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凡是給冥帝侍寢的女子,均會在一夜間,死在他的身下。
她,徹夜獨寵,夜夜承歡,卻是被強暴破身。 異世而來,沒有聖潔的守宮砂,卻被強行點上那妖嬈的致命之惑,誰知,竟是一道生死之符,只為降那殘血、陰狠的男子。
身上,男子有著傾世之貌,魅惑之容,是邪肆的掌權者,卻殘忍的撕碎她孱弱的身軀。
身下,女子溫柔嬈嬌,意亂情迷,身份卑微為奴,卻是不斷的被掠奪,直至身心俱疲。
一次穿越,她成了冥朝的血奴,落入祭祀的天網中。
若干年後,卻是在同一處,兩相望。
一片妖冶瑰麗的紅,染滿半邊天…。
猶記得,男子將她擁於身前,邪佞啟聲,“清音,陪著我,沉淪下去…,在這片暗無天日中。”
掙扎,彷徨,最後是否能順著女子那純淨的血液祭奠,而逝了…。
一片血,無所望。
遊弋異世,卻是生如夏花,命比浮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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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會有虐身,虐心情節。
女主清音:本就是不爭的性格,淡然,不強勢。倔強,爆發中的堅強。

 

 

 

 

祭之卷:第一章 異世
夜幕被拉的很低,帶著幾分壓抑。紅亮的月光,一鋪而下,染滿塵間。
白沙市一所大學寢室內,幾人正忙碌的收拾著東西。
“音音,你說我明天穿什麼衣服好?”風妃閱一手提著條裙子,在清音面前擺動。
女子抬起頭望了一眼,“白色那件吧。”
語氣清淡,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好,就聽你的,”風妃閱收起一旁的手提袋,“聽說,雲南可是一個極為神秘的地方。”
“早就向學校申請過了,今年才通過,”幾名室友湊至一處,議論了起來。
夜,徹底黑透,在一片靜謐中,晨曦破入,天空被拉開了一道光亮的口子。
校車早就在外候著,一行人有序的上車,各自找好了位子。
“清音,從這到雲南,得一天的車程吧?”風妃閱一邊玩著手機,一邊以手肘碰了碰旁邊的清音。
女子將視線從書中收回,“可能吧,閱兒,這兩天我總覺得,有種說不清的心慌。”
“怎麼了?”風妃閱放下了手機。
“我也不知道,”清音望向一旁,搖了搖頭。
女子好笑的枕在她肩上,“我知道了,你呢,就是書看多了。”
校車穿過隧道,帶來了短暫的黑暗。
兩旁的常青樹,呼嘯而過,依稀,還帶著田園般的氣息。
到了中午時分,車子靠在一處莊園模式的建築前,暫為休息。
“下車啦,把我這腰都坐的散架了”,風妃閱拉起清音,走下了車子。
一望無垠的果園綿延幾十裡,帶著誘人的果香。
兩人相攜走到僻靜處,坐了下來。
“姑娘,”一把年邁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兩人聞言,轉過了身子。
一名年邁的老婆婆,坐在兩人身前,服裝透露著怪異,頭上,包著黑色的頭巾,一雙眼,混濁中透著幾分晶亮。
老人的眼始終盯著清音,終是輕輕歎了一口氣。
女子被她望的多了幾分拘謹,“老婆婆,有什麼問題嗎?”
老人突兀的伸出一手,用力抓起清音的手腕。
“啊…”女子慌忙縮了回去,一旁的風妃閱,更是疑惑不解。
“姑娘,回去吧。”
“回去?”清音忙拉起風妃閱,在她耳畔輕語,“回去啦,這個婆婆…。”
“姑娘,”老人跟著站起身子,“你知道,你的前世是怎麼死的嗎?”
清音慌忙搖了搖頭,倒是一旁的風妃閱有了幾分興致,“怎麼死的?”
老人轉過身子,背對著二人,臉上的表情帶著欣賞般的喜悅,周邊的皺紋,也隨之蕩漾開來,“熊熊的烈火,噬人心魂,萬簇焦硭,托起她純淨的身子,挫骨揚灰,消彌血咒。”
“什麼跟什麼,”風妃閱率先邁開步子,拉起清音。
“姑娘,聽說過祭祀嗎?”老人自顧自的陳述起來“漫天的飛火,燃盡了半邊天哪……”
兩人慌忙提腳,快步跑向校車邊。
“嚇死我了,”風妃閱使勁喘了幾口氣,一手指了指自己的腦門,“這老婆婆,這兒有問題吧?”
“八成是的,走啦,車子馬上就要走了,”清音拉起她的手,快步走了上去。
一路上,誰也沒有再提起這事,只是在心間,縈繞著一絲道不明的詭異。
“音音,你的《情傷獻王墓》寫的怎麼樣了?”風妃閱最納悶的就是,一個女孩子,居然喜歡看《鬼吹燈》。
清音抬起頭,拿起手上的書敲了一下她的腦袋,“書都出啦,這不自己看著呢。”
風妃閱拿起書瞅了一眼,“誰叫我平時不愛看書呢。”
車子開在崎嶇的山路上,時不時的顛簸幾下。
窗外,是相接的藍天,開行在山之巔上,雲梯般陡峭的軌道,差個幾十公分,車身就要與旁邊的護欄相擦。
一旦摔下去,怕是連屍體都找不到了。
兩人互望了一眼,埋下頭,甚至還有的同學輕輕在禱告著。
車身猛烈的慌了一下,引得車內,尖叫連連。
剛行了幾十米,伴著一道摧毀般的衝擊力,寬敞的校車頂棚,竟被硬生生的砸出一道凹痕。之而來的地動山搖,幾個人一下沒坐穩,全都摔倒在車內。
“快趴下,”駕駛員忽的緊急剎車,車外,灰霧漫天,仿佛與外世隔絕般,“砰”的一聲,玻璃窗盡碎。
“音音,”風妃閱坐在靠窗的位置,忙轉身護住清音,背上,都是玻璃殘渣。
風聲大作,車身居然被輕輕卷了起來,一旁的風妃閱始料不及,整個身子被拋了出去。
“閱兒…”,清音忙抓住她的手,用力往裡面拖。
這一切,神秘到詭異,從遠處看,一輛客車騰空而起,後方窗外,一名女子半懸在空中,身子被拉成一線。
“音音,你放開我…。”
“不…”,風,再度猛烈而起,相攜的兩人,被帶出車外,手上一鬆,朝著一旁的懸崖跌落。
慌亂掩起,一如先前那般寧靜。
只有滿地的碎玻璃,和一輛停靠在路邊的車子。
窗外,一本《情傷獻王墓》孤寂的躺在一旁。
作者欄上,女子的笑容帶著一股慣有的清淡,恬靜如她的名般。
清音試著動了動身子,並沒有想像中的疼痛,眼,酸澀的睜不開。
一手慢慢的在周邊摸索著,所觸之物,綿軟細緻,似乎,還帶著一個個方形的網格。
試了幾下想爬起來,終是放棄了。
清音揉了揉被風沙吹了的眼,只看見,一片白色。

祭之卷:第二章 血浴
原來,身下是一張白色的網,觸感柔膩,應該不是一般的材質編制而成。
清音半坐而起,下一刻,不確信的揉了揉眼。
一張足有百平米的網,高懸在半空,遠遠的便看見,四個角分別懸掛在四根粗壯的鐵柱上,就著陽光,泛出金燦細碎的光芒,迷人眼。
清音小心的站起身子,卻在望向下方時,腿一軟,跌坐了回去。
網的下方,高搭起一座可容納萬人的露臺,四周,一個個三腳架支撐而起,中央處,一根黝黑的鐵柱躍然聳立。露臺中央,凸起的石階上,擺放著一排座椅,皮裘鋪地。中間的一把寶座上,通體紅亮,血狐皮被整張剝下,長尾隨意的搭在椅背上,平添了幾分腥味。
圍靠著露臺的,是九九八十一個篝盆,此時,暗無聲息。
而最讓她驚慌的,便是這網下數不盡的狼獸,脖上套著緊箍,卻依舊阻擋不住其自然的獸性,兩腿使力,猛的躍向上方,前仆後繼。
尖利的凶牙帶著欲將人扯碎般的力度,雙眸泛出極冷的寒光。
清音害怕的站在遠處,動也不敢動,只能一遍遍的呼喊起來,“閱兒,你在哪,閱兒…。”
望了四周一眼,不像是崖底之類的地方,聽到狼群的叫喚,從遠處,跑來了一群人。
清音一看更傻了,個個士兵模樣,手中,還帶著巡邏時的長矛。
對於穿越,她從來不懷疑,自古的百慕大之謎,就讓她深信,地球上,存在著不同的時空。
只是沒有想到,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快,快去稟告祭司,天降神貢,快把網收起來。”帶頭的男子一臉雀躍,命令起來。
網的四個角被慢慢收起,像是一張張白布,聳向雲間。
清音忙抓住一邊搖晃起來,“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狼群發出拖遝的吼叫聲,在女子望不到頭的頂端,網口慢慢收縮。
漸漸的,包攏在一起的四角,只露出四條支持平衡的繩子,甩落在東西南北方。
從遠處看,就像一個巨大的繭,懸掛在半空中。
身下的狼群,亦步亦趨,閃亮著琥珀色幽暗的眼。
趁著這個高度,清音俯視而下,一望無垠的深宮殿宇,倒是與書上的紫禁城有著幾分相似。
這個高臺獨立於群樓外,周邊只有剛來的那幾人,偌大的場中央,一片死寂。
清音試著喊了幾句,卻根本無人應答。
心裡害怕極了,她強忍住沒有哭出聲,一邊細細的找尋著,卻始終不見風妃閱的身影。
一陣細微之聲由遠及近,慢慢的,彙集過來,密密麻麻的人群向著露臺湧進,頃刻間,便圍個水泄不通。
人群中央,四人抬起一頂軟轎,轎內,一名男子身穿白袍,臉上帶著白色鬼面面具,向著清音走來。
原本的躁動的狼群忽地安靜下來,乖乖垂首在一旁,趴著掩起雙眼。
周邊的人群齊數跪下,連聲音都透著響徹的整齊,“參見副祭司。”
男子踩過人群,一張鬼面就著強光,打在清音蒼白的臉上。
“你們想幹什麼?”女子的聲音顫抖不已,這也太詭異了。
一把笑聲從他未掩起的嘴角處蔓延,腳步停在一塊碧綠的圓環上。
“來人,”男子伸出一手,指向網中的清音,“開始血浴。”
“是”,周邊的人一致的站起身子,望向被囚住的女子。
清音雙手死死攀住網格,底下的人,表情越演越烈,幾個已經抑制不住,張揚的笑開了聲。眼中的欣喜遮不得一點,甚至帶著莫名的嚮往。
血浴?清音還來不及細想,腳下便出來一陣隆隆聲,原本平鋪的地面,竟慢慢轉動了起來。
隨著刺耳的撞擊聲,地下呈現出一個巨大的圓盤,兩條筆直的裂縫交錯著匯至一處,慢慢分佈開來。
圓盤被打開,古老的奠石拖動沉重的身子,向周邊隱退。
入眼的,居然是滿池的紅色,清音懼怕的向後退一步,卻發現,去無退路。
這,分不清究竟是水,還是血,泛著猩紅,就算風肆虐的再狂亂,竟然不起一點漣漪。
匍匐的狼群爭先圍成一團,頭顱高高的仰起,發出陰冷的嚎叫。
“嗚嗚…。”琥珀色的眸閃露凶光,欲是將人生生撕碎。
忽地腳下一空,清音慌亂的抓住周邊,人因巨大的失重而掉落,終於在尾端,抓住了一角。
原先密實的網,不知是怎樣破了這口子的。
雙手因用力而顯得泛白,清音下意識的朝著池中望了一眼,手上,抓的更緊了。

祭之卷:第三章 冥帝
男子白色的身影循著圓盤走動,清音身上只穿著一件短袖,而此時的天,已是晚秋了。
耳畔,自己的呼吸聲越來越沉重,雙手也漸漸麻痛。
身下的人群,個個仰起腦袋,時不時的還有人推搡著想上前。
“啊…”,清音終是體力不支,後背先砸了下去。
“啪”的一聲,濃稠的水波蕩漾開來,迅速染上她白色的衣物,膠著著不肯退去。
後背一陣火辣,清音掙紮著冒出了頭部,這似乎不像是血,甚至還帶著幾分淡淡的清香。
“讓我上去,”她無力的向周邊吼叫,卻因圍住的狼群而不得上前。
清音懊惱的靠近池壁,一匹惡狼早是鬆開束縛,猛撲了上來。
“啊…”,女子驚呼,再度退回。
“好好洗洗吧,洗去你身上的塵俗,你是上天賜給我朝的血奴,今晚,就是你綻放華彩之夕。”男子在一旁停下,雪白的袍上,不染纖塵。
“什麼血奴,這是哪,放我回去”,清音一手擊在池面上,濺的自己滿臉瑰麗。順著白皙的頰,流至她精緻的下巴處。
男子不語,卻是大笑了出聲,“將她拉起來。”
“是”,幾名侍衛分開狼群,下到了池中。
一被拉上岸,清音才覺得冷,身上,被染的通紅。
還未喘上幾口氣,便被架上了一旁的露臺,走上幾道石階,被帶到了一個木制的十字架前。
“喂,我不是你們這的人,快放開我,”清音只覺有口難辨,說不通。
用力的掙紮了幾下,卻還是被他們拎了上去。
雙手再度被架起,卻是綁在了兩側,有沒有搞錯,清音用盡全力踹向了身旁的侍衛。
她腦子濛濛的,一切都來的太詭異、蹊蹺了。
被踢中的人沒有任何反應,倒是旁邊的那名侍衛,上前,將她的雙腿綁在了身後的柱子上。
緊接著,一塊紅布遮在上方的木架上,也罩住了清音的整個身子。
她不安的晃了晃腦袋,發上的水漬順著脖頸處淌下。
又是一片死寂,沒有比這再讓人懼怕的了,清音索性閉上眼,耷拉在一旁,居然睡了過去。
一陣陣鼓聲自四面傳來,她猛的驚醒,抬起了頭。
周邊還是那塊紅布,天,暗了下來,清音不安的動了動被綁住的雙手,掙不得絲毫。
紅布的一角被慢慢掀起,一點光亮透露進來,直到清音的整個身子暴露在這涼夜中,周邊的人竟沸騰了。
她不適的眨了眨眼,看到一名男子站在離她幾步開外的地方,背對自己而立,一身黑色長袍拖遝至周邊。身旁,圍著一圈未燃的火盆,男子站在中央,孑孑而立。
高臺四周的三角木架上,竟綁著一個個年幼的女子,正好相連,圍成一圈。
男子半側過身子,清音正好看見他的側臉,同白天的那人一樣,帶著鬼面。
銀白色的月光打在這高建的露臺之上,帶著點點碎亮,將清音身上的色彩映襯得更加豔麗。
男子向一旁走出,高高的露臺上,身旁的人齊數跪下,高喊著大祭司。
清音只覺轟的一聲炸開了,原來,竟趕上了人家的祭祀。
大祭司在石階下停住腳步,單膝下跪,“皇上,時辰已到。”
高處的寶座上,血狐皮的身上,安然躺著一名男子,代表天子的明黃色在這一片暗夜中,凸顯的幾分明亮。一把發,鋪天蓋地而下,垂在椅背上。
男子微抬起眸,黑幽的潭底不見一絲漣漪,這個男子,有著世上最邪肆的容顏,不,應該說是妖冶。如今,卻掩藏在身下,渾身張揚著,危險的令人窒息。
嘴角魅惑的輕勾起,一把聲音,燒得如火如荼,“開始吧。”
身側,不同的女子靜坐著,一樣的美豔,別樣的風情。
單從服飾上就可以看出,貴嬪等級。
大祭司收回身子,回到清音面前,依然是背對著而立,雙手忽的上揚,袖子落至肩膀處,半紮起的發紛飛開來。身上的黑色袍子自身後向兩邊擴散,如被拉開的斗篷般。
十指交錯,隨著一聲輕喝,周邊的火盆蹭的一下,灼灼燃起。
清音俯視著中央的男子,接著幾分煙波淡緲,像是入了另一種虛境般。
隨著火光的急速燃燒,被綁著的一個個女子均揚起頭顱,脖頸處,一抹清晰的血痕。霎時,鮮血順著細緻的紋理流淌而下,清音甚至都沒有看清,她們是怎樣被放血的。
溫熱的血帶著餘溫,以出乎尋常的速度,向女子的身下彙聚。
清音瞪大了雙眼,一時竟忘了喊叫,這是血祭,以前書上記載過,在古代,以純淨的處子之血,祭奠所謂的神。
而自己,竟成了這次祭祀的貢品。也就是白衣男子所說的,血奴。
“不,你們不可以這樣,”清音掙紮著晃動起身子,“你們祭祀的方法太血腥,太愚昧了。”
被放了血的女子們居然一聲不吭,眼神清澈的望向前處,那名寶座上的王者。
清音順著她們的視線瞅去,竟見男子的目光緊緊盯著自己,嘴角勾起一抹陰兀至極的笑意。
那樣的笑,正如看著手中的獵物,在瀕臨死亡時而發出的暢意,一邊是涼徹心骨的懼意,而另一邊,卻是將人玩弄於股掌,操縱人生死的掌權者。
男子忽的站起身子,明黃色的衣袍隨之飄揚,不束一縛的髮更是邪佞到了極致。
冥帝邁下石階,原本波瀾不驚的眸,竟在看到滿地蔓延開來的血漬後,奇異的變成了妖冶的紅色。
那時一種見血後的興奮。

祭之卷:第四章 祭祀
清音徹底崩潰了,血祭,本就愚昧的落後,卻在這個異時空,主宰了自己的生死。
“放開我,聽到沒有,你們想幹什麼?”清音恐懼的盯著不斷跑上來的人,自己的周邊,竟堆滿了乾柴。
難不成想燒死自己。
見沒有一人理會自己,清音更急了,“我不是你們這的人,放開我。”
手上因不斷的掙動而磨破,身前的男子終於回過了頭。
一張鬼面下,看不清他真正的容顏,只覺他深邃的雙眸似是帶著一些涼意,直入心田。
兩人對望了許久,身旁的侍衛早就手持火把,只待一聲令下。
冥帝並沒有走下石階,許是怕髒了腳,一手輕揮,睬了女子一眼,“點火。”
“是”,一旁的人顯得幾分迫不及待,揚了揚手中的火把。
只要一點,便是,香消玉殞。
“慢著,”祭司上前一步,“皇上,她不適合祭祀。”
清音睜開閉起的眼,要不是被繩子扣住,自己早就嚇趴下了。
“哦?”冥帝輕揚眉,一臉的戲謔,“為什麼呢?”
“因為她不是處子,皇上,難道你看不出來?”
這什麼跟什麼?清音收下一臉疑慮,總算比沒命好。
“哈哈…”,冥帝突兀的笑了起來,“是不是,只有試過了才知道。”
祭司側頭瞅了清音一眼,從上到下,沒有一處遺漏。
“那皇上試試便知了。”
冥帝斂下笑,邪魅的開口,“那就拖下去,斬了。”
還是死?清音望了兩人一眼,吞回了話語。
“皇上,請您留她一命,畢竟,是天佑我朝,違不得。”男子的口氣不卑不亢,露出的下巴,帶著絕毅的堅持。
“哼,天意又怎樣?”邪忽的低下眸子,望下那面具深處,“朕從來不怕,倒是你,為了這樣一名女子求人?”最後,將視線掃至被綁的女子,轉身回到了祭台。
明黃色的袍角開出最後一道絢麗,幾人上前,將清音放了下來。
揉了揉被綁的發麻的手腳,清音上前一步,剛來到這陌生的世界,就碰上這樣的事,有幸,遇上了好人。
“謝謝你”,清音望著鬼面下的男子,黑亮的眸中,帶著膜拜般的聖潔。
男子側過頭,只看得見一個下巴的弧度,幾點青絲在頰邊撩起。
腳下一陣濕漉,清音下意識的低下頭,卻見滿地的紅色彙集而來,身旁的男子忽地一手執起,血流,順著一處湧入下方的圓盆內,成河。
周遭的侍衛,貴嬪以及穿著朝服的官員均興奮的站起身子,最高處的男子,紅光映襯下,血狐皮上,最顯妖嬈。
被綁起的女子,一個個沒了聲息,腦袋耷拉在一旁,前襟處,血色交匯,斑駁。
清音不敢動一下,雙手絞在一處,顯得幾分局促。
過了半晌,地上的血漬竟然盡數流入,恢復成了先前的乳白色。
只有鞋底的幾點紅印,沒有被抽走。
圓盤之下,血流成了河,粗糙的邊角處,那濃鬱的血液,汩汩而下,濃稠的絲毫化不開。
清音只覺一陣噁心,吐也吐不出來。
半空中,那繭形的網慢慢張開,白色張揚的鋪滿暗夜,待到完全展開時,清音才看清,半空中,竟是垂掛著一名年輕的女子。
那樣的血祭,竟是還未結束。
身子被懸掛著,女子的十指錯開,一把墨髮遮住了容貌,由於離得遠,清音並不能望見她的臉。
一如先前,女子不叫也不喚,安靜的更顯詭異。
身上一件白色衣衫薄如蟬翼,足上,竟是一雙血色的繡花鞋。
大祭司步下石階,來到那圓盤處。
清音不安的站在原地,局促難安,周邊的人群均望向自己,高位之上,男子的眸光緊盯下方,饒有興致。
大祭司正對著被懸掛而起的女子,口中默念,雙手如蛇形般舞動,周邊忽的冷冽,靜謐的夜中,隱約傳來一陣沙沙之聲。
清音緊蹙起秀眉,雙手放在身側,不安的揪起一片衣角。
那陣死亡之音,越發的逼近了。眾人齊齊仰望,高空中,卻是空無一物。
大祭司的手,巡迴在眸間,鬼面之下,薄唇輕抿起。
聲音,響徹天際,似是鐵器焦灼的碰撞之聲,又想是那鬼剎索命之音。
清音抬眸,只見一根粗壯的鐵鐐自那漫無邊際的雲端,一路延伸而來。
尖端鋒利的閃著光芒,朝著那高掛而起的女子,一路飛馳。
被髮遮住的腦袋,終於抬了起來,一刻恢復的清明,卻在下一瞬,被那鐵鐐穿身而過。
清音微張著小嘴,忙的伸出一手,緊緊捂住雙唇,將那驚懼之聲,壓了下去。
女子的手痛苦的緊握起,那鐵鐐的一端,圍成幾圈,將她緊緊箍起。
一圈,一圈,將她孱弱的身軀慢慢收緊。
心房處,鮮血鋪天蓋地瀉下,流至黑色的禁錮之上,順著那空留的環扣,點點而下。
女子一下,便沒了聲息。
祭司再度轉過身子,望向高處的男子。
“皇上,”幾名侍衛帶上一排女子,站在露臺中央。
冥帝一手撐起下巴,整個身子斜躺在椅背上,眸中的血色還未完全退去,“抬起頭。”
數十名女子跪在一旁,身上的衣物大致相同,只是顏色各有差異。
清音瞅了瞅自己身上的牛仔褲和短袖,倒覺得怪異了幾分,雙腿不自覺的向後退了退。
幾人抬起腦袋,臉上的恐慌之色在見到男子後,轉為了欣喜。
“就她吧,”冥帝指了指中間穿粉色衣衫的女子,一雙眸,望向了身旁的祭司身上。
被點中的女子歡欣起身,在她人羨慕的目光中,提起裙角,拾階而上。
清音站在祭司的身後,只聽得一聲輕哼自鬼面下傳來,似乎,帶著一絲嘲諷,以及鄙夷。
女子在冥帝身前跪下,冥帝的一手,放到了她的腦袋上。
如溫順的小貓般,坐到了他的腿上。
清音在腦子裡細細的回憶著,這究竟是哪個國家,作風如此大膽。
會不會是紂王?女子隨即搖了搖腦袋,電視上的紂王,可沒有這麼好看。
才想著,便聽到身旁的祭司一陣淺笑,逸出面具外。
清音順著他的視線回到高臺上,只見女子整個趴在冥帝的身上,一雙小手在男子的前襟處徘徊,腦袋也在他的頸間,慢慢下移。
而此時,祭司鬼面下的笑意越漸加劇,嘴角的弧度,也在慢慢拉開。
隨著女子的弓起,原先的兩手如今落在了男子的腰側,以齒咬開前襟,粉色的身影在火亮的投射下,如一團被包裹住的火焰。
清音不解的望向身旁的男子,雙肩輕微抖動著,笑得不可抑制。
眸光在兩人間徘徊,一時,竟說不出有何詭異。
“啊…”,一聲喊叫,劃破原先寧謐的夜,帶著無窮的穿透力,下一瞬,便被生生的扼止。
女子不知何時,已跌坐在地,雙手緊捂住唇,整個身子劇烈的抖動著。
眼中,分明寫滿了恐慌,卻緊咬著,不敢發出一聲。
上方的男子,一手敲打著椅背,雙眸,帶著笑意,盯著地上的女子。
身旁座椅上,一名美豔至極的人兒起身,體態輕盈,膚如凝脂,一襲天空色的衣衫,將她裝點的更顯媚意。
步履輕快,上前幾步。一雙柔荑劃過男子健碩的胸膛,將他的龍袍攏緊。
轉身之際,睬了地上的女子一眼,美目流轉,卻沒有絲毫表情。
待到她回到座位後,冥帝才站起了身子,地上的女子匍匐在一旁,不住的磕起頭來。

祭之卷:第五章 為奴
忽然,粉色的身影自高處滾落了下來,落在石階上,女子拼命抓住一旁的凸起,才停了下來。
清音在身後,看不到女子的表情,只見她不斷的磕頭,嘴裡還嘟囔著,“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高高在上的王者,半垂下的眸睨視了地上的女子一眼,周邊,人群早就靜寂下來。臉上,都是同一種表情,恐懼。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慌,就算再怎麼強忍,也掩飾不住。
男子一步一步的走下石階,而女子,卻隨著他的靠近,如臨大敵,“皇…皇上…。”
身子在三步開外停下,一雙眸,恢復成了夜空的深遂,“今晚侍寢。”
急顫的身子猛的僵住,女子直直的抬起頭,如墨黑髮垂下幾分,“謝,謝皇上…。”
聲音中,分明帶著無限的懼意,卻只能假意的迎合。
清音猶疑的眨了眨眼,身旁的祭司,微露出的嘴角,輕輕勾起,抿成一彎好看的弧度。
明黃色的身影跨下長階,身後的一行人緊跟其上,週邊處,人群齊數跪了下去。
清音望了四周一眼,忙跪下身子,在古代,見了皇帝不跪,那可是死罪啊。
男子的腳步卻停在了清音的面前,女子不敢抬頭,一滴汗不爭氣的滴落在地面上,終被漾開。
從來,她的性格便是溫順的,在家,一切聽爸媽。初見這樣的場面,自是嚇得夠嗆。
男子終於移開了腳步,身子一軟,清音擦了一把冷汗。
“人都走遠了,你還跪著作什麼?”身旁的祭司望了地上的女子一眼,帶著淡淡的不屑。
“哦,”清音忙站起身子,不管怎樣,自己的命是他救的。
“謝謝你。”
祭司露出的雙眼瞟了女子一眼,“真是囉嗦。”轉身便走下祭台。
清音一愣,忙收回神,“請問,這裡是哪?怎麼出去?”
“出去?”男子停住腳步,“這裡,永遠都沒有出路。”
“什麼?”清音不死心的上前,“這裡,沒有,沒有城門嗎?”
祭司不耐煩的繼續邁開腳步,“有,但你出不了皇宮的。”
也對,怎麼又忘了,還以為來遊玩呢?真是。
“那個,請問,我接下來怎麼辦?”清音跟在男子身後,現在,也唯有他可以幫助自己了。
祭司果然停住了腳步,喚過一旁的女子,“意嬤嬤。”
“是”,女子上前,低著頭。
“帶她下去,安排個住處,對了,小王爺那邊缺個人手,就差上她吧。”男子說完,自顧自的走了。
清音只得跟在意嬤嬤的身後,還是先安頓下來好了,可以一邊找閱兒,一邊看看怎麼回去。
意嬤嬤一路上講的很多,譬如,哪邊的宮殿不能去,哪邊的娘娘習慣什麼時候歇息。清音乖乖的記下,跟著女子在瓊樓殿宇前繞來繞去。
一早,就被叫醒,換上丫鬟的衣物,跟在意嬤嬤身後。
兩人在一座宮殿前止步,女子敲了敲門,示意清音進去。
推開門,一陣好聞的書香味自四面八方聚集而來,一道陽光跟在清音身後,斜撒半邊屋子。
白色的床幔乾淨的落在榻上,一旁的案幾上,文房四寶整齊的排列著。偶爾,還有那麼幾張字畫散在一旁,被硯臺壓住一角。隨著夾隙間的風,微微揚起。
塌前站著兩名女子,見清音進來,忙擺了擺手。
一抹身影自幔紗深處坐了起來,兩人拉起紗角,跪在一旁。
冥燿的臉上猶帶著些許床氣,堅毅的下巴微抬起,瞥了清音一眼。
男子下塌,一旁的兩名丫鬟忙上前更衣,一襲憂鬱的紫色襯得他多了幾分清冷。
俊朗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在丫鬟的伺候下梳洗,用膳。
清音垂首在一旁,卻不知道該做什麼,只能盯著屋內的擺設瞧。
見兩人端起盤子往外走,女子總算鬆了一口氣,提腳跟在身後。
“啪”的一聲,清音吃痛的縮了縮手,一張小臉揪的緊緊的。
飛甩而來的硯臺正好打在她的腕上,整個手背紅了一塊。
些許濃黑的墨汁灑在純淨的白毯上,黑白相間,倒也不顯濁汙。
手上,連帶衣裙,均染上了一片。清音怔在原地,看著二人走出屋子。
揉了揉手背,女子上前幾步,輕輕喚了一聲,“小王爺。”
冥燿側過頭,卻是狠狠瞪了她一眼。
意嬤嬤明明說這是小王爺的寢宮呀,清音站在一旁,不敢再多講一句。
男子鋪開宣紙,寫的倒有幾分認真,字體剛勁有力,飄若浮雲,矯若驚龍。
屋內,暖意十足,昨天本就受了一身涼,加之晚上沒有歇息好,清音頭一點,便瞌睡了起來。
冥燿側頭瞅了女子一眼,腦袋耷拉著,像小雞啄米般。
嘴角輕勾起,忽的收回神,重重的將手上的筆擲於桌上。
“啊,”清音下意識的輕呼,渾身一顫。
卻見男子不悅的瞪著自己,只是不說一句話。
“小王爺…。”
冥燿滕的一下站起身子,將擋在面前的清音推開,自顧自的朝著屋外走去。
女子向後退了幾步,忙收住身子,追了出去,“小王爺,小王爺…。”
這人真是奇怪,清音小聲的嘟囔著,腳下卻不敢怠慢。
男子順著長廊一路向前,紫色的身影穿梭在其間,身後,緊緊跟著一名女子,時不時的停下腳,喘上幾口。
遠遠的便看到他在石凳上坐了下來,清音小跑著上前,在他身後站定。
雙手擺在腰側,女子喘息的厲害,顧不得身前的主子,放眼環顧了起來。
這應該就是皇宮內的御花園了,此刻,兩人正處在假山旁的涼亭內。
冥燿靜坐著,雙眼盯著池內的荷花鯉魚。
清音乖乖的跟在身後,實在搞不懂這小王爺,脾性古怪的很。
“小王爺,天涼,早些回去吧。”
男子一語不發,頭也不回一下。
“小王爺,快用午膳了。”
…。
清音終於放棄的垂首在一旁,誰叫這是人家的地盤呢。
風雲驟變,嘩的一聲,居然下起了傾盆大雨,遠處,煙波淡渺。天被撕裂開來,砸在地上的水珠跳動起來,滴滴落在女子的裙擺上。
池塘內的魚兒早就沒了身影,托起的荷葉上,水珠順著光滑的紋理彙集,偶爾沉不住分量,便向一旁倒去,盡數沒入湖中。
冥燿忽地起身,高大的身影一下便遮住了清音的視眼,“小王爺,等下再回去吧。”
女子側目望了亭外一眼,不會選在這個時候走吧?
冥燿自顧自的拔開步子走了出去,如同閒逛般,甚至還帶著悠哉的愜意。
“小…”,清音認命的跟在身後,小跑著追上前。
雨水模糊了視線,女子砰的一聲撞上了他的後背,不斷用手摸起了鼻子。
冥燿在池塘邊的欄杆上坐了下來,身子背對著清音。
偌大的雨點砸在身上,疼的厲害。剛跨出涼亭,身上的衣衫便濕透了,涼意不斷的侵入,冷的發抖。
這小王爺,清音站在身後,催也催不得,說不定回去還得換上一頓板子。
“小王爺,咱回吧…”,過了許久,女子終於鼓起勇氣,輕聲說了一句。
冥燿雙眸緊閉,睬都不睬一下。
清音望了四周一眼,最後,將視線停留在池中的荷葉上。
反正,雨下的這麼大,這御花園內只有他們二人,應該不會看見吧。
女子挽起褲腿,一手攀上欄柱,將整個上半身傾出。
差一點點就夠到了,清音伸出兩指,將手臂拉的直直的,伴著一陣大風,荷葉擺了一下,女子趁勢夾住邊緣,一點點拉向自己。
眼眯成一條縫,清音甩了甩髮,卻看到冥燿正睜著一雙清澈的眼,直直的盯著自己。臉上的神情,竟是笑意十足。
被打敗了,這種時候居然笑得出來。
真是一個怪人。
好不容易將荷葉采到手,清音才收回身子,將荷葉遮在男子的頭頂,這深宮內苑,連一片荷葉都不同,頂得上傘那麼大了。
兩人躲在下方,至少,擋住了大半的雨水。
手上一重,荷葉綿軟的身子向一邊倒去,嘩的一聲,彙集成泉的雨水,全都傾倒在男子的頭上,冥燿縮了縮脖子,雨水順著頸間,滑至背部。
“啊…”,清音一手掩嘴,嚇得不知所措,“小王爺…。”
為什麼要穿越到這來?當個丫鬟還得提心吊膽的。
男子終是回過頭,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清音放下手,盡職的繼續撐著,一張小臉,嚇得蒼白。
冥燿忽地起身,朝著長廊走去。
女子提起腳步緊隨其後,啪嗒啪塔的濺起地上的積水。腳底,早就一片冰涼。
“啊…”,再一次的,撞上了他堅硬的後背。
清音自他身後不解的探出了腦袋,只看見一名女子站在身前,身旁,簇擁著幾名丫鬟嬤嬤。

祭之卷:第六章 驚駭
女子一襲純白色衣衫,一雙桃花眼被刻意的襯托起,梅花紅的眼影點綴的恰到好處,光是一雙眼,就能博彩了。
離妃瞅了冥燿身後的清音一眼,一身普普通通的丫鬟服,渾身濕透,狼狽不堪。只是,一名如此普通的女子,竟渾身透著一股靈氣,不知道,那散亂的發下,究竟藏著怎樣一張臉。
清音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看這架勢,應該是哪位妃子才是。
“大膽,看見離妃娘娘還不下跪,”一旁的丫鬟上前一步,直指清音。
女子慌忙跪下,本就受凍的身子,抖的更加厲害,“奴,奴婢,參見離妃娘娘…。”
離妃並沒有搭理,只是望著對面的冥燿,“燿王爺,怎麼搞得如此狼狽啊?”
男子依舊不語,抬起腿輕踹了地上的清音一下。
一時收不住,女子的身子向旁邊倒了一下,又迅速的跪起。
見她不起來,冥燿又加重力道踹了一腳,這下清音早有防備,只是伸出一手擺了擺。
這王爺真是的,想害死自己麼?
見冥燿不理睬,離妃面色難看的睬了地上的女子一眼,忽地,便發現了她身旁的那瓣荷葉。
“你,誰給你的膽子,竟敢采本宮的火離?”離妃怒不可遏,一把聲音尖細的傳開。
火離?清音望了旁邊的荷葉一眼,不會是這吧?
“你可知道這火離可是皇上特地為本宮栽種的,一個月才長一片葉,你,你竟敢…,來人,給我掌嘴,”離妃睨視了地上的女子一眼,揮了揮衣袖。
“是,娘娘,”身後的幾名丫鬟上前,將袖子捋了起來。
“娘娘饒命,奴婢不是故意的…”,清音不得不低下頭,這不是在現代,況且,皇帝如此兇殘,她的女人自然也是惹不得。
幾人並不理睬,一名嬤嬤抬起女子的下巴,揚起了手。
從小到大,還沒受過這樣的屈辱。清音剛想閉上眼,便見一旁的冥燿上前一步,抓住了嬤嬤的手。
清音扯了扯他的袍角,“小王爺......。”
男子一把甩開嬤嬤的手,抓起清音就走,兩人的身上,均是冰冰涼。
“你,你......”,離妃望著二人的背影,狠狠跺了跺腳,“反了。”
“喂,小王爺,慢點......”,清音一手被拖著,另一手緊抓住男子的手腕,“奴婢跑不動了。”
這下好了,得罪了離妃,以後日子更難混了。
跑了一段路,冥燿這才放開女子的手,自顧自的回了屋。
清音只得小心的跟上,琉璃瓦的屋簷,經過雨水的洗刷後,被分成一道道,順著縫隙,傾斜而下。
層次的簷角,微挑向外,急急的細流彙集至一處,形成一簾旖旎的水幕。
女子只顧著發呆,直到一名公公跑到她身前,才反應了過來。
“你,叫什麼名字?
“我......清音。”女子一愣,站著不敢動彈。
“新來的吧,來,今天福公公啊,給你個好差事”,福公公在前方帶著路,一邊催促著,“你倒是快點啊。”
“是”,清音乖乖的跟在身後,一身濕衣還未換下。
走過花園,廊腰蔓回,終於,在一處寢宮前歇下了腳步。
殿前,站著另外一名丫鬟,見到二人過來,唯唯諾諾的上前,“福公公。”
“嗯,”福公公指了指身邊的清音,“你們兩個,去將皇上的寢宮清掃乾淨,記住,千萬別打擾到皇上。”
“是,”葉丫頭扯過清音的袖子,示意她進去。
女子跟在身後,屋內,一室的明皇,空氣中,飄散著一種不知名的香味。很濃,又很膩。
殿中央,一張同色的床榻,明皇的帳簾垂延而下,反射出一種奢靡。
葉丫頭湊過腦袋,在清音耳畔輕語,“等下,你跟著我做就行了,千萬不要發出任何聲響。”
女子懵懂的點了點頭,放輕了腳步。
踩在綿軟的地毯上,屋內,暖意洋洋,冷熱彙聚,清音只覺鼻子一酸,“哈啾......。”
葉丫頭回過頭,雙眸寫滿了懼意。
以手掩住嘴角,清音不安的瞅了瞅周邊。
見許久沒有動靜,葉丫頭才上前,大著膽子掀開了帳簾。
床榻上,冥帝雙眸緊閉,身上的寢衣在鎖骨處散開,腰間,以銘黃的帶子扣上。下半身,蓋著一床輕柔的天蠶被。
男子的髮張揚的散在身下,是誰說,男人,在吃飯同睡覺的時候,會顯出他們最溫柔的一面。
至少,清音在他的身上,沒有看出來。
這名男子即使在睡夢中,猶帶著讓人不敢靠前的危險感,每接近一步,便有著被焚燒般的窒息。
葉丫頭指了指床榻外側,清音這才注意到,錦被下呈現出一個人形。
女子抬起床尾處的雙腿,以眼示意著呆愣在一旁的清音。
錦被下,露出一雙女子精緻的小腳,清音抬起她的上半身,兩人將她抬下了床榻。
手下忽地一滑,“砰”的砸在地上,裹在身上的錦被,也在這一瞬打開了。
“啊..... ”清音慢掩起雙唇,不敢再看一下。
裸露在外的女子,身上,佈滿了深淺不一的梅紅印記,雙目圓睜著,顯然,是被活活嚇死的。周邊,彌漫著一股歡愛後的氣息。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一旁的葉丫頭忙跪了下去,前額重重的砸在地面上,聲音中,明顯帶著強忍的哭腔。
清音轉過身子,正對上男子睜開的雙眸。
冥帝半坐而起,眸中,冰涼的沒有一絲溫度,逐漸,半眯起來。
女子這才反應過來,視線自他身上滑落,定在床榻上,一抹嫣紅處。那,代表著女子最原始的純潔。
清音腳一軟,跟著跪了下去,“皇,皇上饒命。”
心裡一急,連說話也抖了幾分。
冥帝並不言語,斜睨了地上的女子一眼,“抬下去吧。”
“是”,葉丫頭如獲釋重的喘了口氣,見清音還呆在一旁,忙扯了扯她的衣角,遞了個眼色過來。
真是不要命了。
清音猶在混沌中,被女子一扯,方收回神,“你說什麼?”
葉丫頭驚愕的張了張嘴,見一旁的冥帝並未怪罪,忙站起身抬起了女子的腳。
清音一時驚覺,自是不敢多言,將被角遮住女子的面容,強忍著懼怕,抬起了她的上半身。
身後,男子的目光如蟄伏的毒蛇般,死死獵住她的背影,嘴角,魅惑的勾起。
一遠離寢宮,葉丫頭便叨嘮了起來,“差點被你嚇死,也真是怪了,今天皇上的性子好的出奇呢。”
清音只顧著搬動,一雙眼緊瞅著上方,腦海裡,盡是女子慘狀的面容。
“你是第一次,今後就會習慣了。”葉丫頭便未加以責怪,熟稔的在前方帶著路。
“今後?”清音收回神,滿面不解。
“對啊,天天清晨都是如此,除非皇上不招寢。”女子不以為然,繼續走著。
“為什麼?”
“這就無人知曉了,我們只管收拾便是,被嚇到的又豈止你一人,驚了皇上,都不知道斬了多少人了。”葉丫頭歎息,要不是自己天生膽子大,早就下去陪葬了。
清音不禁乍舌,看來,在這真正是舉步維艱呢。
不知道閱兒在哪,不會和自己一樣,到了異時空吧?
女子低下眸,昨日,還是花季佳人,今日,卻將成為一壟黃土。
兩人將屍體抬入後院,便有一旁的公公上來接收。葉丫頭拉著清音的手快步離開了,“快走,省得沾染上晦氣。”
“你不怕麼?”待回到園內,清音才拉住葉丫頭,“我走不動了。”
女子瞅了四周一眼,見無人這才在一旁坐了下來“誰會不怕,久了就慣了,況且,這活即輕鬆月俸又高。”
這還輕鬆?清音環視一眼,這就是御花園呢。
“你是哪個院的丫鬟?”
“我?’女子指了指自己,“我是小王爺身邊的。”
“小王爺,”葉丫頭冥思想了想,忽地伸出手在她額上點了一下,“你說的是燿王爺吧?”
清音不明所以,摸了摸額角,“我只聽過大祭司叫他小王爺。”
“哎呀,”葉丫頭歎息著搖了搖頭,“這燿王爺脾氣可怪著呢,最不喜被稱作小王爺了,你自己可要小心著。”
清音一驚,怪不得喚他小王爺時,會有如此大的反應。
“哦,我得回去了”,女子站起身,剛才是被半途找來的,說不準回去得挨駡呢。
“好,”葉丫頭跟著站起身,朝著另一邊走去。
清音拐了幾個彎,才找到了冥燿的寢宮,這王爺不是應該有自己的府邸麼?怎麼會在皇宮中呢。
才想著,一腳便已跨了進去。
“砰”的一聲,一隻白玉茶杯摔在了清音面前,濺在她未乾的衣裙上。
“啊,”女子慣性的退後幾步,抬眸,便望見冥燿一臉怒意。
“小......燿王爺,”清音忙蹲下身子,將地上的碎片揀起。
男子卻是上前,一腳將碎片踢開。
清音僵持著雙手,抬頭見冥燿已走向了一旁的案几。

祭之卷:第七章 梵祭司
清音側目望了一眼,這意嬤嬤,年紀卻是極輕的,容貌妖嬈,跟冥燿站在一處,倒是十分般配。
“你先下去換身衣裳,”女子抬起頭,對上清音的眼。
“是。”
清音將門帶上,一路小跑著回到了屋子,身上的衣物被風乾,內衣卻還是緊緊的貼在身上。
待到一切收拾妥當,女子才端著午膳回到了冥燿的寢宮,門被輕聲打開,正巧意嬤嬤從裡面出來。
髮絲略顯淩亂,意嬤嬤睨視了清音一眼,從她身側擦身而過。
女子端著託盤,走了進去。將菜肴擺放整齊,清音垂首在一旁,輕喚,“燿王爺,用膳了。”
男子來到桌前,唇上,猶帶著一點胭脂。
見冥燿還是不語,清音只得將銀筷遞到他手中,再退向一旁。
見他只是執著銀筷,卻並不動手,想來是沒有什麼胃口。
冥燿終是放下筷子,一聲不吭的走了出去。
清音收起桌上未動的食物,放在託盤之中。
剛走了幾步,便望見前方轉角處,一抹黑色的衣衫。
忙將手上的托盤放在一旁,追了上去,“大祭司,大祭司…。”
男子轉身,鬼面下的唇角輕揚,“是你?”
清音笑著點了點頭,滿面歡欣遮掩不住,“大祭司,你能告訴我,這是哪麼?”
男子的笑意忽的消逝,聲音卻是如冰般寒冷,讓人近不得身,“這是,冥朝。”
“冥朝,”女子小聲的嘀咕了一句,怎麼,從來都沒有聽說過。
“伺候小王爺,還習慣麼?”大祭司瞅了她一眼,眸中,恢復了些許溫度。
“恩,小王爺人很好,”女子眉眼一彎,呈月牙形。暗想,就是脾氣怪了點。
“那便最好,”男子邁開步子,才走了幾步又折了回去,“你叫什麼?”
“清音,”女子突兀的伸出一手,在他掌心處深深刻上。
男子一驚,忙收了回去。
清音,如水清明,音若天籟。擁有如此之名的女子,不該留在這骯髒的地方。
“大祭司…”,女子輕喚,雙眸如水般清亮。
“你以後,便喚我焚吧。”
焚?清音面前,忽的閃過一團烈火般的焦茫,焚燒開來。
下一刻,女子忙不迭的點起了頭,想想單字不妥,還是喚了焚祭司。
男子望著她的笑,竟有了一刻失神。
一件小事,就能讓她高興成這樣。
“奴婢參見大祭司,”一旁的丫鬟端著果盤,正前往冥帝的寢宮。
男子恢復成原先的漠然,視眼落在了那一盤善果之上。
隨手拈起兩顆,“哼,就算他吃上一輩子的善果,也洗脫不了他今生的罪孽。”
清音不明所以,一旁的丫鬟卻是嚇得慘白著臉。
焚祭司揮了揮手,並將手中的果子放到女子手中,“送給你。”
“給我?”帶著幾分受寵若驚,還未來得及道上一聲謝,男子的身影便走遠了。
清音將善果收到袖中,眼角抓住男子最後的一縷碎髮,唇邊,輕輕勾起。
將手上的活處理完之後,女子才回到了冥燿的寢宮,見他只是坐在一旁,如若無人。
“燿王爺,您都沒有用膳,要奴婢再準備些麼?”
一如既往的,不語。
清音猶疑的想了想,這王爺,該不會是啞巴吧?
至少,自己沒有聽他講過一句話。
雙手垂下,意外的摸到了袖中的善果,雖有著幾絲不舍,但女子還是將它拿了出來,遞到冥燿跟前,“這果子很甜哦。”
男子終於抬頭望了清音一眼,雙手接過。
心裡一陣寬慰,女子的笑溫暖和煦,照亮了整間屋子。
然而,冥燿卻是手一揚,扔到了地上,
紅色的果子落在白淨的毛毯上,平添幾分刺目。男子霍地起身,狠狠踩了上去。
內裡,居然也是紅色的,豔麗的汁液四處濺開,落得女子滿身都是。
清音望著地上被踐踏的果子,心一下便揪緊了,這可是焚給的。
男子接連踩了好幾腳,像是帶著滿滿的發洩般。
“燿王爺,”女子突兀的開口,“您不該這樣。”
冥燿停下腳,斜睨了女子一眼。
雙眸,烈焰在灼灼燃燒。
拾起步子,一步步,邁向前,身後,是兩排血色的腳印。
清音並沒有退後,怒火可以強壓,心情,卻是強裝不得。
四目交接,冥燿原先的氣焰慢慢黯下來,見慣了女子的順受,忽地在她眸中,居然發現了一股堅毅般的定然,只是,隱藏的極好。
男子始料不及,氣急敗壞的向著門口走去,居然,還帶著一絲尷尬。
“燿王爺,”清音上前一步,“您是在逃避麼?”
男子整個僵住,半晌過後方回頭,卻是狠狠的推了清音一把。
腳下一個踉蹌,清音脊背撞在身後的桌角上,暫態便癱軟在地。
冥燿不睬一眼,逕自走了出去。
女子靠在桌腿上,雙手撐在兩側,額上,早是冷汗涔涔。
一時動彈不得,清音望了地上被殘濺開來的果子一眼,卻是無力收拾。
雨早停了,只有幾片依舊留戀的水珠,在簷間滴滴滑落。
天也真是怪呢,居然斜射而出幾縷陽光,透過密密麻麻的宮牆,照了進來。
逗留在女子身前五步開外,清音抬起手,想要留住一縷,卻是無奈。
過了許久,直到陽光全數消退,身上的痛才有了幾分緩解,勉勉強強站了起來。
清音走到一旁,將袖中的帕子攤開,鋪平在毛毯上,將踩得稀爛的善果,一點一點包入帕中。
在一處僻靜地,找來一把小鏟,挖了個坑,埋入。
善果,名字就很好聽呢。
真想看著它,開花結果。
“嗚嗚嗚…。”一道極輕的嗚咽聲傳入清音耳中,女子半蹲著身子,找了許久,方在一處假山後找到了聲音的來源。
一隻白色的小狗,蜷縮著身子,口中,斷斷續續的發出嗚咽聲,前腿處,帶著乾涸的血漬。
清音伸出一手,受傷的狗卻是極其排斥的,前爪一伸,就抓了過去。
女子忙的縮了回去,身子轉動,換了個方向,猶猶豫豫的再度伸出,小狗只是嗚嗚的叫著,黑白分明的眼瞪著她靠近的手。
見它不再亂動,清音大著膽子快速的摸了一下它的頭,又縮了回去。
小狗舔舐著前爪的傷口,女子就勢坐下身子,將它抱到了自己腿上。
御花園的一角,福公公尖細的聲音刻意被壓低,“皇上…。”
冥帝手一抬,制止了他未說出口的話,雙眸,緊鎖在女子的身上。

祭之卷:第八章 妖妃
清音不知,只顧著逗著懷裡的小狗,“嗚嗚…。”
“就叫你啊嗚吧,你老是嗚嗚的,”女子輕輕拍了拍它的頭,小腦袋向四處環顧,“你可別亂跑。”
清音將它放在假山內,拿出袖中的錦帕綁上它的前腿。小狗一吃痛,毫不留情的咬了下去。
“啊…”,女子抽回身,手背上一個尖細的牙印,血順著傷口,流了出來。
“完了,這又沒有狂犬疫苗打,”清音皺起雙眉,只能伸出兩指,不斷在周邊擠壓著,“呼呼,痛死了…。”
遠處,男子邪肆的輕扯開唇角,只有一輪淡淡的弧度。
“這樣的地方,竟還有如此純淨之人?”似是自問,又像是在問著身側的福公公。
“皇上,是否要叫她侍寢?”
冥帝斂下雙眸,慵懶的睨視著身側的福公公,一把聲音,極盡誘惑,“朕倒要看看,她的眼中,是否永遠這麼清澈。”
“哼,朕最見不得的便是這般女子,真想嘗嘗,親手將她毀掉,是怎樣的滋味。”
福公公身形一愣,怔忡的望向遠處的女子,轉過身時,只留下了那一眼銘黃的袍角。
清音見四周無人,才從假山內半爬了出來,一手仍不忘重重的擠壓著,不要得狂犬病才好。
皇宮內如此之大,清音走著走著,居然又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廊腰蔓回,前後兜轉,女子一手扶住擎天紅柱,一手不斷的甩動著,一張小臉,緊緊的皺起。
大理石鋪設的地面上,隱隱似還泛著冷光,四周,遍是瓊樓殿宇,抬眸間,天空壓得低低的。
轉了幾圈,竟還是回到了遠處,清音一邊探著腦袋,一邊繼續前行著。
“妖妃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一道女聲傳入清音耳中,讓她停下了腳步。
妖妃?天下還有這樣的名麼?
聲音就在身側,應該就是從這裡傳出的,女子下意識的抬眸,聖心殿。
如此仙風道骨的字體,倒讓清音對這有了幾分好感。
門,敞開著,院內跪著一名丫鬟模樣的女子,身側,站著幾人。
女子一襲天空色衣衫,背對著清音而立,一把如墨黑髮細緻的綰起,髻上,無一絲點綴,只是斜插著一株大紅芍藥。身段妖嬈,添得幾分媚態。
清音在門側蹲下,雙手放在門後,只探出一點。
女子悠然的轉過身,竟是那日祭台之上,給冥帝斂起衣衫的那名女子。
“妖妃饒命…”,丫鬟小聲的求饒著,從骨子裡發出的恐懼讓她泣不成聲。
女子蹲下身子,一張絕美的容顏之上,掛著溫煦的笑意,暖的,陽光也黯了幾分。
十指套上尖銳的指套,那金屬般冰涼的氣質,在丫鬟的頰間慢慢滑動著,每進一寸,引得跪著的人一陣輕顫。
“說說吧,自己犯了什麼錯?”女子的聲音很淡,像是浮雲般滑過心際,卻帶著十足的涼意。
“奴婢,奴婢不該…勾引皇上。”丫鬟身子僵直,斂下眼眸望著女子的指尖。
一絲狠冽在女子眸中閃過,尖細的指甲在她下顎處停下,輕輕一勾,便是一汪血注。
丫鬟吃痛的向後仰著,女子收回手,指套上,沾染著瑰麗,“你敢躲?”
僵住的身子一怔,便直了回去,“奴婢不敢。”
女子換了一手,再度撫上她無暇的肌膚,“你是如何勾引皇上的?”
丫鬟絲毫不敢隱瞞,“那日妖妃不在,奴婢只是喂皇上吃了幾口果子。”
清音縮了縮腦袋,這也叫勾引?
女子抿起紅唇,笑意漾開,指尖的冰涼撫至眼角處,狠狠劃下。
“啊…”,痛徹心扉,早已忍受不住,一張容貌竟是這般毀去。
血染半邊。
女子起身,將手上的指套一一拔了去,十指交叉於一起,緩緩施力。
掌心攤開,一旁的丫鬟忙將一條鞭子放到了女子手中,鞭身銀亮,竟是泛著森森寒意。細一瞧,原是綴滿了倒鉤,一鞭下去,便是血肉模糊。
女子單手執起鞭子,腕上輕使力,鞭身扭動,在她的手下,如一尾被馴服的毒蛇。
鞭尾,是一根如針般的銀絲,附入體內,便可直下三寸。
“妖妃,不要,不要,饒了奴婢吧…”,丫鬟嚇得沒了站起的力,只得轉身朝著門外爬去。
女子不急,也不惱,手上的鞭子軟下,隨著她的向前,而無力的拖在身後。
清音卻是呆楞著,忘記了起身,只看得那名丫鬟爬動著向前,一張臉上,早是沾滿血污。
眸光中,亮的睜不開眼,女子右手甩起,那尾鞭在空中轉了好幾個圈,忽地便凜冽向前,一下纏住了丫鬟的腳踝。
“不…”,一聲淒冽,整個身子被拖了回去。
女子輕輕一甩,便見那名丫鬟的腰帶被解開,鞭子“咻”的欺上身,衣衫盡碎,連護體的裘衣褻褲也一併鞭個粉碎。原本白玉般的身子,早就是滿目瘡痍。
滿園,落得一地飄絮,灑灑而下,卻是擋不住那殘敗之軀。
半晌,女子方收回鞭子,卻是氣定神閑,無絲毫喘息之相。
接過丫鬟遞來的錦帕,女子將十指拭淨,放飛時,沾滿血漬的錦帕,落在丫鬟被毀的容顏之上。斑駁的吹開,落下,還只剩最後一口氣。
清音屏住呼吸,慢慢直起身子。
“看夠了沒?”女子嗖的抬眸,卻是笑若芙蓉。
清音只覺心口處一下窒悶,慌得不敢回頭。
“把她帶進來。”
“是”,身側的丫鬟走向前,一把將清音喚了回來。
“你是,那個血奴?”女子輕聲問訊,仿若與方才並非一人。
清音慌得跪下身子,雙眸盯著地面,不敢望身側的女子一眼,“奴婢清音。”
“清音?”妖妃眉頭一皺,“你在偷看?”
“奴婢不敢,”女子一驚,慌亂的不知該如何反應。
“你要真偷看了也無妨,本宮做事才不怕人看呢。”妖妃一笑,話語中竟透著幾分孩童之氣。
清音暗暗鬆了口氣,雙手撐在兩側磕的生疼。
“你的主子是誰?”
“回妖妃,是燿王爺。”一起起冥燿,清音便覺背上又開始疼痛,看來那一下真是不輕。
“燿王爺,那好,明日我便向他要了你,可好?”女子垂眸盯著地上的清音,一臉無害。
脊背繃直,腦中忽地猶如炸開般,這可如何收場,燿王爺再冷清,也總比這妖妃來的強。女子答應不得,更加不敢拒絕。
“清音,謝娘娘垂愛。”
“呵…”,女子淺笑,一腳踹上了她的肩胛。清音悶哼一聲,後背受傷處砸在了地面上。
女子手一伸,再度拿起了那尾長鞭。
一手緩緩的撫上腰間,清音不解的望向女子,自己沒有說錯什麼話呀。
“做我的丫鬟,第一關便得嘗嘗這鞭子的味…”,妖妃嘴角輕輕勾起,一笑,嫵媚盡顯,卻是毒辣的令人心寒。
“皇上駕到…”,殿外,一聲傳報阻住了女子半空中的長鞭。

祭之卷:第九章 化險
冥帝踏步走了進來,在清音身後站定。
妖妃悻悻的收起,瞪了男子一眼,“皇上來的可真是時候。”
女子抬眸,正望見他堅毅的下巴,一雙邪魅深邃的眸,睬了自己一眼。
“皇上,皇上救命…”,身側的丫鬟抬手拂開臉上的帕子,一手微微揚起,“皇上…。”
男子冷眼掃了一下,將眸光定在妖妃的身上,“愛妃,還是喜歡這樣的遊戲麼?”
女子仰起腦袋,一鞭子再度揮了下去。
“啊…”,丫鬟痛呼,瑟縮著蜷在一處。
“我就是喜歡,皇上你想管麼?”
冥帝上前,卻是一手摟起女子的腰,指腹輕移,“妖若想玩,朕陪你怎樣?”
妖妃側目,想了想,一臉戲謔,“皇上肯讓我拿鞭子抽你麼?”
嘴角魅惑的勾起,冥帝一手握起女子的下巴,“妖妃,果然不辜負朕給你的這個封號。”
女子掙開禁錮,睬了地上的清音一眼,“你還是跟著燿王爺吧,只是,這名丫鬟交于你,拖下去埋了吧。”
清音驚駭的瞅了瞅身側,爬跪起來,“妖妃,她,她還沒死。”
“埋了不就死了麼。”女子不以為然,語氣清淡。
清音卻是實在下不得手,“皇上,妖妃,就饒了她一命吧…。”
女子眼中閃過一絲不耐,抽出身側丫鬟手中的長劍,手起劍落,直刺入心臟。
地上的女子連哼都未哼一下,便斷了氣。
妖妃將劍插回劍鞘,絕美的五官,妖顏惑眾,“這總可以了吧。”
清音微張著嘴,女子的胸口,鮮血直流,紅色妖冶,氾濫至她的裙角邊。
抬眸,冥帝的臉上帶著一絲笑意,明黃的衣袍下,是縱容。
妖妃則是拭淨十指,一張小臉微微揪起,卻是為了指上乾涸的血漬,髒了她的手。
清音跪在一旁,直到院內的人都散盡了,才站起身子,脫下一件外衫遮住女子裸露的身軀,朝外拖著。
要是閱兒在就好了,女子張眼瞅向四周,不會她還留在現代吧。
丫鬟的身子雖然瘦弱,要拖動卻不是一件易事,清音顧不得害怕,雙手放在女子的腋窩下,使起了勁。
腳碰上一旁的石階,清音先向上一步,卻是怎麼也拖不動了,只得放下身子,坐著喘息起來。
女子俯視望向丫鬟的臉,原來,書上記載的都是真的,尤其在這個國度更甚。奴才的命,不值一錢。
殿內,妖妃同冥帝倚在一處,透過撐開的窗戶觀望著。女子一手環在身前,嘴角更是掛起諷刺的笑意,“膽子這麼小。”
冥帝單手撚起她的一縷髮,“同你自然比不得。”
女子卻並不領情,冷哼一聲,“誰要能經得住皇上這一關,自然就是,連死都不怕了。”
男子臉驀地冷了下來,手上的髮,越纏越緊,“妖,心甘情願的,同朕一起沉淪吧,沒人能拯救的了。”
話語如此決絕,妖妃突兀的笑了起來,眼角,卻是晶瑩一片,頭向後仰起,迫眼淚不滴落半分,“皇上,臣妾真是可憐你。”
冥帝單手緊握起,一把扯住女子腦後的髮,將她壓至自己身前,四目相接,近的能看清對方眸中的自己。
男子卻是笑了,笑得極為放肆,一張惑世容顏傾盡邪肆,“怎麼?是不是想殺了朕?”
妖妃抿唇,身子向後張開著,淡然輕啟,“臣妾怎敢?”
男子手一鬆,靠回了窗前。
妖妃斂起眸內的波瀾,上前在他身前站定。
冥帝側目,將她擁於身前,兩手自然的交疊在女子的小腹處。
清音揮了揮胳膊,身後便傳來一陣輕喚聲,“清音,清音......。”
女子忙的轉過頭,便見葉丫頭站在殿外,朝自己招著手。
清音瞅了四周一眼,慌亂的擺擺手,,一眼示意身下的女子。
葉丫頭躡手躡腳的上前,半蹲在宮門處,將整個身子隱了起來,“妖妃同皇上在麼?”
清音站起身子,雙眸將院內搜了個遍,“好像不在。”
“那便好”,葉丫頭指了指女子的腳,身子跨入院內,“快點。”
“哦”,清音搬起她的腿,吃力的抬了出去。
妖妃輕哼,將窗戶放了下來,雙手覆上男子的手背,微微掙開。
冥帝臉色微變,甩開袖子走了出去。
兩人小心的抬著,還是送到了那座後院。
“你怎麼又惹上妖妃了?”葉丫頭一手拉起女子,將她帶至了一處僻靜地。
“我,我就在門外看了一下。”
“看一下?哎呀,你的膽子也太大了,皇宮內,哪個遇上聖心宮不是避開了走,就你還自己貼上去”,女子伸出一指,戳向她的額頭。
“我剛來,對這並不熟悉”,清音張了張嘴,將肩上的飄絮撣落。
“妖妃是我們冥朝的四妃之一,也是最得皇上恩寵的,雖是長的好看,心腸卻是毒辣至極,做事更是率性而來,這妖妃名號,便是這般來的。記住了,千萬別惹上她,不然有你好受的。你瞅瞅那名丫鬟便知曉了,這是早就見慣了的,”葉丫頭一臉的平靜,“等你在這皇宮處的久了,便不會害怕了。”
清音只得點了點頭,“謝謝你。”
女子臉一紅,倒顯得幾分拘謹,“還有,下次不該看的別看,不該聽的,亦別聽。你的命真正算是好呢,下次記著哦。”
“嗯,”清音笑著答應,看來,這皇宮裡還真不能亂走。
“今日,皇上留在聖心殿了麼?”葉丫頭忽地想起,問道。
“嗯,”清音點頭,心還是靜不下來。
“那便好,明日一早不用去伺候著了”,葉丫頭吐了口氣,滿面歡喜。
“為什麼?不是說只要皇上招寢…”,清音不解的開口,卻被葉丫頭阻了下來。
“噓,還有啊,不該問的別問”,女子扯了扯她的衣袖,“快回去吧,等下給嬤嬤們看見了不好。”
“哦”,清音應了一聲,這後院回去的路倒還認得。
這兜兜轉轉,竟是一天過去了,如今再看,天已壓了下來。
胃部難受的痙攣,清音拍了拍腦袋,一天未進食了。
才回到燿王爺的宮殿,便見幾名丫鬟守在外頭,神情焦慮。
清音上前,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被搶白了去,“你去哪了?王爺找了你許久,你自己不要命可別搭上我們。”
“就是”,另一名丫鬟拽了女子一把,狠狠的將她推了進去。
清音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就跌倒在地,卻並沒有看見燿王爺的身影。
白色的帳簾無力的垂了幾下,女子上前,燿王爺已經睡了,俊秀的臉上帶著熟睡時的安詳,只是被子被踢落在地上。
清音自地上揀起,小心的半蹲下身子,將蠶被蓋上。
見房內火燭通明,女子起身,一一熄滅,輕聲將門給帶上。
先前的幾名丫鬟也早撤下了,清音去到廚房,還好廚娘心好,時常幫她留些飯菜。
“今天怎麼又這麼晚?”
女子快速的挖了一口飯,一道聲音被塞得模糊,“奉命做事,晚回來了些。”
廚娘笑著盛來一碗湯,“慢慢吃,女孩子這種吃相,小心將來嫁不出去。”
清音端過,嘗了一口,“不怕,也沒人看見不是。”
“對了,”女子抬起頭,嘴裡還不忘咀嚼著,“廚娘,那個祭臺上方,是哪裡?”
廚娘一愣,隨即便笑了起來,“祭臺上方當然是天了,餓糊塗了吧。”
清音一張小臉揪起,“上面沒有山,或是路麼?”
自己掉落到這裡,上方應該就是通往雲南的山路才是。

祭之卷:第十章 找尋
“沒有,祭台就在皇宮後方,哪來的山啊?”廚娘端起桌上的盤子,撥了些菜至清音碗中,“多吃點。”
“嗯,謝謝廚娘,”女子埋頭,那麼說,想回去是難上加難了,“那,祭台怎麼去啊?”
上次是跟著意嬤嬤走的,清音找了幾次,都未發現入口。
“你問這幹什麼?”廚娘疑惑的望了女子一眼,“那可不是隨便就可以進的。”
“我…”,清音放下碗筷,“上次祭祀之時,我掉了樣東西。”
“重要麼?”
“嗯,”女子低下頭,不敢看廚娘。
“那樣啊,”廚娘微蹙起眉,拉近身子在她耳邊低語,“正門你是進不去的,在御花園的後院處,有一個側門,不過有兩人看著。你要真想進,就只有買通他們。”
清音抬眸,一張小臉暫態笑開,“真的嗎?”
廚娘一手放在唇邊,聲線也被刻意壓制住,“是兩名太監,給點酒錢便行了。”
“嗯,”女子笑著將碗筷收起,“廚娘,天不早了您早點歇息吧。”
“好。”
清音出了屋,並沒有直接回住處,而是朝著御花園內走去。
薪資未領,身上自然不會有銀子。女子躡下腳步,在園外張望著。
果然,那側門就是今日交接丫鬟屍體的地,此時,兩名太監正把守著。
一輪圓盤高高的掛起,如此大的皇宮之內,竟無一絲聲響。
清音想著先回去,等湊足了錢再來。
一人走在長廊間,又怕再碰著什麼人,女子走的便異常小心,時不時的張望著。
這皇宮內三十六宮七十二院,幸好,偶爾有人,也只是侍夜的丫鬟。
鵝黃色的紗燈垂在簷下,在廊間,映射出一個個橢圓形的暗點,清音快步的走著,身影被掩起,一下明一下暗。
女子的腳步放的很輕,衣袂飛揚,向兩邊急急的張開著。
轉角處,忽的一黯,竟是連紗燈都滅了。
“唔…”,女子低低的嗚咽聲,極度壓抑的傳了出來,透過窗棱,被暗夜隱沒。
又是一聲,如怨如泣,似釋放,似強忍,清音一下便站住了腳。
“哈哈…”,一聲尖細的聲音傳出,喉間迫得嗓音如一條線般,被拉的細細的。
女子一下便聽出來了,是太監。
不該看的,不看。
清音慌得提起腳,沒完沒了的跑起來,心間一陣厭惡,卻是沒來由的。
好不容易回到住處,屋內的幾人早睡下了,連燈也熄了。
清音就著視窗的幾道月光,爬到了床上。她的榻就靠著窗,掀開被子,便鑽了進去。
女子露出一個腦袋,從枕頭下掏出了一個手機。
那天血浴之後,估計是浸濕了,等到再查看時已經自動關機了。
清音摁了一下開啟鍵,幾秒鐘後,螢幕竟顯示了出來。
雖是心裡一陣雀躍,但清音還是盯著螢幕,要是那小格子出來便好了。
開機圖片之後,便是頁面了,女子一瞅,便垂下了眼眸。
這種地方,怎麼可能有信號。
清音將手機塞回枕頭下面,一手拉過棉被,將頭也鑽了進去。
一早,便被同屋的幾人給喊醒,清音不適的揉眼,真是困哪。
燿王爺還未起身,清音只得站在床前,將換身的衣物準備好。
過了許久,男子才慵懶的起身,在丫鬟的服侍下更衣洗漱。
冥燿一語不發,雙眼卻始終盯著垂在身旁的清音。
“燿王爺,昨日奴婢回來之時,您已睡下了,”女子怕他怪罪,忙開口道。
冥燿走到一旁的書桌前,自抽屜中拿出一個小瓶交到了清音手中。
女子楞楞的接了過去,拔出瓶塞,散發出一陣淡淡的草藥味。
“給奴婢的?”清音揚了揚,應該是塗抹傷口的藥膏。
男子點頭,便不再睬她一眼。
用完早膳,清音便收拾起,趁著她人不備,帶了點殘羹剩炙去了禦花園。
“啊嗚乖,吃吧…”,女子坐在一旁,拿出藥膏先塗了一點在手背上。
身後的撞傷一時塗抹不到,清音又擠出一點,將啊嗚抱起,塗在了它的前腿上。
小狗嗚嗚叫了兩下,許是察覺到女子的善意,便不再掙動,任她塗著。
帶著一股清涼的香味,啊嗚竟是在清音的懷裡舒服的蹭了兩下。
“好了,你可千萬別亂跑哦。”女子起身,見四處無人,便走了出去。
宮內的生活,清音就這樣過了一月,一拿到薪資,她就迫不及待的去了御花園的那道門處。
“是音姑娘啊,”一名太監見清音上前,忙招呼道。
“兩位公公,能不能放我去一下祭台?”
“祭台?那裡一般是不准他人靠近的,你去那做什麼?”另一名太監不解的詢問著,一雙灰暗的眸盯著眼前的女子。
“哦,是這樣的,上次我掉了一件東西在那,我想再去找找,”清音摸出袖中為數不多的銀子,塞到二人手中,“我就進去一小會。”
兩人相視而忘,一名太監不放心的問道,“皇上不會在裡面吧?”
“不會,”另一人搖了搖頭,“皇上是每逢十五才進去的,沒事。”
說著便打開了門,“音姑娘,你可千萬別讓我們為難,別逗留太長了。還有,回來時,輕敲三下,我們便會幫你開門。”
“好,謝謝”,清音笑著便走了進去,沒想到這麼順利。
“哎呦…”,才想著便摔了一跤,女子起身,入眼的卻是一片荒蕪之地。
雜草高過了自己半個頭,清音伸手向兩邊拔開,走了幾步,才見到一座半高的院牆。
一手攀住上方,女子一用勁,試了幾次才翻過去,還好,不是太高。
清音撣了撣身上的塵土,果然進來了。
一眼望不到頭,中間的祭台高搭起,半空中,那張巨網依舊向四方張開著。
祭台中央,那十字木架依然孤零,清音顧不得細看,忙在院牆周邊查看著。
這,空空蕩蕩的,除了圍截的院牆外,根本找不出絲毫線索。
清音仍不放棄的東敲敲,西摸摸,一圈下來,已是筋疲力盡。
抬眸,女子一眼便望到了那張網,會不會,關鍵就在那張網上?
清音忙的爬了起來,腳步不敢急促,只得小心翼翼的朝前走著。
幸好上次的狼群不在,女子睬了四周一眼,膽子便越發大了。
網下方的圓盤竟打開著,遠遠的,便望見一池猩紅,粘稠,卻矛盾的泛著淡淡的清香。
清音上前,腳下被忽地絆了一下,女子踉蹌的穩住身子,低眸,竟是一件明黃色的袍子。
誰都知道,這樣的顏色代表著什麼。

祭之卷:第十一章 初見
清音望向身側,繡著龍形的腰帶,一雙同色的靴子,純白精緻的內衣…。被隨意的扔在一處,女子錯愕的抬起腳,繡著金線的龍袍之上,被踩了一個小小的,汙濁的腳印。
清音雙眸垂下,輕聲上前了幾步。
果然,血池中,冥帝靠在壁沿,雙手打開撐在兩側,水沒過男子精壯的古銅色胸膛。只留得那鎖骨處的性感。
雙眸緊閉,一把黑髮一如既往的垂下,少許被浸透,沉在身下,少許,則是飄在水面上,緊緊貼著胸膛。
男子的頭微微仰起,眉如劍,凜冽的張揚著,堅挺的鼻樑下,薄唇輕輕抿起。在血色殘照之下,透著說不盡的邪氣,妖嬈。
他似乎並未發現池邊多了個人,呼吸勻稱,想必是睡著了。
清音不敢在做逗留,拔腿便想走。
“窣窣…”,一陣極其細微的聲音響徹耳際,似是泉水叮咚,又似流水依依。
清音轉身望向血池內,驚得不敢呼出口,忙將雙手掩住唇角。
男子胸前的血水竟是慢慢流動了起來,漸漸的形成一個漩渦狀,將周邊的也一併吸了過來。
原先散著的髮被攪入,冥帝周邊一片氤氳,連站在池邊的清音都感受到了一股暖流。
男子向後仰著,薄唇輕啟,頰上,佈滿了細密的汗珠,喉間一動,一聲破碎的嘶吼逸出,“啊…。”
清音忙的收回神,慢慢退後,待到下了祭台,才拼命跑了起來。
一邊還向後張望著,那座圍牆,女子竟一躍便翻了過去,一頭紮進草叢中。
“砰砰砰…”,女子使勁的敲了三下,門便吱一聲開了。
“音姑娘,怎麼了,驚慌成這樣?”
“啊?”清音胡亂的抹了把汗,“那個,剛才回來時,碰見了一條蛇。”
兩人不約笑出了口,“好了,早些回去吧,叫人看見了不好。”
清音喘了幾下,便同二人告辭。
祭台中,冥帝身前已恢復了一片寧靜,男子睜眼,眸光似烈火般紅亮,只一瞬,便回到了原先的幽冷,黑遂。
雙臂撐起,自池中站了起來,身上,竟是沒有一道紅色。
冥帝一眼便瞅見了那個腳印,正好踩在那金龍的脖頸之處。
男子雙眉擰起,眸中劃過一道陰狠,四周,竟是無一人。

直到走出御花園,清音的心還在快速的跳動著,一用力,便要破體而出了。
看來,那回去的路並不在祭台。
女子苦惱的皺著一張小臉,雙眉更是能擰出水來。
回到冥耀殿內時,清音只顧著低頭,一踏入便撞了個滿懷。
女子一頓,抬頭,卻不是耀王爺。
男子一身朝服,長髮束起,挺拔的身影壓住她半邊身子,一張容顏帶著幾分冷酷,卻是有著淡淡的溫暖。
清音尷尬的扯了扯唇角,卻不知該如何行禮,忙將求助的眼光轉向一旁端坐的冥耀,雙眸閃動著希翼。
男子卻是難得的笑開了眼,清音一暖,便見他轉過了頭。
嘴角輕輕的抽搐,女子轉身,福了福身,“奴婢見過,見過......。”
男子一笑,也不說話。
清音就那麼保持著行禮的姿勢,站也不是,蹲也不是。
一旁的丫鬟掩嘴輕笑出聲,“這是恤王爺。”
女子忙的介面,“奴婢見過恤王爺。”
冥恤原先站起的身子坐了回去,一手輕輕敲打著桌面,抬眸瞅著清音。
“起來吧。”
“謝恤王爺。”
清音站在一旁,見桌上攤著幾張宣紙,零星的畫著幾筆,字體倒是剛勁十足。
“她是你的侍婢?”
耀王爺睬了身後的女子一眼,點了點頭。
冥恤轉身,好看的雙眸緊盯著清音,“過來,叫什麼名字?”
清音上前,卻不敢太靠近這名男子,“奴婢清音。”
“清音......”,男子細細的咀嚼著,狹長的眼眸微眯起。
冥耀見狀,拿起桌上的筆,寫下幾字。空氣中彌漫著清淡的墨香味,清音並不排斥,深吸了一口。
男子瞅了一下,便笑開了眼,“哈哈......,不就是一名侍婢麼?”冥恤嗖的伸出一手,捏住了女子的下巴,十指用力,清音的雙頰順著兩側擺了擺,“長的也算不上絕色,這樣的女子,宮裡一抓就是一把。”
冥耀不語,點了點頭。
清音只覺下巴處一陣酸痛,下意識的,便將手拍了下去。
男子一陣錯愕,手背僵直在半空中,四周忽的緊窒起來,空氣稀薄。
“你敢忤逆本王?”
清音慌忙跪下,暗罵自己的雙手不爭氣,“奴婢不敢,求恤王爺饒命。”
男子輕哼,“本王以為有多麼特別呢,卻也是這般膽小,可惜了,要是你不求饒,本王真得考慮考慮,將你收了去。”
清音聞言,雙肩輕鬆的埋了下去,一邊卻不住的求饒著,“奴婢再也不敢了......。”
下巴再度被抬起,男子的眸直入女子眼底,怔怔的對視了半晌。
女子的瞳眸透著一股純淨,仿是從異世而來,冥恤不遺漏微毫,將她整個吸入自己眼中,對,她的眸底,竟藏著另一個自己。卻是連她都未發覺,那,便是她的另一面吧。
男子鬆開手上的鉗制,嘴角玩味的勾起,“真是有趣。”
有趣?清音心一沉,緊低下頭。
“起來吧。”
冥恤轉身面對著男子,“住的,還慣麼?”
冥耀輕點頭,喉口動了動,卻是說不出話來。
清音望了桌上的紙一眼,雖是瞧不清楚,但也證實了自己的猜疑,耀王爺,果真開不得口。
“要是不想呆在皇宮,便讓皇上允你出宮,倒也樂的自在”,冥恤側目望向外面,神情淡然,話語中,更是帶著殘酷的冷靜。
這名男子,還是少惹為好。
就這麼想著,女子自己輕點了點頭。
冥恤將清音的動作盡收眼底,柳眉輕挑,一邊嘴角也是輕輕的勾起,驀地抬頭便發現男子正瞅著自己,忙的撇了撇嘴,深埋下頭。
穿越到這異世,清音只想隱在最不起眼的一角,找到回去的路。
冥恤起身,陽光打在肩上,如神般光耀,女子低著頭,正好看到一地的暗色。
直到男子的身影跨出,清音才悄然吐了口氣,上前收拾起桌上的紙硯。
冥燿側抬起頭,女子一雙清亮的眼,被門外的陽光照的微微眯起,白皙的皮膚透著如綢般的光澤,下巴尖細卻又不失圓潤。
雖是算不得絕色,卻在無意間,總是讓人心一暖。
冥燿見女子收起宣紙,臉忽的一冷,一把奪了過來。
清音怔忡的瞅向他,手還保持著原先的姿勢,僵持在半空。
嘶嘶的幾下,被扯個粉碎,雙手砰的砸在桌上,霍然起身。
身子被猛的推開,清音學乖的正了正,總算沒有摔倒。
這燿王爺,真是怪的很。
一旁的丫鬟,見男子邁了出去,忙的俯下身子,將地上的碎片撿起。
清音盯著冥燿的背影,無奈的蹲了下去。
丫鬟巧兒將桌腳處的碎紙放入袖中,“你還不知道燿王爺不能說話吧?”

祭之卷:第十二章 朋友
清音頓住身子,點了點頭,“我以為他只是不喜講話。”
巧兒蹲到女子身側,在她耳畔輕語,“反正沒人見過燿王爺開口,方才,想必是你收了他的宣紙,一時惱怒了。”
清音一語被點醒,驚詫的點了點頭。
這秘密於他來講或許是難堪的,如今,卻被她給發覺了。
將屋子收拾乾淨,卻還是不見冥燿的身影,清音在簷下踱了幾步,還是邁開了腿。
由於上次的事她不敢再亂跑,只得順著那九曲十八彎,來到了御花園內。
遠遠的,便望見一抹藏青色的身影,在亭內獨坐,男子的背影孤寂,在清音眼中,像極了迷失的孩童。
女子提起裙擺,拾階而上,躡手躡腳的上前,卻見他伏在冰涼的石桌面上。
清音也不知哪來的膽子,伸出一手在冥燿的左肩處輕拍了拍。
男子猛的一僵,抬起了頭,一見是清音,便厭惡的將女子的手拍了下去。
清音吃痛的揉了揉手背,卻終是不放棄的站在身側,見他無絲毫反應,索性在對面坐了下來。
冥燿見她執意,便扭過頭不再理睬。
清音彎了彎嘴角,坐到男子身側,讓他面對著自己。
冥燿不領情,繼續閃躲著,女子卻是不放棄,緊跟著。
反復輾轉,冥燿不再白費力氣,狠狠的瞪著清音。
“燿王爺,您先聽奴婢把話說完,”女子輕拍了拍胸口,斟起桌上的茶,自顧著喝了一杯,“您要麼?”
見男子並不搭理,清音悻悻的放下杯子,腦中翻轉著以前在補習班學到的知識。
那時,敬老院的好多都是聾啞老人,為了去那裡陪他們,她同風妃閱還特意去學了手語呢。
清音將雙手放在身前,認真的做了個動作。
冥燿挑起一邊劍眉,嗤之以鼻,哼了一下。
女子卻不以為意,重複了一遍,“這個手勢,是朋友的意思。”
冥燿一手托起下巴,還是不睬一眼。
清音一手拍上他,今日,也不知道哪來這麼大的膽子。
冥燿一愣,沒有想到女子會有這樣的動作,剛想發作,卻見她小手枕在頰邊,雙眸緊緊盯著自己。
“燿王爺,奴婢在這沒有一個朋友,您是主子,但奴婢真的沒有別的想法,只想和您做個朋友,有事的時候可以不用憋在心裡,能找個人說說。”
清音再將剛才的動作重複了一遍,“這是手語,今後,不用靠宣紙,我們就可以交流了。”
冥燿本想重重的甩開,卻在望見女子的眸光後,而一下收回了。
清音微揚起頭,一張小臉溢滿希翼,雙眸,更是神采奕奕,如星月浩瀚,在夜間也能閃亮其華。濃密的睫毛隨著眨動而調皮的上下扇起。
見冥燿不住的瞅著自己,女子伸出一手,笑意漾開,“燿王爺,握個手吧,我們就是朋友了哦。”
男子斜睨向女子伸出的手,再轉望向她笑開的臉。冥燿只覺心砰的一下,被砸開,久違的暖意自心房處駛入四肢,唇角一勾,被感染的伸出一手,握了上去。
清音的手很小,男子攤開的掌正好將它全部納入。
帶著幾分受寵若驚,她沒有想到冥燿會真的伸出手,忙用力的捏了捏,“這樣表示,今後我們便能和睦相處。”
男子想來是信了,眼角含笑,用力捏了下去。
“啊,疼,”清音驚呼,小手吃痛的甩了起來。
冥燿鬆開手,一臉無辜。
學的倒挺快。
為奴的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去。
清音沒事便會去那園內的假山中,啊嗚的腿傷,也已好了大半。
將食物喂完它後,女子拍拍裙角上的塵土,便鑽了出去。
趁著時間還早,清音想著在園內轉轉,省得到時候又找不著北。
順著凸起的紫晶石小道,女子一路走著,翠竹橫生,那葉,透著盎然的綠意。一片片尖細狹長,尾端處極其鋒利,清音伸出一手,輕輕比劃著,卻是不敢用力。
風落無聲,纖弱搖擺,腰如柳,扭的纏綿。
“皇上,看,多美那。”女子的聲音夾雜著無限的嬌媚,只一下,便可將人膩入那妖嬈的身段之中。
清音慌得瞅向四處,卻見竹林後方,隱約透著幾道斑駁的人影。
轉個彎便可看見自己,女子一急,一手提起裙擺,一手將那密佈的林子分開,身子往裡面擠。
忽的,那林子深處竟躥出一隻巴掌大的青蛙,鼓瞪著眼,望著這名不速之客。
清音心一緊,從小,她最怕的便是這種東西了,“啊…。”
女子快速退開步子,手上一鬆,那被拉開的竹子‘啪’的一聲打了回去,發出一片簌簌之音。地上,落了滿滿的碎葉。
清音一手重重的捶著胸口,剛轉身便見冥帝同著離妃,還有幾名丫鬟、太監,正站在自己身前。
女子一怔,忙的跪了下去,“奴婢參見皇上,離妃娘娘。”
那飄散的竹葉,些許滯留在半空中,慢慢悠悠,落在女子的身上,髮上。
冥帝低眸睬了女子一眼,“抬起頭來。”
清音乖乖的抬頭,小手緊張的放在身側,早知道,就聽葉丫頭的話,不亂跑了。
“啊…”,身側的離妃輕呼,一手挽上男子的手肘,“皇上,就是她采了臣妾的火離。”
冥帝邪肆的將眉眼一挑,“這麼個丫鬟,居然敢動離妃的東西?”
清音望向二人,眸光堅定,“回皇上,奴婢不知那是火離,才斗膽摘了一片避雨,請皇上恕罪。”
“這御花園內的東西,是你一個小小的丫鬟能摘的麼?”離妃邁上前一步,一手指向女子。
清音垂下身子,“奴婢不敢。”
“不敢,本宮看你膽子大的很,”離妃回到冥帝身側,“皇上,今日一定要嚴懲,不然,誰都來摘上一片,那傳出去,豈不是說臣妾連一個丫鬟都治不了了?”
男子卻是不著痕跡的拉開身子,走到了清音身前。
頭埋的低低的,清音不敢抬頭,早上祭台處的事,不要被他發覺了才好。
男子明黃色的袍角隨風舞動,在清音低下的眸前飄散而過。
“皇上,”一道聲音,自女子身後傳了過了。
是那名妖妃,清音暗叫不妙,忙的縮了縮身子。
“妖妃今日難得的好興致,”離妃上前,雙眸夾帶笑意,卻是暗藏冰冷。
女子並未睬她,只是睨視了地上的清音一眼,一襲天空藍的衣裙,更顯得女子妖嬈中透著一股清靈。
一腳輕輕的踢了踢清音,“你不是那個偷聽的丫鬟麼,在這做什麼?”

