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國惠州侯月溪在推翻峰王後,芳國眾官希望月溪成為臨時國王的故事。

 

「恣意地操縱國家的政治,是有悖天意的。」

  這個男人站在國家權力的頂點玉座的下面。鑲嵌著金銀寶玉而成的四根大柱子支撐起來的聖壇上,四面都垂掛著珠簾,可是,上面的玉座卻沒有坐人。極盡奢侈的玉座的後面,聳立著雕刻著飛龍圖案的白銀做成的屏風,看上去白花花的十分晃眼。
  寬闊的外殿的平台上,照例是文武百官們雙膝跪在褥墊上,行著禮。對著這個空空如也的玉座行禮,這份空虛,不單單是那些跪在地上的文武百官,就連站在玉座下面對著文武百官的那名男子,他們自己都十分清楚。
  「不管怎麼說,我們腳下的這片國土,究竟都還是屬於峰王陛下的。像我們這樣,一意孤行地發動運動,都是不對的。」
  說著這話的這名男子,現在等於是掌握著芳國的實權,可他竟然公然在壇下設席,也絕對不踏上聖壇一步。
  這名男子名叫月溪。被先帝峰王陛下任命出任惠州州侯,四年前,他糾集發動諸侯,討伐峰王陛下。
  「為了平定朝政的混亂,就算是越過權限引起反動,也是不得已才做的。本來這是自己造成的混亂,收拾這個殘局,也是自己義務範圍內的事情吧。四年過去了,朝廷終於平定了叛亂,從今以後,我們再也不會超越權限,再也不會肆意妄為,對於朝廷和國家,我們都必須盡可能地維持現狀,老老實實地在新任王的統治下生活。」
  空空的玉座的正面,跪成一排的官吏之中,有幾個人俯在前面。
  「決定一套法律,不管是頒布,還是廢止,如果沒有主上的許可,都是不可以的。肯定應該讓主上覺得悲痛的是,那些只會給民眾帶來痛苦的殘酷的法規,多數都還殘留著,對於這些酷法,也沒能夠採取一些行之有效的措施,只能是聽之任之。我們被允許做的事情,就是把廢止這些殘酷的法令的責任,委託到將來即將即位的王,這是他們肯定應該做的。輕易地就頒布或是廢止一套法令,這些都肯定不應該是我們職責範圍內的事情。」
  說著這話的月溪,看了看跪在官吏們前面的一位老者。
  「小庸。」
  被這麼叫的男人抬起頭,回頭看了看月溪。
  「同樣的,在這以後,我們如果再次做出一些過分的事情的話,懲罰肯定應該會非常嚴厲吧。而且,我認為也沒有這個冒天下之大不韙作出越權的事情的必要了。雖然主上在法令的頒布上過於殘酷,可是,另一方面,對於那些心存不軌企圖的官吏,這些法令也同樣適用,那麼所以,對於他們來說,殘酷的法令可能更能起到約束他們的作用。過於清廉潔白地行使權力的話也確實應該行不通,托芳國的福,由於用人不善,造成了國家的權利被濫用的事才得以圓滿解決。雖然說數字有所減少,可是幸運的是,在朝廷裡,德高望重的官吏還是佔著大多數的,而且,他們都留了下來。那麼所以就沒有越權的必要了啊。治理國家,這是在國府裡任職的官吏們的責任,而我被賦予的責任是管理惠州,不是管理國家。說到底,作為州侯的我在處理國政這件事情上指手畫腳,這種行為本身就相當於逆天道而行事的行為。我想就是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會不被允許留在鷹隼宮的。難道不是嗎?」
  小庸低下了自己的視線。
  「……一個國家不可以沒有國君的。」
  「你們國家沒有主上嗎?」
  「文武百官們認為,設立王的事情迫在眉睫。如果沒有一個人來領導文武百官、處理國政、頒布法令、治理國家、領導朝廷,那麼國家就會一片混亂。」
  「芳國百官的主人,不是只有峰王陛下嗎?」
  小庸仰頭看了看月溪。
  「峰王陛下已經退位了,至於到底是由於什麼原因,正是因為我們起來造反。」
  「小庸。」
  「確切地說,臣下也沒有什麼以下犯上的罪惡,芳國現在肯定是應該被唾棄的逆賊的國家啊。雖然被恭國的供王所承認,可是,於公來說,是一個不存在的王朝。惠侯大人難道對成為芳國王的事情不感興趣嗎?」
  「話也不是這麼說。」
  「那麼,您是後悔了討伐仲韃的是嗎?」
  月溪的視線開始閃爍不定。
  「我們討伐了峰王陛下仲韃。和這裡的有些官吏一起,都成為了承擔大逆不道的罪名的逆臣。可是,即使是這樣,我對此一點也不覺得羞愧。正是因為仲韃頒布的法令太過於嚴厲,使得很多的人民都困苦不堪。不論是義憤,還是私怨,仲韃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再繼續坐這個王位的了。正是由於這個原因,惠侯大人才公然冒天下之大不韙,成為弒逆的盟主的吧,難道不是嗎?」
  對於小庸的問題,月溪沒有做出回答。
  「沒有天命的安排而即位,確實應該從字面上來說是篡奪王位。恐怕還會被說成是盜竊王位。就算是這樣,可是到底是由於什麼原因竟然還要大逆不道地做出這樣的決斷呢。如果說是對那些被王奴役而困苦不堪的人民的憐憫使得您依然舉兵犯上的話,到底是由於什麼原因不把這種慈悲施與到失去了國君的人民身上呢。正是因為您已經從人民那裡奪去了他們的王,那麼,即使惠侯大人是贗品,那也有對人民負責的義務啊。」
  就在對回答已經詞窮的月溪低下了頭的時候,有個下官走了進來。下關對月溪行了一個禮,然後靠到月溪旁邊,用一種很小的聲音趴在他的耳朵邊說了一些什麼話。
  「……慶國的?」
  月溪睜大了眼睛看著下官,然後有點慌張地把視線轉移到小庸那邊。接著,在下官的陪同下,小跑著退出了外殿。
  「……景王陛下的親筆信?」
  月溪再問了下官一次。下官用力地點了一下頭,表示肯定。
  「是給我的嗎?」
  顛覆了天下的條理,弒殺了王搶奪了王位的逆賊,肯定應該沒有道理會收到慶國的名正言順的王的親筆信的啊。再說了,芳和慶國也沒有任何的關係。然而卻是,不管怎麼說,聽說帶著慶國王的親筆信的使者來到了這裡,並且指明是要交給月溪的。
  下官肯定應該也覺得非常的疑惑不解,帶著一種不放心的表情點了一下頭。月溪懷著十分迷惑的心情,下令說不管怎麼樣要在別殿迎接慶國來的信使。
  月溪官服都沒換,就馬上過去別殿,帶著一種不能釋然的心情靠在下座等候著信使的到來。在下官的引領下,來到別殿的使者也是一身簡單樸素的官服,隨從也是一身文官的打扮,自稱是禁軍的將軍。
  「我來不是為了公事。是奉景王陛下之命給您帶來一封密信。」
  將軍這麼說道,可是謝絕了坐上座。
  「我叫青辛。我奉主上的命令,給惠侯大人帶來一封主上的親筆信。」
  月溪對面的男子這麼說著,然後拿出一封信件一樣的東西。月溪看了看信,又看了看那位將軍。
  「……這麼問實在有點不合禮貌,可是我還是問一下,這封信確實應該是寫給我的沒錯嗎?」
  被月溪這麼一問,青辛帶著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抬起頭來。
  「說是要交給惠侯大人的。」
  「是給我個人的嗎?不是對小國有什麼特別目的嗎?」
  月溪再次這麼問道,青辛聽了之後臉上浮現出怪異的表情。
  「我們知道,現在統領貴國的是惠侯大人。那麼所以,請您認為是國與國之間的一種雙方面的交往。」
  月溪聲音輕輕地鬆了一口氣。
  「……那麼,我也沒有不接受的道理了。」
  說著,月溪吩咐下官去把小庸叫來。
  「請自便。我現在要去參見塚宰。」
  哦,青辛點了一下頭,好像不知道做何反應似的。
  「……我只不過是惠州侯罷了。被叫做惠侯大人,有點過了。希望將軍大人知道這一點。」
  「是的……那,說的是。」
  雖然這麼回答著,可是青辛還是好像非常為難似的。月溪想,這肯定應該也不會很勉強吧。失去了王的朝廷,也需要國君。如果是單純的失去天命的王,退了位之後,按照以往的慣例是要由餘下的朝臣們選出暫時的代理王來暫時處理朝政。如果有塚宰的話,那就由塚宰來領導百官並繼承王位。不只是語言上的,實際上塚宰要登上聖壇坐上王位。把王登基即位的一系列禮儀禮法都省略掉,真正意義地坐上王的寶座。先不管字面上的「玉座」,存在於現實中的玉座,不是王坐的地方,而是領導國家的施政者坐的地方。
  要不是王失去天命的話,那就要立一個偽王。是到如今,天命還沒有失去的王國下台了,其實是對王位野心勃勃的人討伐王所導致的。這其中,也有月溪他們這樣的例子吧。
  未必就是盤算著篡奪王位,只是想除掉那已經不再順應天意的王而已,像這樣的大逆不道的例子肯定會有很多。只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普通的盤算著謀反的人登上樂於做。本來大逆這種行為,就是討伐王謀取王位這麼一件事情。正是因為有了想代替已經失去天意的王,自己坐上王位的人,才會有討伐王篡奪王位這樣的大逆這種事情發生。
  那麼,青辛好像不放心似地說道。
  「這麼說,惠侯大人不會自立為代理國君了吧。」
  月溪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不知道到底是由於什麼原因,青辛的話讓他覺得胸口一陣陣地痛。
  「沒有立代理王的道理。像我們這麼一個小國,現在也不是暫時的朝廷。」
  正是因為篡位而登上玉座的人即使做了王,也不是順應天意的。肯定應該在有了順應天意的王的情況下取締了沒有天意的人。那麼所以如果被稱為位王的話,朝廷就要被稱為偽王所率領的偽朝了。
  「要是一定要這麼說的話,不是肯定應該叫做偽王嗎。也不是每個人都想取代別人成為王的。」
  啊,將軍點了一下頭道,說了句什麼話打斷了他,然後很慌張似的突然閉口了。
  「怎麼樣啊?有什麼事情不明白的,就不用客氣問吧。」
  「那麼……那我就不客氣了。我聽說了現在芳國的王是惠侯大人,我們主上也是這麼認為的。受主上之命送來的親筆信,是要送來給芳國王惠侯大人您的,給塚宰看好還是不好,我無法做出判斷。可是……這麼一種事態真的是沒有辦法想像的。」
  月溪啞然失笑。
  「討伐了王以後,篡奪王位是理所當然的嗎?您是這麼認為的嗎?」
