來,看著眼前的這個小男孩。不過十四五歲,穿著一身灰灰的運動服,上面還印著濟源第一中學的名字。看著自己的時候下巴挺得高高的,“誰告訴你這裏沒有龍王的?”

  “哦,有麽?”

  “我就是!”少年胸脯挺得高高的,可惜身體還沒有發育完全,怎麽看也是個小豆丁。

  “呵呵,孩子,話不能亂說哦。”

  “誰亂說了!”少年似乎惱了,“我知道你是誰,你看你和剛才那個家夥,一身的蛋殼味!”

  敖修聽得一愣一愣的,逾輝卻聽見湊了過來。“我們身上有蛋殼的味道?”

  “當然,一進來我就聞到了。”少年皺了皺鼻子,又使勁皺了皺眉頭。

  “你怎麽知道……”

  “龍蛋殼是會保護龍的啊,它自然可以護住你的原神。不過他是龍,你是什麽東西?”少年指了指逾輝。

  “餵,小子,說話客氣一點。”敖修伸手想要教訓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卻被逾輝攔住了。“這些是你爸爸媽媽告訴你的麽?”

  少年露出十分驚訝的表情,“我是龍哎!”

  逾輝扭頭看看敖修,又看了看少年,“你也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麽?”

  少年冷哼一聲把頭扭到一邊。看著敖修又些懊惱地摸鼻子,又看看兀自驕傲著的少年,逾輝終于忍不住呵呵地笑起來。這龍族的小孩考慮問題還眞是出奇的一致。

  少年仿佛被氣到了,跺了跺腳,就跑了出去。敖修指了指,“他走了。”

  “嗯,我知道。”深深地凝視著敖修還在泛紅的臉龐,“我們在這裏多住些日子吧。還有這麽好玩的小龍可以玩。”

  “嗯。”敖修把臉別向一邊,望向那尊已經有些腐敗的龍王像。如果那裏還有自己父母的靈魂的話,他會讓他們看到。他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一生的幸福。

  “回去吧,很晚了。”扯了逾輝的手腕,一同走出大殿。

  夕陽映紅了一池碧色的水,好象快到夏天了。敖修突然懷念起當初的濟水來,應該種些蓮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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