祭之卷:第十三章 餵膳
“哦,這丫鬟採了我的火離。”
妖妃轉身,朝著那水池邊走去,“火離?不就是幾片荷葉麼,離妃你可真逗。”
女子一愣神,見冥帝置身事外,忙的上前,緊緊纏住,“皇上,她居然說臣妾的火離是荷葉。”
妖妃嗤笑著望向男子,卻是直接換了稱謂,“帝,好久沒有吃粽子了,我們拿它包粽子可好?”
一旁的福公公強忍著沒有笑出聲,離妃的臉,已是不悅的揪起。
冥帝走上前幾步,一手輕擁上女子的腰,“妖會包?”
“我才不會,”女子回頭,指了指地上跪著的清音,“叫她去。”
清音惶恐的抬起頭,包粽子,自己也不會啊。
“皇上,”離妃急忙回到男子身側,“這火離可是皇上賜給臣妾的。”
幾人站在架起的天橋之上,下方便是茵茵綠水,所謂的火離栽種在一個個精緻的瓷盆中,少許,還泛開了花。
冥帝卻是並不搭理,朝著地上跪著的人輕喚,“你,下去摘些上來。”
清音不敢違抗,只得答應著起身,“是。”
“皇上…”,離妃輕輕的跺了跺腳,見這一招沒用,只能狠狠的瞪著清音。
女子埋下頭,這也怪不得我啊,真是的,皇宮裡面淨是些怪脾氣的人。
清音走到天橋處,這才發現這並不是池塘,而是蜿蜒無盡頭,繞著整個禦花園,走了一圈。
兩側,圍著鏤刻的欄杆,關鍵是,根本就沒有下腳的地方。
妖妃蹙了蹙眉,“愣著作什麼,還不下去。”
“哦,是,”清音想著,也只能抓著一邊的欄杆下了。
女子俯身,將裙角輕撩起,在膝蓋處打上一個結,看來池水也不深,應該就不會將衣服弄濕了。
“真是大膽,居然當著皇上的面,將身子給露出來,”離妃驚呼,滿面震驚。
清音不解的望瞭望自己,只是露出兩節小腿,沒這麼嚴重吧。
妖妃一笑,望向冥帝。
男子眼微眯起,卻是盯著女子那如藕般嫩白的小腿處,嘴角,似笑非笑。
清音忙的將裙角解下,怎麼忘了,這兒由不得隨性。
女子翻出欄杆外,一手抓住邊緣,下到水中,神經猛的一抽,好冷啊。
摘下幾片葉子,清音不敢回頭,直到手上抓不住了,妖妃才開口,“上來吧。”
“是,”女子抱著一把火離,幸虧福公公懂得察言觀色,拉了她一把。
下半身已然濕透,清音渾身發顫,身上的水漬,滴答滴答而下,將周邊的青石板都凍開了。
“一個時辰之後,你將粽子送過來,不然的話,”妖妃嫵媚一笑,透著說不盡的邪氣,“本宮就將你送予皇上,今晚侍寢怎樣?”
“啊?”清音瞪大雙眼,顧不得其他,忙的緊抱手中的火離,“奴婢遵命,奴婢這就去。”
說完,也未等他人開口,便撒腿跑了出去。
仿若,身後跟著猛虎野獸。
冥帝劍眉一挑,臉色略有尷尬,一旁的妖妃,則是笑開了花。
“皇上,真是好玩,就好比羊羔遇上了…惡狼。”
男子的眸中,如刀鋒般掠過,妖妃卻是不怕,翹首邁向了一邊的石亭。
清音急迫的回到廚房,廚娘一見女子慌慌張張的樣,忙的迎上去,“怎麼了,慌成這樣?”
“廚娘,”女子撇了撇嘴,一臉無奈,“妖妃同皇上說想吃粽子,讓我一個時辰後就送到,我不會裹。怎麼辦那?”
廚娘將她手中的火離放到桌上,“就用這個?”
“對,是皇上叫摘的。”
“行了,你先去生水,這兒交給我,快…。”
“哦,好,”清音跑到一旁,忙活了起來。
廚娘熟練的準備起來,包裹,放入餡,在清水之中蒸熟,一氣呵成。
“好了,時辰不多了,快端去吧,”將手中的盤子放到清音手中,廚娘便再度忙活起來。
女子笑著湊上前,“真香,廚娘謝謝你。”
“好了,快去吧。”
清音端著,一路小跑,遠遠的便見離妃一臉惱怒,而身側的妖妃,則是滿面不耐。
將盤子放到桌上,女子退後一步,“皇上,妖妃,離妃,粽子來了。”
妖妃拿起銀筷,自己剝了一個,離妃自是一肚子怨氣,哪裡還吃的下。
“音姑娘,伺候皇上用膳,”一旁的福公公小聲的提醒著女子,將手中的麈尾碰了碰她的手肘。
清音挺了挺身子,聽話的上前拿起銀筷,剝了一個。
待剝除乾淨後,將筷子往上面一插,便要遞過去。
“哎呀,”福公公上前,將一個小巧的玉碟放到桌上,輕聲吩咐起女子,“要將這粽子分成一小塊一小塊,餵膳之時,手要托在下方。”
“是,”清音點頭,不敢去望冥帝的臉色,只得雙手用勁,將粽子夾成小塊。
“福公公,你沒事做麼?”一旁的妖妃驟的冷下臉,眸光如冰破般,微眯起。
“不,不,奴才不敢,妖妃娘娘恕罪。”福公公慌忙退下身子,以袖擦拭著額間的冷汗。這後宮中,要論心腸的毒辣,手段的狠毒,自是無人能同她相比。
清音愧疚的望了福公公一眼,虧自己以前還對太監的印象都不好呢。
夾了一塊粽子,女子一手托在下邊,以防一個不小心,掉到男子的身上。
遞到冥帝的唇邊,男子並未開口,抬眸睬了清音一眼。
女子維持著這姿勢,見他終是薄唇輕啟,便將粽子送了進去。
冥帝舌尖一勾,連帶她手中的銀筷也含了進去,魅惑邪肆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口微開,清音忙的退後一步,一張小臉,卻是漲得通紅。
身側的妖妃輕勾起唇,拿起盤中的一個粽子,朝著清音擲了過去。
“啪”的一聲砸在女子的額頭上,裡面的水分未乾,些許滾燙的濺在她臉上,卻是不敢喊一下疼。
“真難吃,”妖妃放下手中的銀筷,眸光卻是含笑的望著女子。
“奴婢,那奴婢去重做。”
“不用了,將這些拿下去喂狗,改天采些荷葉再做吧,還不下去,”女子一聲輕喝,斜睨了身側的離妃一眼。
“是,”清音忙將桌上的盆子收起,退了下去。
“皇上,你一向不喜歡吃粽子的,”妖妃擰起秀眉,語氣陰冷的轉向一旁的離妃,“你還留在這做什麼?”
“你,皇上…。”
“離妃,你先下去,”男子不慍不火,幽暗的眸反射出極深的冷淡。
女子不甘不願,卻絲毫不敢違抗,“是,皇上。”
“妖,你越來越任性了。”
“我本就如此,皇上不喜歡,將我打入冷宮便是。”女子挑釁的望向冥帝,下巴微微仰起,全身散發著冷冽的氣質。
“呵…”,男子淺笑,邪佞的湊上前,一手在她頸後繞過,拖起女子精緻的下巴,“怎麼,想逃脫?”
淡淡的氣息在兩人中間遊蕩,“妖,別想逃,”男子抬起那雙蠱惑的眼,直入女子如水般晶瑩的潭底,“你也逃不脫,就讓你嘗嘗,這擺脫不得朕,是怎樣的滋味。”

祭之卷:第十四章 碎龍袍
男子濕潤的舌尖,順著妖妃的唇形輕繪,女子雙手在身下緊握,又迫得張開。
強忍下厭惡,她嬌媚一笑,紅唇微啟,舌尖微微探出口,那吻,又濕又重,一旁的福公公早就見慣了。也不閃躲。
舌,炙熱的糾纏,兩人卻是睜開眼,互望著雙方。
冥帝退開身,俯下雙眸,“福公公,今晚就留在聖心殿,妖妃侍寢。”
“是。”
男子起身,跨出了步子。
身後,妖妃以手背擦拭著紅唇,慢慢站了起來。
清音捧著那盤粽子,既然妖妃說給狗吃,那就給啊嗚好了。
小心翼翼的回頭,見周邊並沒有她人,女子這才放心的找到那座假山,隱了進去。
“啊嗚,吃吧,”清音剝開一個粽子,放在它身前,雙手放在膝上,坐了下來。
“嗚嗚......”,小狗擺了擺頭,卻並不打算吃,腦袋無力的垂在前腿上,嘀溜著一雙圓珠。
“啊嗚,你怎麼了?”女子伸出一手,還未觸及到,狗兒的身子便猛的躥起,拔腿跑了出去。
“不好,”清音神色一怔,忙的追了出去,“回來......。”
白色的身影撒開四肢,朝著那綠茵小道,一路上了紫晶石的蜿蜒。
“回來......”,清音急的甩開袖子,一路緊跟。
冥帝臉色陰霾的走在前頭,後方,跟著忐忑不安的福公公。
“汪汪......”,突的,一隻小狗橫在身前,衝著二人急衝衝的喊叫。
福公公面色難看的上前,“大膽,哪邊來的狗。”
冥帝一把推開福公公,抬起腿便要踢上去。
清音好不容易追上,遠遠的竟見啊嗚擋住了皇帝的道。
“啊嗚......”,女子慌忙跑上前,在他三步開外跪了下來。
“皇上,奴婢該死。”
冥帝收回腳上的力,可一旁的小狗卻是不依不饒,上前猛地一口咬住了男子的袍角。
清音駭住,直愣愣的瞅著男子。
冥帝皺了皺眉,卻是退後了一步。小狗依舊死咬住不放,隨著男子的移動,四肢在地上拖動著。
間隙,還傳出悶悶的撕扯聲,“嗚嗚。”
清音忙的上前,“啊嗚,放開。”
“嗚嗚,”雙目圓瞪,就是不放。
女子沒法,只得伸出手,拉住狗兒的身子,往回扯。
福公公呆愣著,望向兩人,這,皇上居然沒有開殺戒,甚至,都沒有發火。
清音將狗抱入懷中,使勁力氣向後拽,雙方就這麼拉鋸著。
直到一聲清脆的撕裂聲,那做工精緻,歷時一年才縫製好的龍袍,便這樣被扯碎了。
清音來不及害怕,整個身子向前倒去,雙手慣性的一放,竟是撲到了男子的腿上。
一股淡淡的香味迎來,女子忙的放開手,抬起雙眸。
冥帝俯身而望,金燦的日光下,男子的臉帶著妖異的魅惑,清音身子一怔,忙的收回神。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冥帝邁開步子,從清音身側繞了過去,身後,福公公不解的望了地上的女子一眼,忙的跟了上去。
過了半晌,清音才抬起腦袋,御花園內,哪還有冥帝的影子。
女子揮起一邊袖子擦拭著額角的汗漬,一手捧起地上的狗,折了回去。
燿王爺今日去了恤王府,清音樂的幾分清閒,在廚房內幫著廚娘揀揀菜。
“清音,”一名丫鬟輕喚,朝著女子招了招手。
放下手中的活,清音走了出去。是隔壁屋子的丫鬟,喜彥。
“喜彥,怎麼了?”
“清音,意嬤嬤找你。”
“意嬤嬤?”女子跟在喜彥身後,將捲起的袖子放了下來。
“對,滿院子的找你呢,等下你可別多說話,讓她訓兩句便是”,喜彥回頭囑咐著。
女子埋著腦袋,點了點頭。
“尋個人都尋不到,要你們有何用?”遠遠的,便聽見意嬤嬤不耐的訓著小丫鬟,聲音,似是隱忍到了極點。
清音縮了縮腳,還是跟了上去。
“意嬤嬤,清音來了,”喜彥上前,招呼一旁的丫鬟們,“快,將地上的收拾起,一點眼力勁都沒有。”
“意嬤嬤,”女子怯怯的喚了一聲,抬起眸。
並未有想像中的呵斥,意嬤嬤聲音清淡的將清音拉到身前,“今晚福公公吩咐過了,妖妃侍寢,正好她的貼身丫鬟不適,這藥就你送去吧。”
一旁的丫鬟將手上的藥盅放到女子手中,眼神慌亂的退了下去。
清音不疑有它,接了過去。
藥盅為白玉雕刻而成,頂端,尖刻著一個細小的孔,幾縷藥味,飄散而出。
盅身剔透,隱約可見那濃鬱的黑色藥汁。
“還不快送去,”意嬤嬤瞅了上空一眼,“皇上馬上就要去聖心殿了。”
“是,”清音小心的端起託盤,走了出去。
“意嬤嬤,”身側的丫鬟緊絞著雙手,不安的望著女子的背影,“萬一妖妃追究起來…。”
“你怕什麼?藥是她送的,到時候,咬准與你無關便是,”意嬤嬤嘴角陰兀的勾起,“我們都是為了自己的主子辦事,一旦出了事,你可得好好掂量著。”
“意嬤嬤,”喜兒六神無主,便想追出去。
“站住,”意嬤嬤一手拉住她的手肘,反手一個巴掌狠狠扇了上去,“沒用的東西,喜彥,過來將你姐姐看好了,要敢壞事,看我不扒了你們的皮。”
“是,”喜彥放下手中的活,拉了拉女子的袖子,“姐姐,保不准,那藥都入了妖妃的口了。”
喜兒頹敗的垂下肩,緊緊擁住喜彥,“這回,怕是連命都得丟了。”
意嬤嬤不屑的嗤笑出聲,轉而入了院子。
清音小心翼翼的端著藥盅,來到聖心殿前。
宮門前,女子跨過高檻,經過內院,走入了妖妃的寢殿中。
屋內,飄著馥鬱的香味,氤氳一室。
白色的紗幔在寬大的床架上方糾結,飄飄灑灑而下,女子一襲天空色衣衫,背對自己而立。
清音上前,將藥盅放到了一旁的桌上,方才輕喚出口,“妖妃。”
女子轉身,絕美的容顏上掛著一絲黯然,情緒並不高,“怎麼是你?”
“回妖妃,意嬤嬤說原先那丫鬟身子不適。”
女子點了點頭,並未加以追究,一手端起藥盅,另一手放在上面輕輕摩挲著。
眼神忽的如刀鋒般掠過,妖妃將它高舉起,卻終是沒有砸下去。
輕歎了口氣,女子一仰頭,便將那藥汁盡數灌了下去。

祭之卷:第十五章 殘忍
清音並不清楚那究竟是什麼,只是望著她,妖妃低頭的瞬間,雙眸暗藏澀意,重重的將藥盅放到了桌上。
“你下去吧。”
“是。”清音躊躇了下,還是緩慢轉過了身。
剛回到東院,意嬤嬤便起身,將她喚了過去,“怎麼樣,喝了麼?”
“喝了”,清音忍不住,又問出了口,“意嬤嬤,那是什麼藥呢?”
女子雙眸微眯起,面色詭異的笑出了聲,“去福藥,侍寢之前都會喝的。”
清音不再出聲,這皇宮中,自是有一套規矩。
第二日一早,清音服侍冥燿用過早膳,便走了出去。
“清音,”一道女聲阻住女子,下一刻,手便被拉了過去。
“快,妖妃找你呢。”
“妖妃?”清音不解的跟在身後,女子跑的很急,窒悶的空氣中,只有那腳步聲,一下下砸在長廊間。
好不容易到了聖心殿,女子才放開清音的手,“快進去吧。”
清音毫無猶豫,便跨了進去。
院內,傳來隱隱的哭泣之聲,喜兒抖著身子,跪在下方。
妖妃一身衣衫稍顯淩亂,玉足赤露的踩在地面上,一頭墨髮盡數散下,多了一絲慵懶之態。
女子緊盯著清音,從她跨入的一刻,眸中的冷冽便凝聚在她周邊。
“奴婢見過妖妃。”
女子上前幾步,一手托起她的下巴,語氣陰冷,眉眼高高的挑起,“昨天的那盅藥,你放了什麼?”
清音一怔,想搖頭,下巴卻被緊緊鉗制住,“奴婢沒有。”
“沒有?”妖妃放開手,踱至身側的喜兒身前,“那就是你了?”
“不,不,妖妃,奴婢昨日身體不適,奴婢真的不知,”喜兒懼怕的磕起頭來,前額重重的砸在地面上,滲出點點殷紅。
女子起身,單薄的衣衫之下,身姿妙曼。
清音抬眸,妖妃一身嫵媚,全身,竟滿是歡愛後的痕跡,白皙的脖頸處,絲毫未遮掩。頭微仰起,眸中泛起酸澀,朦朧的什麼都看不清了。
妖妃嘴角一勾,一手拿起丫鬟手中的那白玉藥盅,對著清音的額前,重重砸了下去。
“唔,”女子輕哼,身子猝不及防的朝一邊倒去,頰上,溫熱的液體不斷湧出,清音只覺眼前一黑,血迷了半邊臉。
女子雙手在地上微撐起,身子筆直的挺起,“奴婢不知所犯何事。”
妖妃忽地大笑出聲,“哈哈…,好一個不知所犯何事。”
女子拿起那藥盅,照著原先的痛處再度砸了下去。
“砰,”那玉質藥盅同著清音,一起散碎在地上。
“啊…”,身側的喜兒驚叫出聲,癱軟在地。
清音左手摸向額角,一把血漬濕了手。
掙紮著跪起,女子無力的重複道,“奴婢,不知所犯何事。”
妖妃危險的眯起雙眸,四目相接,女子的眼中滿是堅定,飽含赤誠。
女子帶著幾分狼狽的避開眼,轉身來到喜兒身前。
“妖,妖妃,真的不關奴婢的事。”
“你急什麼?”女子起身,拿過一旁的鞭子,抬起她的下巴。
喜兒害怕的緊咬住下唇,眼淚簌簌而下,身子更是抖的厲害。
妖妃並未再開口,卻是退開身,一手撫上女子的臉頰,“說,在藥盅內下了什麼藥?”
喜兒不斷的擺起腦袋,“沒有,沒有,奴婢真的不知…”,聲音中透著嘶啞,那道高築起的心房在女子面前,轟然倒塌。
指尖晶亮,緊攏起的手中,竟多了三根銀針,尾端尖銳,在喜兒的臉上輕輕劃開。
“不要,不要…”,親眼見過女子的手段,喜兒驚懼的緊盯著她的手,更是不敢亂動一下。
銀針,在她細嫩的臉上劃出淡淡紅印,喜兒一驚,雙眸害怕的眨動起來,半合的眼中,透著一絲絕望。
“知不知道,這樣劃下去,就算再好的御醫都修復不了,你不要這張臉了麼?”
“不,妖妃…”,女子的臉上,早已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
清音匍匐在地上,睜開半邊清亮的眸,只見妖妃那衣裙之下,白皙的大腿內側,蜿蜒著一道乾涸的血漬。
“最後問你一遍,說還是不說?”
“奴婢不知…”,喜兒雙眸緊閉,不是不說,而是根本說不得。
“好,”女子點點頭,手上嗖的用力,三根銀針便直入半寸。
“啊......”喜兒抽搐著小臉,痛如揪心,銀針插入之處未見一滴血。
“哼,”妖妃冷笑,耐性已然被磨盡。
指尖緊併,三根銀針順著女子飽滿的顴骨處,猛的劃下,蜿蜒至她的下巴處。
觸目驚心,鮮熱的血液瞬間留下,那三道傷痕,由裡至外翻開,面目盡毀。
“啊…”女子淒婉的捧住半邊臉,身子痛苦的蜷縮,那一聲,劃破整個宮闈,愴涼的經久回蕩。
“嘴還真是硬,”妖妃執起鞭子,揚手甩了上去。
喜兒知道今日是逃不脫了,雙手掩面而泣,身子隨著那鞭笞左右掙紮,沒有求饒,沒有叫喝,凝滯的空氣中,只有肉體被捶打的沉悶聲。
清音拾起袖子,忍著痛將頰邊的血漬擦淨,爬起身,雙手抱住了女子的腿,“妖妃,就留她一命吧。”
清音深知,喜兒不過是一個替死鬼罷了。
女子被禁錮住,一時使不上力。
“滾開,”妖妃惱怒的將清音推開,甩開鞭子,打在了女子的手背上。
皮肉綻開,清音只覺眩暈感愈來愈強,只得以另一手支撐在身側。
女子已然聽不得任何勸,微頓住的鞭子又甩了下去,那吶喊的聲音中,竟帶著點點哭腔,“賤人,竟敢給本宮用媚藥,今日,我便讓你生不如死。”
清音怔忡的望向妖妃,女子的眸中,泛著層層晶亮,些許已然滑落至雙頰。
媚藥,不就是春藥麼,這侍寢就算真用了,也不至於如此啊。

祭之卷:第十六章 溫柔
女子氣喘吁吁的放下手中的鞭子,那白色的鞭身,早是血漬連連,地上的喜兒忘了掙紮,雙手始終護著臉部。
“哼,就這麼看重你那張臉?”女子嗤笑著退至一旁,吩咐身側的丫鬟,“幫她‘洗’個澡,記得,多放點粗鹽。還有,那半邊臉也給本宮毀了它。”
女子的聲音似是地獄中的鬼修羅,陰森徹骨,涼透人心。
妖妃轉身,見清音張了張嘴,似是有話說。
女子抬起手中的鞭子,指向清音,“你要是再說一字,本宮就撕爛你的嘴,還有…”妖妃轉身,望著地上的喜兒,“你要開口求情,我便活埋她。”
清音忙將那未說出口的話,全數吞了回去。
妖妃扔下鞭子,轉身望向身側的幾名丫鬟,“不要讓她死,本宮要讓她繼續留在宮內,頂著一張被毀的臉。”
天,怎麼會有如此殘忍的人。
女子抬腿跨過喜兒的身子,在一邊的石階上坐了下來。
石階一側,擺著幾盆豔麗的盆景,周邊的青石板上,落滿花紅。
妖妃將雙手環住膝蓋,身子緊縮成一團,頭埋的很深。
幾名丫鬟不敢多言,只是將喜兒架了出去。留下一名貼身丫鬟。
過了許久,女子仍未起身,身側的丫鬟不安的上前輕喚,“妖妃,奴婢伺候您沐浴吧。”
女子垂首,並不加以理睬。
清音一手撫在額前,另一手撐住地面,強忍著不讓自己摔下去。
幾人就那麼僵持著,直到妖妃起身。
“沐浴。”女子的聲音很淡,還透著一股碎心的沙啞。
“是”,一側的丫鬟歡愉的進屋準備著,妖妃起身,在經過清音面前時,頓了頓腳,“你退下吧。”
“是。”清音一手抹去額角的血漬,無故挨打,卻爭不得半分,這就是為奴的卑賤。
妖妃進了屋,女子忙的掙紮著起身,步子淩亂的向外走去。
走出殿外之時,清音一手撐在大門口,只覺頭暈目眩,血還在滴滴而下。
“清音,”趕巧葉丫頭經過,忙的上前攙扶。
“你又惹到誰了”?女子的語氣中帶著一絲關心的責問,一手拿起錦帕,覆在她的額角。
清音疼痛的閉了閉眼,“我沒事。”
“還說沒事,快點,我送你回去包紮一下吧”,葉丫頭扶著女子向前走去,她是從聖心殿裡出來的。看來,又同那個妖妃脫不了關係。
兩人還未回到住處,並被一側而來的意嬤嬤給叫住了。
“站住,走的那麼急做什麼?”女子上前,自是望見了清音頭上的傷。
“意嬤嬤,”兩人行禮,葉丫頭一手仍攙扶著。
“怎麼,是挨了妖妃的打?”女子似是早有預料,在兩人身側踱了一圈。“看來,那藥是起了作用了。”
清音袖中的一手,輕輕握了握,看來她早便知道了,卻硬生生的要賠上喜兒的命。
“意嬤嬤,喜兒她是冤枉的。”
女子嘴角的笑意斂起,眼一冷,陰狠的望向清音,“她是冤枉的,那藥不是你端去的麼?妖妃何時好心了,真是天大的笑話”,意嬤嬤拾起袖口,將肆意的嘴角掩起,“放心吧,喜兒死不了,在她手裡的人,能死便是上輩子積來的德了。”
清音不懂,甚至有些憤恨。
明明是身後的黑手,卻可以像沒事人一樣。
葉丫頭接著攙扶的力,拉了拉清音的袖口,便朝向一旁的女子,“意嬤嬤,沒事的話,奴婢們先告退了。”
女子也怕事有突變,便擺了擺袖子,“走吧。”
“是,”葉丫頭忙的拉著清音走向前,待到轉過一道長廊,才放慢腳下的步子,“我說過多少遍了,不要得罪上頭,這意嬤嬤,可不是吃素的。”
清音只覺頭痛的厲害,哪還有別的心思理會,忙的點了點頭。
回到丫鬟屋,葉丫頭將她額上的血漬清理乾淨,拿起沾上藥膏的紗布包紮好,“好了,這幾天儘量不要碰水。”
“謝謝你,葉丫頭。”葉丫頭,便是她的名了,清音想來她是姓葉,被賣至宮中,也就這麼喚上了。
“不用,”女子燦然一笑,“在這宮裡,自己小心些就是,我先回去了。”
“好,”清音點頭,剛要起身便被她勸下,“我自己走就行了。”
待到葉丫頭走了之後,女子才拿起她留下的藥膏塗在手背之上,輕輕揉動著。
手上,火辣辣的疼,一條血痕刺目的腫了起來,手指每動一下,就牽連著疼痛。
清音不敢出去,直到日照西下,才不得不將劉海梳下幾縷,遮住額前的傷口。
燿王爺也差不多回來了,等下見不到自己,說不定又要鬧騰個半天。
由於在屋內呆了一天,所以清音到現在都沒有進過食,人也沒了精神。
果然,還未到冥燿的殿前,遠遠便見幾名丫鬟站在門外,一見到她,忙招呼著過去。
“快,燿王爺不肯用晚膳。”
清音搖了搖頭,這小王爺,怎的同孩童一般。
冥燿一襲白色綢緞衣衫,佳餚在前,卻絲毫不見食欲。
抬眸,一眼便瞅見了清音額上的紗布。
“奴婢見過燿王爺,”女子上前,在他身後站定。
冥燿起身,一手拂開了她額前的碎髮。
清音慌的呆楞在原地,抬眸,四目相接,卻是見到了男子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溫柔。
將她的髮悉數撥至耳後,冥燿伸出一指,在白色的紗布上輕滑過。
清音怔忡的不敢動一下,眼一垂,聲音中透露著些許的不安,“燿王爺。”
冥燿全神貫注的望著她的傷處,沒有追問女子受傷的原因。
一手牽起清音,將她拉至桌前,強硬的按坐在凳子上。
女子侷促的想要起身,這主僕同坐,指不定又要惹來什麼麻煩。
冥燿卻是不允,在她身側坐了下來。
桌上,只有一副碗筷,男子手一推,便將事先盛好的飯遞到了清音面前。
細長的銀筷,精緻的碟碗,這些,豈是自己能用的?
“燿王爺,”女子不安回頭,雙眸中,甚至帶著一絲祈求。

祭之卷:第十七章 著衣
冥燿拿起桌上的銀筷,夾了一個雞腿,放到她的碗中。見她不動,便將碗朝著她,推近幾分。
清音見推脫不得,肚子又確實餓的難受,只得拾起碗筷,誠惶誠恐的吃了一口。
不愧是御膳房的菜肴,女子望了門外一眼,見無人察覺,便大著膽子咀嚼了起來。
冥燿一手撐在頭側,女子吃的很小心,雙眼不再亂瞅,專心致志的盯著碗中的飯菜。
拿住碗的手背腫的老高,清音不以為意,一旁的男子嘴角輕勾,淡淡的笑開了。
居然,看著一名小丫鬟吃飯,心裡也能覺得暖暖的。
清音吃了一半,將腦袋抬起,一手拿著筷子,伸向桌上的菜肴,雙眼,卻是緊盯著冥燿。
男子好笑的示意,她這才夾起菜,用了起來。
正吃著,外面便傳來一陣請安聲,清音還未來得及將碗筷放下,意嬤嬤便走了進來。
冥燿不悅的睬了門口一眼,這一份寧靜,一下便打碎了。
清音慌忙起身行禮,“奴婢參見意嬤嬤。”
意嬤嬤低頭睨視了女子一眼,雙眸望向桌上的菜肴,神色一冷,只是瞬間便恢復過來,“見過燿王爺。”
身後跟著幾名丫鬟,手上均捧著幾件樣式不一的衣衫。
“燿王爺,馬上就要入冬了,這是新裁制的幾件衣衫,奴婢服侍王爺試穿。”意嬤嬤取過丫鬟手中的一件藏青色衣衫,走到男子跟前。
每月,宮內的嬤嬤便會給主子們量體添置新衣,冥燿身側的這些事宜,便全是意嬤嬤做主的。
男子起身,卻是將她手中的衣物交到了清音手中。
意嬤嬤一愣,雙手仍保持著托起衣物的動作,僵硬在遠處。
清音接過卻是沒有反應過來,瞅了男子一眼。
冥燿一笑,將雙臂舉起。
若是沒有看錯,他方才竟是對那名丫鬟笑了。誰都知道,燿王爺生性清淡,平常更是不喜言笑。
意嬤嬤收起身子,掌心在袖下,緊緊握起。
清音見他張著手臂,便將衣物套了上去,將他的髮撥於領口外,繞至身前,繫上白色的絲繡腰帶。
冥燿本就生的好看,渾身更是散髮著說不盡的憂鬱,連笑,也是帶著淡淡的溫度,如春風拂過心田般的感覺。
以前,清音只覺他脾氣怪,甚至還有著幾分不可理喻,如今,他已不再排斥自己,就如一個真正的朋友般。
眼角含笑,似是忘了這種身份,女子的眸底,有著最真摯的,如陽光般熾烈的情誼,人往後退了一步,笑著點頭,“真好看。”
冥燿低下頭,望了身上的衣袍一眼,笑著放下了雙臂。
意嬤嬤不露聲色,站在一旁靜靜的觀察著。
清音取過丫鬟遞來的第二件衣衫,還未穿上身,手背便在男子肩上碰了一下。
女子輕呼,手剛要收回去,便被冥燿給抓住,不得動彈。
其餘幾名丫鬟依舊垂首,這種事,早便是見怪不怪了。
意嬤嬤嘴上仍掛著妖媚的笑意,心裡,卻是如冰珀般,轉眼間,竟取代了自己的地位。
清音縮回手,聲音帶著一絲懇切,“燿王爺,讓意嬤嬤幫您試衣吧。”
男子不悅的挑高一邊眉,清音對上他,雙眸寫滿赤誠,她不想,成為那眾矢之的。
似是讀懂了她眸中的含義,冥燿轉身望向意嬤嬤,點了點頭。
女子欣喜的上前,清音忙退到一側,一手搭在手背上。
眉兒微蹙,站在那不起眼的角落間,只是不知,冥燿的目光,一直緊盯著自己。
意嬤嬤將衣衫穿上他的身,一手,在他寬厚的背上遊移,流連忘返。
一旁的丫鬟們見狀,識相的撤下身子,清音見狀,忙的跟在身後。
冥燿揮了揮手,示意意嬤嬤退下,自己將身上的衣衫脫了下來。
女子雖有不甘,卻絲毫不敢違背,清音剛要跨出的身子,也被冥燿一把扯了回來。
“燿王爺…”女子不解的止住腳步,高仰起的腦袋,只及男子的下巴處。
直到屋內的人都出去了,冥燿才放開清音的手,卻是按在女子的肩上,將她帶回了桌前。
吃了一半的碗,還留在那,清音豁然開朗,忙的起身讓屋外的丫鬟再備下一份飯。
等到熱飯送來,清音才坐下,不客氣的吃了起來。
冥燿並未動筷,只是在一旁看著。
“燿王爺,您不餓麼?”反正自己是餓壞了。
男子搖了搖頭,以手語表示,自己在恤王府吃過了。
清音笑著揚了揚眉,“很聰明嘛,把手語都學會了哦。”
這樣,就可以簡單的交流,不用借助宣紙了。
用過飯,冥燿便讓清音先回去了,看那樣,應該也是累了。
冥朝皇宮內,夜已深,遠空中,高掛著一輪圓盤,瀉下的光亮,卻是熙熙殘照。
長腰蔓回,盞盞紗燈散發著柔和細膩的光澤,在地面打上一個個均一的橢圓形。
聖心殿前,兩名守夜的太監分站在兩側,雖有睏意,卻不敢打一下盹。
殿內,女子一襲天空色,發全數散落,垂在膝下。
妖妃倚窗而立,伸出一手,任那柔和的光打在掌心,手一使勁,便碎了。
頃刻間,那無盡的天幕便落下了零星小雨,風一斜,撲面而來。
“皇上,”屋內,兩名丫鬟行禮,女子只是側了一下頭,仍舊望著窗外。
冥帝手一揮,將那兩名丫鬟遣退。
兩人識趣的走向屋外,輕輕的將門給帶上。
妖妃轉過身子,上前,“臣妾見過皇上。”
男子在一旁的桌前坐下,雙眸似笑非笑的盯著女子。
“今日,又拿誰來撒氣了?”
妖妃不怒反笑,“臣妾只是一時無聊,拿幾名丫鬟消遣消遣而已,同皇上,自然是比不得的。”
冥帝伸出一手鉗住女子的下巴,“妖,昨晚感覺怎樣?”
妖妃眼一冷,身子也不可抑制的抖動起來,卻是努力平復,“皇上想聽怎樣的答案?”
男子嘴角魅惑的勾起,傾身上前,“自然是你身體,最強烈的反應。”
妖妃臉色慘白,用力掙開了男子的手,“臣妾謝皇上垂愛。”
“好,”冥帝斜睨了女子一眼,忽的站起身,張開雙臂,“替朕寬衣。”
妖妃怔忡的望向男子,只得跟著站起了身子。

祭之卷:第十八章 擁抱
雙手放在男子的腰帶之上,明黃色的金龍霸氣的攀附在男子的周身,就著燭光,泛出碎色光芒。
解開外袍,衣襟散開。妖妃指尖輕掃過冥帝蜜色的精壯胸膛,“皇上,這裡可是平靜的很呢。”
冥帝任由她將衣衫除下,狹長的雙眸,泛過一絲冷淡,眸中,有著極冷的寒意。
妖妃雙手撫在男子胸前,輕輕摩娑著,垂下的眼中,卻有著明顯的排斥。
冥帝一手抓起她的手,使勁按在自己胸間,唇角邪肆的勾起,手上用力,覆著她的手,順著小腹一路而下。
妖妃臉色一變,用力的掙動起來,冥帝伸出另一手,放在她的腦後,將她整個身子壓向自己。
女子的臉色越加慘白,身子更是抖得厲害。手緊緊握起拳,不願觸碰。
冥帝雖是笑著,眼中,卻分明帶著殘忍,那深邃的如夜的眸底,沒有一絲欲望。
頭被強迫的按在他的胸前,男子身上,一股香味飄散而出。
妖妃卻是強忍著,眼角已然含淚,終於忍不住,乾嘔了起來。
“嘔,嘔…。”
男子還是未放手,一手改握在她的腰間。
妖妃得到自由的雙手猛的推開冥帝,身子歪向一側,一手扶住桌沿,不住乾嘔。
男子忽的大笑起來,妖異十足的容顏絲毫不失霸道邪魅,“妖,昨晚的你,可不是這樣的。”
此話一出,女子吐得更厲害了,卻只是不斷的乾嘔。
昨晚,是被人下了藥的。
冥帝拿起一旁的衣物自行穿上,意興闌珊,連那笑意也斂了下來,“怎麼,才這樣就受不了了?”
女子已是身無精力,一手撐在桌沿,望向他的眸中,那滿滿的恨意絲毫不加掩飾,“冥帝,你是惡魔,你會有報應的。”
男子薄唇輕啟,“朕就等著報應來臨。”
說完,便跨出了屋子,身後,女子禁不住,淚流滿面。
守在門外的丫鬟不敢進去,只聽得一陣陣碰撞聲,將那屋內的東西砸個精光。
冥帝絲毫未頓足,一人走向外頭,就連福公公都遣退了。
入冬的夜晚,出奇的寒。
偶爾傳來幾陣響雷聲,雨倒是不大,一道道,似要劃破那黑暗的天際。
清音剛躺下便被驚醒了,看來,要下大雨了。
忽的便想起御花園內的啊嗚,說不定被雷驚著,又要亂跑了。
女子將枕頭挪開,裡面,是一片明黃的袍角,就是那日啊嗚從冥帝身上扯下來的。
將枕頭放回遠處,清音披起外衣,便走了出去。
見外頭雨不大,女子便直接跑了出去,踩在濕意的青石板上,慌亂的跑入園內。
尋到那處假山,清音躬身鑽入,還好,狗兒還在,只是蜷縮在角落處,沒有亂跑。
冥帝才走了幾步,雨便下大了,只得進入了一側的假山裡面,心情煩躁的緊。
假山裡面很大,足能同時容納幾人,四面被石壁包圍著,遮風擋雨。
清音聽到腳步聲,忙的探出腦袋,輕聲詢問,“誰?”
男子劍眉緊擰,轉過了身。
“啊…,奴婢見過皇上。”聲音被包裹在這狹小的空間內,傳來幾聲窒悶的回音。
冥帝並未看清是誰,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下來。
並未允許起身,清音只得維持原先的姿勢,跪在一旁。
男子並不言語,只是望著外頭,高大挺拔的身子正好擋住狹小的洞口,
清音微抬起眸,還未來得及將視線收回,男子卻在這時轉過了身。
“將頭抬起來,”語氣清淡的可以。
清音低著的頭,慢慢抬起,遇上冥帝的那一刻,忙的縮向別處,“奴婢見過皇上。”
她的眸中分明寫著閃躲,男子有著些毫的不悅,問出了口“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清音,”女子忙的趴下身子,看著冥帝,比跪著還受壓抑。
見她如此誠惶誠恐,男子偏的不如她所願,“朕有叫你趴著麼?”
什麼?清音不解的眼一抬,只得挺直了上半身,目光卻是遊移開來。
“清音?”男子望向她,嘴角淡淡的一笑。
清音一怔,她見過男子的笑,便是在那祭台之上,狂放至極,邪肆的如嗜血般,而今日這笑,是異常溫暖的。
像是被陽光感染了,清音鬆懈了許多,只覺他沒先前那般可怕了。
“你怕朕麼?”
女子沒有想到他會那麼問,至少,現在不怕,“奴婢不怕。”
冥帝好看的劍眉挑起,女子的下一句話,卻讓他怔在遠處。
“皇上不像是壞人。”
男子一笑,難得有人如此率性。怕是見到了自己的另一面後,就不會有這樣的想法了。
“你起來吧”,男子終是開了口,清音聽話的起身,彎腰將膝間的塵土撣了去。
外面,不再是雨點的沉悶之聲,啪啪的砸在假山間,像是珠兒落玉盤的聲音。
清音走上前,一手撐在假山內壁,那一粒粒晶亮自天間隕落,砸在地上,一下便被分的四分五裂,朝著二人的落腳地飛來。
“是雪珠!”女子驚歎,在現代,已經好幾年沒有下雪了,看來,馬上就會有一場初雪了。
冥帝起身,在清音身旁站定,女子似乎很容易滿足,一件小小的事,就能讓她樂上半天。
天空中,果真飄下幾瓣雪花,像是飛落的柳絮,很小,也很輕。
清音伸出一手,一片落在掌心處,還未來得及細看,就化了。
女子似是置身於事外了,眼裡,只有外頭的風景,雙眸如靈光般閃動,靜若西子之水,動若流雲浮萍。
“快,你們幾個去那邊找找,要是皇上今個著了涼,咱就一個都別想活了”,福公公尖細的聲音突兀的打破了這片寧靜,身側的小太監們自是禁不得嚇,忙的分找開來。
清音忽的收回神,側過身子望向冥帝,“皇上…。”
男子長臂一收,將她納入懷中,一手,輕捂上她的唇。
身後,清音的後背抵在男子堅硬的胸膛處,如一把灼灼而燃的火,無休無止的燒了開來。
冥帝不想這一份心安的寧靜這麼快就消逝,拉著女子,靠在了假山的內壁之上。
清音的頭枕在他的肩上,隨著他有力的呼吸,自己每呼入一口氣,都熾烈了起來。
男子身上,有著淡淡的麝香味,飄散而濃烈,蠱惑心智。
直到外面的聲音都散了,冥帝還是沒有放手,清音不敢動彈半分,只覺呼吸都紊亂了。
冥帝順勢摟住的手,竟是橫在女子的胸間,手掌之下,是她一邊的豐盈。
清音大氣都不敢出,男子並未放手,只是將頭埋在她的頸間,堅挺的鼻樑,一路摩挲著女子細緻的頸部。
冥帝的唇很冷,微涼的氣息引的女子一陣輕顫,清音圓睜著雙眼,不安的嚶嚶出聲,“唔唔…。”
一動,便難免有摩擦,男子的掌心,熱的出奇。
下一刻,那溫熱至極的濕膩便覆了上來,清音一聲驚呼被堵在喉間,冥帝的舌尖,蹭在她脖頸處。

祭之卷:第十九章 交握
一路由上,直到那微有顫動的頸脈處,舔吮了起來。
男子的身體,發生了急劇的變化,清音將身子緊縮在一處,頭微仰起,綿軟的靠在他胸間。
冥帝被情欲蒙上的眼,忽的清亮睜開,唇不捨的收回,手也垂了下去。落下之時,似乎還有不經意間撫摸的嫌疑。
身子失去禁錮,清音忙的退開,一旁的冥帝早就跨了出去,留下一臉怔忡的女子。
明黃的身影依舊挺立,清音一手撫上自己的頸間,一陣酥麻,似還帶著隱痛。
冥帝快速回到了寢殿,腳下的步伐,猶帶著滿身的不自在。
雪,下大了。清音不再逗留,雙手遮在頭頂,快步跑了回去。
一回屋,便脫下濕透的外衣,燭火微弱的閃耀著,清音忙拿過一旁的銅鏡,靠向光亮之處,頸間,果真留下了一枚豔紅。
驚慌之餘,女子忙將一手覆住頸部,鑽入了被窩。
雪,下了一夜,隔日,天亮的特別早,白雪皚皚,將整個皇宮染成一片。
清音起身,待梳洗完畢之後,才不放心的回到銅鏡前,將領口望上提了提。
直到確定他人不會發現,女子才放心的走出了屋子。
天還早,冥燿應該還未起身。
清音想著去廚房幫廚娘,剛轉過一個彎,遠遠的便見葉丫頭跑了過來。
“清音,清音…”,女子上氣不接下氣,雙手緊抓住她的衣袖。
“葉丫頭,怎麼了?”清音疑惑的望向女子,一張小臉被凍的通紅。
“快,皇上馬上就要醒了,你快跟我一起去。”
清音忙的擺開了手,“我不行啊,”她知道,肯定又是去冥帝的寢宮。
“沒有別人啦,上次不是好好的麼,福公公急的差點就把這皇宮給掀了,幸好皇上昨晚睡得遲,我們不去,等下就要掉腦袋了。”葉丫頭情急的拉起女子的手,腳下,猶沾著雪漬。
“哎…”,清音雖是彆扭,卻只得跟在身後,一手禁不住拉緊了領口,朝著冥帝的寢宮而去。
一路,都是掃雪的太監宮女,好不忙碌。
路上很滑,葉丫頭卻絲毫不顧慮,拉著清音,歪歪斜斜的向前。
到了冥殿,兩人忙的止住腳步,殿內很靜,只有福公公守在外頭。
“音姑娘,”福公公上前,指了指裡面,“皇上這會還未醒,你們趕忙進去處理了,千萬別驚了聖駕。”
葉丫頭早是聽慣了,拉了拉清音的袖子。
“音姑娘,這月俸會讓管事的多給你一份,以後,你便同葉丫頭一起,放心,只是一會時間,耽誤不了別的事”,福公公忙的從袖中掏出一錠銀子,塞到女子手中。
要是連個能幹這差事的人都找不到,怕是第一個丟腦袋的就是自己了。
清音望著強塞入手中的銀子,忙的搖了搖頭,“這,福公公…。”
一旁的葉丫頭輕扯女子的袖子,將清音手中的銀子放回福公公手中,“福公公,清音已經答應了,今後,每天清晨奴婢會叫上她一起的。這銀子,還是福公公自個收好,她剛進宮,以後還得靠您照應著。”
福公公擺動了一下手中的麈尾,“這個好說,音姑娘,那就有勞你了。”
清音淺笑,一字還未說出口,便被葉丫頭拉住了手,“福公公,時候不早了,奴婢們先進去了。”
“好,”福公公打開寢殿的大門,讓開了身子。
兩人跨入,一陣暖意,直入心田。那凍僵的小手,也在一瞬間恢復了知覺。
清音忙的放在唇邊,揉搓了幾下,腳下的步子,不由自主的放輕下來。
地上,女子的衣衫散亂了一地,薄如蟬翼的雪紡紗,瑰麗的肚兜,以及同樣被撕碎的褻褲。
空氣中,始終彌漫著那股歡愛後的氣息,是任何香都遮掩不了的。
明黃色的床幔泄了一地,只看的見裡面那模糊的影子。
兩人大著膽子在龍塌前站定,葉丫頭伸出一手,掀開了帳簾,將它掛在一處的掛鉤之上。
冥帝睡得很沉,旁邊的錦被之下,呈現出一個人形。
男子的寢衣只是隨意的穿在身上,不同於上次,是側躺的。
兩人面面相覷,冥帝的一手,竟是橫在了旁邊人的腰間。
天,馬上就要亮了,過不了多久就會早朝,連一側的葉丫頭也慌了神。
清音以唇形問著身旁的女子,“怎麼辦?”
葉丫頭搖了搖手,冬日裡,竟是冷汗涔涔。
暗暗咬了咬牙,清音伸出一手,想將男子的手移開。
葉丫頭見狀,忙的拉住女子,萬一驚擾了聖駕,死上一百回都不夠。
那要怎麼辦,總不至於將女子硬從他手下拉出來吧。
清音轉過頭,見男子似是睡得很安穩,心,也安了幾分。
雖是害怕,但她還是伸出了手,一旁的葉丫頭緊盯著女子,生怕一個好歹,就將冥帝給吵醒了。
女子的手雖是恢復了幾分暖意,但始終帶著外頭的涼意。清音一手拿起他的手,只覺男子的溫度似要將自己灼燒般,灌至全身。
動作僵硬在遠處,女子不敢亂動一下,只待他手上的溫度適應了自己。
清音試著往上提了提,男子的手,終於離開了那錦被。
心頭一鬆,卻在下一刻,緊繃。
冥帝的手,竟是緊緊握住了女子。正好,將她小巧的葇荑納入掌心。
那溫度,越發熾熱了,一側的葉丫頭驚慌的跪了下去,惶恐的望著榻上的男子。
冥帝並沒有睜眼,只是,手上卻絲毫不鬆開。
清音半弓著身子,只得將一手撐在床榻之上,兩人緊握的手,就那麼僵持著。
過了半晌,還是沒有動靜,女子試著動了動,手上的力便更緊了。
冥帝猶保持著先前的姿勢,眉眼都不抬一下。
身子弓的難受,清音只覺背部一陣酸麻,連手也抖了幾分。

祭之卷:第二十章 雪仗
掌中忽的一鬆,冥帝的手垂在了一旁,跪著的葉丫頭驚喜的起身,將額上的汗漬拭去。
清音收回身子,在女子的示意下,將床上的人向外拖動。
有了上次的經驗,清音更加小心翼翼了,她可不想再看那錦被之下的臉。
幸好冥帝還未醒,兩人抬起,便朝外走去。
手上的感覺雖不重,清音卻始終盯著前方,不敢垂下眼簾。
後背一涼,卻不知,那兩道深邃的眸光,似要生生將自己吞下般,嘴角的笑意也逐漸加染。
出了寢殿,福公公忙將門帶上,兩旁,站著幾名服侍男子起身的丫鬟。
還是到了御花園的後門處,交到一旁的太監手中之後,葉丫頭便拉著清音,急急的離開了。
“葉丫頭,那差事,就沒有別人了麼?”清音頓下腳步,“不是有很多太監嗎?”
葉丫頭緩下步子,同她並肩走著,“這皇上的內殿,豈是那些太監就能隨隨便便進入的,一般的丫鬟,斷是不敢的,既然福公公開了口,你呀,是推託不得的。”
“可是,”清音不安的望向前處,自己也怕呀。
“我知道你擔心什麼,既然第一次都沒事,這往後,你就當是一件簡單的差事,反正有錦被覆在上頭,再說,月俸還是不錯的。”
清音雖有無奈,但清楚的明白,這不是自己能決定的了的,只得勉強點頭。
罷了,就當多賺些銀兩,早些找到回去的路。
一看時辰也差不多了,清音忙的折回,去往冥燿的寢宮。
地上的積雪全都堆積在一處,雖是清掃了乾淨,有些地,卻滑的厲害。
整個皇城被白雪覆蓋,清音站在長廊間,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大的雪。
園內,那條環繞著皇宮的湖泊,些許被凍結了起來,那栽種的火離,色澤更顯翠鬱,枝蔓分明,紋路清晰。
清音回到冥燿寢宮時,男子還未起身,許是冬日裡,貪戀著床榻的溫度。
外面同裡邊自是不能比,女子守在塌前,一側,還有經久不息的火爐,暖的全身都舒展開來了。
清音若有所思的瞅向外頭,那精緻的琉璃瓦已然不見了原色,雕樓玉宇,卻沒有那賴以溫心的熟識感。
冥燿動了動身子,那輕柔的蠶絲被便滑落下了一半。一角,垂在綿軟的毛毯之上。
清音上前,將被子蓋回他的身上,男子也在這一瞬,睜開了眼。
“燿王爺,您醒了,”女子將帳簾掛在一側,見他望向門外,想來是覺得冷,“奴婢去將門關上吧。”
冥燿搖頭,一手撐起腦袋,直直的盯著外頭,化雪時分,天是最寒的。
男子下一刻便掀開被子下了塌,臉上,帶著一絲笑意,雙眸飛揚,一側的丫鬟忙上前服侍。
清音將早膳準備好,待到洗漱完畢之後,冥燿也只是坐下,草草的用了幾口。
男子的視線。似是被外頭給吸引了去。
推開碗筷,便跨了出去,還不忘,拉上清音一起。
女子不解的跟在身後,這大冷天的,他出去作什麼?
冥燿來到院內,將袖子擄起,抓起地上的雪便朝著清音擲去。
女子跟在身後,被擲的滿頭碎屑,些許沾落在濃密的睫毛之上,半邊臉頰只覺冰涼。
“燿王爺…”,清音拾起袖子,將臉上的雪漬拭去,雙眸滿含不解。
男子揉起一個雪球放到清音手中,快速的退開幾步,女子的肩上,再受撞擊。
算是明白了,原來是要自己陪他玩雪仗。
清音淡笑著搖了搖頭,他是王爺,自己是丫鬟,再給她個膽子也不敢呀。
怔忡片刻,一個雪球又砸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冷的出奇,倒是沒有一絲疼痛。
男子似是不滿於她的出神,示威的揚了揚手中的雪球。
清音豁然的笑開,罷了,不聽命令也不行。
手上微使勁,扔出去的力卻是不夠,只落在了冥燿的身前。
男子退後一步,彎腰掬起一把便扔了過來。
又中了,砸在肩上。
清音懊惱的跺了跺腳,一旁的雪被清理在一處,高高的堆放著。
女子放在手中揉捏成一小團,扔出去時,便被男子輕易躲過了。
一時間,那雪花四處飛散,兩人暢快的追擊,清音忙的躲在一株梅樹身後,那一擊,正好落在樹杆之上。
望向不遠處的冥燿,不見了先前的冷淡,清音想著,也許是他沒有朋友,才會顯得孤僻。更甚者,便是現代所說的自閉。
若干年後,女子時常會記著這場初雪之後,同一名男子,在漫天飛雪之下,有了一種相惜的情誼。
一個,溫暖的朋友。
地上,散了一地。清音見避不得,忙的抓起樹上的雪花,朝著冥燿擲去。
男子輕易轉身,這一下,直直的落向身後,竟是飛射至了長廊間。
啪的一聲彈落,砸在地上,一下便碎成千萬雪珠,沾上男子黑色的朝靴。
清音忙的將化在臉上的水漬擦去,啪一下,又落了個滿身碎屑。
女子卻顧不得那麼多,忙的上前行禮,“奴婢見過恤王爺。”
男子這才回過身子,只見冥恤一身朝服,站在一側,胸口處,猶帶水漬。
冥燿暗下臉色,將手中的雪球扔至地上,拍了拍袍角。
男子下了石階,在清音面前站定,“起來吧。”
忐忑的起身,抬眸,正對著冥恤那濕漉的胸口。
清音忙的將袖中的帕子取出,放在他胸口輕輕擦拭著,“恤王爺,對不起。”
冥燿上前,將臂上的袖子拉了下來。見到冥恤,臉上露出一絲隱忍的欣喜。
男子冷酷的氣勢似是要將這周邊給凍結了,低垂的眸,緊盯著清音不斷忙碌的小手。
女子將他黑色的朝服輕拈起,帕子放在上頭,幾下便將水漬給吸附乾了。
一臉認真,手上的動作似是傾注了全部的心神,溫熱的氣息留連在胸前狹悶的空間,清音收回帕子,一張小臉,瞬間便笑開了。
冥恤望向身側的男子,“燿,回屋去。”
冥燿似有不滿,睬了二人一眼,竟乖乖的走了進去。
清音忙不迭的跟在身後,手肘處猛的受力,便被拉了回去,“本王有叫你走?”

祭之卷:第二十一章 心疼
女子輕輕掙動著,雙眸望向冥燿,卻見男子一臉無奈,似是很怕這位皇兄。
“恤王爺還有事麼?”清音低下腦袋,雙手不安的絞動著手裡的帕子。
“陪本王坐會,”男子率先邁開步子,拐入一處涼亭間坐了下來。
清音只得跟在身後,雙手垂在前方。由於先前的跑動,身子便已熱了起來,如今一站,冷的厲害。
“你叫清音?”
女子上前一步,點了點頭,“是,奴婢清音。”
冥恤一手翻弄著楓紅的袖口,狹長的眸望向遠處,涼亭的四角,垂掛著淩厲的冰峰,望得見天外那一片純淨。
女子望向冥恤,他的側臉很冷,堅毅的下巴似要將人置於千里之外,輪廓很深,微眯起的眼,顯露神秘。
“燿,終於又會笑了”,男子突兀的出聲,轉過頭,望向清音。
那一眼中,飽含探究,是怎樣的女子,竟會使冥燿那久閉的心,再見陽光。
清音抿唇而笑,眼角飛揚,少了先前的拘謹,“燿王爺只是沒有朋友,誰的心裡,都有那一片陽光。”
男子深深的睬了清音一眼,欲要進入那清澈的眸底,望個清楚,“是麼?”
“當然,”女子重重的點了點頭,一張小臉,溢滿華彩。
冥恤若有所思,一手放在石桌之上,輕輕敲打。
“過來,替本王捶捶肩,”男子睬了清音一眼,便望向了遠處。
清音躊躇的皺了皺眉,卻還是無奈的上前,粉拳輕輕的落在他肩上。
男子的肩,同樣硬挺,捶了幾下,便覺小手僵硬,冥恤似是很享受,微微閉上了眼。
清音偷睬了男子一眼,見他一臉祥和,蹙起的劍眉慢慢舒展開來,薄唇緊抿。
他不同於冥帝,雖是冷淡,卻不難接近。
而冥帝,即使面露笑意,也讓人靠不得身去,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對外人的排斥。
“恤王爺好興致啊。”
清音循著聲音望去,見是梵祭司,依舊一身沉重的黑色,以及那令人森寒的鬼面。
“奴婢見過梵祭司,”女子福身,雙手垂了下來。
男子點頭,在冥恤身前坐下,“起來吧。”
“謝梵祭司,”清音起身,卻是站在一側,不敢亂動。
冥恤挑高一邊眉,睜開了眼,臉微側,餘光掃了清音一眼,“本王有叫你停麼?”
女子身一頓,雙手再度捶了上去。
梵祭司鬼面下的嘴角輕笑開,深邃的眸望向二人,“這點小力氣,恤王爺感覺得到麼?”
清音手上的動作一僵,再落下之時,加重了幾分。
男子正眼望向前方,慵懶的拂了拂飄下的一點雪花,“梵,你一點都沒有變。”
梵祭司瞅向外頭,清音抬眼,只見男子那堅毅的下巴,微微抬高,“哦?那恤王爺以為,我應該是怎樣的?”
冥恤不再言語,淡漠的斜睨了男子一眼,兩人就那麼望著外頭,原先凍結的空氣更顯窒悶。
原先明朗的天,又落下幾片飄絮,冥恤無意再呆下去,便站起了身。
清音只得跟在身後,向一旁的男子行禮,“奴婢告退。”
梵祭司只是微微頷首,雙眸,緊盯著男子那跨出的背影。
冥恤走的很快,負手迎風,黑色的朝靴在長廊間留下一個個水色的印記。翻飛的袍角,不斷迎向身後,清音只得一路小跑著,踩在那兩排相攜的腳印之上。
男子直接出了宮,清音也忙的回了冥燿的寢宮。
宮門關啟,見她回來,一旁的丫鬟才開了門,‘吱’的一聲,男子快速跑了出來。
冥燿望向外頭,見只有女子一人,那滿心歡愉,瞬間便隱散而去,悶悶不樂的進了屋。
清音提起裙擺,拾階而上,入屋見冥燿坐在桌前,雙眸已無了先前的神采。
“燿王爺,”女子站在一側,“王爺說他府上有事,來不及同你說一聲,明日還會來的。”
冥燿正了正身子,猶疑的望向清音,一邊以手語啟音,“真的?”
女子笑著點了點頭,對身前的冥燿,便更多了一份憐憫,甚至有著一點心疼。

梵祭司一人坐在涼亭間,一手托起下巴,閉目養神。
身後,一襲白衣勝雪,同樣的鬼面,猶顯清冷,“梵。”
梵祭司並未回應,只是睜開了眼。
在冥恤先前的位上坐下,男子意味深長的望向他,“妖,她已經侍寢了。”
身子不自在的僵住,梵祭司的掌下,隱忍怒火,“不可能,她守了一年,不會就這麼放棄的。”
男子無奈歎息,“看來,她在你的心裡,還是有地位的。”
梵祭司鬼面下的雙眸危險的眯起,斜睨向身側的男子,“風擎燃,別告訴我,這事同你無關。”
男子伸出一指,在他眼前輕輕搖晃著,“梵,這是遲早的事,就算那晚我不給她加點料,皇上也不會放過她的。那又何必,讓她痛苦呢?”
梵祭司原先的怒意被強行壓下,雙眸痛苦的緊閉,放在石桌上的一手,緊握成拳。
周邊,原先冷冽的空氣,像是灼燒開來般,襯得人心恍惚。
風擎燃起身,雙手搭在男子的肩上,“那一晚,她受盡恩寵,難道不好麼?而且,竟然在皇上的身下,還能活命,這真是天意也說不定。”
“住口,”梵祭司霍然起身,一掌劈在石桌之上,鮮血如注。
他也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一年的拒絕,想必冥帝的耐性已被耗盡了吧。
從她被封上妖妃那日起,就應該明瞭。
“梵…”,風擎燃扯下一片衣袖,抓起了男子的手。
梵祭司掌心處被尖銳的碎石劃斷,他只是低頭睬了一眼,便收緊縮了回去。
“走開,”男子推開身前的人,跨下了石階。
風擎燃手一鬆,那白色的碎布便跌落在地,覆在那瑰麗的血漬之上。
邁開步子追出兩步,卻還是停了下來。
腳下無力的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單手撐起前額。
心,隱隱的,疼得厲害。
梵祭司順著長廊一路向前,腳下的步子輕緩,紅色的液體垂落在暗色的錦袍之上,吸附個乾淨。只留下那一眼濕淥的痕跡,微緲無力。
“梵祭司…。”
一路上,丫鬟太監均行禮。男子卻是看也不看,眸光空洞,一手扶在石柱上,身形一轉,將背部緊緊靠在上頭。以撐住那綿軟的身子。
清音剛安撫完冥燿,出了殿門,便在轉彎處看見了梵祭司。

祭之卷:第二十二章 隱患
女子輕聲上前兩步,他的眼,緊緊閉起,空氣中,帶著一份殘敗的血腥之味。
清音循著那猩紅,一眼便瞅見了男子受傷的左手。
指尖處,血液凝聚,在光亮之下,幽幽的泛著冷意。
清音拿出袖中的錦帕,拉起男子的手。
梵祭司猛的睜開眼,一手下意識的用力甩開。
女子剛結痂的手背,重重的砸在一旁的石柱上,滲出點點血漬。
清音吃痛的縮了縮手,卻仍是固執的拉起了他。
梵祭司望了身側的女子一眼,任由她替自己包紮。
白色的帕子一下便被染紅,清音小心的紮緊,抬眸,淡淡的笑了起來,“好了。”
男子點了點頭,將受傷的手放至身後,“你的手沒事吧?”
“沒事,都快好了,”清音忍著痛,拉下袖子。
梵祭司收回神,正了正身子,“回去吧。”
男子剛跨出一步,清音便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肘,“梵祭司,奴婢不知道您心裡愁的是什麼,奴婢只想說,傷口,流了血,受過痛,今後的那道疤痕,如果去不掉,那就選擇忘記吧。”
梵祭司微一愣,望向女子。
清音笑著舉起手上的傷,點了點頭。
男子若有所思,些許是被感染了幾分,忘記了短暫,嘴角輕勾起。
“奴婢先行告退”,清音放開手,朝著另一側走去,女子身形嬌弱,卻在這一刻,令那初雪也融盡了。
梵祭司一手撫摸著手上的錦帕,朝著相反的一側走去。

月離宮內,兩名丫鬟跪在一處軟榻前,頭垂的很低。
離妃斜躺而臥,一手撐起腦袋,一手,拈起胸前的墨髮,在頰間輕蹭。
“你們說,妖妃侍寢了?”
跪著的兩人驚恐不安,一名丫鬟膽子稍大,抬起了頭,“回離妃,這是奴婢聽喜兒姐姐說的。”
“喜兒,喜兒是誰?”女子放下手中的髮,雙眸盡顯寒意。
“回娘娘的話,喜兒是妖妃的貼身丫鬟。”
“哼,”女子冷哼,睬了地上的二人一眼,“將那名丫鬟給本宮帶過來。”
“是,”身側的嬤嬤聞言,便跨出了月離宮。
地上跪著的二人面面相覷,不一會,那淩亂的腳步聲便踏了回來。
“離妃,喜兒帶來了。”
女子慵懶的抬眸,卻在一瞬間,驚懼出聲,“啊…,這,這還是人麼?”
喜兒忙的捂起雙頰,眼眶的冰涼,蓄滿屈辱。
“奴,奴婢喜兒,見過離妃娘娘,”女子跪在遠處,不敢貿然上前。
離妃安撫心神,卻還是不敢正視她那張被毀的面容,“你,你的臉怎麼會這樣的?”
“是妖妃,”喜兒緊埋下頭,身子止不住的顫抖。
離妃柳眉微蹙,傾起了上半身。
“那妖妃,真的侍寢了?”女子拈起桌上的一顆葡萄,放入唇間。
喜兒跪下的身子匍匐在地,不敢弓起半分,“奴婢的臉,就是因為妖妃侍了寢而毀的。”
齒間用力,透明的液體,順著唇角溢出,“她,居然真的侍寢了?這一年來,她不是始終沒讓皇上破身麼?”
“回娘娘,是因為那晚的去福藥被人換成了媚藥,妖妃她,事先並不知曉。”
“媚藥,是誰幹的?”離妃眼一冷,精緻的下巴輕抬起。
喜兒微頓,那日妖妃如此逼問,自己都未說出口,為的,便是保住同喜彥的命。
“那夜奴婢身子不適,意嬤嬤遣了燿王爺身側的清音替了奴婢的差,那藥,便是她端了去的。”
“清音?”離妃恍的憶起,便是那摘了火離的丫鬟。
喜兒雖是不想將清音扯入,可如今為了自保,也管不得那麼多了。
女子深知,後宮之內,能與妖妃抗衡的,便是她了。
“離妃,那日妖妃侍寢之後,並未服那去福藥,而且,皇上一夜都留在了聖心殿內。”
“什麼?”女子憤然起身,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摜到了地上。
啪的一聲,碎成千萬片。
尖細的指甲掐入掌心之中,離妃在屋內徘徊了起來,“本宮絕不允許她懷上龍子。”
一側,她的貼身丫鬟頌顏示意旁邊的小丫鬟們將那碎渣撿起,“娘娘莫氣,這妖妃也不過得了一夜寵,只是,當初皇上給她的這個封號,依奴婢看來是有邪乎。”
離妃媚眼淡掃,那股子怨恨也暫且壓制了下來,“怎麼說?”
“娘娘您想,給皇上侍寢過的女子數不勝數,可是唯一活下來的,卻只有妖妃,難道只是因為用了媚藥?後宮娘娘中,還有一人侍過寢,那便是四妃之一的涼妃。可是,她卻在第二日被關入了冷宮。娘娘您想,那妖妃怎會如此輕易,就全身而退?”頌顏睬了地上跪著的喜兒一眼,“這妖字一說,娘娘不覺蹊蹺麼?”
離妃坐回那軟塌之上,自己雖是封了妃,卻從未侍過寢,這一口氣,如今更是強咽不下。
“那也就是說,今後皇上臨幸她的機會就多了?”
頌顏跪下身子,雙手在女子腿上輕捶,“娘娘您想,這妖妃,如今受了恩澤,懷上龍子,也是早晚的事,東宮之位空缺,保不定便可母憑子貴,位主後宮。”
離妃嘴角陰冷的勾起,望向喜兒的眸中,多了幾分狠毒,“賤婢,居然敢把那去福藥換成媚藥,本宮斷不能輕饒了她。”
喜兒驚恐的抬眸,竟見女子死死的盯著自己,忙的重重磕起了頭,“娘娘饒命,真的同奴婢無關啊,是清音,是清音換的…。”
頌顏垂下的眸中,閃過一絲譏誚,滿滿的厭惡更是掩不住,“娘娘,奴婢認為,一名小小的丫鬟,斷不會有這樣的膽子。況且那妖妃得罪的人也不止一兩個,保不准便是誰下了藥,讓她拒不得,其目的,便是讓她死在皇上身下。只是,卻事與願違。娘娘不用為了一名微不足道的小丫鬟而傷神,這宮中,只有妖妃,才是您的絆腳石。”

祭之卷:第二十三章 巧遇
離妃靜下片刻,同意的點了點頭,戴著狹長指套的手,放在了女子的肩上,“頌顏,本宮沒有看錯你,有時候,連本宮都不得不佩服你的這份冷靜。”
“娘娘謬贊了,”頌顏乖巧的抬起頭,“奴婢只是名旁觀者,有些事情,自然看的明瞭些。”
離妃自是歡喜,一名忠心的丫鬟,是這後宮之中,必不可少的。
“娘娘,”女子望向一旁跪著的喜兒,“您不覺奇怪麼?那妖妃生性毒辣,自己的貼身丫鬟容貌被毀,可是,那喚作清音的丫鬟,給她下了藥,卻依舊在燿王爺身側服侍著。”
離妃一指輕輕摩娑著掌心,美目眯起,“這,似乎不像她的做法。”
“所以娘娘,奴婢有個主意。”
女子修理精緻的眉一挑,隱入發間,“什麼主意?”
“我們得想法將那名丫鬟收為己用,必要之時,能有用處也說不定,”頌顏料定,妖妃的手軟,絕不是因為一時的仁慈。
離妃嗤笑出口,“一名丫鬟,本宮就不信拿不住她。”
女子手上的動作不減,輕捶著,“娘娘,這喜兒就先讓她回去吧,省得外邊人起疑。”
離妃聞言擺了擺手,一旁的嬤嬤便將喜兒遣了出去。
“頌顏,本宮猶覺不妥,”女子起身,望向跪著的丫鬟,“你起來吧。”
“是,”頌顏站在身側,“娘娘,您還有什麼不放心麼?”
離妃不安的踱著步子,門外,夾雜著幾道寒風,從那縫隙之間頃刻而入,“妖妃侍過了寢,本宮是否也應該…。”
女子微愕,“娘娘,這…,奴婢請娘娘三思。”
頌顏忙的跪了下來,瘦弱的雙臂撐在兩側,“娘娘,這侍寢一說,斷不能當真啊,妖妃她些是走運,娘娘,這賭不得啊。”
離妃黯然垂下雙眸,蹲下身子將頌顏拉了起來,“頌顏,你跟著本宮也不少日子了。皇上他是個男人,試問,上不得龍塌,本宮怎會有得寵的那一日?難道,真要在這內苑之中,黃花老死麼?”
女子擔憂的上前,卻說不出一句話,她深知,離妃說的對。
銅鏡前,面容嬌美,卻是越見消瘦。
“娘娘,”頌顏滿心歡喜,原先的愁容也完全散開了,“奴婢想到一個好主意。”
“什麼注意?”離妃眸光一亮,轉過了身。
“娘娘,這後宮未侍寢的美人昭儀多了去了,娘娘何苦以身相試,不如,我們找個靠得住的,代替娘娘侍寢。若真是死了,頂多求皇上好好安葬著,若同妖妃一樣,那娘娘不就可以放心了麼?倒是,一探便可知皇上的秘密,也不用像今日這般無底了。”
女子撥弄著手上的指套,陰霾驅盡,嬌媚之音逸出了口,“哈哈…,好,頌顏,你說讓本宮賞你什麼?”
“奴婢不求別的,但求能呆在娘娘身邊,服侍您一輩子,”女子嘴角一彎,福下身子。
“好了,起來吧,”離妃打開殿門,望向外頭,“今日看來,這天也不似剛才那般討人厭了。”
頌顏取過一旁藤架上的披風,披在女子肩上,“那是娘娘今日心開了。”
離妃順勢攏緊領口處,望向上空。
“娘娘,外面天寒,咱把門關起來吧。”
女子不語,卻是搖了搖頭,冷冽的風吹在臉上,疼得厲害,如被刀割般,離妃雙手貼在頰間,就這麼站在朱紅的宮門前。

第二日,冥恤並未進宮,清音本以為冥燿早便忘了,怎料到半日的苦等之後,脾氣又上來了。
“燿王爺,您快些用午膳吧,”清音將盛好的飯端到男子面前,桌上的菜,可都是他平日裡最愛的。
冥燿睬了她一眼,以手語問道,“皇兄呢?”
清音望向外頭,只得吱唔著出聲,“您看外頭雪多大,恤王爺恐有不便,您就別計較了。”
男子卻是較上勁了,將面前的飯碗推開,站起了身子。
“燿王爺,”清音暗叫不好,忙的跟在身後。
相處了些日子,也知曉了幾分他的脾氣,就如孩童般,想起一出是一出。
高貴的紫色穿躍在長廊間,身後,女子緊緊追隨。
“燿王爺,天冷,快些回來…”,清音一張小臉被凍得通紅,跑的累了,一手扶在身側。
男子卻是加快了腳下的步子,絲毫不加理睬。
清音跺了跺腳,只得再次追上去。
在一處轉角,冥燿終於站住了腳,女子心下一喜,暗暗鬆了口氣。
男子回頭,一腳已然邁出。
“燿王爺,奴婢跑不動了,”清音邊跑,嘴裡還不停的喚著,“您快停下。”
待到快要追上之時,女子才停下腳,雙手叉在腰側,不斷的喘息。
冥燿望著女子,嘴角忽的輕輕勾起。
清音氣惱的搖了搖頭,居然還笑的出來。
待到那口氣平息,女子才伸出一手,指向冥燿,“您…。”
轉角的一處,突兀的出現兩抹身影,男子一襲明黃色,女子,純淨的天空藍色。
清音半張的小嘴忙的閉上,伸出的手,也悻悻的縮了回來。一側的冥燿,眉眼高挑起,偷笑之餘,倒是未見分毫掩飾。
冥帝魅惑的輕勾起唇角,深邃的眸直入女子心間,臉上的神色悠然,似是在等著一出好戲。
清音收回神,慌忙跪下身子,“奴婢見過皇上,見過妖妃。”
“燿,”男子望向身側的冥燿,“又惹事了?”
冥燿睬了地上的女子一眼,垂下腦袋。
清音微抬起腦袋,見他只是盯著自己的腳背,一時不忍,便開了口,“回皇上,燿王爺只是嫌屋內悶,奴婢才會陪著出來走走。”
“哦?”冥帝望向地上的女子,“起來吧。”
“謝皇上,”清音起身,見冥燿正朝著自己偷笑,那靈秀的眉,便蹙了起來。
都什麼時候了,還玩。
冥帝將二人的神情收入眼中,嘴角輕扯起冷笑的弧度,一側的妖妃,意興闌珊,只是望著外頭。

祭之卷:第二十四章 易主
清音見冥燿垂著腦袋走到自己身前,一手還扯了扯自己的袖子。
“幹嘛?”女子以手語問著。
冥燿以眼示意一旁的男子,打著手語回答。
清音撇了撇嘴,只得忐忑的開口,“皇上,若是沒有別的吩咐,奴婢同燿王爺便先告退了。”
冥帝見二人在自己面前打著手勢,臉上,難掩那不悅之情,“妖妃,你不是說身側缺了個丫鬟麼?今日朕就將她給你。”
清音惶恐的抬眸,卻見男子的眼中,冰涼無一絲溫度。
身側的妖妃收回神,豔紅的眼影之下,美目流轉,慵懶的望向清音,“那臣妾,先謝過皇上。”
冥燿一手緊抓起女子的手腕,身一轉,便使勁往回去的方向拖去。
“燿王爺…”,清音驚呼,另一手扯住男子的袖口。
“燿…”,冥帝的聲音不慍不火,絲毫沒有一絲情感洩露,“朕的話,你都不聽了?”
男子腳下一頓,卻依然沒有轉過身。
抓住清音的手,微微顫抖,轉瞬冰涼。
冥帝踱到二人身前,“等下,你便跟著妖妃去吧。”
清音怔忡的望向男子,心裡倒也不是有多恐慌,只是,卻放不下冥燿。
這段日子,她已經瞭解了,冥燿需要的是朋友,只怕自己這一走,他更加會封閉自己。
妖妃嬌笑著向前,一手攀上冥帝的腰,整個身子靠在他的肩上,“皇上,她好像不情願呢,”滿含戲謔的眼,瞅向清音,“還是,本宮這個主子不好?”
語氣平仄,卻是隱著明顯的寒意,清音一怔,忙的跪下了身子,“奴婢不敢。”
冥燿轉過身子,欲將女子拉起。
卻不知,越是如此,冥帝的神情,便越加冷了下來。
“走吧,”男子率先邁開了步子,妖妃跟在身側,見清音還是跪著,一張嬌顏佈滿不悅,“還跪著作什麼?要是想跪,回到聖心殿,本宮讓你跪個夠。”
清音不敢怠慢,忙的起身跟在了身後,經過冥燿身側時,見他緊盯著自己,女子只得搖了搖頭,一手輕擺,皇上下的令,誰敢忤逆。
兩人在前面走著,清音只得跟在身後,亦趨亦步。
身後,冥燿紫色的身影隱在挑高的屋簷之下,平添了幾分寂寥。
清音只覺眼裡一陣酸澀,緊咬住了貝齒。
冥帝走了幾步,便直接回了自己的寢殿,妖妃也失了興致,折身而返。
“你走那麼慢作什麼?怕本宮吃了你不成?”女子頓下腳步,語氣冷淡。
“奴婢不敢,”清音追上前,緊跟在她身後。
寒風刺骨,冰雪肆虐,聖心殿內,倒是奇暖融融。
一側的丫鬟取過女子肩上的斗篷,忙的將暖手袋放入她手中。身上的雪花,與這突來的暖意相觸,化成了弱水,滴落在柔軟的毛毯之上。
妖妃倚在窗前,腦袋靠在窗棱之上,過了許久,才回眸望向清音,“你怕?”
女子一愣,深知她的喜怒不尋常,“奴婢,不怕…。”
“哦?”妖妃一聲嬌笑,將視線收了回去。
清音忐忑的望向四周,見女子久久不語,便也放鬆了許多。
“你,過來,”妖妃以眼示意,清音只得上前,順著她的視眼,望向外頭。
“你喜歡下雪麼?”
“喜歡,”清音據實而告,這樣的雪景,怕是沒幾人能抵禦得住吧。
女子一笑,便不再說話。
清音總覺她今日有幾分怪異,少了那暴戾之色。
細看之下,女子恬靜的面容微泛上紅暈,頭側向一處,雙眸清靈,實在與那妖字牽連不上。
流光溢彩,妖妃淡笑,那一刻,是極其溫暖的,甚至,還有著幾分嬌態。
清音下意識的望向窗外,聖心殿大門敞開,這一眼,正好望向那長廊盡頭,那紛飛的袍角,遮擋起男子的清冷。黑亮的暗色下,只有那一張鬼面。
女子的笑在臉上渲染,下一刻,便邁開步子,朝外跑了出去。
清音一愣,不敢跟上前,只得站在遠處。
妖妃跑的很快,手上的暖袋被拋在一處,腳下的步子卻是淩亂的。
男子並未察覺有人,隨著腳步聲的逐近,剛要回頭,便被人自身後緊緊抱住。
“梵…”,女子輕喚,緊緊閉上了眼。
身子猛的一僵,梵祭司低下頭,雙眸落在女子緊握的雙手之上。
薄唇微微吐了口氣,男子雙手覆上,微用力想要拉開。
“不要,”妖妃一顫,手上的力道更加收緊了。腦袋埋在他的頸間,使勁摩娑著。
“娘娘…”,梵祭司沉下心,放開了手。
女子猛的睜開眼,一串晶瑩無聲滑落,只三字便阻了兩人間,本就遙遠的距離。
手上一鬆,妖妃斂下雙眸,一手胡亂的抹著臉上的淚。
“娘娘,回去吧,”梵祭司輕歎了口氣,鬼面下的眼,痛苦的緊閉。
清音別開臉,心裡竟也有了種苦澀之味,也許,妖妃那樣的女子,本也是無奈的吧。
“梵,你回過頭來,看看我,”女子小聲的要求著,卻絲毫不顯卑微。
梵祭司睜開眼,還是轉過了身。
妖妃上前,兩人近在咫尺,女子抬眸,一手輕撫上他的鬼面,滿目含酸。
這張以獸皮精緻而成的面具,遮擋住了男子大半張臉,卻遮不住那,深邃的眼。
長廊的另一處,男子嘴角嚼著笑,朝著一旁的福公公下令,“今晚,讓妖妃侍寢。”
“是,”福公公忙的垂下頭應答。
冥帝陰冷的笑意似是永遠都不達眸底般,一手折斷那礙眼的梅枝。
“娘娘,您請回吧,”梵祭司開口,卻還是重複著先前那句話。
妖妃黯然的收回手,美目輕垂,卻是笑了。
男子一怔,欲伸出的手,被強行壓了下來。
腳下一旋,妖妃拾起紗裙,頭也不回的走向聖心殿。
一座院子間的距離,卻讓她落得滿身碎雪,腳下的步子,更是沉重異常。
梵祭司緊盯著女子的背影,雙手,在身側緊緊握起。
他們,本就是無果的,即使,沒有冥帝。

祭之卷:第二十五章 攔阻
妖妃回到寢殿,失魂落魄的躺在軟椅之上,清音見狀,忙取過一旁的乾巾,小心的將她身上的積雪撣去。
女子睜著微紅的雙眸,瞅了清音一眼,再度望向了外頭。
雪,依舊肆虐而下。
白雪皚皚中,男子的一襲黑色,突兀至極。
兩人彼此相望,心近,卻是陌路。
院內,一枝紅梅被折斷,啪的一聲,垂掛在邊上,女子絕望的閉上眼,熱淚打在冰涼的臉上,在頰邊滑落。
妖妃一坐便是半日,夜幕低垂,黑的,看不見外頭分毫,連那最熟悉的人影也模糊了。
“皇上駕到…”,殿外,守夜的太監一聲通報,女子微怔,坐起了身子。
“臣妾參見皇上。”
“奴婢參見皇上。”
清音跪在地上,只看到一雙明黃的腳靴。
冥帝跨入殿內,睬了地上的女子一眼,“起來吧。”
清音起身,見身側的妖妃心神不安,暗自也是捏了把冷汗。
男子魅惑的勾起唇角,深邃不見底的眸,更是閃耀著危險的玩味,“妖,服侍朕侍寢。”
妖妃驀地的便蒼白了臉,胸口,再度窒悶。
清音見狀,一時不知所措,貼身侍女不在,屋內,就只有自己一人。
冥帝見她一臉不安,雙眸雖是壓下,卻不斷的瞅向四處。
屋內,鵝黃色的燭焰暗暗舞動,映襯的女子更顯忐忑。
“你先下去吧。”
清音抬眸,心下一喜,便急急的告退。
關上門的一瞬,便見妖妃隔著那厚重的門縫瞅向自己,似是,還帶著一份無助。
冥帝一手攫起女子的下巴,“愛妃,替朕寬衣吧。”
妖妃一手撫在胸間,身子不自覺的向後退了一步。
清音靠在門外,不敢離去。雙手不住的呵著氣,相互搓揉著。
她本以為,妖妃是冥帝的寵妃,兩人必是有情的,如今看來,卻並不盡如此。
走廊上,雪再度積壓起來,遮掩住了大半邊。
冥帝陰霾著臉,一手拉開了腰間的龍紋腰帶,外衣被扯開,露出他蜜色的健碩胸膛。
“皇上,臣妾今日身子不適。”妖妃不住的向後退去,那晚的記憶,深刻在心。
“是麼?”男子慵懶的眯起眼,散落的發貼在胸膛處,一步步逼近,卻並不顯得急躁。
冥帝的眸中沒有一絲欲望,卻在看到女子那無助時,霍的笑開了。
“臣妾來葵水了,”妖妃頓住腳步,雙手抵在冥帝靠上前的胸膛處。
“哦?”男子挑高一邊眉,忽的伸出一手,將她身子扳正,另一手貼上了妖妃的小腹。
女子一驚,忙的掙動起來。
滾燙的灼熱順著妖妃的褻褲逐漸下移,她驚慌的欲抓起冥帝的手,卻絲毫阻不得。
男子邪肆的睨視著身前的妖妃“愛妃,什麼時候學會撒謊了?”
女子僵硬著身體,腦袋在他胸前不斷的搖動著,喉間,又難受了起來。
‘哧’的一聲,外衫猛的被撕開,妖妃驚慌的雙手交疊在胸前,香肩裸露,寒意入侵,整個身子便顫抖著起來。
“皇上,您放過我吧,”女子轉身猛的退開,將身子窩在床榻中,身上,以蠶絲被緊緊裹起。
清音焦慮的站在門外,妖妃的一聲聲,悽楚悲愴,透過薄弱的門縫,直達心底。
“放過?”冥帝幽冷的語調伴著慵懶的神態,一路逼近。
女子蜷縮退後,形成了緊密的拉鋸,一手掩住紅唇,一手拿起一旁的繡枕扔去,“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冥帝不語,卻是步步緊逼,邪魅之容,透著些許陰冷。
男子傾身而上,一手便將她擁入。
“嘔…。”
妖妃痛苦的皺眉,整個身子向後仰著,雙手抗拒的擋在身前。
冥帝死死禁錮住女子,讓她動不得分毫。薄唇帶著微涼的氣息,吻上了她的頸項。
“不要…”妖妃尖叫出聲,門外的清音一慌,卻是四下無人。
平日裡,她雖是狠戾,可今日看來,卻也是無助,一聲聲透盡哀怨。
清音暗自咬了咬牙,猛的推開門跑了進去。
腦中一片空白,卻見冥帝上衣已除去,墨發飛揚跋扈的垂在身後。
清音顧不得那麼多,跑到男子身側跪下,雙手緊緊纏上了他的腿,“皇上,您放過妖妃吧。”
冥帝沒有想到她會進來,手上一鬆,妖妃忙的窩至床角,將錦被拉高於肩。
男子拿過一旁的外袍裹在身上,神色中,似還帶著一分狼狽。
清音只是低著頭,並未察覺兩人的神情,雙手緊緊纏在男子的腿上。
妖妃忽的大笑了起來,“哈哈…,冥帝,你竟也有怕的時候,你怕她看見什麼?”
男子陰兀的將身上的龍袍繫好,雙眸幽暗,泛著無盡的冷漠,緊盯著妖妃。
妖妃頭高高的仰起,狹長的美目中,那冰涼的液體卻是不斷逸出,笑的極盡蒼涼,“哈哈哈…。”
清音不敢起身,只是重複著,“皇上,您放過妖妃吧。”
冥帝收回眼中的尖銳,斜睨著跪在地上的女子,“放過妖妃,那今晚,你來侍寢如何?”
清音一怔,不自覺的抬起頭,正好對上他戲謔的眼,嘴角若有若無的勾起,眼裡卻是冰涼一片。
床榻上的妖妃也安靜了下來,冷漠的望著二人。
“怎麼?不敢?”冥帝冷下眼,眸中閃過一縷複雜。
清音手上的力道一下便鬆開了,她從未想過自己會捲入其中,給冥帝侍寢,是否就意味著,死?
頭一沉,望向一側的妖妃,女子怔怔的望著自己,眸光雜蕪。
下巴猛的被攫住,男子居高臨下,雙眸微眯起,指上的冰涼在她精細處不斷摩娑著,“今晚,要麼你,要麼她,朕可等不了那麼久。”

祭之卷:第二十六章 拉攏
清音懼怕的欲向後縮去,無奈卻被禁錮住,動彈不得。
“想逃?”冥帝邪笑著傾上前,近的,連對方的呼吸聲都聽個一清二楚。
纖細的指在掌間握起,女子睜開的眸中多了一份堅毅,以及,決絕。
“奴婢…謝皇上恩寵。”
冥帝劍眉輕佻的揚起,一手滑入她頸間,指腹輕柔的徘徊,帶著微涼的氣息。清音只覺整顆心都懸了起來,雙眼不自覺的盯著他的手,身子也僵硬了。
妖妃睜著一雙美目緊盯著地上的女子,神情也脆弱了幾分。
冥帝見她如臨大敵,一手便收了回去,眸光閃動退縮的無奈,自顧自的跨向殿外。
突的失去支力,清音疲軟的向身側倒去,忙用一手勉強撐起。
見冥帝走遠,女子才輕拍了拍胸口,身形一軟,坐到了地上。
妖妃收回神,臉上又恢復了先前的那般冷漠,“你可知道,給皇上侍寢的女子,均會在一夜間,死在他的身下?”
清音豈會不知,清亮靈秀的眼望向女子,“奴婢知道。”
“知道,你為什麼還要這樣做?”妖妃不解的開口,人,不都是自私的麼?
“因為妖妃是奴婢的主子,”清音簡單的說出了口,目光滿含赤誠。
女子將小臉埋入錦被之中,傳出的聲音更是沉悶不已,“你先出去吧。”
“是”,清音站起身,地上還散落著妖妃被撕碎的衣衫,女子一一撿起,便退了出去。
關上門的一瞬,清音單手摸了摸下巴處,那裡,還殘留著男子指尖的餘味。
妖妃將身子整個窩入錦被中,雙手死死的扯住邊沿。
屋內,火燭搖曳,支離破碎。暗黃的燈影打在孱弱的窗格之上,色彩強烈的紛遝而至。
屋外,月色隱退,暗無天日。斑駁的枝影錯綜複雜,鋪的那古老的青石板上,滿是傷痕。

一座宮牆之內。
清秀的丫鬟將燭芯挑起,哧的一聲,豁然開朗。
燈下,胡昭儀將手中的女紅往光亮處湊了湊,一朵大紅的牡丹栩栩如生,女子繡的很仔細,那綠葉在手中齊放,襯得紅花妖嬈。
丫鬟倒了杯清茶,放到女子身側,“胡昭儀,歇歇吧,這天怪冷的。”
銀牙微用力,將最後一株繡線折斷。胡昭儀搖了搖頭,“反正也是閑著沒事。”
“參見離妃,”門外的丫鬟行禮,女子也放下了手中的活。
頌顏攙扶著離妃跨了進來,胡昭儀忙招呼一旁的希柚端茶。
“參見離妃。”
“起來吧,”離妃笑著拉起女子,雙眸盯在了那一副女紅之上,“胡昭儀好手藝啊。”
“娘娘見笑了,這只不過是平日裡無事,打發時間罷了”,胡昭儀在女子身側坐下,心裡多了一分忐忑。
“瞧這牡丹,如此嬌豔,是要繡給皇上的麼?”離妃側目將女子的神色盡數收入眼中。
胡昭儀垂下雙眸,羞赧的啟音,“離妃您說,皇上會喜歡麼?”
女子輕笑,卻是暗含諷刺,“當然,不知胡昭儀,侍過寢了麼?”
胡昭儀抬起頭,望著身側的離妃,“沒有,皇上從未招寢過。”
一手撫著尖細的指套,離妃故作震驚,“你是新進宮的吧?”
胡昭儀略有不解的點了點頭,“進宮才三日。”
這宮內的妃子,絕大數便是朝內重臣之女,進了這後宮,侍寢過的卻只有妖妃一人。
“怪不得呢,這後宮內呀,不用皇上招寢,誰願意,只要去皇上的寢宮便是了。”
胡昭儀微怔,這宮內還有這樣的規矩不成?
“那離妃您…。”
“本宮自然是經常侍寢了,”離妃拿起桌上的女紅,遞至女子身前,“今日,你便可拿著這繡品去見皇上,侍寢一事,早晚而已。”
胡昭儀面有難色,剛入宮,也無人同她說起,她與冥帝,也只見過一面而已。
“本宮是看你新進宮,這宮內的規矩不懂,”離妃起身,一手搭在她的肩上,“如今,妖妃得勢,侍寢的,便有一絲希望翻身,若沒有,那便只有,死路一條。”
胡昭儀一顫,妖妃的手段,這幾日她也有所耳聞。
“所以,機會只有一次,就看你會不會把握,”離妃點到即止,旋身朝身側的頌顏使了個顏色。
“離妃,奴婢扶您早些回去歇息吧,太醫說有了身孕,這身子可受不得風寒”,頌顏上前,這時候,一句話便足夠了。
胡昭儀起身,福了福身子,“恭喜離妃娘娘。”
女子一手撫上小腹,滿面慈祥,臉上,鍍上了一層聖潔的光耀。
頌顏適時的攙扶起離妃,雙雙跨向殿外。
胡昭儀久久未起身,一旁的幽陽見狀,輕喚出口,“胡昭儀,胡昭儀?”
女子微頓,直起了身子,“幽陽,你說離妃的話可以信麼?”
幽陽秀眉緊蹙,將她攙至桌前,“奴婢只是不明白,離妃這麼做的原因。”
胡昭儀點頭,卻也躊躇了起來。
見女子不語,幽陽倒是一臉鎮定,將倒好的熱茶端至她身前,“胡昭儀您先喝口茶,依奴婢看,我們還是等上一段時間,這後宮自古便是複雜之地,信不得她人。”
女子一顆心也靜了下來,細想之下,便坦然了。
幽陽取過一側的女紅,“這牡丹爭豔,奴婢認為繡上那雙飛的蝶,會更有生氣。”
胡昭儀湊到紗燈處細看,一手拈起繡針,全然忘了先前的猶豫。
幽陽安靜的守在一處,她知道胡昭儀的性子,那離妃,也斷沒有那麼好心。
殿外,女子不時的朝後張望著,“頌顏,你說那胡昭儀會信麼?”