  青辛好像很狼狽似的欠了欠身。
  「不是這個,不是的。」
  「確實應該,我是鼓動了文武百官去討伐了峰王陛下,然而卻是,也不是恬不知恥地想篡奪王位。從而也更加清楚深刻地知道了自身的罪孽深重。當然,也非常清楚,如果以這個負有如此深重的罪孽的身子,去繼承王位的話,就是玷污了這個神聖的寶座。」
  說到這裡,就看到小庸小跑著過來了。
  「聽說要參見塚宰……我失禮了,不好意思。」
  行了一個禮之後就退了出去的月溪,在大堂的入口處和小庸擦肩而過。剛被叫了過來的小庸,看了看表情木然地出去了的月溪,又看了看好像很困惑地杵在那裡的從慶國來的客人。
  早就覺察出空氣裡瀰漫著一種讓人不安的氣氛,正在往外走的月溪,加快了腳步,只留下一個背影,連留給小庸發問的機會都沒有。
  「我是芳國的塚宰。讓您從那麼遠特地過來,真的是非常不好意思。」
  小庸首先行過了一個禮,可是對方卻好像一直在關注著剛才月溪出去的門口方向。隨行的下官們在一旁站著。
  「請問……怎麼了?」
  「實在是不好意思……正是因為我的緣故,好像讓惠侯大人很不高興。」
  小庸一轉頭,全身都包裹在官服裡的這名男子,再次屈膝,垂著頭對著他跪拜起來。
  「不好意思。我市慶國禁軍的將軍,名字叫做青辛。」
  「請您快些起來。有什麼事情讓您覺得不好意思。」
  沒有,青辛笑著說。
  「是我失禮了。而且,我還不得不讓塚宰失禮了。其實,我是奉主上的命令把一封親筆信送來的,而且,這封親筆信是要給惠侯大人的。可是,剛才從惠侯大人那裡得知,目前把持朝廷管理國家的人是塚宰您。如果是這樣,這麼一來,這封親筆信就是肯定應該給塚宰的了,可是,信中又有有求於惠侯大人之處,因此,把信給塚宰還是不給,真的是讓在下一時難以做出判斷。」
  唉,小庸歎了一口氣,伴著聲音輕輕地搖了一下頭。
  「總之,請您先隨意吧,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就好了。隨您一道來的兄弟們,也請讓他們先好好休息吧。至於這個。」
  小庸叫來下官,命他帶著隨行的那些青辛的手下們到另外一處地方休息。至於用以招待將軍的地方,則是殿堂的裡面,樹木的葉子剛剛開始吐露出嫩芽,籠罩在一片新鮮的新綠中的一所庭院,小庸示意讓下官帶著將軍到那裡去休息。
  「這邊走,請吧。現在,芳國已經進入了一個很好的季節。請您入座。」
  是的,將軍點了一下頭,然後就由小庸帶著,往庭院那個方向走去。院子裡擺放著一些石頭做的桌子和椅子,柔和的風聲音輕輕地從人的臉上撫過,讓人不由得心曠神怡。

「……好像是讓將軍大人您覺得失禮了吧。」
  「不不,是我不好意思。」
  「將軍大人來拜訪惠侯大人,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可是您……在這裡,這個剛剛迎來新的王的貴殿裡,發生了讓您覺得不快的事情了吧。我們之所以那麼想讓惠侯大人當王,正是因為是惠侯大人帶領大家推翻峰王陛下的政權的。」
  「……我也聽說了。據說峰王陛下是一位對人民非常殘酷的君王。」
  小庸點了一下頭。
  「雖然這麼說有點自報家醜,可是這是事實。自從峰王陛下登基以來,就已經有六十萬  的芳國老百姓因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罪名,而失去了性命了。」
  「六十萬……」
  可以這麼說:芳國的土地上埋葬了六十萬老百姓的屍體。平均幾個人之中,就有一個被殺了。
  「主上是一個非常憎恨犯罪的人。總之不管是多麼微不足道的罪行,全部都要被判處死刑,犯罪的人都要被殺死。偷東西是死罪,不幹農活而去看戲也是死罪,芳國過去就是這麼一個國家。」
  青辛點了一下頭,看他的反應,他以前肯定應該就已經聽說過這些事情了。
  「那麼所以,惠侯大人才號召諸侯百官,鋌而走險,弒殺了主上。惠侯大人就是這次弒殺事變的盟主。所以惠侯大人一定會從主上那裡得到王位,你們慶國這麼想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就算是我們自己,也曾經這麼想過。」
  四年前,月溪喊出仲韃已經不再順應天意了,應他的號召,余州八侯和小庸等國家官員,發動了兵變。弒殺了仲韃,殺死了他的王后佳花,擊斃了峰麟,就這樣,他們推翻了仲韃統治的王朝,結束了仲韃統治的時代。
  人民的災難終於消除了。可是,仲韃畢竟是王啊。一個國家不可一日無君啊,失去了王,國將不國啊。在仲韃多年的暴政下的芳國,又再經歷了小庸他們的兵變,已經是千瘡百孔,搖搖欲墜了。不管怎麼說總得重新立一個王吧,芳國不能再繼續這種國中無國君的情況了。本來,參加這場弒殺行動的人也是想自己稱王的。可是,他們的責任畢竟只是推翻暴君的統治而不是謀取王位。
  可是,不管怎麼說,兵變的盟主月溪,在結束了善後工作之後,就把剩餘的事情留給了減少了一半的諸侯們,自己又重新回到了惠州。
  「……對於惠侯大人來說,是從來沒有繼承王的王位這個想法的。他只是想推翻暴君的統治,卻不想代替那個暴君治理芳國。」
  「可是,我聽說的卻是,管理國家,主持朝中大事的人是惠侯大人啊。」
  「事實也確實應該是這樣的。可是,惠侯大人他自己說,他是一個以下犯上的罪人,這麼一個罪人是不能領導國家的,可是,實際上,沒有惠侯大人,就不可能有現在的芳國。而對於我們來說,惠侯大人是所謂盟主的王。既然已經戴上了王這個頭銜,如果他不出來主持大局的話,朝廷將是一片混亂,無法正常運轉啊。」
  就在這場兵變的最關鍵的時候,小庸他們曾經和惠侯大人失去過聯繫,那時他們簡直就是茫然,完全找不到方向,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惠侯大人對於他們來說,是唯一的盟主。惠侯大人召集諸侯百官,發動弒殺行動,使他們的行動行之有序,指揮大局。突然間失去這麼一位領袖,朝廷頓時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必須有一個人來繼續治理這個國家,可是由誰來就任好呢。圍繞著這個問題,出現了各種意見,許多的思緒錯綜複雜,甚至出現了對立的意見,在這種情況下,小庸他們簡直是無法分身。
  小庸他們去向月溪訴說了朝廷的情況,想請月溪回宮主持大局。肯定應該請月溪回宮,也許只有這種呼聲,才是朝廷餘下的人們的唯一意見相同的一個地方了。對於混雜著悲哀的請求聲,月溪終於答應了他們的請求,重新又回到了皇宮裡。從那以後,四年以來,在月溪的領導下,芳國終於渡過了難關,而且還有取得了進步。
  「儘管那樣,惠侯還是不肯謀求國府裡的任何一個職位,不管我們如何地苦苦相勸,他都還是拒絕了。惠侯說,治理國家,就是謀求國家官員的職務,而他自己,也只是從旁協助而已,並沒有在直接地處理國事。實際上,惠侯他至今都還是擔任著惠州的州侯這個職務,自己還是經常返回惠州城,只有在正是因為國政需要,或者是我們有事去相求的時候,他才來鷹隼宮。而且,就算回來了,他還只是打算一個月裡有一半時間在王宮裡度過,其餘的時間,他還是會回去惠州城的。而且,還……」
  小庸突然打住,不說話了。好像是突然覺得自己是在一個從慶國來的客人,一個和芳國沒有任何關係的客人,甚至和自己也沒有任何往來沒有一點友誼的使者的面前,讓自己的感情自然流露了,他注意到了這一點了。為了阻止這種情況繼續下去,他除了沉默,沒有別的什麼辦法了。
  「……而且什麼?如果您不介意,請繼續說下去。我是奉主上的命令帶了親筆信過來的。如果不把這封信交給一個人,我是沒有辦法回去向主上覆命的。」
  被青辛這麼一說,小庸抓住了自己的雙膝。
  「就這樣,惠侯回惠州去了,那這裡的一切都完全不管了。」
  「那麼,你們大家都很苦惱吧。」
  「這是肯定的啊。除了惠侯,沒有人能夠率領芳國了。可是,即使是這樣,惠侯還是說把這一切都交給我。」
  經過了四年的時間,芳國的混亂終於也平息了。大家也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做著自己該做的事情了,朝廷也總算重整朝綱,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為了拯救萬民於水火而採取的措施也全部實施到位了。其餘的幾乎所有的一切,都正常地運轉著了。就好像是為了培養接班人似的,月溪也覺得,到了讓至今為止一直都沒有發揮出作用的塚宰出來主持大局的時候了。小庸他們也很高興地接受了月溪的意見。到目前為止,月溪就是塚宰。是這個王的王位一直空著的國家的塚宰。這麼做是最正確的。雖然朝廷裡的諸位官員都認為讓月溪當塚宰是最實至名歸的,可是在這個時候,月溪卻提出了讓小庸出任塚宰。
  「惠侯大人命令,讓我出任這個國家的塚宰。由惠侯大人決定的,無論如何都要讓我這樣的人成為塚宰。雖然官員們是絕對不可能同意的。可是,我還是又驚又喜地接受了惠侯大人的這個任命。最終,我們還是不能讓惠侯大人同意坐上王的位子,這個結果,和當初大家的決定是完全相反的。」
  一直到現在,小庸他們還是再三請求月溪作為代理的王,接受空著的王位。芳國的鄰國恭國的王,供王,也幾次三番地勸說月溪即位。然而卻是,月溪還是一如既往地拒絕這些勸告。他說,最終的結果是,所有的事情都會改變的。
  「要是讓塚宰治理國家,那正是因為惠侯大人是塚宰才會這樣的啊。不管怎麼樣,我現在這樣被推舉為塚宰,然後,我們大家都認為,在這之後,惠侯大人就會同意坐上比塚宰更高的位子——王位了。可是,雖然我們都這麼想,惠侯大人也沒有表示反對,可是,今天惠侯大人卻突然離開宮城,說要回惠州去了。」

  月溪肯定應該是知道的。月溪肯定應該是知道小庸他們誤解了他的意思的。可是即使是那樣,惠侯大人還是一次都沒有對他們的誤解進行過訂正。現在想起來,其實月溪當時是十分清楚地知道的。他是清楚地知道,如果不是正是因為這樣的誤解的話,小庸肯定應該是不會同意出任塚宰的。正是因為他清楚地知道這一點,那麼所以他才沒有去解釋這個誤會,而是任其繼續誤會下去。不,也許當初就不會讓這種誤會發生。
  「自己是州侯,不是國家官員。州侯的任務是管理一個州的事務,而不是治理國家。在國家遭遇暴政而陷入混亂的時候,做出超越權限的事情,這是逼不得已。當混亂的局勢已經平定下來了,在這個時候要是還越過自己的權限去插手國家事務的話,可是絕對不允許的事情。惠侯大人到了現在還是這麼說。」
  這時,小庸失意的淚水滴到了緊緊地抓住膝蓋的手上。小庸知道,他自己是絕對不可能完全掩蓋掉月溪的痕跡的。對於這點,他自己深信不疑。對於弒殺了仲韃,制止了仲韃的暴政虐殺的月溪,不論是官員還是所有平民老百姓,大家對他的信任都是很深的。
  就算是月溪辭去州侯的職務,小庸坐上塚宰的位置,可是,不管是官員還是所有老百姓,都不會忘記月溪的。就算是失去了王,國家從此沒有君主。
  大家都對月溪有種期待,都認為他可以對這個國家有所幫助。對於大家對月溪的這種依賴感,小庸是沒有辦法忽視的。小庸他們推翻仲韃暴政的那年,仲韃對峰麟失道的事情十分生氣,而把三十萬的人民送上了刑場殘忍地殺死了。要不是這樣,小庸他們發動兵變的事情也不可能成功。要不然,人民生活悲慘,國家有憂患,肯定應該推翻仲韃的暴政統治這樣的呼聲也不可能會有。然而,面對當時國家的憂患,人民的慘狀,提出討伐仲韃的口號並把它付諸現實的,只有月溪一個人。對於這樣的月溪,對他有信任和期待,這是不容置疑的,也沒什麼不可以。官員們都認為,月溪在那個仲韃實施暴政的時候,引導他們走了一條十分正確的,順應天意的道路。而所有老百姓也都認為,是月溪把他們從仲韃統治時期的水深火熱中解救出來的。可是,月溪卻對舉國上下對他的信任和期待視而不見,就這麼捨棄了一切,離開了他們。
  小庸對自己到底是由於什麼原因到現在都那麼痛苦那麼後悔感到十分的疑惑。回過頭去看當時,在推翻了仲韃統治之後,月溪在那個時候退回到惠州城,他這麼做,他的意圖已經是十分明顯的了。在順應民意再次返回宮城的時候,月溪也都明確地表示過,他不謀求朝廷裡的任何一個職位,他回來只是為了從一旁協助大家管理好這個國家。月溪也沒有辭去惠州州侯的職務,也沒有說出類似想找什麼樣的人來代替自己出任惠州州侯這樣的話。回過頭來想一想的話,就可以很清楚地知道,月溪由始至終,都只是站在惠州侯的立場上的,這是確確實實應該的。
  可是,小庸他們卻完全不去理會月溪這個堅定的意念,只是當作不知道。他們所期待的,只是不想阻止月溪這個念頭的小庸等人的放棄。在他的頭腦中,其實是可以這樣理解的。即使是這樣的。
  在小庸的心裡,只有被背叛,被遺棄的想法。除了這些,他想不出還有什麼其它的念頭了。雖然他也清楚,讓他覺得憎恨的,只是自己心中的怒氣怎麼也無法消除。有這麼一種感覺的肯定應該不只是小庸。事實上,那天在朝議的時候,月溪說出那麼一番話的時候,議場裡就好像被冰凍住了一樣一片寂靜。下官來通報,月溪退出了外殿之後,殿堂內頓時一片嘩然,充斥著各種歎息聲和叫罵聲。
  月溪回到了外殿了吧。餘下的那些官員,肯定應該對月溪進行挽留吧。而月溪,在聽到這樣的聲音之後,多少都會有點心動吧。
  小庸想著,然後突然抬起頭。在他狼狽不堪的臉的前面,是來自慶國的將軍大人靜靜地注視著庭院的身影。
  「……對不起。我失禮了。」
  聽到小庸驚慌失措地這麼說,青辛回過頭來,對他笑了一下。
  「沒有啦,您可別這麼說。」
  沒有,對著狼狽得有點結巴的小庸,將軍大人點了一下頭。
  「總之,在這種時候來打擾,給您添麻煩了。對於我給貴國帶來的麻煩,我感到十分的抱歉。」
  「沒有。我們才感到抱歉呢。」
  「那麼,這個還是肯定應該交給塚宰才對吧。因為主上以為管理芳國的是惠侯大人,所以塚宰在看這封信的時候,也許會有讓您覺得不快的個別地方,那麼就請您多多原諒。」
  看著將軍大人遞上的信箋,小庸覺得十分狼狽。
  「可是……」
  「塚宰接受了這封信以後,是否要把它給惠侯大人看,是您的自由。我們住上,肯定應該不會介意的。」
  小庸斟酌了片刻,最後還是把將軍大人遞上來的信收了下來。
  「……確實應該是。」
  「還有,冒昧地問一句,這裡是一通信件。而這封信,可能又是一封會給塚宰帶來不快的信件,請問,您是否要接受呢?」
  「不好意思,這是?」
  「這是慶國的下官托我無論如何要帶來的。大概也是要交給惠侯大人的吧,把這個也給塚宰其實也是很重要的。雖然我知道這麼做很冒昧,也請您接受這封我們主上寫的親筆信,同時,也無論如何收下這封下官的信件吧,也想請您讀一讀這信。」
  小庸聽得目瞪口呆。說起來原本就沒打算接受這名慶國的將軍帶來的景王陛下的親筆信,可是現在居然還要再接受一封慶國下官的信。
  「青辛將軍大人,我……」
  青辛笑著打斷了小庸的話,不讓他往下說。
  「請叫那位下官做孫昭。」
  小庸一瞬間都沒反應過來這個名字是指誰,對於這個,他還沒有完全的把握。這是誰啊,他正打算這麼問。就在那一瞬間,他猛地想起來這好像是被他們趕出王宮的峰王陛下的一個女兒,那個公主大人祥瓊的名字。小庸大吃一驚,不由自主地直起腰。
  「祥瓊公主大人,在慶國。」
  是啊,將軍大人笑著說,好像對這個事情十分瞭解似的。
  「一切正如塚宰所想的一樣。這樣做雖然有些無禮,可是,能為您效勞,我感到十分的榮幸。」
  青辛站著,深深地行了一個禮。小庸雙手接過那兩封信,緊緊地握在手中。
  「將軍大人要急著返回慶國嗎?」
  「我奉命帶著兩封信箋來鷹隼宮,這是非正式的國事訪問,現在主上的親筆信我已經送到了,我的任務也完成了。可是,主上還交待了,讓同行的下官們借這個機會好好參觀一下貴國,所以,我們還會暫時在城下多待幾天。」
  「如果您不是那麼急著趕回去的話,請您稍候。無論如何,請您見見惠侯大人。」
  「可是……」
  「最關心祥瓊公主大人的情況的人是惠侯大人。所以,雖然有點不好意思,還是麻煩您見見惠侯大人。」
  將軍大人答應了之後,小庸急急忙忙地叫起了下官。

  朝議早已經散會了。月溪這時正準備返回官邸,卻看到來找自己的下官。下官說小庸請他無論如何都來見見。雖然月溪覺得,現在也沒有去會見別國來的使者的必要了,可是,這樣對慶國的使者,會不會太不禮貌了。而且,剛才見他的時候,自己的表現確實應該是有點不太禮貌,無可奈何之下,月溪還是回去了。
  剛一進入殿堂,就看到小庸和那位使者都在庭院裡。小庸一看到月溪,就站起身來,從他嘴裡說出來的,是一個意外的名字。
  「惠侯大人,祥瓊公主大人她……」
  出乎意料地聽到小庸說出這麼個名字,惠侯大人大吃了一驚。
  「祥瓊公主大人他人現在在慶國呢。」
  我怎麼不知道,月溪加快了腳步。他快速走到小庸的旁邊,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使者再次行了個禮。
  「剛才真是太失禮了。」
  「沒有關係,我才失禮了呢。我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做了失禮的事情。」
  沒有,月溪回答道。
  「可是,剛才說是祥瓊公主大人現在在慶國。」
  月溪看了看小庸,又看了看使者。這時,小庸拿出信件遞給月溪道。
  聽說這封信是祥瓊公主大人讓使者帶過來的。
  不要,月溪搖了搖手,意思是說他不能接受這封信。既然已經決定了塚宰的人選和任命,那麼月溪就沒有理由再去接受這封信,他也不能接受這封信。他只是直接問慶國的將軍大人。
  「我之前聽說,公主大人被恭國收留了,她跑到恭國去了。」
  「是啊。現在她人在慶國,擔任著女史的工作。」
  女史,月溪小聲地說。所謂的女史,就是在王宮裡面,在王的旁邊幫助整理一些執務,是職位最低下的文官。
  確切地說是這樣的,青辛用平靜的聲音說道。
  「雖然我們住上親自把她招為女史,可是她現在還不是慶國的公民。祥瓊公主大人的戶籍,還在芳國。所以,她想請您允許她脫離芳國的戶籍。她是這麼說的。」
  祥瓊,一說到祥瓊公主大人,月溪的語氣就變得十分溫柔,他看著青辛。
  「青辛將軍大人,您認識祥瓊公主大人嗎?」
  是啊,青辛爽朗地笑了。
  「實在是不好意思,慶國新王登基還沒多長時間,到現在為止,國內還是不停地會有內亂發生。在平定內亂的那段時期裡,祥瓊公主大人幫了很大的忙。」
  「祥瓊公主大人,幫了將軍大人的忙?」
  「是啊。主上知道了以後,一定要對她論功行賞,無論如何都要把她封為女史。雖然公主大人已經入了慶國的仙籍,然而卻是因為她和貴國還有恭國都有著一些微妙的關係,戶籍所在還是不太明確,所以,暫時還不能作為正式的官吏來任用。」

月溪長歎了一口氣。祥瓊本是仲韃的掌上明珠,從小就嬌生慣養,倍受呵護。被仲韃養在深宮之中,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一點傷害都不曾讓她受到過,她也完全不知道宮外仲韃對百姓的殘酷虐殺。仲韃的暴政統治被推翻之後,祥瓊也被剝奪了仙籍,被發放到了惠州的寒村。可是,周圍的人知道了她的來歷。所有老百姓對仲韃的仇恨是何等的深切,以至於他們知道了她是仲韃的公主之後,都忍不住對她進行報復以發洩心中的怨恨。沒有辦法之下,為了保住她的性命,只好把她送到恭國去。後來又聽說祥瓊公主大人帶著對這種處境的怨恨,逃出了恭國。
  「我還聽到傳聞說公主大人逃出恭國的時候,還順手牽羊地偷走了供王的什麼東西。將軍大人您知道這個事情的真相嗎?」
  「……好像是真的。所以,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在沒有得到供王的許可前,是不能把她作為正式的官員任用的。」
  「景王陛下雖然知道了這件事情,還是願意讓祥瓊公主大人到朝廷裡工作嗎?」