祭之卷:第二十七章 甘願
頌顏跟在身側,斷然搖頭,“依奴婢看不會,奴婢總覺得那丫鬟不簡單,比那主子精明多了。”
離妃同意的點了點頭,展顏笑開,“再精明,也不過是名丫鬟罷了,還能翻得了身?”
“離妃,”頌顏瞅向四周,“我們去別處吧,新入宮的,可不見得個個都如此。”
女子頷首,將雙手藏入袖中。
夜間,涼了。雪瓣灑在發上,未顯白頭,倒是灼耀了幾分。
後宮之內,掌燈不息,明知夜夜守得空閨,卻依然悵望。
離妃正是看中了這一點,轉身去了它處。
冥帝獨自回到寢宮,揮退左右,慵懶的臥在躺椅之上。
世上,會有女子真正能抵禦的住自己麼?清音那惶恐的眼神,赫然在目,冥帝一手撐起前額,閉上了眼。
狐皮毛椅之上,男子的身影凸顯寂寥,劍眉蹙起,似那無法冰破的寒凍。
福公公守在殿外,一聲哀歎,卻是垂下了腦袋。
過了半晌,男子還是維持著先前的姿勢,雙眸微閉。
殿外,忽的一道女聲傳入,話兒柔膩,“福公公,皇上在麼?”
福公公抬眸,面有難色,“奴才參見嫿美人,皇上在,不過已經歇息了。”
“歇息了?”女子一身輕紗下,姿段曼妙,只是那失望之色難掩,“福公公,您就通融一下吧。”
嫿美人取下腕上的手鐲遞到他手上,皇上身側的人,尤其是福公公這樣的,一句話,便有可能決定自己的一生。
殿內,冥帝睜開眼,深邃的眸瞅向外頭。
“讓她進來吧。”
福公公輕呼了口氣,讓開身子。
嫿美人見冥帝開口,忙的提起紗裙,輕快的跨了進去。
殿內,迷迭香,繞滿屋。男子邪肆的站起身子,一手早已撫上了她的臉頰。
女子乖順的貼合著他的掌心,媚眼如絲,雙手放到了冥帝的腰側。
“皇上,今晚,就讓臣妾侍候您…。”
冥帝危險的眯起眼,湊至女子耳畔,“等下,你可別哭著喊著求饒…。”
嫿美人嬌羞的往他懷裡探去,“皇上…。”
殿外,福公公見狀,便將門掩上,靜靜的守在一處。
冥帝抱起女子往床榻處走去,紗幔紛飛,嫿美人雙手攀住他的頸項,眼眸迷離的半睜開。
宮門半扇,阻了外邊的寒意,阻了,旖旎的纏綿。
男子健碩的身子壓下,嫿美人雙手改放在他的腰間,手上的力道,帶著幾分急躁。
風,冷冽而泣,灰暗的,月色不明。
“啊…”,女子曖昧的呻吟聲斷斷續續逸出,殿外,福公公卻是充耳不聞,雙眸盯向遠處。
衣物輕微的窸窣之聲,伴隨著情欲湧動,古色的窗格之上,雙人交纏。
“啊…”,女子再度出聲,福公公只是輕搖了搖頭,神色依舊泰然。
這一聲,沒有絲毫情欲氤氳,卻是夾雜著滿滿的恐懼之色,半聲阻在喉間,像是被生吞了下去。
嫿美人顫抖的哭聲終是抑制不住,斷斷續續的艱難逸出,和著風聲,消失殆盡。
“朕不是說過了麼,上了這床,就別哭著喊著求饒,”男子不悅的倪視著身下的女子,“明日,你若還活著,這東宮之位便是你的。”
嫿美人一怔,顫顫抖抖的將雙手撐在兩側,美目緊閉。
冥帝戲謔的將手繞至女子腦後,“把眼睛睜開…。”
面容蒼白,嫿美人貝齒緊咬住下唇,闔起的睫毛顫抖分開,男子的欲望,卻在一瞬間爆發了。
“啊,”一聲尖利,劃破女子喉間,杏目圓瞪,霎時便失了光彩。瞳孔慢慢聚為一點,嫿美人無力的垂下了身子。
冥帝眸光嗖的轉冷,身子一沉,便埋入了她的體內。
純淨的處子之血染在身下,女子僅存最後一口微弱的氣息,卻仍堅持著將眼別開。
歡愛之音,自然是笙簫夜夜,冥帝不屑的抽身,睬了嫿美人一眼,“不錯,膽子夠大。”
“來人…。”
“奴才在,”福公公進入內殿,頭卻依舊低垂著。
“派人送嫿美人回去,若熬得過明日,就是她的造化了。”冥帝身著明黃寢衣,暗色的長髮,垂在腰下。
“是,”福公公忙喚來外殿的太監,將女子抬了出去。
身子抬動之時,嫿美人不安的動了動指,臉色慘白,髮絲糾結的纏在一處,連那精緻的妝容,也花了。
身上赤裸的裹著一床錦被,抬出之時,寒意侵入,女子縮了縮身子,瞳孔卻依舊渙散。
回到寢宮時,嫿美人的貼身丫鬟無措的跟著幾人的腳步,放下女子,公公們便走了出去。
丫鬟忙的取過熱水,將她臉上的淚漬擦拭乾淨,“主子,您這是怎麼了?”
嫿美人一瞬不瞬的盯著上頭,雙手緊緊的握成拳,牙關更是死咬住。
丫鬟端來熱水,將女子扶起,“主子,您喝口水吧。”
就著杯口,卻是自嘴角溢了出來。丫鬟一急,便失了方寸。
“主子…”,任憑怎麼喚,女子始終不開一下口。將自己封入了那冰涼的世界。
丫鬟沒法,只得守在一處,沒過多久,天也便亮了。
離妃起了個大早,想著,這時候冥帝該去早朝了才是。
攜著頌顏,兩人來到了嫿美人的住處。
丫鬟忙起身,一邊還不住的抽泣著,擔憂的望著床上的女子。
“奴婢參見離妃娘娘。”
“起來吧,”離妃見嫿美人躺在那,一顆心便也懸了下來。
聽到聲音,女子卻是忽然坐了起來,眸光茫然無焦距,一把掀開錦被下了塌。
“好紅啊,動啊動的…”,嫿美人語無倫次的在屋內轉著圈,雙手蒙上了眼。
離妃同頌顏相視而望,不解的擰起了秀眉。
嫿美人不斷的重複著,身子在桌腳之處磕磕絆絆,卻始終沒有把手放下來,“好可怕,好可怕…。”
離妃只覺心一涼,一陣恐慌,“嫿美人,你說誰可怕?”

祭之卷:第二十八章 挑釁
女子頓住腳,雙眸自虛弱的指縫望向離妃,“皇上,皇上好可怕…。”
頌顏望向身側的離妃,那秘密,呼之欲出了。
“皇上,哪裡可怕了?你看到了什麼?”離妃急躁的上前,卻不敢靠得太近。
滿目焦慮,這個答案,她已經等不及了。
嫿美人忽的便僵直在了原地,雙手捧住腦袋,大聲嘶鳴。
幾人驚嚇的退後,卻看著女子尖細的指甲不斷劃著自己精緻的面容,留下一道道血痕。
內心,承受著怎樣的恐懼,幾人並不知曉,有那麼一瞬,離妃都放棄了追問下去的勇氣。
嫿美人十指緊蜷起,已然,到了崩潰的邊緣。
隨著最後一聲悽楚之極的哀嚎,女子整個身子直直的向後倒去,雙手呈現出上仰的姿勢,似要抓住最後一絲救命之望。
偏是明耀美豔,卻這般沒了生息。
離妃雙手緊掩起嘴角,若昨天自己貿然侍寢,說不定便是同她一樣的下場。
頌顏見四周並無她人,忙拉了拉離妃的袖子,“娘娘,快回宮吧,讓旁人看去了不好。”
離妃斂下慌神,點了點頭。
呆楞的丫鬟這才回過神,朝著外頭張嚷起來,“快來人啊,嫿美人,您快醒醒啊…。”
兩人跨向殿外,離妃拉高斗篷,將頭壓得低低的。
回到火離殿,女子心有餘悸的取過丫鬟遞來的熱茶,一飲而盡。
“頌顏,”離妃起身將梳粧檯上一盒首飾放到她手中,“這是本宮賞你的。”
女子一頓,“娘娘,奴婢不敢。”
“沒有什麼不敢的,”離妃旋身回到桌前,“這一局,多虧了你,本宮才沒有賭。”
“這是奴婢應該的”,頌顏不再推辭,收了過去。
離妃起身踱步,腦裡,盡是嫿美人死前的慘狀。
“離妃,奴婢扶您去躺會吧,”頌顏放下首飾盒,“這事過去便算了,娘娘犯不著多想。”
離妃點頭,“頌顏,幫本宮泡杯安神茶。”
“是,”女子服侍她躺下,便退了出去。
想來,嫿美人之死,也是無人敢追究的,有的,便是那亂葬崗處,多一抹幽魂罷了。
天剛放亮,清音便起來了。
換了主子,連住所也一併換了。
剛出院門,便見冥燿身側的一名丫鬟正站在一旁,神色焦慮的踱著步子。
“清音,”女子眼一亮,便跑了過來。
“小五,你怎麼來了?”
“清音,燿王爺昨日回到寢殿后,便未進過食,還一直嚷嚷著要找你呢。”小五拉起女子的手,“你去勸一下他吧。”
清音見時候還早,便也跟在了身後,朝著冥燿的寢宮而去。
“聽說你現在在妖妃身側當值?”小五擔憂的握了握女子的手,“這以後,你自己當心著點。”
“我會的,”清音淡笑著點了點頭,沒多久,便見冥燿站在院子裡,一旁的丫鬟嬤嬤們,也被遠遠的遣散開來。
“小五,你去準備些清淡的早膳,送到燿王爺寢宮來。”
“好,”女子放開手,便轉身去忙了起來。
清音小聲的上前,男子似乎並未察覺,只是專注的望著前方。
“燿王爺,”女子輕喚,來至他身側。
冥燿垂眸,見到清音,那憂鬱之色也斂去了幾分,一邊用手語問道,“你回來了?”
清音搖頭,並未開口,同他一般打著手語,“奴婢現在是妖妃身側的丫鬟,您放心,一有空清音會常來的。”
冥燿見女子眸中滿是堅持,他,也只是不放心她而已。
如今看來,她不是逆來順受,而是坦然接受。
男子的心,便也豁然開朗了,“改日,本王一定同皇上去說,將你要回來。”
清音眼角微微揚起,纖長的指環成一個小小的圓狀,湊至男子眼前,“燿王爺,您看。”
冥燿微抬起頭,透過那窄小的光環,仰起。
漫漫的延伸開來,盡是陽光,男子只覺臉上暖暖的,朝陽雨露,悉數沾上他濃密的睫毛上,清音一笑,收回了手,“燿王爺,只要您抬頭,到處遍是陽光。”
冥燿聞言低下了頭,嘴角的憂鬱緩解了幾分,勉強牽動,點了點頭。
清音望著男子的側臉,他,只是沒有朋友,將自己關在那樣一個封閉的地方,久而久之,心也排斥了。
對冥燿,清音只覺不捨,那樣的壓抑,他只是個孤獨的孩子。
“燿王爺,先回去用早膳吧,奴婢有空便會過來的,”清音見天也亮堂了起來,殿內,小五也將早膳擺上了桌。
冥燿倒是聽話的點了點頭,紫色的長袍劃過一道空寂,便回了寢殿。
清音轉身朝著另一邊走去,妖妃那,估計也應該起身了。
女子剛跨入聖心殿,便見幾名丫鬟分站在四處,妖妃背對自己而立,一手輕撚著身前的芍藥。
大紅的瑰麗染上女子的指尖,身下,幾片妖嬈著地,明黃的花蕊遺世而獨立,襯得女子身影冷清。
清音並未上前,只是在幾名丫鬟身側站定,對於妖妃的沉默,自是誰也不敢多問。
過了許久,女子才轉身,神情冷淡的拈起一片花瓣把玩著。
清音望向妖妃,在一瞬間,至少是在此刻,女子斂下那陰狠,有的,只是淡淡的寂寞,甚至哀怨。
也許,她也並不是外人口中的那般殘忍暴戾。
“呦,這麼熱鬧,一屋子都在那?”離妃一襲粉色衣衫,身側跟著頌顏,跨了進來。
妖妃美目輕抬,並不想加以理會。
“妹妹,聽說你侍過寢了,姐姐今日是特地來祝賀你的”,離妃望向四處站著的丫鬟,一眼便發現了容顏被毀的喜兒,居然,還在聖心殿內。
妖妃眼色一冷,指尖的花瓣狠狠揉碎,掌心攤開,將那殘敗的花葉扔到了地上。

祭之卷:第二十九章 懲戒
“姐姐?哼!”女子嗤笑著上前,一手搭在了離妃的肩上,“要論這年齡呢,你是比我大,要論這地位,本宮可是四妃之首!”
離妃難堪的緊咬住下唇,身側的頌顏見狀,福了福身子,“妖妃娘娘,其實是離妃比您早些日子冊封,才會一時心急這麼叫喚的。”
妖妃放下手,瞅向福下身的頌顏。
一手揚起,啪的一聲,狠狠摜到了女子的臉上,“本宮說話,你敢插嘴?”
頌顏一怔,忙的跪了下去,“奴婢不敢。”
“妖妃,你…”,離妃惱怒的一把將女子拉起,“頌顏是本宮的丫鬟,還輪不到你教訓。”
妖妃輕輕揉了下火辣的手掌,一把笑聲,卻是溫暖的逸開了,“本宮這是替你教訓不懂事的丫鬟呢,姐姐!”
最後二字,咬的極重,像是帶著切齒之味。
離妃臉色難看的咬了咬牙,“妖妃,你別以為一夜侍寢就得了皇上的恩寵,昨日,又是一名美人死在了皇上的寢宮,如此看來,你可算真對的起,這封號了。”
一旁的喜兒渾身一顫,如臨大敵。
妖妃微仰起下巴,難得的不爭辯,將一旁的喜兒喚了過去。
女子舉步維艱,雙手不安的絞在一處,上次媚藥一事,妖妃已經認准了就是自己下的。
頌顏攙扶著離妃,半邊臉頰紅腫不堪,嘴角,一道血漬已然乾涸。
離妃不由退後了一步,喜兒那張被毀的臉,已然結痂,卻是一世都不能修復得了的。
妖妃側目睬了一眼,一手將女子垂下的腦袋抬起,喜兒僵直著身子,平日裡還靠著幾縷散發遮掩幾分,如今,卻是這般赤裸裸的暴露在眾人眼前。
妖妃一手將她額前的發完全拂開,嘴角,拋出一道輕微的弧角,卻是沒有一絲溫度。
“妖妃饒命,妖妃饒命…”,剛才女子眼中一閃而過的狠戾,她看的清清楚楚。
喜兒跪下身子,下巴,卻還是被鉗制住。
離妃見狀慌忙想要撤開身子,卻被妖妃給阻了下來。
“離妃,不聽話的丫鬟,就要好好懲戒,今日,就讓我這當妹妹的,好好教教你吧。”
清音原先的想法,在這一瞬,碎了。
喜兒固然有錯,可清音深知,她的身後是意嬤嬤,有可能,意嬤嬤的身後,還有他人。
“妖妃…。”
女子忽的回頭,狠狠瞪了她一眼。那一眼,滿含警告,讓清音一下愣在遠處。
妖妃一手拔下頭上的發簪,尾端泛著尖利的冷光,順著喜兒的臉頰肆意遊移。
容顏雖是早已被毀,女子還是懼怕的緊盯著她手上的發簪,眸光順著它的移動而戰慄。
離妃同頌顏面面相覷,走也不是,只能站在一側。
妖妃魅惑一笑,左手猛的抓起喜兒的髮,拿著發簪的手,全力使下,卻是插入了她的太陽穴中。
清音背對女子而立,只聽的喜兒一聲哀嚎,忙的上前,“不要…。”
妖妃退開身,只看見喜兒雙眼圓瞪,聲音卡在喉間,砰的一下便砸到了地上。
一側的丫鬟遞上乾淨的錦帕,女子一手拈起,習慣的擦拭著雙手。
妖妃神色冷靜,嘴角,掛著無害的笑意,美目中透著一絲狡黠,望向清音的眸中,竟有著些許說不透的哀怨。
離妃微張了張嘴,喜兒就死在自己腳下,怒睜的眼,更像是在緊盯著她。
“妳…。”
“我怎樣?”妖妃嬌笑著旋了個身,一襲天空藍,與那白雲間,相映相稱。
臉上的沒有一絲妖媚,甚至,還帶著純淨之色,離妃慌忙退後,“頌顏,我們走。”
“是。”
妖妃扔下手中的帕子,“慢走。”
直到兩人的身影走遠,女子才冷笑著回過身,“將她拖下去吧。”
清音望了地上的喜兒一眼,上前蹲下了身子。
“不用你,”妖妃指向身側的丫鬟,“就你們兩吧。”
“是,妖妃。”
清音直起身子,一時不知該做什麼,女子見狀,指了指一處的花圃,“喏,幫本宮照看這幾株芍藥吧。”
清音見那芍藥開得正豔,周邊,修理整潔,偶爾,便是幾瓣落葉。
妖妃自顧自的回了寢殿,迤邐的裙擺,在長階上舞出旖旎。
離妃快步的走在長廊間,兩人均未說一句話,腳下步子急促。
一進入火離宮,頌顏便將身後的門掩起,臉上神色略顯慌亂。
“這妖妃,真是瘋了…,”離妃一手撐起前額,這後宮之內,論狠辣,想必是無人能同她相比了。
頌顏將女子身上的斗篷除下掛在一處,臉上,紅色的印記猶在。
“看來,本宮今後不該這般冒失…,”離妃輕呷了一口熱茶,“唯今之計,便是不要讓妖妃,懷上龍子。”
頌顏將屋內的丫鬟遣退,“娘娘,還記得奴婢上次的話麼?我們,可以將那名喚作清音的丫鬟,收為己用。”
離妃放下手中的茶杯,一指,在那精緻的杯沿打著圈,“恩,不然,妖妃一日不除,本宮的心,也是難安啊。”
頌顏一手輕捶著女子的肩,心思各異。
聖心殿內,幽紫的薰爐中,淡香味飄渺而出,分散的細緻小孔內,忽明忽暗,漫天的白紗交錯相舞,托起了一室的旖旎。
清音端著託盤進入,妖妃的一時興起,自己便成了她的貼身丫鬟。
女子跨過高檻,雙眼在飄散的白紗內找尋著,腳下步子放的很輕,頭也側向,避開那擋眼的托盤,“妖妃,妖妃…。”
沒有見到那抹熟悉的天藍身影,清音躊躇著上前,一手撩開那幔紗。
妖妃席地而坐,背靠在床腳之上,頭也深深的埋入膝蓋中。
女子今日竟是一襲白色的雪紡紗,髮髻散下,垂落在雙臂兩處。
聽到叫喚,妖妃抬了一下頭,怔怔的望著清音。
女子眸光清澈,臉上的妝容卸下,在昏暗的燭焰之下,凸顯了幾分蒼白。
“你是誰?”妖妃歪著腦袋,一邊嘴角輕輕翹起。
清音一愣,將托盤放在一側,跪下身子,“奴婢清音。”
“清音?”女子深思著一手托起下巴,搖了搖頭,“我不認識你。”
清音怔忡的抬眸,明明是妖妃呀,可,她的語氣又不似先前那般冷冽,對自己的稱呼,也並未用本宮。
“妖妃…。”
“不要叫我妖妃,”女子急急的開口,語氣中似還帶著滿滿的委屈,“我們不是妖。”
我們?
清音不解的環顧四周,這裡,除了她們二人,再沒有其她人啊。

祭之卷:第三十章 瑤光
“你叫清音是麼?”女子再度開口,身子更是朝著清音挪了挪。
“是。”
妖妃扯開嘴角淡淡的笑了出來,“我叫瑤光。”
“瑤光?”清音在唇間重複著,“那妖妃她…。”
“是我姐姐,”瑤光一手輕輕扯著她的袖子,“清音,我姐姐有打過你嗎?”
清音想起了那兩次的毒打,還未開口,女子便搶白了去,“姐姐只是太寂寞了,才會變成那樣,你不要怪她好嗎?”
清音一笑搖了搖頭,“奴婢不會怪她,不只因為她是奴婢的主子,而且,每個人的心裡都有那一塊別人觸碰不了的地,奴婢相信,妖妃也是。”
瑤光將前傾的身子壓回去,腦袋微仰起,望向外頭。
薰籠內的香,蠱人心魂,女子側頭,望向清音,“姐姐她不在,你不必那麼拘禮,坐著吧。”
清音抿了抿唇,還是坐了下來,這名女子,容貌雖是同妖妃一樣,卻真正讓人感受到,迥異。
“清音,你見過皇上嗎?”瑤光清亮的眸中帶著一點希翼,在望見清音點頭時,便霍的笑開了。
“你一直在宮中,就沒有見過皇上嗎?”清音越發的猶疑了,一張小臉微微皺起,滿目不解。
女子原先燃起的神采,瞬間便暗了下去,雙眸更是垂向那冰冷的地面,搖了搖頭,“姐姐不讓我見。”
“為什麼?”
瑤光雙手交握,散下的幾縷髮,更添的女子瘦弱,“姐姐不喜歡皇上,姐姐恨他,可是我真的好想見他。”
清音猶豫著將一手放在瑤光的肩上,將她往自己懷裡帶了帶,“皇上昨夜還來過聖心殿啊。”
清音明顯感覺到女子的身一顫,瑤光將腦袋擱在她的肩上,無措的開口,“可是,我見不到。”
清音並未再追問下去,只是伸出另一手,握住了女子的葇荑。
掌心一陣冰涼,清音上下揉搓著,女子的手纖細好看,只聽得她在耳邊歎息,“你不會懂的。”
“清音,”瑤光又輕喚出口,身子退開,再度倚上了後方的床榻,“你的手,好溫暖。”
清音聞聲望去,見女子的眸底結上了一層淡淡的水霧,卻始終倔強的強忍著。
“你想見皇上,奴婢現在就帶你過去吧?”
瑤光手一縮,眼眸內的神采也一下亮了起來。可,只一下,便熄滅了個乾乾淨淨。如那三寸之焰,連她最後的一點希望也帶了去。
“要是被姐姐知道了,我就再沒有機會出來了,”瑤光悽楚一笑,並沒有用錦帕,而是直接以袖口蒙上了眼,“現在,我還可以想念,我怕一旦被姐姐知道,我連想的奢望都沒了。”
清音暗暗歎了口氣,一手覆上女子,“你放心,皇上他,很好。”
“真的麼?”瑤光揮起袖子將臉上的淚水擦去,“皇上他,是不是還像以前那般,連笑的時候,都沒有一點溫度呢?”
清音仔細想想,擺了擺手,“奴婢相信,每個人的笑,都是溫暖的。”
女子說的很認真,雙眸有神的望著瑤光,那一汪清澈,同樣也感染了她。
才想著,瑤光飛揚起的眼角又一次耷拉了下去,“清音,你能答應我一件事麼?”
女子雙眸微睜,在看見瑤光臉上的那抹異樣之時,便點了點頭。
像是不捨,又像是不甘,更像是,放心不下。
“幫我照顧姐姐,清音,姐姐她一個人太可憐了,”瑤光雋永的瞅向四側,“有空的話,我會來找你的,你下去吧。”
清音忽的一下竟有了幾分不安,就像是當初她同風妃閱分開時那般,這一別,不會是天涯永隔吧。
“瑤光,你要走麼?”
女子星眸一顫,那原先仰起的腦袋也慢慢垂下,“不,我一直都在這裡。”
清音驚詫的微張了張小嘴,將那疑慮生生的咽了下去,忙的語鋒一轉,“那奴婢先告退了。”
瑤光唇角輕勾,忽的想起什麼似的,一手拉住了女子的袖子,“清音,答應我,幫我照顧好姐姐。”
清音想也沒想便點了點頭,甚至沒有問瑤光,為什麼會讓自己,照顧妖妃。
女子一聽,手上的勁便鬆開了,人也像是重重呼了一口氣,瑤光扯開一抹淡雅的笑意,便將腦袋重新窩了回去。
清音起身,一手撣了撣裙擺,五步三回首的出了大殿。
身後,瑤光隨意的將臉上的淚漬擦去,只對著那背影說了三個字,我信你。
清音走出院子,一手輕拍了拍胸口,回頭,女子還是如先前那般,頭埋得深深的。
外頭冷的出奇,剛才在殿內還不覺得,清音雙臂環住身子,走回了住處。
一路上,陰森寒冷,冥朝的天,風又大,今日竟是無星無月,陡的增添了幾分詭異之色。
長廊間,只有清音亦趨亦步的走著,靜靜回蕩的,除了空寂的腳步聲,便是瑟瑟的涼風了。
想起一天沒有去後花園見啊嗚了,清音頓住腳步,旋過身子。
經過幾道長廊,四處便都有了守夜的太監,清音正了正身子,也沒有那麼害怕了。
將手縮入袖中,女子剛要跨入,遠遠的便見一抹明黃之色開在這冷夜中,張揚的暖意卻是近不得身。
清音秀眉一擰,不可抑制的,心竟是隱隱有些抽痛。將身子隱在那赤銅鎏金的高柱後方,卻不忍離去。
男子負手迎風,散下的髮和著那輕揚的袍角,更顯得那脊背挺得直直的。
由於背對著,清音不知道冥帝專注的眼,望的究竟是何處。
她想起了瑤光的話,再看時,竟覺他連那背影都是寂寞的,明明是坐擁天下,明明是,手握那顛世之權。
清音只覺臉上一陣冰涼,伸出手一觸,竟連自己流淚都不知曉。
她就那麼靜靜的杵在那,靜靜的望著男子,靜靜的背影。
這座皇宮,究竟藏著什麼,為什麼,就沒有一個純粹的笑容呢?
清音吸了吸鼻子,自己都不知道,怎麼會流的淚。
第一次,沒有顧上啊嗚,她便回去了。
寂寞,在這異世,最寂寞的,不該是自己麼?

祭之卷:第三十一章 危險
清音一路走著,甚至,有些漫無目的。那回去的路,也終有一天會找到。
直到天際泛白。她才沉沉的睡下,夢裡,均被那一抹明黃之色給佔據了。
第二日,清音起的很早,雙手端著洗漱用品,便去了聖心殿。
在院外杵了許久,女子才心一橫,跨了進去。
妖妃一襲天藍之色,果然,瑤光已經不在了。清音四下巡視著,連最隱蔽的角落都不曾落下,這瑤光,是住哪的呢?
“你在找什麼?”妖妃冷感的話語,伴著一路而來的寒意,讓清音不住打了個哆嗦。
“回娘娘,奴婢,奴婢不在找什麼。”
女子妖冶異常的眼眸斜睨向清音,一手拿起桌上的芍藥,插入髮髻之中。
只是淡掃了一眼,便別了回去,高雅的銅鏡之中,隱射出女子的絕世之顏,魅惑之態。妖妃仔細端倪著,許是覺得不甚滿意,便將那髮上的芍藥狠狠拽了下來,扔向一處。
連帶著,散下了幾縷髮。
妖妃並沒有讓身側的丫鬟重新梳理,只是單手順了順,便站起了身。
清音小心的抬眸,毋庸置疑,這是妖妃。發上雖然同瑤光一般沒有絲毫點綴,但那天生的妖媚,以及周身散發的狠戾,是瑤光沒有的。
待到洗漱完畢之後,清音才退回到一側。
“清音,”妖妃一聲喚的極輕,身子已然跨了出去,“陪本宮出去走走吧。”
“是,”清音雖是一怔,但還是跟在了身後。
妖妃的步子不急不緩,每走一步,似是帶著躊躇,又像是,堅毅的毫不猶豫。
清音雙手交疊在身前,一抬頭,便望見了迎面而來的梵祭祀同副祭司風擎燃。
兩張鬼面之下,色彩突兀,黑的,像是要將人吸附進去般,白的,刺痛人的雙眸。
妖妃不自然的頓了頓腳步,放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握起裙擺。掌心處,一陣滑膩,濕漉漉的粘稠。
這走廊本就狹隘,兩人擦身而過之時,女子禁不住側目,望見的,卻只有他鬼面之下堅毅的下巴。梵祭司一頓,僅此而已。邁開腳的一瞬,清音只見妖妃那似水剪眸一顫,嘴角輕輕牽動,卻是一字未出。
外側的風擎燃抿唇拉住男子的袖口,梵不再猶豫,大步跨了過去。
直到幽寂的長廊之內,腳步聲隱去,妖妃才敢轉身,雙眸定定的跟在他的身後。
直到那最後的人影散去,女子還是維持著先前的姿勢,一順不順的緊盯著。
嬌顏之下,眼角深處盡是失落,妖妃自嘲的牽起朱唇,眼裡,騰的一下,苗火攢動,清音看的清楚,那,是一種複燃的仇恨。
女子囁嚅著開了口,“妖妃。”
斂下眸底的恨意,妖妃卻是意味深長的睬了清音一眼,“你,有喜歡過人麼?”
清音張大了眼,腦中,竟是浮現出了昨日御花園內,男子的那抹清冷背影。
擺了擺腦袋,神情似有幾分懊惱,清音低眸盯著自己的腳背,“奴婢,沒有。”
妖妃難得的一笑,走向院中的涼亭內,坐了下來,“清音,”女子斂下笑容,一臉正色,“許多事,並不是你看到的那般,千萬不要,喜歡上皇上。”
女子沉默的咬了咬唇,並未作答,也許,是答不出來吧。
妖妃輕歎一聲,便站了起來,“這宮內,像是一座無垠的籠子,無趣極了。”
“娘娘,說不定裡頭的羨慕外頭的,可誰不知,又有多少人羨慕這宮內的生活呢。”清音指了指上方初升的太陽,“陽光普照,哪裡都是一樣的。”
妖妃一手遮在額前,微微眯了眯眼,嘴角,不經意間勾出了淡淡的弧度,“清音,你真是一個在哪裡,都會發亮的人。”
女子枉自沉浸在那片暖意之中,妖妃的話讓她一怔,收回神時,她已跨出了涼亭。
清音忙不迭的跟上,妖妃並沒有再去別的地方,而是直接回了聖心殿。
殿內,女子剛一坐定,便一手撐起下巴,閉目養神起來。清音適時退下,回眸,女子安靜之時,像極了瑤光。
乘著一刻的清閒,清音想去找冥燿,才轉了個彎,卻見到了離妃同頌顏。
“奴婢,見過離妃,”女子一頓,福下身去,心裡更是暗叫不妙。
離妃紅色的紗裙在地上打了個轉,下一刻,清音便被扶了起來“用不著多禮。”
女子不解的盯著離妃握住自己的手,指尖冰涼,微長的指甲刮的掌心生疼。
“跟本宮過來。”
清音頓了下腳,卻絲毫不敢怠慢,只得忐忑的跟在身後,廊簷之下,落滿了碎葉。一腳,一腳踩上,那刺耳的窸窣之聲,讓女子不安的縮了縮身子。
火離殿內,顯得幾分陰冷。
紫金薰籠之內,飄香四溢,陡來的暖意,卻是讓人身心一震。
一側的書架之上,擺放著兩盆黃菊,細緻的紋路錯綜交雜,時長,時短,將那沁人心脾之味,吊的恰當好處。
離妃將那墨發散下,身後,頌顏手持桃木梳,一下一下的梳理著。
清音跪在地上,眼角的餘光只看得見女子那粉色的繡鞋,一腳搭在另一隻腳上,輕和著拍子。
離妃久未說話,清音更是不敢多問,窒悶的空氣中,只有那梳理髮絲的聲音。
女子一手拿起桌上的茶水,貌似漫不經心的輕呷一口,“你叫清音?”
“是,奴婢清音。”她惶恐的點了點頭,心裡竟沒有先前那般害怕了。
“清音…”,離妃燦然一笑,溫潤的水漬濕了紅唇,嬌豔欲滴,“真是個好名字呢。”
清音暗自皺了皺眉,撐在兩側的雙手,更是不安的握緊又鬆開,“奴婢謝娘娘誇獎。”
離妃傾身,纖細的指將女子的下巴抬高,那未來得及綰成髻的髮,便在兩側垂落了下來。
“也有幾分姿色呢。”
清音望向上方的女子,雙眸中的那股澈亮,讓她悻悻的放開了手。
“你手上的傷,是妖妃打的吧?”
清音下意識的將手背縮回袖中,那裡,還留著一道淡淡的疤痕,“是奴婢自己摔的。”
離妃不自然的靠回椅背,一手撐住腦袋,斜倪了身側的頌顏一眼。

祭之卷:第三十二章 針刑
頌顏識趣的放下手中的桃木梳,一手改放在清音肩上,蹲下了身子,“你我都是丫鬟,誰不知道咱做丫鬟的,天生便是命賤,主子哪天惱了,怒了,倒楣的還不是自己。所以,這當丫鬟的,跟對主子才是關鍵。”
清音雙眸微睜,一下便明白了,那股透徹,也在一瞬間被掩藏起來,“奴婢愚昧,奴婢是皇上下令賜給妖妃的,奴婢只得認命。”
肩上的手陡的一僵,頌顏不自然的扯了扯嘴角,“那妖妃生性毒辣,她身側的丫鬟,又有幾人能活命的?”
清音深知,自己今日是難逃一劫,要麼為離妃所用,要麼,便走不出這聖心殿了。
女子的猶豫讓兩人一喜,離妃狀似慵懶的開口,實則,暗藏尖銳,“妖妃侍寢之後,沒有服用去福藥?”
清音抬頭,腦裡一下便想到了妖妃那腿間,斑駁的血跡,“回娘娘,奴婢那時服侍的是燿王爺,奴婢並不清楚。”
“你…”,離妃霍地一掌擊在桌上,那強忍的耐性,早就被磨滅了。
砰的一聲,闔起的杯沿被震落,順著桌角,顫抖舞動,啪的一下,摔在了清音的面前。
女子清冷的掃了一眼,說不怕,那是假的,“離妃饒命。”
身側的頌顏無奈收回手,臉上盡是冷漠之色。
“不知好歹,”離妃恨恨的咬了咬牙,“那妖妃究竟有什麼好?”
清音認真的抬起了頭,黑亮晶瑩的眸中,洋溢著異樣神采,似是要將冬日的冰寒,給盡數融化,“若奴婢的主子是離妃,奴婢也會一如既往的聽從您的話。”
“那不就結了,”頌顏冷眼掃向女子,“從今以後,離妃不就是你的主子了麼?”
清音暗暗軟下身子,卻仍然堅定,“妖妃一日不開口,奴婢便不是娘娘的人。”
“你,”頌顏一急,卻被坐著的離妃給攔了下來,“算了,她要選擇死路,本宮今日便成全了她。”
“娘娘,清音命薄,更不想摻入這紛爭之中,奴婢只求娘娘饒奴婢一命”,清音大著膽子求饒,這皇宮裡都是些什麼人呀,後宮之內,妃子如雲,看來,那冤魂更是不少了。
“呵呵…”,女子掩起嘴角輕笑,“若是你能忍住那錐心之痛,本宮便放過你如何?”
清音囁嚅的張了張嘴,離妃孱薄的嘴角之處,輕諷的勾起,一雙美目滿含陰狠。
“好,”清音只得答應,她的命,是在她的手中。
離妃一揮手,身側便過來了一名丫鬟,腳步遲疑,戰戰兢兢的在清音身前站定。
女子懼怕的緊握了握拳,錐心之痛,不會比那鞭子還痛吧。
“還愣著作什麼?”頌顏不悅的推了身側的丫鬟一把,腳步一個踉蹌,女子向前栽了兩步。
待到穩住身軀,丫鬟才從袖中抽出一根細小的繡花針,半蹲著清音身前,“把,把手伸出來。”
針的尾段尖銳無比,銀色的亮澤灼痛眼眸,清音緊咬住下唇,顫抖著將手伸了出去。
丫鬟一手托住她的手,兩指拈起尖端,對著女子拇指指甲下,輕微的刺了下去。
清音下意識的心一寒,十指連心,這樣的痛,可想而知。
丫鬟終究是膽子小,碰了一下,便又縮了回去。
“平日裡養著你,一到關鍵時候就退縮,”離妃氣急的踹了女子一腳,“小心本宮扒了你的皮。”
清音進退兩難,深呼入一口氣,“離妃,是否奴婢受的過這關,方能活命?”
女子嬌笑著伸出一指,在唇邊輕輕摩挲著,“對。”
“好,”清音艱難的點了點頭,一手將丫鬟指尖的針奪了去,“這一下,我自己來。”
離妃秀眉一挑,雙眼緊盯著她手中的針,“好,今日,你要是將這根針插入自己的指尖,本宮便放你一命。”
清音深吞一口氣,將那尾端對準了一指,雙眸顫抖的閉上,狠狠刺了下去…。
“唔…,”女子緊咬住下唇,鑽心之痛襲至全身四處,貝齒深刻入唇間,咬的太深,瑰麗的血跡,斑駁而下。清音緊閉的雙眼顫抖的睜開,額上的汗水粘附住她的墨髮,在精細的下巴之處,點上一珠。
“離妃…,這,總算可以了吧…,”女子一手撐在身側,針口處,血快速的湧了出來,順著指縫,流至虎口。
“刺得,還不夠深…”,離妃不自然的轉過了頭,她真的沒有想到,清音會下的去手。
女子點頭,沒有力氣再講一句話,手指對著那地面,刺下,直到整根沒入。
清音微仰起腦袋,左手早已沒了知覺,胸口窒悶的連呼吸都在數著拍子,一下,一下,好累啊。
離妃同頌顏面面相覷,一側的丫鬟更是嚇得單手掩起嘴角,大氣都不敢出。
清音鬆開緊咬的下唇,喉間,有著淡淡的血腥味,“離妃,這樣,可以了麼?”
離妃望著跪在身前的女子,不自覺的縮了縮腳,卻沒有那個力氣站起身,一側的頌顏端來一碗湯藥,遞至清音身前。
“喝下這碗湯藥,本宮便放你出去。”離妃一手取出袖間的錦帕,將那血腥之味掩藏下。
清音苦澀的淡笑,如今已是舉步維艱,喝不喝早就不是自己能說了算的。
一手接過頌顏手中的碗,女子咬咬牙,便狠狠灌了下去。
“離妃,離妃不好了…,”守在門外的丫鬟疾步跑了進來,一下踩住裙擺,重重的摔了下去。
“怎麼了?”頌顏上前,“慌慌張張的,又想惹娘娘生氣麼?”
“妖…,妖妃沖進來了…”女子一手指向身後,在頌顏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來的這麼快,”離妃雙眸微眯起,“你們兩先將她拖到後廳內。”
“是。”
清音只覺頭暈的厲害,身子也沉重的向前栽去,喉間更是無力,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兩人一左一右將她架起,才拖入後廳,妖妃便闖了進來。
“呦,難得妖妃看得起本宮這火離殿…。”
“少廢話,把本宮的丫鬟交出來,”妖妃一把退開身前的女子,在殿內四處找尋著。

祭之卷:第三十三章 宮外
“你,”離妃腳下一個踉蹌,虧得一旁的丫鬟及時扶住,“妖妃,你太不把本宮放在眼裡了。”
女子站住腳步,睬了她一眼,“為什麼要把你放在眼裡?”
離妃惱怒的伸出一手,“你…,這是本宮的火離殿。”
“少在我面前以本宮自居,”妖妃將她的手壓了下去,“快把那丫鬟交出來。”
離妃尷尬的收回手,一手輕撫著手背,“妖妃真是愛說笑,你的丫鬟,怎麼跑來火離殿找了?”
女子旋身,犀利的眼角像是要刺入人心般,“沒有便最好,若是被我發現,本宮拆了你的火離殿,哼。”
離妃面色難看的望向她,後廳內,清音隱約聽見了妖妃的聲音,卻怎麼也沒有力氣喚出口,唇舌乾燥的厲害,意識逐漸模糊。
妖妃見無果,也不好再糾纏下去,便提起裙擺跨了出去。
一手執起茶杯,飲下的卻是滿滿的恨,“將那名丫鬟扔出去,記著,不要留活口。”
“是,”頌顏取來一件黑色的斗篷遮在清音身上,女子早已昏迷,只得仍由她人拖動著。
月色無光,兩名太監抬著那斗篷下的人形,向著御花園走去。偶爾碰上幾人也沒事,這種事,見得多了,也就不怪了。
前頭的太監腳一滑,身子一衝,帶著後方的人也一個踉蹌。
“你倒是當心著點啊。”
“我這不是心裡急麼,”正了正身子,鼠目竄向四周。
“怕什麼,又不是第一次,過了這道院子不就沒事了。”陰風陣陣,兩人身一抖,腳下的步子邁的更大了。
“恩…,”女子極其細微的呻吟讓兩名太監頓住了腳。
“這,這,好像還沒死啊。”膽小的回過頭,卻引得身後一陣呵斥,“哪那麼多話呢?等下不就死了,快點,送到後院就沒咱兩的事了。”
“好,好。”豁出去的吸了口氣,步子雖有著緊張的淩亂,卻還是到了後門處。
“這是一名上吊自殺的丫鬟,勞煩二位行個方便”,兩人將清音放下,後頭的太監拿出銀子,遞了過去。
“行行,放著吧,等下一併拖到亂葬崗去扔了。”守門的太監接下銀子,原先冰冷的臉上,掛滿了笑意。
“行,那咱先告退了”,兩人恨不能早點撇下這差事,深更半夜的,活受罪。
“去吧去吧,回頭找兩個小丫鬟暖暖被窩。”
幾人猥褻的笑開,在這內苑中,也就這麼點消遣了。
“等下換了崗,咱去喝兩杯怎麼樣?”左側的太監掂了掂手中的銀子,“快將這抬出去,時間也差不多了。”
“好啊,”另一名太監抬起清音的腳,合力挪了出去。
院外,一輛馬車守在一旁,兩人將她扔到車上,便回去了。
直到天際泛白,車夫才揚起馬鞭,調轉了車身。
過不了多久,前面便是一處亂葬崗,宮中每天都有死人,車夫將幾具屍體扔下車,甩了甩袖子。待到恢復些體力,男子才抓住清音的雙腳,將她拽下,一同扔進了死人堆裡。
砰的一聲,那骨頭都差點散了,清音悶哼一聲,卻是極輕的。
“見鬼了,”車夫小聲的嘟囔著,不敢多作逗留,便駕著馬車離開了。
一座巨大的土墳之上,風撕開女子身上的斗篷,旁邊便是一條小道,這時,人煙稀少。
天一放亮,便會有人過來將昨夜的屍首掩埋,周邊,林木森森,夜的餘暉還未完全散去,那久未見過陽光的積雪,更是在林子深處,一堆堆的鋪開。
忽的,隆隆之聲自遠處馳來,似要將這沉睡的冬日,給生生的驚醒。
為首的男子,一襲黑色披風,冷酷的輪廓沒有一絲暖意,狹長的眸,不經意間睬向一處。待要收回之時,劍眉毫無預警的擰了擰。
“籲…”,男子一手緊勒住馬韁,馬兒受力,只得踱步向前。
“王爺?”隨後的侍衛不解的瞅向地上的幾具屍體,怔忡的盯著身側的人。
男子一手輕擺了擺,示意他不要出聲,下一瞬,便跨下了馬。
黑色的朝靴沾上幾片雪漬,下了道,一腳便踩上了那稀鬆的黃土。冥恤將右手掌中的長鞭換至左手中,緊擰起的眉,未見絲毫平復,健碩的身子便半蹲了下來。
清音的臉微微側著,正對著冥恤的那邊,被散亂的髮給遮了起來。口裡僅剩的一口氣更是虛的緊,眼看便要接連不上了。
男子伸出大手,將她額前的髮盡數撥回了腦後,不期然的照面,清音慘白著一張小臉,嘴微微的蠕動著。
白皙的小臉,那雙博彩的雙眸緊緊閉起,濃密的睫毛無助的耷拉著,朱唇失了原先的紅潤,細看之下,長的真有幾分姿色。
冥恤一怔,停住腳的那刻,也只是覺得熟悉罷了,卻沒想到,真的是她。
男子忙的一手饒至她的身後,將她打橫抱了起來,“快,回王府。”
“是,”旁邊的侍衛將馬牽至他身前,一行人便快速回了王府。
冥恤風塵僕僕的抱著女子下馬,臂彎之內,清音痛苦的皺了皺眉,一手下意識的緊抓住他的前襟不放。
回到自己的屋內,剛放下,大夫隨後便到了。冥恤將她的手包入掌心,退至一側。
大夫一手把上她的手腕,彈指間,神色便豁然了。
“回王爺,這位姑娘並無大礙,只是服用了大量的睡眠香,老夫抓帖藥服下便沒事了。”
冥恤陰冷著臉,揮了揮手,低眸望向榻上的女子。
埋入錦被中的身子,回暖了幾分,不似先前那般抖得厲害,清音張了張嘴,咳了幾聲。
冥恤見她始終抓著自己的手,只得坐在床沿,吩咐丫鬟同大夫一同出去,將藥煎了送來。
清音難以抑制的向棉被下鑽了鑽,冷的厲害。直到一股力撬開牙關,順著乾澀的喉嚨口灌下,女子才覺得舒緩了許多,小嘴微張,跟著碗沿將藥汁咽了下去。

祭之卷:第三十四章 一吻
“咳咳…,”一下喝的急了,濃黑的汁藥順著清音的嘴角流了出來,冥恤以指腹擦拭,另一手托住她的腦袋,將她放在繡枕之上。
一帖藥下去,過不了半個時辰,清音便逐漸恢復了意識。
只是,頭疼的厲害,女子張了張眼,只看得見頭頂那白色的床幔。
眼眸無力的垂下,便看到一張冷酷的俊顏正望著自己,清音難以置信的眨了眨眼,男子一臉戲謔,嘴角也淡淡的扯開了。
“恤…恤王爺?”清音試探著開了開口,不是在做夢吧。
冥恤點頭,深邃的眸直盯向她。
清音惶恐的起身,“奴婢見過恤王爺…,”錦被之下的手,撐在兩側。
“啊…”,女子一聲驚呼,身子重重的倒了下去。
剛帶回來之時,手便被掖在了錦被之下,如今一動,更是疼的揪心。
“怎麼了?”冥恤一手握住女子的手腕,卻在這一瞬,心猛的一顫。
清音的一指早已腫了起來,血跡乾涸的蜿蜒至掌心,隱約還可見那一點黑色的針尾。
“這是誰幹的?”冥恤不帶任何溫度的語調,卻是不覺間提高了,手上的力也不覺重了幾分。
“啊,”清音吃痛的縮了縮,被握住的手,抖了起來。
冥恤一凜,神色緩下幾分,朝著外頭吩咐道,“去請大夫。”
“是”,丫鬟躬身領命,快步跑了出去。
清音不敢亂動,只得任由他握著,人一清醒,痛感便越加清晰了。
臉一側,女子便望見了冥燿堅毅的側臉,高挺的鼻樑,下巴的弧度很深,眼角之處,開得很長,更顯得男子那黑亮的潭底越加神秘。
“王爺,大夫請來了”,丫鬟腳一跨,身後跟著方才的那名大夫。
“老夫見過王爺”,大夫放下藥箱,上前行禮。
冥恤小心的放開清音的手,“快看看,她的手是怎麼回事。”
“是,”大夫握住她的手,察看著,“這…,應該是繡花針。”
“繡花針?”冥恤袖下的手緊握,並沒有再追問下去。
“取出來。”
清音一聽,卻下意識的將手縮回去,背在了身後,刺入之時的那錐心之痛,怕是今生都難忘了。
“姑娘,這針再不取出來,你的手就廢了,”大夫剛要上前,女子便排斥的側著身子,窩進了錦被之中。
冥恤原先冷著的臉,經不住掛起了笑意,一手便扯開了清音身上的錦被,大手一撈,將她穩穩的固定在懷裡。
“你…,”女子一急,連稱謂都換了。
冥恤好笑的一手緊固住她的手腕,“你不會想你的手就這麼廢了吧?”
清音被迫的枕在他的頸間,後背之處,男子呼吸沉穩,溫熱的氣息,遊移在她耳垂處。
“可是…,”女子仍有餘悸的咬了咬唇,頭一抬,額頭便撞在了冥恤的下巴上。
男子握住清音的虎口處,朝一旁的大夫使了個眼色。
“你怕疼?”冥恤戲謔的抬起她的下巴,修長的指在她頰間徘徊,重重吐了口氣。
清音眼一眯,手上便是一陣劇痛。那針入的太深,大夫只有用力擠壓,才能讓針頭隱現。
“啊…,好痛,”女子倒抽一口冷氣,額間更是冷汗涔涔,冥恤一手扳過她的腦袋,冰涼的唇便壓了下去。
“唔,”清音惶恐的睜大了眼,大夫終於找到了針頭,一用力,女子便痛的張開了嘴。
火熱的舌乘機而入,冥恤伸出一手壓在她的腦後,齒間留香,讓他更加不肯放手。清音試著掙了掙身子,喉間發出模糊的抗議,圓瞪的眼緊盯著上方的男子。
冥恤淺笑著將吻加深,雙眸緊閉,臉上的神情愉悅,分明是,享受。
男子的唇雖是很涼,舌尖卻灼熱的驚人,一側的大夫深吸口氣,終於捏准針尾,用力拔了出來。
“唔,”清音一聲慘呼被冥恤咽下,女子也毫不含糊,下意識的用力一咬。
待到大夫將藥塗在她的指尖,一陣冰爽的涼意將那劇痛隱下,清音才察覺,原先放在腦後的手鬆開了,忙的手肘一拐,從他懷裡退了出來。
冥恤皺眉,一陣極其細微的呻吟從他唇間逸出,清音抬頭,卻見他的嘴角處,流著一絲血漬。
而自己的唇間,也有著些許甜腥之味,清音望著被包紮好的手,一下便憶了起來,是被自己咬的。
尷尬的轉了轉身子,女子只留給了他一個背影,囁嚅的開了口,“對不起。”
冥恤伸出拇指將唇角的血漬擦去,眼中,笑意橫生。
清音緊抓住被子的一角,這才顧的上打量起了四周。錦奢豪華,從一處的案幾以及牆上掛的佩劍便可看出,這是一名男子的房間。
“這是哪?我怎麼會在這?”
“這是本王的府邸,你怎麼會在這,這當然要問你自己了。”冥恤起身,一手推開了那合起的鏤刻雙開窗。
天已放亮,第一縷明和的陽光,便這麼闖了進來。白茫的霧氣氤氳了一片,清音眺向窗外,只看到一片朦朧。男子倚靠在窗棱之上,外頭的水霧頃刻間泄入,些許沾上了他的髮,冥恤回眸,那一半陽光被阻在身後,帶著晶亮的碎色,襯得男子神采飛揚,熠熠生輝。
同樣,也將寒意放了進來,清音一顫,這才回過了神。
她記得,應該在離妃的寢殿才是。自己喝下了那一碗藥汁,之後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恤王爺…,”女子的這一聲稱呼讓冥恤不悅的皺了皺眉,卻並沒有打斷。
“是您,救的奴婢?”
男子上前,在床沿處重新坐了下來,“是誰害的你?”
清音儘量不去觸碰傷口,將身子半靠在床榻之上,“奴婢是去的火離殿。”
“離妃?”冥恤眼一冷,“你是燿的貼身丫鬟,怎會得罪上她?”
清音搖了搖頭,許是覺得不舒服,便朝旁邊挪了挪,“奴婢現在是妖妃的丫鬟。”
男子豁然覺悟,嘴角開出一抹譏諷的弧度,“扯上他,便沒有好事。”
清音不語,她並不知道,冥恤口中的他,是指妖妃,還是另有他人。

祭之卷:第三十五章 回宮
女子瞅向外頭,下一刻便驚跳了起來,“呀,奴婢得回宮了,妖妃找不到奴婢,又該發火了。”
冥恤一手按在她的肩上,讓她重新躺了回去,“現在,皇宮裡已經沒有你這人了,不如,留在恤王府怎樣?”
清音沒有多想,卻是急促的開了口,“不行,奴婢得回宮。”
冥恤黑亮的眸子一黯,女子毫不猶豫的回絕,更是讓他莫名惱怒,“為什麼?”
“恤王爺,奴婢是妖妃的人,奴婢更加不想因自己而累及她人…”,況且,回家的路只能在皇宮找,所以,回去是唯一的出路。
只是,若干年以後,當清音還憶起這段對話之時,會不會後悔自己現在的抉擇。
畢竟,不進宮,就不會那千絲萬縷的糾葛,也不會有那…,預言中的血祭。
“你先歇會,等你醒來之時,也許就在皇宮了,”冥恤退開身子,剛要起身,便被清音給喊住。
“恤王爺…,有空的話,多去皇宮,看看燿王爺吧。”
冥恤冷漠的轉身,正對著女子,只撂下一句話,便走了出去。
“有些事,你不懂!”
清音怔忡的望著他的背影,伸出的手還未來得及收回,就那麼僵持在半空。
自己不懂的事,太多了。
封閉的室內,暖爐中的溫度讓人安逸了不少,清音埋下身子,便睡了過去。
冥恤走入院中,伸出一手將眉角的溫暖拂開,冥朝的人,不需要陽光。
女子不適的轉了個身,身下的床榻卻將她磕的生疼,腰也酸的厲害,像是被車馬碾過一般。
清音呻吟著張了張眼,脖子僵硬的動彈不得,朦朧的視眼中,竟出現了一襲天藍色的裙擺。
女子垂眸,竟見自己躺在聖心殿的門口,身上,披著一件黑色的披風。石階下,跪著一屋子的丫鬟,見到清音,原先絕望的臉上,均換上了一層華彩。
“誰叫你們抬頭的?”妖妃冷冽的眼睬向一屋子的丫鬟,聲音不大,卻讓原先抬起的腦袋一個個垂了下去。
清音只覺幾分欣慰,虧得自己回來了,那些跪著的丫鬟,身上均帶著不同程度的鞭傷。
而那罪魁禍首卻一臉無害的舉著鞭子,對向清音,“你哪去了?”
女子忙的爬起身,無奈披風太大,絆了一下,清音忙用手肘撐向地面,“奴婢,是被離妃喚去了。”
“離妃?”妖妃將手中的鞭子在掌心處輕擊著,“她叫你去做什麼?”
“她只說叫奴婢選好主子,奴婢不依,喝了一碗藥,醒來便在這了”,清音特意省去了冥恤那一段,既然他偷偷將自己送了回來,那便表示,不願她人知曉。
妖妃擰了擰秀眉,將蜷起的鞭子支起下巴之處,“離妃會好好的放你回來?”
清音一怔,她想的太簡單了,離妃是不會輕易就這麼放了自己,妖妃,更加不會相信她此時的託辭。
女子雙肩一軟,帶著幾分閃躲,不敢直視身前的人,“奴婢,奴婢不知…。”
“那離妃就沒說她要你做什麼?是要本宮生,還是要本宮死?”
清音那時只知回絕,哪想的了那麼多,“離妃還未說…。”
妖妃卻是撲哧一下笑出了口,她難得有如此開朗的笑意,就連自己都怔住了。女子不自然的上前兩步,將那失態怪在了清音身上。
清音剛想抬頭,便被她給踹了一腳,只是力道很輕,像是在極力掩飾著什麼。
“你這丫鬟真是笨。”
女子不明所以,不解的望向妖妃。
“你不可以先答應著離妃,套出她口中的話麼?多吃了這皮肉之苦,活該…。”妖妃雙眸盯著她包紮好的傷口,一手玩弄著手中的鞭子。
清音卻是當了真,娥眉微蹙,失神想了起來。
妖妃只覺好笑,旋身朝著殿外走去,將靠近門口的一名丫鬟踢開,“又擋本宮的道,走開。”
“是…”,丫鬟吃痛的撫了撫肩胛處,跪著的身子,向後退了幾步。
沒有妖妃的令,一行人只能繼續跪著,清音將雙手放入披風之中,在領口處攏緊。
幾名丫鬟想來是時間跪的久了,神色痛苦的以雙手撐在身側,將冰涼的膝蓋自地面上拉起。寒凍臘月,那地上竟是結著一層薄薄的冰凍,膝蓋更是被水漬給浸濕了。
清音將跪著的身子挪了挪,正對向底下的丫鬟們,“對不起…。”
幾人驚愕的抬頭,那笑,更像是冰天雪地裡怒放的火焰,一下便將那寒凍給化開了,“沒事,你能回來便是最好了。”
女子釋然笑開了眼,每呼出一口氣,眼前便是一片氤氳的水霧,迷了雙眼,卻迷不了人心。
妖妃去了一會,便折了回來。
一名丫鬟撐起的手還未放回去,便被她逮了個正著。
丫鬟惶恐不安的剛要磕頭,卻被女子的聲音給阻住了,“都起來吧。”
“是…。”清音一手撐住旁邊的銅柱,慢慢站起身子,妖妃的心情似乎很好,唇角勾勒出淡淡的弧度,手上的鞭子,帶著幾滴鮮豔的血痕。
“皇上駕到”,一聲通傳,讓原先起身的丫鬟們再度跪了下去。
“奴婢參見皇上…。”
妖妃將鞭子放在身後,行禮,“臣妾參見皇上。”
冥帝直接跨入了寢殿,“都起來吧。”
妖妃走至離身最近的丫鬟那裡,將手中的鞭子塞到她手中,跟著跨了進去。
起身的丫鬟嬤嬤們盡數跟在了身後。
冥帝半躺在滿鋪紅狐皮的軟椅之上,身一側,性感的鎖骨展露無遺。
男子微閉上眼,倦怠的袍角洩露一地,魅惑邪肆的容顏,被深深隱藏。
“你們讓開,把妖妃喊出來…”,驀地,一陣女音竄了進來。
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抹粉色的身影快速闖入,狼狽的墨髮披散在身側,一手直指像殿內,“妖妃,你給本宮出來…。”
妖妃嘴一抿,眉間洩露笑意,冥帝也在一瞬間睜眼,慵懶的挺直了身子。
“妖…”,男子邪魅的望向她,嘴角興起一絲玩味。
“妖妃,你出來。”女子火急火燎的跨入,下一刻,便愣在遠處。

祭之卷:第三十六章 燒榻
“皇上…,臣妾見過皇上。”離妃狠狠的剜了妖妃一眼,跪下身子。
“愛妃,誰惹你了?”冥帝望向地上跪著的女子,卻見她仍穿著就寢時的輕薄衣衫,袖口處,還有被燒灼的痕跡,就連她最寶貴的長髮,都透著一股難耐的焦糊味。
“皇上,您要替臣妾做主,妖妃真是瘋了,一大清早便跑來臣妾的火離殿,一把火,臣妾就差點見不到皇上了。”離妃一急,便哭了出來,雙手狼狽的在臉上胡亂抹著。
清音原先低著的頭,抬了抬,小嘴驚愕的微張,這妖妃,膽子也太大了吧。
“妖…,是真的?”冥帝眼一抬,“你居然燒了朕賜的火離殿?”
妖妃嬌笑著走至女子身側,臉上,沒有絲毫的心虛不安之色,“皇上,臣妾沒有燒那火離殿,臣妾只是見離妃睡得太沉了,一把火…,燒了她的床。”
“你,”事實披露,離妃忙的語氣生硬,“皇上,她承認了。”
冥帝這才起身,高大的身影遮住半邊陽光,一手拈起妖妃身後的髮,“妖,你說,朕要怎麼懲罰你?”
清音慌張的握了握披風的邊緣,於情於理,她認為,妖妃是為了自己才放火的。
剛想著求情,卻見冥帝望向妖妃的眸中,沒有一絲怒意,一種喚為縱容的笑味,在他深邃不見底的眸中,肆意蔓延著。
“要不,將臣妾的床搬到火離殿便是了,”妖妃狡黠的在女子身側蹲下,“離妃用的著生那麼大氣麼?不就是一張床罷了。”
“你說的輕巧,皇上,臣妾差一點就被燒死了…”,女子怒極的推了身側的妖妃一把,“你走開。”
妖妃腳下一歪,身子向後倒去,清音忙的伸出手去將她扶住。
“愛妃,既然妖妃都那麼說了,朕便派人將她的床榻給你送去。”冥帝適時的插話,“你也起身吧。”
離妃不甘的理了理被燒焦的頭髮,心中藏起隱恨,卻還得謝恩,“臣妾謝皇上。”
男子薄唇一勾,揮了揮手,“離妃,你這身打扮?”
女子這才想起身上的衣物還未來的及換,忙驚慌失措的雙手拉攏前襟,福下身子,“臣妾,臣妾先告退。”
冥帝不語,狹長的眸微眯起,點了點頭。
離妃忙的撤開身子,剛要轉身,便望見了妖妃身後的清音。
女子驚愕的圓瞪著眼,小嘴微張,但,只一下便將那毫無掩飾的情緒壓了下去。再回首之時,已然風平浪靜。
“皇上,您怎麼不問臣妾,為何燒了她的床榻?”妖妃踩著小步,一手輕搭在男子的肩上。
清音一怔,萬一皇上知道自己失蹤,追問起那一夜的下落,自己又該怎麼說?
“哦?不是因為你的一時興起?”冥帝早便知曉了她的性子,身子再度慵懶的躺回了軟塌之中。
“當然不是!”妖妃轉身一手輕勾起女子的下巴,拇指在一處細細的摩娑著。
清音只覺一涼,抬頭便望見妖妃正滿含戲謔的瞅著自己,女子只覺心砰的一下跳了起來,不安的握了握拳。
冥帝見妖妃久久不說話,原先閉上的眼睜開,朝著兩人的方向望去。
清音不敢正視女子,眼一閃,竟是與冥帝的視線相觸,忙的斂眉垂目。
“帝…,”妖妃一聲嬌喚,將那尾音拖的極長,就如愛人間的親昵。
“臣妾這丫鬟,好像很怕你呢?”
清音慌忙搖了搖頭,下巴卻還是被緊固住,“奴婢不敢。”
“不敢,那便是怕了。”妖妃不依不饒,手上的力道收回,嘴一抿,笑開了。
清音不知該如何作答,只得悶聲低下腦袋,才想著,下巴卻是又被抬了起來。
這次,夾帶著男子特有的霸道邪魅之味,冥帝俯視而望,魅惑的雙眸微眯,“你怕朕?”
“奴婢…”,清音艱難的吐了口氣,“奴婢不怕。”
“不怕?你為什麼不看著朕?”男子不依不饒的望入她的眸底,剛要伸出的一手,卻在見到她身上的披風之時,收了回去。
金質的繡線穿梭在黑色的面料中,形成一個淡然,卻十分顯眼的恤字。
清音下意識的將披風抓在手中,似是一放開,便要消失了去。
冥帝原先戲謔的眼,一下便冷了下來,眸微眯,暗藏洶湧。清音不敢抬起腦袋,一側的妖妃卻是清楚的望見,男子那黑遂至極的眼眸,慢慢成了邪魅異常的紅色。
“還杵在這作什麼?不要做事麼?”女子狠狠的推了清音一把,人已擋在了冥帝的身前。
清音始料不及,狼狽的腳下一個踉蹌,忙的退下身子,“奴婢告退。”
呼…,女子重重吐了口氣,大步朝著殿外走去。
見她走遠,妖妃才拿起桌上的茶杯遞至男子唇前,“皇上,喝口茶吧。”
冥帝一語不發,瞳眸恢復成原先的黑亮,睨視著女子,“你有這麼好心?”
妖妃卻是撲哧一下笑出了口,將茶飲入自己嘴中,“皇上,你不會動她吧?”
男子臉色一僵,不悅的望向外頭,“她,朕是一定會動的。”
妖妃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紅唇笑啟,望了冥帝一眼。
那一眼,卻是飽含深意,“臣妾,真想看看那一天。”
冥帝未發一言,也失了原先的興致,一手甩開袍角,便走了出去。
妖妃難得的好心情,斟滿茶,自顧自的飲了起來。
難以抑制的,扯開一抹淡淡的笑,越來,越濃烈。
清音一回屋便將披風脫下,仔細的疊好之後,壓在了枕頭下方。
女子似想起了什麼,忙將披風拿出來,一手在那恤字處摩挲徘徊,清亮秀氣的眼,彎成好看的月牙形。

祭之卷:第三十七章 病發
清音緊盯著那金色的繡字,神情專注,像是在望著一件自己最重要的東西,臉上,慢慢染上了一層笑意。
女子收回神,將披風托在手上,朝外走去。
冥燿的寢殿之前,男子背對自己而立,一腳正輕輕的踢著地上的小石塊。
“燿王爺…,”清音上前,在他轉身之際,將手上的披風遞至男子跟前,“燿王爺,這是恤王爺剛才讓奴婢轉交給你的。”
冥燿原先無神的眼,一下便閃亮了起來,忙的接過手去。
“奴婢幫您披上吧”,不等男子回答,清音便將披風落開,披在了男子的肩上。
“恤王爺交代了,天寒,讓您多注意著身體,不要動不動便耍脾氣”,清音將前襟處的帶子繫上,退了一步。
男子欲要爭辯,最終還是放棄的軟下肩頭,點了點頭。
清音見他的模樣,心也有了幾分難受,“燿王爺,奴婢教您的手語可要常用哦,宮內丫鬟嬤嬤那麼多,您可別老是一個人悶著。”
男子像是被說中心事般,低了低頭,雙手伸出披風外,“你說過會常來的。”
清音笑著點頭,重複道,“奴婢會常來的。”
冥燿這才抬頭,伸出一手,兩人默契的拉了拉鉤。
清音說了幾句話,便回去了,剛回到聖心殿,便見幾名太監扛著妖妃的床榻,亦步亦趨的走了出去。
“當心著點…,”一位年長的管事公公,指手畫腳的跟在身後,“依你們這速度,到了火離殿都要日落了。”
火離殿?清音下意識的頓足,皇帝的話,果真是一言九鼎,竟真將妖妃的床榻,給了離妃。
女子嘴角一勾,便淺淺笑了出聲。
“你笑什麼?”妖妃一臉不悅的望向清音,對於她的喜怒無常,女子早就見慣了。
“奴婢是笑,這床真要進了火離殿,離妃怕是要氣壞了。”
妖妃轉身進了殿,這張床榻,讓自己的清白都丟了,眼不見為淨。
清音跟著進到屋子,裡面,一張嶄新的紅木床已經擺好,女子卻是意興闌珊的坐在一旁,一手托起下巴。
“清音。”
“奴婢在。”清音上前,站在了她的身側。
妖妃歪著腦袋,凝視著她,“笨丫鬟,下次再遇上離妃,機靈著點,真是丟本宮的臉。”
“厄…,”清音紅著臉,點了點頭,“是。”
妖妃揮揮手,“下去吧,到用晚膳之時再來。”
“是,”清音退下身子,將受傷的手藏在袖中。
那失蹤的一夜,除了聖心殿的人,她人並不知曉。就連自己想著,都覺得是做了一場夢。
第二日,葉丫頭便如期而至,清音卻不安的乾站著,並未跟上。
“清音,你怎麼了?”葉丫頭見女子停在原處,忙的上前拉起她的手。
“我也不知道,”女子甩了甩腦袋,一手輕輕捶打了幾下。
“快些吧,今日去晚了,說不定會掉腦袋呢”,葉丫頭在前面急急的走著,身後的清音不解的問出口,“為什麼,平常不都是這樣麼?”
“今日不同,”女子頭都沒回,輕輕道,“應該說,是昨夜不同。”
“有什麼不同嗎?”清音越發覺得詭異,忙拉了拉葉丫頭的袖子。
“你啊,就別問那麼多了,其實我自己都不清楚,”兩人才說著,便到了冥帝寢殿前。
福公公一如既往的守在門外,見到二人,便將殿門打開了,“手腳俐落點。”
“是,”兩人垂目,這公公,每次都是這句話。
清音早沒了先前的那般膽怯,卻還是不適的縮了縮身子。
兩人一語不發,默契的朝著床榻走去。
清音一手掀開帳簾,掛在一側的帳鉤之上。
冥帝今日穿著一件白色的寢衣,黑髮散下,只是,臉卻顯得幾分蒼白。身側的錦被之下,葉丫頭一手握起了女子的雙足。
清音將男子腰下的錦被往上提了提,這才同葉丫頭一起,拉起了錦被。
雙手剛用力,腕上卻是猛的一緊,女子腳下不穩的向後退去,手一鬆,那身子便滑落了下去。
葉丫頭驚的放下手,跪了下去。
清音低眸,卻見男子修長的指握在自己的腕間,冥帝一手撐起上半邊身子,精壯的胸膛不斷起伏著。
“皇上,”女子不安的低喚,被抓著的手更是不敢動一下。
冥帝性感的唇緊緊抿起,迷離的眸中似是恢復了幾分神色,側目睬了清音一眼。
“咳…,”腕上的力,一下差點就將女子的手給折斷,清音一聲痛呼,卻在同時,‘哧’的一聲,冥帝一口血,噴在了她的衣衫之上。
由於清音是站著,男子是半躺著,那血,正好落在她的胸口,開成一朵絢爛之極的牡丹,鮮豔欲滴,順著衣物的褶皺,緩緩落下。
清音嚇壞了,葉丫頭的一聲‘皇上’讓她及時回過了神。
女子忙的一手攬著冥帝的肩,卻見他的身子,綿軟的伏在了自己的胸口之處。
“皇上…”,清音驚慌失措的拿出錦帕,按在他的嘴角之處。
殿外,福公公聽到聲響也跑了進來,步履的急促聲,被那柔軟的毛毯給吸附了去。
“皇上。”
冥帝抬了抬眼,雖是沒有幾分力,眸光卻犀利的讓人懼怕,“昨夜的女子,是誰選的?”
福公公跪著的身子一怔,斜睨了地上的女子一眼,“回皇上,是…是亞嬤嬤選的。”
“去把她叫來。”
“是”,福公公忙的起身,朝外跑去,一手還不忘拾起衣袖,擦了擦額角的汗漬。
冥帝一手繞過清音的身後,握在她的腰間,女子無措的僵直著,跪著的葉丫頭更是不敢抬頭,匍匐在地。
“去把梵祭司找來…”過了半晌男子方才開口,虛弱的厲害。
“是”兩人一同開口,冥帝一把將她剛要邁出的身子給拉了回來,低眸睬了葉丫頭一眼,“你去。”
“是”,葉丫頭巴不得儘快離開這裡,垂下的腦袋朝清音望了一眼,便立馬走了出去。

祭之卷:第三十八章 陪伴
“皇上,奴婢…奴婢扶您躺會吧”,清音試探著開了口,一手放在了他的肩上。
男子並未拒絕,順著她的力躺了下來。雙眸,更是緊盯著清音。
女子不敢直視,只得低下眼去,那樣一張邪肆魅惑的臉上,卻偏就有著一雙如鷹般尖銳的雙眸,清音只覺臉上一陣灼燙,剛要退下,門口便是一陣喧囂,福公公帶著一名嬤嬤快步走了進來。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亞嬤嬤一踏入殿內,便跪在男子的床榻前,不斷磕頭。
冥帝陰霾的垂目,語氣冰涼入骨,“這人,是你挑的?”
“是…,”亞嬤嬤望了一眼被下的人形,“是老奴挑的,皇上,老奴反復篩選了好幾遍,這千真萬確,是處子啊。”
“是麼?”男子一手掀開錦被,坐了起來。福公公見清音愣在一側,忙的遞了個顏色。
女子點頭,一手將冥帝給攙扶了起來,男子的身上很燙,透過薄弱的寢衣,絲絲滲入到她細小的掌心中。
明黃色的床單上,未見紅。
亞嬤嬤頹敗的睜大了眼,身子一顫,倒了下去,“皇上饒命,老奴真的不知啊…。”
冥帝一手搭在了清音肩上,全身的重量在頃刻間,壓向她。女子只得伸出一手,扶住他另一邊的腰際。男子的背很寬,體內,一股淡然說不出味的香,像是要迷人心智般,湧向清音。
“來人,”冥帝的聲音透著一股嘶啞的性感,想來,是真的受了傷,“將她拖下去,絞了。”
清音一聽,手上的力不自覺的加重,掐在冥帝的腰間,男子一聲冷哼,眼如鋒,掃向了她。
清音忙的鬆手,小嘴微張,“奴婢,不是故意的。”
“皇上饒命啊…”,亞嬤嬤眼見侍衛的手便要觸及到自己,慌不擇亂的伸出雙手,欲要抓起一樣什麼東西。
一聲輕微的響聲,竟是將那女子身上的錦被給扯了下來,露出了她蒼白的臉。
“皇上,皇上…”,亞嬤嬤一邊揮動著雙手,一邊湊近那女子,“皇上,她不是昨日,老奴選的那名女子。”
亞嬤嬤的聲音中,透露著一絲希翼,像是落水之人,好不容易抓到了一根稻草。
清音攙扶著冥帝,讓他坐在床榻之上,原先攬著她肩的手,也改握在了她的腰間。
“拖下去”,男子絕然啟音,將亞嬤嬤最後的一絲希望,也粉碎個徹底。
“皇上饒命啊…好歹老奴也服侍過先皇,皇上就饒過老奴吧…,”亞嬤嬤最後的一聲求饒,留在了這陰森昏暗的寢殿之中,像是久有回應,始終在耳畔。
冥帝像是承載著巨大的痛苦,那妖冶的眸緊緊閉起,劍眉擰起,隱約間,清音只覺一股熱量,不斷襲向自己,細看之下,卻並未發現異常。
男子的髮,鋪在四周,霸氣卻不失冷傲,邪惡的嘴角輕輕勾起,睜開了眼。
“皇上,”梵祭司同葉丫頭跨了進來,黑暗的氣息,瞬間將這殿內唯一的光亮都給遣退了。
冥帝眼一抬,只吐了兩字,“血浴。”
“是,”梵祭司鬼面下的臉,沒有一絲表情,深邃的眼,不著痕跡的睬向那錦被下的女子。
由於錦被已被拉開,女子露出了半邊身子,那玫紅的印記在清音看來,竟是如此刺眼。連心,都有一點微疼,說不出的難受。
“福公公,給朕好好查查,這名女子是從哪來的,還有,凡是昨晚候選沒入寢殿的,也一併絞殺了”,冥帝陰兀開口,那冷魅之極的語氣,聽上去卻並未有絲毫的情感,波瀾不驚。
“是,”福公公接過令,便退了下去。
梵祭司抬眼的瞬間,望向清音,嘴角似有驚詫的動了動,卻還是隱了下來。
男子退下身,想來是去安排血浴的事了。
一想到那兩字,清音便秀眉微蹙,仿佛又聞到了那股濃鬱的甜腥之味,以及,那滿池的妖豔。
冥帝顯得幾分無力,嘴角處,血漬猶在,卻平添了幾分嗜血妖嬈之態,其餘的人都退下了,就連葉丫頭也跟著福公公一道出去了。
清音顯得幾分侷促,殿內,那濃鬱的香自薰籠之內飄散而出,女子只覺體內微有躁動,呼吸中夾帶著異樣的情欲之色,白皙的面頰之上,漸有潮紅。
冥帝原先靠在她胸前的腦袋微微抬起,觸及到他的雙目,清音只覺一陣難耐,狠狠的閉了閉眼。掌心處早是滑膩一片,喉間更是壓抑的緊,只覺一開口,便有一股力要破體而出般。
冥帝性感的薄唇微抿起,清音這樣的反應,他自是知曉,“去將那窗子打開。”
“可是,皇上您的身子,”這天本就是寒冬臘月,看他又虛弱的緊,清音低聲詢問道。
“你受的了麼?”男子突來的話,讓她一下子摸不著頭腦,帶著懵懂之色,望向冥帝。
“朕,今日沒有那些力氣…”,冥帝抬眸,唇角揶揄的勾起,幾字之中,卻是滿含曖昧之味。
清音滕的一下反應過來,頭腦也清醒了幾分,“奴婢遵命。”忙的走向前,將那雕刻的花窗打開。
寒意迎面而來,女子閉上眼,將那火熱的抑鬱之氣吐出,身子也沒了先前的那份燥動。
“皇上,已經準備好了。”
梵祭司驀然的出現,讓窗前的人兒嚇了一跳,忙的收回那尷尬之色,回到冥帝身側。
“出發吧”,男子起身,一旁的侍衛將他扶向外頭的軟轎之上。冥帝轉身,睬了清音一眼,“你,隨身侍候著。”
“啊?”清音吃驚的微張著小嘴,下一刻便乖乖的跟上,“是。”
殿外的軟轎,也是那尊貴的明黃之色,四角之處,流蘇粉黛,冥帝上了轎,一把聲音自裡面傳來,“上來。”
清音抬頭,見幾人都望向自己,梵祭司伸出一手,將她扶了上去。
女子一手掀開轎簾,裡面擺著一張軟塌,旁側,還有一張茶几,以及幾張軟椅。冥帝躺在軟塌之上,白色的寢衣與那滿室的明黃之色相稱,顯得幾分突兀。

祭之卷:第三十九章 恐懼
外頭不比殿內,清音見那茶几之上疊著一件狐裘的外袍,便起身將它拿起,“皇上,天寒,奴婢給您披件衣裳吧。”
冥帝並未出聲,只是傾了傾身子,女子見狀,便將那外袍披了上去。一手輕輕的將他衣下的髮攏出,清音只覺一片黑暗襲來,空氣窒悶的厲害,只有那侍衛的腳步聲,一下下,數的清清楚楚。
女子知道,這並不是自己上次去祭台的那條道,礙於冥帝,清音始終不敢掀開那轎簾。
過了沒多久,軟轎便穩穩的停下了,男子睜開眼,清音斂下那幾分好奇,將他攙扶了起來。
剛下轎,便見祭台四周,圍滿了侍衛,個個神色肅穆,梵祭司的身側,還有那名白衣的副祭司,風擎燃。
那古老的圓盤早已打開,濃稠的紅色,刺目驚心,清音轉過腦袋,不敢多看。
“你們在一邊守著”,冥帝冷漠出聲,女子吃力的將他帶到圓盤之前。
“是”,眾人皆退下祭台,獨留下清音一人。
女子將他的外袍除下,冥帝便下了浴池,白色的寢衣一入那豔麗,便完全失了色。
“轉過身去,”冥帝靠在壁沿之上,抬眸望了清音一眼。
“是。”女子轉身,狐裘外袍搭在手上,還留有餘溫。
清音站在池沿,不敢隨意走動,連風都禁止的空氣之中,她又聽到了那股潺潺之聲,激流暗湧。
女子下意識的一顫,閉了閉眼,雙腿卻有些止不住的抖動,祭台四方,一片荒蕪。
清音望向遠處,那陣恐懼感越襲越近,只聽得身後的男子一聲厲吼,像是那虎獸之鳴,痛苦的自胸腔之內迸射而出。
清音忽的只覺腳腕處一緊,垂眸的瞬間,便被一股巨大的拉力給扯下,女子來不及驚呼,便將小手掩上了唇角。
身子在半空中一拋,通的過後,所幸捂住了嘴巴,清音忙的探起腦袋。池內,竟是溫暖異常,冥帝胸膛以上的寢衣還保持著原先的白淨之色,半端墨髮,隱入血池。
清音放開手,嘴微張,“皇…。”
冥帝呼吸急促的大口喘著氣,汗漬晶瑩的順著額角淌落,雙手伸出,將清音壓向了身後的池沿之上。
“啊…”女子背部猛的受力,被死死的抵在身後,那石壁,將自己磕的生疼。
清音驚慌失措的抬眸,卻見男子的眼中,微微泛著血色,失了原先的黑邃,多了一分冷酷、暴戾之色。冥帝雙手陡的收緊,清音只覺肩胛處疼痛的厲害,像是要被他生生捏碎。
“皇上…”,女子驚慌出聲,兩手下意識的擋在胸前,這樣的他,即使在血祭那天都沒有如此的神色。
冥帝邪肆的勾起唇角,這時的他,顯得妖魅至極。身一傾,便壓了下去。
清音忙的退後,卻已是無路可退。女子只得將上半身努力的向後壓去,整個身子,痛苦的弓起。
冥帝一手拖至她的腦後,薄唇便毫不猶豫的壓了下去。
“皇上…”,半聲未出,卻是將男子的舌納入唇間,一陣冰涼之味,湧入清音喉間,冥帝的吻,霸道邪佞,她根本掙不脫。
“清音…,”這是冥帝第一次喚她的名,女子怔忡的望向退後的男子,“聽話。”
清音一愣,猶在咀嚼著這兩字,冥帝便再度壓了下來。
男子的一吻,卻是含住了她精緻的下巴。清音更是不敢動一下,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火熱的舌在她尖細處掃過,女子禁不住,抖了一下。
冥帝魅惑的移開唇,蹭向了她弧度嬌軟的脖頸,耳畔,是她緊張的吞咽之聲。
清音只覺男子的胸膛異常燥熱,像是火燒著了一般,冥帝緊擰起劍眉,垂首望向自己的胸口處。
心一冷,男子退開幾分,將身子隱入血池,雙手打開,張在池沿之上。臉上,一片寧靜,瞳眸也恢復了深邃的暗色,清音只當是自己看錯了。冥帝的臉上,那強忍之色一閃而過,取而代之的,竟是陰兀的恨意。男子的頭半低著,狹長的眸微微眯起,胸口之處,起伏不定。
冥帝忽的抬頭,如鷹般銳利的眸光直射向清音,堅毅的下巴,仰起好看的弧度。
一把聲音帶著迷幻般的蠱惑,以及,那強壓而下的欲望,微帶嘶啞性感,“下去。”
清音雖猶在怔楞之中,這兩字卻是聽的極其清楚,小手忙的放下,身子動了動,“是。”
血池之內,溫度急劇下降,女子一手撐上池沿,衣衫盡濕,連內衣都濕透了,黏附在身上,每動一下,便難受的厲害。
剛要上岸,清音還是不放心的頓下身子,回過頭,“皇上,您沒事麼?”
冥帝仰起頭,將腦袋擱在壁沿之上,堅毅的下巴直對女子,卻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你想朕在這裡要了你麼?”
清音雖是猶在怔楞之中,陡的收回神,雙腿不自覺的邁開,腳一麻,便是一個踉蹌,“奴婢這就下去。”
冥帝不再言語,只是大口的喘著粗氣,閉上了眼。
清音好不容易上了岸,寒風刺骨,下意識的以手環住雙臂。腳打著顫,剛要邁步,身後,男子的聲音,便恢復了那幾分慵懶之色,“站住。”
身一頓,清音全身如繃緊的弦,轉了過去,“皇上有何吩咐。”
冥帝抬起腦袋,下巴斜向她倉惶間丟落在地的狐裘外袍,“將那外袍披上。”
清音蹲下身撿起那外袍,“皇上,這…。”
“閉嘴,”冥帝一語便將女子喉間的話堵了回去,“下去。”
清音無聲的將外袍披上身,一下,便溫暖了。這帝皇的脾氣,還真是怪的可以。
女子躊躇了片刻,還是退了下去。腳下,紅色的腳印踩在古老的祭台之上,平添幾分詭異。
池內,男子猛的一掌擊在那瑰麗之中,砰的一下,濺起千層浪,火紅的眸子燒透那半邊天,陰兀至極。
就是,想要一個人,卻不敢將她壓在身下。
這一種煎熬,又有幾人知曉。
清音剛下祭台,便聽到那一聲巨響,直直的,像是砸入了她的心中。
周邊,侍衛把守,副祭司同梵祭祀分站兩側,見清音下來,男子側開身,讓出一條道。