  月溪在聽說了祥瓊出逃的消息之後,著實嚇了一大跳。他是怎麼都理解不了,祥瓊這樣的不顧自己的立場,把所有的責任都拋諸腦後的行為。那個幫助慶國評定內亂,而被景王陛下論功行賞招進宮當女史的祥瓊,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和月溪所知道的祥瓊聯繫起來的。
  將軍大人好像看透了月溪的困惑似的笑了一下。
  「人都是會變的嘛。這是萬幸的事情啊。」
  是嗎,月溪答道。而在他旁邊,小庸還是捧著那封信。他還是對月溪能夠收下這封信,存著一絲希望。
  「這封信,是要給芳國主上的,我接受怕是不好吧。我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可是,小庸正要繼續說下去,就被人打斷了。而打斷他的,正是青辛將軍。
  「請塚宰收下吧。我想這樣也是正確的。因為我就是要把信給塚宰的啊。」
  哦,小庸好像無意識地點了一下頭,終於把手放了下來。看到這裡,月溪又回頭對將軍大人說。
  「將軍大人肯定應該暫時會在這裡停留幾天的吧。」
  「我們會在蒲酥落腳。雖然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可是同行的其他人還有別的任務。」
  「那麼,掌客的……」
  王宮裡面為您準備房間比較好,正要對小庸這麼說的月溪,被青辛將軍的聲音輕輕地打斷了。
  「不用了。主上說芳國現在正是非常時期,主上命我們這個時候不能給芳國添任何麻煩。所以,我們還是不在王宮裡面住了。您們的好意我們心領了。」
  這樣啊,月溪小聲說。可是,雖然說這不是正式的國事訪問,讓別國來的使者住王都的旅館,這好像也太不禮貌了。雖然這麼說,在峰王陛下死了之後,一直到現在,寬廣的王宮裡的絕大部分都被關閉著。在擦拭去了內亂的痕跡,重整朝綱之後,這座和政務沒有任何關係的建築物,還一次都沒有使用過呢。如果是被一國之君派遣過來的使者的話,在招待賓客的掌客殿裡接待他們,這也是符合禮節的。可是,關閉了那麼長時間的宮殿,就算是急忙整理,恐怕也來不及。
  「那麼……如果您不嫌棄的話,就請當作是我個人的客人,到寒舍去住吧。這樣您覺得怎麼樣?不管怎麼說,將軍大人是要來拜訪我的。您奉景王陛下之命送了親筆信過來,如果就這麼回去的話,確實應該讓我覺得過意不去啊……雖然我們不能為您準備非常隆重的歡迎宴會來招待您。」
  「可是……」
  請您無論如何都要答應,月溪再次這麼說道。將軍大人聲音輕輕地笑了。
  「那麼,我就不客氣了。可是,只是我一個人就好了。隨行的其他人因為還有其他事情要做,就請讓他們住在蒲酥吧。」
  月溪在鷹隼宮裡的時候,為了找個地方落腳,就在燕朝的一個地方租了一處官邸。
  十分靠近雲海的一處官邸,是小得不能再小了。可是,正是因為同行的下官人數也是很少,所以也不覺得很窄,一直就這麼閒置著。
  「寒舍簡陋,請您不要見笑,真是不好意思。」
  在夕陽中,月溪對青辛這麼說道。這也不是什麼謙遜的話。從大門到花廳,只是置備了必要的傢具,至於書畫,是一幅也沒有。就像剛才告訴過客人那樣,花廳裡只是種了一些花,點了幾盞燈準備著一些酒杯茶具等,看上去確實是覺得有那麼一點寒磣。
  「聽塚宰說,惠侯大人搬過來這邊了。已經準備好了嗎?」
  在面對著園林的露台上一邊勸著酒,月溪一邊點了一下頭說,是啊。
  「這裡也只是打算暫時住一段時間而已,所以都沒有把什麼私人的東西帶過來。」
  「您在惠州和這裡之間這樣來回地兩頭奔波,真的是很辛苦吧。」
  不辛苦,月溪苦笑著,沏上茶。在露台上,能夠感受到夾雜著海浪的鹹鹹的味道的海風。在被染成了淡藍色的天空中,那輪明月像即將掠過花廳的屋簷升上天空似的。
  「騎著騎獸越過雲海上空的話,也不是很遠的一段距離。為了守衛國土,州宰和州六官都很辛苦吧。」
  「……即使是這樣,您還是不想統領這個國家嗎?」
  正在往茶杯裡倒茶的手突然停在空中。
  「這是理所當然的啊。踐踏天命的人,是不能夠順應天意登上王的寶座的。」
  「如果像您這麼說的話,現在,管理者芳國的其他人不也都是一樣的嗎。如果惠侯大人可以拒絕王位離開朝廷的話,那麼包括塚宰在內的其他官員們不也可以像您這麼做嗎?可是,那樣的話,這個國家就沒有辦法繼續存在了。」
  聽著青辛這麼說,月溪苦笑了一下。
  「將軍大人也把我說成是篡奪者嗎?」
  「也許這麼做也可以被說成是篡奪……可是,我認為這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事情啊,而且,現在塚宰好像很為難似的。塚宰老說自己不能夠很好地擔負起領導國家的任務,總覺得他這麼說也有他的一定道理,確實應該是有點勉為其難。如果惠侯大人確實要以以下犯上的罪名退出朝政的話,那麼其餘的官員們不也就成了洗脫不了罪名的不逞之輩了嗎。對於犯有同樣的罪行的其他官吏,百姓們不也是不能接受嗎。」
  是啊,月溪苦笑著,把茶杯遞給青辛將軍。
  「我還真是從來都沒有考慮過這方面的事情呢,說不定還真的是這樣的。正是因為如此,官員們總不能一起離開朝廷吧。所以,作為罪魁禍首的我就一個人把罪名承擔下來。說到底,我也確實應該是罪魁禍首啊。」
  「……是嗎。」
  青辛輕聲說道,一副納悶兒的樣子。
  「雖然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總覺得還是理解不了。如果說這是大逆不道的罪名的話,總覺得有點不是很對味兒。」
  「大逆不道難道不是罪嗎?將軍大人難道對景王陛下也是這麼說的嗎?」
  怎麼會呢,沒有這回事。青辛擺擺手說道。
  「雖然也不能說不是罪,可是,原來的峰王陛下也……」
  月溪點了一下頭表示同意。
  「主上確實是對我們很多的人民做出了許多慘無人道的事情。不管是多麼微小的罪行都要處以殘忍的刑罰,最終還有處以死刑。對於到底是犯了什麼樣的事,完全不加以調查。而至於大赦之類的,是從來都沒有的。可是,正是因為他一方有罪,就把他給殺了啊,這樣畢竟不太好吧。」
  「主上是一位對理想十分頑固的人。即使是賭上自己的生命也要忠實於理想的,對以自己的人民,他也是這麼要求的。他覺得,即使是犯了一些很小的錯誤,要是犯了罪,也要被奪去生命的,對於他來說,這麼想是當然的啊。」
  說到這裡,月溪笑了一下。
  「從主上登基之前開始,我就一直官居末席,當王的位子空出來以後,腐敗的朝廷就不可思議地清廉起來。即使把寶劍刺到眼睛的前面,如果要追究起來的話,也是死罪一條。就是這麼個意思。」
  「這個……真的是很厲害啊。」

  「如果得到了對方的信任的話,這件事情就可以算是沒有罪,這個和這件事是一樣的意思。對於有心的人來說,沒有比得到對方的信任更高的榮譽。」
  在仲韃登基的時候,仲韃的支持者們十分高興。他們認為,仲韃是依照正義來管理這個國家的。順應天意依照法令的條框來管理國家,也就是順應天意來製造出一個國家。
  「他想製造出一個完全沒有一點瑕疵的國家來。哪怕是那麼一點點的細小的瑕疵都是不被國家允許的。至於肯定應該要施與慈悲的事情,充滿了主上腦海裡的所謂的正義,那不過是形式上的東西而已。」
  「……形式上的,是嗎?」
  「是啊。不管主上是個什麼樣的人,心存邪念的官吏總是會有的吧。比如說吧,主上認為,如果那些人對自己的態度、言論等都和正義相符合的話,那麼這些人就是清白的。
  「自己本身是個表裡如一的清白的人,那麼其他的人如果外表是清白的,那麼他的內在也會是清白的,主上始終都是這麼想的,他認為這就是人的優秀之處。」
  這其中最矛盾的,那就是仲韃的妻子王后佳花了。在仲韃的眼中,她是那麼的美,美得沒有一點的瑕疵。可是,她的內心,其實是像蛇蠍一般的惡毒。
  「主上想把芳國建設成一個完全沒有瑕疵的清白的國家。他把法令訂得過於苛刻,刑罰也過於殘酷。特別是自從台輔大人不能如他想像幫助他之後,他就更加想讓國家一躍而起變得強大。」
  「想根據法令和刑罰來振興國家?」
  是啊。月溪苦笑著,點了一下頭道。
  「可是,最終主上還是因為失去了民心失去了正道,從而失去了王位,甚至送掉了自己的性命。如果從這個意義上說的話,他倒是個對自己信仰的正義沒有任何私心的忠實的衛道士啊。」
  可是他把自己的國家捲進了死亡的陰影中去。雖然他沒有為了自己保命的念頭,他只有為了正義殉葬的想法,可是正是因為他的這些想法,使得事態更進一步地惡化了。他發起了駭人聽聞的虐殺。
  「也就是說,他想讓芳國的人民就這樣死去。毫不誇張地說,如果當時的事態按照這種形勢惡化下去的話,幾乎所有的芳國人民肯定都會被殺死。當時就是這麼一種形勢,任何人都不能阻止。」
  那麼所以,我並沒有覬覦玉座。對於月溪自身來說,想要取代仲韃,成為一國之君,這種想法是一次都沒有出現過。除了那麼做,就沒有其他阻止仲韃的方法了。只是這樣而已。
  「……只有這樣用最惡毒的方式來阻止住上的所作所為,之後,自己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本來,肯定應該要被當成大逆不道的罪人被判刑的。或者是返上仙籍,這才是關鍵。可是,如果我這麼做了的話,那就正如將軍大人所說的,必須把所有的有關係的人都牽連進去。所以,只能暫且退回到軸承,這麼做真的有那麼奇怪嗎?」
  月溪這麼一說,慶國的將軍大人突然很嚴肅地看著他。
  「……什麼?」
  「沒有。我從塚宰那裡也聽說了峰王陛下的事情,可是,好像覺得有那麼一點不一樣。」
  「不一樣?」
  「是啊。在聽了塚宰說了峰王陛下的事情之後,我心裡只有一個感覺:他是一個如此殘暴的暴君啊。可是,剛才在聽惠侯大人說的時候,好像您都不會這麼說。」
  說著,青辛好像有點明白了似的點了一下頭。
  「這麼說,惠侯大人不想只是說到峰王陛下的壞處吧。那是因為這麼說的話,會讓您有罪惡感吧?」
  「這個……是當然的啦。」
  即使說著這話的時候,月溪還是會覺得是說了一些意外的東西。雖然自己覺得是做了有罪的事情,可是,真要這麼說的時候,還是會有一點不舒服的感覺。可是,如果要否定這個的話,自己總也會覺得是說了什麼謊言似的。這麼困惑著,青辛發出了一個很小的聲音。
  「所謂的大逆不道的行為,這麼說好像有點嚴重了呢……」
  說著,聲音輕輕地笑了。
  「我是那種一根腸子通到底的十分單純的人,總覺得,如果是為了人民的話,這麼做也是好的。如果說是為了解救萬民於水火之中而去討伐王的話,這也是好的。王就是要幫助人民,拯救人民的。我們這些兵卒都是為了打仗而存在的。如果失去了作戰能力的話,就要被趕出軍隊的。我要是沒有這種想法的話,就會被辭退,就是這麼一回事。即使是對於王來說,也是這麼要求的。可是,王總不能自己把自己趕下台吧。」
  「我是一個非常小心的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原來出生於慶國的麥州,事實上,我是個半獸來的。」
  月溪被這種突然的坦白的話語給嚇得愣住了。
  「將軍大人是?」
  「是啊。在慶國,先王的時代,半獸是不能夠成為官吏的。那麼肯定也不能成為將軍或是什麼的。雖然可以作為一般的士兵進入軍隊裡面服役,可是,卻不會得到任何的晉陞,更不能擔任任何的職位。可是,我還是被任命為麥州師的將軍。」
  「即使不能得到任何的職位?」
  「麥侯說,沒關係的。先王對政治沒有什麼興趣,國府裡的官員為了自己的利益中飽私囊,忙得不得了,根本就沒有時間管到各州的事情,所以,這都沒關係的。」
  說著,青辛笑了一下。
  「只要稍微在戶籍上做做手腳,就可以去掉半獸的記錄了。反正也不會被查出來的,麥侯就是這麼說的。萬一國府那邊的人要是查起來的話,就說是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然後再花費點小錢疏通疏通就可以了。」
  「可是,這樣……」
  「是啊。這麼做是有點無視莊嚴的法律的意思。確實應該是犯罪啊,性質也十分惡劣。果然人就是會做一些壞事的啊。可是,這個買後,對於討伐先王的事情深惡痛絕。只要不做到這樣,其他的什麼都無所謂了。他是這麼說的。」
  青辛做出了一個生硬的表情,說道。
  「……覺得有點迷惑。尤其是,先王說要把女人趕出國門。而且,其他的人都要留在國內,如果違反了規定,被發現了的話,就要被處於死刑。先王說出這個話的時候,確實應該讓人覺得十分迷惑。麥州面對著青海,所以就把那些要流放的女人們都聚集到哪裡去。當然,沒有一個人願意就這樣離開自己的國家。可是,正是因為如果留下來的話,就會被殺死,所以,無可奈何之下,才打算出去到別的國家去的。對於這樣的事情,麥侯十分地同情他們,所以就上報說什麼船隻出不了港啦,船隻的樹木不夠啦之類的比較恰當的借口,然後就製造出大家都只想離開國家,可是由於客觀原因走不了,讓他們在那裡按照順序地等候船隻的到來這麼一種局面來。以這個作為幌子,把那些可憐的人保護在港口城市裡。雖然這麼做如果能通過的話就再好不過了,可是,在這麼一種情況下,麥侯做出這樣的決定,也是不得已而為止的事,也許,是迫不得已他才出的手。」
  這麼說了之後,青辛自己好像覺得自己說了什麼錯話似的歪了歪腦袋。
  「不是……雖然當時說這麼做的話,就不得不考慮到討伐的事情,可是,必須要出兵討伐主上的事卻一次也沒有過。事到如今,再想起來,當時殺死保護的那些女人,這個到底是不是麥侯做的決定,都還是一個借不開的疑問。這麼問起惠侯大人來的時候,才覺得,難道當時這個事情有點奇怪,恐怕不只是這麼簡單。」
  「……是嗎。」
  「那個時候也有這麼想過的,覺得弒殺這個事情,始終是件十分嚴重的事。可是,麥侯又想要拯救那些所有老百姓。可是,卻也沒有自己坐上玉座,自己稱王這樣的想法。我還記得,當時想的是,如果沒有欲求的話,就什麼事情都無法去做。」
  青辛這麼說,而月溪只是笑了一下。
  「……可是,即使這樣,會後大人還時,還是做出了那樣的決定。」
  月溪一時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就算當時我被麥侯這麼勸說了,可是我依然會發動起義討伐先王的。是這樣的,即使是那樣。可我覺我也不會不等到麥侯的命令就自己獨斷獨行地起兵的,這是肯定的。如果討伐王的話,國家發動了內戰,人民的生活一定也是困苦不堪的,這麼想正是因為麥侯覺得肯定不應該發動兵變討伐王。所以,就算是下達命令,也會十分猶豫。而且,即使是討伐了王,之後也不會覺得這是一種罪行,也不會責備自己。那麼所以,下達了這個命令的話,麥侯自己就會背負上一種犯罪感,可是,也不完全是那樣的,我不像麥侯或是惠侯大人那樣能說會道,所以大概也不會覺察到這個罪惡的重量吧。」
  「這麼說的話……」
  青辛搖了一下頭。
  「就是這麼一回事的。而且,這樣的話會更加罪孽深重。我就是這麼覺得的。也是沒有這種想法的,那麼所以也就不覺得是多麼重大的事情,我們就是這麼說的,正是因為不知道罪孽的深重這個事情本身,不就是一個罪名嗎。要是不知道罪行的程度而犯罪的話,那也許就是罪加一等了。在充分瞭解這個罪行的嚴重性之後,還再做出這樣的決定,那也是非常嚴重的行為。」

青辛這麼說著,他那飽含著好意的眼光投向了月溪。
「這個……是不一樣的?」
「不一樣?」
「這不肯定應該是能夠這麼美化而言之的事情。我發動兵變討伐了有天命的國王陛下。暫且先不說台輔大人是不是不調,也暫且不說我沒有從主上手中搶奪天命的野心。再說了,這兩種可能性都是不存在的。即使是這樣,我還是不顧結果地斷然發動兵變,軾殺了主上。」
青辛很為難地抬頭看了看月溪。
「這是單純意義上的大逆不道,不是什麼值得讚揚的事情。不管是文武百官,還是將軍大人甚至是供王,都勸說我,希望我繼承王位,可是,如果我真的那麼做了的說,我不就是真的是從先王手中盜取王位了嗎?我並沒有圖謀篡位,也不是為了討伐而討伐。其他的什麼」
月溪突然停下不說了。就連他自己也覺得,自己剛才慷慨激昂地說出的那一番說裡,在什麼地方好像被卡住了一樣。
青辛則歪了歪頭,一點想動的意思都沒有。
「惠侯大人所做的事情,難道是單純意義上的大逆不道嗎?或者是,沒有其他辦法而採取的措施呢?」
真是啊,月溪說著,一邊做下來,一邊低下了頭。
「真抱歉,……好像讓您煩惱了。」
沒有,青辛柔和地說,小聲地說著,是嗎。向著抬起頭來的月溪,投去了一道好像要把他的痛楚看穿的視線。
「惠侯大人,您也非常尊敬峰王陛下吧。」
現在再重新想起來月溪回首四年前。他也不想看到仲韃的沒落的。可是,他到底是由於什麼原因後來又做出了這麼一件給自己臉上抹黑的事情呢,到底是由於什麼原因後來他又不接受玉座和讚譽呢。
仲韃對人民施與暴政的事情,確實應該是能夠讓人為之忿忿不平的,這已經是事實。頒布的法令太過於苛刻,刑罰太過於嚴厲殘忍。如果這樣繼續下去的說,不是要失去天命的嗎?月溪不得不考慮到這個問題,而且,事實上,台輔大人病了。雖然想讓仲韃改變這種做法,可是仲韃卻反而更加變本加厲地加重法令和刑罰的暴烈程度。
「這麼繼續下去的話芳國的人民肯定都會死的。……」
露台的前面,向著小小的園林的雲海,在月光的照射下,透著柔和地醉人的光。在雲海的下面在遙遠的下界上,芳國的國土遼闊無邊。在這片土地上,埋葬了無數的屍骸,屍體的惡臭代替了花朵的芳香,悲哀的輓歌代替了風的歌聲。
真是一個沒有一點慈悲心腸的國王陛下啊,雖然感到憤慨,可是,那已經是過去了的事實,雖然已經過去了,可是依然讓人痛徹心扉。望著堆積成小山一樣的人民的屍骨,月溪憤怒了。雖然對他的所作所為十分憎恨是啊,可是,月溪確實應該是無法對仲韃自身感到憎恨啊。不管怎麼樣,在月溪心目中,仲韃還是和以前一樣,是人清正廉潔的官吏。
在這上極盡腐敗的王朝裡,是個決然的孤高的存在啊。
「……我想,也許,我是希望主上能夠變回原來那樣。可是,這中蛤我的期待而已,主上他卻完全不顧這些,還是繼續他的暴政。我甚至還會想,如果他是一個貪戀權勢,甚至是腐敗的人,那該有多好啊。可是,他還是依然那樣一個無慾無私的人,一切都沒有絲毫的改變。」
「那麼所以,對於惠侯大人來證券交易,所謂的大逆不道,就是沒有其他解決辦法的時候犯下的大罪嗎?」
對於青辛的說,月溪點了一下頭。
「我想,所謂的為了人民才這樣做,也許這只不過是對我自己的一個借口而已。做出那個決定,就好像是憎恨一個原來不肯定應該被憎恨的人一樣,那種痛苦是一樣的。不是義憤。是似怨。那麼所以,這就是單純的有罪,不值得為它冠上什麼樣的美名。……」

「可是,到那個時候為止,使您不得不憎恨峰王陛下的,是他讓萬民陷入水深火熱的生活中,不是嗎?既然您可憐那些人民,就不得不去憎恨峰王陛下難道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
月溪搖搖頭說道。
「我想那是不一樣的。……不,其實也不能說當時在自己的腦海裡完全沒有考慮到人民的處境。看到那些正是因為一些根本就不能稱得上犯罪的罪名被拉上刑受死的時候,那種感覺是非常痛苦的。可是,接下來要應對的是,那些被送上刑場被處死了的人民,他們的親人對主上對那種怨恨。他們的那種難以抑制的憤怒是理所當然的,他們也是非常痛苦的。」
「對於人民對他的這種憤怒,峰王陛下會不會覺得很痛苦?」
「是啊,那麼所以,我這樣地被官員和所有老百姓信任,其實不是人民心裡的想法。」
「可是,那不是為了人民才做的嗎?難道這不是一個意思的嗎?」
對於青辛所說的話,月溪表現出一點的心慮。
「而且,惠侯大人為了所有老百姓,不也希望峰王陛下能夠變好嗎?心懷慈悲,恩澤天下,讓人民過上幸福的生活,許多的人民都會抑慕峰王陛下。您希望的是這樣的吧。」
「……這個,是這樣的。」