祭之卷:第四十章 皇尊
“奴婢見過副祭司、梵祭祀”,女子福下身,寬大的外袍,將嬌小的體態隱在身下。
“起來吧,”梵祭祀睨視著她身上的外袍,一旁的風擎燃則是將臉轉向一處,對誰都是不理不睬。
“是。”
“皇上怎麼樣了?”梵祭祀望向那血池,卻見一片平靜。
清音將領口攏緊,一張小臉,騰的一下泛上了紅暈,“皇上他,是他叫奴婢先回去的。”
梵祭祀若有所思的望向女子,見她外袍下的身子抖個不停,鬼面下的眉不由緊擰起,揮了揮手,“你先下去吧。”
“是”,清音走下石階,只一字,卻猶帶顫抖的尾音。
男子揮了揮手,便有一側的侍衛帶著清音出去了,只是,得閉著眼。
“梵,你不會對這丫鬟有它意吧?”風擎燃望著女子的背影,嘴角之處,不由的抿起。
“你管的太多了,”梵祭祀不悅的冷哼,“風擎燃,我的事,你最好別插手。”
男子鬼面下的眼,黯然失神,態度如此強硬,著實令人心寒。
“梵…。”
“好了,”男子語氣一軟,卻仍舊冰涼,“我們的事,便是負責祭祀,別的我不想多談。”
風擎燃撇開臉,望向一側,“那好,梵祭司,請您記住您的身份。”
男子並不加以理睬,便直接上了祭台,看時辰,冥帝也差不多了。
“好了,睜開眼吧,”一名侍衛站在清音的左側開口,女子抬眸,卻是身處御花園內。剛才的那條道,沒有院牆,應該也不是上次自己來時的那條。
清音將外袍緊緊的裹在身上,便一路小跑著向那住屋而去。
這副樣子,不要碰上什麼人才好,剛想著,女子一抬眸,便望見了迎面而來的妖妃。
清音一下子便杵在原地,髮上,那粘稠的紅色血液,順著白皙的脖頸流入內衣之中,蜿蜒的涼意,讓她不由的身心一顫。
妖妃走上前,一雙美目興奮的眯起,眸中,是見血之後的妖嬈,“你去哪了?”
“回妖妃,奴婢剛從祭台處過來,”清音不敢隱瞞,只得如實相告。
“祭台?”女子眼角微笑開,一手拈起清音身上的外袍,“這,是皇上的。”
掌心之內,觸感柔滑,雪白的皮毛沒有一絲雜色,刺的人眼睜不開,一如,男子那周身的戾氣。
“是。”清音略有不安的抬眸,剛張嘴,便覺唇間有著輕微的疼痛,舌尖輕觸,才知那裡破了。
“被那…妖,給咬了吧?”妖妃一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笑意更濃了,“看來,他是病發了,呵呵…,本宮今日,終於能美美的用上一頓膳食了。”
清音一時未反映過來,女子早已踏著輕快的腳步走遠了,抬眸望去,就連那背影都像在起舞,看來,妖妃是難得有如此的心情。
清音顧不得許多,忙的折身回到了自己的住處,將那身血衣換下,一手輕撫著柔軟的狐裘外袍,女子一笑,將它壓在了枕下。
晚膳之時,妖妃的胃口果然很好,臉上,那明媚的笑意更是久久不曾散去。
清音站在一處,心卻隱隱的提了起來,她不知道,冥帝的傷好了沒?
“你在擔心什麼?”妖妃放下碗筷,一手拾起袖中的錦帕,擦拭著嘴角。
“奴婢沒有。”
“沒有?”女子冷笑著一掌重重的擊在桌上,“別忘了,本宮才是你的主子。”
清音不敢多言,忙的跪下身子,“奴婢不敢。”
妖妃睨視著地上的女子,意興闌珊的輕輕打了個哈欠,“不敢便最好,清音,要不然的話,本宮便叫你生不如死。”
“是,奴婢記住了。”清音垂下腦袋,明白了妖妃的幾分性子,倒也不怕了。
“你,去叫御膳房再備些宵夜來,”女子撫了撫自己纖長的指,放在唇邊輕咬,那笑抿的唇形,像是高掛於空的一輪彎月。
清音答應著,側目瞅了瞅桌上,這胃口,好的出奇。
出到殿外,幾滴涼意,夾雜著凜冽的雪珠,打在臉上,更覺疼的厲害。女子在髮上拍了拍,脖子一縮,往御膳房走去。
陰風陣陣,無垠的暗夜將那僅有的月色隱去,一份不甘,一份不舍,卻終是抵禦不住。些許碎弱的打在地面之上,腳一抬,便沾了上去。
清音只覺身子冷的厲害,忙將雙手放在唇邊呵著氣,雙腿也輕輕踱動著,眼無意間的望向上頭,一張小臉,呆楞的僵直住。
抬眸的瞬間,陰霾隱散,明亮的圓盤高掛于金鑾殿的上頭,被那一角凸起的龍形屋簷給吞入半邊,另一邊,將那暗無天日給生生撕裂一道口子,徹如白晝。
半環的拱形處,一抹黑色的身影相映相暉,風動,袍角肆意飛揚,張開的兩處,掩住餘亮,身上的明黃繡線開出一條霸氣的金龍,光一閃,清音不適的揉了揉眼,再張開之際,竟只是,空對月。
“難道,我又看錯了?”女子一手輕敲了下自己的腦袋,秀眉微蹙,小臉微揚,“可是,明明就是一個人啊。”
而且,那背影,似乎在哪裡見過。
“清音,你怎麼還在這呢?”身後,一名丫鬟趕了上來,“妖妃還等著你的宵夜呢。”
“厄…”,女子一怔,忙的提起腳,跑了起來,“馬上就來。”
冥朝的另一處,黑暗王朝遺世而獨立,偌大的宮殿之外,峮嶙環繞,一條寬闊的道,將那無盡的勢力隔開,通往殿門。
殿內,大盆的篝火灼灼燃起,在周角滿布,中間之處,凹入的血池濃稠的化不開,一座百米吊橋搭建於上空。盡頭處,一把金色鑾椅立在正中,下方,是蔓延的黑色波斯地毯。
血池四側,站滿了黑暗王朝的人,個個正襟自危,吊橋兩側,則是分站著左右護法。
忽的一下,篝火黯淡,飄忽著閃動,火苗噌的一下快速燃起,一名男子面向眾人,緩緩落定於寶座之上。

祭之卷:第四十一章 服侍
“屬下參見皇尊…”,眾人齊齊下跪,剩下的,便只有滿室的肅穆。
男子一手搭在椅背之上,上半身微微前傾,未束起的發鋪下座椅,狹長的眸,慵懶抬起,“起身吧。”
“謝皇尊。”眾人起身,一致黑色的著裝之下,看不出臉上的絲毫表情。
男子邪魅的勾起唇角,身後的石壁之上,雕刻著一條九爪金龍,利爪呼嘯而出,剛勁的張開,龍鬚劃過他的身後,那一雙眼,竟是兩顆紅色的寶石鑲嵌而上。在篝火的映襯之下,紅的,像是要滴出血來般。
“本尊吩咐的事,查的怎麼樣了?”男子起身,步下石階,妖冶的容顏在光亮下一覽無遺,眸子更是冷冽的望向眾人。
一人上前,袍角甩落,跪下了身子,“回皇上,這十年來,從未有人再見過當年的血妃。”
他的話一出,兩側的左右護法便面面相覷,抿緊了唇,低下頭去。
一瞬間,他似是覺察出了異樣,忙的匍匐下身子,脫口而出的話,卻還是語無倫次,“皇,皇上…。”
男子猛的伸出一手,緊緊卡住了他的脖子,修長的五指冰涼的覆在他的動脈處,身子嗖的被拉近,與那邪魅狂肆的皇尊,四目相對。
“皇尊…,饒…”男子這才意識過來,雙手認命的垂在身側,兩腿卻又矛盾不甘的蹬動著。白皙的臉,漲的通紅。
“本尊說過,黑暗王朝之內,誰稱呼本尊為皇上,便是…死。”冥帝陰狠的腕間使力,眸光內的暴戾一閃而過,最後的‘死’字,被那折斷脖頸的聲音,給隱了去。
下方的眾人大氣都不敢出,‘砰’的一下,男子被甩出去,落在那血池之中。
冥帝收回手,走至左右護法身前,“血妃的事,繼續查。”
“是”,兩人回答的鏗鏘有力,更像是承諾般的宣言,黑暗王朝的人,心裡,不能有一絲光明。
冥帝足下輕點,落在了那寶座之上,身側,篝火的熱源不斷襲近,他伸出一手,在半空中,緊緊握成了拳。
“茉兒…哥哥的力量已經足夠強大,過段日子,便可放你出來。”
陰兀的嘴角輕勾起,冥帝起身,昨晚的傷,看來並不是一次血浴就能恢復的。
身一旋,便離開了黑暗王朝。
清音端著夜宵,小步的向前走著,露在袖外的小手凍得通紅,差一點,就連那托盤都端不住了。
聖心殿內,妖妃斜側在軟椅之上,聽見聲響,連眼都未抬一下。
“娘娘,夜宵做好了。”
“嗯,”妖妃輕哼作答,身子倦怠的朝裡側挪了挪,清音上前,將那毛毯拉至她胸口之上。
妖妃不悅的皺了皺眉,睜開眼,見是清音,那原先的怒火,竟是消了去,“本宮不想吃,你吃了吧。”
她望向桌上,“謝娘娘,奴婢不餓。”
妖妃一手拉開毛毯坐起了身子,眼一挑,細長的柳眉微蹙起,“哪來的那麼多話,當心本宮讓人‘餵’你下去。”
清音忙的伸出一手擺了擺,“奴婢不敢,奴婢謝過妖妃。”
女子笑著指了指,“那還不坐過去。”
“是”,清音為難的邁著小步,人還未坐上凳子,福公公那尖細的嗓音便穿過宮殿,傳了進來。
“清音接旨。”
清音一怔,不解的望向妖妃,這福公公,說的是叫自己接旨呀。
妖妃撇了撇嘴,卻也是滿目猶疑,待到福公公拿著聖旨進來,兩人才跪下了身子。
“清音接旨。”見她久久沒有表示,福公公再度重申出口。
女子剛要抬眸,便被身側的妖妃壓下去,“福公公宣旨吧。”
“是。”
清音只得匍匐著,雙手交疊著放在一處,一顆心卻是懸的老高。
福公公傳的也只是口諭,簡短幾字,卻讓她猛的一顫:“皇上有命,今晚讓清音過去服侍。”
妖妃放開手,站起了身子,一雙美目似笑非笑的盯著她,“還不起來?”
“是”,清音緊咬住下唇,連那膝上的灰土都忘了撣去。
“音姑娘,這就走吧,皇上還等著呢。”福公公望向身側的妖妃,“娘娘,老奴告退。”
“嗯,”女子抿抿唇,將清音拉至一側,“放心吧,那妖怪今晚動不了你的。你要是趁他熟睡之時,捅上一刀,也算是為民除害了。”
清音驚詫著望向妖妃,卻見她半是認真半是戲謔,晶瑩的眸光閃亮華彩,叫人分不清話中的真偽,“奴婢,不會傷了皇上。”
妖妃淺笑出聲,意味深長的點了點頭,“你去吧。”
這便是清音,以前閱兒常說自己是直腸子,認准了,便是九頭牛都拉不回去。
就像,認准了冥帝不是壞人一樣。
“是,奴婢告退”,清音跟在福公公身後,小聲的邁著腳步。妖妃倚靠在殿門之上,一手輕拈起胸前的髮絲,“這樣的性子,在後宮之內,是容不得的。”
她微歎口氣,便回到了殿內。
冥帝的寢殿,清音並不陌生,可少了葉丫頭的陪伴,這一路,卻走得異常坎坷。
腳上似有千金重,每提一步,便像是耗了自己半身的力氣。
“音姑娘,”福公公頓下腳步,並未轉身。
“啊?”清音驀地收回神,“福公公有何吩咐。”
“今晚,皇上身子不適,你可得多照顧著點,別觸怒了龍顏。”
“是”,清音小聲應答,“福公公,真是皇上宣奴婢來的麼?”
女子不解,宮內侍女如此之多,怎會讓自己過來。

祭之卷:第四十二章 餵水
“音姑娘,這是皇上的意思,”福公公瞅了瞅四側,“有些話,音姑娘以後得忖度著再說出口。”
清音一手下意識的掩住唇角,“謝福公公提醒。”
皇帝的話,是沒人可以質疑的。
福公公不再言語,將清音帶至了冥帝的寢殿,“進去吧。”
“是”,她腳一彎,便走了進去。
殿內,只有一盞火燭,擺在龍床不遠處。清音走近幾步,才看清,冥帝上半身坐起,靠在床背之上。
明黃色的寢衣整齊的扣在身上,修長的雙腿隱在錦被之下,髮散,清冷的眸瞅向清音。
“奴婢參見皇上。”清音並未再上前,雙膝磕在毛毯之上,沉悶的令人窒息。
那僅有的光亮,就打在前方,折射在她垂下的墨發之上,光環縈繞。
冥帝好好的躺在這,剛才所見的那抹身影,想來真是自己看錯了。
“朕要喝水。”
清音忙的起身,走到桌前,倒上一杯水。
一緊張,那水便差點溢了出來,順著杯沿打轉。
清音小心執起,亦步亦趨的走向男子的榻前,“皇上,水來了。”
冥帝等她湊近,卻還是未起身。
清音見四處並無可以擱手的東西,只得傾上前,將杯沿對上他的唇形,小心的灌入。
“咦?”女子忙的縮回手,拿出錦帕,擦拭著他頸間的水漬。
冥帝張了張嘴,雙眸望向清音手中的杯子。
清音順著他的視線,將水杯再度送至他唇前,“皇上。”
冥帝嘴角一勾,直接別開了頭。
清音拿的手都酸了,只得重複道“皇上,奴婢伺候您喝水。”
他一手在自己的唇間輕點,邪魅的笑意帶著幾分迷誘,“朕,要你餵。”
清音不解的眨了眨眼,一股曖昧之味,溢滿整個寢殿,腦門一熱,女子便明白了過來,這所謂的餵,竟是…。
“你想渴死朕麼?”冥帝不悅的冷下臉,深邃的眼,直入她純淨的潭底。
“不,奴婢不敢…”清音惶恐的搖了搖頭,心一橫,反正這也不算什麼。
“那還不快點?”冥帝不依不饒,陰霾散去,多了一份邪氣。
“是,”清音湊下唇,輕抿了一小口,卻在對上他的眸子時,犯了難。
那樣直勾勾的望著自己,女子一緊張,將那水咽入了自己腹中。
怪不得,初遇妖妃之時,她會為了丫鬟給冥帝餵果子而發狠,想來,也是如此了。
清音不敢再多想,忙的含上一口湊了上去。
冥帝的氣息越來越近,清音將眼瞟向別處,才想著,便觸到了他微涼的薄唇。
冥帝牙關輕啟,女子卻是有著一刻的呆楞,兩人相對,這水是絕送不進他的口中的。
香舌微微送了出去,餵上一口,竟是那般的難。
清音忙不迭的退後,就差那麼一點,便碰上了冥帝的舌尖。
清音安撫著握了握手,另一手抓在裙擺之上,“皇上,可以了麼?”
男子啟音,帶著濃烈的笑意,“不夠。”
清音深呼口氣,抿入一口,繼續餵著。
這一下,不知是失了那份運氣,還是冥帝的有意,剛啟唇,便被他的舌給糾纏了去。
清音一驚,忙的退後,卻不知,竟多了一隻固定在腦後的手。冥帝剛想將她壓在身下,便覺一陣心血湧上,欲望蠕動,犯了大忌。
手上的力道散去,清音下意識的向後退去,卻見男子一臉痛苦,放在她腦後的那手,改放在了腰側。
“皇上,您怎麼了?”清音擰眉上前,強壓下驚恐,多了一份,臨危不亂。
“記住,朕對你的每一次,親吻…。”冥帝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清音愣是沒反應過來。
他已無力多想,身子更像是燒起來般難受,額上,大顆的汗珠滴滴滾落,今夜,是最難熬的。
“皇上,”清音忙的取過一旁的濕巾,撥開男子額前的髮,輕輕擦拭著,“要奴婢請御醫麼?”
女子的聲音很柔,嬌蘭吐息,像是清風拂過,隔開慌亂,冥帝一手握住了清音的手。
“不用,朕沒事。”
“那奴婢扶您躺下吧。”清音一手放在他的腰側,“天寒,小心凍著了。”
冥帝喘息著搖了搖頭,一把掀開了身上的錦被。
“皇上?”清音只覺他的身子燙的出奇,臉上的汗,怎麼也擦不去。
她冰涼的小手覆在冥帝的額際,男子只覺一陣舒爽,貪戀著她掌心的溫度,身上的燥熱也降了幾分。
清音剛要起身換過濕巾,手腕便被他給抓了回去,冥帝猛的扯開寢衣,裸露出他半邊精壯的胸膛。欲望除去,有的也只是消散不去的體寒。
男子貼上她的手,將它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之上,一瞬間,另一手帶上她的腰側,將清音壓在了身下。
“皇上…,”女子驚駭,今早,血池內的事,猶在眼前,如今,更是動彈不得。
冥帝健壯的身軀雖是撐起一側,壓在清音身上的力,卻還是讓她喘不過氣來,散下的髮,幾絲落在清音白皙精緻的臉上,打著圈,垂在一處。
冥帝一手將她的發攏於一側,身一沉,將頭埋入清音的頸間。
灼熱的氣息每呼出一口,女子便覺一顫,雙手不自覺的擋在胸前,“清音,不要排斥朕…”,冥帝的聲音,像是穿越異世而來,明明近在耳畔,聽來,卻是遠若天涯。那略帶傷感的語調之中,少了帝王的霸氣,竟有著幾分無奈,以及無人懂的,寂寞。
清音像是中了蠱般,慢慢鬆下了雙手,眼睛酸楚的睜不開,兩人心房連接之處,就連那跳動之音,都是如此一致,砰,砰,交響接應,配合著彼此的節奏。
冥帝微微撐起身子,兩人湊得很近,隨著男子的呼吸,清音只覺臉上忽冷,忽熱,那樣的暖意,像是一下便依戀上了,他的氣息中,帶著好聞的清新,女子竟是不自覺的,雙手環上了他的腰。
冥帝身子一僵,涼薄的唇角,勾起微微的弧度,不易察覺的,將那笑意加深。

祭之卷:第四十三章 陪伴
清音從未見過,一個人的笑,竟能好看成這樣。卸下周身的棱角,他,竟也是這般溫暖的男子,一笑,將那白日裡耀眼的光亮,也比了下去。
女子會心的笑開,眼睛彎成好看的月牙形,細長的柳眉輕輕舞動,濃密的睫毛刷過惑人的弧度。
“清音…”,冥帝一手繞過女子的長髮,把玩著,“告訴朕,你喜歡這座皇宮麼?”
女子猶疑的望向冥帝,卻陡的發現,兩人現在的樣子,近乎于情人間的親昵,忙不自然的將雙手放了下來。
冥帝眼一垂,並未說什麼,只是緊盯著清音,等待著女子的回答。
清音歪頭想了想,就連自己都說不清楚,初始,留在這,只為了找那條回家的路。如今,卻像是被什麼給牽絆住了,理也理不清,揪的自己,難受的厲害。
“奴婢不知道…。”
“不知道?”這樣的結果,想來並不是冥帝所以為的,更不是,他所要的。
“對…”清音肯定的點了點頭,維持著這樣的姿勢,說話也覺得累。
“清音,這皇宮是朕的,你竟敢在朕的面前,說出這樣的話?”男子退開身,半坐而起,大有居高臨下之態。
清音以手肘支起上半身,“奴婢說的是實話。”
冥帝忍俊不禁,整個身子向後仰去,“你,只會說實話麼?”
女子半身坐起,老實作答:“不是。”
冥帝忽的垂下腦袋,清音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剛想著,便被一手給用力的扯了過去,身子一旋,後背便抵在了他的胸口處。
男子堅毅的下巴枕在她的鎖骨之間,手上的力,越收越緊,似要將她融入體內般。身上的燥熱一掃而空,冥帝舒適的喘了口氣。
“你的身子好涼,讓朕靠會。”
男子的聲音,柔軟的像是緞綢,甚至,帶著一絲懇切。
清音乖乖的放鬆身子,雙手更是不知道該放哪,冥帝稍退開,身後便傳來了簌簌的除衣聲。再貼上之際,男子一手橫在了她的胸前,那上半身,竟是赤裸著的。
女子驚的回眸,小巧的鼻樑頂上男子的堅毅,眼一抬,便掉入了冥帝妖嬈的深淵之中。
另一手將身側的錦被拉過,蓋在兩人身上,“今晚,陪朕睡。”
清音惶恐的回過腦袋,身一僵,冥帝便察覺出了女子的異樣,無奈的歎了口氣,“朕不會傷害你的,今夜,躺在朕的胸前,不要回頭。”
男子的語氣,聽在清音的耳中,卻是讓她有著莫名的心動,酸楚的緊揪著,“皇上,奴婢不是怕…,奴婢,只是不習慣。”
身後,男子釋然的輕呼出口氣,淡淡的在清音耳畔笑起,“朕知道。”
手上微用力,兩人便臥躺在了冥帝的龍床之上,清音眨了眨眼,男子氣息安穩,像是睡著了。
冥帝的手,收的很緊,清音圓睜著眼,背後,那暖暖的懷抱,竟有著些刻的錯覺,仿佛,自己的心一下便踏實了。
夜涼如水,才過了一半。
福公公守在殿外,今晚,平靜的讓他倒添了幾分不安,半空中,明月高懸,細碎而下的弱光,卻仍是迷人眼。
冥帝的呼吸打在清音的周身,女子根本就未曾閉眼,一顆心更是懸的老高。
不同於她的拘謹,男子似是睡著了,手上的力,卻未減分毫。
清音將錦被往上提了提,怕冥帝凍著,一手拉高於兩人的肩膀。
身後,男子眼一顫,眉動,卻並未睜開。
殿內,燭火啪的一下燃盡,沒有守夜的丫鬟,這無盡的黑便瞬間襲了過來。清音向後窩了窩,使勁閉上眼。
兩人,卻是都未安睡。寢殿上方,月兒隱退半方,那另外一邊,卻是出奇的亮透,將整個皇城照的一片明亮。
才涼下的身子,騰地一下爆發。
清音猛地睜開眼,後方的胸膛,竟是又如火一般的灼燒,小腹上男子的手,用力的將她壓向身後,上半身弓起,清音慌的擺了擺腦袋。
“皇…。”
“不要回頭”,男子低聲制止,嗓音中帶著一絲沙啞,“朕好難受。”
清音咬了咬下唇,剛才的一瞬,不是已經平復下來了麼?
脖子後方一涼,男子竟是以齒將她的衣衫向下拉了拉,妖冶的俊容噌上她赤裸在外的肌膚,汲取著對方的溫度,將那複而又上的燥熱給稍稍壓下。
冥帝難耐的動了動身子,清音只覺快要窒息了,她知道男子很痛苦,唇間,不斷逸出的粗喘,讓她將一張小臉染個通紅。
身體,緊緊的貼合,男子似是覺得還不夠,整個人,將清音壓在了身下。手上,卻不忍有別的動作。
只是涼意的摩擦著,額上,身上,都是汗。牽連交纏的黑髮,被浸濕個透。
清音一手抓緊冥帝的手,修長的指,交握。滑膩的汗漬,在虎口之處交匯。
女子強裝鎮靜的閉上眼,冥帝的反常,讓她一時不知所措,卻記起了方才,她放在男子額間的掌心。想來,是想汲取自己體內的寒意。
冥帝猛的退開身,雙手支在女子的兩側,晶瑩的汗漬,啪的一下,砸了下去。
清音睜開眼,像是下了什麼重要的決定,雙手緊緊握起,再放開。下一瞬,一手拉開了衣衫的前襟。
冥帝黑邃的眼,越發深沉了,“清音…。”
清音不語,背對他,將外衫脫了去,水綠色的肚兜,只在她的背後交纏成妖嬈的一線。
裸露在外的頸背,讓她一顫,躺了回去。
冥帝心神雜物的俯下身,將她帶在自己胸前,兩人緊緊的側臥在一處,清音深呼了口氣,她只知道,自己會這樣做,並不是因為他是皇帝。
男子閉上眼,窩在她頸間的臉,邪魅的淺笑起,身子,也舒適的放柔了。
“清音,朕真想…要了你。”
女子怔忡的斜睨向周側,呼吸混沌,卻傳來身後男子玩味的笑意,只是,略帶苦澀,“放心的睡吧。”

祭之卷:第四十四章 不同
冥帝將錦被遮在清音的身前,兩人相擁而眠,一個,是累了,另一個,是倦了,心與心,如此的相近,卻也是一時的。
冥帝睡得極其安穩,涼薄的氣息讓清音有了安全的清醒,過了許久,她還是未閉上眼。
都說,給冥帝侍寢的女子,均會死在這龍榻之上。
這冥朝的君王,身上究竟藏著怎樣的玄奧,清音試探著動了動身子,見冥帝沒有絲毫反應,這才大著膽子,忐忑的轉過身去。
他緊合著眼,堅毅的下巴折射出好看的弧度,長髮係數散在胸前,那魅惑雋永的唇角,抿成一線。
清音將視線往下掃去,透過性感的鎖骨,落在他蜜色的健碩胸膛之上。
只是,隨著冥帝的呼吸起伏著,沒有些毫的異樣。
清音不解的抬眸再度望向冥帝,涼意襲來,不自覺的縮了縮身子。
剛要睡下,忽地想起了他的吩咐,忙轉過身去,雙手交疊著放在胸前。
她想著,興許冥帝並未所傳的那般可怕,卻也真正不懂,那些女子都是怎樣死的。
眼皮耷拉著好重,清音在繡枕上摩娑了幾下,便睡了過去。
夜,帶著幾分溫馨,福公公瞧瞧時辰,該是上早朝了。
一腳踏入冥帝的寢宮,空氣乾淨的滯留在原處,垂下的蔓紗,擋住了他幾分視線。
“皇上…皇上…”,福公公輕喚,“時辰到了。”
冥帝皺了下眉,並未開口,身子向前窩了窩。
清音卻是忽的睜開了眼,剛要起身,便被胸前的手給壓了回去。
“皇上…”清音將聲音壓得很低,簾外,福公公的身影清晰的被阻在薄紗間。
雖是極其細微,卻還是入了福公公的耳,驚愕抬頭的瞬間,便將這訝異壓了下去。
“別吵,”冥帝拉起錦被的一角,蓋過兩人頭頂,“福公公,這裡不用你伺候著,下去吧。”
“是”,福公公後退著兩步,便跨了出去,滿心的疑問,卻只得留在心裡。
殿門沉重的關起,將那早起的朝暉掩在了外頭,冥帝一手便將錦被拽落。
上半身支起,指尖纏繞著她曖昧的髮絲,冥帝取過一側的寢衣,在身上扣起。
清音將錦被擁於身前,精緻的肚兜下,是她純淨的芬芳。冥帝靠在一側,魅惑的眼,直直的盯著她撫在盤扣上的手。
這一夜,本是煎熬的難耐,竟這般過來了。清音穿戴好之後,便起身,一手撫上了他的額頭,“皇上,好了呢。”
滿心歡喜,原有的羞赧不再,女子清亮的眼,正對上冥帝。
一刻的恍惚之後,男子驀地收回神,將她放在自己額際的手,給壓了下去,“清音,不要靠近朕。”
清音僵持在原處,蹙眉細想,便覺著幾分委屈,難不成,他以為是自己處心積慮的接近不成?
她的眼,一下便黯淡了,帶著幾分灰蒙的色彩,嘴角自嘲的勾起,“奴婢明白。”
冥帝側目睬了清音一眼,見她低垂著腦袋,不發一語。男子轉向外頭,輕揮了揮手,“你下去吧。”
清音還是未答話,恭敬的下了床榻,穿上鞋,才記著行禮,“奴婢告退。”
冥帝自顧自的起身,聽到聲響,已有丫鬟走了進來。清音退下之際,始終將腦袋垂得低低的。
殿外,福公公竟還守著,見到清音出來,一把聲音,帶著幾分笑意,“音姑娘。”
清音腳下一頓,望向身側,“福公公?”
“恭喜音姑娘”,福公公略有深意的望向殿內,卻不知,她的臉一下便蒼白了。
清音擺了擺手,一下不知該怎樣作答,忙的提起裙擺,飛快的跑了回去。
三步作兩步,她的步伐帶著倉惶的淩亂,衣袂間,還有冥帝身上的氣息。
回到聖心殿內,妖妃剛起身,一旁的丫鬟,將她的髮盤好,插上那致命誘惑的大紅芍藥。
“回來了?”妖妃透過身前的銅鏡,冷冷的發問道。
“是”,清音暗暗理順心緒,將紊亂的呼吸甩在腦後,臉上,平靜的揚起淺笑。
妖妃側過半邊身子,平靜的睨視著身前的女子,臉上,沒有一絲別的表情。清音迎上她的目光,片刻的對視,妖妃站起了身。
“皇上沒事吧?”她的口氣很淡,帶著一分敷衍,一手,搭在了清音的肩上。
“沒事了。”清音據實相告,柳眉,微微鎖起。
放在她肩上的手,用力的握起,肩胛處的疼痛,讓她縮了縮半邊身子。
“清音,本宮真是小瞧了你。”
一字一頓,自妖妃櫻紅的唇中逸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看不穿是喜,還是怒。
清音放下身子,“娘娘…。”
妖妃收回手,與女子正面相對,“皇上,昨晚沒什麼異樣吧?”
“回妖妃…沒有。”清音只當昨晚,冥帝的反應是生了病,出了一身汗,也就好了。
女子嚼起深深的笑意,“他對你,果然是不同的。”
清音猶疑,並未接話,斂下眼,卻還是將冥帝的那話,牢記在心。
妖妃沒有再細問下去,臉上的笑意不減,眸光之內,卻是冷漠的。
外邊天難得的大好,她起身,便往外走去。
清音只得跟在身後,望著同瑤光一樣的面容,卻沒有一樣的溫暖。
妖妃的世界,藏的很深,就算光照萬里,也是進不去的。
妖妃漫無目的的走著,還是步入了那御花園內。冰封雪地,這皇城的雪,化的極慢,堆積在一處,將那原先的花卉,一併隱藏。多了幾分惰意,搖曳不前。
身後的丫鬟在石凳上鋪起一條柔軟的毛毯,她靜坐下來,一手習慣的撐起了下頷。
“幽陽,這御花園還真是大呢”,胡昭儀走在前頭,路不熟,也只得順著那長廊走著。
“昭儀,普天之下,這奇花異草均聚在了皇上的御花園內,怎會不大。”幽陽一手指了指花圃內盛開的紅花,“這花,奴婢從未見過呢。”
胡昭儀頓下腳步,望向前頭,“那是?”
幽陽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白雪皚皚的蒼穹間,那抹天空藍色添了幾分心曠神怡,“昭儀,快些離開吧,是妖妃。”
妖妃?她收住腳步,一回頭,便遇上了迎面而來的離妃。

祭之卷:第四十五章 推上浪尖
“呦,這不才來,就要走了?不會是不想看見本宮吧?”離妃一手輕擺手中的錦帕,望向前頭,“還是…,看見了那妖妃?”
她的聲音雖不大,卻正好傳到了妖妃的耳中,離妃眼一挑,一手抓起了胡昭儀的手腕,“見了妖妃,不行個禮,就要走麼?”
“離妃…”,胡昭儀本不想攪入其中,身子一僵,怔在遠處。
身後,幽陽不著痕跡的輕推了她一把,眼神凜冽的眨了眨,另一手攙扶住她,向前邁去。
畢竟,她只是一名昭儀。在冥帝的兩名寵妃面前,落不得一點把柄。
離妃看似親昵的牽著胡昭儀,暗則,手上的力卻從未鬆懈。
“妖妃,不介意本宮同胡昭儀坐下吧?”離妃鬆開手,自顧自的坐在了妖妃身側。
“胡昭儀?”妖妃放開撐在下頷的手,抬眸望向站在一旁的女子,“坐下吧。”
“謝…謝妖妃。”胡昭儀忐忑的坐在了她的對側,卻還不忘將幽陽拉在離自己身近的地方。
妖妃不再搭理,將頭側至一處,一雙美目,漸漸笑開。
井然有序的腳步聲徐徐而來,福公公在最前頭,身後,跟著幾名小太監,一人手上一個托盤。
“奴才見過妖妃、離妃,胡昭儀”,福公公一見女子身後的清音,便小小的舒了口氣。
“福公公,您這是?”離妃望向幾人手上的託盤,滿面不解。
“回離妃的話,這是皇上命奴才,賞賜給音姑娘的。”
清音慌忙抬眸,不顧她人的異樣,神色一涼,心也有了幾分窒悶。
“給本宮的丫鬟?”妖妃嬌笑著起身,將遮在上頭的紅綢拉開一角,“都是些稀罕物呢。”
“清音,還不收著?”妖妃旋身,眼眸中,多了幾分複雜之色,一閃而過,“這可是你昨晚…換來的。”
“你…”離妃一手直指清音,“昨晚,侍寢了?”
清音一時語塞,她怕,連妖妃都誤會了,“妖妃,奴婢…。”
她卻適時截住了清音未完的話語,將一名太監手上的托盤接過,放在了她手中,眼一側,斜睨向離妃,“怎麼?你不甘了?”
離妃再也坐不住了,身側的胡昭儀見狀,也站了起來。
面對妖妃,她一下便少了氣焰,只得悻悻的收回手,昔日,那熠熠生輝的眸子,狠狠的剜了清音一眼。
手上,那重量壓得她快負荷不過來了,清音十指緊抓住木質的邊緣,指尖用力到泛白。
一夜,換得了富貴,清音,你還不知足麼?
她苦澀的淡笑,看在她們眼裡,卻自以為是受寵之後,那繁華的炫耀。
“頌顏,我們走。”
狠狠的自喉間逼出,裙擺甩開,早沒了先前的興致。
胡昭儀也上前告退,心裡雖是苦澀,卻也不敢多言,那名妖魅邪俊的男子,自己只見過一面,便放不開了。
妖妃的幾名丫鬟接過賞賜,涼亭之內,獨留下了兩人。
清音仍是死死的緊抓著托盤不放,片刻間的失魂,讓身側的妖妃倚靠在邊上的赤金銅柱之上。
緊擰著的眉,後端隱入她的髮絲,雙眸斂下,卻是空洞的,妖妃別轉過腦袋,眼神閃躲,竟是不敢再望她一眼。
剛才的一番話,已將清音推上了那風口浪尖之上,只為了,冥帝對她的不一樣。有著幾分心虛,妖妃一手微微撫平內心,這,本就是冥帝欠她的。
“看的眼睛都掉出來了,”女子一聲嬌喝,將清音的魂拉回了幾分。
妖妃走在前頭,跨下了石階,“怎麼,還不捨得回去麼?”
清音忙的跟上,暗自將那苦澀之味壓下,回到聖心殿之後,便將那些賞賜之物,都分了出去。
只留了一塊小巧的玉,清音將它扣在自己的腕件,都說,玉是通靈的。
冥帝也下了旨,自此之後,他寢殿內的差事便交給了葉丫頭同另一名膽大的丫鬟。
清音一接到旨,便暗暗鬆了一口氣,望向高處,陽光帶著幾分刺眼,她手一抬,擋在額前,透過那晶瑩的美玉,像是卸下了一副重擔。
日子,像是冰流下的洶湧,貌似平靜,暗則危亂,一天天過著。
妖妃的衣衫,都是那藍天之色,發上依舊沒有多餘的首飾,只是今日的笑,在嘴角慢慢漾開,舒心的蔓延至了頰邊。
迎頭趕上那初起的陽光,清音這才意識到,今日,皇宮內似乎特別忙碌。丫鬟太監們爭相跑動著,也給這座靜謐的皇城,染上一絲鮮活。
妖妃坐在院內,抬起頭,臉上的神色,多了幾分不耐,“這天,過的真是慢。”
清音望著大家不停走動的身影,還是問出了口,“娘娘,今日皇宮內有事麼?”
她撇向清音,笑意中,帶著幾分詭異,“當然,是盼了三年的大事。”
清音沒有再追問下去,等到正午時分,妖妃才起身,連午膳都未用,便走出了聖心殿,只拋下一句淡淡的話語,“時間到了。”
她小步跟上,殿外,妖妃上了軟轎,如此的陣仗,清音一下便聯繫到了祭台。
該不會,又是血祭吧。
清音隨在轎側,從一處正門入了那祭台之處,但她確定,絕不是上次的那條道。
一路明亮,沒有瞬間的漆暗,遠遠的,便望見了那人山人海。
冥帝站在向南的最高處,身側,是兩大祭司。
就同清音初來的那晚一樣,他的身後,坐著後宮內的妃嬪,妖妃下轎,上了石階,坐在了冥帝的身側。
清音望向祭台,周側,圍滿了侍衛,只是少了血祭的女子。
冥帝坐在寶座之上,一手撐起腦袋,斜睨的視眼,對上正在發愣的清音。

祭之卷:第四十六章 劈棺
她雙手交握,垂在身前,側臉祥和的被光亮蒙上,髮絲飛揚,白皙的脖頸處,露出一抹好看妖豔的玫紅印記。
冥帝單指繞在唇間輕輕摩挲,眉眼微笑開,感受到了那份曖昧,清音回眸,便是四目相接。
“皇上,”梵祭祀抬頭望向上方,“時辰到了。”
冥帝轉過身,一手遮在額前,站了起來。
正午時分,祭台的四方擺上了特製的銅鏡,將那強光齊聚,蜿蜒的紋理透析著古老的詭異,他走下石階,上了祭台。
兩大祭司緊跟其後,鬼面下,咒語橫生,揚起的黑袍開散在半空之中。身後,妖妃一手繞起胸前碎髮,輕喚,“茉兒…。”
女子的笑,像是陽光沐浴般,清音眼一閃,見冥帝周身被那金色的碎亮包圍著,明黃的龍袍秀出旖旎,飛散而下的髮,不羈狂放,他的腕間,金絲繡線灼灼其華,惑世容顏,妖魅到了極致。
“真是妖精…”,妖妃冷哼,臉上卻仍是笑意十足。
清音展顏,至少在此刻,她認同妖妃的看法。
隨著咒語的啟動,那祭台之下,竟是響起了隆隆之聲,清音睜大著雙眼,憶起了那網形之下的圓盤。
這祭台,究竟藏著多少秘密。
冥帝忽的一躍而起,腳下,在中間四分五裂。奠石再度被拖動,隨著他的身影,那聲巨響消逝,一口玉棺冉冉升起,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空氣中,恢復了那份靜謐,白玉剔透的棺材四周,冒著森森的寒氣,氤氳著人的視眼。
冥帝俯瞰而下,一手緊緊握成拳,似是在凝聚著全身的氣力。
看臺之上,離妃同幾名貴嬪交首在一處,“這怎麼弄了口棺材出來。”
“不知道呢,看那棺材旁邊,都結冰了”,一名昭儀訝異的驚呼出口,清音循聲望去,只見那玉棺旁,果然結起了霜凍。
‘砰’的一聲巨響,清音慌忙望去,只見冥帝一掌擊在那玉棺上,碎開的板面朝著四周飛射而去,那守衛森嚴的侍衛,一一逃竄著退後。
掌風強勁而下,清音只見一抹白色的身影飄渺著被帶了上去,身側,妖妃帶著幾分緊張,跨下了長階。
清音緊跟其上,雙眸不自覺的瞅向上空。
冥帝在白色的腰身的處托起,胸前的髮落在她的手上,那明黃色的袍角與那與世無爭的雪紡紗,交相輝映,糾纏擁舞。男子沉下身,手上的動作很柔,將她放到了陽光最烈的正中央。
清音跟著妖妃上了祭台,走近幾步,才看了個清楚。
躺在地上的是一名十三、四歲的女子,由於常年被塵封在冰棺之中,臉色白皙的幾近透明,身上,雪色的衣衫沒有一分它色,雙手靜的交疊於小腹處。
髮,就那麼自然的鋪在身下,清音猜想著,那樣一張絕世容顏,應該有著一雙靈動異常的眼,只可惜,如今卻是緊緊閉起。
冥帝伸出一手,撫向女子的臉頰,嘴角的笑意,少了一分邪氣,多了幾點溫柔。
“茉兒…。”
妖妃也跟著上前,雙手不斷絞動著絲質的錦帕,一瞬不瞬的盯著女子沉睡的臉。
“咳咳…”,一聲細微的輕咳,像是壓抑的久了,帶著幾分破碎的虛弱,傳了出來。
女子想要睜開眼,只看見濃密的睫毛顫動了幾下,許是陽光太刺眼了,只得先將一手抬了抬。
還未遮上眼,便被身側的冥帝握在手中,修長的指撫在女子的背間,將她上半身靠臥在自己懷裡。
清音端倪著男子的臉,他的身側,有妖妃,有離妃…,如今,又是多了一個,親自劈棺,等待許久的女子。
第一次意識到,兩人的距離,遠的讓自己心慌,腕間的玉耷拉下來,那冰涼的寒意讓清音收了收神。本就相隔一個時空,怎會有結果?
女子髮上的寒冰化去,身旁,已是一灘水漬,被冰糾結的眼終於睜開,看清面前的男子,會心的笑了。
“茉兒…”,冥帝將她的髮撥於腦後,女子一手抓住他的袖子,黑亮的眸巡向周邊。
“哥哥…。”冥靈茉貪戀的汲取著光亮,頭一側,便望見了妖妃,“妖姐姐。”
妖妃蹲下身,抓住她的另一手,“茉兒,你終於醒了。”
冥靈茉將腦袋埋入冥帝的胸口,身子回暖,眼眸中多了一絲狡黠。
她一手攬上男子的腰,望向清音,“哥哥,這是誰?我怎麼沒有見過?”
清音聞言,抬眸便見幾人正望著自己,忽覺一陣壓抑,自己像是那個多餘的人,近也近不得,退也退不去。
妖妃見冥帝神色複雜,臉上的笑意壓下了幾分,“她是本宮的丫鬟。”
靈茉緊緊盯著上頭的清音,一手改拉在了冥帝的前襟處,“哥哥,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冥帝單手摩娑著她的腦袋,手移至她的腰間,將她抱了起來,“哥哥,不知道怎樣喜歡人。”
妖妃跟在身後,清音腳下僵硬的讓開,她的肩,只及冥帝的胸口,男子目不斜視的與她擦身而過,跨下了祭台。
那孤寂的背影越拉越遠,清音忙不迭地跟上,這才覺得心安。
枯枝踩在腳下,早已沒了知覺。這冥朝,又多了一位公主,也是唯一的一位。

祭之卷:第四十七章 身世
“妖姐姐,茉兒好想你…”,靈茉一手勾在冥帝的脖子上,語氣中,那虛弱不曾隱去。
“茉兒別講話了,回去歇息著,過了今日,就沒事了。”妖妃握住她的手,暴戾掩去,多了和善。
冥帝抱著她進了寢殿,靈茉輕笑,“還是同以前一樣。”
清音並未跟進去,而是守在了門口,冥帝將她放於床榻之上,新置的錦被蓋在靈茉的身上,尚有幾分陽光味道。
“哥哥…,茉兒再也不想回到棺材裡去了”,她緊抓住冥帝的下擺,一張小臉帶著幾分餘悸,更顯蒼白。
“放心,哥哥再也不會讓你回去了”,冥帝將她的腦袋按在自己胸前,冰涼的眸中閃過一瞬的憐惜,“聽話,你才剛醒,朕等下讓御醫來給你看看。”
“嗯…”,靈茉在他胸口悶哼出聲,雙手圈住冥帝的脖子,紅潤的唇貼上了他頰邊。
退開身,冥帝雙手繪過她的眉眼,唇上的胭脂沉睡了三年,竟還是那般紅豔,染在男子的頰上,添了分外妖冶。
“妖姐姐,茉兒明天就來找你。”
“好,”妖妃淺笑著將她的被角掖好,“睡吧。”
見靈茉乖乖的閉上眼,冥帝才起身向外走,妖妃望了床榻上的女子一眼,便跟了出去。
清音見兩人出來,便乖乖的退後幾步,冥帝淡泊的氣味一下變得很濃,全聚在了她的面前。
他走近一步,深邃的眸慵懶的眯起,一手輕抬,放在了她的肩上。
清音只覺一重,惶恐的抬起了腦袋。
妖妃站在兩人身側,美目帶著幾分探究,甚至,像是在看著一出好戲。
冥帝伸出一手,將她礙眼的髮撥於腦後,拇指指腹,冰涼的覆在了清音頸間的那抹豔紅之上。
被他指尖一按,女子只覺微涼的疼痛,伴著一點酥麻,沁入心脾。
“哥哥…”,靈茉雙足光裸的踩在柔軟的毛毯之上,下半身,被那射入殿內的光暈給包環住,雙眸之中,帶著受傷的神色望向他。
冥帝放下手,將視線從清音身上收了回來,“茉兒,上床去。”
靈茉一語不發,只是緊緊的盯著清音,雙手抓在兩側,不甘心的轉過了身。
妖妃嘴角一勾,笑的暢意,見到茉兒轉身的背影,擔心的抿了抿唇。
冥帝低眸,見清音始終垂著腦袋,便一手拂開袍角,跨開步子的瞬間,隱去了女子頭頂的陽光。
遠處,離妃一手緊抓住頌顏的手腕,另一手,將那絲質的錦帕,狠狠的搓揉。
“離妃…”,頌顏輕喚,側目望向清音,“她真的侍寢了嗎?”
離妃暗暗咬碎銀牙,眼微眯,“皇上都賞賜了,況且那晚,她是在龍榻上過的”,她收回視線,抓住頌顏的手,也鬆了鬆,“頌顏,你說本宮,是不是真的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娘娘,”頌顏急喚,“萬萬不要這麼想…。”
“怕就怕,連一個丫鬟都要騎到本宮的頭上來了”,離妃見冥帝已走遠,便旋身走了幾步。
頌顏跟在身側,看見她的半邊臉,籠罩上了陰冷的暗色。
清音杵在殿門口,雙眸透過垂下的髮絲望見妖妃同冥帝的背影已走遠,這才抬起了腦袋。
眼前被突來的陰暗遮去,她轉身,便見靈茉站在一側,正直勾勾的望著自己。
“你究竟是誰?”靈茉上前一步,大有咄咄逼人之勢。
清音原想著等冥帝同妖妃走遠,自己再跟上,現今,卻被她給阻住了,“奴婢只是一名丫鬟。”
靈茉猶疑的緊盯著,雙眸中滿布不信任,“哥哥看你的樣子,絕不像她人。”
清音怔忡的擺了擺腦袋,“也許,因為奴婢是妖妃的人。”
靈茉冷哼,笑著在她身側打轉,“你懂什麼?”,女子篤定的望向清音,“哥哥才不會對你特殊。”
嬌慣的語氣中,帶著幾分不安,以及,強裝的鎮定。
“哎呀公主,您怎麼又下來了?”殿內,一名嬤嬤跑了過來。
“月嬤嬤,您老是管著我,從小就跟在身側,現在我好不容易出了那該死的棺材,您還管著呀?”靈茉雙手纏上她的臂彎,一邊輕輕搖晃著,與方才判若兩人。
月嬤嬤愛憐的牽起靈茉的手,“皇上說了,讓您呆在殿內好好休息,晚上,宮內要大擺宴席呢。”
“真的?”女子聽罷,開心的揮舞著一手,“我都要悶死了。”
月嬤嬤掀開錦被,讓靈茉上塌,清音見兩人沒了話語,這才折身,回到聖心殿。
幾名丫鬟湊在院內嬉戲,笑聲很輕,見清音將來,忙的招了招手,示意她過去。
她跨上前,見一人拉住自己的袖子,指了指內殿,“妖妃不在,皇上在裡頭呢。”
“皇上?”清音彎下身子,一手遮在唇邊,“怎麼沒人進去伺候著?”
一名喚作彩兒的丫鬟低語,“這不是等你嘛,昨晚皇上就是你伺候的,快些進去吧。”
“這…”,清音呆楞的指了指自己,一想起昨晚,臉上便是一陣燥熱。
“清音…,皇上的脾性可壞著呢,”彩兒輕推了推女子,“你就去吧。”
清音猶豫的動了動腳,見幾人均期盼的望向自己,這才跨開步子,走了進去。
推開半邊殿門,冥帝斜躺在軟椅之上,雙目緊閉,一閃而入的光亮,讓他不自覺的皺了皺眉。
清音忙的掩上門,見他沒有睜眼的意思,想來便是睡著了。
女子見薰籠內香逸四散,便揭開紫色的蓋子,小心的將香料撥入。
‘哧’的一下,火光十色,殿內,馥鬱的香纏繞相擁,附著在屋子的每個角落。
清音轉身,見冥帝還是維持著方才的姿勢,不曾動一下。明黃色的龍袍閃耀著,男子的唇,抿成了一條線。
薄唇,即是薄情。
清音垂下腦袋笑著,自古帝王,又有誰是只有一人呢?
“你笑什麼?”冥帝妖魅的聲線,帶著一絲倦意,緊盯著自顧發笑的女子。
清音惶恐的抬起腦袋,見冥帝已靠起了上半身,一手斜撐住腦袋,望向自己。
“奴婢喜歡笑”,這倒是不假。
冥帝嘴角輕微勾起,似笑非笑,帶著魅惑之態,“清音,你是從哪裡來的?”
她驚愕的張了張嘴,掩下慌張,“奴婢,奴婢就是宮裡的人。”
“哦?”冥帝將身子窩回椅背,“是要朕,在全朝一家一家查麼?”
清音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穿越而來的事,說出來又有誰會信呢?
“血祭那日,朕便留意你了,清音,你不是我冥朝的人。”冥帝起身,高大的身影遮住她上半身,倍感壓抑。
清音咬了咬唇,帶著幾分忐忑,以及期盼,“如果奴婢說,奴婢來自另一個時空,皇上會信麼?”
冥帝原先邪魅的臉,瞬間冷了下去,深邃的黑眸不見底,他久久不語,讓清音不安的抬起了腦袋。
“皇上您也不會信吧?”
冥帝卻是失神的望著她,“難道真的是妳?”
清音不解,卻見他雙目緊盯著自己,“皇上,您說什麼?”
冥帝陡的收回神,不馴的眉眼挑起,帶著幾分輕佻,“另一個時空?莫不是…。”
男子一手猛的將她扯入懷中,另一手,指了指上方,“你是上天,賜給朕的…女人?”
清音試著掙動身子,“皇上說笑了。”
冥帝一手壓在女子的小腹之上,上半身微傾,俯在女子的耳畔,“朕,不會說笑。”

祭之卷:第四十八章 鬼戲
清音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雙手卻不知該放哪,瘦削的後背緊抵住他的胸前,溫熱曖昧的氣息,流連在頸間。
“皇上,妖…妖妃回來了。”
情急之下,她只得搬出妖妃。
冥帝單手鉗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微轉向自己,“她回來又怎樣?管得住朕麼?”
清音抬眸,只見冥帝邪肆的勾起嘴角,堅毅的下巴傾斜成好看的弧度,周邊,卻是滿布危險的氣息。
冥帝垂眼,將下巴抵在清音的腦袋之上,“朕真怕,有一天管不住自己。”
至尊的語氣之中,竟夾雜著一絲無奈,那樣的情緒,清音讀不懂。
她僵持著不敢亂動,直到福公公的聲音自殿外傳來,才輕緩的喘了口氣。
“皇上…,晚宴已經備好,公主正嚷嚷著找您呢。”
冥帝輕抬眼,放開了清音,殿門也在這一瞬被打開,妖妃提起裙擺,走了進來。
女子滿掛的笑意,帶著幾分譏誚,望向冥帝的視眼之中,像是蘊含著刀鋒般的尖銳,以及,那久久壓抑的恨。
冥帝同妖妃擦身而過,一身明黃,隱入月色,不覺間,天都暗了下來。
清音猶在怔楞之中,冥帝的懷抱很暖,乍一下的鬆開,竟有著幾分不適。
“在本宮殿內勾引皇上,知道是怎樣的下場麼?”妖妃陡的出聲,一句話,便讓她猛的一顫,跪下了身子,“回妖妃,奴婢沒有。”
女子不語,只是走近了清音,一手將她的下巴抬起,兩人如此相近,抬眸,便是四目相接。
清音望入她的潭底,沒有狠戾,甚至,波瀾不驚。
妖妃一手輕輕摩娑在她的頰邊,幽幽開口,“本宮早說過,不要靠近他,你怎麼就是不聽呢?”
她並未給清音說話的機會,站起身,拂開遮擋在額前的碎髮,“我真的不知道,是不是要連你也一起恨,或者…”,妖妃轉身,直直的盯著她,“毀了你…,讓他痛?”
清音雙手放在身側,毀了自己,會有誰痛?難不成,她所說的是冥帝?
不會,清音隨即自嘲的搖了搖頭,一舉否定。
今日,這妖妃同皇帝都怪的很。
“清音,本宮真正是為難了”,女子蹙著眉,細細的想著。
清音不知該如何作答,這宮內的是非太多,自己真的能不被捲入半分麼,“奴婢,但求平平靜靜的過日子。”
“哈哈…”,妖妃突兀的大笑出口,腦袋微仰起,清音的餘光望去,正好瞅見她的側臉,飛揚開來的眼角之處,竟有著點點冰涼,“誰又不想那般過日子,我何嘗不想。”
“冥帝…”,妖妃一聲撕裂,劃破宮闈,“都是你,毀了我的一切,終有一天,我要你加倍償還,加倍…。”
她失控的雙手緊緊握起,清音見狀,忙的上前,按在她的肩上,“妖妃,妖妃…。”
“走開,走開…”,女子不願被觸碰,當下狠狠的甩出手去,卻是一巴掌重重的打在了清音臉上。
“啪”的一下,清音猝不及防的倒向一處,雙手撐在了地面之上。
臉上火辣辣的疼,將那髮也散落了幾分,清音過了半晌才回醒,越發覺著疼了。
妖妃呆楞的望著自己甩出的手,手掌心泛紅,疼痛之中夾雜著幾分麻意。
“妖妃,晚宴就要開始了,皇上讓奴婢過來叫您過去,”一名丫鬟站在殿外,不敢跨入一步。
她尷尬的回了回神,將雙手背在身後,表情不自然的望向清音,“本宮…這就過去。”
妖妃轉身踏出幾步,“你,一起跟上。”
清音一手按在臉頰上,站了起來,“是。”
妖妃走得很急,清音只得跟著,卻始終不見她慢下腳步。
腳下的步伐帶著慌張的紊亂,甚至,為那不小心的一巴掌,而有的幾分心虛。
晚宴就擺在禦花園之內,外面雖是寒冬臘月,聚起的篝火卻讓那黑暗都閃亮了。
冥帝坐在朝南的首位之上,一腿隨意擱著,另一邊腿上,靈茉一襲粉色衣衫,雙手勾在男子的脖頸之上。
她纖細的腰上,冥帝五指輕和著歌舞的拍子,一臉愜意,另一手,撐在額側。
“妖姐姐…”,見妖妃過來,靈茉頭一側,歡喜的打著招呼。
妖妃坐在兩人身旁,望向靈茉的眸中,多了一絲笑意,“茉兒,有哪裡不適麼?”
“沒有,精神可好著呢”,靈茉笑著皺了皺鼻,雙手卻始終未放下。
身側,離妃滿心不是滋味,今日才知曉,冥帝竟還有個妹妹,而且,在棺中一睡便是三年。
離妃側目望向男子,妖冶邪肆的他,本應該是自己的夫君,誰不想,同榻而眠,相擁相握,女子苦澀的笑了笑,自己也不過是占了一個四妃的位子罷了。
妖妃偶爾同靈茉聊上幾句,她的心情已然平復,語氣淡然,卻有著幾分熱情。
冥帝一語不發,身子靠在椅背之上,雙眸專注的望著前方。
“哥哥,喝酒…”,靈茉小巧的葇荑執起酒鐏,尖口之處,對上男子的唇間。
冥帝收回視眼,垂眸望向杯中的酒,卻並未啟唇。
一旁,離妃強笑著打趣,“公主,皇上喝酒不是這樣喝的。”
靈茉不悅的將那嬌笑掩下,稚嫩的臉上,滿布陰霾,“哦,那是怎樣喝的?”
“當然是,唇舌相觸的…餵了。”離妃本不願多想,卻還是見不得兩人如此親昵。
靈茉別過腦袋,將手中的酒收回,一手還是勾在冥帝的脖頸之上。
遠處的露臺之上,歌舞昇平,簫樂笙笙,舞娘身姿妙曼,看在冥帝眼中,卻是極淡的,驚不起一點漣漪。
四處的篝火忽地一下全暗了下去,清音望向遠處,只看見露臺之上,灰暗一片。
蹭的一下,卻又如白晝,露臺之上,竟是一群戴著鬼臉面具的人,在不斷舞動著,舞姿怪異,手上,每人拿著兩根棍子。
只聽得一聲詭異的聲樂,台下,又上來兩名鬼面,肩上扛著一口棺材,碰的一聲,落在了地上。
撲的一下,火光蔓延,手上的棍子灼灼燃燒,眾人圍成一圈,慢慢悠悠的轉動著。
清音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眼一垂,便望見了冥帝的側臉。
男子深邃的眸眯成了危險的弧度,放在靈茉腰間的手,仍在漫不經心的打著拍子。
詭異,到了極致。
靈茉安靜的瞅著露臺上的表演,放在男子頸後的小手,交握在一起,使勁用力,直到指尖泛白。
隨著棺木的打開,幾人將一名男子抬了起來,順著圓形的露臺來回走動,伴著樂聲止,將人放入了棺材之中,加蓋封存。
“不…”,靈茉大叫著轉身,將腦袋深深的埋入冥帝的頸間,“哥哥,茉兒再也不要回去了。”
冥帝一手緊緊的擁在女子身後,如墨的黑眸,如寒光般閃亮,明明是嗜血的冰冷,語氣,卻又溫柔到了極致,“茉兒…,哥哥不會再讓你回去。”
臺上,眾人被靈茉的反應給怔在了原處,鬼面們均跪下身子,不敢再繼續。
冥帝一手垂在椅側,五指輕彎,敲打著。

祭之卷:第四十九章 示好
靜謐的無一聲響,那不急不緩的節奏,竟是想要震破耳膜般,一下,一下,擊在每個人的心間。
“這…,是誰安排的?”冥帝抬眸,語氣冰涼,卻不顯露絲毫怒意。
“回,回皇上…,”為首的男子顫抖著身子,“是梵祭司安排的,這,這是給公主壓驚的。”
清音望向冥帝身後的梵祭司,只見他一臉平靜,沒有絲毫懼意。
“皇上,”他跨出一步,跪在冥帝身前,“驚擾了公主,屬下知罪。”
妖妃正了正身子,將靠在椅背中的上半身拉了回來,雙手,不自覺的緊緊握住兩邊。
冥帝一語未發,星空之下,又恢復了先前的詭異,只聽得見,彼此的喘息聲。
靈茉勾著他的手,鬆了鬆,臉一轉,便將妖妃的焦慮悉數收入眼中。
“哥哥,茉兒沒事…,只是剛出來,有些不習慣罷了,您不要怪梵祭司。”
冥帝伸出一手,輕輕在她的背上拍了拍,“真的沒事?”
靈茉展顏,搖了搖頭。
清音見妖妃的神色立馬緩下了幾分,雙手縮回袖中,恢復了坦然。
冥帝一手輕揮,梵祭司便退回了身後,臺上的人更是不敢再繼續,下了場,換上了另一撥。
妖妃意興闌珊的別過腦袋,一抬眼,便望見了清音那紅腫的半邊臉,當下慌亂的收回神,語氣卻是僵硬十足,“清音…。”
“奴婢在”,女子福身,低下了腦袋。
“這裡用不著你伺候,你先回去吧。”
清音頓了頓,乖乖起身,“是。”
妖妃望向前頭,冥帝聽著兩人的對話,眼一側,便望見了她泛紅的半邊臉。黑遂的眸閃耀著眯起,並未說什麼,便轉了回去。
清音退下身,在台下同一名丫鬟模樣的女子相撞,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你沒事吧,對不起”,女子忙的一手拉住她的手腕,輕聲道歉。
“沒事…”,清音收住步子,擺了擺手。
女子笑著指了指臺上,“我一時緊張了。”
清音順著她的手望去,只見胡昭儀端坐在露臺之上,素手芊芊,撥動那一注注琴弦。
回頭之際,那空谷之音,就這麼傳了過來。
“真好聽,”清音由衷的望向女子,“是你主子麼?”
“對,我是胡昭儀的貼身丫鬟,進宮前便一直跟著了”,幽陽不放心的盯著臺上,雙手不安的絞動著。
一曲畢,冥帝嘴角勾勒出淡淡的笑意,封了賞,胡昭儀便退至一處。
幽陽不著痕跡的觀察著男子的表情,見冥帝淺笑著望向胡昭儀,這才鬆了一口氣。
“我先過去了,”幽陽指了指坐在離妃身側的胡昭儀,一腳已然邁了出去。
清音讓開身,按著原來的路,走了回去。
這高深的宮闈,真就如一座冷宮,清冷的,沒有一點人氣。
清音雙手環臂,並未立即回去,而是去了那座假山,順帶著看看啊嗚。
那半邊天,卻是熱鬧非凡。
靈茉蒼白的小臉已然恢復幾分神色,手一鬆,便從冥帝身上滑了下來。
一雙眼蘊含狡黠,低眸的瞬間,乖巧的拿起了桌上的酒,“皇嫂,茉兒今日第一次與您見面,這酒,您可一定要喝哦。”
離妃不明所以的望著靈茉,眾目睽睽之下,卻拒絕不得。
“公主客氣了…”,強顏歡笑的伸出手去,卻不料靈茉腳下一絆,整個身子向前栽去,那滿杯的酒全灑在了離妃輕盈的衣裙之上。水漬迅速被吸附進去,涼的渾身一顫。
靈茉一手順勢握在女子的腰間,指上用力,在她腰側狠狠的掐了一把。
“啊…”,離妃吃痛的站了起來,順著她膝上的力,靈茉狠狠的向後倒去,手肘重重的碰地。
“你…”,離妃不自然的一手撫在腰間,周邊,文武百官以及丫鬟太監,一一望了過來,她料到自己的失態,只得恨恨的壓下這口氣。一手輕揉著。
“哥哥…”,靈茉忍痛爬起身,一邊手肘疼得厲害,只得緊縮著,避免受到碰觸。
“茉兒,”冥帝劍眉緊蹙,彎下身去。
離妃不甘的站在原處,緊盯著二人。
“哥哥,茉兒不疼”,靈茉站起身,眼眶裡蓄滿了冰涼。
“皇上…”,離妃心急的跺了跺腳,就說,她怎會突然改了性子,對自己示好。
冥帝並未睬她一眼,手一伸,便將靈茉抱坐於腿上,低頭察看著她的手肘。
離妃咬牙還想說著什麼,身側,頌顏一手緊拉住她的袖子,搖了搖頭。
女子強壓住怒意,將那口氣忍了下來。身上的衣衫被寒風一吹,更冷了。
“離妃,”冥帝見靈茉的手並未大事,這才轉過了腦袋,“衣服濕了,下去換一套吧。”
口氣極淡,甚至聽不出絲毫的怒意,離妃見他並未怪罪,身上又難受的厲害,只得悻悻的退了下去。
靈茉見狀,這才將眼角的淚漬擦去,雙手摟上了男子的肩,嘴角,輕輕勾起。
冥帝一手拍上靈茉的腦袋,寵溺之情,溢於言表。
妖妃笑著端起茶杯,輕呷,轉眼間,便對上了冥帝身後的梵祭司。
鬼面之下,依舊是毫無表情,堅毅的下巴拒人於千里之外,負手迎風,直望著露臺之上。
妖妃心冷的別向一處,累極的閉上了眼。
長廊間,離妃大步的跨著步子,身後,頌顏緊緊的跟上。
“娘娘,您犯不著同公主嘔氣,”頌顏好不容易趕上離妃,身後,幾名丫鬟一路小跑著。
“頌顏,先前還有個妖妃,現在又多了個公主,皇上更是一副置之不理,本宮能不氣麼?”離妃氣惱的頓住腳步,想想,心裡更是不平。
“娘娘,依皇上對公主的寵愛,您不宜與她撕破臉皮”,頌顏轉身,望向禦花園內,那簇擁而起的火焰。
離妃黯然轉身,才走了幾步,便撞見了從假山中出來的清音。

祭之卷:第五十章 驗身
許是覺得外頭涼,她一手輕拉高領子,一抬眸,便僵直的盯著眾人,“奴婢見過離妃。”
跪下身子的同時,肩上的墨髮散下,頸間那抹未褪去的豔紅,一覽無遺。
離妃只覺雙眸一下被刺的生疼,那才壓抑下的怒火,騰的一下,又竄了上來。
臉上,卻是絲毫不顯露,“你不陪在妖妃身側,怎麼,到這裡來了?”
“是妖妃讓奴婢先回去的,”清音小心的答話,那針刑之痛,現在想來,指尖還會有隱隱的疼痛。
“哦?”離妃將那尾音拖得極長,在她聽來,那不安,更甚了。
“正好,本宮那裡今日有些事情,真缺一名手巧的丫鬟,你隨著來吧”,離妃說完,便逕自走向火離殿,清音怔在原處,想起了妖妃的話。
只是,一名丫鬟怎可忤逆主子。頌顏見她呆楞著不動,忙喚過兩名丫鬟,將清音拉了起來。
“走吧。”
每一步,她都走得異常小心。只是,整個皇宮沉浸在公主歸來的歡慶之中,完全忽略了,這暗夜下的一切。
沉重的宮門,在清音身後關起,女子如臨大敵的全身顫了一下,被拉進了內殿。
離妃坐下身,殿內,站著幾名丫鬟太監,頌顏四處張望著,掩上了門。
清音跪在一旁,雙手緊抓住衣袖,不敢吱一聲。
“你,是不是侍寢了?”離妃一瞬不瞬的盯著她,似要在她的眼中,看出答案。
清音一怔,忙的搖了搖腦袋,“奴婢沒有。”
“沒有?”離妃尖聲喝道,一手抓起她的髮,使那抹玫紅的印記,毫無保留的呈現了出來。
清音吃痛的緊咬住下唇,腦袋被迫的歪至一處,半邊身子傾斜著撐在地面之上。
“誰都知道,那一夜,皇上將你留在了他的寢宮,怎麼,才剛被寵倖,膽子就大了?”離妃一手撫上她的臉,“嘖,嘖,嘖…,這臉上,又是那妖妃打的吧。”
清音微眯著眼,臉上,疼的更厲害了,“娘娘誤會了,皇上並未讓奴婢侍寢。”
離妃鬆開手,一邊朝著頌顏遞了個顏色,“你叫本宮如何信你?頌顏…,給她驗身。”
驗身?清音懼怕的搖了搖頭,“你們想做什麼?”
頌顏並未答話,一句吩咐,便將她推入了谷底,“你們兩,去將她的衣服扒下來。”
身後,兩名太監面面相覷,片刻之後,便猥褻的走上前。
“你們幹什麼?”清音剛想站起身,便被兩人一邊一側,給緊緊按住了。
“幹什麼,自然是,替你好好檢查檢查了,”一名太監迫不及待的揪住她的前襟,另一人,卻猶猶豫豫著不敢下手。
“你愣著做什麼?”頌顏見狀,厲聲問道。
“顏…,顏姑娘,萬一她真是皇上的女人,小的,小的…”,太監一手抹去額角的汗漬,話語中,緊張的連不成一氣。
“怕什麼,真是白白養活你了,”頌顏瞅了女子一眼,“她自己不是說了麼,皇上並沒有招過寢。”
“這…。”
“猶猶豫豫,就你還配給離妃做事?”頌顏疾步上前,一巴掌狠狠的扇在那太監臉上,讓清音怔在了原處。
“啊,放開…”,太監片刻的呆楞之後,便用力的一手拉起了清音的衣衫。
女子奮力的掙動著身子,一側,離妃悠閒的飲著茶,仿若在看著一出好戲。
一人雙手鉗住清音的手臂,另一人,‘哧’的一下,將她前襟之處,硬生生的撕開了一道口子。
“不要…。”
一手乘勢襲了上來,清音下意識的低下腦袋,狠狠咬在了他的手腕間。
“啊…”太監一聲悶哼,使勁收了手,卻還是被緊緊的咬住撒不開。
“放手,”另一人見狀,忙的一手扯住清音腦後的髮,狠狠向後拽。
這,就像是好不容易抓住的一絲希望,說什麼也不肯放手。
“這丫鬟,勁還挺大”,離妃笑著拈起一枚糕點,放入口中。
清音喉間泛上淡淡的血腥之味,濃稠的血,順著嘴角,汩汩而下。
太監疼的甩也甩不脫,另一人見狀,只得揪住清音的髮,將她的腦袋往地上撞去。
‘碰’的一下,前額受力,清音疼的鬆開牙關,意識有了瞬間的模糊。
“你們可悠著點,”離妃拿出錦帕,輕拭了下手指,“她,本宮就賞給你們了。”
“謝娘娘…”,兩人忙不迭的磕頭,受傷的太監猛的扯下清音的袖子,將被咬傷的手腕包紮起來。
另一名太監早便按捺不住了,一手擒住她的腳,覆了上去。
清音原先混沌的神智,瞬間清醒了幾分,一腳踹在他的小腹之上,疼的那名太監當下蹲下身。
見兩人顧不上自己,清音一手將自額角流下的血擦去,漏下幾滴,落在了她濃密的睫毛之上。
掙紮著起身,出路,就在前方。
腦袋疼的厲害,清音不知道,還有沒有那個力氣走得出這扇門,只想著,走一步,是一步了。
腳踝之處,被禁錮住,受了牽絆,清音重重的栽在地面之上。
掌心被磨出條條血痕,身子,卻被兩人拉了回去。
“放開我,走開…”,清音不甘的蹬動著,卻是無濟於事,雙手在半空中胡亂的想要抓住什麼,終於,一手抓住了頌顏的衣衫。
女子面無表情的低眸睬了她一眼,瞬間,便將裙角自她手中掙脫了出來。
隨著絲帛的破裂聲,清音絕望的雙手緊攀住地上的毛毯,將臉深深的埋入。
頌顏見狀,抬起一腳,踩在了她的手背之上,腳踝間使力,狠狠的碾轉。
清音緊咬住牙關,硬是沒有哼一下,滿身的冷汗涔涔而下,卻始終不肯放手。
指間,像是被擰碎般,緊緊張開,卻握不住。

祭之卷:第五十一章 守宮砂淚
身後的太監見狀,雙腿跪在她的身側,一人放在她的背後,另一人放在她的頸後,雙手施力,便將清音的衣衫撕碎,隨意扔在一處。
清音深埋著臉,將身子緊緊縮起,臘月的天,即使有著暖爐,也是冷的厲害。
她不願抬起腦袋,看著自己,如此的不堪。
頌顏蹲下身子,將清音裸露的手抬了起來,“娘娘,果真已經破了身,沒有守宮砂。”
“哦?”離妃應答著起身,彎下腰,一目便了然了,“真的沒有。”
“清音,你好大的膽子,連本宮都敢騙…”,離妃氣惱的一腳踹在她的腰間,“沒有侍寢,難不成你和別的野男人私通?”
雙手使勁的握緊再握緊,清音疼的無力反駁,只得撇著臉,一雙靈秀的眸,死死盯著她。
額上的血,順著她白皙的頰散落,流過眼角,睜眼都難。清音迫使自己撐著一口氣,始終沒有眨一下眼。
離妃退後一步,像是被盯的慌亂了,“你瞪什麼,本宮說的是實話…,”見一旁的太監愣著,忙沒好氣的指了指,“你們兩愣著做什麼,再不動手,本宮就將她賞賜給別人。”
“是…娘娘。”
清音直覺喉間噁心的厲害,虛弱的話語中,帶著利劍般的尖銳,“為虎作倀,怪不得這輩子,當太監。”
“你,”一名太監被說中痛處,臉色難看的狠狠咬了咬牙,一把揪起她的髮,整個身子向後弓著,“太監又怎樣,太監…才會更疼人。”
清音僵硬著,全身止不住的抖了起來…
“你就認命吧,”另一人湊至她耳前,單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頌顏攙扶著離妃上了座,沏上一杯滾燙的茶,一邊,是興致盎然,一邊,是無辜受辱。
一名太監一手放在清音頸後,指尖用力,便拉了下來。
清音忙的雙手護在身前,尖利的牙,死死咬住下唇。
門,忽的一下被打開,入眾人眼的,是一雙明黃的腳靴。
龍紋條案,不用抬眸,便可知是誰了。
同色的袍角越來越逼近,離妃手一抖,便將那剛泡的茶,整個傾倒在了衣裙之上。
腿,燙的發麻,卻愣是不敢喊一聲。
冥帝睬了地上的幾人一眼,嘴角陰兀的勾起,周身,滿布戾氣,卻不知隱藏了,還是消散了,讓人感覺不出一絲怒意,卻真正的身心發寒。
清音未曾抬一下眼,被他見到自己這樣,才是真正難堪的。
壓抑的久了,她雙手死死的護住,一鬆開,便是一覽無遺了。
頭再度埋了下去,雙肩,細微的抖動著,墨髮散在兩側,遮不住分毫。
冥帝危險的眯起雙眼,深邃的眸中,那黑亮的潭底越發深沉,像是要將人吸附進去般,萬劫不復。
“皇,皇上…您怎麼來,也沒人通報一聲?”離妃無措的站起身,雙手纏上了他的手臂。
那繡著金線的龍袍,在她掌下,只覺觸及到了一手的冰涼,沒有一點溫度。
“朕,是想給愛妃一個驚喜…”,冥帝淡淡的笑著,眼角之處,洩露一份嗜血的妖嬈。
離妃差點就迷失了進去,只是,她知道,自己這火離殿,他壓根就沒踏進過幾趟,卻還是嬌笑著顯出受寵若驚之態。
“皇上,今晚留下來可好?”幾乎是下意識的,說了出來。
身後,頌顏一怔,低下腦袋,將那擔憂生生的逼了回去。
冥帝嘴角的笑意,更濃了,一手執起她的下巴,逼下身子,“愛妃…真要朕留下來?”
他的眼,似笑非笑,桀驁不馴的眉,好看的揚起,食指,在離妃頰邊輕輕敲打著,等著她的答案。
女子被完全蠱惑了進去,只是楞楞的盯著,沒有一絲反應,冥帝妖冶的眼,逐漸眯起。
離妃猛的憶起,嫿美人死前的慘狀,心一寒,忙的垂下了眼,“臣妾,臣妾今日身子不適。”
冥帝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手上一鬆,便落在了身側,“那愛妃,早些歇著吧。”
眸中,沒有怒意,甚至沒有一絲表情,轉身間,便望見了匍匐在地上的兩名太監。
“離妃…。”
“臣妾在”,女子驚魂未定的應答,貝齒輕咬了咬下唇。
“這兩名太監,朕看著礙眼,還有…”,冥帝轉身,掃向周側,“這些丫鬟,通通拉下去砍了。”
什麼?離妃腦中一怔,愣是沒有反應過來,便被滿屋跪著的,太監丫鬟們的求饒聲,給喚了回來。
“皇上饒命啊,皇上饒命啊…。”
就連她最信任的頌顏,此時也慌了神,腦袋不停的嗑在地面之上。
冥帝一語不發,清音像是什麼都沒聽見般,呆呆的埋著身子,那懼怕的求饒聲,將她憋在喉間的嚶嚶之聲,給壓了下去。
男子蹲下身,一手放在她的腰間,另一手,放在她的胳膊上,想要將她拉起來。
他的掌心,卻是溫暖的,一觸及清音冰涼的肌膚,便緊握著,不再鬆開。
只是女子並未順著他的意,身前,只有一塊布遮擋著,那繫在身後的帶子早被粗魯的除去,由於勁道太大,在清音背上,硬是劃出了一道血痕。
“皇上…”福公公將手上的披風遞到他手中,便退至了一側。
冥帝將它拆開,披在了清音身上,狐裘質地的溫暖,一下便將那寒意給驅盡了。
離妃爬跪著一手扯上他的袖子,“皇上,您繞過她們吧,她們可都是跟了臣妾幾年啊。”
冥帝手上用力,將清音拉了起來。
她卻始終不肯睜眼,睫毛微顫著,臉上早被濕個透,些許地方,還沾染著地上的髒汙。
半邊臉,那紅腫還未褪去,昔日,那一笑便彎成月牙的眼,更是腫的緊緊合在了一起。
“皇上,”離妃不甘,不願,緊抓住男子的袍角不放。
“皇上饒命啊…。”
冥帝這才抬起頭,斜睨了眾人一眼,“也罷,這些人中,愛妃你只可留一人。”
一語,將那原先的希望,一一破碎。
離妃頹敗的跪倒在地上,身側,太監丫鬟們一一向她聚攏,頭,磕著地面,有序的,沉悶的,一下下砸在她的心間。
這些可都是她培養了幾年的心腹啊,可如今,他一句話,砍了,便砍了。
“娘娘…。”
離妃雙腿跪著來到冥帝身前,“皇上…。”
“離妃,”男子將清音攔腰抱起,瞅了眾人一眼,“乖乖的,要不然,朕讓你一個都不保。”
離妃無奈的望向身後,冥帝腳一抬,便跨了出去。
留下,一屋子的哭聲。
清音朦朧間,只覺被包入一具溫暖至極的懷抱,耳畔,是有力的心跳之聲。
冥帝大步走著,風,吹在臉上,將他散下的發悉數張揚在腦後,清音冷的往他懷裡鑽了鑽,雙手緊緊的揪住了男子的前襟。
回到寢殿,冥帝將她放置在床榻之上,身子隨著她而傾下,手肘撐在清音臉側,一手,撥開她額前的髮。
血已經止住了,凝固成暗色的傷痛,一張小臉緊緊的揪起。
清音吃力的睜開眼,卻是同冥帝近在咫尺,眨眼間,她只覺呼吸都緊張了。
唇間相觸,一說話,便被對方給吞了去。她動也不敢動,雙手下意識的抵在他胸前。晶亮的眸子,直盯著上方的冥帝。
一手輕輕的撫摸著她光潔飽滿的前額,男子周身,那淡淡的香味讓清音一下迷了眼,喘息聲,緊張的遊蕩在冥帝頸間。
溫熱的氣息打在她的眼上,清音不得不閉上眼,忽的只覺額角受傷之處疼的厲害,惶恐的全身一顫,入眼的,便是冥帝堅毅的下巴。
舌尖之處帶著滾燙,在傷口處舔舐,微涼的唇,也染上了些許溫度。
“痛…”,清音不自覺的驚呼,將腦袋別向一側。
冥帝退開身,性感的薄唇之上,染著她的殷紅,開的妖冶,嘴角,邪肆的微微勾起。
清音打量著周側,明黃之色,充斥著她的眼眸,這裡,竟是冥帝的寢宮。
侷促的欲撐起身子向後退,才使勁,手便疼的厲害。
冥帝伸入袍內,一手將她的柔荑包入掌心,手背之上,還殘留著頌顏留下的腳印。
清音縮了縮,卻被他更用力的握在手中,修長的指擦去她手上的髒汙,低垂的眸中,滿是認真,攜帶著,一份專注。
有幾處,破皮了。隨著肌膚的相觸,她難耐的咬住貝唇,卻在看到冥帝的神情之後,安靜了下來。
尊貴如他,卻為著一名身份低微的丫鬟,親自動手。
汙濁染在他修長乾淨的指上,她的血,也同樣染紅了他。
清音坐起身子,卻忘了自己只著一件披風,隨著折起的角度,一襲肚兜的花紋,便直勾勾的印入了眼簾。
冥帝一手放在她頸處,一拉,那份迤邐便順著她的肩,無聲垂落。
清音慌的雙手環臂,身子緊縮起。
“怕什麼,朕又不是沒見過,”冥帝的語氣,帶著幾分戲謔,夾雜著迷幻的玩味。
清音還是未放下手,男子見狀,雙手覆在她手背之上,拉了下去。
一頭墨髮,一半遮在胸前,另一半,遮在她瘦削的肩上,開出散下的弧度。
冥帝輕挑劍眉,邪肆的唇角,微微抿起,不經意間的低眸,讓放在清音手上的指,緩緩收緊。
突如其來的疼痛讓她不適的輕哼出聲,剛要開口,卻在見到冥帝的表情之後,閉上了嘴。
那原本就深邃的眸子,在黑暗的吞噬之下,越發深沉了。嘴角的溫柔不再,只是緊盯著她白皙光潔的雙臂。
清音不解的循著他的目光瞧去,卻未見絲毫異樣,見冥帝久久不開口,她也不敢開口問,兩人便這般沉默著,直到,她想起了頌顏的話。
這裡的女子,都有純潔的守宮砂,而來自異世的自己,又怎會有這東西?
清音剛要開口,手卻是被粗暴的甩開,冥帝陰沉著臉,起身大步跨了出去。
沒有一絲的反應,待到她理清思路時,那開啟的殿門處,只留下冥帝那堅毅的背影,袍角消失的同時,清音無力的癱坐在了龍塌之上。
誰都會在乎,更別說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了。
原先,殿內一片奇暖融融,可現在,就是少了一個人,便冷的厲害了。
清音將那披風再度披在肩上,雙手將帶子繫牢,便下了榻。
腳上一陣冰涼,雖然是踩在柔軟的毛毯之上,卻是光著腳的。
什麼時候,他竟將自己的鞋子脫去都不知曉。
清音並沒有套上鞋子,而是就這麼光腳走了出去,殿外,長廊間光滑的大理石,有著雋永留長的紋理,每一個腳印,攜帶著冰涼,自腳心傳入…心中。
蕭條的背影,顯著幾分落寞,她卻高高的揚起腦袋,是誰說,那樣能讓眼淚,流回眼眶中。
身後,冥帝一腳踩在殿門口,陰兀的勾起嘴角,“福公公,這血奴還真是有趣。”
“皇上,音姑娘知道血奴的含義麼?”福公公望向清音的背影,像是,被風一刮便要吹跑了。
冥帝一手橫在胸前,一手,支起了下頷,睬了身側的福公公一眼,“你以為,朕會讓她知道?”
收回眼,冥帝若有所思的盯著清音的背影,將身子靠在一處的殿門之上,久久不再開口。
直到,長廊間恢復了原先的那般靜謐。
“福公公…”,冥帝再度開口,那語氣,卻連自己都不確定。
“老奴在。”
“你說,清音會是那個人麼?”
福公公頓了頓,見冥帝一臉平靜,便也大著膽子揣測起來,“依老奴看,錯不了。血祭那天,全朝的人都看見了,音姑娘身上的衣著,以及後來的查無此人。她,應該便是上天賜予的神貢。”
冥帝同意的點了點頭,全身的戾氣散去,多了幾分輕鬆,一手撫在胸前,“這裡,折磨了朕十年。”
“皇上放心,馬上便可消除了,”福公公看了看上空,“皇上不早了,歇息吧。”
冥帝直起身子,未發一語,便跨入了內殿。
福公公擔憂的朝著清音所去的方向搖了搖頭,“多好的一個姑娘,只是,可惜了…。”