「您不就是想和人民一起,對峰王陛下表示讚美的嗎。也就是說,惠侯大人一直都和所有老百姓站在一起。人民的安寧就是自身的安寧,人民的幸福就是自身的幸福,不是嗎。對於惠侯大人來說,一個好的國王陛下,就是為了人民的幸福而成為國王陛下的。您不是曾經對峰王陛下說過這樣的話嗎?」
對於青辛據說的,月溪啞口無言,只是微笑了一下。
「那麼,這和為了人民,不是同一個意思的嗎。」
月溪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做答,只是低著頭。
「……可是,如果我要是繼承了王位,不就是從主上手中盜取了王位了嗎?」
仲韃從來都不肯接受諫言。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終於讓主人走上了錯俁的道路。然後,更加變本加厲地,把主人的東西他唯一擁有的最大的東西,偷竊了。
「這只是字面意思上的篡奪王位。而且,已經不能在允許有任何的借口了……」
「借口?這是對誰說的借口啊?」
被青辛這麼一問,月溪無話可說了。
「這麼說,我肯定就是那個,讓惠侯大人編出一個借口來應對的人了。」
這麼說了之後,青辛好像有點慌張地竦竦身子。
「真不好意思我盡說了一些過分的話,不肯定應該說的話。」
不,月溪搖搖頭說。然後他聲音輕輕地撫摩了一下額頭。
「將軍大人所說的是正確的。是的確實應該,我是想對主上說些借口。絕對不是存有惡意的討伐。就算是心裡懷有憎恨,就算是輕視他,可是,也絕對不是想要謀取他的王位的。我是想這麼解釋的。可是,這也確實應該是找錯了對手……」
如果是借口的說,不管是對上天,還是對所有老百姓,也許都是肯實應該的。踐踏天意討伐國王陛下這件事情,就算是正是因為這個緣故,從芳國把上天賜予的恩寵給剝奪了,那也肯定應該要說出一個借口來啊。在心裡是可以這麼理解的。
「不管怎麼道歉,需要借口的,主上是不會原諒我的。即使是知道了這一點,我無論如何都還想對自己開脫。這麼這樣的借口,也許是自己自身所做的事。這樣地竊取主上的王位,不管用怎麼樣的借口來為自己開脫,都是沒有用的。我想,祥瓊公主大人肯定應該也不會原諒我的。」
公主大人會對我的所作所為嗤之以鼻的。曾經,祥瓊公主大人就稱我為篡奪者。斷言我是嫉妒國王陛下,想偷國王陛下的東西。對於我討伐國王陛下這件事情,她認為是果然不出所料。果然就做出了這樣的事情。
青辛好像不可思議地歪了歪頭。
「祥瓊公主大人如果原諒了惠侯大人,也不是什麼有其他意義的事情。惠侯大人要是會介意的話,就想起讓我來芳國拜訪惠侯大人。公主大人說了,惠侯大人是芳國的國王陛下。自己還在芳國的時候,雖然還沒有做為代理國王陛下即位,可是,現在肯定應該已經登上王位了吧。公主大人是這麼說的。正正是因為連公主大人都這麼說了,我們主上才給惠侯大人寫了這麼一封親笑信的。」
如果不是惠侯大人帶領芳國走出那段陰霾的話,芳國現在都還是一片荒涼的,公主大人是這麼說的,公主大人還說,現在您肯定應該有接待使者的時間了,那麼所以就派我來出使貴國。
月溪吃驚地看著青辛。
「正正是因為如此,那麼所以主上才說,讓我來芳國看一看。讓我來學習一下,看看惠侯大人為了芳國做出了怎麼的貢獻。」
青辛微笑地看著連話都說不出來的月溪。
「我知道回後討伐了自己崇敬的峰王陛下之後,很討厭自己。確實應該有罪也就是有罪。可是,遠離犯罪也是道,對於自己的罪行悔過自新也是道,難道不是這樣的嗎。」
說著,青辛仰頭看著在園林上方高高懸掛著的月亮。
「太陽落山之後,黑暗會使人迷失道路,於是月亮就會升到天空中,去照亮前進的道路。」
月亮被陰影擋住了,月光暗淡了下來。好像帶著點陰冷憂鬱的味道,和正年的太陽光真的沒法比。可是確實應該也是,即使只有這麼一點亮光,雖然沒有正午的太陽光明亮,可是,還是會為在黑夜裡趕的人們照亮前進的道路。
看著前方,青辛說道,是啊。
「是芳國現在的朝廷比做是被烏雲擋住的月亮,您覺得怎麼樣?」
對著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的月溪,青辛笑了。
「代理的朝廷和偽朝廷,也只是兩個在稱呼上不同的名字而已。國王陛下坐上了玉座,朝廷就是如日中天的朝廷,而沒有國王陛下的朝廷,就是被烏雲遮住了的月亮。乘上月亮,等待黎明的破曉時分吧。」
原來如此,月溪微笑著點了一下頭說。

溪谷裡,薄霧靜靜地散去。大大小小的山峰從雲霧瀰漫中探出頭來,斷斷續續流淌著的小溪,順著路往下流,沿著一個小亭子,在那裡,形成了一個深淵。
月溪,一個人對著書房裡的一張書桌,出神地看著從箱子裡顯露出來的風景。
這是一快可以用兩個手掌捧著的硯石。這種硯石是舜國的名產,產自舜國的彰明。帶著碧綠的石頭上,有一種斑紋,這種斑紋總能讓人聯想起霧靄。這個好像畫中雕刻的風景一樣的坐落在瀰漫著雲煙中的溪谷裡,矗立著一個小亭子,從亭子上往下看,是深不見底的深淵月亮沉沒在墨池的底部。這個硯石的裡偶硯背上,雕刻著歌頌功德的待句,沿著這些詩句,把岩石分成了兩半。
月溪仔細地觀察著岩石上裂開的龜裂。耳邊,還殘留著切割這些的時候那種動聽的不可思議的美妙的聲音。
這塊硯是峰王陛下仲韃送給他的。是任命月溪當惠州州侯的時候賞賜給他的東西。十餘年之後,月溪在惠州把硯割成兩半。被切割了的硯,早已經不能在用了。捧著這樣的破片,當初的光榮早已經不復存在了。就像已經失去了它一樣,沒有任何的方法可以修復它了,雖然知道這一點,但他還是把硯割開了,正是因為,他被告知有百餘名罪人,在宮城門前被處以了死刑。幾乎所有的罪犯,都是正是因為沒有幹活,沒有去務農這樣的偷懶的罪名,而被處死的。至於箇中原因,也沒有——去調查,是不是正是因為身體不舒啊,還是正是因為自己的親人朋友遭遇了什麼不幸啊或者是正是因為基他什麼原因。那些沒有犯罪的,住在王都裡的人,被迫向那些罪人身上扔擲石頭,正是因為國王陛下非常痛恨別人犯罪。那些罪人就要被石頭這麼砸。很多人就是這樣忍受著被石頭砸的痛苦,一直到被砸死。然後,罪人的屍體就在那個地方被砍頭,在那裡被陽光曝曬。
聽說了這個消息之後,月溪憤怒地把硯一割兩半。一邊用他那清澈的聲音呼喊著,月溪決定踏上一條沒有歸途的道路。
對於舉兵討伐峰王陛下的事情,他沒有後悔,可是,對自己不得不這麼做,他覺得十分的後悔。
在推翻王朝之前,到底是由於什麼原因不盡量去制止仲韃呢。
他恨自己,自己被峰王陛下重用,被任命為惠州州侯,可是自己卻對這個對自己恩深義重的國王陛下作出了大逆不道的事情,對自己這麼做,他深惡痛絕。仲韃是芳國的國王陛下,確實應該是芳國的國王陛下。芳國的玉座是仲韃的東西。對於國王陛下失去天道而不加以制止,不顧大義而軾殺了國王陛下,他自己都不能原應諒自己,不能原諒自己掠奪了屬於仲韃的東西。他是這麼想的。
軾殺國王陛下是天大的罪孽,是無法彌補的,切割了硯就是象徵。就像已經沒有辦法再把硯恢復到復來的形狀一樣,月溪的行為也是犯下了不可彌補的,違背了天意的罪行。雖然是以為了人民,為了國家借口,可是還是破壞了一切,這些只不過是醜惡的罪行而已,看了硯石上殘留的難看的龜裂就完全明白了。
看著硯上的龜裂的時候,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書房的門口,出現了小庸的身影。
「我聽說您找我。我剛從府第回來,就聽說官邸要移做也用。」
小庸一邊說著,一邊走進了書房。燈光通明的書房內,個人收藏全都被搬了下來,堆在一個角落裡。看來已經做好了從官邸裡搬出來的準備了,從這裡,也看出了月溪的堅持,小庸覺得十分的憂鬱。
回過頭來的書房的主人,靜靜地笑著說。
「你就是正是因為這個特地趕過來的啊。真是不好意思啊。」
不,小庸小聲說道,這時他注意到了月溪的手裡的東西。
「這人是。」
「主上賞賜給我的東西。」
啊,小庸說道。
「我被任命為天官長的時候,主上也賞賜給我一塊硯。」
「那塊硯,現在呢?」
被月溪這麼一問,小庸帶著一種複雜的情緒笑了一下。
「還在啊。雖然有好幾次都想把它扔掉,可是每次都做不到。」
我也是啊,月溪笑道。還在裝硯的箱子裡安了一個蓋子,小心地放在書桌上。
「主上給臣下賞賜東西的時候,肯定是文房四寶中的一件。」
「是啊……」
回想起來,很奇妙地覺得有點懷念。看著陷入沉思的小庸,月溪把酒杯遞給了他。
「小庸,你能幫我嗎?」
「如果我能夠幫得上忙的話。」
就是這個,月溪說著對小庸舉起了酒杯。
「那麼,我非常感謝。青辛將軍大人呢?」
「在休息呢。說了一陣子話之後,也說覺得很累,要去休息一下,於是,早飯都沒有吃就回到臥室了。……總覺得有點讓人擔心。」
小庸納悶著。他不是很明白青辛將軍大人早早回去就寢和「擔心」之間的關係。好像沒有注意到小庸的怪訝,又好像已經注意到了,月溪平靜地注視著手裡的酒杯。
「主上既不覺迷於喝酒,也不喜歡收集那些很貴的東西,每次我們進貢一些什麼東西的時候,對於金銀玉器這類東西,他都覺得討厭。」
「……是啊。彰明產的硯,和玉器相比,絕對不會便宜。」
這麼回答道,小庸微微地笑了。
「是啊。還曾經有個禁軍的將軍大人,放棄了主上賞給他的硯。我想,是正是因為將軍大人不知道彰明硯的價值。即使他知道,他也許也會對把高價的硯賞賜給武官感到驚訝吧。」
真是的,他們邊笑著說,月溪望小庸的酒杯裡倒滿了酒。
「……不只是高價的硯和墨,還曾經賞賜過高價的紙和筆。主上喜歡的,只是一些文具和書物,對裝飾身體或是裝飾身邊的東西,他都完全沒有興趣。……不過,后妃們好像就不是這樣的了。」
是啊,小庸點了一下頭道。仲韃很討厭華麗的東西,因此,王后佳花也裝出一副樸素的樣子。可是,佳花身上佩帶的東西,都是一些奢侈至極的十分貴重的東西。
「主上挑選妃子的時候到底是以怎麼樣的標準來挑選的,我們都不知道吧。要不然的話,也不會在眾人面前責罵起后妃來。我想,肯定應該不是華美的,而是樸素的吧。」
月溪點了一下頭。
「主上就是這麼一個好人……」
小傭怪訝地看著月溪。月溪看上去好像十分懷念仲韃似的。是的,好像覺得十分可惜。好像注意到了小庸的驚訝,月溪抬頭對他笑了一下。
「對於小庸來說,到現在為止,主上只是一個只會讓人憎恨的國王陛下嗎?」
小庸心裡劇烈地跳動著。突然間,曾經仲韃剛登基的時候的情景湧上心頭。
「我到現在,都不覺得我恨主上。……發生兵變的時候,雖然沒有後悔,可是,對於不得不這麼做,我感到非常的後悔。」
「……我也是這麼想的。說句老實話,現在還是覺得非常地無念。」
「為了強迫自己不要去想,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每次一想到主上的臉,就覺得無地自容。正是因為,那個時候想起來的,全都是好的時候的事情……」
想起來不單單感覺很懷念,還覺得非常仰慕他。正是因為這樣,才沒有辦法把仲韃賞賜給自己的那塊硯扔掉。雖然好幾次都在盛怒之下,想要扔掉它。
「真是奇怪。……我不覺得我對后妃們,像主上那麼憎恨。后妃製造讒言,捏造出莫須有的罪名,這些事情雖然都知道,可是,卻從來沒有想過這是不可原諒的。我想如果要是說到惡毒,后妃反而惡毒數倍。可是,卻不會像對主上毫無慈悲那麼生氣。」

「是嗎?我卻認為,這是不可原諒的,我是這麼想的。后妃教唆主上,對於這點,我覺得十分生氣。老實說吧,惠侯大人把公主大人送到惠州,這也是手下留情的吧。雖然惠侯大人您說,身居後宮深處的公主大人,是沒有什麼積極的罪的,雖然心裡能夠理解這話的意思,可是,心情上還是覺得有點不高興,還是有點恨她。這就好像是到底是由於什麼原因當時沒有阻止主上,這肯定應該是對誰都亂發脾氣的事吧。」
「……亂發脾氣?」
「是啊,我是這麼想的。是啊,我也想過制止主上啊。他也想成為一個好的國王陛下啊。而且,主上也不想玷污自己啊。雖然想制止,可是對於我來說,很難做到。刑罰過於殘酷,是正是因為法令過於苛刻,當我這麼對主上說的時候,我就好像是接受了所有的罪行一樣。說我墮進了邪惡中。」
「我也曾經被這麼說過啊……」
小庸點了一下頭。剛才還覺得有點懷念呢,可是好像覺得像是說了什麼謊言似的,心中充滿了痛苦的回憶。
「如果是我的話,我也想成為一位有心的官員,對於人民的墮落,我會很用心地去瞭解並處理。可是峰王陛下卻只是一味地把法令修訂得更加嚴厲,把刑罰規定得更加殘忍。對於官員們的諫言,他都一概不加以理會,諫言說得越多,反而會讓事態更加惡化,根本就對整個事情沒有任何幫助。看到那種情況,我也想進諫勸說國五陛下,可是,所有的一切都沒有用,我的進諫也沒有任何用處。那麼所以,我能做的只有乞求看看有那麼一個什麼人,能夠勸說峰王陛下,反正我們是做不到了。」
「那麼所以,才會亂發脾氣,對誰都發脾氣。對后妃和公主大人們都懷有這樣的期待。」
是啊,小庸點了一下頭,表示同意。
「事實上,即使后妃和公主大人她們也去進諫勸說峰王陛下的話,結果不也是沒有任何改變嗎。而且,正是因為她們都是峰王陛下身邊最親近的人,她們的諫言說不定不但不能有任何的幫助反而引起事態的進一步惡化呢。一定會是那樣的結果不是嗎。台輔大人也曾經勸說了峰王陛下。可是,結果就是法令變得更加苛刻和殘酷。台輔大人的失道,不就是最大的諫言嗎。可是,即使是台輔大人的失道,最終也沒有能夠起到任何阻止主上的作用。」
「是啊,當時就是這樣的……」
「雖然當時我也知道自己老是在亂發脾氣,然而卻還是忍不住地對后妃們和公主大人們產生了一種恨意。是啊,可是,這樣樣的一種恨意,還是讓我自己覺得非常的痛苦。憎恨主上,那是一種非常痛苦的感覺,沒有什麼比這種感覺更加痛苦的了。當痛苦到了極點,就會問自己,到底是由於什麼原因,當時的我會產生這麼一種感覺呢。可是,那樣會讓自己更加痛苦,也更加痛恨。就這樣,那時的我,糾纏在這樣的一種痛苦的境界裡面,痛苦使得我更加痛恨他,可是這樣的痛恨,又讓我覺得更加的痛苦。……是啊,相比起這個,對於后妃和公主大人她們的那種恨言,就會顯得無足輕重了,也就覺得自己似乎沒有那麼恨她們了。」
「是啊,真是的。」
月溪的聲音,讓人聽起來好像覺得什麼地方迴響著痛苦的回音一樣的。這種聲音,讓小庸覺得,他似乎開始有點理解了月溪到底是由於什麼原因會那麼頑固地抗拒著接受這個國家的國權。
「……惠侯大人,您很的是受苦了。」
不管是不得不討伐仲韃,還是最終討伐了仲韃,這些事情。還有,在此之上,又盜取了屬於仲韃的東西,所有的這些東西交織在一起,更加讓他覺得自己對主上的不忠。
「我覺得,現在我好像有點理解惠侯大人的心情了。可是,也請您無論如何理解一下我們的心情。對於我們來說,惠侯大人確實應該是制止了主上的暴政,而且,是唯一一個制止了主上暴政的人。不論是對於諸官來說,還是對於所有老百姓來說,您都是那位結束了大家的痛苦,把人民從水深火熱中解救出來的人。當大家一聽說惠侯大人要回去惠州的消息,滿朝文武都在歎息悲傷。有人還哭了,還有人生氣了。」
月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著小庸。
「求您了,求您無論如何都和我們一起同甘苦共患難吧。」
說著小庸站了起來,從懷裡掏出了兩封信件。
「怎麼樣,這個要怎麼辦。」
「……小庸。」
「我已經拜讀過這兩封信了。青辛將軍大人也說了,信交給我之後,然後再交給惠侯大人也沒有關係的。無論如何請您看看吧。這個東西交給我不太好,它是肯定應該交到惠侯大人手上的東西。」
請無論如何看看吧,小庸又再說了一次,然後把那兩封信放到了書桌上,放到了那個蓋著蓋子的箱子旁邊。小庸對著惠侯大人行了一個禮之後,就留下惠侯大人一個人在房間裡,他就退出了書房。
看著那兩封被小庸留下的信件,在經過了一段長時間的猶豫之後,月溪最後還是打開了它。
景王陛下的信裡,在簡單的問候語之後,說明了祥瓊的現狀,然後,希望月溪能讀一下祥瓊的信,還有,就是對他能夠拋棄遺恨感到無比高興。還說著,慶國國內現在也處於社會動亂之中,對於慶國想對芳國伸出援手卻心有餘而力不足感到抱歉,同時,真心希望芳國能夠安逸。
一個國家的統治,即使有了天命作為後盾,可是仍然困難重重,對於安排國土和戶藉的不安,總是無法抹去。而且,在一個沒有國王陛下的國家,這個安排國土和戶藉的問題則更加困難痛苦。自己作為一個小輩,沒有什麼有力的言辭,也沒有什麼有益的力量能夠幫助他,而且,如果,慶國如果能夠對自己盡一點微力的話,他也想派使者去看看。
「……能幫上什麼忙嗎?」
沒有責備的語氣。說的也不是一些皮毛的話。在那份真摯的書簡中,處處都流露出對月溪的寬容。有的只是名字的不同。正文到底是誰寫的呢,一絲不苟的措辭,對對方恭恭敬敬的筆致,好像滿紙都流露著對象徵著新國王陛下的年輕有為的讚許。
帶著這種被安慰的心情,月溪接下來,展開了厚厚的祥瓊公主大人寫來的信。
在那封信裡,祥瓊公主大人的悔恨,率直地在紙面上一覽無餘。
身為父王最寵愛的女兒,身為了位公主大人,自己卻不能對父王進諫的後悔;對於自己身為公主大人卻對公主大人的責任和義務不瞭解;因此,父王的統治被推翻,自己不能夠再對父母盡孝道,不能為人民做點事情的無奈和歎息;對於月溪他們的大罪給自己帶來的痛苦,等等。而且,正是因為這些被趕下了公主大人的寶座,本來跟著父母的話是入了鬼籍的,自己對月溪的救命之恩完全不加理會,完全正是因為自己的私怨,從恭國逃跑出去,而且,還對月溪心懷怨恨,對於所有的這些,祥瓊都表示深深的歉意……
「是嗎……公主大人都明白過來了。」
原來如此,慶國的將軍大人所說的人都是會變的,就是這麼個意思。正如將軍大人所說的,公主大人也變了。
對別人說真話是很困難的,忠言逆耳。對於仲韃的諫言更是完全沒有用處。不單單如此,還表現出了對他們的不信任,就這樣,大家就眼睜睜地看著仲韃一步步走進了暴虐的深淵,卻無法伸手拉他一把。可是,也不能夠認為諫言沒有任何意義。為了進諫而說的話語,是完全不包含對進諫對手的期待和情愛的語言。
這封信的最後,還說了祥瓊從恭國逃跑的時候所犯下的罪行,而且,自己卻沒有贖罪,在景王陛下朝的最末席就職的事情。首先,自己在恭王的許可下,難以受罰。如果這樣的話,自己該怎麼辦,她也不明白。有些話想面對面和月溪說,那麼所以,就托將軍大人帶來這封信,把自己想說的話寫在上面。還說,這封信交到月溪手裡的時候,就是堯天出發的時間了吧。
「……到恭國」
月溪大吃一驚,小聲地自言自語道,然後又把這封信快速地瀏覽了好幾遍,接著他站起身來,對著書房外面說。
「……是誰啊。」
假設說在王宮裡,手碰了國王陛下的東西的話。那麼,這種事情要是解釋起來,就相當於用手碰了國王陛下的玉體是一樣的。這和單純的盜竊當然是不一樣的。如果要是斷定為是對國王陛下的造反的話,那這個罪行大致上就可以和大逆不道相匹敵了。實際上,要怎麼判定,可以說就是根據國王陛下和秋官的心情而定的。「那麼所以才托人帶來一封信」,如果這麼說的話,那肯定應該也是知道了這件事情的嚴重後果,不管是怎樣的悔過自新,不管是景王陛下如何地信任自己,如果終生被關在大牢裡的話,那所有的這一切都已經是徒勞而沒有任何意義了。
「是誰,到這裡來。」
月溪這麼說著,迴廊的對面有個下官走了出來。那個下官說,他是想來這裡找一名官吏的,聽他這麼說,月溪有點躊躇起來。
自己只不過時個惠州的州侯而已。自己甚至都沒有對國家官員下達命令的權利。
哦,是自己把這些權利拒之門外的。
這個時候,月溪才突然知道,被自己拒絕的東西的份量。如果沒有那份權利,不管是為了誰,什麼事情都無法做到。就算是覺得悲哀,可是還是無法解救別人。作為一名州侯,自己就是這樣。可是,月溪的權利能夠到達的地方,只是惠州,通過他的手,能夠解救的只有惠州的所有老百姓,如果要貫徹到全國的方針,卻是他能力範圍之外的事情。事實上,仲韃所頒布的法令,即使是在惠州,也是王法,也是不可違抗的。月溪不可能廢除這些法令。即使是一條也不可以,更不能無視它們的存在,這也是不允許的。雖然月溪盡可能地把這些罪名不當成犯罪來處置,可是,惠州的所有老百姓還是無法逃脫仲韃的虐殺。也就是說,在惠州以外的地區,能夠通過月溪的雙手解救下來的人,一個也沒有。
找借口開脫的對象錯了。
確實應該是這樣的。道歉的對象以及注意的對象都完全搞錯了。