祭之卷:第五十二章 矛盾
冥帝根本不相信自己來自異世,那麼,便更加不會相信自己,手上為什麼會沒有守宮砂。
清音沉重的聳了聳肩,那晚宴早便下了,她暗忖著,妖妃叫自己先回來,那便不用去聖心殿了,便直接回了住處。
才剛跨出幾步,卻又被喚住了,“站住。”
清音頓下腳步,將披風狠狠的拉緊。回頭,卻見是冥恤。
“奴婢見過恤王爺。”
“起來吧,”冥恤見她一副懼怕的神情,欲跨上前一步。
腳還未抬起,清音卻是急急的退後了一步。
“你做什麼?”冥恤不悅的皺了皺眉,“本王又不會吃了你。”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清音忙的澄清,“哦,對了,上次恤王爺的救命之恩,奴婢一直想找機會,好好的謝謝您呢。”
“哦?”冥恤笑著靠在那銅柱之上,“你所謂的謝謝,就是這樣麼?”
清音不自然的扯了扯嘴角,“奴婢,今日是看天色晚了。”
冥恤站直身,眼微微垂下,“你怎麼又受傷了?”
清音聽罷,一手下意識的撫上額前,“哦,已經好了。”
一聲微涼的歎息,冥恤快步上前,執起了她的手,“又是那個離妃?”
清音一怔,忙的用另一手抓住披風的前沿,生怕一個不小心,便將內裡的風光,給洩露了,“奴婢,已經沒事了。”
“清音…”,冥恤高大的身影在長廊間,被拉出長長的冷淡,“千萬,不要愛上冥帝。”
身子猛的僵直,清音強忍下那份不自然,為什麼,妖妃同恤王爺都會這樣講。
見她沉默不語,冥恤黯然的拂了拂額前的碎髮,“他那樣的人,不會有愛,也不懂得愛。”
清音原先垂下的腦袋,抬了起來,被拉住的手,不自覺的向後縮了縮,卻被他更緊的抓在了手中,“皇上,他懂愛。”
冥帝抱著自己時,那種感覺猶在,身上,沾染上他蠱惑邪魅的氣息,腦中盡是他幫自己擦拭手背時,那專注的眼神。
她不信,他不懂愛。
冥恤無奈的鬆開清音的手,強迫自己,不去看她那一身狼狽,“你不懂,不懂冥帝,不懂…這個冥朝。更加不懂,當今皇上,是怎樣的殘暴陰狠,他身上沾了多少人的血…。”
清音一時被怔的無言作答,只得乾咽著氣,一雙眼,更是漫上了朦朧的水霧。
“恤王爺…”,女子一聲嬌喚,自她身後傳來。
清音轉身見是妖妃,身側並未帶上隨行的丫鬟,習慣的天空之色,將暗夜添了幾分亮彩。
“恤王爺,這晚宴早便結束了,您怎麼還在宮中呢?”妖妃上前,並未睬清音一眼,而是直接走向了冥恤。
“娘娘不也沒歇著麼…”,他將目光再度轉回到清音身上,那一眼,飽含深意。
妖妃無趣的瞅著兩人,清冷的臉上,笑意逐漸加濃,“清音,本宮不是讓你先回來麼?怎麼…身上又披著皇上的披風?”
清音忙的搖了搖腦袋,雙手抓的更緊了,“娘娘,不是的…。”
“上次,本宮記得你是當晚便侍寢了,今日…”,妖妃根本不給她說下去,一手輕放在她的肩上,緩緩揉動著。
清音張了張嘴,肩上猛的傳來一陣酸痛,她微轉過腦袋,卻見妖妃一臉無害,笑意中帶著幾分淡淡的玩味。
冥恤的表情並未有太大的波動,黑亮的眸子,微微閃耀,只一下,便隱藏了起來。
“清音…”,妖妃卻像是來了興致,笑若燦花的臉,面向清音,“本宮今後,便讓你貼身服侍著皇上,怎樣?”
淡然的氣息吹在她的耳畔,清音只覺腦中轟的一下炸開,冥帝那甩開自己決然的背影,像是一塊鮮紅的烙鐵,生生的印在了她心裡。
冥恤同妖妃的話語,她一句都未聽進去,恍惚間,只覺手臂被扯了一下,“跟本宮回去吧。”
“是,”清音向冥恤福了福身,便跟在了妖妃的身後。
兩人經過男子身側之時,妖妃頓下腳步,望向清音,“你先走。”
冥恤冷酷的側臉被月光打上一層余暉,薄涼的唇緊緊抿起,一手,拉住了妖妃的手臂,“不要以為本王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將清音推向冥帝,你想害死她?”
“呵呵…,一向冷漠的恤王爺,居然也會發怒了,嘖嘖嘖…,本宮真是不懂了,一名小小的丫鬟,會有這麼大的魅力麼?”
冥恤轉過臉,雙眸緊盯著妖妃,“你明知道,清音一旦愛上他,會死的,妖…,你真的沒有一點人性了麼?”
女子狠狠的緊咬牙,一手猛的甩開他的束縛,“我沒有人性?恤,什麼時候開始,你也變得善良了,我就是要賭,賭那魔鬼究竟有沒有愛。”
“你賭,你賭便要賠上清音一條命麼?”
妖妃凜冽的眼望向遠處,聲音之中帶著哽咽,“恤…,我沒有辦法,這樣的日子,我一天也不想過下去了,”女子猛的轉身,緊盯向冥恤,“如果我贏了呢?那便是,冥帝的末日了。”
妖妃哀怨的雙手緊緊纏住他的手臂,“難道你不恨麼?恤…。”
冥恤聞言,張開雙臂將她緊緊的納入了懷裡,一手放在她的頭頂,另一手,輕輕在她背部敲打著,“妖,不要傷害無辜,終有一天,我會救你出去的。”
女子在他懷裡不斷的搖著腦袋,“沒人能救我,就連梵都不行,我的一生,已經被冥帝徹底毀了,”妖妃猛的退開身,狼狽的向前走去,一手撐在那赤金銅柱之上,雙眸盯向遠處,“我顧不了那麼多了…。”
冥恤轉過身子,見妖妃踉蹌著向前走去,心情越發沉重了。
黑色的身影,逐漸冷淡,女子小跑著彎入一處拐角,久而壓抑的心緒,一下便散開了。
“妖妃,您沒事吧?”清音不放心的湊近,卻讓她驚恐的退後了幾步,雙眸之中,帶著幾分茫然。
“你…本宮不是讓你先走了麼?”待看清來人,妖妃才緩緩鬆了口氣。
“奴婢不放心,就守在這了。”清音擔憂的望向她,卻見她魂不守舍的睜著一雙眼,微微喘著氣。
妖妃聞言,點了點頭,一抬眸便望見了清音額上的傷口,下意識的剛要問出口,卻在觸及到她那雙清亮的眸子時,吞了下去。

祭之卷:第五十三章 枉死
“本宮沒事,你先下去歇息吧,”一手揮了揮,妖妃累極的靠在牆壁之上,下巴微仰起。
“奴婢送娘娘回去吧,”清音一手扶上她纖細的手腕,她的手,好冰。
“不用…”,妖妃再度失控的將她的手甩開,見女子腳步不穩的向後退去,那剛欲伸出去拉住的手,還是被自己強壓了下來,“清音,你不要對我那麼好。”
妖妃抬眸,見她直勾勾的望著自己,嘴角便勾勒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只是,極苦。
“我這樣的人,不值得。”
清音張嘴,剛要說的話,又被妖妃給堵了回去,“本宮自己會回去,你先退下吧。”
無奈的福了福身,清音還是乖乖的走向了住處。
妖妃依舊靠在那牆壁之上,後背,涼意不斷的襲入,雙手攤開按在上面,想讓自己清醒幾分。
梵祭司那冷漠的眼神,深刻在心,梵,你是不是真想將我,一步一步的推開呢?
夜涼如水,灑下的光亮,投射進這園內的,也不過寥寥數幾。
清音回到屋子,同住的幾名丫鬟早便睡下了。將身上的披風除下,壓在了枕頭下面,這,是第二件了。
鑽入被窩中,她將手湊到窗前,一顆守宮砂,開在臂上,會是怎樣的呢?
“清音,你才回來麼?”旁邊鋪上的小丫鬟將頭從棉被中鑽了出來,一雙眼似合非合,輕輕打著哈欠。
“恩,吵著你了吧,”清音躺下身子,將被角在肩膀處掖好,“快些睡吧。”
丫鬟倦怠的點了點頭,臉摩娑了一下,便再度進入了夢鄉。
清音縮了縮身子,卻是翻來覆去睡不著,額上,手上,都是疼得厲害。
先前還不覺得,如今,被窩暖了,便更加的疼痛。
就這麼,清音渾渾噩噩的過了一夜,天剛放亮,便起身去了聖心殿。
幾名丫鬟規矩的站在妖妃的塌前,她還未起身,垂下的白幔遮住內裡的風光,清音悄然上前,恭身站在邊上。
滿屋子的馥鬱,紗帳突的被掀開,妖妃撐起半邊身子,不斷的幹嘔起來。
“娘娘…”,幾人急得忙用手上毛巾,擦拭著她的嘴角。
妖妃微微揚起腦袋,清音見她臉色很差,便一手在她背上輕錘著,“妖妃,奴婢去喚御醫吧。”
“不。”一手猛的抓住她的手腕,臉色更加蒼白了,“不要去叫御醫,本宮沒事。”
清音彎下身,一邊輕輕拍帶著她的背部,過了一會,妖妃才止住。
替她更好衣,清音見她臉色恢復了幾分紅潤,這才放寬了心。
早膳擺了滿滿的一桌,妖妃只吃了幾口清淡的,便再無胃口,整個人也是懶洋洋的,清音只得喚上幾人,搬了張躺椅,讓她在院子裡歇歇。
“妖姐姐…”,一抹歡快的聲音快速傳了過來,靈茉嬌小的身影搭上一件白色的披肩,便跑了進來。
“茉兒…”,妖妃臉側著望向她,一手將她牽了過來。
“妖姐姐…”,靈茉乖巧的蹲下身子,將下巴枕在她的腿上,“昨天,那離妃被我潑了一杯酒,還掐了一把呢。”
妖妃一下笑出口,一手放在她的腦袋上,輕拍了拍,“茉兒,做的很對。”
清音將笑意壓下,真是一樣的人呢。
率真,卻不讓人討厭。
“妖姐姐,你臉色怎麼這麼差,是不是哥哥又欺負你了?”
妖妃微頓,抿唇想了片刻,“茉兒,有些事情你不懂。”
靈茉不再追問,將腦袋窩進她的懷裡,一手有一搭沒一搭的輕拍著她的腿。
“清音,你去叫御廚做點桂花糕來,”妖妃寵溺的望向靈茉,“咱們的小公主啊,最喜歡吃了。”
“是,奴婢這就去,”清音福身便退了出去。
靈茉轉過腦袋望向她的背影,“妖姐姐,哥哥是不是喜歡她?”
妖妃順著她的視線望去,上半身微仰起,“放心,你哥哥不會喜歡上任何人。”
“不…”,靈茉急急的反駁,一張小臉,寫滿了焦慮,“哥哥喜歡我。”
“好,”妖妃笑著躺了回去,“他呀,就喜歡你。”
兩人靠在一處長談,難得的好天,平添了幾分慵懶之色。
清音順著長廊一路走著,寒冬將去,今日的天,更是暖的像春天要來臨般。
“胡昭儀,胡昭儀…”,聲聲哀怨,自不遠處的宮闈之內傳了出來,極像了那哭泣之聲。
清音加快步伐跑了過去,只見那宮門打開,地上,一張白布之下,呈現出一個瘦小的人形。
幾名丫鬟圍著跪在一處,幽陽一襲白色衣衫,頭上,紮著一條白色的帶子。
“胡昭儀…”,清音一下便憶起了,昨晚那天籟般的琴音,她上前幾步,蹲下身,一手放在了女子的肩上,“幽陽,怎麼了?”
幽陽呆滯的回了回頭,倔強的眼中,沒有一絲光彩,“昨晚胡昭儀獻琴之後,命我一人先回來,說是要去園子逛逛,我等了一夜,今日才在禦花園的井中,發現了胡昭儀…。”
清音一時不敢相信,雖然只是見了幾面,但在她眼中,胡昭儀便是個不爭,性子溫和的人,如今,怎會這麼不明不白便死了呢。
“幽陽,”清音喚出了她的名字,才察覺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得一手在她肩上輕拍了拍。
幽陽呆楞著望向她,眸中閃著幾分茫然,對清音卻是有著說不出的信任,累極的將腦袋靠在她的肩上,白皙的頰上,禁不住,滑下一滴冰涼。
離妃循著哭聲,便一腳踏了進來。

祭之卷:第五十四章 異樣
昨晚的憤恨,正巧今日沒出發。
“呦,這唱的又是哪一出啊?”身後,緊緊的跟著頌顏,也是昨晚唯一活下來的。
幾名丫鬟只顧著哭泣,一見離妃進來,有的繼續抽噎著,有的,則是怔在原處,講不出一句話。
清音只覺肩上一鬆,幽陽正了正身子,匍匐著回話,“回娘娘,奴婢們的主子胡昭儀,昨晚去了…。”
“哦?”離妃蹲下身,盯著那蓋在地上的白布瞅了半天,“哼,還真是可惜了呢。”
語氣清淡的可以,甚至,夾帶著一絲笑意。
幽陽面無表情的繼續趴在地上,由於就在她身側,清音頭一轉,便見到她雙手,緩緩的握起。
“皇上駕到…。”
一聲尖細的嗓音傳來,離妃同頌顏忙的就地跪在了清音身旁。
一發現胡昭儀的屍首,便有丫鬟通報了上頭。
冥帝一襲鮮活的明黃之色,就這麼突兀的闖入了眾人眼中,清音肩一垂,將腦袋壓得更低了。
“皇上,”福公公將地上的白布掀起,望了一眼,“是胡昭儀。”
冥帝走上前幾步,清音只覺他每走近一步,自己便明顯的壓抑一分,終於,在她三步開外,站住了。
“那便好好埋了吧。”
好好埋了…。語氣如此的置身事外,死了便死了,沒有一絲所謂的憐惜。
清音雙手緊緊的撐在地面之上,那般冷淡。身側的幽陽還是沒有一絲表情,只是那手,握的更緊了,凸起的指關節狠狠的泛白,宣洩著她心中的情緒。
離妃更是不敢再多一言,生怕惹禍上身,一副戰戰兢兢之態。
冥帝沒有一絲多餘的話語,只是睬了一眼,便轉過了身,丟下一句話,“這胡昭儀長的怎樣?”
福公公也是一愣,恭敬的上前回話,“回皇上,是頭批秀女之中,姿容最好的一位。”
冥帝抿唇點了點頭,“回去吧。”
“是。”
直到兩人的身影走遠,離妃才站了起來,“頌顏,我們走,大清早的,添了晦氣。”
“是”,她忙的跟在後面,原先止住哭聲的幾名丫鬟,忍不住又抽泣了起來。
幽陽趴跪著來到胡昭儀身前,對著她朝南的頭部,深深的磕下了頭。
她淩亂的髮,散在額後,隨著一起一伏,重重的開在那乳白色的地磚之上,前額處,血漬悲涼的蔓延。她卻緊咬著牙,愣是將眼裡的淚逼了回去。
“胡昭儀,都是奴婢沒用,保不住您…。”
清音見狀,當下上前蹲在了她身側,“幽陽,你不要太自責了。”
“你不懂,這皇宮,可真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就因為一支曲子,博了皇上一笑,卻沒想到,竟是惹火上門,”幽陽望向前,雙眸無神,盯在一處。
清音雙手放在她的肩上,她們也只不過一面之緣而已,或許同是身份的卑微,讓心如此接近。
“我知道,一定是離妃,昨晚我便有預感了,只是沒有想到會這麼快,可惜了胡昭儀,那樣的不爭的主子…。”
聽了幽陽的話,清音只是一怔,卻並未有太大的驚訝。離妃,不一向是眼裡容不得刺的麼。
“清音,你說我要怎麼辦啊,胡昭儀是我從小跟到大的主子,如今說去便去了,這以後的日子,要是遇上個像離妃那般的,我…我真不敢想。”幽陽收回神,望瞭望外頭,“清音,你快些回去吧,讓人看見了不好。”
清音不放心的搖了搖頭,卻被她給攙扶了起來,“走吧,一切聽從天命,我幽陽就不信,天真會絕我。”
女子的眼中,寫滿堅毅,眸子中更像是燃起了一把灼灼的火焰,那樣的自信,讓清音不自覺的點了點腦袋。
“那我先回去了…”,她起身,腦中憶起了妖妃的命令。
幽陽點頭,便見視線收回到了胡昭儀的身上。
清音一路小跑著往前,這時辰已經耽擱了,生怕回去的晚了,又換來一頓罵。
“燿…。”經過冥耀寢殿之時,清音剛跨出去的腳便被女子的一聲喚給攔了下來。
忙的將身子掩在門前,背緊緊的貼在牆面之上,一望,竟是意嬤嬤。
“燿,”她的語氣中帶著一份不甘,雙手纏上了冥耀的手臂。
他雖是說不出話,勁道卻大的很,手一甩,便將意嬤嬤甩出了幾步之外。
好不容易將身子收回,意嬤嬤背對著冥耀,緩緩的將壓下的背挺直,“你是不是已經厭倦我了。”
拋卻了身份的懸殊,她的話語裡面,只有一份無奈,甚至,還帶著一點質問。
殿門大開,清音本想就這麼走了,可方才的一頓,讓她心虛的再不敢邁步,就怕被他們發現了,而尷尬。
冥耀還是一如既往般的沉默,俊秀的臉高抬起,似乎,只對上方有興致。
天,有著幾分蔚藍,一個不經意間,讓人錯認為是暖春將至。
“燿,其實我早便察覺到了,自從那血奴來到冥朝之後,自從她成為你的丫鬟之後,你的心,一點一點開始暖了吧。”意嬤嬤的語氣之中,沒有猶疑,而是深深的肯定。
冥耀高抬的腦袋低垂下幾分,神色黯淡。
門外,清音卻是猛地一顫,又將自己拉入了這漩渦之中。
“你承認了?”意嬤嬤上前,在他身側站定,嫵媚的眸中,有著一份希翼,只要,一個簡單的搖頭便可。
冥耀望向身側的女子,一手輕撫在她的頰間,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等不到他的回答,意嬤嬤急躁的將他的手拉了下去,“燿,你真的承認了?”
清音只覺心都快跳出來了,她純粹的以為,那段時間的相處,冥耀只是把自己當成了朋友。
探出半個腦袋,清音只見他專注的盯著意嬤嬤的臉,拇指指腹輕柔的劃過她頰側,頭一低,便壓了下去。
意嬤嬤睜大著眼,意外的望向冥耀,卻見他雙眼緊閉,唇上,輾轉纏綿。原先的憤恨消去,雙手不由自主的緊緊纏上他的背部,越收越緊。
清音收回視眼,過了許久,見兩人仍未分開,只得大著膽子,小步跨過了殿門口。
身形快速的隱去,見身後無異樣,清音忙的拔開步子,跑了起來。
幾乎是同時,冥耀放開了手,雙眸,冷不丁的瞅向外頭,一指輕拭唇角的印記。
意嬤嬤微睜開眼,臉上透著幾分嬌羞,卻在冥耀決絕的轉身之後,僵在了遠處。
紫色冷漠的氣息猶在鼻翼間,卻是抓也抓不住。
清音焦急的趕到御膳房,好不容易端著桂花糕回到聖心殿,腳一邁,便見冥帝端坐在首座,身側,坐著妖妃同靈茉。

祭之卷:第五十五章 守門
“妖姐姐,你這丫鬟手腳真是不俐落,一盤桂花糕,居然去了一個上午”靈茉一手撐住下頷,另一手執筷指了指清音。
將糕點放在桌上,清音腳一彎,便跪了下去,“請娘娘贖罪,奴婢耽擱了。”
妖妃隨手拈起一塊,並未放入口中,卻是在指間把玩著,“起來吧。”
“謝妖妃”,清音起身,站在了她身後。
“茉兒,用膳吧,甜點少吃些,”妖妃放下手中的糕點,望向對面的靈茉。
“恩,”她輕點了下頭,細細的嚼著。
“茉兒…”,冥帝慵懶的啟音,望向她的眸中,帶著幾分寵溺。
“哥哥,”靈茉抬起腦袋,將手中的糕點塞入口中。
“你今年,十四了吧。”
靈茉一顫,黯下神色,“哥哥是不是想將茉兒嫁了,留在你身邊,礙眼了?”
十四的年齡,由不得自己了。
冥帝身一彎,眉角輕輕的笑開,一手將靈茉撈了過來。
女子乖乖的坐在他腿上,小臉揪的很緊,直到冥帝魅惑的吻落在她額上,才舒展了開來。
“哥哥怎麼捨得將你嫁出去。”
靈茉雙手勾上他的頸間,笑著將腦袋窩在冥帝的胸前,“茉兒今生都不嫁。”
形同一句玩笑話,她卻自己當了真。
冥帝一手拍了拍她的頭,淡笑不語。
靈茉卻是認了真,將袖子拉直肩膀處,清音第一次見到了,那所謂的守宮砂。
一點朱紅,妖嬈異常,嗜血般的華燿,卻刺痛了她的眼。
“哥哥,這守宮砂會一直伴隨著茉兒,她象徵著我們冥朝女子的純潔。”
清音下意識的撫上自己的胳膊,剜入心間般的疼痛,讓她幾乎站不住腳。
冥帝神色一冷,將靈茉的袖子拉了下去,身子靠回了椅背之中。
見他有了幾分怪異,靈茉乖乖的閉上嘴,在他膝上用起了午膳。
冥帝狹長的眸望向一處,便見清音怔忡的盯著地面,一手緊緊的握在自己手肘之上。
那雙靈秀的眼,此時失了幾分神采,似是察覺到了什麼,清音猛的抬起腦袋,對上了他的眼。
冥帝嘴角嚼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好看的薄唇,勾勒出邪魅的弧度,閃耀的雙眸沒有一絲閃躲。
清音憶起了那日,他的甩袖而去,如今再看這笑,卻讓她的心驚的低下了腦袋。
男子倒也不惱,卻因她的動作而笑出了聲。
靈茉猶疑的轉過身,望向冥帝,“哥哥?”見他收回笑意,便將視線放在了清音身上。
“妖姐姐。”
妖妃放下手中的銀筷,拿起袖內的錦帕輕拭嘴角,“怎麼了?”
“我想要她”,靈茉一手直指向清音,“可以麼,妖姐姐。”
清音微楞的張了張嘴,自己只是一名身份卑賤的丫鬟,說不上一句話。
妖妃側目睬了清音一眼,收回的視線,掃過冥帝那冷漠的臉,“既然茉兒喜歡…。”
“茉兒,”果不其然,話語被截了下去,“這名丫鬟,哥哥已經問妖妃討要過幾次了,可她始終不肯放人,若今日同意了你,朕可要將她先帶了去。”
靈茉不依的將手縮了回去,妖妃也識趣的點到即止,只留下清音,慢熱的思考著。
這,算是保全了自己麼?
可,冥帝為什麼情願讓自己呆在妖妃的身側,而不願自己跟著公主呢?
“那,便算了吧”,靈茉轉過身,再度用起了午膳,時間,似乎過的特別慢。
過了許久,幾人才起身,清音終於鬆了一口氣,將膳食撤了下去。
妖妃並未讓她跟著,直到月下西山,才一人回到了聖心殿。
清音將燈芯撥亮,伺候妖妃上塌,今晚是她值夜,放下帳幔見屋內無異常,才站到了門口。
外頭,果真是寒風刺骨,清音將雙手環住兩旁,靠在了門上。
風,穿透層層阻礙,一遍又一遍,毫不停歇的刮著。
繁華的皇宮之內,竟顯著幾分蕭條,榮華退去,卻似鳴笛的哀嘯。
清音低垂著腦袋,剛有幾分打盹,便被一陣女聲給驚醒了。
似是哭聲,壓抑著,卻又抑制不住,悶悶的傳了出來。
如臨大敵般的尋了半天,清音才察覺,原來竟是從妖妃殿內傳來的。
腦子像是轟的一下被炸開,她想也沒想,便直直的衝了進去,“妖妃,妖妃…。”
床榻之上,紗幔群飛,朦朧間,緊緊相擁的兩人來不及分開,便被闖進來的女子給怔在了當場。
“妖…妃…”,清音更是情急的收住腳,只能乾瞪著眼,望向前處。
梵祭司微微退開身,卻並沒有起身。
“誰叫你進來的?”妖妃顧不上擦拭臉上的淚漬,語氣之中,冷冽的像是寒冰般,欲將下方的女子生生撕開。
“妖,”身側,梵祭祀語氣清淡的望向清音,“算了。”
兩人,衣衫之上尚留擁抱的褶皺,沒有尷尬,卻是異常協調。
敞開的門,寒風刺入,讓清音渾身一顫,便收回了神。
“娘娘,梵祭司饒命,奴婢什麼也沒看見。”
妖妃冷眼一笑,“你倒是聰明,本宮怎麼信你?除非,你讓本宮割了你的舌,挖了你的眼,怎樣?”
清音艱難的咽下一口氣,光潔的額頭,不斷砸在了毛毯之上,“奴婢,會嚴守著這張嘴,不會亂講的…,不,奴婢什麼也沒看到。”
見她情急之下,有了幾分語無倫次,梵祭司禁不住嘴角輕勾,“妖,讓她下去吧。”
“梵…”,妖妃難以置信的望向身側的男子,“要是在以前,你是不會放過她的。”
梵祭祀轉身望向她,“妖,我們的事,冥帝早便知曉了,何苦再搭上她人的性命。”
清音雙手撐在兩側,動也不敢動一下。
妖妃收斂下幾分氣焰,身子卻虛弱的厲害,方才的激動使得她不斷乾嘔了起來,“嘔…,嘔…。”像是翻滾般的煎熬,讓她一張絕美的姿顏,蒼白的近如一張白紙。
“妖,你怎麼了?”梵祭司焦慮的將她打橫抱在懷裡,一手輕拍著她的背部,“還愣著作什麼,還不快去請御醫來?”
“哦…”,清音頓了一下,便快速站起了身。
“站住,”妖妃猛的伸出一手,欲要將她給拉回來,“不准去…。”
“妖,”梵祭司將她伸出的手抓在了手中,“快點躺下去。”
妖妃焦急的緊抓住他的袖子,“梵,你想宮內的人都知道你在這麼?”
梵祭司將她禁錮在懷裡,望向外頭,“那我回去。”
“不,我真的沒事,”妖妃一手拍在胸口,“許是受涼了吧。”
見她臉色恢復了幾分,梵祭司這才放心的望向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清音,“你先下去吧。”
“是,”總算喘上了一口氣,女子剛要退出去,便被妖妃給喚住了。
“守在門外,別讓他人進來,就是…皇上也不行。”
清音只得答應著,心想著,要真是皇上來了,誰又能攔得住呢。

祭之卷:第五十六章 內疚
將打開的殿門掩上,清音守在遠處,不敢亂走一步。
裡面,間或傳來幾聲輕語,以及女子的啜泣聲,時不時的,還有梵祭司那清冷至極的嗓音,交疊的人影,打在了窗格之上。
燈,一下便全暗了下去,原先打在長廊的光亮全數隱沒,忽的一下,像是置身於無盡的黑幕之中。
清音雙腳跺了跺,將手放在耳際摩挲,唇邊呵著熱氣,驅散周邊的寒冷。
眼角之處,忽然突兀的闖入了一抹明黃之色,那樣的耀眼,帶著冷酷般的冰冷。
是,冥帝。
清音下意識的望瞭望後方的寢殿,還真是被妖妃給說中了。
身後,福公公剛要通報,便被冥帝一手給攔了下來,他一眼便瞅見了,站在簷下,正緊盯著自己的清音。
眸中有了幾分閃躲,以及,她遮掩不住的慌亂。
冥帝玩味的勾起唇角,腳步不急不緩,像是緊守住的獵物,抓在手中褻玩,卻又絲毫不顯急躁。
看著他一步步逼近,清音下意識的向後退了幾步,將身子擋在門前。
雖然是一個無心之舉,看在冥帝眼裡,卻是欲蓋彌彰,唇角的笑意加染,下一刻,便站在了清音的身前。
“奴…奴婢參見皇上,”她並未跪下身子,生怕一個不小心,冥帝闖了進去。
“妖妃在裡面麼?”
清音深吸口氣,霍的抬頭對上了冥帝的眼,“回皇上,妖妃她睡了。”
“睡了?”他眉眼一挑,逼近她一步,“將門打開,朕今日留宿在聖心殿。”
清音早便料到,冥帝豈是這麼容易便可打發的,一時竟找不出合適的理由,只得看著他又近了自己一步。
身後,是掩起的殿門,身前,是如狼般危險的男子,這一局,是卡在了中間,進退兩難。
冥帝微微低下上半身,呼吸間的距離,溫熱的氣息流連不止,前額只有一指間的距離,便可相抵了。他身上那蠱惑的香,滿滿充斥在清音的四周,每呼入一口氣,都覺燥熱異常。
“皇上,妖妃她真的歇息了,”清音別開腦袋,胸腔之內,心跳的厲害,呼之欲出。
“那朕進去,不會吵著她的,”冥帝的聲音出奇的平靜,就像是打著商量般,如此的轉變,倒是讓清音半晌沒有反應過來。
“清音,你膽子可真是大,連朕的道,你都敢擋?”臉色微有下沉,冥帝退開身,睨視著身下的女子。
壓迫感遠去,清音呼出一口氣,“奴婢不敢。”
冥帝略有深意的望向裡頭,深邃的眼像是看穿了一切,讓她莫名的心虛。
“福公公,將門打開。”
“是,”福公公上前,還未走上幾步,便見清音雙手張在兩側,不安的握成了拳。
冥帝將福公公喚住,自己再度上前,伸出了手。
清音見狀,只得跪了下來,見他邁開了步子,也顧不上那麼多,便雙手死死抱住了冥帝的一腿。
“大膽,”福公公大聲喝道,見清音執念的跪著,語氣也軟下幾分,“音姑娘。”
雙手緊緊的纏著,冥帝望向跪在地上的女子,不發一語。
手上,燙的厲害,由於緊摟著,清音只得將臉貼在他的腿部,外人看來,倒是極其曖昧的。
冥帝魅惑的啟音,聲線不知是情欲的嘶啞,還是深刻的蠱惑,“清音,你的腦袋…,擺在了朕的何處?男人的欲望,可是輕易就能點燃的。”
清音聞言,忙的抬起腦袋,卻陡的發現,自己竟置身於他的雙腿之間,手上猛的一鬆,便向後倒去。一張小臉,漲了個通紅。
冥帝笑著收回視線,趁著這個空擋,一把推開了殿門。
“不…”,清音慌忙起身,卻見兩人已跨了進去,只得忐忑的跟在身後,舉步維艱。
一室的平靜異常,誰也沒有先開口。
清音抬起腦袋,屋內哪還有梵祭司的身影,只有妖妃上半身靠起,一臉睡意。
福公公點完燭後便回到冥帝身側,清音也在一瞬間,大大的吐出了一口氣。
“皇上,這麼晚了還來臣妾的寢殿,”妖妃並沒有下榻,男子跨步上前,坐在了她身前。
冥帝環視四周,嘴角的笑意若有若無,刻著深意,“愛妃,不會是在等著朕吧?”
妖妃勾起的唇角輕僵了一下,“臣妾聽到皇上的聲音,便醒了。”
冥帝側目,望向清音,這一眼,便讓她心虛的垂下了腦袋。
站起身子,無心再作逗留,冥帝旋身便跨了出去。擦身而過的一刻,沒有些毫逗留,清音胸口只覺悶的厲害,一種喚作內疚的情感,鋪天蓋地而下,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直到冥帝的身影完全走遠,妖妃才看向了清音,“你做的很好,下去歇著吧。”
“謝娘娘,”退後幾步,掩上門,清音慢悠悠的朝著住處走去。
倦意早就消失了,心裡更是思緒萬千,騙了冥帝,心竟是如此的難受。
胡昭儀逝去之後,她身側的丫鬟被遣散了,有的,便被一些娘娘給招了去。
離妃輕抿了一口茶,一手拈起錦帕,拭去嘴角的水漬,這才望向跪在地上的幽陽。
“你叫什麼名字?”
“回離妃,奴婢幽陽。”女子恭敬的回答,卻絲毫不顯卑微,張弛有度。
“幽陽?是個好名字,”離妃贊許的點了點頭,“你先前的主子,是怎麼死的?”
幽陽跪著的身子微微抬起,望向了女子的眼中,“回娘娘,奴婢不知,奴婢發現的時候,胡昭儀已經去了,許是一個不小心,失足掉進了井裡。”
語氣平靜,很難讓人看透她內裡的想法。
“從今日起,本宮便是你的主子了,本宮的身側,要的可都是忠心為主的奴才。”
幽陽埋下身子,重重的磕下去,“奴婢會盡心為娘娘辦事,奴婢現在,只是娘娘的奴才。”
離妃一手撐住她精緻的下巴,美目流轉,似是在忖度著她話中的真偽。
過了許久,見幽陽還是如先前那般,她這才滿意的揮了揮手,“下去吧,明日一早便來伺候著。”
“是”,幽陽起身,便退了下去。
“娘娘,”頌顏將她杯中的茶水斟滿,“留在身邊,不怕養虎為患麼?”
“那也比留在她人身邊,威脅自己強,再說了,要真能收服,豈不是一舉兩得?”離妃信心滿滿的起身,“一早,本宮便知道,這名丫鬟不簡單,也許,是本宮身側的第二個頌顏呢。”
“娘娘謬贊了,”頌顏雙手攙扶上離妃,“奴婢陪您出去走走。”
遠處,幽陽望著二人的背影,慢慢,笑開了眼。

祭之卷:第五十七章 涼妃
這幾日,清音依舊隨身服侍著妖妃,心內卻像打了一個結,始終覺得尷尬。
而妖妃,卻是絲毫沒有放在心上,安心的用膳安寢,只是,胃口很差。有時候,便是一人倚在窗前發呆,清音讓御膳房不斷換著膳食,卻還是勾不起她的一點食欲。
端著撤下的膳食,清音無奈的歎了口氣,腳下一頓,差點便撞上了轉角處的梵祭司。
“奴婢見過梵祭司。”
“怎麼,她又是不肯吃?”梵祭司將視線落在她手上的托盤之上。
“妖妃這幾日胃口極差,除了一些清粥,再未進過別的”,清音抬眸,便見他一臉焦慮的望向聖心殿,原先對冥帝的那番因隱瞞而來的內疚,也稍稍平淡了。
相愛,卻不能相守,近在咫尺,誰說不是遠若天涯呢?
“為什麼不叫御醫?”
這也是清音一直想不通的,“妖妃執意不肯,說是前幾天用過藥了,過幾天便會好了。”
梵祭司若有所思的轉過了身,才跨出的步子,便又折了回來,“對了,前幾天的事,謝謝你。”
清音慌忙擺了擺手,“奴婢…奴婢並未做什麼。”
梵祭司淡笑著再度轉身離開了,獨留下她,猶在咀嚼著男子的話。
當晚,梵祭司又來了聖心殿,清音雖是沒有親眼所見,卻在殿外,聽到了男子的聲音。妖妃特意將人全數撤下,只留了自己。
雖然守在外頭很冷,清音卻一點也不覺得累,她想看見妖妃笑,也只有梵祭司,能讓她真正放下不快。
輕聲啜泣,清音擔心的望瞭望身後,妖妃那樣堅毅的女子,竟是又哭了。
梵祭司小聲的安慰著,透過狹窄的門縫,讓她覺得心安極了。
清音將腦袋靠在一旁的銅柱之上,長廊上,有序的掛著大小均一的紗燈,投射在冰冷的地面之上,絲毫不見那該有的暖意。
今日,可別再碰上冥帝才好。
皇宮的另一處,離妃卻是久久沒有安寢,矛盾的心緒,讓她來來回回、焦慮的踱著步子。
“娘娘,您這是怎麼了?”頌顏走至離妃身側問道。
“本宮這日子,可真是無趣,每天呆在這深宮之中,難道真要看著自己,這麼一天天容顏老去麼?”離妃拿起一旁的銅鏡,狠狠摜在了地面之上。
這樣的日子,太過殘忍了。
“娘娘,這後宮之內,紅顏老去的數不勝數,有些,皇上壓根就沒瞧上過一眼,頂著這四妃的頭銜,榮華盡享。可沒有了龍恩,等待的也只有枯萎罷了。”幽陽適時的插入一句,卻是命中了離妃的脈門。
“你的意思是,本宮應該侍寢?”
“娘娘,妖妃侍寢,所以才能一手遮天,那日,她身側的丫鬟也受到了皇上的嘉賞,後宮之內,關於給皇上侍寢活不過明日的說法,不應該質疑麼?”幽陽睿智的雙眸瞅向外頭,“即便是真的,她人能開先例,娘娘為什麼不行?”
見離妃猶豫的怔在遠處,頌顏還是反對的搖了搖腦袋,“娘娘,難道您忘了嫿美人麼?正是她的侍寢,才讓您壓下了念頭,如今…。”
“顏姐姐…,正是娘娘的一再退縮,才將自己置身於如此尷尬的地步,要贏,便要搏。”幽陽將頌顏的話搶白了過來,惹的女子不悅的蒼白著臉。
離妃卻像是被說動了,柳眉微蹙,細細的想著。
“娘娘…”,頌顏擔憂的望向她,“萬萬不可啊。”
“好了,”一手輕制止住她接下來的話語,“什麼都不用說了,讓本宮好好考慮考慮。”
頌顏將口中的話無奈的咽下,內心的不安更強了。
幽陽臉色並無異常,說出的話,更加讓離妃陷入兩難,誰會不怕?可又有誰會心甘呢?
唯一能說服自己的,便是妖妃同那名丫鬟的全身而退。
“娘娘,”頌顏像是想起了什麼,眼眸忽的一亮。
“怎麼了”,離妃略有不悅的望向她,卻見她臉上帶著幾分笑意,一臉的篤定。
“娘娘還記得麼,給皇上侍過寢的,應該還有四妃之一的涼妃,傳言,她侍寢之後的第二日,便被打入了冷宮。”
“涼妃?”離妃擰眉想了想,“可是本宮從未見過。”
“妖妃即使知道了皇上的秘密也不會告訴娘娘您的,而那名叫清音的丫鬟,又是她的心腹,唯今之計,只有見到涼妃,娘娘,奴婢還是那句話,不可貿然侍寢啊。”
一旁的幽陽聽了,倒是同意的點了點頭,“顏姐姐說的對,這倒是一個萬全之策。”
離妃走到軟椅前坐了下來,一手撥弄著手上的指套,望向二人,“那,本宮怎樣才能見到涼妃?”
“娘娘,涼妃住在冷宮,皇上平日裡不讓人進,可這看守冷宮的,不都是些見錢眼開的小太監麼,只要有銀子,還怕見不到?”頌顏彎下身俯在她耳際,“明日,奴婢便去一趟。”
“娘娘,奴婢認為,還是找個眼生的丫鬟去較為妥當,”幽陽垂目走至二人身側,“萬一被認出來,至少能保得娘娘脫身。”
離妃默認點頭,“這事,就交給你們去辦吧。”
“是”,兩人應允,各自的臉上,表情無異,內心裡卻是暗自忖度。
冷宮的蕭條,只有見了,才會明白那一屋子的遺世而獨立。
深深的,一牆之隔,晚風凜冽,刮得那虛掩的殿門來回晃動,門板淩亂的吱吱聲,在靜謐中劃開一道口子,刺痛人的耳膜。
周側的守夜太監已經被打發走了,冷宮的娘娘,更是沒有丫鬟嬤嬤伺候著。
頌顏同幽陽一人一邊攙扶著離妃,推開破敗的殿門,裡面倒是整潔乾淨,簡單的擺設,床榻上,坐著一名消瘦的女子,背對眾人。
幾人小聲的跨了進去,離妃站在那人三步開外,試探的喚出了口,“涼妃…。”
女子背對著的身軀抖了一下,慢慢轉過了身。
離妃原先緊繃的一顆心緩了下來,涼妃長的算是美豔,只不過長期與這內苑相伴,臉色蒼白的幾近透明,雙眼更是無神的瞅向幾人,“你們是誰?”
“這是離妃娘娘,”幽陽先著上前一步,將一旁的凳子擦拭乾淨,鋪上錦帕。
離妃隨即坐下身子,雙目含笑的望向前方的涼妃,“說起來,這還是咱們第一次見呢。”
涼妃起身,淡淡的笑意之中,帶著幾分釋然的淒涼,“這冷宮之內,也是你第一個進呢。”
側目望向外頭,“看來,是皇上的寵妃吧,能不動聲色的將外頭看守的太監侍衛支開,”涼妃一手放在桌上,人在離妃身旁坐了下來,“說吧,你們來的目的。”

祭之卷:第五十八章 離妃侍寢
一雙美目中遮掩不住她的驚訝,離妃換作一份神態自若,慢悠開口,“涼妃果然聰明,本宮今日,只為求你一句話。”
“什麼話?”輕挑起一邊纖細的眉眼,毫不畏懼的對上。
“本宮,可否為皇上侍寢?”
涼妃聽完,神情冷峻的望向她,“冥帝?”
離妃一下沒有反應過來,卻見她慢慢將嘴角的笑意加染。
“給冥帝侍寢,你來見本宮,便是因為本宮沒有命喪於他身下吧?”
離妃見她自稱本宮,眸中便是閃過一絲不悅,但還是隱了下來。
“對。”
“呵呵…”,涼妃輕笑,“本宮憑什麼告訴你?”
“那你想要什麼?”離妃不自覺的將聲線提高,耐性已然被磨平。
“要自由,你能給麼?”涼妃硬生生的將視線定在她身上,慢慢灼熱起來。
“可以,只要,本宮受了寵,便是你自由之日。”
涼妃的雙眸中多了一份探究,似是在思量著她話中的真偽。
過了許久,她才放開心,點了點頭,“好。”
涼妃說完,便站起了身,走了一步,最終在她身後站定,一手搭上了她的肩。
“能抵禦的住皇上的,自然是…”,她笑著頓住,拉起了離妃的袖子,猛地往上捋去。
“你做什麼?”一旁的頌顏驚喝,隨著涼妃的視線,落在了離妃臂間的守宮砂上。
“哼,自然是處子之身了。”冷眼一笑,將下半句話給吐了出來。
離妃心驚的將袖子拉下,轉身望向女子,“處子之身?”
“對,所以,你當然可以侍寢。”
離妃心下一喜,卻仍有猶疑,“可是,給皇上侍寢的,不都是處子麼?”
那一夜間死在身下的,難道僅是因為,不是完壁之身?
“宮裡的管事嬤嬤,便同本宮外頭的奴才一般,有了銀子,便有了瞞天過海的本事,殊不知,還是過不得皇上那一關,”涼妃自顧自的坐了下來,“你不信也罷,皇上並無異常,而且,床技好的很。”
突來的一句話,讓三人均紅了臉,離妃見多呆下去也無用,便拉起披風的領子,走了出去。
“慢著,”涼妃將她叫住,“別忘了,你對本宮的承諾。”
離妃頓下的步子快速跨了出去,“你就等著那一天吧。”
頌顏見外頭風又大了,忙的上前扶住她,身後,幽陽回眸望向涼妃,眼神間的交流,兩人會心一笑,點了點頭。
腳步外移,在一側,她攙扶住離妃。
回到火離殿,頌顏拿起撣子,輕輕的將離妃脫下來的披風撣了撣,掛在了一處。
雙手緊緊的交握,女子的臉上難抑欣喜,“你們說,涼妃的話可信麼?”
頌顏仔細斟酌之後,小心的開口,“娘娘還記得麼?妖妃侍寢過後,便再未被皇上招過寢,那名丫鬟也是。況且,皇上那日病發,據說,那名女子之所以慘死,還連累了亞嬤嬤以及其她待寢秀女,便是因為,她不是處子之身。看來,涼妃所說的話不假。”
離妃原先懸著的心,便是徹底放了下來,雖是有些牽強,至少,堅定了自己侍寢的決心。
“娘娘,機會只有一次”,幽陽將手中的熱茶遞到她手中,“成,則是同妖妃一般,受盡恩寵,敗,則是同那名丫鬟無異,頂多換來一些繁蕪的榮華罷了。”
她的一句話,點醒了離妃原先雀躍的心,“對,本宮一定要把握好這次機會。”
頌顏垂下腦袋,斂下的目不著痕跡的望向幽陽,只見她一臉平靜,什麼時候,離妃的心腹已不止自己一人了。她想起了冥帝那日給離妃的選擇,長此以往下去,若再來一次的話,她真是不敢想像。
三人各自想著心事,離妃也不敢貿然侍寢,只待一個絕好的機會。
清音無力的端著託盤走了出去,又是不吃。
妖妃的身子越來越弱,她正愁的不知該怎樣了。回到御膳房,只得再端上一碗白粥,希望她能夠喝上一點。
亦步亦趨的走著,生怕灑出來一點,剛走近聖心殿,便見守在外頭的丫鬟全不見了,隱約間,還傳來細細的哭聲。
清音一急,手上更是拿不穩了,鐺的一聲,瓷碗四分五裂。
“妖妃,妖妃…。”
大步跨入,一手猛的推開殿門,清音急急的找尋著,便在床腳處,找到了女子緊縮成一團的人影。
白色的衣衫,拖遝在地。白色…。
清音不確信的輕喚,“瑤光?”
女子慢悠的抬起腦袋,一張小臉素面朝天,卻掩不住美豔的細緻,“清音?清音…。”
呢喃般的信任,下一刻,她卻是上前,死死的抱住了清音的腿,“救救姐姐…。”
“妖妃?妖妃怎麼了?”清音大驚,雙眼在四處找尋著,卻並未見她的身影,“妖妃人呢?”
瑤光不斷的搖著腦袋,雙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的浮木,越收越緊,“姐姐懷了身孕,說要把孩子打掉。”
孩子,清音懊惱的閉上眼,妖妃連日來的沒有食欲,自己怎麼沒想到呢?
“是去找御醫了麼?”
“不,”瑤光抬起腦袋,臉上的淚漬落在尖細的下巴處,“姐姐不會讓御醫知道,她不想讓皇帝哥哥知道,那樣的話,她自己會有危險的,清音,你幫我去叫皇帝哥哥來好不好。我不想姐姐有事…。”
“可是,”清音腦中一下便懵了,“快,奴婢帶你去見皇上。”
“不,”瑤光懼怕的一手緊拉住床架,“我不能去,清音,我求求你了,救救孩子,救救孩子…。”
“可是,奴婢並不知道妖妃在哪。”清音俯下身,欲將瑤光拉起來。
“你只管把皇上叫來,姐姐我會找回來的,耽擱不得了,我這就去…” ,她站起身,便跑了出去。
清音來不及細想便跟著跑了出去,一心只想著見到冥帝,阻止妖妃。
寢宮之內,曖昧的纏繞,福公公依舊守在殿外,床榻之上,女子媚眼如絲,嬌羞的放下那明黃色的帳幔。
冥帝龍袍在身,下方,女子卻是僅著一件肚兜,水色的褻褲之下,雙腿妖嬈的疊起。
“愛妃,真要侍寢麼?”他嘴角邪魅勾起,狹長的眸眯成蠱惑的弧度,一手,遊弋在她的嬌軀之上。
離妃撐起上半身,溫熱的氣息開在冥帝耳側,“皇上,臣妾是心甘情願的。”
男子笑著含住她一邊的耳垂,一手,覆在了她的豐盈之上,“那,朕便不客氣了。”
淡淡的呻吟,不自覺的逸出,迷離的眸中,冥帝邪肆的面容越漸清晰,離妃將唇壓在他的嘴角,雙手攀上他結實的背部,緊緊相繞。

祭之卷:第五十九章 勸帝
一手拉開頸後的帶子,冥帝俯下身,淺吻。
“皇上,臣妾為你寬衣,”離妃睜開眼,氤氳著情欲的雙眸蒙上一層魅惑。
“離妃,就這麼心急麼?”冥帝拉開她的褻褲,棄之一側。
女子嬌羞的垂下腦袋,卻見自己已是裸著身子,一時手足無措,被他一帶,前胸抵在她的後背之上,壓在了身下。
濕膩的吻流連不前,離妃幾乎就要沉淪了,只得微喘著氣,雙手緊抓住身下的被單。
清音遠遠的便望見了福公公的身影,腳下的步子慌張向前,腦子卻混沌的連自己都分不清。
好不容易來到殿前,頓住的腳步支撐起整個身子,僅剩下喘息的氣力了。
“音姑娘,你怎麼來了?”福公公見到她,不解的朝著女子身後望去。
“福公公,麻煩您…通報一聲,奴婢,奴婢想見皇上。”清音一手捶在胸前,好不容易將一句話完整的講完。
“這…”,為難的望向殿內,福公公還是開了口,“皇上現在不便,你還是回去吧。”
“不行,”清音情急之下一手抓住了他的袖子,“再晚一步,妖妃就出事了。”
福公公見她抓在自己袖上的手,雖是失了禮,倒也沒有怪罪,“妖妃,妖妃怎麼了?”
“妖妃她…”,清音一下像是清醒了過來,腦中猛的憶起梵祭司,驚愕的張了張嘴,還是沒有說出口。
萬一,那孩子,不是皇上的怎麼辦?還是越少人知道的為好。
“音姑娘,音姑娘…。”
“啊?”清音一時無策,便跪了下來,“奴婢求您,讓奴婢見皇上一面吧。”
“不是不幫你,只是…。”
清音見耽擱的時間夠久了,只得起身,雙手在殿門之上狠狠的砸了上去,“皇上,皇上…。”
“你…,音姑娘你不想活了?”福公公沒有料到她會這樣,忙的上前阻止。
冥帝抬眸,劍眉不悅的擰起,手上的溫度灼燙了身下的女子。
“皇上,可否讓臣妾面對著您?”
一手自她光潔的背部而下,冥帝再度俯下身,曖昧纏繞在她敏感的頸間,聲音之中,帶著蠱惑般的牽引,“朕,喜歡這樣的進入。”
“皇上,皇上…。”女子的聲音,始終不肯放棄,伴著擂動,一雙小手在沉重的殿門之上,砸出一個個血手印。
“滾…”,冥帝的聲音中蘊含憤怒,一手解開自己的下擺。
清音呆楞的住了手,下一瞬,卻是將身子狠狠的撞擊,一側的福公公拉也拉不住,只得乾著急,“音姑娘,你不想活命,也別帶上咱家啊。”
她卻是什麼都聽不見,一邊的肩膀已經疼的沒了知覺,只得換上另一邊。
內殿,男子壓在離妃的身上,情欲,漫開的如火如荼,冥帝雙手壓在她的肩上,腰間猛的用力,毫無憐惜的,深深進入。
“啊…”,離妃疼的微揚起腦袋,纖細的脖頸被拉開,呈現出一輪好看的弧度。
身子像是被撕裂般,雙手只得緊抓住繡枕。
“砰”的一下,殿門猛的被撞開,一抹瘦小的身影狼狽的摔了進來。
清音一下砸在地上,過了半晌才緩過氣,胸口之處,疼的厲害。
冥帝抬起上半身,停下了原先的律動,一手撕開帳幔,妖冶邪魅的臉上,滿布嗜血的危險。
清音揉著胳膊剛想站起來,便被那絲帛的斷裂聲給驚在遠處,抬眼,便見冥帝原先憤怒的眼,慢慢轉成了戲謔的玩味。
身下,離妃香汗淋漓,裸露在外的身子,透著白玉般的光潔,身上,男子一襲明黃,衣帶未解。
清音驚愕的一時不知該怎樣開口,卻聽見離妃難受的悶哼一聲,那撕裂般的疼痛,還未過去。
“怎麼?還沒看夠?”輕佻中帶著褻玩的邪氣,冥帝並未起身,眸光清亮,欲望已然退去。
清音聞言,忙的撐起身子,不住的磕起了頭,“皇上,求您救救妖妃。”
“妖?她怎麼了?”男子每說一句話,離妃都能清晰的感知,他在自己體內的火熱,那疼痛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便是那希翼的纏綿了。
“回皇上,妖妃她…”,清音緊握了握手,還是如實相告,“妖妃她有了身孕,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冥帝眼一冷,連語氣都是冰涼的。
“娘娘她,要自行打胎。”
離妃見冥帝一臉陰霾,還未來得及說上一句話,他便自自己體內退了出來,清音見狀,忙的低下了腦袋。
“自行落胎,那朕便成全了她,福公公…。”
“老奴在。”福公公忙的上前,幸好,皇上並未怪罪自己。
“通知御醫院,不得給聖心殿一碗藥,朕倒要看看,她的身子有多硬”,冥帝上前兩步,一側的福公公領旨退了下去。
清音驚愕的抬起腦袋,虎毒尚且不食子,而冥帝,卻是那般的無動於衷。
要真應了瑤光的話,妖妃恐怕真是凶多吉少。
“皇上,”清音將腦袋磕在地面之上,“求皇上網開一面,那畢竟是皇上的骨肉,皇室的血脈啊,妖妃自行打胎,保不准便會丟了性命,皇上…。”
冥帝垂目,望著她一起一落的身子,未發一語。
身後,離妃忙的將錦被覆在自己身上,又是妖妃,又是這名丫鬟,而自己只有一次機會而已。
“皇上…”,離妃輕喚,散下的髮盡顯妖魅。
冥帝轉身,剛要跨出步子,便被身後的人緊緊拉住下擺,“皇上,您不讓御醫去聖心殿,妖妃真的會出事的。”
“她不是不要朕的孩子麼?清音,你可真是護主啊”,冥帝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嘲弄,直盯著下方緊緊抱住自己腿的女子。
離妃撐起上半身,卻是不敢亂動,一動,身下便是疼得厲害。
抬眸望去,冥帝好看的側臉帶著一分冷漠,她暗笑著勾起了唇角,原來,妖妃並不像表面那般得寵。
雖然懷了身孕,卻私自觸犯龍顏,一個將去的龍子,不足為懼。
清音見時間來不及了,冥帝卻始終不肯鬆手,無奈之下,只得緊抱著他的腿,一聲聲喚著,“皇上,奴婢求求您了。”
一張小臉無奈的貼在他腰際,雙手還不斷的搖晃著,“清音,你就這麼喜歡抱著朕的腿麼?”
手上的勁一刻也未放鬆,她懵懂的抬起了腦袋。
“要不要跟朕上床去,讓你抱個夠?”
至尊的語氣中,沒有怒意,卻是滿含戲謔,清音見他彎下腰,忙的將手鬆開了。
冥帝彎唇一笑,剛想邁開腳,便被她再度給抱住,下一刻,只覺腿上一陣酸痛,垂眸望去,卻見清音一口狠狠的咬在了自己腿上。
劍眉微微蹙起,直到那一口咬下去,清音才覺後怕,慢慢鬆開了嘴。
抬頭望去,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清音艱難的咽了咽口水,卻見冥帝一把將自己拉開,朝外走了出去。
“皇上…。”她只得緊緊的跟在身後,不敢落下一步。
身後,離妃頹敗的坐在床榻之上。只有處子方能侍寢,而自己,不但錯過了唯一的機會,就連那魚水之歡都未嘗盡,就這麼失了寵?

祭之卷:第六十章 落胎
尖細的指甲沒入掌心,帶著點點刺痛,離妃的眼,一下便模糊了。
明黃色的床單之上,殷紅點綴,冥帝慵懶邪魅的氣息,性感縈繞,卻早便遠去了。
清音小步的跟在身後,走了許久,才欣喜的發現,冥帝竟是往聖心殿的方向而去。
看來,他還是關心妖妃的,總不會因為自己咬了他一口,才改變主意的吧。
還來不及多想,兩人便跨入了聖心殿,只是,不見一名守夜丫鬟及太監,殿內,漆黑一片。難不成,瑤光沒有找到妖妃。
清音將殿門打開,跟在了冥帝身後。
裡面,空無一人,她彎下身子輕喚,“瑤光,瑤光?”
“瑤光是誰?”冥帝望向身側的清音,問道。
身形猛的一頓,他居然不知道瑤光?
“瑤光她…。”
“唔…。”一陣極其痛苦的聲音自不遠處出來,顫抖的尾音極寒,讓人不安的驚慌。
清音忙摸索至燭臺那裡,拿起邊上的火燭,將火點亮。
“哧”的一聲,眼前一疼,便照亮了整個屋子。
視眼望去,清音被眼前的一切,給驚在了原處。
偌大的床榻之上,妖妃一襲熟悉的天空色,身下,是一灘濃烈的血漬,雙腿微曲起,鋪下的發些許散在床下,粘在額際,被汗漬給濕了個透。
小腹之上,一根腰帶粗細的繩子緊緊纏繞,一指間的用力,便送了一條命。
雙手,還緊緊的抓著繩子的兩端。
“妖妃…”,清音快步跑了過去,跪倒在床前,卻是手足無措。
她全身上下已無一絲力氣,只是微微的小口喘著氣。雙眸之中,迷茫的聚不起,楞楞的盯著上方。
清音將一旁的錦被蓋在她身上,眼裡的冰涼再也承受不住,一滴滴的滑落了下來。
“妖妃,妖妃,”她不住的喚著,想要將她的神拉回來。
清音見她沒有反應,只得回過頭去求冥帝,“皇上,給娘娘宣御醫吧,娘娘她受不住了。”
身後的人上前一步,邪肆的雙眸直盯著床榻之上的女子,“她肚裡的孩子,說不定…,是他人的呢。”
清音難以置信的搖了搖頭,難道梵祭司的事…。
“哈哈…”,妖妃卻是突然大笑了起來,虛弱的上半身猛的撐起,一手直指冥帝,“你明知道不可能,不可能,所以我才要打掉這個孽種,因為他同你一樣,是妖孽,是惡魔…。”
燭火之下,冥帝陰霾的臉色越顯狠戾,緊抿的薄唇彎射出危險的弧度,清音忙的將妖妃扶下,再度跪在了他的身前,“皇上,奴婢求您了,宣御醫吧。”
話語中,帶著幾分泣不成聲,冥帝最終退開一步,揮了揮手。
清音大喜,見丫鬟都被妖妃給遣下了,忙的拔開腿往御醫院跑去。
嬌小的背影越漸遠去,冥帝上前,站定在床榻前,“妖,你不是說朕是妖孽、是惡魔麼?呵…,朕便要你好好活著,永遠呆在朕的身側,逃也逃不脫。朕當然知道這孩子是誰的,只是…,朕一點也不稀罕。”
魅惑的勾起嘴角,冥帝旋身便離開了聖心殿。
身後,妖妃雙手滿是血,呆呆的放在錦被之上,眼角,卻是滑下一串冰涼,身子更是抖的厲害。兩手緩緩抬起,覆在蒼白的臉上,壓抑痛苦的啜泣聲,自指間的縫隙逸出,聽著,像是斷人心腸。
清音帶著御醫踏入殿內之時,妖妃始終保持著那樣的姿勢,紅色的血,被淚漬洗去,落在了她的頰邊。
清音只覺心抽疼的厲害,只得呆呆的靠在一旁,看著御醫上前。
禦醫將蓋在妖妃身上的錦被掀開,一手把上她的脈,另一手,從藥箱中取過一枚藥丸,塞入女子的口中。
“娘娘,忍著點,您失血過多,過一會…這死胎就會落下來了。”禦醫走到清音面前,吩咐幾句便下去了。
僵直著身子站在妖妃的床榻前,清音一步也不敢亂動,時間,一刻刻過去。
“嗯,”妖妃猛的弓了一下身子,眼神空洞,聚成一點,失神痛哭了起來。
清音忙的端來清水,一夜間,不停歇的隨身照顧,無人合上眼。
直到天明時分,妖妃才累極的閉上眼,清音將她的被角掖好,便去御膳房,讓人煮些清淡的膳食。
回來的時候,妖妃便醒了,清音歎息著將粥一勺一勺喂入她口中,難得的,她張嘴全數咽了下去。
眸光雖是沉痛,但是越發堅毅了,那份時而迸發出的恨意,也愈加明顯了。
清音不發一語的守在跟前,只盼著,這來不及讓人反應的黑暗,儘早離去。

黑暗王朝。
張揚到極致的壁上金龍,盤旋飛舞,身下,冥帝靜坐在鑾椅之上,一手輕敲椅背,雙腿隨意的交疊。
下方,濃重的血池像是一方上好的錦緞,平鋪開來,沒有絲毫漣漪之狀。
眾人跪在身下,最前頭,便是黑暗王朝的左右護法。
冥帝起身,散在身下的髮貼在他堅毅的後背之上,黑色的繡金紋靴步下石階,輕緩的來至兩人身前,“本尊交代的事,辦的怎麼樣了?”
“回皇尊,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辦好了。”
冥帝抬頭望向上方,沉重的鵝黃色紗燈,隱射而下的光亮讓人辨不清真偽,更加辨不清,是白日還是黑夜。
“皇尊…”,左護法頓了頓,還是將滿腹的擔憂說了出來,“依屬下之見,皇尊還是不要出馬的好,黑暗王朝傾巢而出,不會有人懷疑的。”
冥帝旋身,黑色的錦袍更加勾勒出他頎長的身形,一手輕擺,“若是本尊不出現,如何讓人信服,這齣戲,要做,便要做大。”
左護法見他執意,也只得將擔憂咽了下去,垂著腦袋,不敢多說一言。
冥帝回到首位,將身子整個窩進椅背,閉目沉思,嘴角之處,勾起邪魅的弧度。

祭之卷:第六十一章 賭命
清音見天已完全放亮,回眸,便見妖妃怔怔的直盯著上頭,臉色依舊蒼白,虛弱的,連喘上一口氣都費勁。
剛想上前,便聽見外面一陣腳步聲傳來,回頭,便望見福公公走了進來。
“老奴參見妖妃娘娘,”福公公在她的榻前跪了下來,妖妃並未說話,只是回過了神。
清音想,許是冥帝改變了主意,忙的欣喜上前,走到妖妃身側,“娘娘,皇上讓福公公來看您了。”
女子卻是淒涼一笑,無力的望向下方,“福公公,是來請本宮的麼?”
清音不明所以的望向二人,心裡頓起疑慮。
福公公為難的點了點頭,“娘娘,您也知道冥朝的規矩,後宮妃嬪私自落胎,這便是死罪啊…。”
清音只覺心口沉悶的厲害,妖妃卻是不以為意,一手掀開錦被,撐起了身子。
“娘娘…..”,清音忙的上前,雙手放在了她的肩上,“您的身子…。”
“福公公,想來…都在等著本宮了吧?”妖妃一手覆在她的手上,用力拉了下去,“本宮這就過去。”
一頭墨髮還來不及打理,雙手便撐在床側,站起了身。
清音見狀,只得攙扶住她的手,一手輕放在了她的腰際。
兩人經過福公公身側,妖妃像是齊聚了全身的氣力,腳下步伐遲緩的一步一足頓著,走到殿門口時,便一手推開清音,扶著那牆壁,慢慢挪動著。
福公公忙的跟在身後,清音也不敢含糊,剛要攙上她的手,便被妖妃給甩開,兩人就那麼倔強的相持著,卻始終沒有一句話。
清音並不知道要去哪,只得跟在身側,妖妃走得累了,便將身子靠在牆壁之上,小口喘息著,蒼白的臉呈現出單薄的透明狀,前端的髮絲被汗給浸濕,貼在她的雙頰邊。
等到紊亂的氣息稍有平復,妖妃便直起身子,再度朝前走去。
兩人靜靜的跟在身後,經過漫長的九曲十八彎,妖妃推開一扇小門,外頭,竟是豁然開朗,偌大的露臺,空然呈現在眼前。
清音跨出一步,卻見露臺四側圍滿了人,這,極像是一座刑場,氣氛壓抑的喘不過氣來,冥帝及兩位祭司都在。周邊,還站著靈茉以及冥恤、冥燿。
妖妃走至石階處,清音忙的上前攙扶,她並未推開,順著手上的力,一步步走了上去。
露臺的中央處,一根長長的獨木橫架在半空,兩邊騰空而起,下方,竟是一個深坑。
清音走在邊上,下意識的往下瞅去,便覺腿一軟,差點便站不住腳了。
下方,深不見底,每走近一步,便覺沉悶的厲害,回眸,卻見妖妃一臉沉著,走到了獨木的一頭。
“妖姐姐…”,靈茉不安的輕喚,想上前,卻礙於冥帝在身側,只得止住了腳步。
梵祭祀面無表情的望著兩人,袖下的雙手,不自覺的握成了拳,周邊,卻是波瀾不驚。
清音望向冥帝,只見他一手撐起下巴,雙眸微眯,似是少了一份邪魅,以及戾氣。
“愛妃,這冥朝的規矩,你還記得清楚麼?”
妖妃跪下身子,雙手放在膝上,“後宮嬪妃,若私自落胎者,過的了這深坑,便是贖了一身罪孽,卻是過不去,生死由天命。”
“好,”冥帝滿意的擊掌,“那便開始吧。”
清音慌亂的望向妖妃,跟著跪了下去,“皇上,求皇上開恩,繞娘娘一命…。”
冥帝垂目,睬了她一眼,“什麼時候主子說話,輪到一名丫鬟插嘴了?”
清音一怔,便被妖妃給搶白了去,“臣妾自願請罰。”
眾人的目光均落在了兩人身上,妖妃艱難的起身,昨晚的大失血,使得她虛弱的差點站不住,更別說踩著那獨木,過深坑了。
“哥哥…..,”靈茉一手拉住冥帝的手臂,“妖姐姐會沒命的。”
男子卻是無動於衷,清音見妖妃一臉決絕,只得跪下了身子,“皇上,奴婢願意代替娘娘過這深坑,一命換一命。”
若是自己上,則還有一線生機。
冥帝微微起身,睨視著下方的二人,“你是什麼東西,一名賤奴的性命,朕…不稀罕。”
清音撐在兩側的手,差一點便軟了下去,這樣的話語,聽在耳裡,像是一把利劍,生生刺入心窩,不帶一滴血,卻是將自己傷的體無完膚。
妖妃一手放在她肩上,起身來到了獨木之前。
一腳踏上邊上的椅子,深吸一口氣,便這麼站了上去。
正午的光線,帶著暖日的刺眼,一下便讓她站不住腳。
下意識的往下瞅去,妖妃只覺腦中一片空白,身子虛弱的搖晃著,一步也前進不得。
清音見狀,忙的跑至獨木的另一頭,雙手放在唇邊,齊聚了全身的氣力,“娘娘,您不要怕,千萬不要望向下方。”
妖妃艱難的閉了閉眼,望向清音。
“娘娘,這獨木算不得什麼,您舞跳的那麼好,一定可以過來的,”清音一邊分散著,一邊雙手打開,與妖妃擺出了一樣的姿勢。
“其實,這與一般的行走無異,只要您放開心,大膽的向前走,娘娘,想想您牽掛的…”,清音閉上眼,嘴角漾起一抹淺笑,“皇上在看著你呢。”
妖妃定下心,雙眸直視前方,那鬼面之下的雙眸如火燒般熱熾,眾人的視線均落在了獨木上的女子身上。
“娘娘,奴婢一直認定,老天是公平的,陽光普照之下,幸福也就不遠了…”,清音喃喃的開口,聲音清亮,帶著安撫人心的暖意,讓全場人的心,也跟著定了下來。
妖妃腳下一步步的逼近,眼看就是盡頭了。
清音卻是不敢鬆懈,風揚起她額前的碎髮,漾在頰側,更添一份柔韌中的堅毅。
“娘娘,再向前一步,馬上就到了,”清音伸出一手,“把手給奴婢。”
妖妃終於緩下一口氣,這一路,就像是走了個沒有盡頭般的漫長,到跨下最後一步之時,清音一手緊緊抓住她的手,順著力,妖妃便落在了地上。
雙腳著地,此時才疲軟的癱倒在她身上,一旁的靈茉見狀,忙跑過來接住了她的身子。
“妖姐姐…。”
“我沒事,”妖妃的聲音中透著一股乾涸的嘶啞,回眸望向那獨木,“我也沒有想到,自己竟會過的了這一關。”
“娘娘,困難便是這樣,算不得什麼,”清音雙手放在她的兩側,一旁的靈茉聽聞,只是望了她一眼,並未反駁。
“看來,本尊是錯過了一出好戲呢。”眾人緊繃的神經剛緩下,便被一陣邪魅至極的聲音給吊了起來。

祭之卷:第六十二章 遇刺
清音循著聲音望去,此起彼伏的宮牆之上,那最高處的金鑾殿上,一名男子身著黑色袍子,負手迎風,精緻的面具下,嘴角勾起狂放的弧度。
一條金絲而繡的九爪金龍,竟是同冥帝身上的一模一樣,正對豔陽下的身影,將身後的光亮都逼退了幾分。
“黑暗王朝,”冥恤眼一冷,走近冥帝身側,“護駕。”
“是,”原先分散在四側的侍衛快速的集攏在一處,蓄勢待發。
屋簷之上,黑暗王朝的影衛瞬間便將整個皇宮給包圍了,黑壓壓的一片,睨視著眾人。
清音呆楞的望著上方的男子,那日,自己並未看錯,就是他。
“黑暗王朝?”冥帝起身,俯視著上方,“你們來做什麼?”
清音收回神,只覺他的話語中,少了以往的霸氣,平靜之中,帶著一份慌亂。
“哈哈…”,男子像是聽到了極大的笑話,慢慢伸出一手,直指冥帝,“本尊前來,自然是取你的命了。”
隨著尾音的落定,男子腳下一點,便輕輕的落在了地面之上,左右護法伴在身側,快的,就像是利劍的尖銳,清音只覺眼一閃,幾人便直攻向冥帝。
周邊的侍衛被一一斬殺,男子腳下的步伐快如風,兩名護法適時纏住冥恤,刀劍相磨,銳不可擋。
清音放開妖妃,拔開步子跑了過去,男子的目標只有一個,那便是冥帝。
寬大的袖子中,一把軟劍被握在手中,劍端泛著死亡般的寒栗,黑色的氣息襲滿全場,冥帝慌張的退後,腳下一絆,便朝後跌倒在地。
男子嘲諷的眯起眼,手上猛的下勁,直刺下去。
劍身呲的一下,深深刺入。
腕間卻猛的僵住,狹長的眸不可思議的盯著身前的清音,竟是擋著了那勢如破竹的劍端。
雪亮的劍身穿透她的胸口,將白色的丫鬟服染成一朵絢爛的華麗,清音睜眼望向身前的男子,那雙眸子竟是如此熟悉,邪肆中帶著蠱惑的冷酷。
疼的,連呼吸都忘了。
而身後的冥帝,竟是毫髮無傷。
男子神色一凜,見沒有時間再耗下去,只得腕上再度用力,劍身帶著清音向後刺去。
她剛要一手去拉住那把劍,身子便隨著那強大的後退之力,一步步麻木的退後。
猛的一下,劍身劃開明黃色的龍袍,深埋入他的胸口。
身後,傳來冥帝的悶哼之聲。清音艱難的抬眸望向身前的男子,狹長的鳳目,為何,是這般的熟悉,而身後的冥帝,雖然緊緊相靠,卻是那樣的陌生。
那傷口再度重創,冰涼的劍身,連帶將那胸口的溫度也全數抽盡,清音只覺眼前的光亮猛的一下消失了,耳畔,只有混混沌沌的呼吸聲,以及,一聲聲慌亂的腳步聲,“快,皇上遇刺了…。”
一柄劍,穿過兩人的身子,清音再也支撐不住,整個身子向前倒去。
男子一急,猛的收回劍,肩上一重,清音便順勢靠在了他身上。
一手橫在她的腰間,身後,冥帝一手捂上胸口,在侍衛的攙扶之下退後幾步,男子起身,眼角,帶著幾點殷紅的血漬。
“撤…。”
“是,”眾人見冥帝被刺傷,便不再糾纏,一一突破重圍,隱沒在光亮裡,似是從來都為出現過。
“皇上,皇上…”驚慌的聲音鋪天蓋地而下,冥恤追出幾步,卻連她的一片衣角都未來得及抓起,“清音。”
身後,冥燿只覺心一疼,腳步還未跨出,便被清音消失的背影給抽乾了氣力,說不出話語,只能無望的握了握拳。
黑暗王朝的寢宮之內,只有幾名丫鬟慌慌張張的來回走動著。
冥帝抱著她的身子,走向床榻,清音只覺口乾舌燥,眼前,黑濛濛的一片,努力的撐開眼皮,張了張嘴,卻講不出一句話。
男子的氣息,那般熟悉妖嬈,差一點,清音便以為是冥帝了。
彎下身子,小心的將她放置下來,後背一觸上柔軟的錦被,清音便下意識的猛然睜開眼,自己擋了一刀,不知道冥帝怎樣了。而刺客,便在眼前。
手上也不知道哪來的勁道,指尖的血漬帶著乾涸的疼痛,她使勁全力,一手猛的拉下了男子的面具。
冥帝始料不及,霍的對上清音的眼,一張邪魅之容,便這麼突兀的靠在自己眼前。
清音心一急,怎麼可能?撕裂般的疼痛讓她來不及多想,便昏倒在了男子的懷裡。
冥帝將清音手中摘下的面具握在手裡,她的指,卻死死的抓住不放,堅毅的下巴抵在她的頭頂之處,一聲輕歎,便她的身子放平,大夫也在這個時候走了進來。
幸好,傷口並未傷及心臟,黑暗王朝,有的是靈丹妙藥,服下一貼止血的湯藥,冥帝便將大夫遣退了下去。
清音蒼白的閉著眼,偶爾便會蹙幾下眉,嘴唇嘟囔著,模模糊糊的呼吸。
冥帝一手放在她的前額之上,修長的指劃過她敏感的兩頰,落在被血浸濕的前襟之上。
“皇尊,”左護法遠遠的便在殿外回復,“皇宮之內守衛森嚴,一時怕是回不去了。”
冥帝一手輕揮,將掛起的紗幔放了下來,“你先退下吧。”
“是,皇尊。”
丫鬟將端來的清水放在床前,只得退至一處,不敢私自上前。
冥帝解開清音的腰帶,一手將她撈起,除下了她的衣衫,純色的肚兜被劃開一個大洞,殷紅,襯得昏迷中的女子越加無力蒼白。
一手拿起濕巾輕拭,冥帝放柔了手中的動作,另一手,按在她的傷口之上。
掌下,生命的氣息不斷跳動,這一刀,是為了自己擋的。
起身,冥帝高大的身影遮住她半邊身子,黑色的錦袍折射出冷然的高傲,回頭吩咐一旁的丫鬟,“好好伺候著。”
“是,”丫鬟福身,便站到了床榻之前。
暗色的袍角,隱去最後一絲溫度,冥帝只覺壓抑的緊,便走向了殿外的院子。
常青竹分散出尖銳的針細,像是一把把利器,刺的他久久未暖的心,陣陣生疼。
一手折下一片竹葉,指尖的用力,竟在掌心劃下一道血痕,狹長的鳳目抬向上頭,微微合起。

祭之卷:第六十三章 黑暗王朝
“閱兒…閱兒…”,那張巨大的天網,任她怎麼跑,都始終追在身後。
清音累極的腳下蹣跚了起來,周邊,越來越燙,睜眼之處,盡是漫邊的火焰,似乎怎麼也燒不到頭,“咳咳…。”
身上,那股熱源越襲越近,隱約間,還有燒灼之味。清音不安的在原地掙紮,一步也跨不出。
“熊熊的烈火,噬人心魂,萬簇焦硭,托起她純淨的身子,挫骨揚灰,消彌血咒。”
半空中,那老婆婆的話語一句句壓了下來,清音忙的雙手捂住耳朵,大聲的搖著腦袋,“不,不要過來,走開…走開…。”
“閱兒,你在哪?”
煙霧,迷人眼,看不清一點前方的路。清音一手掩住鼻息,另一手不斷的扇動著。
“音音…。”
一聲長喚,從遙遠的前頭,穿越過來。是風妃閱的聲音。
“閱兒…”,清音欣喜上前,遠遠的,便見風妃閱身著一襲怪異的服飾,站在前頭。
剛要跨出的步子,便見她身子猛的被禁錮住,一陣男聲,慵懶中充滿霸道,帶著幾分狂妄的尊王之氣,“閱兒…,本王說過,你是本王的禁奴,一輩子都休想離開一步。”
“不要,”清音顧不得那麼多,只知道循著聲音追上去,卻始終不見了風妃閱的身影。
“回來,回來…。”
清音猛的睜開眼,如水的剪瞳之中,溢滿了冰涼。
雙手無措的緊抓住兩側的床單,胸口急劇的起伏著。待到稍稍平復之後,清音才驚醒的打量著,眼一側,便對上了一雙深邃的黑眸。
冥帝斜身靠在床柱之上,金屬質地的面具下,唇角輕揚,“醒了?”
清音警惕的欲撐起身子,剛用力,便疼的冷汗涔涔,“你是誰?”
冥帝並未啟音,一手撫在唇間,輕輕摩挲著,帶出幾分性感的慵懶。
清音輕咬下唇,一雙清亮的眸子緊盯著身前的男子,模糊的意識之中,好像自己拉下了他的面具,依稀間,是冥帝的影子。
只是記不起,那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了。
“你究竟是誰?”清音將聲音提高幾分,近一步試探,“皇上他怎麼樣了?”
“冥帝?”男子放下手,靠近床榻一步,“你同他是什麼關係?值得你拼死相護?”
清音見他逼近,當下心一急,語氣中帶著幾分微喘,“你…不要過來。”
冥帝果真頓下腳步,只是雙手環胸,薄唇戲謔的抿了起來,好看的眸子微微下垂,落在了一處。
清音見他不再向前,便暗暗呼出了一口氣,卻發現男子的雙眸越漸火熱,連帶著自己的全身都燥熱了起來。
身上忽的一涼,撇開冥帝的視線,清音眼一垂,便尖叫了起來,“啊…。”
全身上下,竟無一件蔽體的衣裳,就這般呈現在了這名陌生男子的面前。
“叫什麼,本尊進來時,你便是這幅模樣了。”冥帝絲毫沒有回避的意思,語氣中,帶著幾分難得的輕鬆揶揄之味。
清音慌忙伸出雙手,可是一手連些毫的力氣都使不上,疼痛散去,只有不受控制的麻意了。
“你…不准看。”
冥帝眼一挑,再度上前一步,“本尊也不想看。”
清音只覺臉上像是燒了起來,這般躺在床上,動也動不得。
見冥帝始終緊盯著自己,清音只得將那沒有受傷的另一手遮住了自己的雙眼,“你不准再過來了。”
大有掩耳盜鈴之態。
幾聲輕快的笑語自他口中逸出,冥帝不加理會,便徑直坐在了床畔。
“你還沒有回答本尊,你同冥帝是什麼關係?”
清音只顧著捂住自己的雙眼,一手用不上力,便垂在了身側,“他是全朝的主子。”
殿內,暖爐呲呲作響,驅盡了嚴寒,獨留下一雙如冰般尖銳的雙眸,“全朝的主子?你在我黑暗王朝之內,居然說出這樣的話?”
冥帝以為她會駁上一回,卻見她咬了咬唇,吐出幾字,“黑暗王朝,就是這般欺負人的麼?你…”,清音語頓,還是說了出來,“把被子給我。”
好笑的彎下腰,清音只覺一陣溫熱襲來,近在身前。
透過指縫,微睜開眼,竟見冥帝如墨的眸子正對上自己,身子前傾,雖然沒有壓著自己,卻覺得喘不過起來。
“你…。”
冥帝一手撈過她邊上的錦被。清音忍著戰慄,暗自咬牙。
絲帛的質感遮掩住在外的身子,清音這才放下手,卻見冥帝的臉近在咫尺,幾乎是想也沒想,便伸出一手,想要摘取他臉上的面具,看個究竟。
這次,他早就有了防範,一手適時的扣住清音的手腕,壓在她耳畔,整個身子再度向下傾去,近的,只有呼吸的流連忘返。
清音瞪大著眼,望入他黑邃的潭底,“放開我。”
“你不要活命了,是麼?”冥帝猛的將手上的力收緊,“你就那麼想見見…本尊的真容?”
清音使勁掙紮著,無奈力量懸殊,只得嬌喘著作罷,“是你,不敢以真容見人吧?”
頰上忽的一涼,他的手落在一側,輕撫著,“嘴巴倒是挺硬。”
清音只是瞪著他,不再多說一句。
冥帝一手慢慢滑下,停留在她裸露在外的肩膀處,“你們冥朝的女子不都有守宮砂麼?怎麼,你不是處子?”
像是一道驚雷,清音明知這守宮砂與自己無關,卻還是像被說中了痛處般,連語氣都衝了起來,“我是不是處子與你無關。”
心卻還是避免不了的一疼,又想起冥帝的那次,拂袖而去。
見她失了神,男子不悅的緊盯著那白如玉的手臂,涼薄的唇微微抿起,一臉沉思。
他不是沒有見過,只是......,真與自己無關麼?
“皇尊…”,殿外,左護法一襲黑色暗裝,守在門口。
冥帝收回手,將錦被拉高於她的肩膀處,便踏了出去。

祭之卷:第六十四章 愛上
清音試著動了動手臂,卻依舊沒有一絲知覺,難不成,是廢了不成?
心裡一陣恐慌蔓延至四肢百骸,掄起另一隻手,輕錘在胸口處,除了手上越漸強烈的麻意之外,便沒有別的感覺了。
兩名丫鬟端著託盤走了進來,一人掀起帳簾,另一人,將手放在了錦被之上。
“不要,”清音輕聲阻止道,兩人卻像是沒有聽見般,將錦被拉落至她的腰間,熟稔的處理起來她胸前的傷口來。
清音不敢亂動一下,傷口被牽動,紅色的血水順著胸口蜿蜒而下,卻絲毫不見疼痛。
“不疼吧?”一名丫鬟抬頭輕輕問道,手上的動作也緩了下來。
清音搖了搖腦袋,見對方一笑,繼續著手上的動作,“這藥啊,是皇尊特地讓奴婢給你用的,看來,果然好使呢。”
聽完她的話,清音才輕鬆的吸了口氣,只是躺的時間久了,雙腿乏力,“我能出去走走麼?”
兩人對視相望,將她的傷口處理好,蓋上被子,“皇尊吩咐了,讓你好好歇著,他晚上會過來。”
“等等…”,清音急呼,兩人卻自顧自的走了出去。
一手的力量,絲毫撐不起來,她只得乖乖的躺在床上,被下的小手,緊揪住一角。
這裡究竟是哪?黑暗王朝又是什麼地方,清音懊惱的閉了閉眼,他們要刺殺的是冥帝,為什麼又把自己給抓來了。
太多的疑問,盤旋在腦間,過了許久,才依稀聽到沉悶的腳步之聲。
清音將腦袋窩向裡側,眼一閉,假寐了起來。
冥帝站在床側,並未有其它的動作,女子恬靜的睡顏,讓人忍不住迷戀,只是,卻不是屬於自己的。
久久之後,清音還是睜開眼,想要看看男子是否走了。
眼剛轉過去,便一愣,就像是做了錯事的孩童,被抓了個正著。
“你…”,猶豫著握了握拳,“你能放我回去麼?”
冥帝輕笑出口,單手繞起她垂下的墨髮,“為什麼想回去?”
“你究竟是誰?”清音一手伸出錦被,撐在身下,冥帝的氣息,那般明顯,只是她不敢問出聲。
男子退開身,竟是解開了腰帶,慢條斯理的將外袍除去,一手,掀開了錦被。
“你…”,清音神經猛的一下緊繃起來,一手死死抓住被角不鬆開。
冥帝躺在她身側,單手摟上她的腰,慵懶啟音,“這是本尊的床…。”
後背貼上他滾燙的胸膛,清音驀地放鬆了下來,那樣的感覺,同窩在冥帝身前一樣。
男子一手撐起腦袋,睨視了清音一眼,“本尊只想要一個答案,你…愛上冥帝了麼?”
這個答案,他等了十年,只要一句肯定,接下來的事,便容易多了。
清音被他一問,腦中只覺亂極了,對冥帝的情愫,她自己早便知曉,只是…,不敢承認罷了。
認定了,自己會回去,認定了,兩人是異時空的相遇,但,不會有交集。
見她久久不回話,冥帝放在她腰間的手猛的一掐,“本尊刺入他胸口的那柄劍上,可是淬著劇毒,”男子細細的觀察著她臉上的神色,“解藥,也只有我黑暗王朝有。”
清音一手止住他肆意妄動的手,“你的劍,不也同樣刺穿了我的胸口麼?我不是好好的活著?”
冥帝笑著低下腦袋,微涼的唇間,吐出的竟是火熱的舌,一下一下,撩撥在她敏感的頸間,“你難道不覺全身發麻麼?本尊可是難得好心,替你解了毒。”
簡短的幾語,卻讓清音一下冷了心,她深知,這名黑暗王朝的統治者斷不會有那樣的好心,將解藥白白送給她,“你想我做什麼?”
“哦?”男子被挑起了興趣,“是不是為了冥帝,你什麼都肯做?”
一手,惡意的順著她平坦的小腹而下,清音掙紮著咬了咬牙,還是將覆在他手上的指給收了回去,任由他,冰涼的感覺,徘徊。
難堪的閉了閉眼,全身都繃的緊緊的,下意識的將腿併攏。
“對,只要你把解藥給我,還有…,放我回到皇宮。”
聲音並不高,卻帶著一臉的決意,只是,那強裝鎮定的語氣中,洩露出了幾分嬌喘。男子的舌尖,像是縱了一把火,讓她全身都是滾燙難耐的。
冥帝感覺到掌下的溫度,如炬的雙眸閃亮著眯起。
清音一慌,一時不知該怎樣反應,只得鬆了鬆,胸口,像是一團火在燒。
那樣的反應,分明便是初嘗情欲,冥帝不再逗弄,滿意的收回身,眼角肆意飛揚。
只要愛上,那麼,離她侍寢之日便不遠了。心,卻有了一絲苦澀,就像是一份美好,眼看著將要屬於你,卻不得不,將她生生撕碎。

祭之卷:第六十五章 真假
女子的眸盯著一處,那樣的眼神,冥帝想像不出,一旦被仇恨蒙上,是否還能如此純淨。
身上,筋脈間撕裂般的疼痛讓他微蹙起了劍眉,他顧不得那麼多了,是妖孽,是惡魔,那便邪佞到底,無人能阻。
清音見身後久久沒有動靜,只得挪了挪身子,不放棄的繼續道,“你什麼時候把解藥給我?”
冥帝放下身子,將她擁在胸前,言語之中飽含倦意,“再說吧。”
再說?清音剛要轉身,耳畔便傳來了男子沉穩的呼吸聲,只得放鬆身子,萬一惹惱了他,自己可不敢想像。
見身後恢復了平靜,她還是睜著眼不敢亂動,心裡一下下的數著,直到倦意襲來,她才敢伸出一手,握住冥帝的手腕,輕輕拉了出去。
男子似是真的睡著了,幾乎沒費什麼勁,炙熱感隱去,清音這才徹底呼了一口氣。
冥帝臉上的面具磕在她細膩的頸間,有著些許的不適,輕微的挪動了下身子,清音壓在身下的手不安的動了動。若是趁他睡著之時摘下面具,應該不會發現吧。
矛盾的拉鋸著,掌心出了一層細汗,最後,還是放棄的輕歎了口氣,萬一被發現,他要不給解藥怎麼辦?
身心俱疲,卻怎麼也不敢睡著,身後,男子卻是安心的動了動身子,一個小小的舉動,便讓清音如臨大敵,未敢合上眼。
實在熬不住了,便小憩一會,眼一閉,竟是這般過了一夜。
沒有先前的噩夢,清音只覺睡得很沉,睜眼之時,便見冥帝站在床側,兩名丫鬟正在服侍著更衣。
下意識的眼一垂,還好,身上的錦被還在。
清音往下縮了縮,見他已穿戴完畢,身側的丫鬟也退了下去,冥帝一手翻起明黃的袖口,嘴角魅惑的勾起,“好看麼?”
清音張了張嘴,感覺到被下的尷尬,“能不能,給我一身衣裳。”
“要那做什麼?”男子眼一抬,停止了手上的動作,問的,理所當然。
清音氣結,卻還是得老實作答,“穿。”
“穿?”冥帝皺眉,雙眸斜睨了她一眼,“穿與不穿….,”未說出的話語,在望見清音一臉黯淡之時,收了回去,一手輕揮,吩咐道,“給她一身衣裳。”
“是,”帳外,兩名丫鬟齊聲應答,便走了出去。
冥帝走後沒多久,丫鬟便找來了一身衣衫,不顧清音的反對,還是給她穿了上去。
一向都是自理慣了,如今卻是躺在床上任人擺佈,無意間,只覺那傷口處恢復了幾分知覺,倒也不疼,只是能動了。
百無聊賴的躺著,清音剛想下床走動幾下,便被兩人攔住,出不得殿門一步。
這樣,同囚禁有什麼區別。
清音慢慢的挪動著腳步,身子虛的厲害,走路只覺腿上無力,非要抓住東西,才能勉強行走。
“奴婢來扶著吧,”一名丫鬟走過來,扶在了她的手腕間。
乍聽別人自稱奴婢,清音不習慣的淺笑道,“你叫我清音吧。”
丫鬟望了她一眼,聲音冷淡,不帶些毫的情感,“這是皇尊吩咐的,奴婢不敢違抗。”
清音收回視線,在這裡,皇尊便是天。
一手攬上她的肩,清音一步步小心的走著,走的累了,便歇下來,然後再繼續。
黑暗王朝之中,清音根本便分不清白天同黑夜,只知道累了便歇息。
冥帝那日走了之後便沒再來過,清音一心想著找到他,要來解藥,回到皇宮。
纏了兩名丫鬟許久,卻始終不讓她踏出一步,如此的輪番守著,清音倒也不再鬧,只是養足了精神,趁著一人打盹,一人去拿午膳的空檔間,偷偷溜了出去。
一到外面,她徹底失了方向,這王朝,就像是建在了地底,就連上空的月色都望不見,只有長廊間,經久不息的紗燈。
像極了冥朝的皇宮,長長的,望不到盡頭。
清音亦步亦趨的小心走著,周邊安靜的只有風聲,偶爾頓下腳步,將身子縮在一邊,看看是否被人發現了。
園子很大,她繞了幾圈還是在原地,一手扶在牆壁之上,清音小手輕扇,微微喘著氣,“這裡究竟哪裡是出口啊?”
才說著,前面便傳來一陣說話聲,忙的躲在柱子後面,清音小心的探出腦袋,這黑暗王朝的人,竟然走路都不帶聲音的。
拍了幾下胸口,要不是聽見聲音,真以為見鬼了呢。
看著兩人的背影走遠,清音才躡手躡腳的順著長廊一路往前,一張小臉緊緊的皺起,腳下,漫無目的的向前,見一間屋子大門開著,便走了進去。
隱約間,還有低沉的說話聲,清音壓下腳步,微彎下腰,便穿過屋子,走到了一座巨大的屏風後面。
折彎的屏風,擋住了她躲起的身子,卻能清晰的聽見殿內眾人的談話。
這,是黑暗王朝的議事廳,冥帝端坐在鸞椅之上,聽著下方的回話。
“回皇尊,王朝周邊已經佈置妥當,就算是一兵一卒,進來了,也休想活著走出黑暗王朝,”右護法單膝跪地,語氣森然,回蕩在空敞的大堂之內。
清音蹲下身子,探出一個腦袋,從這樣的角度望去,正好望見冥帝一手支起下巴,臉上的面具並未摘去,身後,那條金龍張揚出猙獰的利爪。
“很好,”冥帝惜字如金的擺了擺手,雙眸出神的望著前頭,只見兩人攙扶著一名男子,快速走了進來。
清音驚奇的望去,卻見男子的一襲明黃之色還未換去,一手吃力的握在胸前,高大的身影佝僂著。
居然是冥帝,心一急,差點沒有跑出去,冥帝怎麼會在這裡?
“屬下參見皇尊,”男子跪下身,手也放在了身側。
“起來吧,”皇尊冷眼睨視了地上的男子一眼,便起身走到了他面前,“沒有人起疑心吧?”
“回皇尊,沒有,屬下是趁著天黑,偷偷潛出來的,”男子小心的應答著,不敢亂說一句話。
清音卻是懵懂的望向二人,那明明是冥帝,為何會屈尊,跪在一名刺客的身前。
皇尊伸出一手,放在了他的面頰處,只聽得‘哧’的一下,手中竟抓著一張栩栩如生的人皮面具,清音慌的咬著手指,才沒有驚呼出口。驚楞的,連疼痛都忘了。
跪在地上的男子頭一側,她看的清清楚楚,他不是冥帝。

祭之卷:第六十六章 撞見
清音揉了揉腳脖子,索性將腿跪在地上,身子匍匐著,躲在屏風後頭。
“告訴本尊,那一劍刺向你胸口之時…,是不是很害怕?”冥帝將那面具人皮丟棄在地上,一手放在了男子的腦袋之上。
掌下,身子禁不住的一顫,聲音中帶著幾分懼意,卻還是強裝鎮定,“屬下…屬下不怕。”
“不怕?”冥帝將視線收回,投向遠處,“那你躲什麼?”
“屬下,屬下知罪,”男子禁不住他攝人的氣焰,頭一低,只是忍著痛咬著牙。
冥帝一手慢慢收緊,修長的指正好覆蓋住男子的天靈蓋,就是因為他的閃躲,才讓清音受了那一劍。
“這一次,你做的很好。”
男子心一鬆,暗暗緩了口氣。
清音望向那名帶著面具的皇尊,此時,她心裡認知,這人就是冥帝。
那妖嬈邪魅的面容,雖是遮去了大半邊,可那暗揚的嘴角,以及相處時,攝人心魂的壓迫感,不是冥帝,還會是誰呢?
一手猛的緊緊握起,鬆開之時,五指用力,頃刻間便擊在了男子的腦袋之上,只聽得一陣沉悶,清音忙的咬住唇,將雙手合起掩住嘴角。
男子的身子失去支力,下一瞬便倒入了身後的血池之中。
碰的一下,重重的砸落,便被完全沉沒,冥帝拾起地上的人皮面具,手一揚,便隨著下力,漂浮在了血池之上。
清音忙的將腦袋縮了回去,背上,已是被冷汗給濕透了。
她實在想不通,若那皇尊真是冥帝的話,他為什麼要演那一出,找一個人當自己的替身,再親自刺殺。
清音將腦袋埋入臂彎間,她真的不懂,冥帝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為什麼,人人都讓自己不要接近他。他若是冥帝,又為什麼要問自己同他的關係?
腦中亂的可以,見身後腳步聲驟響,清音忙的抬起腦袋,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得雙手撐在地面之上,順著來時的路,匍匐著出去。
一出大殿,幾縷冷風吹來,清音腦中恢復了幾分清醒,靠著旁邊的柱子坐上一會,身上也慢慢開始回暖。
不能讓冥帝發現了自己。
一手撐在牆壁之上,好不容易站了起來,清音壓根便分不清方向,只想著先離開這裡再說。
身後,一陣壓迫之感越漸逼近,清音絲毫不敢耽擱,腳下的步子淩亂的敲響,一下一下,伴著心驚的節奏,彼此追逐。
越往前跑,她便越覺不安。前方忽的透出一絲光亮,清音眼一亮,便朝著那拐角逃去。
轉了彎,好像就是困了自己幾天的內殿了。
清音回頭,見身後並未有人跟上,這才放下心的喘了口氣,剛要轉回身,便在一瞬間重重的跌落進了一具結實的懷抱。
熟悉的邪魅氣息,清音強壓下不安,抬起了頭。
男子很高,仰起的弧度望去,也只見到他堅毅的下巴。
清音一時便手足無措,兩人相望的瞬間,她尷尬的退了退,“我,我出來走走。”
“走走?”冥帝一手自然的圍在她身後,“莫不是,你看中了這黑暗王朝?”
清音不適的動了動,卻也不敢用太大的力,“我想回宮。”
冥帝放開手,整個身子慵懶的靠在牆壁之上,雙手交疊在胸前,修長的腿,橫在她身前,“回宮…,本尊憑什麼聽你的?”
“你究竟想幹什麼?”清音忍不住將聲音拉高幾分,執意認定,他便是冥帝。而他,卻甘願讓她蒙在鼓裡,一而再再而三的戲弄。
冥帝挑高一邊劍眉,對於她的反應,忍不住輕笑起來,“你不想要解藥了?”
滿滿的,帶著幾分挑釁,清音剛想反駁回去,但還是忍了下來。要是萬一,他不是冥帝怎麼辦?雖是認定,卻不敢執意的確定。
她不敢壓上一把。更不想在他面前露出一絲的破綻。
“我要解藥…”,清音想了想,還是脫口而出。
見冥帝盯著自己不語,她重複道,“你不會不給吧?”
鵝黃的紗燈,順著風向,打在冥帝陰霾的臉上,有一下沒一下,讓人猜不透他心中的想法。
“我給,”男子起身,一手掏入懷中,取出來時,手上拿著一顆朱紅色的藥丸,放在她面前。
清音大喜,暗想,他竟是這般好說話。
卻不想,冥帝竟是將那藥丸塞入自己口中,身子俯下,一手支在她的腦後,冰涼的唇,毫無預警的封住了她因怔愕而微張開的嘴,清涼的氣息渡入她唇間,被塵封。
已經不是第一次被吻了,清音卻還是不自然的抗拒著,喉間逸出的,也只有模糊的嗚嗚之聲。
不滿足於淺嘗輒止,冥帝一手改握在她腰間,兩人的相擁間,不留一絲間隙。
火熱的舌探入她口中,清音害怕的向後退去,卻被男子勾住舌尖,藥丸雖然不大,抵在喉間卻難受的要命。舌被吻住,她咽也咽不下,頃刻間,便覺呼吸都困難了。
“抱住我,我便讓你呼吸…”,冥帝戲謔的望著身下的女子,類似於低喃的聲音,自兩人交纏的唇間傳出。
清音胸口一窒,話還未說出,他便吻的更深了,充滿蠱惑氣息的舌將藥丸越推越近,像是抵在了喉嚨深處。
清音心一慌,只得雙手攀上了他的脖頸,一雙眼狠狠的瞪著他,感受到了頸間的壓力,冥帝這才滿意的微微退開身。男子的突然退去,讓清音緊張的咽了咽口水,竟是將那顆藥丸一同咽了下去。
“你。你給我吃的什麼?”
冥帝將腦袋放在她的頸間,這般親昵的舉動,帶著一點溫馨,卻是讓人如此留戀,不舍的放開,“給你的,自然是解藥了。”
“解藥?”清音垂眸,望向他散在身後的一頭墨髮,“我的毒,不是解了麼?”
冥帝雙手交握在她身後,臉上,顯出幾分不耐,“你真是煩,吃都吃下去了,還能吐出來不成?”
清音氣極的嘟了嘟嘴,不甘的再度開口,“那還有的解藥呢?”
冥帝聞言,扳直了身子,手卻並未放開,“在這。”
“哪?”清音不解,四處張望著。
冥帝一手抓起她的手,戳了戳自己的心口處,“這裡。”
清音緊盯著他的胸口,難不成,那藥放在他懷裡?
看出她心中的疑慮,冥帝薄唇輕啟,“你自己摸摸看不就得了。”
清音撇了撇嘴,這似乎又不像是冥帝,比較起來,多了幾分輕佻,卻又有著掙開束縛的自然。

祭之卷:第六十七章 回朝
而冥帝,雖是捉摸不清,卻莫名的讓人懸在心間,放不去,一想,心便疼的厲害,就連清音自己也想不通。
一手按在他的胸前,頭埋著,清音也不去看他臉上的表情,不就拿個藥麼,自己還能怕不成。
順著微微敞開的前襟之處滑入,躲開外袍,竟是摸到了一手的滑膩,男子的肌膚極好。清音猛的僵住,裡面,竟是沒有穿上中衣…
“你的手好冰,”冥帝不滿的說上一句,卻沒有喝止。
清音將掌心握成拳,手下,曖昧的滑過,卻什麼也找不到類似於存放藥丸的瓶子,一路而下,便被他的腰帶給牽絆著。小手一陣摸索,冥帝痛苦的一把扣在她腕間,將她的手拉了出來。
清音抬起腦袋,眸中,閃著一絲怒意,“解藥在哪?”
冥帝放開手,也不將前襟之處拉起,“到時候,本尊自然會給你。”
說完,便越過她的身子,逕自向前走去。清音越想越憋屈,這不是成心耍人玩麼,剛回過身想要追上去,便見冥帝身形一頓。嘴角勾起一絲玩味之意,望著自己。
“記住了,解藥給你之後,你也得像本尊餵你這般,餵入冥帝的口中,”男子一手指了指自己的唇,便笑著旋身,離開了。
清音見他走遠,才慢慢的跟上,那樣的距離,不會靠的太近,又不會讓自己找不著北。
一路跟著冥帝回到內殿,一腳跨進去,她卻並未發現男子的身影,清音巡視向四周,除了那兩名丫鬟,再無他人了。
“你可回來了,”一人慌忙放下手中的活,“我們找你找好久了。”
清音臉上掛起一抹淡笑,不好意思的開口,“我就是出去走走。”
“好了,快些歇著吧,”另一名丫鬟將床鋪理好,便過來攙扶清音。
“現在?”時辰不還早著麼。
“對,皇尊說你身子虛,不能出去亂跑,”兩名丫鬟一人一邊,硬是將清音帶到了床榻前。
“好…你們下去吧,我自己來,”清音掀開錦被,乖乖的爬了上去。
這兩名丫鬟的執拗,自己可不想再領教一次。
屋內,一陣暖香奇異的飄來,馥鬱濃重,清音只覺眼皮沉重的動了動,卻怎麼也睜不開,心裡還是記掛著,那皇尊手上的解藥。
初起的朝陽,撕開灰蒙的天,暗暗瀉下的幾絲光亮,碎在了冥朝經久的地面之上。
萬物復蘇,這個春天,來得比較早,本該是神清氣爽,卻陡的壓抑重重。
雨露皆施,豪奢的龍簷宮闈之間,那來不及漏下的雨滴,順著琉璃瓦的縫隙,錯落有致的形成一簾水幕,煞是好看。
可眾人卻無心觀賞,金鑾殿下,齊刷刷的跪了一地。
殿上,冥帝斜靠在鸞椅之上,妖冶如斯,卻不見絲毫怒容。
眾大臣均垂著腦袋,這名君王,喜怒無異,誰都沒有見過他動怒時的樣子,卻可以在談笑間,殘血陰寒,致人於非命。
天生的威懾,再加上指尖的彈響,不急,不緩,撩撥著底下人的心,被狠狠的抽緊。
“朕的皇宮,竟是如此的不堪一擊,”冥帝終於開了口,狹長的鳳目掃過跪著一地的眾人,“黑暗王朝,一炷香的時間,便可要了朕的命?”
殿內,冥恤單膝跪地,一手放在曲起的腿上,“回皇上,是臣的疏忽。”
“疏忽…”,冥帝將那兩字嚼在口中,只留得一道長長的尾音,“恤王爺,你這手握兵權的將帥,上了戰場,也容得這般疏忽麼?”
語氣之中,甚至不帶一絲責備之意,卻是讓人莫名心寒,把握不住他心中所想。
“臣…知罪,”冥恤心甘受罰,護主,這本便是他的職責。
冥帝冷冷的睨視了地上一眼,“黑暗王朝,勢力竟是如此之大麼?”
“回皇上,”身側一名大臣戰戰兢兢的答話,“黑暗王朝,是近幾年出現的。據捉到的一名影衛招供,王朝內圍是一條清澈見底的湖泊環繞,此水劇毒無比,沾上便亡,除了黑暗王朝的人,再無他人進入過。進入王朝,鳳尾蔓布,相傳此花是一種獨具迷惑力的植物,雖不妖嬈但是蠱惑人心。要進入黑暗王朝,還要經過一片瘴氣林,所以,就算是找得到,也不一定能活著進去。”
冥帝一手撐在鸞椅之上起身,黃色的龍紋靴踩著長階而下,步步逼近那名大臣,“依你的意思,朕這一劍便是白受了?”
暗楓紅的朝服之下,身子猛的僵起,腦袋便一下一下的砸在了地面之上,“老臣不敢,老臣不敢…。”
冥帝並未加以理睬,而是順著大家跪落的身子,慢慢悠悠的踱了起來,那名大臣不敢怠慢,口中不斷重複著‘老臣不敢’,前額,更是使足了勁的磕去。
“朕管不得那麼多,黑暗王朝,朕一定要將它連根拔起,”冥帝面朝那旭日東昇,明黃色的龍袍被打上一層碎色的金黃,威懾霸氣的金龍攀附而上,給人以一種錯覺,像是要一躍而起般。
一手在身前,張開的五指像是掐住人的咽喉般,不能呼吸,收攏的瞬間,緊握成拳,魅惑的眼在朝陽下眯起。
“朕給你們兩個月的時間,迅速查出黑暗王朝的所在地,朕要…一個都不留,”冥帝走向殿外,扔下一句,“這事,就交給恤王爺吧。”
“是,”冥恤冷峻的臉上,依舊沒有一絲表情,心裡,牽掛著另一處。
“冥帝…”,森冷的聲音自遠處傳來,已有膽大的臣子回過了腦袋,只見對面的宮殿之上,一男子肩上扛著一個麻袋,俯瞰而下。
冥帝跨出一步來到走廊之上,負手迎風,雙手在身後交握。
“這個還給你,”上面的男子,正是左護法,只見手一鬆,那袋子便直直的跌落下來。
冥帝躍身,足下輕點,一手適時接住那袋子,緩緩落地。再回頭時,殿簷之上早便沒了他的身影。
冥恤帶頭跑了出去,身後,跟著眾武將,冥帝一手拉開麻袋的口子,赫然呈現的,便是一張蒼白的小臉,雙目緊閉,身子無力的癱軟在自己懷裡。
冥恤站在一側,並未開口,睬了昏迷中的清音一眼,便雙眸銳利的掃向四處。黑暗王朝的人,不像是躲在暗處,難不成,只是為了將她送回來。
守衛再度戒備,冥帝將清音橫腰抱起,路過冥恤身側之時,站住了腳,“朕,只給你一個月的時間。”
冥恤垂下眼,正好對上清音,那微仰起的下巴,“是。”
冥帝抱著女子,逕自回到了寢殿,身後,只留下福公公那尖細的嗓音,“退朝。”
文武大臣不解的交頭接耳,原先跪下的人也紛紛站起,“剛才那個又是黑暗王朝的人?看來,皇上是真的動怒了。”
“那名女子是誰,是不是那日,替皇上擋劍的那名丫鬟?”
“看著有幾分神似…。”
多餘的話,冥恤一句也未聽進去,腳一抬,便跨了出去。
一個月的時間,黑暗王朝。
天已放亮,黑色的朝服之上,陽光淡撒而下,卻溫暖不了這暗色,冥恤頓了頓腳,望向兩人走遠的背影,只一眼,便頭也不回的出去了。
清音舒適的擺了擺腦袋,臉側暖暖的,忍不住將身子往裡縮了縮,鼻間,還殘留著那股子香味。
不對,這味道…。
陡的一下睜開眼,卻見一抹明黃的背影撞入眼簾,那般突兀,腦子都來不及反應過來。
冥帝雙手背在身後,遙望遠處,聽到被子的窸窣之聲,便轉過了身子。
“你醒了?”

祀之卷:第六十八章 傷口
“我怎麼在這?”清音望向四側,是冥帝的寢殿。
“黑暗王朝的人將你送回來的。”冥帝並未上前,雙手改繞在胸前,一雙手臂放在下方。
清音緊緊的盯著冥帝,卻看不出一絲紕漏,那樣的眼神,那樣邪魅的感覺…
“奴婢參見皇上,”忙的一股腦自床上爬起,跪在了榻前。
“才反應過來?”冥帝不怒反笑,上前幾步,“起來吧。”
“謝皇上,”清音戰戰兢兢的抬眸望向冥帝,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手上下意識的一握,便被一樣東西給磕住了。
垂眸一看,是一個小巧的白玉瓶,躺在掌心裡,恰到好處。
清音將瓶塞拔出,傾倒著倒出一顆小藥丸,是解藥。
心下狂喜,那皇尊沒有騙自己。
“皇上,這是解藥。”清音手一揚,笑著舉了舉手中的藥丸。
“解藥?”冥帝疑惑的望向她,“你怎麼會有的?”
“是…”清音見冥帝緊盯著自己,忙的悻悻的縮回手,“是那皇尊給的。”
這下,她便不敢確定,那皇尊便是冥帝了。
“皇尊?”冥帝緊擰起劍眉,吐出的字語間,滿含著切齒之味,“他怎麼會將解藥給你?”
聽到他的話語,清音一時語塞,一手緊緊的握住那藥丸,支支吾吾開口,“奴婢,奴婢…。”
“好了,”冥帝見她那般為難,也無心再捉弄,“拿來吧。”
“哦,好,”清音忙的將手中的藥丸遞過去,剛要放到他攤開的手掌之上,便快速的縮了回去。
“怎麼了?”
“這…”,清音張了張嘴,將那顆藥丸在手中握了握,“不是這般吃下去的。”
冥帝故作不解的縮回手,一用力,便將那傷口給扯開了,“唔…。”
清音一驚,卻見男子那龍袍之上,快速的開出一朵絢爛的紅花,“皇上,您怎麼了?”
冥帝一手合在胸前,在一旁的軟榻之上坐了下來,清音忙的跟了過去,只見他一手扯開前襟,赤裸的胸膛之上,那紗布下的傷口已然繃開,血水汩汩而下。
取過一旁的幹巾,清音小心的蹲下身子,儘量不碰觸傷口,就在紗布外面細細的擦拭著。
一張小臉凝重的緊盯著,手上,那藥丸還緊緊握著,生怕一鬆開,就沒了。
“你的傷怎麼樣了?”冥帝垂下眸子,睬了她一眼。
“回皇上,已經好了,”清音抬起腦袋,望向冥帝,“皇上,這藥丸是…”
“是什麼?”明知,卻還是邪魅的發問著。
清音不知該怎麼開口,想起以往的那次餵水,便把心一橫,將那藥丸送入口中,腦袋壓下,對上了冥帝的唇。
柔軟的相觸,卻久不見他啟唇,清音僵持著,尷尬的睜開眼對望著。
索性,便是舌尖微微探出,冥帝眉眼一勾,納入口中。
“你們在幹什麼?”冥靈茉一腳急匆匆的跨入,一聲喝,讓清音慌忙的退開身,冥帝一咽,便將那藥丸吞了進去。
“茉兒…,”男子輕喚,將落下的龍袍拉上了肩。
“哥哥,”靈茉雙手提起裙擺,走進兩人身側時,身子一斜,便雙手勾住了冥帝的脖子,“她為什麼親你?”
男子淺笑,眼角曖昧的望向清音,淡淡笑開,“因為…,她在餵哥哥吃藥。”
靈茉深有疑慮的望向站在一旁的清音,“哥哥,以後茉兒來喂你。”
冥帝並未說話,只是正了正衣衫,將那傷口之處掩蓋起來,見清音始終垂著腦袋,便揮了揮手,“你先下去吧。”
“是。”清音福身,便走了出去。
冥帝見她走遠,才望向自己的胸口之處,皺了皺眉,自己的這一劍,刺得還真是深。
幸好,清音並沒有察覺出來,嗓音也恢復了原先的那般邪魅,不用靠內力壓著。
“哥哥,找到血妃了麼?”靈茉起身,乖巧的蹲在了冥帝身前。
“沒有。”男子伸出一手,放在了她腦袋之上,順著他的力,靈茉右頰靠在了他的腿上,輕輕摩挲著。
“哥哥,你要怎麼辦?”靈茉喃喃輕語,清脆的聲音在情緒的壓抑之下,欲哭,欲泣,雙眼,酸脹的厲害,卻不敢哭出來。
“茉兒,十年了,不還是照樣過來了麼?”冥帝將背靠向身後的軟榻之中,下巴微揚起,緩緩閉上了眼。
“哥哥,一定要將那血妃找出來,我要讓她也受受那樣的苦,噬人心骨,”靈茉憤恨的握了握拳,“難道,真的一點消息都沒有麼?”
冥帝睜眼,黑亮的眸子迅速被紅色代替,那樣的恨,火燒熾烈,熄也熄不去。
“哥哥,”意識到他的不對勁,靈茉慌忙起身,雙手按在他的肩上,“時間等不及了,再這樣下去,你…。”
冥帝艱難的深深吐出一口氣,微微喘著,“血妃,朕一定會找到她的。”
“哥哥,只有找到血妃,那名血奴才有作用,到時候,便是你解脫之日了,”靈茉將腦袋蹭在皇帝的頰側,“那丫鬟,是不是已經愛上了?”
男子確實並未回答,時間不多,他自己比誰都清楚,“這一次,朕看她還藏得住,哪怕是傾盡天下,也要將她挖出來。”
靈茉不再言語,安靜的靠在冥帝的肩上,閉上眼,過了許久,才嘟囔著一句,“哥哥的肩,是最安全的。”
清音一出寢殿,便急急的奔向聖心殿,不知道妖妃怎麼樣了。
冥恤並沒有直接出宮,而是去了冥燿哪裡。
少了清音在身側,日子卻是清淡的苦,冥燿一手執起畫筆,俊朗的臉上,輪廓深深的徜徉在陽光之下,五指壓住宣紙,淡漠的紫色,極盡寂寞之態。
冥恤站在殿外,久久沒有進去。一枝筆,怎能寫得盡心中的寂寞,怎能,將那久久關起的心門開啟。
一腳踏入,高大的身影將冥燿身前的陽光全部隱去,眉一皺,便抬起了腦袋。
欣喜的放下手中的畫筆,匆忙起身,將身後的凳子都絆倒了。
一側的丫鬟趕忙扶起,冥恤便在邊上坐了下來,“在幹什麼?”
冥燿將桌上的宣紙往他面前推了推,朝起的陽,帶著絢爛的紅,仿佛自己就是站在了眼前,被刺得差點睜不開眼。
這,便是他的內心吧,壓抑的久了,沒有一個可以說的上話的人。
“我要出去一個月,在這期間,不會再過來了。”
冥燿放在桌上的手一僵,拿起筆,“去哪?”
“皇上遇刺,我要再一個月間找出黑暗王朝,並殲滅,”冥恤臉色陰鬱的望向外頭,冷酷的臉上,掛著冰寒,“若是回不來的話…。”
冥燿平靜的眸中閃過一絲焦慮,一手抓在他的腕間,搖了搖頭。
嘴角,輕勾勒出好看的弧度,冥恤望向他,“回不來的話,記著,你要好好的活著。”
冥燿拿過一張白皙的宣紙,“不要去。”
“君臣之分,他是帝,我是臣,況且,黑暗王朝的實力逐步擴大,是應該到了剷除的時候了”,冥恤堅毅的啟音,眉角捕捉到一縷陽光,開的燦爛。
“我知道,他將我留在宮中,便是要牽絆住你,”冥燿放下筆,想了想,再度提起,“不要管我,他不會把我怎樣的。”
“燿…”,冥恤抬眸望向他,一臉認真,“我不准你說那樣的話,你不是負擔。”
一手將那宣紙在掌中狠狠揉碎,冥燿點了點頭,便垂下了腦袋。
說不出話,更加不能將內心的想法表達出來。即使,能語,也無從說起。
冥恤坐了一會,便站起了身,“我得回府了,燿…,不要老是一個人。”
冥燿坐在遠處,只是默默的點著頭,寂寥的臉上,漸顯黯淡。
見他始終低沉著,冥恤暗暗歎了口氣,便跨了出去。
身後,男子雙手撐在桌沿跟著站了起來,一步一步的,跟著冥恤的腳印走了出去。
兩人,隔的很遠,他似是不想被冥恤發現,就那麼靜靜的跟在身後,放輕了腳步聲,隨著冥恤的節奏跟著,他慢,自己也慢,他快,自己也快。
冥恤並沒有發現身後的動作,低頭間,卻見長廊的隙縫間,一株綠芽,尖尖的冒出了一個頭。
忍不住的,停下了腳步。冥燿忙的身形一閃,躲在了那柱子後面。
探出腦袋,只見冥恤只是望著地上,並沒有什麼其他的動作,神情專注,身影,被拉出長長的一道,投射在長廊間,落在冥燿的腳畔。
沒有陽光的滋潤,那嫩芽卻還是在茁壯成長,兩瓣不大的葉子撐開相持,平衡的拉鋸著。
冥恤收回神,便再度邁開了腳步,那樣的孤寂,獨佔一邊,讓他一下想到了冥燿。
沒有光亮,活在陰暗,一個人的世界中。
見他走遠,冥燿才悄然的跟上前去,不為別的,就為了遠遠的望著,哪怕背影也好。
走到方才的地,他低頭一看,剛蹲下的身子還是收了回去,緊緊的跟在冥恤後頭。
一路,直到宮門前。
“參見恤王爺,”侍衛見到冥恤忙的行禮,男子並未答話,直接上了外頭的馬車。
車夫韁繩一拉,便一揚鞭,絕塵而去。
冥燿一下,像是被緊緊的牽引著,跑上前去,直到宮門口。一步之遙,那裡的陽光都比宮裡的暖。
揚起的粉塵都散了,冥燿久久的站著,空曠的宮闈間,獨留一抹紫色的暗淡。垂下腦袋的一瞬,像是想起了什麼,快速往回跑。
氣喘吁吁的跑到長廊那裡,卻見一名丫鬟彎腰正在撥弄著什麼,慌忙上前,冥燿一把狠狠的抓起了她的手,掌心中,平躺著那新出的綠芽,只是根都斷了。
那名丫鬟不明所以的望向冥燿,神情惶恐,雙肩緊緊的並在一處,“燿王爺…。”
像是什麼被狠狠掐斷的感覺,本想移到自己宮裡栽種的,冥燿手上的力道越收越緊,眼睛,卻始終盯著那名丫鬟的掌心。
清音從冥帝的寢殿出來,遠遠的,便望見了冥燿。
匆忙跑去,輕喚,“燿王爺,燿王爺…。”
冥燿聽到她的呼喊聲,輕微的鬆了鬆手上的力,卻還是沒有放開。
清音並不知道原委,而冥燿臉上的憤怒,卻是她從未見過的。
雙手抓在他的手腕上,搖晃了幾下,“燿王爺,您怎麼了?”
冥燿回頭見是清音,這才手一鬆,放開了那名丫鬟。
清音見長廊之上來往的人多,忙的鬆開手,望瞭望四周。
丫鬟似是被嚇壞了,呆愣著一動都不敢動。見沒有旁人,清音這才抓起冥燿的袖子,往前走。
兩人走到一處涼亭裡,安靜的坐了下來。
她並沒有發問,拉了拉他的衣袖,一張笑臉微微的笑著。
冥燿見到她,像是剛回過神,難得的,嘴角輕勾起,“你沒事吧?”
清音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沒事。”
一不小心,拍在了那傷口之上,隱隱作痛。
冥燿不信,將眸光鎖定在她胸前,剛瞅一眼,便尷尬的縮了回去,“傷,也沒事吧?”
清音擺了擺腦袋,笑臉換上擔憂之色,“燿王爺,您是不是又不開心了?”
冥燿一語被說中,“清音,皇兄要去對付黑暗王朝了。”
“黑暗王朝?”清音大驚,“為什麼?”
“皇上遇刺,這黑暗王朝不得不除。”冥燿收回神,無奈的望向遠處,雙眸之中,飽含著濃烈的擔憂。
清音一手撐起下巴,還是想不明白,那戴著人皮面具的究竟是誰,冥帝又是不是那個皇尊,小手輕敲了下腦袋,冥帝不是在宮裡麼,而且,那一刻分明刺中了呀。
“怎麼了?”見她奇怪的舉動,冥燿打著手勢發問。
“哦,沒什麼,”清音笑著帶過,“您放心,恤王爺他不會有事的。”
冥燿望了女子一眼,便點了點頭,黑暗王朝的勢力,隱約間聽人提過。
每次見他,都是一人,清音認真的盯著冥燿,他,就像是一個自閉的孩子,將心封閉起來,久而久之,便忘了正常的交流。
“燿王爺,這皇宮可大著呢,”清音伸出雙手,誇張的掄成一個圓,“多走動走動,你會發現很多新奇的事物。”
冥燿似是不懂,張著眼,直直的盯著女子,只見她小臉洋溢著歡喜,雙眸更是璀璨。
“真是容易滿足。”
“不然怎樣?”清音收回手,“活著,便是幸福。”
“走吧,”一手拉起他的袖子,冥燿沒有拒絕,乖乖的跟在了她身後。
兩人並沒有順著石階而下,而是跨過欄杆,就進入了一旁的園子。
寒冬已去,萬物已然開始復蘇,有些,已經開始冒出了花骨朵,一顆,兩顆,鑲嵌在綠意盎然間。
陽光暖啊暖的灑了下來,冰涼的感覺隱去,舒適的讓人忍不住深呼吸。
兩人一句話都沒有說,就是繞著整個園子逛著,冥燿心裡的陰霾,也在幾步之間,被拋在了腦後。
只知道跟著清音,心便不是那麼壓抑了。
“清音,清音…”,遠遠的,一名丫鬟呼喊著,見她停下腳步,這才大著膽子跑了過來,“真的是你?你不是被黑暗王朝的人抓去了麼?”
清音扭頭一看,見是幽陽。
“幽陽…”,她上前幾步,“我自己也不知道,醒來的時候就在皇宮了。”
就像是上次見冥恤一樣。
“那就好,我都擔心死了…”,幽陽鬆下一口氣,眼一轉,便望見了她身側的冥燿,慌忙跪下身子行禮,“奴婢見過燿王爺。”
冥燿不睬一眼,好不容易心情好一點,又被破壞了。
清音見狀,知道了冥燿的性子,便大著膽子讓幽陽起身,“燿王爺讓你起來呢。”
“謝燿王爺,”幽陽起身,見冥燿板著一張臉,只得一臉無措的乖乖站在一旁。
清音見時候也不早了,便福身向冥燿告退,“燿王爺,奴婢先回去了。”
男子一聽,臉上的神色更加不悅了,狠狠瞪了幽陽一眼,便負氣自顧自的走了回去。
幽陽自是嚇得不輕,見他走遠,才敢一手拉住清音的袖子,“燿王爺他怎麼了?”
“啊…,”清音將腦袋轉向女子,“沒事,燿王爺的性子便是那般。”
“都說著燿王爺生性冷淡,不善於人交流,看來是真的,”幽陽自語,一手將她從園中拉了出來。
“幽陽,”清音拍了拍腿上沾到的灰塵,欲言又止,“你…還好麼?”
“你是想問我跟著離妃,我有沒有受苦吧,”幽陽笑了笑,卻怎麼也見不到快樂,“你放心,我很好,離妃她很器重我。”
清音見她那般,也不好再問下去,胡昭儀枉死那日,幽陽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恨意,她到現在都記得。

祀之卷:第六十九章 發現祕密
“對了,”幽陽腳一頓,拉了她一把,“你回來之後,有去見過妖妃麼?”
清音跟著站住腳,隱隱不安,“沒啊,怎麼了?”
“聖心殿都要鬧翻天了,這幾日,伺候妖妃的那些丫鬟太監們可不好受了,你也知道,那妖妃生性毒辣,好像就是因為你被擄。”
清音一驚,“看來我這次又連累別人。”
“你別愣著了,趕緊回去吧,”幽陽推了推,催促道。
“恩,”清音點了點頭,便拔腿跑了出去,身後,幽陽一手輕抬,還未來得及叫她自己小心,女子的身影便早飛了出去。
細細碎碎的步子踩過滿鋪的青石板,清音一路小跑著,好不容易抬頭,望見了聖心殿三字。
屋內,正如清音所料般,齊刷刷的跪了一地,心裡自覺一酸,就木然的抬腳跨了進去。
聽到腳步聲,眾人紛紛抬起腦袋,見到清音,臉上均是一喜,而她,卻怎麼也笑不出來,甚至不敢再望她們一眼,便直直的朝著妖妃的寢殿走去。
殿內,滿目狼藉,東西摔了一地,打碎的藥碗,推倒的座椅。
妖妃卻安靜的躺在床榻之上,髮出未梳,妝也未點,上半身之起,靠在了床柱之上。
無神的轉過了腦袋,見到清音,臉上倒也未有絲毫的震驚,只是淒涼一笑,“本宮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
“娘娘…”,清音上前,跪在了她身側,“奴婢讓娘娘擔憂了。”
妖妃眸光空洞的望向遠處,臉上,更加失了原先的那份華彩,說出來的話,讓人摸不著頭腦,”這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了的,再怎麼兜著圈子,終有一天,也會兜回來的“。
清音擔心著她的身子,見她面色蒼白,在看著地上一地的碎片,想來是不想吃飯,“娘娘,身子要緊,已去的就當成懷念吧,放在心底,不要再想了。”
妖妃聽完,竟是大笑起來,“你以為本宮是為了那個孩子難過?告訴你,不會,本宮親手扼殺他,一點都不覺得後悔…”,笑的肆意,卻怎麼也止不住,那順著眼角留下的眼淚。
清音看到難受極了,雙膝跪著上前,抓住了妖妃的兩手,“娘娘,您用不著這樣,都過去了。”
妖妃掙開手,將臉埋入掌心,一字一語,斷斷續續的從指縫間逸出,“清音,要是有一天,那樣的事也被你遇上了,你會怎麼做?”
清音一怔,她自己從未想過,那樣的枷鎖一旦扣在自己身上,自己又能不能承受得住。
“呵…”,妖妃抬起腦袋,意味深長的望向了她,“這種事不會發生,冥帝他不會讓別的男人碰你的。清音…”,一手抓在了她的手腕間,那一句話卻是怎麼也說不出來。
清音,千萬不要愛上冥帝。
可是,祭臺上的那一劍,沒有感覺,又何來的奮不顧生呢。
頹敗的鬆開手,妖妃無力的躺了回去,“你下去吧。”
清音見她無力的樣子,轉身望向那貴了一地的丫鬟們,“娘娘…。”
妖妃一抬手,不想再多說一句,“都出去吧。”
“謝娘娘,”清音站起身,走到門口之時,將殿門掩上,回身,便讓跪著的人都起來。
有幾個跪的久了,一站起來便腿軟,清音忙得上前扶住,“對不起。”
幾人都深知妖妃的脾性,這種懲罰,也習慣了,“不關你的事,不用放在心上。”
清音眼一酸,一時語塞,只得將她們一一攙扶到石階上坐下來。
皇城的天,暖洋洋的,清音跑來跑去,一下便是大汗淋漓,幾人都各自忙去了。只有她,守在妖妃門外,見久久沒有動靜,這才放心的走開一會。
季節的轉變,一下熱的恨不得將那外衣脫去。
清音一手擋在額前,一手撐在牆壁上,這什麼天啊,說變就變。
走了幾步,一手輕扇著,見四周沒沒人索性將兩邊的袖子高高的擄起,走入園子,恬靜的站在一處假山面前。
閱兒…。清音抬起腦袋,望向上空,你會在那呢?
夢裡,男子的聲音冷酷霸道,為什麼會說閱兒是他的禁奴,閉上眼,狠狠的搖了搖腦袋,只是一個夢而已。
梵祭司悄然無聲的上前,高大的身影遮在她上頭,“你在做什麼?”
清音被突如其來的的聲音嚇了一大跳,雙肩一縮,便轉過了身子,“奴…奴婢見過梵祭司。”
“起來吧,”梵祭司站在假山前,一如之前的黑色,恰到好處的契合在這陽光之下。
清音起身,抬頭,便見男子正直勾勾的望著自己,鬼面之下,是莫名的壓抑。
“黑暗王朝的人沒有把你怎麼樣吧?”
“沒有,”清音老實作答,並且認定了,是他救得自己一命。
“沒有便好…”,梵祭司頓了一下,目光下移,便落在了她的雙臂之上。
白潔如玉,沒有一絲它色…。等等,沒有守宮砂。
梵祭司鬼面下的神色一凜,連帶著那掩起的劍眉,也緊緊的皺起。
“你的手…。”
“手?”清音望向自己的手臂,許久之後才反應過來,忙的雙手護住,“我沒有守宮砂。”
見她低垂著腦袋,一臉落寞,梵祭司便也不再問下去,臉上,滿是複雜的情緒。
“這守宮砂可以再點,人眼是看不出來真偽的。”
清音聽聞,將雙手放了下來,小臉之上堆起釋然的笑意,“謝謝梵祭司,奴婢這樣挺好的,”苦澀的彎下嘴角,抬眸,“奴婢認為,真正愛上了,是不會在乎這一顆守宮砂的。”況且,自己本身便是清白的。
梵祭司對上她的眼,只見她一臉平靜,雖有失意,卻絲毫不矯揉造作,倒也率真。
嘴角一勾,笑意中帶著幾分欣賞,“你說的對,只要愛上,是什麼都不會在乎的”
清音心一熱,就像是他同妖妃那般,不能相守,卻是如此心近。一份牽掛,就足夠了。
“清音,”梵祭司深沉的嗓音帶著一種莫名的安撫,“你究竟是從哪裡來的,真的是來自異世麼?”
再一次的被提及,清音並未隱瞞,真誠的眸子忽閃著,“奴婢醒來時,便躺在了那張天網之上,腦子裡只記得最後一個場景。便是跌落到了無底的懸崖裡。”
梵祭司見她一臉認真,也表現出了幾分新奇,“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
“和平…”,清音撥了撥額前的碎髮,清澈的眸子溢滿了暖暖的笑意,“還有,平等。”
“平等?”梵祭司反復呢喃著,“真有那樣的地方?”
“當然…”,清音拼命的點了點腦袋,“每個人都是公平的,可以自由的選擇。”
梵祭司聽完,便望向了遠處,話語中夾雜著一份希冀,一下便被破碎,“那樣看來,我們冥朝的天便愈加黑暗了。”
清音原先沉浸的心情也被拉了回來,這裡才是現實,她依舊是奴婢,梵祭司,依舊得臣服,“奴婢…不是故意的。”
梵祭司見清音一臉內疚,一張笑臉急的通紅,那惆悵的心,一下變舒展了開來,“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自稱奴婢,不是說,你們那裡都是平等的麼?”
清音瞳眸一閃,滿心喜悅,“梵祭司,你信我?”眸中,帶著一份渴望,希望可以被人相信。
嘴角跟著淡淡的笑起,“清音,有沒有人說過,你的笑,很容易感染別人?”
“如果真的是,”女子頓了頓,側著腦袋,模樣透著幾分俏皮,“我希望可以感染所有的人。”
梵祭司看著她的側臉,“也包括冥帝麼?”
清音只覺心猛的一下揪的生疼,“皇上,我感染的了麼?”
梵祭司見她斂下笑意,那神采飛揚一下子便被陰霾所代替,當下心一軟,卻還是說了實話,“感染不了…,除非…。”
“除非什麼?”清音見他欲言又止,一顆心也跟著懸了起來。
“除非…”,梵祭司認真的盯著她,目光堅定,“你的毀滅!”
清音顯然是被嚇住了,小嘴微張,半天沒有吐出一個字。
“皇上…,”她想起了妖妃的形容,惡魔,妖孽…,重重的搖了搖頭,“我不信。”
男子一手摘下就近的花瓣,遞到她面前,“過不了多久,你就會信了。清音…,不要以為冥朝是多麼的美好,也不要以為,冥帝是個會有愛的人。”
掌心一翻,那原先眼裡的花瓣便跌落在了地上,安靜的,寂寞的躺著,清音順著望下去,心裡難受的厲害。
“皇上,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梵祭司望著清音執著的眼,“等著吧,不久後你就會知道了。”
話一說完,男子便與她擦身而過,走了回去。
獨留下清音一人,呆呆的看著那片花瓣,蹲下身子,拾起,一離開滋潤,便迅速枯萎了。
清音將它抓在掌心,放在鼻翼間輕嗅,原先消極鬱悶的心情,一下便被拋在了腦後,笑著扯了扯嘴角,管它呢,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提起裙擺,便走出了園子。
清音走的很慢,沒事,就當是閒逛著。嘴角不經意的一轉,便望見一抹白色的身影。
腳步一頓,清音只覺著眼熟,見是兩人在一處殿門口講這話,忙的躲到了一旁的假山後面。
隔得也不算遠,但卻能清晰的彼此間的對話。
清音探出半個腦袋,這種尷尬的偷聽場面,怎麼老是被自己撞見。
男子站在左邊,身側,隱隱聽見一陣女聲,只是被擋住了,一下認不出來。
男的,一身純白色長袍,臉上,依舊是那冷然的鬼面,是副祭司風擎燃。
“上次的事,你做的很好。”
“多謝副祭司…”,女子一聲輕笑,帶著幾分恭敬。
聲音,聽著有幾分耳熟,清音將上半身探出,卻還是被副祭司的身形給擋住了,只看見一尾紅色的裙擺。
“副祭司,可是那妖妃侍了寢,並未有事啊,”女子不解的發問道,“不應該是活不出當夜的麼?”
“這倒無妨,想不到這妖妃,還真是不簡單,”副祭司雙手抱在胸前,睬了邊上的女子一眼,“這件事,沒有他人知曉吧?”
女子細細的想了想,“沒有,那替死鬼也已經被妖妃處罰了。”
清音一慌,將身子縮了回去,他們說的,應該是妖妃侍寢那件事了。
替死鬼,也就是喜兒了。
清音再度將腦袋探了出去,只見男子正背對著自己,轉身之際,一眼便瞧見了他身側的,意嬤嬤。
她知道,喜兒身後的主子便是意嬤嬤,只是沒料到,意嬤嬤的身後,竟然是副祭司。
對風擎燃,清音並沒有太多的印象,只是再祭台之上見過幾面,更加想不到,他同妖妃會有什麼仇。
副祭司滿意的點了點腦袋,“就算意嬤嬤不在也無妨,”梵,不是一早就知道了麼,只是,這些都已經改變不了了。
“這包藥…”,男子從衣袖中拿出一包藥粉放到了意嬤嬤的手中,“你再找個時機,給妖妃服下去。”
意嬤嬤手中掂量著那包藥粉,“副祭司,這是?”
“你不用知道那麼多,只需要按著我的吩咐去做就是了,以後…”,男子唇角一勾,“你要的東西,我會給你的。”
“謝副祭司,”意嬤嬤欣喜的接了過去,將那小包的藥粉在手中翻著看,豔麗的臉上,隨即帶著一份擔憂,“只是,經過了上次的事後,我怕那妖妃早有防範,不容易下手。”
風擎燃眼一冷,“這是你的事,我只要結果,而且…越快越好。”
意嬤嬤不再多說一句,只得答應下來,“是,副祭司。”
清音聽罷,便將身子緊緊的縮了起來,又是對付妖妃。
副祭司吩咐完,便走開了。意嬤嬤將那藥粉放入衣袖中,見周邊沒有她人,這才放心的朝著另一邊走去。
過來許久,清音才敢走出來,怪不得都說,身在皇宮便要步步為營,以前總覺得妖妃毒辣,現在想想,也不足為奇了。
一看時辰,改是用午膳的時候了,清音拔開了步子,便朝著御膳房跑去。
“喲,音姑娘來了…,”總管見清音進來,忙殷勤的上前,“妖妃娘娘今日,想用點什麼?”
清音想了想,便笑著答話,“麻煩總管大哥了,還是來清淡的吧。”
“行,”總管扭頭吩咐一旁的人,見清音站在這,四處張望著,“音姑娘,您先回去吧,等下我差人送去。”
“不用了,”清音擺了擺手,“不用麻煩了,還是我自己端去吧。”
那總管見她執意,便也不再堅持,自顧自的忙去了。
宮裡的膳食,一頓就足夠尋常百姓家吃一天了。清音小心的端著托盤,回到聖心殿。
妖妃的情緒低落,卻並不排斥進食,清音一勺勺的餵著,就連端茶倒水的活,也一併攪了過來。
她深知,意嬤嬤同副祭司都是得罪不起的,自己又沒有什麼證據,只能處處提防著。
忙碌一整天,清音才可以歇上一回,將身後的門帶上,便一手輕錘著腰,走了回去。

冥帝的寢宮。
偌大的宮殿中,竟沒有一名服侍的丫鬟,冥帝將人盡數遣退,自己將那外袍脫去。
殿門被推開,福公公走了進來,“皇上。”
“起來吧,”精壯的胸膛之上,血已經止住了,白色的紗布之上,滲透著幾絲紅色的瑰麗。
福公公起身,站在了冥帝身側,“皇上,您這一劍,可是刺的深了。”
冥帝卻是不以為然,將那紗布取了下來,“不刺的深,怎麼騙的了那血奴?”
“音姑娘?恕老奴愚鈍,音姑娘不是替‘皇上’擋了那一劍嗎?她應該不知道才是。”福公公疑惑的皺了皺眉,一臉不解。
“朕將她帶回黑暗王朝之時,被她摘下面具,生怕她起疑心,朕這一劍,不得不受,”所以才會在清音面前,故意將傷口扯開,讓她親眼所見。
福公公明白的點了點頭,“恤王爺帶兵,也不知有無勝算。”
冥帝穿上明黃的絲質寢衣,燭火之下,那份怨氣越加突兀,“朕就不信,朕的黑暗王朝會那般不堪一擊。”
“老奴不是那個意思,”福公公聽見男子語氣中的暴戾,慌忙跪下身,“皇上饒命。”
“福公公…,”冥帝睬了地上一眼,“你是看著朕長大的,難道連你也覺得,朕是靠近不得的?一句話,便讓你嚇成那樣…,起身吧。”
“是,謝皇上”,福公公趕忙起身,倒也不是怕,只是冥帝的性子,太難以捉摸。
“現在,朕的遇刺,終於有了一個攻打黑暗王朝的理由…”,冥帝起身,走到那燭臺跟前,涼薄的唇輕勾起,目光如炬。

祀之卷:第七十章 生病
福公公雖是知曉冥帝的計畫,卻根本不清楚,他為何會讓自己的兵馬,去攻打費勁心裡建起的黑暗王朝。
當然,他更加不敢問出口。
冥帝伸出食指,輕逗著那搖曳的火燭,隨著他的拍動,屋內忽明忽暗,緊窒中帶著幾絲沉悶的壓抑。
修長的指放在燭火只之上,福公公心急的上前,“皇上,當心燙著手。”
冥帝並未回頭,過了許久,方將手收了回去,“這點痛,算得了什麼。”
聽見他那樣的口氣,福公公只是站在一側,望著他的側臉,無奈的說不出話。
“福公公…”,冥帝忽的轉身,燭火隱去,只留下一片黯淡,“你說清音,見了朕會害怕麼?”
一句尋常的問話,卻讓福公公無言以對,冥帝身上的秘密,他根本便不知曉,“依老奴看,音姑娘對皇上是動心的,定能過的了這一關。”
冥帝走到榻前,將身子埋了下去,臉上,帶著一絲複雜的神情,“但願吧,福公公,你先退下去吧…。”
“是,”福公公見他閉起雙眼,便悄然退了下去。
夜,黑壓壓的暗下,這冥朝的天,便愈顯陰霾了。
清音連著幾天都是小心的伺候著,一日三餐包括甜點茶水,從未讓她人經過手。也就在此時,手中常備了銀針。
妖妃對於她如臨大敵般的緊張並未放在心上,在床上躺了幾天,也許是自己都躺不住了,便讓清音搬來一張軟椅,在園內坐了下去。
春日暖陽,那大紅的芍藥如今開的正豔,清音納悶著,像是臘月天就已經開過了,如今還是這般嬌豔。
初春將臨,這冥朝的天,像是與別地不同,如今,竟是連年都還未過。
妖妃一身長衫,整個人窩在軟椅之中,陽光,不烈,卻足夠讓人睜不開眼。
一手慵懶的搭在額前,清音將一些甜點一次擺列在石桌之上,“娘娘,奴婢給您拿件披風來吧。”
妖妃並未抬頭,只是輕哼一聲,“不用了。”
見她一副懶洋洋的神態,清音便守在邊上,靜靜的陪著。
殿外,一名丫鬟快步走至聖心殿門口,卻沒有跨進來。
清音一眼便認出了,那是冥燿身側的丫鬟糖兒,一張嬌俏的小臉,帶著幾分羞澀,正不斷的張望著。
想叫又不敢開口,只是躊躇的在聖心殿外來回踱步。
清音見妖妃微閉著眼,生怕她脾性不好,到時責罰糖兒。忙的在她身後偷偷的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過來。
糖兒見清音望見了自己,一張笑臉帶著幾分欣喜,招了招手。
“那是誰?”妖妃冷然的聲音懶懶從口中發了出來,“叫她進來。”
清音心一緊,下一刻,糖兒已經在丫鬟的招呼下,忐忑不安的走了進來。
“你是哪個殿的丫鬟,在聖心殿外鬼鬼祟祟作什麼?”妖妃將蓋在身上的毯子移了移,便望向糖兒。
“回妖妃,奴婢…奴婢。”
心一急,說話也不順暢了,糖兒低垂著腦袋不敢看妖妃一眼。
“抬起頭來,”女子將聲音拉高了幾分,“怕本宮吃了你不成?”
“不…奴婢不敢,”糖兒慌的抬起腦袋,怯怯的望向前頭。
“你是?”妖妃秀眉輕揚,“是燿王爺身側的丫鬟吧?”
“是,”糖兒忙不迭的答話,“燿王爺他病了,不肯用藥,也不肯喚御醫,一個勁的叫著要見音姐姐。奴婢這才大著膽子過來了。”
原來,是冥燿病了。
妖妃聽罷,只是瞅了一眼身後的清音,便重新窩回了椅背,“清音,你跟著去吧,什麼時候燿王爺沒事了,你再回到本宮這裡來。”
清音一怔,愣是沒有反應過來,見糖兒欣喜的拉了拉自己的袖子,這才福身行禮,“謝娘娘。”
兩人急匆匆的走了出去,妖妃自顧自的躺著,閉上了眼。
清音緊緊的跟在身後,見糖兒跨著步子也走不快,便先一步跑了過去。
冥燿的性子…,清冷的讓人放心不下。
清音跨入大殿,只見幾名丫鬟紛紛跪在冥燿的床榻前,白色的紗幔層層而下,看不清裡面。
微歎息著搖了搖腦袋,這冥燿同妖妃一樣,自己動怒,便會拉上一大幫人受罪。孰不知,這才突出了性子的冷僻,就像是在全力掩飾著,卻暴露的更為厲害。
“燿王爺…燿王爺…,”清音輕喚,一手將那鏈子拉起,掛在了側勾上。
只見冥燿雙眸緊閉,腦袋不適的再繡枕上摩挲老摩挲去,雙頰酡紅,口中直聽得見模糊的悶哼聲。
“燿王爺,”清音彎下身子,一手放在了他的額上,“真燙。”
隨即便旋身吩咐跪在地上的丫鬟們,“快去請御醫來,再去打盆冷水。”
“是,”幾人本就手足無措,如今被這一提醒,忙的一一起身,逐個朝外走去。
不多時,御醫便來了,診過之後並未大礙,下了一帖藥,便吩咐去煎藥了。
清音擰了一把濕巾,撥開被汗粘附在冥燿額上的碎髮,便將那毛巾放在了他的額頭之上。
將肩下的錦被往上拉了拉,清音將四周的窗子打開,暖暖的春意,夾帶著復蘇的沉睡感,沁人心脾。
深吸了一口氣,陽光淡淡的灑進來。清音身一轉,便見冥燿朦朧的睜著一雙眼,緊盯著自己。
“燿王爺,您醒了,”一臉欣喜的上前,卻見男子沒有一絲反應,望著她慢慢的走進來,這才撐起了上半身,一手輕揉了揉惺忪的眼。
清音走到榻前,見他始終盯著自己,心下不解的開了口,“燿王爺,您怎麼了?”
男子卻是不自然的動了動身子,將那灼人的視線收了回去。
“音姐姐,藥來了。”糖兒雙手端著託盤,走了進來。
一碗濃黑的藥汁放到了清音手中,一手拿著湯勺攪動,她坐下身子,舀過一勺,湊近了冥燿的唇間,“燿王爺,喝藥吧。”
剛要張嘴,似是覺得不妥,眼睛瞅向一處,見糖兒正站在身側,忙的縮了回去。
冷然的俊顏上,竟有這一點羞紅。
糖兒見狀,識相的福了福身,“奴婢先告退了。”
知道她的身影走遠,冥燿才收回望向外頭的視線,湊上前,張了張嘴。
清音暗自好笑的將藥汁餵入他口中,嘴角嚼著的笑意並未洩露出來,“苦麼?”
冥燿的視線始終落在那一碗藥汁上,聽到她的詢問,並未抬頭,只是搖了搖腦袋。
不苦?但見他眉頭都不皺一下,也便相信了。
將那空碗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清音扶著他剛要躺下,男子卻怎麼也不肯,緊靠著床柱。
拗不過他,只得拿來一件披風給他穿上,冥燿倒也不再鬧,乖乖的坐直了身子。
“你怎麼會在這?”冥燿打著手語問道,清音端過一旁的凳子,坐在了床榻邊上。
“是糖兒找來的,說您身子不適,”她當然沒有說,吵著要見自己那一段。
冥燿卻是急急的搖了搖手,分辯起來,“我沒有讓她來找你。”
清音忍俊不禁,跟著說道,“奴婢知道您沒有,都是糖兒,她這也是一時慌了神嘛。”
冥燿聽聞,臉上的紅暈這才褪去,“妖妃,她對你好嗎?”
清音展顏,點了點頭,“好。”
“真的?”他似是不信,非要問個究竟。
清音認真的望著冥燿,“妖妃,並不是外人眼中的那般毒辣,糖兒找到奴婢之時,妖妃也在場,還是她讓奴婢過來服侍,直到您病癒呢。”
冥燿並未有太大反應,點了點頭,“那你,會留下來幾天?”
清音自己也說不準,“等燿王爺沒事了吧。”
冥燿聽完,一語不發的低下了腦袋,本沒有什麼大礙,喝下一帖藥,如今更是好了七八分了。
清音見他始終悶著,便起身,剛要跨出去,手腕便被狠狠的抓住了。
冥燿仰起腦袋,雙眸複雜的望向她,生怕一鬆開,就要不見了。
那樣期盼的眼神,清音拍了拍他的手背,“您放心,奴婢只是拿樣東西。”
冥燿這才鬆了鬆手,卻並沒有一下放開,像是矛盾的拉鋸著,一點點滑落。清音安撫的將他的被角掖好,便走到一旁,將他的案几拖了過來。
選了床榻前的位置,哪裡,正好對著開啟的大門。滿園春色,更是一覽無遺。
冥燿不解的望向她,確實清音自顧自的研起了墨,“奴婢知道…。”
一句話未說完,男子脾性卻又上來了,用腿蹬了蹬被子,直到清音的視線落在他身上,這才恨恨的打著手語,“在我面前,不要用奴婢。”
清音先是一怔,見他一臉憤怒,便忍不住笑出了聲,“是,清音知道了。”
冥燿將身子朝外挪了挪,見她小嘴微張,忙自覺的攏了攏領子,將錦被拉高,遮得嚴嚴實實。
清音笑著吞了口中的話語,“燿…,”頓了一下,便將那王爺二字也去了。
男子抬起腦袋,側目望向他。
清音一手指向藍天之外,唇角的笑傲一帶著一絲雋永的留戀,“外面的天,如此美好,您可以把它綻放在自己的筆下,那裡,是一片純淨之色。”
冥燿像是受到了感染般,慢慢漾開了笑顏,再對上清音之時,認真的點了點頭。
清音將那一旁的小案几放在冥燿榻上,鋪開宣紙,備上筆墨。冥燿也來了興致,一筆一劃勾勒了起來。
低垂下的腦袋,沒有在望向外面一眼,清音明白,那樣的日光,望上一眼便足夠了。真正心裡的世界,才會跟著筆動,而描繪出來。
並沒有看著他的畫,清音只是在一旁不斷的研著墨,手腕都發酸了,冥燿專注的畫著,閉上的墨不小心滴到了清冷的錦被之上。黑色的原點逐漸散開,迅速吸附,兩人卻一句話都沒講,默契不不發一語。
只聽得急促的沙沙之聲,殿外的丫鬟剛要進來喚二人用膳,一看那樣子,便識趣的退到了外面。
過了許久,冥燿才停住了手,盯著那張被塗滿的宣紙,望了出神。
清音將桌上的東西收拾起來,將那案几拖回遠處,這才站到了冥燿身側。
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清音一怔,掩下驚呼。
宣紙上,畫了一名男子的背影,負手迎風,背,挺的很直,風揚起他的袍角,徒增寂寞。
清音分不清,那人到底是誰,只是猜想這,應該是冥恤吧。
再細細的看,一頭墨髮,在身後鋪天蓋地而下,卻又像是冥帝。
清音拿起那張畫,奇怪的,心裡悶的厲害,“為什麼這周邊,都要畫上滿滿的黑暗呢?”
除了那抹背影,周邊都是黑色的,漫無邊際。
冥燿望瞭望,雙手輕揮,“因為,活在黑暗之中。”
清音並未在追問下去,拿起那張畫,面朝殿門高高的舉起,外面的陽光,揮灑進來。
落在一片暗色的宣紙之上,只隔一層,原先的色彩被鍍上金黃,清音欣喜的喚道,“燿,快看。”
冥燿聽到她的呼喊,便跟著抬起了頭。
“看見了沒,原來在光明之下,就連黑暗都被感染了呢。”
果真,一頁宣紙之上,都是那暖暖的陽光,冥燿望去,就連原先的背影,都賦予了溫暖,不再寂寞。仿佛隨著女子揚起的笑而又了生命,他嘴角輕勾,發自肺腑的笑了出來。
清音放下手,將那宣紙小心的鋪好放在一旁,頭一側,正好撞上了男子那來不及隱去的笑意。
冥燿意識到她的注視,不自然的向後窩了窩,見她嘴角的笑意加深,忙掩飾的做了個手勢,“我要用膳。”
“好,”清音笑著朝外走去,見糖兒正乖乖的守在殿外,“傳膳吧。”
“是”,小丫鬟開心的拔腿便走,燿王爺終於肯進食了。
等到膳食傳進,排滿了一桌。清音添上一碗,“燿,午膳來了。”
冥燿沒有再讓清音餵,而是自己端起了碗,一口口的扒著。
見他神色恢復了幾分紅潤,向來是那藥效發揮作用了,“燿,等下午膳過後,我就該回去了,妖妃那裡…。”
話還未完,卻見冥燿神色猛的一僵,咀嚼的動作停了下來,一下,胃口全無。
將碗用力的塞進清音手裡,一手拉高錦被,便將整個身子埋了進去。
清音呆愣愣的望著手中的碗,難不成自己又說錯了什麼不成?“燿,燿…。”
見他始終不肯答應自己,清音只得收拾這忙活了起來。
直到暗夜降臨,才上前輕喚“燿,用晚膳了…。”
男子咕噥著翻了個身,並未加以理睬。清音上前在他肩上輕推了推,“燿,起來了。”
冥燿向裡側縮去,肩上用力甩了甩,似是不想讓她碰觸。
清音越發不解了,只得將手上的碗放回桌上,雙手不死心的拉住他身上的錦被,“燿,用完晚膳再睡,燿…。”
冥燿霍的起身,倒是將清音嚇了好大一跳,見他黑著一張臉,緊盯著自己,“用膳…。”
將碗端到他身前,冥燿看也不看一眼便直接接了過去,狼吞虎嚥的扒了起來。
不出一會便用完了,清音看著放到自己手中的碗,嘴未張,冥燿便再度窩了進去。
將四周的門窗關緊,清音收拾了一旁的軟榻,過上一晚,明早沒事便要回去了。妖妃那裡實在放心不下,生怕一個疏忽,有了閃失。
見冥燿睡得很沉,她便將那紗幔放下,被角掖好,躺在了軟榻之上。
久久的,沒了聲響,冥燿這才睜開眼,小心的撐起身子。
紗燈下,女子一臉恬靜,時不時的蹭幾下,睡得正沉。
冥燿不自覺的淺笑出聲,望了望外頭,再垂下之時,便用腿蹬掉了身上的被子,全身緊縮在一起,雙手環臂的閉上了眼睛。
夜涼如水,冷的發顫。冥燿緊緊咬住牙,便撐了一夜。
冷的入骨入隨,臉上,卻猶帶笑意。
朝陽初起,清音睏倦的眨了眨眼,抬起腦袋望向遠處,還好,冥燿還未起身。
將錦被折疊好,她望瞭望外頭,該叫醒他起來喝藥了。
“燿…”,清音一手掀開白色的帳簾,卻見他緊縮著身子一動不動,被子半邊掉在了地上,另外半邊,蜷縮在床角。
心下猛的一急,清音忙的一手放在了冥燿的額上,灼熱的,像是要燒起來一般。
“燿,燿…”,將錦被拉起慌忙的蓋在他身上,卻見冥燿雙眸緊閉,渾身上下不住的打著冷戰。
“快去請御醫,”清音急忙打開店門,吩咐起了守在外頭的丫鬟們。
一時,殿內打亂。怎麼會,昨晚還好好的。
回到榻前,只見冥燿難受的緊皺著眉,唇間低喃,卻是說不出任何的話語。
清音拿起幾床輕柔的天蠶絲被,蓋在了他的膝蓋下面,俯下的身子剛要起來,便被緊緊的抱住了。
像是夢囈般,冥燿只知道尋求著舒適的熱源,雙手緊拽著清音的手臂不放,整個身子更是難受的不斷挪動著。
隨著急促的腳步聲,御醫便大步跨了進來。
“按理說服下一帖藥,今日就該全好了,”御醫一手把上冥燿的脈,“燿王爺昨晚是不是受涼了?”

祀之卷:第七十一章 沉睡
清音一怔,慌忙點頭,“奴婢起來時,燿王爺便已經這樣了。”
“哎…,”一聲輕歎,將她的心高高懸了起來。
“不要是風寒才好。”
“風寒?”清音望瞭望冥燿緊緊抓住自己的雙手,內疚的喉間哽咽起來,要不是自己以為沒事了,也不會這般疏忽。
“唔,”男子不適的將腦袋在她手臂上摩挲著,御醫忙著開藥,殿內,只有一屋子的手足無措。
“燿…”,男子的聲音,帶著一貫的冷酷,便這麼硬生生的闖入了清音的耳中。
一回頭,見是冥恤大步的走了過來,一身朝服,黑髮束起。
走到窗前,俯身望了一眼躺在榻上的冥燿,“他怎麼了?”
冷然的眼緊盯著身下的女子,眸中並未透露出一絲訝異。
“燿王爺他,受了寒…。”清音小聲回答者,甚至自覺得有幾分心虛。
“受寒?”冥恤臉一冷,直勾勾的望向一側,“你是怎麼照顧的?”
清音任由冥燿緊抓著,腦袋低垂,直盯著自己的腳面,“奴婢知道錯了。”
冥恤見她一臉焦急,雙手不安的絞動著,心一緊,便軟了下來,“算了。”
“唔…”,冥燿似是難受的厲害,手上的力不斷加重,抱著清音不肯放手。
清音只得順著他彎下了身子,卻見他越攀越緊,無奈之下,只得半跪在地面之上,冥燿將她的一手放在自己的懷裡,終於不鬧,安靜的蜷縮起來。
冥恤見著急也沒用,便坐在了榻上,望向冥燿的眼中,雖是波瀾不驚,在清音看來,卻隱藏著濃厚的關切。
明明是親兄弟,為什麼就連一份最平常的關懷都要藏的如此之深?
兩人沒有一點辦法,只能看著丫鬟餵下藥,只能守在一旁,等著他醒來。
冥恤望了望外頭,天已放亮,時辰不早了,“本王先過去早朝,下了朝再過來。”
“恤王爺放心…”,清音望瞭望躺在身側的冥燿,“奴婢會照顧好燿王爺的。”
冥恤點了點頭,剛要跨出腳步,便被桌上的那副畫給絆住了。拿起一看,便久久的定在了上面,一聲輕歎,清晰的闖入了她的耳中。
清音見他放下手中的畫,拿起一旁的硯臺壓在了上方,垂眼的瞬間,便走向了外面。
不多時,冥燿便醒了,只是早朝還未散,一睜眼便望見了跪在地上的清音。
嘴張了張,便將那手縮了回去,見四周無人,這才微微笑了起來。
清音確實被嚇壞了,見他醒來,忙欣喜的將手覆上他的腦袋,“還是得請御醫,一會功夫便好些了。”
身子雖然很虛,那熱,總算是退了點。
冥燿一把抓上她的手拉了下去,“好難受。”
“怎麼了,還難受麼?”清音小心的扶他躺好,“叫御醫再來看看吧?”
冥燿搖頭,兩頰泛著一絲不正常的紅暈,“我病了,你要留下來照顧著。”
清音剛要答應,卻見他一臉希翼的望著自己,頓時,心中一下便明瞭幾分,“燿…。”
冥燿點頭,“怎麼了?”
“你不可以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凜冽的語氣中,帶著憤憤不平之味,“讓別人擔心,你就那麼好過麼?”
冥燿一時語塞,單衣下的胸膛不斷起伏著,像是在極力壓抑著什麼。最後,只得挫敗的耷拉著腦袋,那樣做,自己也只是想將她多留下一會。
清音見他沒有反應,再瞅著他的一臉病容,原先的怒意一下便消了下去,“再睡會吧。”
冥燿想像不妥,還是分辯了起來,“我沒有故意,我是真的生病了。”
清音好笑的搖了搖頭,不再堅持,“好,我知道。”
望著桌上重新熱過的早膳,她盛上一碗清粥,坐在了冥燿的榻前,“吃點清淡的。”
張嘴納入,男子吃得有滋有味,那樣的味道,一點也不淡。
胃口好的出奇,一下便底朝了天。清音餵完最後一口,剛要將那勺子抽出,卻被冥燿緊咬住,不放開。一手還拉住了她的手腕。
“是不是還要?”疑惑的問出口,卻見他搖了搖頭,還是不肯放開。
“皇上駕到…”,那熟悉的尖細嗓音,讓清音手一顫,兩人均是呆愣,望向了外頭。
只見冥帝長腳一邁,跨了進來。
兩人維持著方才的姿勢,冥燿被那抹明黃之色刺的回過神,便鬆開了力道。
清音只覺手上一鬆,忙的跪下身行禮,“奴婢參見皇上。”
冥帝睬了二人一眼,修長的腿落在她前方,劍眉在不經意間皺起,“起來吧。”
“謝皇上,”清音倒是寧願不要起身,垂著頭,便不會有那麼明顯的,被打量的灼熱感。
“你不是妖妃身側的丫鬟麼?怎麼跑這裡來了?”男子的語氣,不慍不火,沒有一絲質問,卻讓人不由一寒。
“奴婢,”清音抬起腦袋,對上冥帝,“燿王爺病了,奴婢便來服侍著。”
“哦?”他側目望了冥燿一眼,便朝著身後的福公公吩咐道,“這燿王爺的寢宮,就連一名丫鬟都沒有麼?傳朕的旨意,將那管事嬤嬤給朕砍了,另送幾人過來。”
輕鬆的,就像是最尋常不過了。邪魅的嘴角輕勾起,分不清喜怒。
清音一嚇,急急的又跪下了身子,“皇上,奴婢不是那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似乎只要一遇上她,就會不依不饒。
“奴婢…,燿王爺以前是奴婢的主子,如今病了,奴婢只是過來照顧一下,這殿內的丫鬟,都在忙著給王爺煎藥,求皇上開恩。”清音磕著頭,額上,已是冷汗涔涔。
“清音,”男子頓了頓,竟蹲下身子,與她齊平。
清音驚駭,忙不迭地雙膝跪著向後退去,卻被冥帝一手擒住了下巴,“不用這麼怕朕,朕…,不會吃了你。”
語音曖昧,食指有意無意的掠過她頸間的細嫩,“朕的一句玩笑話,就將你嚇成了這樣。”
慵懶的收回手,自顧自的起身。清音只覺全身的力氣像是被抽乾般,這就是尊王,說砍人便砍人,一句玩笑話,便收回了一切。
“起來吧。”
“謝皇上,”心有餘悸的起身,清音不敢靠得太近,只是站到了一旁。
冥帝這才將目光投射到了冥燿身上,只見他低著頭,神情之中帶著幾分懼意,雙手在厚實的棉被之下交握。
“燿…”,冥帝上前一步,卻見他下意識的縮了縮,頭埋的更低了。
“病好了沒?”
清音搶上前一步,不知不覺間,連自己都未發現,竟是擋在了冥帝的身前,那副神態,充滿了保護欲,“回皇上,燿王爺已經沒有大礙了。”
男子不說話,蠱惑的眸子緊盯著身前的輕盈,高大的身影,慢慢壓了下去。
那一汪迷人心智的黑亮,帶著一絲怒意,冥帝再度抬眸,望向她身後的冥燿,“你最好給朕好好的活著,這段時間,不要給他人添亂。”
陰冷的語氣,讓清音大著膽子打量著身前的男子,依舊是那妖冶魅惑的面容,只是,當他說出這樣的話語只是,那狹長的鳳目竟是滿含戾氣,讓她驚得連呼吸都忘了拍子。
“皇上…。”
冥帝收回視線,“怎麼,朕嚇到你了?”
突來的柔情,帶著幾分戲謔,讓清音更加摸不著邊際。
“呵…。”男子淺笑,與方才判若兩人,放肆的臉上,如沐春風,“清音,朕是不是與你相處的時間不夠長?”
怔忡的緊盯著他,清音不知道他為什麼會說這句話,更加不知道,該如何作答,“奴婢…。”
“記住,”冥帝截下她口中的話語,“你只能是朕的。”
更像是宣判般的霸道,一句話砸下,同時驚了冥燿同清音。
冥帝勾起唇角,便不再睬二人一眼,直接走了出去。留下,驚愕的兩人。
清音抬了抬頭,只捕捉到那尊貴的背影,男子的氣息猶在,邪佞的掌控著一切。
轉身,只見冥燿還是未抬起腦袋,對於他,總有著一種莫名的心疼,清音上前,一手輕輕的落在了他的肩上,“燿,休息吧?”
這回,他不再鬧,只是乖乖的窩了進去,臉上,又恢復了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然,淡漠得可以。
清音將屋內收拾了一下,便走向外邊。她並不敢走遠,只是留在了院子裡。
身子靠在那鋼柱之上,雙手反握在身後,清音微抬起腦袋,太陽,刺得自己睜不開眼。她卻是不怕,拼命的想要看清楚,結果,弄的自己熱淚盈眶。
忽的,眼前一暗,擋著了那強光,“你怎麼在這?”
清音睜眼,見是冥恤,忙的用錦帕拭乾淚漬,行禮,“奴婢見過恤王爺。”
男子並不講話,只是靠在了她身側,“真暖。”
清音懵懂的點了點頭,“今日天好。”
“不,是你。”冥恤難得笑開顏,“清音,你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子?”
“奴婢,只是一個平常的女子,”清音收回身,望向他,“簡單的…平凡。”
冥恤薄唇輕啟,“不,你一點也不平凡,至少,以後不會。”
清音啞然失聲,似乎所有的人都預知著自己的未來,就只有她不懂,活在這無盡的詭異之中。
“清音,”冥恤正色望向她,“不管怎樣,本王會讓你保住這一份平凡。”
微楞的望向身側的男子,清音只覺心一暖,重重的點了點頭。
冥恤靜靜的靠在身後的銅柱之上,雙腿隨意交疊,冷酷的側臉直對清音。
“燿王爺說,您要帶兵攻打黑暗王朝是麼?”打上碎光的小臉之上,帶著幾分的擔憂的望向他。
“連你都知道了?”冥恤挑高一邊劍眉,俯身對上她的眼。
“那黑暗王朝,”清音咬了咬唇,這才發問,“在什麼地方?”
一聲輕歎,很小聲,卻還是入了她耳中,“至今無人進去過…,”冥恤頓住話語,瞅向清音,“除了你。”
懊惱的皺了皺眉,她腦中卻又不敢將冥帝同那黃尊合二為一,“奴婢只記得,那裡就是一片黑暗,就像是,建在地底的王朝。”
“地底的王朝?”冥恤一手撐在那裡,就連那月色都不曾見過。
“黑暗王朝,是不是很難對付?”她再度問出口,心中的那份擔憂愈加明顯了。
冥恤側身,正對著她,“替本王照顧好燿。”
清音想將她在黑暗王朝看到的那一幕告訴他,想了想,卻還是沒有說出口,“奴婢會的。”
帶著面具的冥帝,肯定是假的。如今宮裡這個,又確實是冥帝。
使勁搖了搖頭,清音不想多想,“恤王爺,奴婢有事先告辭了。”
冥恤正起身,“本王也得回府了。”
兩人一起走出了院子,卻是東西分道。清音急急的走著,想趁著冥燿熟睡之際,回去聖心殿一趟。就算是同信得過的丫鬟交代一聲也好,可不要出了什麼事。
才這麼想著,腳下便不由自主的急促起來,心,更是越來越慌,千萬,不要出事啊。
氣喘吁吁的來到聖心殿門口,之間裡面靜謐異常,跨入一腳,卻見內殿大門緊掩。清音忙的撲上前去,手一推,便開了。
一屋子的丫鬟齊刷刷的跪著,聽的殿門開啟聲,均抱做一團,眼神閃躲,目光呆滯。
“怎麼了?”清音顫抖著問道,“你們跪著做什麼?”
一名牙關率先回過神來,見她進來,忙的雙手抱住了她的腿,“清音,妖妃她…”
“妖妃她怎麼了?”不自覺的將聲音拉高,擔心的事,果然發生了。
“我們不敢宣揚出去,皇上會要了我們的命的…”,幾人跪著哭作一團,害怕的全身瑟瑟發抖。
清音見問不出結果,只得自行上前,撩開了那垂在地面上的紗幔。
只見,妖妃安然的睡在榻上,一頭墨髮散在四周,臉上,帶著些許的紅暈,極像是睡著了。神態自若,錦被下的胸口,隨著均勻的呼吸聲有序的起落。
怎麼看,都不像是出了事。
“到底怎麼了?”清音轉身望向幾人,滿目不解。
“清音…,妖妃從昨日睡到了現在,任我們怎麼喊,她就是不醒。”名喚雙雙的丫鬟抹乾臉上的淚漬,“你又不在,我們都急死了。”
清音再回去看時,隱約便知曉了,怪不得,如此吵鬧,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妖妃,妖妃…。”清音試著喚了幾聲,只見女子依舊沒有一絲反應,便伸手推了推,“妖妃…。”
“清音,我們都喚了一個晚上了,”雙雙起身,不安的拉了拉她的袖子,“妖妃娘娘是不是死了?”
“胡說,”清音立馬喝止,瞅了瞅外頭,“御醫來過了麼?”
“沒…”,雙雙不敢望向睡在榻上的女子,“誰也不敢去稟告皇上,清音,怎麼辦,怎麼辦?”
“什麼?”清音驚得差點便站不住腳,“昨天到今日,你們…,是真的不想活了麼?”
幾人一聽,便更加懼怕了,“那要怎麼辦?皇上不會饒恕我們的。”
“橫豎都是死,”清音咬了咬牙,“萬一耽擱了,我們有幾條命賠得起?”
幾人更是面面相覷,卻沒有一人敢走出這聖心殿。
想不到自己一時的大意,還是讓人鑽了空子。
清音想也不想,便大步跑了出去,“你們還愣著做什麼,去找御醫啊?”
“哦哦…”幾人這才回過神,紛紛跟在了清音身後。
“皇上駕到…。”
猛的一下,像是一道驚雷般,來不及加以反應,冥帝便已經走了進來。
“奴婢見過皇上,”清音忙的跪下身子,由於一下過急,膝蓋猛的受力,疼的差點便摔倒在一旁。
冥帝垂眸,“你怎麼又回來了?”
“奴婢…,”清音雙手狠狠的握了握,“皇上…。”
抬頭望入他的眼中,“妖妃她…,任奴婢怎麼喚都喚不醒。”
冥帝原先垂下的視線落在了不遠處的榻上,那慵懶之氣一掃而空,清音小心的呼吸著,只覺空氣越漸稀薄,男子的周身,滿布嗜血危險之感。
身子被猛的撞開,清音猝不及防的一手撐住地面,只見冥帝大步上前,“哧”的一聲,撕開那礙眼的白紗。
殘忍的絲帛破裂之聲,幾人嚇得不敢吱一聲,瑟瑟發抖。