好像被唐突的沉默給嚇住了。下官問道,您怎麼了。
回頭看了看那雙眼睛,月溪微微地點了一下頭。
「去把司公叫到這裡來。我要給供王寫一封新筆信。去叫人準備筆墨。」
是的,下官清清楚楚地說道。然後磕了個頭,退下去了。
月溪看著退出去的下官的背影,自言自語地說。
「……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幫祥瓊公主大人減刑。」

月溪就這樣,走出了園林,來到了花廳。剛才說正是因為疲倦想休息的客人,這會兒卻點了燈,在書桌前面看書呢。
「……您還沒有休息嗎?」
在回廓上敲了敲窗,只見青辛把筆擱下,抬起頭來對著月溪燦爛地笑了一下。
「哈。……本來是想躺下來體息一下了,可是不知道到底是由於什麼原因,都沒有絲毫的困意。」
說著,青辛把窗打開了。招呼惠侯大人進來。惠侯大人一跨進花廳,就撲通一聲對著使者拜了起來。
「……惠侯大人您這是?」
「我已經把景王陛下的親筆信,認真的拜讀了。」
說著他抬起了頭,看到青辛會心地笑了。
「請原諒我的唐突,對於我們對您的失禮,請您千萬要見諒。您這麼大老遠把親筆信送來,我真是打心眼裡感謝您。」
「而且,我也認真地看了祥瓊公主大人的信。如果不會給您造成太大的麻煩的話,我想給祥瓊公主大人回一封信,可不可以麻煩青辛將軍大人幫忙帶回去,真的是太麻煩您了,不好意思。」
「當然可以啦。」
「如果不會讓您覺得不高興的話,可不可以也請幫我帶一封信給景王陛下。」
「主上一定會很高興收到您的信的。」
月溪對青辛行了一個禮。再次看著青辛說。
曾經聽說過慶國的新的國王陛下是一個還非常年幼的小姑娘。經過這次之後,這樣的傳聞再也不會有了。從使者的品行完全就可以看得出新王的品行了,從青辛將軍大人的一言一行,都足以看得出他對新王的信任。
「青辛將軍大人真是個善良的人。景王陛下殿下一定也是一位非常善良的君主。」
聽了月溪的話,青辛笑的很開心。
「我還不是啦,不過主上真的是一位十分好的人。」
是啊,月溪點了一下頭道。
「如果將軍大人現在還不想休息的話,不如我們一起去喝杯酒吧。怎麼樣。您還沒有用過午飯呢,不如乾脆就和晚飯一起吃了吧,好嗎。」
青辛笑了一下,說道。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點了一下頭,月溪叫來下官,命他去準備酒菜。然後,回頭看著青辛說。
「如果慶國的兄弟們不介意的話,不嫌棄我們的被褥不夠暖的話,就請大家還是住到掌客殿裡去吧。那裡已經關閉了四年了,雖然也許那裡不是很好。」
「不用了,不是正是因為這個。」
「在這之前,自從兵變之後,我們芳國就很少迎接別國來的賓客了。這一次,我想依照接待國賓的儀式和殊途同歸矩來接待隨行的各位,希望你們能在芳國多留幾天,然後還想讓塚宰以下的其他六官都見見你們。如果讓官員們會見一下慶國來的使節,對他們也是一種鼓勵啊。」
芳國正是因為失去了國王陛下,在那以後,一直都是作為一個孤立的國家存在的。慶國作為一個朝廷能夠承認芳國,這個消息對大家來說都是一種安慰。
「……可是。」
「而且,我也想搬家了。搬到王宮的北邊去。」
月溪說著,青辛開懷地笑了,然後聲音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們大家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我不客氣了。」

月溪寫給供王的親筆信,由使者飛馬傳書送到恭國去了。使者來回只是用了三天的時間,一回到芳國,使者就馬上到內殿來進見了。
關閉了很久的內殿科於開了,月溪帶著他的私人物品,住了進來。王宮裡沒有人不知道,惠州州侯同意即位了。官員們興高采烈地表示贊同。明後天,就將正式登基。
「怎麼樣了?」
月溪歡迎了使者的歸來,按著書卷,站著問道。在月溪的詢問下,使者對著站在一旁的官吏們深深地磕了個頭。
「這上嘛……我見到了供王,可是供王說絕對不可以減刑。雖然我對供王把所有的事情經過者解釋了一遍,可是他還是非常地生氣。」
「我想也會是這樣……」
「於是,我就說,景王陛下也送來一封親筆信,希望能夠為公主大人減刑。」
可是,供王對於月溪和景王陛下對他們國事的干涉,好像十分的生氣。
「據說,恭國對罪人的審判,是由恭國的秋官,已經供王的權力來決定的,從來沒有正是因為其他國家的干涉而改變的,這是恭國的法律規定的。」
是這樣嗎?月溪歎了一口氣。他自己也清楚知道這個減刑的要求,確實應該是有點過分,有點越權。供王會生氣也是預料中的事情。可是即使是這樣,在感情上,他還是想為祥瓊公主大人做點事情。如果可以的話還是想救她。
只有這麼做,才能回報對自己有恩的仲韃,才能為自己對仲韃的不忠表達歉意,也許只有這樣,才能為仲韃的女兒做點什麼事情,或者說,這也許是對一個同樣有著罪行的人的同情吧。已經犯下的罪行已經沒有辦法抹去了,可是,還是希望能夠正是因為本人的自覺和後悔而得到別人的原諒。
那名官吏好像感覺到了月溪的灰心氣餒似的,深深地埋下了頭。
「不管是慶國還是芳國,現在者處於大事之秋,可是即使是處於這麼一種境況下,兩國者不顧這些,而為了這麼一介女子,為了一個有著明確犯罪行為的女子。而歪曲道理去干涉別的國家的國事,這樣,讓自己陷入一種被人唾罵的境界。」
「是啊,……真的是十分的抱歉。」
那名使者好像不再說話了,好像要把頭埋下來似的,繼續他的說。
「對公主大人的懲罰是被流放到國外,以後,不管什麼時候,者不能再踏上恭國的國土了,要是被發現現在她在恭國,那麼後果就……那個」
月溪瞪大了眼睛,催促著使者趕緊說下去。
「就怎麼樣?」
「被趕出去……肯定應該是這樣的。」
看著好像十分困惑地不再說話的使者,月溪微微地笑了。
「是嗎?是這麼說的嗎?」
「我沒有辦法幫上忙,真的是十分的對不起。」
使者把頭低得更低了,月溪安慰他道。
「那倒也不是。供王對祥瓊公主大人說,不用去謝罪了。」
「可是。」
「說是不管去什麼地方,都不許再回來了。」
正是因為說了不許別國干涉,那麼所以,肯定應該也就不用在去謝罪了吧。這其實也不是容忍景王陛下和月溪的歎願的溫情,只不過是所謂的刑罰,也許也是作為一國之君的矜持吧,而所謂的對被稱為干涉的斥責,或許是讓他們不要關一些其他的雜事,專心於自己國家的事務的諫言吧。認為是後者的可能情更高一些。對於月溪軾殺了峰王陛下的事情,不但沒有責罵,反而是惟恐他惹上別的麻煩,而勸他掌握國家權力,希望他能夠成為制止國家荒廢的一根頂樑柱,這就是供王的用心良苦。
「對供王,還是覺得很抱歉……」
說著,月溪再次安慰了使者,然後就讓他退下了。月溪回到書桌旁邊,看著剛才正是因為使者來報而只寫到了半的書簡,他不由得苦笑起來。
月溪又再拿起筆,把剛才沒有寫完的繼續寫完了。再次回頭看的時候,才覺得這滿紙寫著的,都是對那場在國內掀起軒然大波的兵變的自身心境的一個赤裸裸的剖析,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了。
月溪不由自主地啞然失笑,拿起書桌上自己剛才寫的東西,揉成了一團。
「……到了現在,您還是覺得對主上有歉意嗎?」
正是因為希望能夠得到祥瓊公主大人的理解,也希望能夠得到仲韃的理解。如果能夠為祥瓊公主大人做點事情的話,就覺得好像是能夠對仲韃做出一點補償似的,同樣,如果能讓祥瓊公主大人理解自己的心情的話,就好像也能讓仲韃理解自己心情一樣。可是,做出來讓祥瓊公主大人看的話,其實是希望她能夠對自己的父親大人說。如果要道歉的話,不是對仲韃,而是想對祥瓊公主大人說抱歉。
月溪對自己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然後看向窗外。建在崇山峻嶺的斜面上的內殿,對著它的窗口的,是鷹隼宮和波瀾壯闊的雲海。雲海看上去好像有點暗淡渾濁,那是正是因為下界厚重的雲朵層層疊疊。雖然已經是春天了,可是下界還是經常下雨,這和往年完全不同。
是啊,確實應該是的,對於已經離開了國土的公主大人的去向,能夠考慮這個問題的,已經不再是芳國了。就像是舉國上下想要一起努力,制止國家的荒廢一樣,對於失去了國王陛下的國家來說,就像是窺探螞蟻的一個洞穴似的,就這樣靜靜地荒廢著。
芳國也不會從此一直這麼停止不前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百廢具興。
沒有這樣的產物,國家的生活還是倚賴著林業和畜牧業的。可是,今年的雨水尤其的多。由於日照不足,那麼所以種子都無法發芽。由於飼養家畜的葉子生長不足,家畜都很瘦,人民生活不下去了。夏天遇到乾旱,冬天連降大雪,對於踐踏天命的王朝,上天是不會輕易饒恕的。
月溪弒殺了國王陛下,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從此都要擔負起照顧芳國人民的責任,分擔他們的苦難。對於月溪來說,無論如何都要擔負起還他們一個國王陛下的義務的。從此,他就是那位管理這個國家,守護這個國家的國民的施政者了。
「真想去看看祥瓊公主大人啊。……」
正是因為她有著到供王面前負荊請罪的勇氣,可以證明她並不是一個膽怯的人。自己也必須像祥瓊公主大人那樣,背負起自己的罪行,帶領著芳國繼續向前走。
那麼,月溪肯定應該對祥瓊說抱歉的,只有一件事了。
「我偷了你父親大人的東西。真的是十分抱歉,對不起,請您原諒我吧……」
他對著明在就要出發前往東邊的國家的青辛說,祥瓊的旅途是無為的。如果有可以見面的可能的話,請這樣說給她聽。對於祥瓊公主大人來說,這是最後的思岸,到現在為止,就要忘記她自己是個公主大人的事情了。
正是因為在國土上,等到祥瓊救濟的人,還是很多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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