祀之卷:第七十二章 割腕病發(上)
“妖…。”冥帝坐在榻前,一手輕拍了拍女子紅潤的小臉。
妖妃卻像是睡得極沉,任他怎麼喚就是不睜開眼。
冥帝收回手,陰霾的雙眸一一掃過跪在地上的幾人,“說,怎麼會這樣?”
“皇上,奴婢昨晚…”,雙雙戰戰兢兢的將身子面對著冥帝,話還未說出口,便被清音搶白了去。
“皇上,妖妃昨夜還好好的,奴婢今早回到聖心殿,便見到她已經昏迷不醒了。”若是被冥帝知道她昨日便出了事,而到現在還隱瞞著,不知道又要牽扯多少人無辜喪命。
冥帝起身,便走了過去,“昨晚還好好的?怎麼,晚上就沒有守夜的丫鬟,說,昨晚聖心殿內,是誰守的夜?”
雙雙不敢望冥帝一眼,整個身子匍匐著,卻不得不回答,“回皇上,是奴婢。”
“你?”冥帝冷冷的掃了一眼,望向一旁的福公公,“去宣御醫。”
“是,”福公公節令,便立馬走了出去。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雙雙不斷的磕起了腦袋,“是奴婢的疏忽。”
冥帝一語不發,跪了一地的幾人更是不敢抬頭,時間像是凝滯了般,緊張得,又像是在等著什麼宣判。
久久的沉默,知道福公公匆匆的帶著御醫趕過來,“皇上,御醫來了。”
“滾,都給朕一旁跪著去,”冥帝冷冷的下令,御醫接旨,便立馬上前診斷。
清音聽聞,雙膝挪了挪,便繼續跪在了一旁。
把在妖妃腕間的手逐漸凝重,御醫的臉色,也愈加難看了。
過了許久,才放開,並將妖妃的手放回被窩中。
“怎麼樣?”,冥帝開口問道,卻見御醫搖了搖頭,神色慌張的跪了下去,“回皇上…,妖妃娘娘的病很奇怪,臣,一時診斷不出。”
“診斷不出?”冥帝一字一語的吐出,“那朕要留你這御醫有何用?”
一把怒火,正在無休止的蔓延,男子的語氣,還是那般冷漠,甚至帶著一股邪魅的妖嬈,忍不住的讓跪在身下的這些人,膽戰心驚。
“皇上,依老臣看,妖妃娘娘肯定是食用了什麼,才會昏迷不醒,只要找到那來源,老臣比較有把握將娘娘救醒。”龐御醫以寬大的袖子擦了擦額角的汗漬,一口氣被吊著,怎麼也放不下。
冥帝將視線再度落在了幾名丫鬟身上,“說,妖妃昨晚吃了些什麼?”
雖是懼怕,到了這一步,便不得不硬著頭皮回話,雙雙微抬起頭,望向一桌子菜肴,“回皇上,娘娘昨晚說胃口不好,就喝了一點鹿茸湯,都在桌上擺著。”
冥帝走到桌子邊上,指了指那剩下的半碗湯,“是這麼?”
“是,”雙雙急忙點頭,“昨日,妖妃並未用過別的。”
冥帝若有所思,嘴角慢慢的漾開,一手指了指雙雙,“你,喝了它。”
語氣輕鬆,那麼的漫不經心,“朕要看看,是不是真是這個湯有問題。”
原先下跪的身子猛的繃直,雙雙懼怕的向後縮去,“不要,皇上…,奴婢知道錯了,您就饒了奴婢吧…。”
冥帝無心再糾纏下去,“福公公,餵她喝下去。”
“是”,福公公上前,端起了桌上的碗。
“不要,不要過來…”,雙雙急忙向後退去,身子忽的一倒,便撞在了清音身上,“清音,救我…救我。”
手臂被害怕的抓住劇烈搖晃著,清音內疚的握住她的手,望向冥帝,“皇上,您就繞了雙雙吧。”
男子卻是並不加以理睬,轉身回到榻前,望著沉睡的妖妃。
看著福公公一步步逼近,雙雙退無可退,只是不斷地揮舞著兩手,手上拿著碗,福公公朝著一旁的兩名侍衛遞了個眼色。下一瞬,便一人一邊,按住了她的肩膀。
“福公公…”,清音直起上半身,便見他望了自己一眼,輕聲說道,“音姑娘,不要忤逆了皇上,那樣,對誰都不好。”
說完話,便猛的攥住雙雙的下巴,將碗口對準她的唇間,灌了下去。
女子卻是死死不肯鬆口,福公公灌了許久,已是大汗淋漓。
時間浪費的夠多了,福公公雙手死死的卡住她的雙頰,用力握了下去,雙雙疼的微微張開嘴,那湯便被趁機灌了下去。
“給他留一點,”冥帝並未回頭,只是扔下一句。
“是,”福公公收回手,便將那碗湯放回了桌上,身後,那兩名侍衛也放開了手。
雙雙將手卡在喉間,不斷的乾嘔著,臉色更是蒼白,想來是嚇得不輕。
“你敢吐出來,朕這就要了你的腦袋…”,冥帝高大的身影壓住女子半個身子,“乖乖的,朕不會讓你受苦的。”
聲音邪肆蠱惑,雙雙果真放開了手,那嚶嚶的啼哭之聲,被壓抑在喉間,隨著雙肩的抖動,而被強制咽下。
清音緊張得盯著兩人,見她並無異樣,這才微微吐了口氣。
過了許久,雙雙的神色才恢復了幾分,身子並無不適,卻也不敢表現出絲毫的資訊。
冥帝面無表情的坐在榻前,那名御醫更是忐忑不安,緊緊的盯著雙雙的反應。
一屋子的沉悶,過了不久,清音只見眼前一晃,雙雙竟是倒在了自己的身前,面目祥和,同睡著了般。
“皇上,”御醫驚喚,果然是那碗湯有問題。
冥帝的視線落在了桌上,“龐御醫,接下來,便是你的事了。”
“是,”御醫起身,從袖中掏出一根銀針,針端沒入僅剩的湯碗中,片刻取出,仍是通體雪亮,未見絲毫異常。
眸光中劃過一絲驚詫,握著銀針的手也輕輕抖動了起來,湊到鼻翼前輕嗅,指尖拈起殘液,卻並未發現絲毫異常。
龐御醫心越來越急,反反復複,不敢遺漏分毫。清音緊張得緊握雙手,指尖插入掌心,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皇…皇上,”眸中的一絲希翼被狠狠抽光,男子膝下一軟,便跪了下去,“臣,無能為力。”
“龐御醫…”,冥帝慵懶起身,一步步向前,魅惑的氣息,越纏越緊,“朕給了機會,你就給朕這幾字?”
“皇上,娘娘是給人下了藥,只是這藥,一入湯水即溶,臣根本…,找不出醫治的配方”,忐忑講出,男子已是一身冷汗,雙手更加不知應該放在哪。
清音望瞭望躺在地上的雙雙,還有榻上的妖妃,那藥,竟是這般厲害,抬起頭,卻見冥帝一腳正踹在龐御醫的肩上,“廢物。”
這是清音第一次見他動怒,臉上,雖然看不出分毫,只是那一腳,卻讓男子猛的重創,嘴角溢出了猩紅。
她知道副祭司同意嬤嬤得了手,卻還是不敢告訴冥帝,自己無憑無據,就算信了又怎樣,對方若是執意,只能將妖妃陷入更為尷尬的地步。
“皇上,給臣一點時間,”龐御醫慌忙的爭取,一手握在肩胛之處,“臣一定不負皇恩。”
冥帝冷哼,望向床榻之上的藥費,“朕給你時間,又由誰來給妖妃時間?”
“皇上,”龐御醫驚駭,猛的一手拉住了冥帝袍角,“皇上饒命…。”
眸中快速的隱過一絲厭惡,右手,放在他的腦袋上面。
清音只覺這一幕異常的熟悉,冥帝的身影,再度與那皇尊重疊在了一起。
只見他五指緊收,啪的一聲,擊在了男子的天靈蓋上,喪命當場。
清音不可思議的圓睜著眼,從這個角度望去,那堅毅的下巴,竟是同那皇尊面具下露出的毫無異處,就連那一掌,也同樣充滿嗜血暴戾。
龐御醫頹敗的倒在地上,幾名丫鬟早已嚇的瑟縮成一團,只有清音,睜大著眼,緊緊盯著冥帝。
收回手,神情木然的掃了地上的男子一眼,冥帝一回頭,便對上了清音。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緩緩逼近。
深邃的眸中,帶著幾分探究,“怎麼了,清音?”
猛地一個激靈,清音咽了咽口水,“奴…奴婢…,擔心妖妃娘娘。”
冥帝知道她在躲閃,凜冽的眸光冷冷滑過,“福公公,請御醫來。”
“是,”福公公招呼一旁的侍衛,將地上的男子拖了下去,臉上,波瀾不驚,絲毫沒有一絲震驚,哪怕是懼意。
御醫來了一撥又一撥,地上的人,也是越跪越多。
最後,就連梵祭祀同副祭祀都來了。兩人站在冥帝的身側,不發一語。
清音抬頭望向風擎燃,只見他臉色平和,雙手放在身側,一旁的梵祭司,則是神情焦慮的望向榻上。
御醫全是束手無策,冥帝轉身,喚過身側的梵祭司,“你去試試。”
“是,”鬼面之下,男子謹然應答,便上前來到妖妃榻前,伸出一手,食指放在了她的頸間。
神色肅穆的收回手,梵祭祀轉過頭,意味深長的睬了風擎燃一眼,便向冥帝覆命,“回皇上,三日之後,娘娘定能蘇醒。”
“哦?”冥帝淡淡的答應著,“那朕三日之後再來要人。”
說完,便逕自跨了出去,也不讓人起身,總算,也帶走了那漫漫的窒悶感。
梵祭司見冥帝走遠,這才起身,望向眾人,“都起來,出去。”
“是…”,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是放了下來,眾人忙不迭的起身,一一朝外走去。
“清音,”梵祭司輕喚,見她回頭,便吩咐道,“在門外守著。”
“是”,清音乖乖的將殿門掩上,守在一旁。
“風擎燃,”梵祭祀見再無外人,這才厲聲問道,“別告訴我,這事與你脫得了關係。”
嘴角勾勒出諷刺的弧度,風擎燃一手直指榻上的妖妃,“梵,你就一點都信不過我?”
“妖妃中了什麼毒,你自己心裡清楚,三日之後若沒解藥,便永遠都醒不過來了,風擎燃,把解藥交出來。”梵祭司鬼面之下帶著滿滿的怒意,直逼向他。
“你憑什麼說是我下的毒,她得罪的人那麼多,你就偏偏認定了是我?”副祭司氣惱的聲音中帶著幾分咆哮,透過微隙的門縫,鑽入清音的耳中。
兩人還在相持的爭執著,副祭司是怎麼也不肯承認,三天後,便永遠都蘇醒不過來,清音急得跺了跺腳,毫不猶豫的推門開了殿門闖入。
“你進來做什麼?”梵祭司臉一冷,凜冽的望向她。
清音毫無懼意的上前,在副祭司身前站定,“奴婢求副祭司交出解藥。”
風擎燃一怔,白的色錦袍之下,透露出幾分幽冷,“你一名小小的丫鬟,居然敢這樣同本祭司講話?”
清音望瞭望床上沉睡的妖妃,再度開了口,“副祭司,您那日與意嬤嬤的談話奴婢都聽見了,奴婢只求您交出解藥,求娘娘一命。”
“你…”,副祭司頓了頓,便收斂住怒容,“我同意嬤嬤談了什麼了?”
梵祭司側轉過身子,臉上帶著探究之意,望向清音。
“是您讓意嬤嬤趁機給妖妃下藥的,”女子仰起小巧的下巴,“那日在院內,奴婢親耳聽聞。”
“呵呵…,”副祭司卻是失聲笑了出來,“空口無憑。”
只四字,便讓清音不知所措,一張小臉更是因氣惱而漲了個通紅。張了張嘴,她剛想開口,便被梵祭司以手勢打住,只得不甘的站到了一旁。
梵祭司放下手,目光如炬,緊緊的盯著風擎燃,卻是一句話不說。
男子被盯的渾身不自在,退後了兩步,“你還是不信?”一手指了指站在一旁的清音,“寧願信她?”
清音見狀,識相的走到妖妃榻前,彎下身子,幫她輕拭著。
梵祭司還是不語,那眸光透過陰冷的鬼面,逐漸深沉,緊緊逼視。
“妖若出了事,你以為,我還能獨活麼?”
突然竄出的一句話,讓清音同風擎燃都僵住了,放下手中的濕巾,她轉身望向了梵祭司。
“梵…。”風擎燃輕喚,吐了一個字,便再也講不出其它的話來。
梵祭司步履沉重的走向妖妃,清音忙的讓開身子,只見他細細凝望著妖妃的睡顏,那樣的角度望去,清音分不清是錯覺還是真實,男子的肩,細微的抖動著,極像是在壓抑著什麼。
相望無語,清音靜靜的看著兩人,一個,沉沉的睡著,另一個,默默的侯著。
忽然覺得那樣才是幸福,沒有牽絆,甚至,沒有現實的束縛。
“要想喚妖妃醒來,”風擎燃仍下一句話,便走了出去,“除非皇上的血。”
身為祭司,最擅長的便是蠱毒下咒,他的本意,也只是讓妖妃永遠沉睡,卻不知,人心難換。
聽完他的話,清音雙眸笑開,激動得拉了拉梵祭司的衣袖,“梵祭司,妖妃有救了。”
男子並未有太大的反應,只是轉過了腦袋,“你既然早知道了他的計畫,為什麼不告訴我?”
清音直入他的眸底,只見那劈啪的怒火逐漸蔓延開來,手上一鬆,便支吾著開了口,“奴婢沒有證據,以為只要小心著就會沒事了。”
“你如今公然得罪了他…”,梵祭司瞅了清音一眼,並未再說下去。她微笑著搖了搖頭,“奴婢一急,便顧不得那麼多了。”
清音見他仍是一臉擔憂,便試著安慰起來,“梵祭司,現在不是找到解決的方法了麼,妖妃馬上便會沒事了。”
“你以為,皇上的血是那麼好取的?”
“可…,是用來救妖妃的,皇上不會不肯的。”清音一臉篤定,冥帝會為了救妖妃,當眾懲罰那御醫,如今只是要幾滴血,算不得什麼。
“你不會懂的。”梵祭司神色複雜的望向清音,“照顧好妖妃,我去找皇上。”
“是,”清音望著他的背影,越發不解了,只得守在聖心殿,哪也不敢亂走。
過了許久,梵祭司才帶回來了一句話,“皇上的意思,讓她自生自滅。”
“自生自滅?”清音將這幾字反復咀嚼著,一臉震驚,“不,我不信。”
梵祭司並未反駁,只是上前,雙手放在妖妃的肩上,讓她靠在了自己的胸口。
身邊低喃,清音不想打擾,便失神跨了出去。腦子裡面一片混沌,關上門的一刻,望向裡面相擁的二人,竟像是在道別般,不舍而眷戀。
眼眶裡面,冰涼難耐,她高高的仰起了頭,倔強的靠在一邊,不是陽光刺的睜不開,而是被淚,給迷了眼。
心房處,更是像被狠狠的敲擊,為了妖妃,同樣,也因為冥帝。
她不信,她以為有心的男子,竟會這般無動於衷。
重重的抬起袖子抹了抹,清音便朝著冥帝的寢宮而去。
她自己都未想過,為了妖妃,是第幾次直闖而去了。

祀之卷:第七十三章 割腕發病(中)
走到半路,卻又碰見了糖兒,一副氣喘吁吁之樣,雙手攔在清音面前,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清音,燿…燿王爺找您呢。”
“糖兒,”清音焦急的將她的手拉了下去,“燿王爺那邊,您叫御醫再來看看,該吃的藥吃著,我這實在是走不開,妖妃她也病了。”
“可是,你若不去,燿王爺又要使性子了。”糖兒擔憂的拉住了她,“已經找了好久了。”
“糖兒,”清音顯得更急了,“我真的沒有時間,你快點回去照顧著,等這邊解決了,我馬上過去,”顧不上那麼多,便抽開手,快速的向前跑去。
“清音…。”糖兒無奈,只得悻悻的回去了。
她絲毫不敢停頓,腳下的步子越來越急,啪啪的踩在長廊之上,只覺這路在今日走來,特別的長。
快到冥帝寢殿之時,清音一眼便望見了在御花園的冥帝,以及身後的福公公。
忙的停住步子,朝著那處跑去。冥帝似是望見了她,坐在涼亭內,等著她走進。
“奴婢參見皇上。”
“清音,”冥帝喚她上前,“朕便知道你會來。”
“奴婢求皇上,救妖妃一命”,清音跪在了冥帝的身前,雙眸沒有絲毫閃躲的望向上頭的男子。
“朕不懂,你怎麼偏偏對妖妃如此上心?”冥帝彎下腰,食指輕勾起她的下頜。邪魅的氣息再次逼近,清音猛的一緊張,呼入的一口氣嗆在喉間,“咳咳…”
男子輕笑著放開手,就連一旁的福公公都忍俊不禁,單手掩起了嘴角。
臉上,慢慢爬上了紅暈,清音尷尬的望瞭望冥帝,卻見他一臉戲謔,嘴角,更是勾起了玩味的笑意。
“奴婢…”,清音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話語,只得接著方才的話題,回答下去,“若是換了別人,奴婢也一樣會求皇上的,命,不分貴賤。”
“好一個不分貴賤,”冥帝倏地冷下了臉,語氣更是冰涼,“你的意思,就是朕的命痛那些奴才一般了?”
清音惶恐的抬起腦袋,“奴婢不是這個意思,皇上的命,自然,自然…。”
“自然什麼?”眼一挑,狹長的鳳目睨視而下,大有咄咄相逼之勢。
清音想要將那二字輕易的說出,卻如鯁在喉,張了半天的嘴,還是卡在了喉間,眼眶,又泛上了股酸楚,她雙手放在身側,重重的跪了下去,“自然是…,尊貴了。”
那二字,隨著那一拜,卻讓冥帝覺得心都揪疼了,本只是戲弄的玩笑,卻沒有料到,相反的強調了兩人的身份懸殊。
“你…”,冥帝見她始終不肯抬起頭,只得不自然的轉移話題,“是要朕救妖妃麼?”
果然,跪著的身子猛的抬起,差點便於冥帝的下巴撞到了一處,“皇上肯了?”
“清音…”,他再度低下身子,邪魅的雙眸之中,甚至帶著一絲苦味,“你真的要朕救妖妃?”
“皇上,只有您的血才能救她,不然妖妃會沉睡不醒的。”清音帶著一絲乞求,就連自己都不知,一手竟然是放在了冥帝的膝蓋上。
“好,”他緩緩吐出一字,“朕答應你。”
“皇上…,”跟在身旁的福公公欲言又止,卻被冥帝一個眼神,瞪住了口。
清音兀自沉浸在說服他的喜悅之中,嘴角輕輕的勾起,早已將方才的一幕拋在了腦後。
“去聖心殿,”冥帝一手輕敲了敲石桌,清音聽聞,欣然起身,不料,腰間卻被猛的勒住,腳下一滑,便向後跌去。
後背發出沉悶的撞擊聲,清音雙手緊緊抓住男子放在自己腰上的手,隨著急促的呼吸聲,越收越緊,差一點便要窒息了。
耳畔忽的一熱,帶著曖昧炙熱之感,冥帝魅惑啟音,“急什麼?不是有三天時間麼?清音…,今晚,陪朕怎樣?”
肩上,男子輕蹭著,福公公識相的轉向一側,清音動也不敢動一下,冥帝手上用力,將她往懷裡拉了拉,堅毅的下巴枕在了她的肩上。
坐如針氈的望向四周,還好沒有他人,冥帝見清音一臉戒備,當下不悅的將另一手也纏在了她的腰間。
“你好瘦,”帶著幾分不滿,在她腰間掐了一把,“不吃飯的麼?”
清音吃癢的縮了縮,卻不自覺的整個窩進他懷裡,髮絲交纏,曖昧橫生。
“皇上,奴婢要回去照顧妖妃,”清音掩飾不住眸中的擔憂,吐出了一句話。
“妖妃,不是有梵祭司照顧著麼?”冥帝一語,卻讓她驚得差點跳了起來,側過腦袋再望望,只見他神色無異,清音暗暗深呼了口氣,怕是自己太心虛了。
“今日,就陪著朕,”再平淡的話語,從這名男子口中說出,便多了一份蠱惑,讓人不得不臣服。
性感的嗓音,在她耳畔低喃,如暖風撫過。
清音不自然的望向遠處,想要分開神,卻也只能任由他擁著。
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就只是簡單的想靠。她放鬆了身子,便也不自覺的向後一挪。
午後的陽光很暖,懶洋洋的讓人忍不住打瞌睡,清音舒適的動了動身子,忽然便貪婪起了這一刻的溫暖,哪怕就一瞬間也好。
懷裡的空虛被填滿,冥帝滿意的閉上眼,雙手合攏收了收。
耳畔,那呼吸聲愈漸平穩,清音輕輕的扭了一下腦袋,只見他濃密的睫毛隨著有序的呼吸微微顫動,那樣子,顯然是睡著了。
她更加不敢亂動一下,連日來的操勞終於讓清音朦朧著眼,將上半身向後仰去,沉沉的入睡了。
醒來之時,她冷的縮了縮身子,渾身一顫,便向後望去,只見冥帝睜著一雙黑邃的眸子,正直勾勾的盯著自己。
“皇上…”,再一看,天都暗了下來。
清音試著動了動,只覺全身僵硬,脖子更是難受。
“回去吧,”冥帝放開手,沒有了束縛,清音雙腳一著地便站在了一旁。
起身,剛要邁出步子,便覺腿一軟,冥帝一手撐住身側的石桌,穩住身子。想來時坐的太久,腳麻了。
清音見狀,便伸出手去,“皇上,奴婢扶您回去吧?”
冥帝聽聞,不自然的望向她,“你在前面走著。”
這名男子,現在也不忘為他的高傲作掩飾,那俊顏,皺了皺。
“是,”清音只得作罷,帶頭走在了前方,身後,步子緩慢的跟上,出了院子她便不知道該往哪走了,是去冥帝的寢殿,還是…。
“去聖心殿,”身後的身影及時解了圍,清音一喜,就連那步子都邁的分外大。
聖心殿內,丫鬟們全都守在了殿外,門關的緊緊的,“參見皇上。”
見到冥帝進來,全都誠惶誠恐的跪了下去,腦袋更是壓的低低的。
“都起來吧。”
“謝皇上…。”
清音走在前頭,小手放在那掩起的殿門之上,猶豫了一會,還是輕輕敲擊了三下,才推門走了進去。
昏黃的紗燈內,燭火搖曳,隨著門口漏進來的風而閃動了幾下,只見梵祭司一人守在妖妃的榻前,低垂的眼還未來得及收回,便直接望向了幾人。
“參見皇上。”
冥帝一手輕揮,便免了去,清音上前,就站在了梵祭司的身旁,兩人對視一眼,便各自轉過了腦袋。
冥帝並未上前,只是走到了一旁的桌子那裡,神色凝重,便將清音喊了過去。
疑惑不解的走了幾步,清音站住腳,冥帝便將手上的一把小匕首遞到了自己手中。細緻的紋理,依舊嗑的掌心生疼。尖端泛著陰寒的冷光,手一動,便晃得自己差點睜不開眼。
在她翻看之際,確實一手突兀的伸到了自己身前,“這一刀,朕要你劃下去。”
清音抬眸,只見男子將明黃的衣袖拉高至手肘處,修長的指,握成拳,冥帝將手腕對準桌上的小碗,斜睨了她一眼,“你楞著作什麼?”
清音望向手中的匕首,只覺似有千斤重,“奴婢不敢。”
要她拿著刀子劃開別人的手腕,她是萬萬不敢的,更別說是冥帝了。
“清音,上一刻你不還來求著朕,要救妖妃的麼?怎麼,這一刀下去,就救了一條命,你真的不敢?”冥帝側目,只見她蒼白著一張小臉,那手抖的,差點就連刀子都拿不住了。
清音聽聞,使勁咽了咽口水,手哆嗦的靠近,在接觸到他手腕的一瞬,還是縮了回去。
“清音,朕要你記住,朕的這次血,是為了你而流的。”冥帝的一句話,讓在場的幾人都愣住了,梵祭司若有所思的望向妖妃,他還是保持著向前那灼灼發亮的眸子,手上一用勁,便將刀子狠狠的壓在了他的手腕上。
古銅的膚色,被那銀制的匕首反射出一種冷酷的寒意,“皇上,您忍著點。”
清音咬了咬牙,一手抓住另一手的手腕,哧的一下,劃開冥帝敏感的血管。
那般猩紅的妖冶,竟是抑制不住的噴射而出,猛的一下,清音慌忙閉上眼,冰冷的液體順著女子的前額,一一滴落。唇間,那腥味越漸濃重,張了張嘴,竟是將自己的唇都咬破了。
清音只覺心疼的差一點便背過氣去,顫抖著睜開眼,眼前卻是一片模糊,什麼都看不清。抬起右手擦了頭,怎麼會有這麼多的血,而且,冥帝的血竟是冰涼的。
臉上,濕膩一片,越擦便越心慌,幾滴糾結在她的睫毛之上,擋住了清晰的視線。
這是怎麼回事,自己那一刀,也只夠劃開皮肉而已。
那白淨的瓷碗,裡面盛了滿滿的一晚,血,順著圓滑的口沿,斑駁而下。而冥帝腕上的傷口,竟還在汩汩而下,滴在桌面之上,滴在,柔軟的毛毯上。
明黃的龍袍之上,那金線繡制的九爪金龍,詭異的吸附著那冰涼的殷紅,龍的雙眸,越漸極沉,紅的,像是燒透了半邊天。
清音聞著那血腥之味越來越濃,手上的匕首,無意識的垂落,叮的一下,將她的神拉了回來。退後了兩步,雙手無措的握了握,啪的,踩在了血漬之上,沾得一腳瑰麗。
“皇上…”,哽咽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清音顫抖著雙手拿出錦帕,順著他被割開的手腕,纏了一圈又一圈。可那血,像是怎麼也流不盡般,將那素淨的帕子暈染個透。
清音急了,索性撕下一片裙裾,按住男子的手,可還是一樣,紅的妖冶,幾乎是一貼上那素色的衣料,便迅速蔓延,如火如荼的瑰麗,指間,盡是那粘稠,“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那是一種無止境的絕望,清音一閉眼,淚便簌簌而下,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的那點力,會讓冥帝血流不止。
看著她徒勞的包紮著,冥帝以另一手按住她的肩,“沒用的。”
“那要怎麼辦?你告訴我怎麼辦?”心一急,便什麼都忘了,清音雙手纏著他的手臂,“我去叫御醫來。”
冥帝臉色蒼白的勾起唇角,“記著,朕的血,是為了你。”
清音哪還顧得上那麼多,一個勁的點頭,眼淚便也一個勁的流了下來,“我知道我知道…,對不起。”
“福公公,”站在一旁的梵祭司這才開了口,“扶皇上回寢殿。”
“是”,福公公聲音顫抖著上前,一手撥開清音的手,“皇上。”
冥帝正眼望了他一眼,便轉過了身,清音雙手還保持著方才的動作,在福公公的小心攙扶下,他走出了聖心殿。殿外,傳來幾個丫鬟的驚呼聲,只是,一下便消失在喉間。

祀之卷:第七十四章 割腕發病(下)
清音望著那條蜿蜒向殿外的血漬,頭一沉,便將臉埋入了手掌間。梵祭司走上前,一手落在她的肩上,“清音。”
“怎麼會這樣…”,她睜著一雙淚眼,始終重複著一個問題,“怎麼會這樣。”
“好了,”梵祭司摟過她的肩,讓她靠著自己,“明天就沒事了。”
“可是,那血怎麼也止不住…”,清音破碎的聲音,自梵祭司那冷色的衣料中穿透而出,他的手,一下下排在她劇烈抖動的肩上,“不要怕,沒事的。”
清音的視線忽的一下便落在了桌上的那只碗中,伸出手推了推梵祭司,胡亂的抹了把眼淚,“梵祭司,您先救妖妃吧。”
望瞭望榻上依舊睡熟的女子,梵祭司走到桌邊,猶豫了再三,還是伸手拿起了那碗。
“梵祭司,沒有什麼事的話,我先下去了”,清音吸了吸鼻子,頭也微微有些疼了,雙腳更是沉重的挪都挪不開。
梵祭司點頭應允,“好,你先下去吧。”
走到外面,涼風一吹,清音帶上殿門,冷的抱緊了自己的雙臂,那輪圓月高掛在空中,灑下的光,卻是陰寒的。她步履緩慢的向前,地上,殷紅未褪,順著那長廊,像是怎麼也到不了邊。
躊躇的頓住腳步,想了想,內心不斷的糾結,最終還是轉身,朝著另一邊走去。
向前的步子,跨的很大,又很急,直到快要接近冥帝的寢殿時,才慢慢收住了,一如既往的,福公公神色肅穆的守在殿外,見到清音過來,也並未像以前那般熱情了。
眼中,似還藏著一股怒意,只是清音並未發現,側著腦袋望瞭望掩起的殿門,“福公公,皇上沒事吧?”
福公公並未答話,甚至都不願搭理一下,生怕自己克制不住,所以便將身子轉向了一側。
清音卻是死死的纏著,雙手拉住他的袖子,“福公公,皇上叫御醫了麼?皇上的血止住了嗎?”
“哎…,”福公公拉了拉,卻見她揪扯的實在是緊,雙手的指關節都泛出了白色,“你那一刀子下去的時候,到底怎麼想的?”
“我…,”清音支吾著說不出話來,她確實沒有想過,要不是急著救妖妃,她也不會有那麼大的膽子,去割冥帝的手腕。
福公公一手拉住她的手腕,便用力向下扯去,“你還是先回去吧。”
“可是,”清音抿了抿唇,雙眸死死的緊盯著那扇閉起的殿門,那片殷紅,如今還深深的刻在她腦子裡,怎麼也揮之不去。
“回去吧,”福公公不耐煩的將臉轉向一邊,並不想再同她講上一句話,“今晚,皇上是不會出來的。”
清音失望的斂下眼眸,那份濃濃的擔憂,便越漸明顯了,一張消瘦的小臉毫無生機,她動了動腳,卻始終在原地徘徊者,見這樣待下去也不是辦法,這才抬起來頭,“福公公,奴婢告退。”
福公公見她這幅樣子,一時心也軟下幾分,卻還是想著冥帝所受的那一刀,故此臉色並不見得好看,只是揮了揮手。
清音躊躇的咬牙,最後還是沉重的邁開,腳裡像是被灌了鉛一樣,時不時的,還望向身後。
冥帝的寢殿內,那光亮在暗夜裡形單影隻的照耀著,清音直接回到了聖心殿,只間梵祭司埋頭坐在殿門口的世界上方,寬闊的肩膀,卻承載不住那份等待的煎熬。
她提起裙擺,拾階而上,走到離他身近的位置,便轉身在旁邊坐了下來。
梵祭司抬頭見是清音,只望了一眼,便將腦袋繼續窩回了臂彎之中。見他並不想理人,清音雙手托腮,還是問了一句,“妖妃她,怎麼樣了?”
梵祭司並沒有馬上回答,過了許久,才坐直身子,雙手撐在後方,淡淡的說道,“估計是後天吧。”
清音抬頭望去,見他一臉疲憊的樣子,心裡暗忖著,只要妖妃能醒來便好,雙手抱住自己的膝蓋,將腦袋耷拉了下去。
梵祭司一手輕落在她的肩上,清音詫異的抬頭,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清音…。”
“嗯?”輕輕的應答了一聲,只見他雙眸赤誠而堅定,說出的話,更是鏗鏘有力,“如果有一天,我做的事傷害了你,你一定要相信,我是為了你好!”
清音雖是懵懂,但還是被震撼住了,見他似是下了什麼重大的決定,那露在鬼面外的眸子,越發深沉了,“你不適合這裡。”
這,本就不是屬於自己的世界。清音才這麼想著,心口又開始疼了,為什麼會讓自己來到冥朝,帶著幾分懊惱,女子舉起小手錘了錘腦袋。
“哦,沒什麼,”清音想到方才的舉動,暗暗發笑,嘴角還未漾開,便又收了回去。眼底僅有的一絲晶亮,也被熄滅了個透。
“你的手,還有身上…,還是快回去吧,這裡有我。”梵祭司指了指她臉上的血漬,雖然已經乾涸,卻還是斑駁依附在那白淨的小臉之上,梵祭司內疚的別開眼,如此的血色,真是玷污了她。
清音順著他的視線,落在自己的雙手之上,眼眸一緊,便將手縮在了身後,“梵祭司,我沒事。”
“清音,”梵祭司抬起的腦袋微微側向她,“你知道血奴的意思嗎?”言語之中,暗含顧慮。一邊,還細細的觀察著她臉上的神色。
“血奴?”女子的眉不由自主的皺起,輕咬朱唇,“我剛來到這裡的時候,副祭司他們便稱呼我為血奴,只是我一直都不懂。”
清音希翼的望向他,“究竟什麼是血奴呢?”
“那…”,梵祭司頓了頓口,“是關於一個血咒。”
血咒?清音越發迷惘了,去雲南的途中,那老婆婆的話猶在耳畔,如今,更是揮之不去。不安的雙手捂起耳朵,她的反應,自然是讓梵祭司嚇了一跳。
“清音,清音…。”
她恍的回過神,神情不自然得咽了咽口說,額上,更是被驚出了一層冷汗,“不知道為什麼,我一聽說血咒,腦中就像是有一團烈火在燒,灼灼而燃,怎麼也熄不去。”
梵祭司驚異的睜大了雙眸,凝視了清音好一會,這才開口,“看來,那個血咒真會靈驗。”
“什麼血咒?”清音好奇的發問道,可是越想往下深究,心就越是慌的厲害,悶得,快要窒息的感覺。
梵祭司見她臉色不太好,便輕扯出一抹笑意,“沒事,那是很遠的事情了。”
清音小手緊緊的抓著領口,“皇上…,是不是被下了血咒?”
自己也不知道,怎麼會脫口而出,清音想要掩住嘴角,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梵祭司怔愣的望向身前的女子,只見她眸子清澈,那份失神也立馬找了回來,“你怎麼會以為皇上是被下了血咒?”
“我就那麼一說,”清音尷尬的笑了笑,“想想也是,那也只是書上的東西。”
“如果,你最深愛的人,就是得了血咒,你會怎麼辦?”梵祭司小心的試探著,雙手放在身側,修長的腿跨在長階之上。
清音鬆開抓著領子的手,改為兩手托腮,小臉正對上空中的明月,頰上,更是被鍍上了聖潔的光暈,“我會陪著他。”
“陪著他?”梵祭司在口中重複著那三字,“哪怕是…。”
清音認真的點了點頭,雙眸望入男子的眼底,“哪怕是沉淪,哪怕是下到地獄…,哪怕是,永遠活在黑暗之中。”
像是下著重誓般,女子晶眸璀璨,一雙小手更是握的緊緊的。
“如果,你的毀滅可以換得他的重生,你會怎麼做?”梵祭司想也不想的問出口,大手也跟著握緊,只等著女子的一句答話。
清音卻是釋然的笑出了口,那雙緊握的手,也慢慢鬆開,她望向遠處,晶亮的眸子中,滿含華彩,一下,便將周邊的暗色都渲染出了希翼的璀璨,“那便最好不過了,至少,他或者,可以記著我。有人記得,我來過,也…有人牽掛。”
說著,女子的雙眸竟是滿溢晶瑩,心裡更是酸楚的厲害,滾燙的淚順著兩頰不斷滑落,“我只想他記著,我叫做清音。”
梵祭司深呼了一口氣,鬼面下的神情,掩飾的很好,“他,是誰?”
清音腦中忽的閃現出一幕,一名女子被高綁在祭台之上,烈火焚燒,滾煙,嗆得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下方的血池之中,男子赤裸著上半身,雙手打開張在壁沿,神色痛苦…一聲聲哀鳴像是困獸之音,“是皇上,是皇上…。”
一隻溫熱的大掌撫在她的臉側,將那已然冰涼的淚漬一一抹去,眼底閃過一抹疼惜,見她緊緊的盯著自己,瞳孔似有渙散,“清音,清音…。”
手掌輕拍著她的笑臉,清音只在那不斷喘著氣,溫熱的呼吸,在她心底慢慢注入一股暖流,“梵祭司,我沒事。”
“真的沒事?”梵祭司不放心的鬆開手,臉上,帶著一份不自然的僵硬,想來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動作過於親昵,這才拉開兩人間的距離。
清音雖是回過了神,眼神卻還是帶著怯怯的迷茫,故,並未發現梵祭司的異常。
抬頭向上方瞅了瞅,“天,快要亮了吧?”
“還早著呢,”梵祭司轉身望向殿內,見裡面依舊靜謐,這才望瞭望清音,“你先回去歇著吧。”
她卻是固執的搖了搖頭,將蜷縮在一起的腳輕錘了幾下,“您還在擔心妖妃吧?”
見他不語,清音自顧自的說了下去,只是,雙眸並未望向梵祭司,而是盯著上方,“梵祭司同妖妃,一定能夠幸福的。”
男子低眸睬了她一眼,並未將她的話放在心上,他與妖妃的幸福,又豈是清音的一句話,說成便能成了的。
然,清音像是執意認定了,她將雙腳拉直,燦然一笑,“梵祭司同妖妃,一定要幸福。”
男子一側身,只見她眼角帶笑,那暖意卻並未到達眸底,想來,是還在擔心冥帝吧。梵祭司收回眼,並不想見她這般,在人前故作堅強。
“我同妖妃,你覺得會有幸福嗎?”他苦笑著搖了搖頭,語氣之中,滿含酸澀。
“當然,”一如既往的堅信,清音並未再說話,只是閃著一雙美瞳,奇異的,梵祭司竟像是被感染了般,一掃陰霾,淺笑釋然。
望瞭望天,白淨的小臉上,那焦慮越漸明顯,女子皺著眉,像是在一下一下板著手指算時間。
梵祭司見她這般,便附身在她耳畔說道,“現在這會,皇上寢殿是沒人了,你要真是擔心,就去看看吧。”
一下被說中心事,清音半張著小嘴,片刻說不出話來。梵祭司見她臉上一片酡紅,便自顧起身進了大殿。
門在身後掩起的一刻,清音雙手撐住地面,便站了起來,快速的拍了拍身上的粉塵,便疾步向外走去。
腳步聲啪嗒啪嗒,那節奏越漸加強,清音一路小跑著來到冥帝的寢宮,奇怪的竟是,福公公不在殿外。
她將小腦袋靠在隙縫邊上,裡面,一室的靜謐,壓根便沒有一點聲響,清音心虛的瞅向四處,見再無他人,卻有不敢自己闖進去。只得將那眼睛對準殿門,不停的向內張望著。
好黑,什麼都望不見。
她失望的攥了攥拳,再度向著四處巡視,直到確保沒有他人,這才小心翼翼的推了推殿門,居然一下便打開了。
清音猛的收住身子,小手不斷的拍著胸口,嚇死了,用力太大,差點便摔進去了。
裡面真的好黑,她反手將殿門掩上,只得一步步小心的向前挪去,由於看不見,她雙手便一路探著,好不容易摸到了桌子的邊緣,這才把著走到燭臺前,將那紗燈點燃。
‘哧’的一下,豁然明朗,清音不適的用手擋了一下,這才清晰的望見了冥帝的床榻。
只見,一隻手臂順著那明黃色的紗幔垂了下來,腕上,那抹刺眼的割痕猶在,清音躊躇著上前兩步,血已經止住了,獨留下一條疤,如此的刺目。

祀之卷:第七十五章 計畫
冥帝身上只著一件寢衣,腰下,蓋著錦被,而那件明黃的寢衣,更是被褪到了腰間,清音見他沒事,這才安心的吐了口氣。
男子睡的極不安,卻連開門進來的聲音都未聽到,嘴中似是在呢喃著,很輕,完全聽不清楚。
那劍眉,緊緊的蹙起,出了太多的血,清音望去,只見他臉上早已恢復,只是看上去有些疲倦罷了。
她蹲下身子,小手不由自主的撫上他的腕間,指腹冰涼,就如同他現在濺在自己臉上的血液般。
“嗯…”,冥帝不期然的肩膀一動,雖然沒有醒過來,可臉上的神情,卻越發讓清音擔憂了。真是沒事嗎?怎麼看上去這麼難受。
這樣的天,她半跪著去拉冥帝床榻上的錦被,剛要給他蓋上,卻見他一個翻身,將那被子壓在了身下。
清音慌忙將手縮回來,抬眸瞅了瞅,只見不遠處的軟榻之上,有一床天蠶絲被。
她走到那裡,將那被子抱了個滿懷,剛要給冥帝蓋上,那彎下的身子,便一下僵硬了。
只見,那錦被的下腹處,極像是一團火紅的火焰,順著,一路而上,說是火焰,又不精確,清音慌張的退後了兩步,是在分不清那究竟是什麼。
就像是,什麼東西在遊行,順著他精壯的胸膛,長驅直上。她驚愣的瞪大了眼睛,兩手死死扣住那被子,那半張的小嘴,怎麼也合不上。
“你看夠了沒有?”冷厲的聲音,忽地一下將她拉了回來。
她急忙對上男子的眼,只見他一臉冷漠,上半身,已遮掩了寢衣之下。
清音艱難的閉了閉眼,想從他身上看出些什麼端倪,卻怎麼也查看不出,剛才那一幕,極像是幻覺,但她確信,自己真的看見了。
“清音,”冥帝魅惑啟音,“你看見什麼了?”
“奴婢,”她一咬牙,便怯怯的答話,“奴婢看到紅紅的東西了。”
冥帝眼一沉,一手撐起上半身,“告訴朕,你怕不怕?”
這,還算不得什麼,真正發病之時,冥帝只怕會嚇著她。
清音對上他的眸子,剛才那一幕,雖然驚奇,可如今的心裡,卻一點也不怕,相反的,竟泛著一種酸楚的疼痛,“奴婢不怕。”
冥帝,似是很滿意這樣的回答,嘴角一勾,再度望向了她,“你怎麼會在這?”
“奴婢不放心…”,一時口快,便這麼吐了出來,清音羞怯的垂下腦袋,眸光一落,便望見了他的手。
“皇上,您的手還疼嗎?”
冥帝順著她的視線落在自己的手腕上,笑得很淡,卻是極致魅惑,“不疼了。”
清音眼一紅,將懷裡那床被子越加攥緊了,喉嚨口哽咽的難受,雙膝一軟便磕在了地面之上,“皇上,您懲罰奴婢吧。”
要是接受懲罰,心裡就不會難受了。
顯然,冥帝不會如她所願,淺笑了幾聲,“起來吧,不就是劃了一刀。”
如今說來倒是輕巧,清音腳一動,慢慢站了起來,只是抱著那床被子,進退不得。
“過來吧,”冥帝一招手,卻見她還是站著,一臉警惕的樣子。
他以為,是剛才的那一幕嚇到了她,“怎麼,朕就真的那麼可怕?”
“不是,”清音急忙否認,見他一直緊盯著自己,這才碎步上前,便將那被子蓋在了他身上。
剛要起身,便被冥帝抓住了手,身子向裡側讓去,“坐下來。”
“啊?”清音忐忑的維持著原樣,冥帝手上一用力,便讓她坐了下去。
掌心的溫度,很暖。冥帝半身靠起,邪肆的雙眸肆無忌憚的望向女子,清音抬眸,見他目光如炬,忙的將腦袋壓了下去。雙頰,一片酡紅。
被人盯著,還真不是一般的難受,她掩飾的坐直了身子,卻不敢正眼去望冥帝。
而男子,本身便虛弱,故也只是靠著,不說話,兩人就那麼僵持著。
清音側著臉,濃黑的睫毛,在曖昧的紗燈之下,忽閃著。小巧的鼻樑微微翹著,紅唇緊逼,時不時的,還以貝齒輕咬。
“清音,你長的…”,冥帝頓住話語,嘴角含笑。
果不其然,女子神色一緊,小臉正對上他戲謔的眼。
誰的話都可以不在乎,就是…,只想在他心裡留下一片位子。
冥帝頓住的話語沒有再說出口,每次想逗她,卻都在看到她一臉緊張的情緒之後,偃旗息鼓了。
對於他的反應,清音並未覺得奇怪,也不是第一次了,說話就說一半。
長久的沉默,冥帝終究還是抵禦不住,閉上了眼睛。
清音見他這樣,便靜靜的守在邊上,知道確定他熟睡,才起身。
見他還是維持著方才的姿勢,她走到冥帝身前,一手繞過男子的頸項搭上他的肩,另一手拉住了一邊的手臂。
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小臉緊繃的通紅,好不容易,才將冥帝靠著的身子扶下。將他的發撥在一邊,清音細緻的取過錦被,直到將他全身遮了個嚴嚴實實,這才放心的抹了一把汗。
清音並沒有立馬走出去,而是呆呆的站在床榻前好一會,凝視著冥帝的睡顏,清然展顏。
她小心的跨了跨腳,剛走出兩步,便又折了回來。
走到燭臺前,忽的一下,便將火光熄滅了。那樣,就能好好睡一覺了。
她原先懸著的那顆心,總算是完全放了下來。
心裡一陣愉悅,就連腳步也輕快了起來。
“哎呦…”,女子痛呼,碰的一下,膝蓋撞到了桌腿上。隱約的,還聽得到那呼氣聲,“疼死了…。”
清音嘟著小嘴,一手輕輕的揉動著,那聲疼也抑在了喉間,就著外頭打進來的幾縷薄弱月光,一瘸一拐的向外走去。
臨走之際,還不忘將殿門帶上。
一到外面,她便找了個有亮光的地方,小心的將裙擺挽起,只見膝蓋上一片烏紫,“哇,撞的這麼難看。”
一句話說出來,女子竟是自己笑出了口,“反正遮著也沒人看見。”
那時候,只是自己還未知曉,就是因為喜歡一個人,才會在乎他的想法,故此,就連自己也不在乎了。
冥帝連著兩日沒有上早朝,清音也沒有再敢貿然前去,冥燿那裡,知道妖妃出了事,倒也肯乖乖的用藥了。
清音揉了揉發紅的眼睛,乾澀的望向榻上沉睡的妖妃。梵祭司更是面色沉重,幾名丫鬟分守在床榻前,翹首相望。
妖妃還是保持著先前的睡姿,臉上,那與她容顏不符的狠戾散去,竟也是這般安靜如水的女子。
梵祭司拿過丫鬟手中的濕巾,彎身湊向她的前額,“還是讓奴婢來吧。”
清音見狀,便要上前一步。
“不用了,”梵祭司並未抬眸,輕拭了幾下,便直起身。
清音雙手不由的緊抓住裙裾,怎麼到現在還不醒來,不會出什麼意外吧?
才想著,卻見梵祭司再度彎下了身子,榻上,妖妃先是眉一動,一聲嚶嚀,便幽幽的醒轉。
清音大喜,只見她睜開了眼,先是迷惘的望向上方,轉而,才望了過來。
“妖…”,梵祭司輕喚,鬼面下的冷顏,這才舒展開來。
妖妃愣愣的望了他一眼,便迅速轉過了腦袋,清音不解的上前,只見女子又再度回眸,一臉的難以置信,“梵?”
確信不是做夢,她急忙想要起身,才一動,便又躺了回去,“啊…。”
“妖妃,”清音急忙上前,將她的雙肩按住,“您才醒來,身子還未恢復。”
“真想一直就這樣躺在床上,”妖妃倒也不鬧,乖乖的躺著,一手伸出錦被,拉住了梵祭司的衣擺,“我怎麼了?”
“沒事,”他寵溺的彎下身子,全然不顧那邊上一屋子的丫鬟,“已經好了。”
“嗯,”妖妃垂目,點了點頭,那張嬌媚的容顏之上,有的只是羞澀的女兒之態。
清音見二人如此,便知趣的遣退了所有人,自己也跟著下去了。
梵祭司坐在床榻之上,見人都走遠了,這才一手撫上女子的面頰,“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妖妃伸出一手,緊緊的握住他的手掌,“梵…。”
才一句話,便哽咽了,“為什麼,我們要這樣苦?”
她也希望,同尋常人一樣,寧願不要為妃。
梵祭司反手握緊她的手,“妖,冥帝病發了。”
“怎麼會?不明天才是初九嗎?”妖妃一臉疑惑,臉上的表情,分明便是愉悅的。
“是清音為了救你,割了冥帝的手腕,”梵祭司一手撥開她散亂的碎髮,“這幾日,他是不能受一點傷的。”
“這…”,妖妃眼一恍,“這清音,當真有這樣的膽子。”
梵祭司不語,指腹繞著她柔然的墨髮,雙眸望向它處。
“她,當時一定很難受吧?”妖妃由於剛醒來,嗓子還帶著不適的嘶啞,“怎麼那麼傻…,虧得在人前,還能笑得出來。”
聲音之中,不自覺的遺漏出一絲疼惜,“梵,為什麼血奴,會是清音呢?”
梵祭司亦是一聲輕歎,只吐出了三字,“天註定。”
妖妃艱難的動了動身子,一身虛弱無骨,“那只是一個血咒而已,不管清音的事。”
“妖…”,梵祭司這一句喚,極重,讓女子不得不側著腦袋望向他,“怎麼了?”
“我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妖妃臉色凝重的望向他。
“明日初九,讓清音血祭。”一字一語,直直清晰,就連自己說出來時,都忍不住心一慌。
“什麼?不行,”妖妃立馬拉住了梵祭司的袖子,“不能那樣,沒有血妃,是不能血祭的。”
“行,”梵祭司回答的篤定,雙手扣住了她的肩,“妖,我見過清音的手臂,她,沒有守宮砂。”
妖妃一怔,並未反應過來,“那又怎樣?”
“明日,只要我以祭司的身份向全朝宣稱幾天,以全朝的力量抑制住冥帝。我會給清音點上守宮砂,倒是,冥帝只有兩個選擇,要麼任由她幾天,要麼,便是自己死。他已經受了重創,況且明日又是初九之日,只要他攔下了清音,我們就算贏了。”梵祭司娓娓道來,一臉從容。
“可,他要是不攔呢?”妖妃擔憂的望向梵祭司,“清音怎麼辦?”
“他一定會阻攔的,”梵祭司一臉堅定,雙眸之中,更是滿含勝算,“沒有找到血妃之前,清音還不能死,除非他身上的血咒不想解了。”
“那,要是攔下之後,冥帝不碰清音怎麼辦,畢竟還沒有找到血妃,這咒解不了。”
“點上守宮砂,只有行了房,方能褪去,我以冥朝的安危相挾,到時候,冥帝也只有一個辦法,便是救下清音,而全朝歷代相傳,只有成了天子的女人,才能倖免血祭,消除劫難。”梵祭司慢悠起身,一手撐在桌沿之上,“冥帝只有一個選擇,那便是在明日初九之時,將清音的守宮砂消退,而她,又並非純淨之身,妖,到時候,我們便都解脫了,清音…也可不用受那血咒纏身了。”
妖妃靠在床柱上,並未啟音,似是還在擔憂著什麼,“我總覺得,這樣不妥。”
“妖,”梵祭司走回身側,“一切都交給我吧,沒事的。”
妖妃卻始終緊皺這小臉,她怎能不擔心,一醒來,便是這麼多的是非。
她難受的雙手捧住腦袋,第一次不知所措。
“妖,怎麼了?”梵祭司將她的雙手拉下,“不要想了,你才醒,快點休息一下。”
妖妃順著他的力向下躺去,一手還輕拽著他的衣擺,似是有話要說。
梵祭司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腦袋,將她的手抽回,塞入了被窩之中。
妖妃一抬頭便望見了他眸中的堅毅,想了想,還是閉上眼將身子朝著裡側窩去,自己等的這一刻,不是來了麼?既然有機會,自己又怎能放棄。
梵祭司以為她睡著了,便長腿一邁,走了出去。
妖妃將錦被望上提了提,便將整個身子鑽了進去。喜歡那般的黑暗,雖然連呼吸,都略顯沉悶。
清音並未走遠,就呆在離聖心殿不遠的園子裡,見梵祭司出來,便疾步上前,“梵祭司,妖妃沒事了吧?”
“沒事了”,梵祭司見她小臉滿是緊張,便越過她的身子,向前走去,“休息幾天,便無礙了。”
“那就好。”清音釋然淺笑,跟在了後頭。
她只是希望,身邊的人都能好好的,讓她看得見別人的快樂。
“清音,”梵祭司走了幾步,便站住了腳,只是並未轉身,就這麼背對著問出了口。
她腳步跟著一頓,便疑惑回答,“梵祭司有何吩咐?”
“還記得我那日同你說的話嗎?”他走到長廊的雕欄旁,側目睬了清音一眼,見她冥思,便提醒了一句,“血咒。”
清音半張著小嘴,呆愣的點了點頭,隱約的,只覺他今日特意提起,總該是有什麼目的。
梵祭司認真的想了想,便開口問道,“你那日的回答,是真的嗎?”
清音一下便想起了,冥帝身上的那團紅色,“皇上,真的是被下了血咒?”
“對,”梵祭司絲毫不加以隱瞞,“皇上的這次病發,使得全朝人心惶惶,能解著血咒,也只有你。”
梵祭司的一句話,要在旁人看來,多少有點牽強,可清音並未多想,她深信不疑,甚至,就連害怕都忘了,“那皇上,是不是就能沒事了?”
他轉過身去,不願望她一眼,更可以說,是不敢,若冥帝真的死了,對清音來說,是否就是真的解脫呢?
但要說的話,卻還是狠心逼了出來,“對,皇上就可以同正常人一般。”
清音並未開口,而是極目遠眺,世人都道冥帝殘暴狠戾,她終於明白了,那第一次見面之時,祭臺上那些女子們被放血的原委了,血浴,還有那血祭。
正常人…,清音抬起一手擦拭著眼角,他,擁有如此的顛世之權,卻無奈到,要成為眾矢之的,全朝雖是不敢明言,但從梵祭司、妖妃、冥恤、以及冥燿的眼中都能看出。
她不願。
清音旋身面對著梵祭司,語氣清然,無怨、無悔,碎色的光亮之下,一身坦然,那嘴角漾起的笑意,更是淳樸溫暖,“梵祭司,我終於知道你上次所說的意思了,”她將視線拋向藍天之外,眸中,滿含雋永,“唯一換得皇上解脫的,便是…我的死。”

祀之卷:第七十六章 侍寢(上)
梵祭司想要說,你不會死,卻還是忍住了,他已經退無可退,“清音,你好好考慮一下吧。”
女子一個愣神,便說道,“不用考慮了,只不過,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她想同每一個認識的人,再見上一面。清音望向遠處,在心裡默念,閱兒…,你會在哪?
像是一根線牽著,讓她放心不下,如今,她怕最後一面也見不上了。
“清音…”,梵祭司一聲輕喚,將她的神拉了回來,“走吧,我要為你點上守宮砂。”
清音並未多想,一切便都聽從了梵祭司,她靜靜的跟在身後,長廊間,回蕩的只有二人空曠的腳步聲手一推,她跟著跨了進去,梵祭司的屋子,她還是第一次踏入。
牆上,掛滿了奇形怪異的畫張,大多數,便是祭司的場景,清音只覺一陣陰寒,不由的縮了縮身子,梵祭司逕自走到桌子前,翻開暗格,便取出了一個方形的小盒子。
打開蓋子,他拈起一點朱紅,望向清音,“把袖子拉起來。”
清音望瞭望,便一手卷起袖子,將手臂伸到他身前。
梵祭司修長的指握住她的手腕,眼眸一沉,便在她的臂上,深按下去。奇異的,就像是一股內力般,始終不肯吸附,那白皙的手臂之上,依舊無紅色。
只見他口中默念,清音只覺得手臂上一涼,便被強行點上了那妖嬈之惑。
一點朱砂,逐漸暈染,紅的極致魅惑。清音伸手擦了擦,果然,已同自己的膚色融為一體。
“血祭之時,需以這守宮砂昭示天神,”梵祭司將盒子放回原處,俊眸閃爍,他走向了一旁,不再望身後的女子一眼,“我也要準備一下了,你先下去吧。”
“是,”清音將袖子拉下,便轉身走了出去,合上門的一刻,她頓足在原地,竟是不知該去哪。
身前的影子,被拉的長長的,腳步一邁開,便失了方向,清音走上幾步,便躊躇徘徊。她本想去找冥燿的,想了想,卻還是止住了腳。
好不如不要見,她才這麼想著,便頭也不回的回到了自己的住處,本便不屬於這裡,又何故累及他人難受呢。
屋內,一個人都沒有,她走到窗前,將枕頭移開,便露出了兩件折疊整齊的披風。
清音坐上床沿,將那繡著金龍的披風放在了雙膝上,小手細細的摩挲著,感覺著掌下的觸感。一如那名男子的氣息,冰涼邪魅。
自己從異世來到冥朝也有幾個月了,她本想在這深宮中,過著被人遺忘的日子,卻不想,竟因為身份的不同而遊走在刀尖。
清音躺下身子,蜷縮成了一團,緊緊的抱著那件衣袍,像是抓住了一份被遺忘許久的東西,腦袋裡面更是一片空白,直到兩名嬤嬤來喚她,這才從床上坐了起來。
清音跟著二人被帶到了一件精緻的別院,裡面,一個巨大的浴桶氤氳著朦朧的水汽。
她雖是不習慣,卻還是任由二人給自己沐浴,那點瑰麗的守宮砂,開在女子身上,異樣繁華。
床上紅色的紡紗衣衫,將濕發披在身後,兩人便下去了,“今晚您便在這休息吧,我們就守在門外。”
梵祭司怕途生枝節,萬一被鳴笛只消,一切便沒用了。
清音應答了一聲,便熄燈上了床,眼睛睜得大大的,卻怎麼也不能入睡。
她反復的翻轉著身子,心裡複雜萬分,焦慮的坐了起來,卻不知道究竟在緊張些什麼。清音坐到了床的裡側,將背靠在了牆壁上,那股涼意竄入脊背,狠狠的打了個顫。
一夜間,她壓根就沒有合上眼,而不遠的聖心殿內,梵祭司同妖妃亦然。
清晨,天灰濛濛的暗下來,烏雲密佈,沉得,像是要將天空拉開一道口子。
黑幕,垂得很低,清音早早的便聽到了外頭急促的腳步聲,她攏緊了衣衫的領口,便下了塌。
門也在這一瞬間,打開了。
帶頭進入的便是梵祭司,還有副祭司風擎燃。身後,那兩名嬤嬤上前,拉著清音的手,便將她按在了銅鏡前。
髮,在身後只是簡單的束起,素顏朝天,只是畫了眉,點了絳唇。
梵祭司並未多看一眼,腳一頓,便轉過了身,“時辰到了,走吧。”
清音點頭,便跟了出去。
天,隱隱的還有那驚耳的雷聲,春風卻是蕭瑟,吹著人心頭都涼了。
不出一會,便到了祭台。
清音一怔,那跨出的腳步差點都歪了腳。好多人啊,比第一天來帶冥朝之時,所見到的人還要多。
祭台下方,滿滿額圍成了一個圓形,眾人翹首,一一推搡著。
清音只顧跟著梵祭司走,不遠的露臺之上,她一眼便望見了妖妃以及公主。
兩名侍衛上前,將她綁在了那十字木架之上,下方,乾柴堆積,淹沒了女子的雙膝。
手上的袖子比拉起,那絕美的守宮砂更顯一分瑰麗,清音眺向遠方,神色坦然,卻掩不住那自然的懼意。
梵祭司走到她身前,台下,一片靜謐,喧囂遠去,唯一能聽見的,便只有那怪異的咒語橫生。
火盆,一一燃起,清音只覺熱源撲近,嗆人的煙火味讓她忍不住咳了起來,“咳咳…。”
火,越來越大,有幾棵零落的火星,已經開始掉落在了那乾柴之上。
遠處,靈茉不解的望向妖妃,“妖姐姐,梵祭司在做什麼?”
女子一手順了順她的長髮,“梵祭司他…,在進行祭祀呢。”
“祭祀?”靈茉秀美一皺,滿是疑惑,“那不是血奴嘛,怎麼會用她祭祀?”
側目見妖妃一語不發,她便越加慌了,“妖姐姐,你去同梵祭司講,放她下來。”
“茉兒,”妖妃無奈的抓住她的手,卻不知該怎樣說服她,只得一味的拉住靈茉,“沒用的。”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急得跺了跺腳,兩人就這麼拉鋸著,知道,一聲戲謔的聲音,飄了下來。
“祭祀這麼大的事,居然沒有人通知朕?”冥帝一身明黃,奪目的落在了祭台之中。
“臣參見皇上…”,臺上,台下,眾人齊刷刷的跪了下去。
男子邪魅中略帶怒意的視線,與清音撞了個正著,揮掌間,將那些火盆一一熄滅,隨著掌風,向四處零亂的砸去。
巨大的撞擊之聲,讓清音別開臉,綁在木架上的身子,瑟瑟發抖。
那是一種劫後餘生的鬆懈,冥帝見她一副心甘情願的模樣,氣便不打一處來。
“梵祭司,誰給你的膽子?”男子旋身,尊王的霸氣,傲視天下。
“回皇上,冥朝連年天災,如今天降神貢,臣才不得不作法”,梵祭司低垂著腦袋,余光望向台下的人群,“今日是百年一遇的吉日,若不祭祀,冥朝將有空前的劫難,請皇上為了全朝安危,容許臣接著完成未完的祭祀。”
冥帝聽聞,狹長的鳳目眯成危險的弧度,眸子伸出,暗潮洶湧,“梵…,你是誠心同朕作對了?”
“臣不敢,”梵祭司胸有成竹,“請皇上為了全朝百姓著想,答應祭祀。”
他輕撫身上的龍形圖紋,嘴角勾勒的弧度,卻是殘血陰寒,眉眼開,笑靨如花,妖嬈致命。“她祭天,朕便要全天下,以血相祭!”
血雨腥風,在男子的眸子,再怎麼狠戾,均化成了唇角的一抹邪佞,笑啟,嗜血邪魅。
此話一出,怔住的又豈止是清音。台下,再度喧鬧了起來,就連看臺上的妖妃同靈茉都是面面相覷。
梵祭司暗暗鬆了一口氣,語氣上卻始終不肯鬆懈,“可今日…。”
冥帝轉身望向清音,卻見她臂上多了一枚紅色的印記,魅惑的眸子一下冷到了幾點,“朕今日,便讓她做朕的女人。”
一語砸下,清音第一個慌了神,自己不祭天,怎麼讓他消彌血咒,“不,皇上,奴婢是自願的。”
冥帝冷冽的眼掃了她一眼,恨不得立馬封上她的嘴。
“若是她成了皇上的女人,臣,無話可說。”梵祭司鬼面下的眼,逐漸漾開,只是掩飾的記號。
冥帝嘴角勾起嘲諷的笑意,慵懶的朝著下方發話,“冥朝自此,再無血奴,誰若再敢擅自祭祀,那朕…。”
只聽得轟隆的倒塌聲,清音失去了支柱便往下倒去,冥帝手一撈,便將她束縛在了自己懷裡。
“梵祭司,記著朕今日所說的話。”
梵祭司肩一沉,“臣遵旨。”
清音卻是認准了死理,雙肩扭動抗拒著,“皇上,真的是奴婢自願的。”
到了此刻,她還在堅持,冥帝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把嘴閉上。”
“可是…”,清音有著太多的不解,卻在冥帝凜冽的視線下乖乖閉上了嘴。她不敢多言,更加不敢堅持下去了。
男子抱著她,便走下了祭台,遠處,靈茉見狀忙的衝了過去。
“哥哥…”,她雙手張開擋在兩人身前,“您不可以…。”
“茉兒,”冥帝薄唇輕啟,“讓開。”
靈茉望向他懷裡的女子,使勁搖了搖頭,“茉兒不讓,哥哥,您忘了嗎,她是血奴啊?您讓她侍了寢,您怎麼辦,”她睜著一雙淚眼,忽的,像是想起了什麼,“難道,您是要…。”
“茉兒,”冥帝冷聲喝止她接下來的話語,“哥哥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說。”
妖妃見兩人誰也不肯讓步,忙的上前,拉住了靈茉的手,“茉兒,回去。”
“妖姐姐,你也知道,血妃不再…她…。”靈茉急欲阻止,便未發現身側人的神色。
妖妃慌忙一手掩住了她的嘴,一邊將她往邊上拖,“茉兒,不要講了。”
冥帝腳一抬,便跨下了石階,走過妖妃身側之時,雙眸滿含深意的睬了她一眼,那一眼,就像是看穿了心裡所有的想法。
他嘴角一勾,便走了下去,妖妃被她盯得緊低下腦袋,生怕自己露出什麼端倪。
清音一手緊抓住冥帝的前襟,弱弱開口,“皇上,放奴婢下來吧。”
“怎麼,方才的膽子不是很大麼?”冥帝眼一垂,落在了她臂間的那抹紅上。
清音不語,更加不敢將腦袋抬起來,從他的臂彎間向後瞅去,只見梵祭司同妖妃幾人正緊盯著自己,她一手輕拉了拉冥帝的前襟,雖是不敢,但還是問出了口,“皇上,您為什麼不讓奴婢血祭?”
男子手用力,在她腿上掐了一把,唇角興起一股玩味,“朕想到了一個更好的方法。”
清音吃痛,悶哼一聲,小手抓得更緊了,“什麼辦法?”
冥帝原先邪肆的眸子,黯了幾分,他睨視著懷裡一臉希翼的女子,“讓你祭天…”,唇角再度勾起,“朕怎麼捨得。”
清音聽聞,臉騰的一下便紅了個透,心裡,泛上了一陣溫馨的甜味,她不知,男子的這句話,卻是為將來埋下了隱患,更是因為他此時的不舍,才會將二人,推入那萬劫不復的深淵。
梵祭司同副祭司亦跟在了身後,凡是從祭臺上攔下的女子,均要確信那守宮砂褪,才能免除天災,祭奠神靈。
清音以為冥帝是為了救自己才那樣說的,如今一看,他卻是抱著自己往寢殿而去,她不安的動了動身子,心一下就慌了。
福公公就守在殿門外,見到冥帝抱著清音,只覺訝異,卻並未敢出聲。

祀之卷:第七十七章 侍寢(下)
一腳跨入大殿,殿門緊掩,清音雙手緊握在身前,見他一步步接近的,卻是那明黃色的床榻。
殿外,梵祭司同副祭司分守在兩側,鬼面下,只有那各懷的心思,誰也未點破。
清音瞅著殿內一個人都沒有,就連服侍的丫鬟都遣退了,她急得喉嚨一緊,說出的話更是顫抖不已,“皇上…。”
冥帝在榻前,將她放了下來,腳一著地,清音便迅速退開了身。
他顯然對那樣的反應很不滿意,劍眉一挑,便跟著上前,“你怕什麼?”
清音見他步步緊逼,便慌忙退後,雙手擺在兩側,胡亂的想要抓住什麼東西,她不懂,為什麼血祭到最後會變成侍寢。
冥帝見她閃躲,便索性站住了腳,雙眸緊盯著那頭的女子,一語不發。
清音躲在角落裡,兩人就那樣對峙著,她緊張的咽了咽口水,便開了口,“皇上,奴婢不懂。”
“不懂什麼?”冥帝再度直逼上前,一手便拉住了女子的雙臂,灼熱的氣息纏繞在她頸間,“清音,朕說過,不要拒絕朕。”
“奴婢沒有,”她望入他的眼,急欲辯解。
“那你躲什麼?”冥帝邪魅的嗓音就開在她的頭頂,清音抬頭,只見男子堅毅的下巴一側,吻在了自己的額頭上。
她屏息收肩,小嘴微張,全身更是繃的緊緊的,冥帝一手壓在她腦後,薄涼的氣息,蔓延至她耳畔,“清音,你想知道,為什麼給朕侍寢的女子,均會在一夜間死在朕的身下嗎?”
她猛地睜開眼,見男子已經退開了身,嘴角帶著笑意,確實暗含諷刺。那樣的神情,看的她心兒一涼,疼的厲害。
“如果朕告訴你,她們是被朕嚇死的,你信麼?”冥帝逼上前一步,睨視著身下的女子,“清音…你信嗎?”
清音被問的怔住了,被皇上嚇死,她不信,不信…。
“奴婢不信,”小臉抬起之時,滿面堅毅,“皇上一點也不可怕。”
男子挺拔,確實大聲笑了出來,胸膛因抑制不住那效益,而顫動,下巴微仰起,冥帝笑的肆意,狹長的眸子微眯起,而清音聽著,確實別樣的刺耳。
“不信麼?”冥帝眼角猶帶笑,正視著身前的女子,“那朕便讓你親眼瞧瞧。”
大手落在明黃的腰帶之上,男子用力一扯,那象徵身份的龍袍便向兩旁散落,露出了冥帝蜜色的胸膛。
明黃、白淨,一件件衣衫在男子的手下出去,清音驚的趕忙用手掩住,退也不是,站也不是。
冥帝邪魅的勾起唇角,一手將她覆住眼睛的手拉了下來,“看看,這便是世人眼中的妖孽。”
清音抬眸,只因他的妖孽二字,讓她心一窒,正視望去。
起初,她並未發現有什麼異常,過了一會,才在男子的下腹處,顯露端倪。
同那日看見的一樣,就像是紅色的火焰般,順著小腹蜿蜒而上,又像是一條細小的經脈,清音專注的盯視著,只見那股紅色的光源越來越密,逐漸的額,像是形成了一個奇怪的圖案。
尾端很細,隱約的,還有窸窣之聲,慢慢的,上方的紅開始齊聚,紅色的,又像是鱗片般,那通紅的身子,如蛇形般舞動,清音緊屏住一口氣,驚的,連呼吸都忘了。
那身子越變越大,逐漸纏繞了冥帝半個身子,隨著扭動,清音驚的倒退了一步,那就是蛇的形狀,匍匐蜿蜒,紅色的與他蜜色的肌膚形成了涇渭分明的蛇身,那就像是朕額蟒蛇纏身,每一條令人驚懼的紋理,以及蛇性鈉陰冷的氣息,都是那麼明顯。
蛇身上方,那紅色的聚集,漸漸的,在冥帝脖頸下發形成了半個蛇頭,清音只覺全身冰冷,腳下,更是沒有一點力氣,就連站著都是勉強。
忽的,那閉眼的狂蟒突地睜開眼睛,陰寒滴血,蛇身猛的攢動,便向著清音的方向,猛的張開了獠牙,一瞬間的錯覺,竟真像是冥帝體內躍了出來,狠狠的咬住了自己的脖子。
那還未成形的半邊蛇頭,讓清音嚇的一手抓住了身旁的桌子,抬頭望向冥帝,卻見他原先深邃的眸子,一片赤紅,同那身上的巨蛇,慢慢融入一體。
“啊…”,清音雙手捧住腦袋,死命的搖了起來。一種天然的恐懼,讓她差點就暈了過去。
閉上眼,腦子裡卻滿是那蛇形遊動時,翻轉向外扭曲的蛇身。她狠狠的咬住了嘴唇,直到一股甜腥之味溢滿了口腔,這才緩下幾分神。
殿外,梵祭司聽到那一聲響徹雲際的驚喚聲,腳下差點一個沒忍住,便要衝進去了。
雙手緊握,他還是紋絲不動的挺直了身子,鬼面外的眸子,望向遠處。
清音略帶怯意的抬起了腦袋,只見冥帝胸膛上的狂蟒,像是沉睡了般,雙眼緊閉,隱隱的,還能望見細微的,那透明薄膜的合動。
雖然,蛇的眼睛是看不見東西的,但清音卻始終覺得,那蛇即使再閉眼之時,猶在死死的盯著自己。
對於清音的反應,冥帝早便是見怪不怪了,嘴角的笑意加染,一步步,走近,“怎麼,嚇著了?”
眸底劃過一抹嘲弄,已經心被隱隱牽動的疼痛。
以往侍寢的女子,任她們怎麼叫喚,怎麼求饒,他也不會停下,便被生生嚇死在了床榻之上。
清音腳下一軟坐到了地上,雙手死死的抱住那桌腿,她將腦袋垂在雙膝間。小聲的啜泣聲,只她喉間破碎的溢出,消瘦的雙肩,不斷的抖動著。慢慢的,哭聲便被放大,一下,將那衣裙濕了一大片。
冥帝盯著女子的背影,是不是自己太過於急躁了,他慢慢走近,聽到腳步聲,清音這才擦了擦眼淚,抬眼望去。
那紅色的惡魔竟是褪盡了,胸膛上已恢復了原先的平靜,冥帝並未穿上衣衫,他蹲下身子,一把擒住了清音的下巴,手上的力道,越漸收緊,甚至,帶著一絲怒意,將她的臉轉向自己,“變啞巴了?”
清音滿面淚漬,眼睛更是哭的紅紅的,她抬了抬眼皮,卻怎麼也看不清眼前的男子。
冥帝見她越哭越凶,淚水更是不斷的洶湧溢出,鼻翼輕吸,聽見的,便是那反覆的哽咽聲。
他煩躁的大掌抹去她湧個不停的眼淚,清音抽泣著放開了抱著桌腿的兩手,將身子轉向了冥帝。
她閃著一雙哭的紅腫過得眼睛,深深的望向冥帝,時不時的,還抽泣幾下。
清音將視線落在他精壯的胸膛上,出乎意料的,伸出一手,慢慢靠近覆在了冥帝的心口。
掌下,心跳有力,炙熱的肌膚,燙的她掌心發疼。
冥帝身子僵硬的靠著她,眼裡,還有著幾分不確信,“清音,你不怕嗎?”
她一言不語,甚至忘了先前的羞澀,一手一瞬不瞬的緊按著。
冥帝一手握住她放在自己心口的手,包入掌中,清音抬眸,哽塞出口,“奴婢也怕。”
手被用力握起,她疼的倒抽一口冷氣,眼一低,便見冥帝的胸膛之上,那巨蛇圖形又出現了。
赤紅的雙目緊握著自己,清音抽出手,猶豫著伸了出去,將那兩手覆在了蛇的眼睛上面。她努力的勾起一抹笑意,抬頭,“奴婢把它的眼睛遮住了,就…,一點也不怕。”
清音笑著,眼眶裡卻流出了冰涼的眼淚,順著雙頰,滑落在唇角,苦澀難咽。
冥帝望見了女子眸中的赤誠,黑亮的瞳眸中,只有自己。
心的某一處,逐漸溫暖,慢慢的化開,像是塵封的黑暗,照入了一縷光亮,雖是很弱,卻已足夠讓那荒蕪,開出希望。
冥帝伸出一手撫在她的頰側,清音不知道是誰下的血咒,如此之毒,“為什麼這蛇,只有半個頭。”
掌下,有的是粗糙的質感,那蛇竟像是一條活物,清音差點便以為是錯覺,自己竟感受到了,那蛇的呼吸聲。
冥帝望了自己的胸口一眼,語氣貌似漫不經心,“因為,還沒長成。”
“沒長成,那時什麼意思?”清音滿腹疑慮,她睜眼望著冥帝,也沒有先前那麼害怕了。
“這蛇形,隨著朕已經十年了,從最初的蛇尾蔓延至如今這般,”冥帝雙手覆住她,將她的手拉了下來,“等到這蛇形真正長成,便是朕的死期。”
清音驚愕的長大了嘴,她不相信的狠狠搖了搖頭,“不,怎麼可能,”蛇形真正長成,只有那半個蛇頭了。
心,從來沒有這麼慌過,更像是被抽空了,她嘶啞著喉嚨,滿帶希翼,“那怎麼辦,怎麼辦?難道就沒有一點辦法嗎?”
“哥哥…。”
門外,靈茉的聲音再度闖了進來。
“公主請回吧,”梵祭司伸出一手攔住了女子的去路。
“你們讓開,”靈茉雙手砸在殿門上,狠狠的敲擊,“哥哥,你不要啊,不要讓她侍寢,她要是侍寢了,您怎麼辦,您怎麼辦啊?”
女子的聲音,最後轉變成了哭腔,那殿門依舊緊閉,“哥哥,您要現在破了她的身,就再也解不了身上的血咒了,我們還沒有找到血妃呢…。”
清音只覺腦子一懵,為什麼公主同梵祭司說的,不一樣呢,梵祭司明明說自己血祭,就可以解了冥帝的血咒。
剛才祭台的一幕太過於慌亂,如今重拾,她就像是掉進了一個深渦,越想便越是驚慌失措。
祭臺上,梵祭司說是以自己祭天,而冥帝的及時阻止,卻是要自己侍寢才能活命。
她不願相信,梵祭司會騙她。
她望著自己手臂上的守宮砂,不敢相信,卻又難以說服自己。
清音掄起一手重重的打在自己腦袋上,若真是冥帝為了要救自己,而讓自己侍寢,那樣一來,會不會真如公主所說的那般,他身上的血咒再也解不了了。
他一手拉住清音,門外,靈茉的聲音猶在,卻在被一點點遠遠的拖離,“哥哥,不要啊,不要啊。”
梵祭司知道,靈茉就算再怎麼鬧,也早已木已成舟。他賭的,同妖妃一樣,唯一的勝算,便是冥帝對清音的在乎。
直到靈茉的聲音完全消去,清音才回過了神,她猛的推開冥帝,爬到了一旁的桌子下面。
“清音,”他始料不及,身子向後退了一步。
“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清音雙腿亂蹬著。
清音驚慌的想要躲過,她不要侍寢,不要,“走開…,你放過我吧,我不要。”
她不要,她只想著可以救他,如今,卻因為自己,讓他失去了唯一可以解除血咒的機會,她不要那東西留在他身上,她更不要,他的生命,從此連希望都沒了。
“清音…,這不是你能改變得了的,”冥帝大手一揮,將那擋著女子的桌子一劈為二,細碎的紅木,向四處撞擊而去。
“不,我有什麼用,我救不了你…,反而將你推入了毀滅的深淵…”,女子大聲痛哭,她慌忙爬起身,跑到殿門口,小手砸在了門板之上,“梵祭司,你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呀,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清音不斷重複著,“梵祭司,我那麼相信你…。”
女子的聲音啞了,已經不能完整的喊出一句話。
殿外,梵祭司聽聞,雙眸緊閉,女子嘶啞的呼喊聲,就在身後。他跨開大步,走向了院中,“為什麼,我那麼相信你。”
清音,對不起。
清音見殿門打不開,只得順著屋子一路退著,沖著冥帝,斷斷續續的哭泣,“你讓我血祭吧,我知道救不了你,但是…我的心就不會那麼痛。”
冥帝伸出一手,望見了她手上的妖嬈,“清音,或許明日就好了。”
今日,是初九,每月的這日,都是自己的一劫,他知道,她臂上的守宮砂,是被強行點上去的。
“不…”,清音猶在抗拒,“我不想,不想害了你的,我真的不知道…。”
她憶起了自己割在他手腕的那一刀,“可…為什麼每次都是我,為什麼啊?”
她有太多的不懂,如今,她更是一心認定了不能侍寢,仿佛,那樣便能挽回什麼。
冥帝見她這樣,心裡更是難受的揪緊,只有他自己知道,就算沒有梵祭司,他也會讓她在找到血妃之前侍寢,因為,自己已經不能捨棄她了。
清音見他越來越逼近,慌不擇路之下,雙手便抱住了那赤金鎏柱,將腦袋重重的磕了下去。
前額猛的手裡,她疼的一下便差點暈過去,溫熱的液體順著額角,慢慢流了下來。
她收回身子,剛要再度磕下去,腰間便被猛的緊固住,前額,覆上了一隻溫暖的大掌。
“清音…”,冥帝的聲音帶著顫抖的怒意,她竟然,是那般的決絕。
身子猛的被甩開,清音不期然的向前倒去,眼前一片昏暗,整個身子便趴在了床榻之上。
剛要掙紮著起身,男子便壓了下來。
雙手在她腰間撕扯著,清音驚慌地揮舞著小手,冥帝索性伸出一手,單手扣起,壓在了頭頂上方。
“求求你,不要…”,她的聲音很輕,幾乎是呢喃,張了張嘴,喉嚨像是被灼燒般的疼痛。
冥帝另一手放在她的身後,‘哧’的一下,衣衫盡碎,清音只覺背上一涼,那恐怖感,便愈加強烈了,“放來我…,我們爭的是什麼,我們爭的是誰死啊。”
她嚶嚶的再度哭出來,男子手一頓,在她耳畔輕語,邪魅蠱惑之中,有的也只是深深地無奈,“清音,朕不會讓你死。”
腦袋埋入錦被中,肆意的淚水融入被中,清音哽咽,雙肩顫動,隨著最後的遮羞之衣褪去,她僅剩的又豈止是絕望,身子剛要掙紮,便被死死地壓制住,“冥帝,我會恨你的,會恨你的…。”
恨,怎麼恨得了?她要拿什麼去恨,一個生的機會,為什麼偏偏要落在自己的身上,她不要。

清音臂上的守宮砂,顏色逐漸暗淡,最後變為一點,直至消失。
(省略一段,偶也無奈,哎…)
頭埋入她的頸間,清音反復呢喃,“我會恨你的…。”
冥帝壓下唇,細細的吻著,“清音,我不值得你那般。”
顫抖的肩部猛的一僵,女子終於肯將臉轉了過來,“是…我不值得你那般。”
四目相接,冥帝望入她的眼,俯身吻起。
清音只覺背部灼燙的厲害,那蛇形,在肆意的遊走,她笑著回應,眼一閉,滿目晶瑩。
冥帝上半身微退開,欲望在女子的體內,緩緩律動,離開了他的唇,清音緊閉上眼,相扣的指,溢出了滑膩的汗漬,冥帝的喘息聲,逐漸急促。
這樣的結合,差點便讓身下的女子承受不住,她雙手突的使力,胸口劇烈起伏。
一瞬間的釋放,冥帝一手放在清音的腰間,翻身一帶,便讓她趴在了自己胸口。
那赤紅之色逐漸退去,他一手按在她的額角,所幸沒有再流血了。
清音疲倦的合上眼,她眼睛使勁想要睜開,卻還是因為昨夜沒有睡好,而閉了起來。
冥帝將她的一手繞在自己腰上,取過邊上的錦被,蓋在了兩人身上。
熟睡中的女子,不安的擰著秀眉,像是夢到了什麼,放在冥帝腰上的小手緊攥成一團,腦袋更是不斷往下縮去。
他手一撈,便將她拉了上來,清音下意識的掙扎了幾下,許是覺著氣力不夠,這才乖乖的安定下來,靠在了冥帝的胸口。
恨…。
冥帝慵懶的閉上眼,自己要了她的人,若是將來,她知道了自己的用意,就不知是恨自己這麼簡單了吧?
才這麼想著,心口就狠狠的抽緊,這般清澈的女子,難道就註定了非要毀在自己手裡嗎?
他憶起了,那雙小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奴婢把它的眼睛遮住了,就…,一點也不怕了。”
啞然失笑,為了女子略帶幼稚的行為,更加為了怕他難受,掩起那份忐忑而顯露出來的小心。
冥帝低頭,凝視著清音的睡顏。
薄涼的唇,落在那受傷的額頭上面,清音吃疼,嚶嚀一聲,便接著睡去。
冥帝嘴角輕勾,要一次,怎麼夠。
修長的指,伸入錦被之中。熾熱的吻,順著頰側,往下…。
清音一接觸到那熟悉的氣息,全身便敏感的蜷縮起,“不要,不要過來…。”
雖是夢囈,冥帝卻聽的清楚,他頓下手上的動作,望著已是一身冷汗的女子。
“不要…我不要侍寢,蛇…,走開,不要留在他身上…。”斷斷續續,帶著幾分語無倫次,她緊皺起的眉始終沒有鬆開,眼角,溢出了晶亮的液體,“為什麼騙我…。”
冥帝俯身吻去那淌下的冰涼,他單手撐起身子,躺了下去,將清音往懷裡緊摟住,下巴放在了她的頭頂,只覺一陣倦意襲來,第一次讓他沒有防備的,閉上了眼睛。

祀之卷:第七十八章 留後
屋裡的暖爐,呲呲的冒著星源,天,一下又變得陰冷,仿佛是從開春回到了寒冬。
清音頭痛欲裂的睜開眼,耳畔,傳來冥帝有力的心跳聲,她滿心驚愕,身子猛地彈起,卻被那撕裂的不適感給拉回了男子的懷裡。
腦袋不輕不重的砸在他的心口,冥帝一聲悶響,便睜開了眼睛。
清音感覺到身下的人動了動,她忙的佯裝閉上眼,呼吸之聲,卻是亂的。
冥帝垂眼望去,見她小臉酡紅,濃密的睫毛時而抖動,那橫在自己腰間的手,更是不經意的緊緊蜷起。
一看,便知道是假寐了。
他一手落在清音肩上,修長的指腹,輾轉纏綿,輕柔摩挲。
掌下,女子繼續選擇裝睡,她將側著的小臉縮進冥帝的臂彎,整張臉深埋著。
帶著幾分起床氣,冥帝慵懶的笑出了聲,大掌邪肆的下移,順著她的肩,慢慢落下。
清音一聲嚶嚀,再也裝不下去了,她腦袋動了動,羞澀抬眸,“皇上…”
冥帝嘴角輕勾,摟著她的肩,往上拉了拉,“醒了?”
清音一時無所適從,她攥緊一拳,望向殿外,現在,竟還是白天。
“我…”她一頓,“奴婢…”
一時語塞,她發現自己竟找不出話語來說。
冥帝見她一張小臉漲了個通紅,她原先喜歡彎成月牙的眼,更是深深的垂了下去。
“清音…”他一手撫上她的頰側,“朕喜歡看你笑。”
清音抬起了眼,卻怎麼也笑不出來,她的視線不由自主的落在男子的胸膛之上,那裡,一片寧靜。
冥帝攬上她的肩,將她的腦袋壓下,“不要看了。”
清音眼角一酸,再度熱淚盈眶,“為什麼?”
淚,滴落在冥帝的胸口,逐漸暈染,像是,直接砸進了他的心房。
“因為,這是朕最不願意面對的,朕也不想你看見。”他靠起上半身,墨髮散在胸前,幾縷,撩撥在清音的小臉上。
清音只覺得苦澀,那樣的男子,本以為是君臨天下,卻不知,身上,竟背負著這樣的枷鎖。
“奴婢不怕…”她急於申辯,生怕說的慢了,會讓冥帝心裡難受。
“朕知道你不怕,”他嘴角淡笑,雙眸若有所思的望向它處,“可是,朕不想讓你看見。”
清音一聽,那原就流個不停的眼淚,越發掉的凶了,“都是奴婢的錯。”
冥帝坐起身子,讓清音正對著他,“記住,朕不許你再說這樣的話。”
她使勁搖頭,死認准了,“不,就是奴婢的錯,要不是奴婢,皇上就可以擺脫這一切,不用受這血咒纏身。”
“清音…”冥帝反手將她壓在身下,居高臨下的望入她的眼,“替朕…生個孩子。”
清音驚愕的半張著小嘴,淚眼滂沱,他,竟然連後路都想好了。
孩子…心,像是被瓦解了,他知道自己遲早會病發,“替朕,留個後。”
清音苦澀的閉上眼,不敢去望冥帝,她要怎樣回答,她應該怎樣回答。
冥帝俯下身去,熾熱的舌尖,落在她緊閉的雙眼上,“朕說了,朕喜歡你的笑。”
清音只是搖著頭,她不知道該怎樣去表達,她想留住他,卻是徒勞無力,自己,什麼都做不了。
她睜開了眼睛,唯一能做的,便是對著冥帝,展顏…
那一笑,滿含澀味,眼眶裡,更是止不住的流出了眼淚。
冥帝抬起手將她眼角的淚漬擦去,“這麼會哭。”
清音小聲抽泣,眼睛已經疼得快睜不開了,她已然將所有的責任,都攬在了自己的身上。
見她還是哭個不停,冥帝索性壓下身,封住了她的唇。
清音一怔,瞪著一雙淚眼望著他。
男子淺笑,滾燙的舌尖探出口,抵開貝齒,深入其中。
清音嚇得沒有絲毫反應,冥帝一手放在她腦後,誘惑著,邪魅的相纏,她不知道該怎樣回應,只能跟著一步步的淪陷。
手,很暖,落在她的鎖骨間,帶著憐惜,反覆輾轉。
手指熟稔的打著轉,慢慢下移,清音猛地一手覆在男子的掌上,“不要…”
那二字,模糊的自二人唇間溢出,她緊張的搖了搖頭。
不要再來一次了,她已經怕了,她不要侍寢,靈茉的話,始終在她腦邊打著轉。
那因她而失去的機會,怕是再也回不來了。
“清音…”冥帝並未退開身子,緊盯著她的雙眸中,少了一分邪氣,多了,從未有過的認真,“答應朕,替朕生個孩子。”
清音原先堅持的手,慢慢鬆開了。
她抬頭望去,冥帝身前的巨蛇已然成形,那詭異的赤紅雙目,正緊緊的咬著自己。由於兩人離得近,清音幾乎是貼著那蛇頭,四目相對。
越看,便覺得那蛇頭在慢慢長成,若那蛇一旦成型,便是冥帝的血咒應驗,便是…
不,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清音雙手猛地勾住了冥帝的脖子,她將下巴靠在男子的肩上,狠狠閉上眼。
冥帝被她的反應怔住了,肩上,他能清楚的感覺到,清音的顫抖。
頓了一下,便繼續著手上的動作,他手肘壓在清音的身側,張嘴,含住了她小巧的耳垂。
清音明顯的一顫,雙手勾的更緊了,十指,攀附在他寬闊的肩上。
冥帝微喘著,額上,已經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欲望,蓄勢待發,清音放在他腰間的腿,緊張的收攏。
他慢慢的進入,逐漸的,融為一體,一聲輕歎,冥帝停下了身下的動作,只是大口喘著氣。
直到清音完全放鬆,他才抑制不住的,開始緩慢律動。
一室的旖旎,明黃色的紗幔,遮住了那緊擁的身子,偌大的床榻之上,翻滾、纏綿,卻始終沒有放開對方。
那克制的節奏,終於脫開韁繩,冥帝放在她腰間的手猛地收緊,清音狠狠的咬住牙,十指深入他的背部,張開眼,滿目冰涼,再也抑制不住,順著雙頰滾落。
為什麼,每次的結合,都是那般的苦澀,都能清楚的感受到,彼此內心的顫抖。
冥帝一手撐在身側,另一手,將清音反身帶在了自己懷裡。
她閉著眼,不願睜開。
冥帝低眸睬了一眼,望向遠處。
誰也沒有安睡,卻,誰也沒有講一句話。
殿外,梵祭司站在左側,平靜的鬼面之下,掩不住那份焦慮。
風擎燃轉過腦袋,望瞭望身後,“梵…你在擔心什麼?”
梵祭司雙手背在身後,並未睬他一眼,“你瞎說什麼呢?”
“你瞞不了我,”風擎燃說的篤定,“我太瞭解你了。”
“副祭司…”男子語氣凜冽,連稱呼都換了,“有時候,太篤定了,不一定是好事。”
風擎燃望了他一眼,便回身,繼續雙眸直視,殿外,又恢復了先前的那片靜謐。
天,本就昏暗,如今,更是黑壓壓的,誰也沒有想到,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清音蜷縮著身子,一動也不動。
滿室,氤氳著情欲的氣息,夜涼了,內殿裡面,卻絲毫感覺不到。
“皇上…”女子的聲音,硬是從喉嚨口逼了出來,沒吐出一個字,便疼痛難耐。
嗓子,都哭啞了。
冥帝並未應答,只是輕怕了下她的肩。
“您的血咒,是誰下的?”清音一下便覺得自己懦弱了,只要一想,眼淚就會止不住的往下掉。自己想要克制,卻怎麼也忍不住。
“清音,”冥帝似是不願提起,聲音很輕,卻異常有力,“朕不會讓這些事,牽扯到你。”
手上的力一緊,將女子往自己懷裡用力擁住。
從她來到這異世,冥帝就知道,他們二人已牢牢的牽連在了一起,不管是愛,還是,恨…
愛,他有著一瞬間的迷茫,自己有麼?
清音聽話的沒有再問下去,男子的話,讓她心裡滿是暖意,酸澀中,帶著一份甜蜜。
累了,她閉上眼,在冥帝的胸口沉沉睡去。
睡得,都分不清白天同黑夜。
男子,像是永不知足,她總是在睡夢中,被索求,激情的釋放,之後便是抵死般的相擁。
清音懶的一動都不想動,只是趴著,貪戀著冥帝身上的氣息。
也不知過了多久,或者應該說,也不知過了多少晚。
冥帝望著一臉疲倦的女子,並未驚醒,便自己起身了。
殿門打開,天竟是剛亮,聽到聲音,守在殿外的梵祭司迅速循聲望去。
只是冥帝一身明黃之色,邪魅的雙眸,略帶笑意,緊盯著他,“梵祭司,清音的身,朕已經破了。”
梵祭司目不斜視,甚至,看不出一絲破綻,“臣,恭喜皇上。”
冥帝輕點頭,便跨了出去,聰明如斯,卻保持了沉默。
身後,梵祭司望向殿內,雙手將那殿門關上,便轉過身,繼續守在了原處。
“梵…”風擎燃張了張嘴,卻見他雙眼望著前方,便只能識趣的將那未完的話語咽了下去。
清音醒來之時,早沒了冥帝的身影。
她爬起身,卻是雙腿一軟,差點便站不住腳。一手扶住床榻。只見桌上,擺著一套新的衣衫。
地上,淩亂的躺在被撕碎的衣料。她趕忙便將它換上身,屋內,明亮乾淨,只是不知道應該是什麼時辰了。
清音走到殿門口,吃力的將門打開,剛要跨出去,便望見了一旁的梵祭司。
他見到她亦是一愣,腳步,不自覺的向後退去。
清音直視著梵祭司,跨出了殿門,嘶啞的喉嚨,努力喚了一聲,“梵祭司。”
雙眼,腫的厲害。
梵祭司的眼,落在了女子的手臂之上,那抹紅色的妖嬈依然退去。他猛地向後倒退了一大步,“怎麼可能。”
清音並未聽見他口中的異常,她逼上前一步,小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梵祭司,我那麼相信你…”
那句話,她在夢中都是反復呢喃。
“清音,”梵祭司艱難開口,嘴角勾起的笑意,滿含嘲弄,“或許真的是天意,”他望著女子,“早就註定了的。”
梵祭司笑出聲,腳一邁,便走向了外面。
獨留下清音,呆呆的站立在遠處,她清晰的望見了梵祭司眼中的無奈,甚至帶著那絕望的灰蒙,那樣的眼神,一下便讓清音說不出多餘的話來。
是否,真是天意?
她神不守舍的向前走去,沒有方向,跟著腳下的步子,走著。
不知過了多久,遠遠的,便聽見了叫喚聲。
“清音,清音…”
她木然回頭,見是幽陽。
女子見到她似是很高興,雙手放在她的肩上,使勁搖了搖,“終於見到你了。”
“幽陽?”她總算是認清楚了身前的人,“你怎麼在這?”
“這句話應該我問你才是,”幽陽緊張的將她轉了個身,渾身上下恨不能查個遍,“你的事,全朝都傳遍了,清音…”
清音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便不解的詢問道,“你怎麼了?”
“清音,你以前不是侍過寢了嗎?為什麼又會去血祭呢?”
清音聽了她的話,便急急的反駁,“我以前沒有啊。”
“沒有?”幽陽想了想,“肯定又是哪個嚼舌根的,將這種流言傳的滿皇宮都是。”
“對了…”幽陽再度問出口,“皇上那日是將你從祭臺上親自攔下的,那你豈不是真的侍寢了?”
清音見她這麼直白的說了出來,臉一紅,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幽陽見狀,自是明白了大半,她將清音拉到一旁的涼亭裡面,張眼望向四處,見並無他人。
“清音,都說,給皇上侍寢的女子,均活不到第二日早上,皇上真有那麼可怕嗎?”幽陽將嘴湊到她耳畔,說話的聲音,壓得很低,“還是,皇上身上真有什麼秘密?”
清音進了皇上的寢殿,還能全身而退。要不是親眼看到,她都以為她也同先前侍寢的那些女子一樣了。
清音心裡咯噔一下,她不要讓別人知道冥帝身上的秘密,就是因為那條遊走的蛇形,才讓冥帝說自己是妖孽,他,不是妖,雙手不自然的在身側抓住了裙擺,清音努力扯起一抹笑,“沒…沒有啊。”

祀之卷:第七十九章 喝藥
“沒有?”幽陽滿腹疑慮,雙眸帶著幾分探究,望向清音,“那為什麼給皇上侍寢的女子,都會不明不白的死去呢?”
“皇上他…沒有什麼不同啊,”清音艱難的扯出一抹笑意,“我不是好好的嘛。”
她也有過疑慮,若真是冥帝身上的蛇形,膽大的女子大有人在,斷不會個個都活不到第二日。
其實,清音並不知道,冥帝身上的秘密太多,太多…那致人性命的,也不單只是身上的圖紋那麼簡單。
幽陽見清音似有隱瞞,又是滿面的倦容,也不忍心再問下去,她一手替她理了理額前的碎發,“清音,你沒事就好,離妃娘娘那裡還有事,那我就先過去了。”
清音無聲的點頭,見幽陽要走,便一手拉住了她的袖子,“你自己要小心啊。”
幽陽回眸,轉身望向她,一手放在了清音的手上,輕拍,“放心,我沒事。”
陸陸續續的,有丫鬟太監們經過,清音見狀,只得放開了手。
幽陽並未再說什麼,便走開了。
清音望著女子的背影,腳步果斷的邁著,不知道為什麼,她只覺得她同幽陽,像是有著什麼牽絆,想說,又說不清楚。
來往的人,已有幾個認出了她,那祭臺上的阻攔,以及幾日的徹夜獨寵,早便在宮內傳遍了。
丫鬟太監們客套的行禮問候,讓清音一下便無所適從,她急忙朝著聖心殿跑去,路上,任憑別人怎麼叫喚,都沒有停下腳步。
清音跨入聖心殿的時候,由於步子太急,差點便被絆倒在了地上。
她抬眼望去,只見園內,只有妖妃一人。
身邊,連一個伺候的丫鬟都沒有,她發也未梳,只是慵懶的躺在軟椅之上,一把墨髮,垂在背後,順著軟椅的弧度,有些已經落在了蕭條的青石板上。
身上,是那一貫的天空之色,清音抬眼望去,今日天好,那藍天,正好應了妖妃身上的純色。
聽到腳步聲,女子抬了一下,那半合起的眼,在見到清音後,慢慢睜開。
似是帶著滿面的驚詫,妖妃不確信的輕喚,“清音。”
清音上前,福身行禮,“奴婢清音,參加妖妃娘娘。”
女子一句話都沒有說,也忘了叫她起身,只是緊緊的盯著清音垂下的眼。
過了半晌,才幽幽開口,“起來吧。”
“謝娘娘…”她走上前,將妖妃掉落在地上的披風撿起,披在她身上。
“清音,”妖妃一手抓住了她的手,“你不要怪梵…”
清音蹲下身,她滿目赤誠,緊緊握了握妖妃的手,“奴婢誰都不怪。”
語氣很輕、很淡,卻聽得見內含的真心,妖妃將腦袋靠在椅背上,精緻的下巴,對著上空,微微仰起,“人,是註定鬥不過天的…”眼角苦澀冰涼,“就像,我同梵祭司,你同冥帝,都是天算好了的。”
清音只覺得心裡壓抑的好難受,喉嚨緊澀,她不知道怎麼了,為什麼這冥朝的人,都像是被什麼束縛住了。
“清音,我真怕,以後你會恨我們…”妖妃睜開眼,望向身側的女子,“冥帝他,已經開始行動了。”
清音對上她的眼,這樣狠厲的女子,如今褪下那刻意的偽裝,竟也是如此弱不禁風,也有著,害怕。
“皇上,行動?”
清音不懂,只是皺著眉。
“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妖妃一手落在了她的肩上,“他竟也是有心的。”
帶著幾分無奈的嘲諷,清音卻怎麼也聽不懂。
“妖妃,您知道皇上身上的血咒,是誰下的嗎?”
妖妃手猛地用力,五指深陷入清音的肩胛,她吃痛的一聲悶哼,卻見妖妃的雙眸,飄向了遠處,帶著幾絲複雜的情緒,“是血妃。”
“血妃?”世上,竟還有人被封成是血妃。
“對,”妖妃緊閉上眼,豔麗的面容之上,帶著不願憶起的逃避,“就是因為她…”
語氣之中,帶著咬牙的恨意。就連那身子,都在抖動著。
清音知道妖妃討厭冥帝,甚至可以說是恨…那這血妃,又究竟是誰,為什麼每個人提到她,都會帶著滿滿的恨意,恨不得將她,碎成千萬片。
妖妃痛苦的雙手掩面,清音見狀,忙的攬住了女子的肩,“妖妃,不要想了,都是奴婢的錯…”
她再也不會問起了。
見時候不早了,清音便扶著妖妃回到了聖心殿,殿內,已有幾名丫鬟準備好了午膳。
妖妃坐在桌前,看著一桌子的菜肴,卻絲毫沒有食欲,她指了指那一盅湯藥,“這是本宮特意讓禦膳房給你準備的,喝了吧。”
清音瞅了一眼,慌忙擺手,“娘娘,奴婢身子好的很呢。”
妖妃勾唇一笑,甚是曖昧,“幾日來,身子就不虛麼?喝了吧,是滋陰的。”
清音聽聞,臉一下便漲個通紅,旁邊的丫鬟皆掩嘴而笑。她無奈,只得端起了碗,顧不得是什麼味道,便一昧的往下灌去。
只覺得,帶著一種奇異的香味,似是同冥帝身上的味很像。
妖妃見她喝了下去,這次放心的拿起碗筷,自顧自的用起了午膳。
夾菜的手,不自然的輕抖,洩露了她內心的不安,以及…對清音才會有的,內疚。
清音卻是不疑有他,她放下藥盅,擦拭了下嘴角,“奴婢謝娘娘。”
“清音,陪本宮出去走走吧,在這殿內,悶得慌,”妖妃只簡單的用了幾口,便放下了碗筷,她站起身,從一旁的藤木架上取下了一尾花紋鞭。
清音忙的上前攙扶,目光直勾勾的盯在了那鞭子上,唯唯諾諾的開口道,“娘娘,這…”
出去走走,不用帶鞭子吧。
妖妃將那鞭子更緊的抓在了手裡,對著清音安慰的笑了笑,“帶著它,本宮心裡踏實。”
她沒有再多問,便跟著妖妃一同走了出去。
走廊上,眾人見到妖妃都是將頭垂得低低的,有的甚至連請安都忘了,嚇得直接跪在了地上。
這一刻,清音感覺到了她內心的孤獨,身份,是那般的高高在上,卻和冥帝一樣,少了尋常人最容易得到的快樂。
每一天,雖是錦衣玉食,卻時時活在爾虞我詐的宮廷裡,逐漸的,迷失自己。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了那御花園,繞過蔥鬱小道,妖妃在一株芍藥前駐了足。
她好像特別喜歡那紅色致命的芍藥,纖手用力,便折下了一枝,剛要插上髮髻,手一頓,意識到了今日自己並未將髮盤起。
她將那抹芍藥放到鼻翼前輕嗅,嘴角,純淨的笑了起來。
清音看得呆了,她不是第一次見妖妃笑,卻是第一次,見她笑的這麼自然的,貝齒輕露,笑,深深的到達了眸底,白皙的臉上,溫暖洋溢。
她跟著,望向那株芍藥,只見妖妃小心的把它別在了胸口,一手,輕撫過。
直到確定它安然的不會掉下來,妖妃才後退了兩步,清音不明所以,只得跟著向後退去。
她手一揚,咻的一聲,那尾花紋鞭在空中舞出一個折斷的弧度,啪的一下,匍匐在了地面上。
芍藥,按理說在10月下旬與11月上旬間便會枯萎,然,這御花園內的,卻在此時開得紅豔。
芍藥的話語,便是,依依惜別,難捨難分。
清音望著妖妃的側臉,只見她專注的盯著自己手上的鞭子,那表情,就像是一名孩童遇上了自己感興趣的東西,怎麼也不肯放手。
鞭子,在地上畫出了一個個圓環,突的便躍向長空,直奔那紅色的芍藥而去。
清音一聲驚喚,“妖…”
漫天飛舞的,只有那被打落的殘花,空氣中彌漫著馥鬱的花香味,越來越濃。
清音循聲望去,那掉離的花瓣些許沾落在了妖妃的髮上,身上。
隨著那鞭子如雨點般的砸下,啪啪之聲,帶著枝斷花落的聲音,妖妃整個人像是被那紅色給圍起來了,她發洩著一身的憤恨,香汗下,紅顏淚…
清音看著那花瓣,一片片粘在了自己的繡鞋上面,她想要上前,卻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得躊躇著,站在了原地。
直到全身的力氣都抽盡,妖妃才收住鞭子,慢條斯理的拿出錦帕擦了擦汗。一手將落在肩上的花紅撣去,自然的,就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清音知道她太壓抑了,所以,自己並未敢阻攔。妖妃已然恢復了原先的那般慵懶,一圈一圈的,將鞭子纏回了自己手腕上。
遠處,離妃含恨的望著二人,那一次的侍寢,讓她幾乎成了全朝的笑話。
雖是成了繼妖妃之後,又一個在侍寢第二日活下來的,但是,卻連一次的寵愛都沒有過。
她想了想,還是不甘心的走上前,身後,頌顏同幽陽緊緊的跟了上去。
清音聽到腳步聲逐漸靠近,便轉過身,見是離妃,慌忙的行禮,“奴婢見過離妃娘娘。”
離妃並未睬她一眼,只是望瞭望滿地的落花,“妖妃,你又撒什麼氣呢?”
將手上的鞭子拉了拉,妖妃抬眸,“離妃,本宮發現你真是愛管閒事。”
她倒也不怒,走到那花圃前,蹲下身子,拈起一手的碎葉,“嘖嘖,瞧,真是可惜了。”
妖妃似是對她一副極為厭惡的模樣,話也懶得說一句,便叫上清音離開了,“我們走。”
“是…”她乖乖的跟在身後,腳下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離妃見二人走遠,便將手上的花瓣狠狠揉碎,紅色的汁液,染在了掌心之上。
“娘娘,”頌顏取出袖中的錦帕,將她手上的髒汙擦拭乾淨,“娘娘不必想不開。”
幽陽贊許的點了點頭,“頌顏姐姐說的對,娘娘萬不可在妖妃面前大意了。”
離妃坐到一旁的石凳上,一手撐住腦袋,擺了擺,為什麼,自己就是忍不住呢。
經過這麼一鬧,妖妃更是意興闌珊的回到了聖心殿。清音亦步亦趨的跟著,剛跨入大殿,便望見了守在一旁的福公公。
見二人回來,他忙上前行禮,“老奴參見妖妃娘娘。”
“福公公,你怎麼上本宮的聖心殿來了?”妖妃拿起桌上的香茶輕呷了一口,便望向了他。
“回娘娘的話,老奴是奉了皇上的命,給音姑娘帶一句話。”福公公說著,便走到了清音身前。
“哦?”妖妃笑著問道,“是什麼話?”
福公公知道妖妃的不在乎,更加知道,她對冥帝的厭惡,故,並未加思索,便說道,“皇上有命,讓音姑娘今晚侍寢。”
清音聽罷,竟是比妖妃還要驚訝,她張著小嘴,卻半晌說不出話來。
倒是妖妃,更像是早便預料到了,她望著一臉怔愣的清音便隨口答道,“知道了,等下清音就會過去的。”
福公公帶完話,便急著離開了,“皇上那邊還有事,老奴便先告退。”
“有勞福公公…”妖妃讓身側的丫鬟將福公公送了出去,她坐在桌前,一手輕招,示意清音過去。
她聽話的乖乖上前兩步,腦子裡更是混沌不清,不是才從他寢殿裡回來嘛。
妖妃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便佯裝怒意的輕拍了下桌子,“魂哪去了?”
“呃…”清音一慌,便要跪下身子,“奴婢知錯。”
“好了,”妖妃及時喝止,換上一張笑臉,“等下你便過去吧。”

祀之卷:第八十章 惡懲
“妖妃,”清音扭捏的抓住裙角,看著她站起了身。
妖妃走到她身後,一手搭上她的肩,“清音,就算你真的不願意,可皇命難違啊。”
清音垂目斂眉,她只以為,冥帝攔下自己祭祀,破了自己的身,這事便算過去了,沒有想到,兩人的命數,竟像是註定般的,越纏越緊。
“這冥朝,怕是要變天了,”妖妃望向外頭,滿面肅穆,“亂吧,最好來個顛覆才好…”
她大聲的笑出口,忽的一下便將桌上的東西全部扯落,劈劈啪啪,撇了一地,只見妖妃雙手死死的抓住那桌子的一角,塗滿蔻丹的指,恨不能將那紅木桌擊碎。
清音盯著一地的狼藉,沒有開口說一句話,今日回來,妖妃的性子似是更加暴躁了幾分。
她試著走上前,雙手放在了妖妃的肩上,用力握了握,清音只覺她瘦的厲害,一副弱不禁風之態。
妖妃回過頭,望了她一眼,聲音之中,帶著幾分抑制不住的傷悲,“清音,我真的好難受…”
她將頭靠在了清音的肩上,雙眸,有力無力的睜動著,“真怕堅持不下去了,我…不想做這個妖妃了。”
清音聽的眼一酸,女子的話語中,滿是寒澀,那聲音被壓的很低沉,就在她的耳畔。
兩人,拋下了身份,清音伸出一手,就像是朋友一樣,撫了撫她的髮,“妖妃,我不知應該說什麼,我只是想說,如果您連爭取都放棄了,那就真的沒有什麼希望了。”
妖妃任由她撫著自己的髮,她自己也知道,這種哀怨,不是清音一句話便能化解得了的,可卻是出奇的,心裡好受多了,她安心的閉上眼,將那股憤恨一一遣散,鼻翼間,是清音重複著那淡淡的溫暖氣息,如水清明,音若天籟。
清音並未再多說一言,只是重複著那般的動作,一下一下。
直到耳畔的呼吸逐漸均勻,她才側目望了一眼,見她似是睡著了。周邊的丫鬟上前,同她一起將妖妃扶到了床榻上。
清音細心的蓋上錦被,將紗幔拉下,確定她熟睡了,這才走出了聖心殿。
她望了外頭一眼,竟又不知該往哪去了。
對了,還是先去看看冥燿吧。
清音見天還早,便碎步踱了過去,剛走到殿門口,便見冥燿一襲淡然的紫色,從殿內跨了出來。
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雙目直視著前方,朝著清音走來。
“燿…”她輕喚上前,卻見冥燿絲毫不理睬自己,大步經過了她的身側。
這是怎麼回事?她杵在原地,不解的皺了皺眉,難不成,還在為上次的事生氣。
可那時,妖妃也出了事,她才會顧不上他啊。
清音亟不可待的追上前去,小手攀附上他的手臂,身子用力將他拖在了原地,“燿…你怎麼了?”
冥燿雖是站住了腳,卻始終沒有看她一眼。
清音越發的疑惑了,她改為雙手抓住他的手臂,整個身子面對著他,仰起腦袋望入他的雙眼,“燿。”
冥燿並不為所動,他一手將清音的手拉了下去,袖子輕拂,便要向前走去。
清音呆愣了片刻,她清楚的看見了冥燿眼中的異樣,那原先帶著幾分孩子氣的眼眸,竟是定在了一點,眸光無采,失魂落魄。
到底怎麼了?清音見他執意向前,只得一路追隨著跟在了後面。
冥燿的步子跨得很大,她不得不小跑著才能跟上。
他的背挺得很直,全身看上去呈現出了一種很不自然的僵硬,就像是被牽著線的傀儡,清音知道就算她上去阻攔也沒有用,只得跟在了後面。
追了一路,清音不敢怠慢,直到見到冥燿停住腳,她才跟著站穩腳跟,進來了才發現這是一個環境雅致的小院子,而隨著一聲門的開啟聲,出來的竟然是意嬤嬤。
意嬤嬤見到冥燿,臉上並無露出訝異之色,倒是在見到他身後的清音之時,整張臉陰霾的沉了下去。
“你來做什麼?”
清音見冥燿依舊沒有絲毫的反應,便跪下身去,“奴婢見過意嬤嬤。”
意嬤嬤剛要發火,想了想,那滿腹的怒意便在片刻之後,被按捺了下去,皇上的招寢,滿皇宮傳的遍是,雖然清音現在沒有被冊封,但是保不准皇上哪日來了興致,自己可不好得罪。
“你起來吧。”
“謝意嬤嬤,”清音倒是並無多想,拍了拍膝蓋,便站了起來。
“你先下去吧,”意嬤嬤揮揮手,便走上前,一手搭上冥燿的手臂,“燿王爺…”
清音見二人如此親昵,心下便覺得不對勁了,再看冥燿,卻是雙眸緊緊的盯著意嬤嬤,那原先沒有一絲人氣的眸子,如今,灼灼而燃,眼中就只有她一人。
不對,肯定是哪裡不對,可是一下,她又說不出來。
“你還不走?”意嬤嬤不耐的催促道,細緻的眉眼帶著尖銳,射向了清音。
她瑟縮的向後退了一步,雙手有些緊張的放在身側,抬眼望去,只見冥燿的眼裡哪還望得見其他人,對於意嬤嬤,她始終有著一種警惕的感覺,“可是燿王爺他…”
“怎麼,你一名小小的丫鬟居然管起主子的事了?”意嬤嬤眼一挑,將身子橫在冥燿面前,手指差點要戳到清音的鼻子上了。
她情急無奈,便隨口扯了一個謊,“意嬤嬤,燿王爺身子不適,剛才還囑咐著奴婢,要奴婢去喚御醫過來,也不知怎麼,王爺竟走到這裡來了。”
“清音…”意嬤嬤自然是不信,她似有深意的勾起嘴角,嫵媚的笑容中,夾雜著嘲諷,“等下,我便讓御醫過來,給燿…王爺好好診斷診斷。”
清音難以反駁,她明眸微動,腦子裡面思索著碎落的片段,那天的偷聽,他清楚地記著副祭司的一句話,“你要的東西,我會給你的。”
雖然事後她也想過,會是什麼東西,卻始終沒有頭緒,如今看冥燿這般,心裡便更加起疑了。
“燿王爺,燿王爺…”她喚了幾聲,冥燿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恤王爺來了,在寢殿等著您呢。”
她搬出了唯一的希望,以往冥燿只要聽到冥恤的名字,就恨不得想要蹦起來。雖然臉上不會表現的太明顯,但她還是看的清楚。
清音小心的觀察著他的神情,只見他一臉木然,依舊沒有多大的反應。
“清音…”意嬤嬤見她如此,便厲聲喝止,一手拉了拉冥燿的袖子,“燿…我們進去。”
他這才有了反應,點了點頭,便要跟著意嬤嬤進去。
清音眼見著她要將門掩上,便毫不猶豫的撲上前去,意嬤嬤見狀,手上用力將門關了個嚴嚴實實。
她張了張嘴想喚,卻不知道應該說出什麼樣的理由,總不能說自己看冥燿今日不對勁吧。
小手在門上猶豫了許久,還是沒有砸下去。慢慢的攥成一團,她焦急無措的跺了跺腳。
對了,同樣是祭司,她可以去找梵祭司呀。
才想到,清音便飛身跑了出去,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找到梵祭司,她不知道怎麼了,只是隱隱的覺著,肯定要出什麼事。
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好不容易來到了梵祭司的住處,清音彎下腰,雙手支在膝蓋上,不斷的喘著氣。
見著一個丫鬟從他屋內出來,清音忙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請…請問,梵祭司…在哪?”
“梵祭司?”那名丫鬟似乎被她嚇了一跳,她掙脫清音的手,便說道,“梵祭司同副祭司一起出宮了。”
“什麼,出宮了?”清音只覺得眼前一暗,便再度逼上前,“要什麼時候回來。”
“這…”丫鬟為難的搖了搖頭,“這我就不知道,剛出去不久,不過每次出宮,起碼要到第二日才能回來。”
“第二日?”清音呢喃著,她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就摔了一跤。
“喂,你沒事吧?”那名丫鬟見她這樣,忙的要伸手過來扶。
“我沒事,”清音抱歉的笑了笑,那丫鬟見她一臉怪異,那笑更是比哭還要難看。
“那我先下去了。”
清音點頭,見她走遠,這才腿一軟,坐到了地上。
她知道,意嬤嬤是斷然不會傷害冥燿的,可自己就是不放心,她甚至不敢往下想,拼命的將思維打住在兩人一同進屋的那段。
清音心裡亂極了,過了許久才從地上站起來,她魂不守舍的朝外走去,想要去意嬤嬤那,又頓住了。
焦灼,不安,更是無能為力。
清音躊躇在原地,一手握成拳,有一下沒一下的砸在另一隻手掌上面。
煩躁的拍拍腦袋,幾乎是所有的小動作都用出來了,就是想不到一個好的辦法,哪怕是折中的也行。
“音姑娘,音姑娘?”
清音回過神,只見身前站著一名嬌俏的丫鬟,模樣看上去有幾分眼熟。
仔細看看,像是冥帝身側服侍著的丫鬟。
“皇上喚奴婢叫你過去呢,”女子眉眼笑著彎成半月,“找了許久,終於找到你了。”
清音一聽是皇上,立馬恍然大悟般的緊抓住丫鬟的手,“皇上在哪,帶我去見皇上。”
她怎麼一急,把皇上給忘了。
“皇…皇上在寢殿呢。”
“哎…”丫鬟見她向前跑去,忙的跟了上去。“皇上在…”
再一瞧,哪還有清音的影子,拐過彎,便連那衣角都望不見了。
清音真懷疑,這皇宮到底有多大,氣喘吁吁的跑了半天,才望見福公公。
“音姑娘…”福公公招呼著,語氣也同先前那般客氣了。
“福公公,皇…”她喘了一口氣,拍拍胸口,“皇上在裡面嗎?”
“在裡面。”
“好,”清音甚至沒有顧上那麼多,便推門直接跨了進去。
“音…”福公公見她已經走了進去,便咽回了口中的話語,將殿門掩上。
殿內,哪有冥帝的影子,一目了然,她剛要折身回去,便聽得一陣窸窣的水聲。
很輕,卻明顯的傳了出來。
清音放輕腳步,躡手躡腳的上前,找了一圈,還是沒有發現異樣。
“嘩嘩…”
這一次,她聽得更清楚了,是水聲,就在她的身後。
清音轉過去,蹙眉凝目,這分明是一道牆啊。
上面,繪著一名裸身的絕美女子,媚眼如絲。
那幾日,清音每每醒來,張眼便望見了這幅畫,她一抬頭,便要去找錦被將自己藏起來,總覺得屋內就像是有著第三個人,在盯著自己的一言一行。
“嘩嘩…”
清音猶疑的伸出手去,卻在碰觸到那幅畫後,手掌陷了進去。
這牆,是空的。
再一看,那畫竟是由一條條垂掛的絲線組成的,分割有致,讓人不得不驚歎。
清音手一撥,便走了進去。
小嘴,毫無預警的張大,裡面,竟像是世外桃源般。
清音忘了該去怎樣形容,只見滿屋的天然植物,有些,她根本就沒有見過,鬱鬱蔥蔥,地上,是打磨成圓滑的奇形怪事,她順著小道一路走去,只見前方,水霧氤氳,一個人工鑿成的皇室浴池,便這麼空然呈現在了清音的眼前。
只見冥帝雙手張開,面對著自己,整個身子沒入浴池,只露出了上半身。
他的對面,飛流直下,水花四泄,更像是一道瀑布。
清音怔愣的杵在原地,四周,本那各色的植物包圍著。
“你還愣著做什麼?”冥帝突兀的開口,雙眸嗖的睜開,射向猶在發呆的女子。
“啊?”清音回神,便立馬意識到了來此的目的,“皇上…”
“過來,替朕沐浴,”冥帝說完,便將腦袋靠在了身後的池壁上面,一臉愜意。
愜意擦了一下額上的髮,便走了過去。順著浴池,來到冥帝的身後。
“皇上,”她張了張嘴,跪下身子。
冥帝眉眼未動,濃密的睫毛閃了一下,見她久久沒有開口,便睜開了眼。
“怎麼了?”
清音一時不知該怎麼樣開口,便嘟囔著,將自己的懷疑說了出來,“奴婢覺得,燿王爺今日不對勁。”
冥帝聽聞,無所謂的閉上了眼睛,一聲輕哼,“冥燿?”
“對,”清音見他肯聽自己說下去,忙的再度開口,“奴婢見他好像有些神志不清,叫他也不理睬,又一個人去了意…”
清音一手掩住嘴角,將未說完的話咽了回去。
“去誰那兒了?”冥帝懶懶的開口,一手抓住了她捂住嘴巴的柔荑,放在掌心,輕揉。
“意嬤嬤,”清音猶豫了下,還是張嘴說了出來。
冥帝聽罷,毫不在意的點了點頭,“哦…”
“可是皇上,”見他一臉無謂,清音便急了。
“清音…”冥帝總算睜開了眼睛,只是臉色並不好看,“你在擔心什麼?”
她一時語塞,自己到底在擔心什麼呢?
見她說不出話來,冥帝握住她的手,猛地用力,清音疼得差點叫出來,只得憋在喉間,不明所以的望向他。
“就算冥燿去了又怎樣?男歡女愛,他已經不小了,再說,這種男女之事,他又不是第一次接觸,”冥帝側目睬了她一眼,“吃虧的,還能是他不成?”
清音不敢想的,還是被冥帝一語點破,“可是,燿萬一…”
萬一不是自願的呢?
“燿?”冥帝不著痕跡的抬高音量,“你和他挺熟的嘛。”
“他是奴婢原先的主…啊…”清音驚呼,整個人便被猛地拽進了浴池之中。
“嘩”的一聲巨響,水花四濺。她毫無防備,便頭朝下栽了下去。
窒息的感覺,悄然無聲的襲近,她慌了,張嘴便嗆了一大口的水,想要咳出來,鼻子便酸的厲害。
腰上,被一雙大手禁錮著,身子被轉了個,後背抵在了石壁上。她難受的掙紮著,僅憋著最後一口氣。
驚慌的感覺,侵入四肢百骸。
又是嘩的一聲,腰上的手用力,便將她的腦袋送出了水面。
她求生般的雙手死死摟住冥帝的脖子,大口貪婪的喘息咳了起來,“咳咳…”
胸腔像是被掏盡了氣力,咳一下,便好疼。
清音伏在他的肩上,眼裡,難受的流出了眼淚,全身的衣物,緊貼著自己。
冥帝拉開兩人的距離,雙手還是霸道的放在她腰間,帶著淡漠的神情,俯身望著清音。
“我…”清音將臉上的水漬擦去,“燿王爺他,是皇上您的弟弟啊,皇上您難道就真的一點都不關心嗎?”
話一完,清音只覺腰上的那雙手又下了幾分力道,抬眼望去,冥帝一臉陰兀,嘴角緊抿成了危險的弧度。
清音心裡只記著冥燿,便不要命的重申開口,“皇上,燿王爺他…”
身子猛地被摜下,清音又是始料不及,只覺自己正在不斷的下沉,腰被緊緊的纏住了,她根本上不去。
那種惶恐的感覺再度襲來,她難受的搖擺著腦袋,艱澀的睜眼,朦朧間,望見了身前的冥帝,正毫無表情的緊盯著自己。
清音只覺心酸的厲害,雙手抓住他的肩,小嘴微張,剛要喚出口,那水便乘勢灌了進來。只留下一串空洞的水泡,不斷向上湧去…
她差一點以為,自己就要死了。就這麼死去,倒也好了…
身子再度浮出水面,那股求生意識,又被激勵了出來。
她急促的喘息,待到水面平靜之後,清音雙手抵在冥帝的胸前,再度開口,“皇上,奴婢求您去見見燿王爺…”
小臉之上,不知是淚漬,還是水漬,灑了一臉。
清音的眸底,只有身前的冥帝,那堅毅,竟讓身前的男子一怔,隨之而來的,便是那死亡般窒息。
身子再度沉下,女子的髮,些許淩亂的飄蕩在水面之上。髮絲交纏,一頭墨髮鋪張開來,散在了清音的身下。
就在她以為快要解脫,永久的閉上眼之際,身,再度被提了起來。
冥帝在等著她的妥協,他就不信,她連死都不怕了。
足夠的喘息過後,清音無力的抬起腦袋,望入冥帝的眼,一字一頓,句句清晰,“皇上,燿王爺是您的弟弟…”
一如預料之中的,身子被壓了下去。
清音嘴角開出淡然的笑意,她坦然的閉上眼,將笑,定格在了落水之前的最後一幕。
意識逐漸有了模糊,她放棄掙動,抓住冥帝肩的雙手鬆開,上半身向後仰起,精小的下巴,高仰起,那般高傲、不屈。
冥帝心一急,猛地將她拉了起來。
那樣的反覆幾次,清音的力氣早便被抽盡,冥帝大手放在她背後,將她壓回了自己的肩上。
她就虛弱的那樣趴著,小口的呼吸,連身子抖動,都變得極其細微。
冥帝垂下頭,枕在她的頸窩間,一聲歎息,極輕,“清音…你怎麼這麼倔強?”
清音眼一閉,滾燙的眼淚便流了下來,口裡只是不斷重複,“燿,燿…”
冥帝原先的怒意被再度挑起,清音意識模糊,只覺混沌一片,便被帶到了浴池的壁沿處。
身子被壓在上面,身後,冥帝緊跟著抵了上來。
下意識的一顫,她害怕的叫出聲,“不要啊…”
她不要那晚的記憶,身後,男子的灼熱已經襲了上來。
清音無力的趴在了壁沿之上,熟悉的衣衫撕碎聲,水溫很暖,她的身子,卻不經意的抖了起來。
“冥帝…”
她排斥的直喚了他的名,卻一點力都使不上,“為什麼,我們一定要這樣…”
臉,擱在了壁沿之上,冰涼的石壁,觸的她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腿被拉開,男子的欲望沖入了她的體內,清音雙手掐住石壁,只覺著,身後的男子越來越陌生。
身子的撞擊聲,夾帶著曖昧的水波流動之音,清音吃重,一下下,那冰涼的液體隨著有力的撞擊,砸在了石壁上。
一圈圈的暈開,開得美,開得極致,開得…俱碎。
身上,男子有著傾世之貌,魅惑之容,是邪肆的掌權者,卻殘忍的撕碎她孱弱的身軀。
身下,女子溫柔妖嬈,意亂情迷,身份卑微為奴,卻是不斷的被掠奪,直至身心俱疲。
“清音…”冥帝俯下身,在她的耳畔輕語,“你的倔強,不准對著朕…”
清音動了一下,剛要說出的話,便化為一聲無力的嬌吟,冥帝緊貼著她的身子,不留一絲縫隙。
雙手放在她纖細的腰上,清音動了動,即使在此刻,心裡卻還是放不下冥燿。
隨著一擊猛力的衝撞,她疼的緊咬住貝齒,任由冥帝趴在了她的身上。
一手摟住清音的腰,他身子一旋,便將她帶到了身前。
情欲的氣息,蔓延在這偌大的浴池之中,清音趴在冥帝的胸口,隨著他有力的起伏,而跟著微微喘息。
“咳咳…”一口氣嗆在了喉間,剛才淹入池底的那口氣,終於順了上來。
冥帝低頭,見她小臉揪的緊緊的,一臉痛苦的樣子。
大手,在清音的背上輕拍,幾下下來,好不容易停住了。
冥帝順著她的髮,再度躺了回去。
清音抬頭,卻見他已經倦怠的閉上了眼,狹長的眸子眯成一線,手上的動作並未停下。
猶豫了半晌,她竟還是不要命的開了口,“皇上,燿王爺真的像是被人下藥了,您就去…”
眸子,冷冽的睜開,清音猛地對上他的眼,一顫,便縮回了後半句話。
冥帝放開手,雙手撐在兩側,身一旋,便上了浴池。
精壯的身子濺下一身水花,精緻的屏風後面,竟走出了兩名丫鬟,手上拖著冥帝的換洗衣物,一人將他身上的水漬擦乾淨,另一人,替他更衣。
清音驚愕的將身子埋入浴池,她們…竟然一直在場,那剛才的聲音…
更完衣,冥帝便揮退了那兩名丫鬟,轉身對清音說,“清音…朕的事,還輪不到你管。”
“奴婢知道,”她迫使自己對上冥帝的眼,“奴婢沒有想管,奴婢只是求皇上…”
未說完的話語再度被截下,冥帝陰霾著俊顏,決然啟音,“你什麼都不用管,只需給朕…生個皇子便可。”
話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獨留下清音,被困在了浴池之中。

祀之卷:第八十一章 困囚
她撈起被冥帝撕碎的衣衫,披在了身上,隨意的用腰帶一束,便爬上了浴池。
清音心有惦記,抹了抹眼淚,便朝著外面走去。
掀開那副巨大的畫卷,身上的濕衣被那熏爐內的暖氣一烘,依附的更加厲害了。
“哈啾…”清音一個克制不住,雙手用力的環緊自己,腳上的繡鞋,每走出一步便發出令人尷尬的踩水聲。
雙目環視四周,好像冥帝並不在。
她小心的走到寢殿門口,雙手用力拉了拉,卻是紋絲不動。
“福公公,福公公,”清音將嘴湊到了殿門口,“福公公…”
喚了好幾聲都沒人應答,她再度用力,碎聲嘀咕著,“怎麼打不開了?”
冥帝一手撐起身子,另一手掀開紗幔,深邃如譚的眸子,緊鎖著女子瘦削的背影。
“清音,過來…”
後背一僵,她緩慢轉身,雙目警惕的望著冥帝。
這樣的神情,他沒來由的便是心頭怒意橫生,她竟然防範著自己。
冥帝見過清音對冥燿的笑,甚至是對梵祭司、冥恤,以及每一個人。如今,她卻是雙手護在身前,眼裡的焦慮,那般明顯。
他下榻,走上前。
清音一臉執著,迎著冥帝,便雙膝一軟跪了下去。
“皇上…”
“清音,朕的話,你還是聽不明白嗎?”冥帝冷眼睨視著地上的女子,“朕不要你為了不相干的人,一次次的跪在朕的身前。”
清音不解,她抬起望向冥帝,蓄滿晶瑩的眼眶中,竟迸射著一股子怒意,“燿王爺不是不相干的人,皇上,您的心是用什麼做的?”
冥帝雙拳緊握,清音最後的一聲語調消失在了偌大的宮殿中,只留下滿屋子的死寂。周邊,就像是那空氣都窒息了,沒呼入一口,便是無盡的壓抑,喘不過氣來。
男子周身佈滿著危險,清音後怕的將跪著的膝蓋向後挪去,她想再說些什麼話出來,可是直到自己張了嘴,才發現,竟是什麼都講不出來。
但是,她一點也不後悔。
過了半晌,冥帝才開口,清音以為他會狠戾的像方才那般懲罰自己,可是等到的卻只有一句話,“清音,朕原以為,你是懂我的。”
語氣,帶著少有的傷感,以及落寞。
清音這才開始後悔,可是卻並不知道自己到底說錯了什麼。
冥帝背過身去,單薄的寢衣隨著他的走動,袍角肆意飛揚。
清音自行站起身,她忐忑上前,來到了他的身後。
猶豫的伸出一手,卻始終沒有那個勇氣將它落在冥帝的肩上。
“清音,就算你現在趕去,木已成舟,你擔心的事也已經做了,你根本就阻止不了。”冥帝忽的旋身,清音慌忙縮回了手,掩飾的將它們被在身後。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若有若無,帶著那撕碎般的殘忍。
清音慌了,她懼怕的直對著男子,冥帝方才的寂寥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便是此刻的漫不經心,邪魅到了骨子裡的感覺,好像全世界的人,沒有一個是他在乎的。
哪個才是真正的冥帝,清音不要這個他,已經不是陌生了,而是不自覺的排斥。
冥帝將她的神情盡收眼底,沒有顧及她的怔愣,便徑直說了下去,“清音,你知道朕最喜歡做的事是什麼嗎?”
清音順著他走動的步子,將視線落在他的臉上,她木然的搖了搖頭。
冥帝卻是一聲淺笑,清音見他伸出一手,五指張開,在半空中,慢慢收緊,“朕最喜歡的,便是將一切美好的事物,在朕的手中,親自毀滅。”
隨著那清晰的毀滅二字,清音聽到了冥帝緊握成拳時,發出指關節的殘忍用力聲。
她半張著小嘴,仿佛真看到了什麼東西,被冥帝狠狠撕碎在掌心的,心,再次抽痛的厲害。
是不是自己太過於堅持,一直堅信了,冥帝是好人。
還是,自己根本就沒有見過冥帝的另一面,所以被他幾句簡單的話語,便震撼住了。
“怎麼,怕了?”
冥帝笑的肆意,他雙手落在清音的肩上,緩慢收攏,改為捧住了她的臉頰,拇指指腹,輕輕摩挲著清音的下巴。
她大氣都不敢出,如水般清靈的眸子直視冥帝,“奴婢不是怕。”
“那是什麼?”他戲謔的壓下身子,四目相接,近的,都能清晰的望見對方瞳眸中的自己。
“皇上說,您最喜歡毀掉一切美好,依奴婢看…”清音頓住,深深的望向冥帝,心裡好酸,她克制不住的,眼淚流下了雙頰,“皇上的心裡,已經不存在美好了。”
獨留下漫無邊際的黑暗,還是他不允許自己走出來?
雙頰上的手,改繞住了清音纖細的脖子,冥帝的臉色,卻還是同先前那般。只是眼裡洩露出來的陰兀,清音看的清楚。
她一點也不懷疑,冥帝會在一怒之下掐死自己。
清音睜大著眼,緊盯向他。
男子再度笑著啟音,手上的勁道慢慢鬆開,“清音,朕方才說錯了…原來,你是懂朕的。”
清音痛苦的搖了搖頭,她情願不懂,不懂冥帝為什麼會這樣殘酷無情,不懂他為什麼會對自己的手足不聞不問,不懂,為什麼他的心裡,只有黑暗。
那一片每個人心裡都會有的美好,他遺失在了何處?
她不信,她要幫他找回來。
冥帝轉到她的身後,一手放在她腰上,將她擁於身前,邪佞啟聲,“清音,陪著朕去,沉淪下去…在這片暗無天日中。”
清音忽然害怕的想要掙扎,腰上便被禁錮住,冥帝俯下身,在她耳畔輕語,“不要逃…”
清音沉重的閉上眼聽著,她沒有說一句話,冥帝環在她腰上的手越收越緊,像是要將她融進自己的體內。
男子的下巴枕在她的肩上,狹長的鳳目眯起,冥帝自己也不想說出那樣的話,可是一想起,那種孤獨絕望的感覺,便立馬湧了上來。
他知道,他同清音,是註定了不會有結果,可他卻想自私的擁有,故此,才會毫不猶豫的破了她的身,獨佔在自己的身下。
冥帝只想著以另一種方式解去血咒,只要將清音留在身側,他就管不了…她會不會恨自己。
只是,兩人都未意識到,不經意間的一句話,其實都是在折磨著彼此。
冥帝將她攔腰抱起,走向床榻,不出意外的,在清音眼中望見了一絲恐慌。
“你要今天晚上乖乖的,朕明天便放你回去,要不然…朕便將你囚在這寢殿內,休想再踏出一步。”
清音知道,今日是休想再出去了,她沒有開口,冥帝的性子,怕是越糾纏越加不會順自己的意,冥燿應該會沒事吧。
她擔憂的蹙了蹙眉,便自我安慰起來。
冥帝上了塌,將她摟在身前,一接觸到床榻,清音才冷的瑟瑟發抖。她動也不動,任由冥帝將她的衣衫除下,蓋上錦被。
清音閉上眼,身後,男子再無其他的動作,只是摟著她便睡著了。
冥帝將身子更近的貼向清音,他只想抱著她,讓她將自己的懷裡填滿。見他貼上來,清音想要向前挪去,腰上的大手便將自己壓了回去。
過了許久,後面的氣息才逐漸平穩,她動了動身子,翻身面向冥帝。
想也不想的,將頭埋在了他的胸前。
清音知道自己矛盾極了,一方面,為了他的不近人情而想要逃離,另一方面,卻又不自主的貪戀著,想要靠近。
她一手環上冥帝的腰,索性閉上眼,跟著睡去。
夢裡,她又夢見了風妃閱,竟然被關在了一座籠子裡面。
一名身著明黃色的男子,踩著悠閒的步子,走上石階。
台下,眾人高呼…清音不安的挪動著腦袋,額上,已是冷汗涔涔,閱兒究竟怎麼了?
男子的周身滿布暴戾,性感的薄唇嘲諷的勾起,拇指,輕佻的劃過她的唇。
女子淺笑妖嬈,眼角下方,一點淚痣,惑人心魄。
手上,猛地劃出,誰也沒有想到,竟是一把精緻小巧的水果刀,裹在掌心裡,一下便劃開了尊王的脖子。
“哈哈…”夢裡,獨留下了男子那狂妄至極的大笑聲。
“不要,閱兒。”清音驚喚,那個男子,好可怕。
她猛地坐起了身子,大口喘息著,一手放在身側,這才發現早就沒了冥帝的身影。環顧四周,竟是就這麼過了一夜,天已大亮了。
為什麼老是做這麼奇怪的夢,清音心有餘悸的呆坐在榻上,會不會是閱兒真的出事了?
她強迫自己不要去想,腦子便也一下子轉過來了。現在,已經是白天了。
一把掀開身子的錦被,桌上早就備好了換身的衣物。
快速的穿上,清音便跑到殿門前,沒用多大力,便打開了。
她想也沒想,便朝著冥燿的寢宮跑去了。
心裡暗暗捏了一把冷汗,不要出什麼事才好啊。
一腳跨入,只見到幾名丫鬟正在忙碌著,清音上前,將糖兒拉到了一旁,“糖兒,燿王爺呢?”
“音姐姐,”糖兒見幾人都在忙著手上的活,便壓低聲音,在她耳畔低語,“燿王爺昨晚一夜未歸。”
轟的一下,腦子便像是被一下炸開。
扶著桌子,坐了下來,沒事的,不就是去了意嬤嬤那嘛。
“音姐姐,你怎麼了?”糖兒擔心的拍了拍她的肩。
“哦,我沒事。”清音報以一笑,雙眸焦急的望向外頭。
“音姐姐不用擔心,這也不是燿王爺他第一次徹夜未歸了,”糖兒一邊擦拭著桌子,一邊說道,“以前啊,燿王爺就去過意嬤嬤那,宮裡,誰不知道意嬤嬤是燿王爺的人…”
清音聽聞,倒是一怔,那懸著的心也放下了幾分。
都怪自己,太多慮了。
“奇怪的啊,就是近幾個月,燿王爺似是越來越不喜歡同人交流了,就連意嬤嬤那也不去了。”糖兒只顧著擦著桌子,一張小嘴碎碎念道。
清音默默點頭,放寬心的望著她忙碌的身影,“燿王爺,是不是生下來就是這樣不同人講話的呢?”
糖兒停下手中的活,在清音身側坐了下來,“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才進宮幾年,至少,從我服侍的第一天到現在,燿王爺就沒有講過話,對人也始終是冷冰冰的。”
清音望瞭望外頭,“燿王爺的性子…”她淡淡的一笑,沒有再說下去。
一個封閉了自己內心的人,怎麼會同人家去交流。
才想著,眼簾中便映入了一抹紫色的身影,只見冥燿低著頭,走了進來。
兩人忙的起身,清音見丫鬟們都在,便規矩的上前,輕喚,“燿王爺…”
冥燿腳步緩了一下,卻始終低著頭,不願抬起。
清音不解的跟著他身側,只見他衣衫略顯淩亂,前襟處的盤扣都扣歪了。
想要確定他是否同昨日一樣,清音一手搭上他的手臂,“燿王爺,您同奴婢說句話啊。”
清音索性攔在了他的身前,她記得,昨日他的眸子,是沒有一點神采的。
冥燿見她擋在了前面,他雙手抓住清音的手臂,便將她推到了一邊。
清音更是沒有料到他會推自己一把,身子一歪,便倒在了堅硬的地面之上,雙手著地,撐在了身子的兩側。
掌心的疼痛迅速襲至全身。她忙的抽回雙手,冥燿頓住腳,望了清音一眼。
眸光中,帶著一貫的清冷,但她卻看的清楚,裡面,有著見到她過後的內疚,甚至,還有著些許的逃避。
清音剛要張嘴,便見冥燿大步跨入殿內,啪的一下,重重的將殿門掩上。

祀之卷:第八十二章 冷宮
清音望瞭望自己的手掌,還好,只是擦破了點皮。
她起身,便走到殿門口,只聽得一陣砰砰亂撞的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啪”的一下,一隻青瓷碗正砸在了門上,嚇得清音趕緊向後縮去。
身後,幾名丫鬟面面相覷,一概的不知所措。
直到那碰撞聲逐漸隱去,清音這才敢上前,敲了敲門,“燿王爺…”
裡面靜寂的沒有一點聲響,清音用手推了推,見無果,只得在門前蹲了下來。
“音姐姐,”糖兒走到她旁邊,白皙的小臉上面,被那陽光染得紅撲撲的。“燿王爺他怎麼了?”
清音望向身後的殿門,將糖兒拉在身側,臉上佈滿了擔憂,“我也不知道…”她兩手環住膝蓋,“你們先下去吧,等下將午膳送來便是。”
糖兒見呆在這也沒用,便點了點頭,招呼其他的丫鬟一起退下了。
清音索性坐在了門口,一手再度敲敲,“燿…”
裡面的人絲毫不加以理睬,她只得不放心的守在外面,直到那時光一點一滴過去。
糖兒同幾名丫鬟端著託盤走進來,見清音還是坐在了方才的地方。
“音姐姐,燿王爺還是不肯出來嗎?”
“放在這吧,”清音站起身,接過了她手中的託盤,以眼示意糖兒身後的丫鬟們將膳食放在了一旁的石桌之上。
“音姐姐,燿王爺這樣,萬一皇上怪罪下來的話…”糖兒跟在她身後,看著清音將膳食一一擺在了桌子上面。
清音聽聞,忙著擺菜的手一頓,便搖了搖頭,“你放心吧,皇上不會知道的。”
不是冥帝不知道,而是,他根本便不會在乎的。
糖兒似是還不放心,跟著清音繞到左走到右。
“燿王爺只是性子上來,過了就沒事了,你們都下去吧,我再勸勸。”清音望向幾人,報以安慰的一笑,便將糖兒往外面推去。
見她堅持,幾人這才覺得放寬了心,一一走向外面。
清音並未再敲門,只是在門口喊道,“燿王爺,午膳已經準備好了,奴婢等您出來用膳。”
說完,便身子挺直的站在了門口。
裡面,還是久久的沒有聲音。
冥燿見殿門上打出了女子堅毅的身影,過了半晌,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他知道清音的倔強,更加明白她的死心眼。
冥燿在裡面換了一身衣衫,便雙手打開了門。
聽到聲音,清音欣喜的望去,只見冥燿低垂著頭,走了出來。
他站在了清音的身前,一抬頭,便與她的視線遇上,“你怎麼在這?”
見他終於肯和自己交談,清音便跟著他打起了手勢,“昨日奴婢見您魂不守舍的出去,奴婢便跟在了身後…”她不自然的頓住,接著往下講道,“今早,奴婢不放心,便過來看看。”
冥燿聽罷,卻是臉色難看的沉下去,他不確定的再度問出,“你真的看見了?”
清音不疑有他,點頭道,“奴婢看見了,燿王爺您昨日怎麼了?”
冥燿劍眉緊蹙,他跨開一步,走下石階。清音見狀忙的跟了上去。
院空中,落下一點冰冷,清音伸出手去,張在掌心裡。她難以置信的抬頭望向上方,竟是,飄下了雪花來。
這冥朝,不是應該暖春降臨了麼?怎麼這時候下起雪來了。
直到那冰涼的感覺滲入手心,她才反應了過來。
“要過年了。”冥燿停住腳,將臉仰對上空。
他不說,清音還不知道呢。她走上前,站在冥燿的身邊,學著他的樣,仰起了腦袋。
清冷,落在了頰上,風一吹,冷到了骨子裡。
冥燿自是對昨晚的事不願提起,清音頭一側,目光便定在了他脖間的那抹玫紅上,那麼的,觸目驚心。她只覺心兒一窒,聰明的別過了腦袋。
“燿王爺,用膳吧。”
冥燿睬了一眼桌上的膳食,便搖了搖頭。
他走了幾步,靠在一旁的銅柱上方,清音見他一臉萎靡,心裡,便越加內疚了。
雖然,她也求過冥帝,也試著阻攔過,可她就是將全部的過錯都攬在了自己身上,也許,自己可以更加堅持,說不定就能讓冥帝改變主意了。
雖然,那樣的希望很渺茫。
她見冥燿這樣,倒希望他同回來的時候一樣,砸砸東西,也不要見他這樣,越加的將自己封閉起來。
清音更加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來打破這種尷尬的局面,倒是冥燿,揮了揮手示意,“你下去吧。”
她如鯁在喉,以往,冥燿都是想方設法的讓自己多呆一會,如今,卻是連她這個唯一的朋友,都被排除在外了。
清音難免的心頭一酸,冥燿並未看她一眼,見她還留在這,臉上,便露出了不耐的表情。
她遲疑了一下,還是選擇向外走去。
身後,冥燿目光複雜,直到她的背影走遠,這才返身關上殿門,將自己再度鎖在了裡面。
清音漫無目的的走著,她甚至沒有看路,只是順著雙腳的移動,而步步向前。
長廊間,寒風刺骨。伴著如飛絮般的雪花,那一片片,逐漸染上鉛華。附在了清音的發上、衣角上。
這好不容易冒出來的春意,在一瞬間,又被壓下去了。
馬上,就會是白芒一片,她也不知道跨過了多少道院門,直到,那熟悉的繁華不再,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片蕭條冷寂的院牆。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從天上掉到了地下呢。
清音揉了揉眼,急忙轉身向四處望去,自己竟是站在了一個院子的中央,周邊,乾枯的雜草足有半人高,她就連怎麼置身於此的都不知道。
她抬起頭,只見一塊歪斜的匾上,燙著兩個大字,“冷宮。”上面,還結著一層厚厚的蜘蛛網。
清音想起電視裡面的冷宮,雖然沒有人氣,可也不至於破落成這個樣子啊。這裡面,會有人住嗎?
她好奇的湊上前去,推了推破敗的大門,“吱”的一聲,異常刺耳。門便被打開了。
裡面,空無一物,就連一張凳子都沒有。偌大的外殿,就這麼空置著,清音一腳踏進去,踩在了滿地的灰塵上面。
一個小小的足印,就這麼印在了上頭。
“有人嗎?”她心虛的望瞭望身後,見周邊並無他人,這才大著膽子朝前走去。
走過了外殿,中間,便是一個院子,清音在裡面轉了一圈,見毫無異常,這才繼續向後走去。
到了內殿處,這裡並沒有丫鬟太監們守著,還是,她們都不在?清音暗忖著,便將手放在殿門上頭,猛地用力推開了。
“啊…”她沒有防備的驚呼,一手慌忙捂住嘴巴,將那喊聲憋在了喉嚨口。
裡面,正對著門的位子,擺著一面巨大的銅鏡。而此時,只見一名女子身著黑色衣衫,正一下下的梳理著散在兩側的長髮。
那一幕,詭異極了。
聽到聲音,女子並未停下手中的動作,她在銅鏡中,一眼便望見了滿面懼怕的清音。
“呵呵,這裡,居然還會有人來。”
她陰笑著,自顧自的有一下,沒一下的梳著頭髮。
清音被她笑的脊背生汗,卻沒有拔腿跑開,而是呆愣的站在了原地。
“你是哪個宮的丫鬟吧?”女子放下手中的梳子,她並未轉身,只是在銅鏡中,緊盯著清音。
兩人在那鏡中相望,清音終究抵不過女子眼中的犀利,她頭一側,便觀察起了這間屋子。
屋內,擺設倒是齊全,只是很簡單,而且,並不像外頭那樣破舊,相反,還帶著一種女子獨特的氣息。
偶爾的陰風陣陣,倒是與清音想像中的冷宮相符。女子在此時站起了身子,她旋身,面對清音的,便是一張蒼白毫無血色的面容,就不見陽光,連那原先該有的美豔,都在這冷宮中,被消耗殆盡。
她走到清音面前,裙角隨著走動而散向兩邊,垂在腰際的長髮,一併遮住了女子的雙眼,透過那絲絲縷縷,直盯著清音。
她一抬頭,望瞭望外面的漫天風雪,“今年又是一個特別的年啊,一如十年前那般,陰冷的雪色,覆蓋了整個冥朝,是不是,又要出大事了?”
清音自然是聽不懂的,她甚至不知道這人是誰,看年紀,應該是同自己差不多才是。
她又是怎麼會被關在這裡的呢?
女子雙手放在窗櫺之上,巴望著眼望著外頭,“要不是你推開了那扇門,本宮還真沒有踏出過這屋子呢。”
本宮?清音一怔,看來,她應該是冥帝的哪位妃子,只是,從未聽人說起過。
“本宮日盼夜盼,可惜這冷宮,就連一隻鳥都飛不進來,更別說是人了,”女子哀怨的喃喃低語,又像是,在同自己說話,“先前允諾本宮的人,就連一點消息都沒有了。”
女子抬頭,那覆蓋的白色,讓她眼都睜不開了,瞳眸像是被刀割一樣的疼,連眼淚都流了下來。

祀之卷:第八十三章 血魔漸成
“您是?”清音脫口而出,想要收回之時,已經來不及了。進這冷宮的,即使是廢妃,說不定一句話,仍能將自己置於死地。
女子愣了愣,便展顏答道,“本宮,是皇上的涼妃。”
涼妃,清音蹙眉細想,依稀聽丫鬟們閒聊之時談起過,好像是四妃之一。
“妳是怎麼進來的?”涼妃似是對清音的到來頗為懷疑,她轉過身,狐疑的盯著清音,“沒有人攔著妳嗎?”
清音搖搖頭,一路上,自己就像是夢遊似的,壓根就沒有見著什麼侍衛太監。現在想想,自己也覺得奇怪呢。
“呵…”涼妃再度笑出口,她一手的袖子掩住唇角,雙眼卻是絲毫沒有離開過清音,“本宮被關在這裡多久了?呵…如今,就連那出去的路,本宮都忘了。”
再看她的眼底,哪還有一絲笑意,清音向著四周望去,這座冷宮,消耗了多少女子的年華啊。
“本宮,真想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氣…”
清音見她這樣,心便生出一絲憐憫,她不知道涼妃到底犯了什麼錯,竟會被關在這裡,這種一個人被囚的日子,她連想都不敢想。
“你替我去同皇上說說好不好,讓他放過我,我不要呆在這裡,求求你。”女子的眼中,滿含希冀,她將清音當做了那救命的稻草,十指緊緊抓著她的手腕,怎麼也不肯放手。
“我,”清音被她突然的動作給嚇住了,她試著掙扎了一下,卻被抓得更緊了,“奴婢只是一名丫鬟。”
“那你的主子是誰?”涼妃湊到她眼前,將雙眸睜得老大,披在額前的髮,隨著她激烈的掙動而散亂在兩側。
“奴婢…”清音另一隻手放在自己被緊握住的手腕上,使勁將身子往後拉去,“奴婢是妖妃的丫鬟。”
“妖妃?”她口中低喃,腦袋猛地搖了搖,眼中,佈滿了驚恐,“你口中的妖妃,可是喜歡穿一身天藍之色?”
清音猶豫了下,還是點點頭。
“哈哈哈…”涼妃雙手插入髮中,她一圈圈的轉著,襯在腰際的長髮,漾開層層漣漪,“冥帝,你果真狠毒,竟連她都沒有放過,你是要全世界的人替你陪葬吧,哈哈…”
又是冥帝。
清音單手揪緊心口處,為什麼,所以的事都要扯上冥帝。
“涼妃,”她怯弱的開口,聲音雖然很輕,但卻讓女子停住了腳下的轉動,“您知道皇上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嗎?”
涼妃盯了她許久,撲哧一下笑出聲來,卻是極其怪異的。
下一刻,便又害怕的緊縮起身子,清音見狀,剛要上前,卻見她快速的躲到了牆角,“你不要過來,不要把我關起來,我不會告訴別人的,我不會說出去的…”
涼妃雙手護在身前,後背緊緊的靠在了牆角,兩腿還是亂蹬著,想要將身子縮得更緊,那素淨的繡鞋,竟連鞋底都被磨破了。
清音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絲毫不敢前進半步,只得握著小手,儘量離她遠遠的,“涼妃…”
“不要叫我涼妃,出去,出去。”也拿起觸手能及的東西,一一向清音砸去。
望著失控的女子,清音只得退後,腳下一絆,幸好抓住了旁邊的桌子,她躲過了丟來的繡枕,剛要跑出去,便見涼妃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沖著自己開了口,“是不是要過年了?”
清音不明所以的站住腳,點了點頭,“還有三天。”
涼妃若有所思的將茶杯放到了地上,單手,順了順長髮,“你可不可以答應本宮一件事?”
清音見她神情又像是恢復了,想也沒想,便點了點頭。
涼妃將眼睛望向窗外,定在了一株桂花樹上,雖然,已經乾枯至死,但仿佛還能聞得見那清雅雋永的香味兒,“本宮想吃桂花糕,你在除夕那晚,送點過來行嗎?”
眼神中,似還帶著一絲祈求,清音不受控制的應承了下來,“好。”
涼妃驚喜的想要確認,“真的?”
她鄭重的,將頭點下,這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要求,卻因為如今的不得寵,而成了最不可能的奢望。清音望向外頭,將地上散亂成一地的東西都收拾起來,“涼妃,奴婢得回去了,除夕那日,奴婢會過來的。”
涼妃維持著原先的姿勢,她自嘲的抬起頭,腦袋側著望向清音,“在這皇宮裡面,恐怕是早就忘了涼妃這個人了,只有你,還喚我一聲‘涼妃’。”
清音收拾起東西,把碎片裝在裙擺裡面,她小心的以免弄傷了手。聽到了涼妃的話。她便停住手,起身上前,“因為,您的封號,是皇上親自賜封的。”
就算是地位沒了,可還有尊嚴在。
涼妃怔忪,聽完過後,便釋然一笑,“你好特別,不經意間,就能讓人的心情跟著好起來了。”
清音撥了撥頰邊的碎髮,臉上,被手心的髒汙給黑了一大片,卻絲毫遮不住那明媚。
再度望了外頭一眼,出來的夠久了。
向涼妃道了別,清音便走出了冷宮。
她將那些碎渣子扔到了沒有人的地方,出去的時候,順帶將那路也摸清,省得下回再來便不認識了。
清音認真的記下,一路回到了聖心殿。
殿內,多了一個人,正纏著妖妃,小嘴賭氣的嘟著,“妖姐姐,出去玩嘛。”
見到清音進來,靈茉眼一冷,小手緊攥起。
“奴婢見過公主。”清音自是察覺到了她眼中的不善,忙的福身行禮。
靈茉冷哼,便將腦袋別向一邊,沖著妖妃小聲嘀咕,“妖姐姐,她為什麼還在這裡啊?”
“茉兒,”妖妃抓住她的手,將她拉到自己身前,“清音是本宮的丫鬟呀。”
“丫鬟?”靈茉不客氣的指向清音滿面不屑,“她不是侍寢了麼,哥哥怎麼連一個嬪妃都沒有封給她?”
突來的質問,帶著幾分幸災樂禍之意,卻成功的讓清音,啞口無言。
滿心的不在乎,卻還是因為她的一句話,而轟然倒塌。
“茉兒…”妖妃沉下臉,語氣犀利,抓著她的手也放開了。
靈茉收住話語,望向妖妃,“妖姐姐,你是不是也同哥哥一樣,不要茉兒了?”
妖妃虛弱的撐起身子,雙手放在她的肩上,“茉兒,妖姐姐不會不要你的,哥哥他,更加不會不要你。”
“可是,”靈茉委屈的撅著嘴。瞪向清音,“你們都為了這個丫鬟凶茉兒。”
妖妃見她這樣,便無力的坐了下來,“茉兒別鬧了,我好累啊…”
靈茉見狀,忙擔心的蹲下身子,雙手放在她的膝蓋上,“妖姐姐你怎麼了,茉兒去喊御醫來。”
“不用了,”妖妃一揮手,便扯開一抹笑意,“我沒事。”
“真的嗎?”靈茉似是不信,她將小臉湊到了妖妃的眼前,冰冷的手覆在了她的額頭上面,見真的沒有什麼大礙,這才放心的吐了一口氣,“妖姐姐,茉兒以後再也不會惹你生氣了。”
話說完,為了表示此話的真實性,還特地轉過身,對著清音說道,“你起來吧。”
語氣雖然不善,卻沒有先前那般僵硬了。
“謝公主,謝娘娘。”清音起身,走上前。
妖妃淺笑著,將腦袋靠在椅背上面,她看上去很累,沒有一點精神。
自她醒來之後,便一直是這副病怏怏的模樣,對什麼都是這樣。
“茉兒,你先回去吧,”她倦怠的望著靈茉,嬌顏綻放,“姐姐想休息會。”
靈茉咬唇點了點頭,“妖姐姐真的沒事嗎?”
“沒事。”妖妃閉上眼,便不再言語。
靈茉見她這般,便乖乖的退下,不再多作停留。
清音走到她身後,小手在她的兩肩輕錘,妖妃並未說什麼,只是安心的閉著眼,小憩。
過來許久,清音以為她睡著了,便停下手中的動作,想去那條毛毯給她蓋上。
“繼續。”妖妃簡單的吐出兩個字,讓她手中不敢鬆懈。
“清音。”
“奴婢在。”她輕聲應答,望向妖妃。
“馬上就要除夕了,你…想家嗎?”
清音手上的動作一滯,妖妃的一句話,讓她猛地僵在了原地。
家,她怎麼會不,家裡,也快過年了吧。自己就這樣在旅遊的途中無故失蹤了,爸媽肯定急壞了。
爸爸,總是喜歡在吃飯的時候,拿著報紙。媽媽,總是家裡面最嘮叨的一個,清音想著,眼眶便禁不住濕潤了。
“清音,你的家,一定在很遠的地方吧,那肯定是一個充滿陽光的地方。”妖妃睜開眼,甚至帶著一臉的嚮往。
清音說不出話來,只能點了點頭。
妖妃跟著頷首,雙眸望向了外頭。
清音從未聽妖妃說起過她家裡的事情,“娘娘,那您的家呢?”
她嘴角漾開,卻是苦澀無味,聲音之中,帶著顫抖,“本宮,沒有家。”
清音繼續著手上的動作,她收拾起失落,換上一臉笑容,“娘娘,如今的皇宮,不就是您的家麼?”
“是嗎?”妖妃無力的反問,她雙手放在旁邊,“這個家,我情願不要。”
“娘娘,”清音的聲音,仍帶著一些嘶啞,低頭詢問著她,“奴婢給您講個故事吧。”
“好。”
清音悠然啟聲,一直,她便喜歡梁山伯與祝英台,雖然不現實,那樣的愛情,卻是唯美的。
她娓娓道來,輕鬆的開場,將妖妃帶入了那份祥和的世界。他們的相知,讓她跟著展開笑顏。
清音雙眸穿過庭院,望向外頭,入目的,皆是極致的雪白。
她的眼,停在屋簷下滿身尖銳的冰淩之上,那鋒芒的尾端,就像是要將一切,都摧毀。
“變成蝴蝶了?”妖妃難以置信的問出口,“真可惜。”
清音接住話語,她腦中,出現了那一幕的比翼雙飛,蝴蝶,也可以像比翼鳥那般,“奴婢不覺得可惜,那樣的愛,才是極致的。”
“他們雖然化成了蝴蝶,可是卻換得了永生的相守。”清音笑著,連眉角都跟著飛揚起來。
妖妃懂了,她說的,不就是自己同梵祭司麼?
她暗喻著,要讓自己堅持下去。
“清音,”妖妃抬起腦袋,仰望著她精緻的下巴,冷淡的輪廓,染上些許溫暖,“你要記著,我所做的事,都是為了你好。”
“我只希望,你不要恨我…”
竟是,同司悅說了同樣的話。清音隱約間,便覺得不對勁,卻又說不上個具體。
“妖妃…”
“清音,你不要多問,你以後便會知道了,”妖妃鄭重的加深了語氣,“我就怕,全朝的人加起來,都鬥不過那個惡魔。”
下意識的,清音是非常排斥這個稱呼用在冥帝身上的。
“還有三天便是除夕了。清音,你要是晚來一年該有多好啊。”妖妃自顧自的說著,也不管她是否聽得懂。
“這冥朝,怕是只有易了主,才能重見天日吧。”
清音只是聽著,她想要替冥帝說是一句話,哪怕是一句也好,卻發現到了嘴邊還是被自己給咽下去,一切,都顯得那般蒼白。
“除夕,又是個普天同慶的日子。到了那晚,各方的名媛都會爭相出場,清音,你知道是為了什麼嗎?”
清音搖頭,“奴婢不知道。”
“呵…當然是爭著爬上冥帝的床了,”妖妃笑的輕聲,一臉鄙夷,“關於給冥帝侍寢的傳聞,外面早就是傳的沸沸揚揚,可就有那些不怕死的,甘心趨之若鶩。”
清音聽了,感覺連心跳都像是漏了一拍,妖妃察覺到了她的異樣,只是裝作沒事般,繼續說下去,“她們哪知道,這帝王之榻,豈是那麼容易便能上的?能抵禦的住冥帝的,怕是只有清音你一人吧。”
清音手上的動作停住,妖妃自是知道她的疑問,那是最難於啟齒的,冥帝最不願讓人見的秘密啊。
也是她拼命,想要替他隱瞞的。如今,卻被擺在了眼前,一下便讓她無措的反應不過來。
“本宮想來,你也是不怕的,”妖妃起身,走到殿門口,杵在那裡,呆望著外頭,“清音,你有沒有發現,冥帝身上的蛇形,越長越快了?”
她跟在了妖妃的後面,每次,她都不忍心去看,總會將雙手護在他的胸前。
“馬上,那蛇就要成形了,冥帝的欲望,會隨著越來越強,更多的女子,也將死在他身下,”妖妃側過腦袋,睬了邊上的清音一眼,“那些女子,並不是只是被嚇死的,在冥帝的欲望勃發之時,那巨蟒的眼睛,就像是能吞噬人心智的咒符,只要女子的欲望在,便會攝取她的精魂,以達到壓制冥帝身上的血咒的目的。”
所以,離妃只是被破了身,清音的適時阻擋,其實是救了她一命。
先前的嫿美人,應該算是奇跡了,只是,卻也沒能熬過第二天。
清音聽罷,卻是潸然淚下,她也沒有想過,為什麼妖妃會不同,自己又會不同。
“清音,本宮早就和你說過,不要愛上冥帝,”妖妃歎息著靠在殿門上,“你能受的了,女子在他的身下求饒,而無動於衷嗎?你能受的了,因為他的血咒,而要搞得人心惶惶嗎?即使他對你是不同的,可每月的初九,他還是要以那處子之血來壓制身上的血咒,慢慢的,一月期限,就會不斷的縮短,十天、五天,甚至,是變成了夜夜的索求,清音,你受的了嗎?”
清音被妖妃給問住了,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面的這些,面的如此的殘忍。
那血咒,是越來越克制不住了吧。
清音啞著嗓子,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奴婢從未想過。”
妖妃久久不語,她伸出手去,掬了一把白雪,放在掌心裡面,肆意搓揉著。
“清音,以後的路,很難很難…”妖妃將那揉成一團的雪球換到另一隻手中,“如果你繼續選擇愛著冥帝的話。”
她真怕,最後的清音,會崩潰。
清音睜開眼,她想說話,可是卻抑制不住的,哽咽著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她隨意的將眼淚抹去,最後,變成了越抹越多。一張小臉,滿面濕漬。
“奴…婢,想要陪著他…”
一如,回答那時候梵祭司的那般,肯定。
斷斷續續的吐出,卻是讓妖妃驚愕在了原處,她杏目圓睜,甚至帶著幾絲憤恨“清音,你瘋了嗎?”
清音抽泣著,正眼對著女子,雙眸,赤誠而堅定,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如此的執著,“奴婢早便想好了,他去哪,奴婢就跟去哪…”
“清音!”妖妃大聲喝止,“冥帝他不值得你那樣,他是妖孽,是惡魔,可是你不一樣,他不值得啊…”
“妖妃,”清音一手按在自己心房的位置,笑容輕啟,那裡,裝的滿滿的,滿滿的,都是愛,“他值,因為,奴婢早就將他放在了這裡,這裡的他,也有愛,也有溫暖,他不是妖孽,也不是惡魔,他…只是一個平凡的,不受詛咒的人,”清音滿面眷戀,重複道,“一個…有愛的人。”
哪怕是冥帝對冥燿的不聞不問,她卻還在堅持著。
妖妃不忍,她知道,那樣的冥帝,會在清音心中慢慢瓦解…就,快了。

祀之卷:第八十四章 毒啞
提前兩日,宮中便忙成了一團,不論丫鬟還是太監,都在忙著除夕夜的盛宴。
夜晚,清音是冥帝榻上的寵奴,白日裡,便是妖妃身側的貼身侍婢。全朝上下,都知道了她身份的特殊,暗地裡,卻都在揣測著,既然那般得寵,冥帝為什麼連一個封號都沒給。就這樣,讓她守著這尷尬的身份。
清音自己倒是沒有想那麼多,要是讓她為妃,她情願當一名丫鬟,每天,做著固定的事情,冥帝的執著,卻更是讓她有了害怕,他那麼執著的,想要讓自己為他生下一名皇子。
喝下了妖妃為自己備好的湯藥,清音將碗放到桌上,卻見她怔怔的望著自己,已然走了神。
“妖妃,”清音低喚,走到她身旁,“差不多了,晚宴就要開始了。”
清音攙扶著她的手,兩人一同跨出了聖心殿,一路上,長廊間彩燈齊掛著,就連那園子裡的樹上都掛滿了紅色。積雪,被鏟堆在一處,高高的摞成半人高。
遠遠的便望見,那搭建而起的露臺,紅色的地毯鋪滿。台下,一把鑾椅安放在正中的位置,冥帝已經就座了。
身後,依次坐著皇親國戚,清音一眼便望見了冥燿同冥恤。
靈茉就坐在冥帝的旁邊,看見兩人過來,她雙眼放光,便急忙招呼,“妖姐姐。”
眸光在見到清音之後黯淡下去,卻絲毫掩蓋不住臉上的欣喜,她離開位子,一把拉住妖妃將她按坐在冥帝的身側,“都等您好久了。”
清音跟著妖妃,站在了她的身側。旁邊,早便有嬪妃幸災樂禍的忍住笑意,錦帕下,掩住的嘴角勾勒出嘲諷之意。
帝王的女人,哪怕再怎麼得寵,沒有身份,便什麼都不是了。
冥帝上半身靠在身後的椅背之上,他斜睨著清音,只見她一臉祥和,安靜的注視著臺上。
露臺上,絲竹之聲奏起,零星而下的飄絮,絲毫不影響台下人的興致,有的巴望著,有的探著腦袋,酒樽起,美酒下肚。
冥恤卻是滿面心思,對於那敬來的酒更是應承的端了端酒樽,一口都沒有喝下去。
冥燿卻始終低著頭,薄唇緊抿,劍眉隱入髮絲,滿腹心事。
清音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那灼熱的視線,她一動不動的盯著前方。若有所思。
每逢佳節倍思親,況且是除夕呢。
她仰起下巴,對著上頭零落的飄絮,冷冷的,與臺上的熱鬧格格不入。
冥帝見她一臉落寞,與平常更是判若兩人,他一手撐起下頜,微涼的眸子輕眯起。
舞姿,配合著聲樂,曼妙的身段,一曲閉,便有管事的公公執著名冊上來,原來,那些舞娘都是官家的千金,這名為獻舞,實則,是為冥帝選妃納嬪的。
清音收回視線望著上方,女子們均嬌羞的低著腦袋,等著被選入。
公公一一報上各家女子的名冊,詳細至生辰八字、容貌特徵。
冥帝並未細看,只是嘴角輕勾,能登得上這台的,自然便是傾城容顏,才華俱備。
他手一揮,公公便明白了。
從此,後宮之中,只不過是多了些孤魂罷了,送上門來的,又豈會有拒絕的道理。
最是無情帝王家,清音望著那些陸續走下去的背影,神色黯然的轉向了一邊。
期間,不斷的有丫鬟過來換著甜點,整盤的桂花糕自她眼前端過,她一下便憶起了答應涼妃的事。
“娘娘,奴婢想走開一會。”清音俯下身,在妖妃的耳畔輕語。
她只當是清音心裡難受,便點頭答應了,“那你下去吧,要是累了,就早些歇著。”
清音沒想到妖妃會答應的這麼爽快,她欣喜點頭,便跟在那名丫鬟的後面出去了。
眼見著那丫鬟就要拐入一邊的園子,清音加快腳下的步伐跟了上去,“這位姐姐,請等一下。”
丫鬟回頭,清音一愣,便喊出了聲,“葉丫頭。”
葉丫頭看清了身後的人,剛要驚呼,望瞭望四周,還是小聲的湊上前去,“清音。”
兩人許久沒有見過面了,碰到一起,話自然就多了,“清音,你怎麼出來了?”
“哦,”她指了指葉丫頭手上的那盤糕點,“這桂花糕,能不能給我啊?”
“你想要就拿去嘛,”她將手上的託盤塞到清音手中,“就算拿回去,也是各自分了。”
清音接過,果然是沁人心脾,“葉丫頭,謝謝你哦。”
她一手擺了擺,便輕碰一下清音的手肘,“我不能多作逗留,還要傳膳呢,等有空,我就去找你。”
“好,”清音點頭,催促道,“那你快去吧。”
葉丫頭沒有絲毫的猶豫便急匆匆的跨步向前,清音瞅了瞅四周,還好,都集中在了露臺那裡,不會有人發現自己。
她小心的端著託盤,循著記憶中的路線向前走去,才走了幾步,隱隱的,便聽到了身後輕微的腳步聲。
她頓足,心慌的不敢回頭,手心濕膩的緊抓住那託盤的邊沿,恐慌的感覺越來越強,咬了咬牙,便拔開步子飛一般的向前跑去。
自己也不知道,竟能跑得那麼快,通通通的差點將那地面都砸穿了。
身後,那步子卻是緊緊跟上,手肘向後撞去,卻被那男子的雙手給輕易的束縛,困囚在自己的懷裡,“清音,是我。”
她怔愣,那聲音,像是恤王爺的。
“我放開你,你別叫。”冥恤像是在打著商量,鬆了鬆手上的勁道。
清音忙的點頭,生怕晚一點。男子就要將她窒息了。
冥恤見她同意,這才鬆開手,清音膽戰心驚的拍了拍胸口,這恤王爺,想要嚇死人嗎?
見她一臉餘悸,冥恤忍著笑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清音拍了下他的手,“恤王爺,您嚇死奴婢了。”
“清音,”冥恤靠在身後的牆壁上,冷酷的下巴正對著她的視眼,“你還要自稱奴婢嗎?”
清音口乾舌燥,愣是擠出了幾字,“恤王爺的意思是?”
他眉眼一挑,眸中的失落洩露幾分,“皇上的那人,難道還是奴嗎?”
清音無言以對,她努力的扯起笑容,便 仰望著身前的男子,“恤王爺,您怎麼不在觀看晚宴,跑這裡來了?”
“你不也跑出來了嗎?”冥恤雙臂抱於身前,實在不忍心見她一臉強裝起來的堅強。
“裡面,太吵了。”清音暗忖,便想了這麼個理由。
冥恤並未說穿,他慢慢的俯下身,湊近了清音。
見他突然的靠近,清音嚇得差點就將那托盤扔掉,她故作鎮定的直視著冥恤,“恤王爺,您…您該回去了。”
冥恤不語,高大的身影逼近,冷酷的氣息籠罩在清音的上頭,她只覺不對勁,剛要逃離,唇上便被那冰涼給觸了上來。
還未來得及深入,清音便逃也似的推開身子,一張小臉驚的通紅,雙目圓瞪著。
冥恤維持著原先的姿勢,他眼一冷,便沉聲問道,“清音,我的碰觸,就讓你那麼難受嗎?”
清音慌忙搖頭,“不…只是奴婢,已經是皇上的人了。”
就像是宣誓般,一句皇上的人,便讓冥恤收住身子,也讓清音自己,怔在了當場。
兩人尷尬的對望著,直到有嘈雜的腳步聲傳來,清音才福身,迅速轉過了身子,“恤王爺,奴婢還有事,先告退了。”
也不管他是否同意,清音便迅速離開了,步伐不斷的加快,最後便是直接的小跑了。
冥恤望著清音逃離的背影,無奈的站在了遠處,他沒有馬上離開,而是靠在牆壁之上,倦怠的閉上了眼。
直到確定身後無人,清音才放慢了腳步,一手輕撫著自己的唇,下一刻,便狠狠的咬了咬。
她一路走著,來到冷宮前。
推開並不嚴實的大門,清音小心翼翼的跨入,手心裡冒出了細細的冷汗,她再度望向身後,見沒人,才急匆匆的喚著,“涼妃,涼妃…”
邊喚,還邊望著身後。
屋內探出了女子的腦袋,涼妃見到她似是一愣,滿臉的難以置信。她以為清音只是隨便的答應下,沒有想到,她竟還記著。
清音直到進入大殿,這才放下了忐忑的心,她將那桂花糕擺在桌上,招呼猶在呆愣著的涼妃過去,“餓壞了吧,快過來呀。”
涼妃沒有絲毫的猶豫,她乖乖的走上前,雙手撐住桌沿,望著那一盤糕點,倒是顯得不知所措,“這…是給我的?”
清音笑著點頭,倒了一杯茶放在旁邊,她一手攙扶住女子的手腕,將她拉坐下來。
“今日是除夕之夜,奴婢也只能弄來這些了。”
她知足的伸出手,拈上一塊,放到口中輕咬,“還是那個味道,好香呢…”
見她一臉的滿足,清音也跟著會心的笑了起來。有時候,人就是這樣。一件小小的事,便能讓自己樂上半天。
“謝謝你,”涼妃忽的抬頭,一句謝意倒是讓清音不知該怎樣反應了,“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清音。”她笑眯著眼回答,將糕點往她面前推去,“娘娘您再用點吧。”
“好,”涼妃滿口答應,她心情大好的又拿起一塊,“清音,你是第一個允諾了我,而做到的人,我本來真的沒有抱什麼希望,沒有想到,你真的還記得。”
清音但笑不語,她坐到了涼妃的身側,這裡的人,每個人身上都像是有著不同的故事。
“以前,很多人都答應過我,答應過要替我向皇上求情,答應過,可以給我自由,可是到頭來呢?”涼妃淒涼的環顧著四周,“我就天天在這陰冷的冷宮裡面盼啊盼的,呵…卻只盼到了你。”
聽著她的話語,清音莫名的憐憫起來,這樣的耗著過日子,想來定是生不如死吧。
“她們向我打聽皇上的秘密,甚至,皇上身上的血咒,”涼妃望著清音,臉一下便黯淡無光,“可是,跨出這冷宮的人,便沒有再回來過。”
涼妃的話語,帶著幾分絮叨,她只想找個人同她說說話,陪著她,傾聽。
“皇上的血咒?”再一次聽人說起,清音難免好奇,便多問了一句。
“對,皇上是被人下了咒的,”涼妃見她皺著眉,便急欲幫她解答,“皇上的咒啊,是可以解的咒。”
女子的話未說完,便被一道男聲給阻了去。
“這冷宮,倒是熱鬧的很啊。”
那般熟悉的邪魅氣息,清音不用回頭,便知道是誰了。
涼妃聽罷,更是全身猛地一顫,如臨大敵,雙眸不可思議的圓瞪著。
清音哪裡還敢坐著,兩人慌慌張張的起身,情急之下,將那凳子都絆倒在了地上。
“臣妾參加皇上。”
“奴婢參加皇上。”
顫抖的身子,趴在地面上。
冥帝並未急著讓兩人起身,他悠閒的踱上前一步,選了一張椅子坐下來。
“清音,你怎麼會在這?”
清音聽見了冥帝不慍不火的問話,她穩住心神,便答道,“奴婢,走錯道了。”
她緊張的屏住呼吸,望了身邊的涼妃一眼。
冥帝邪肆的輕笑,陰霾的視線,落在了桌上那盤桂花糕上面。黑邃的眸子,更加深沉了。
“涼妃,你剛剛想說什麼?”
跪著的女子嚇得說不出話來,只是不斷的搖著頭,“臣妾,臣妾什麼都沒有說。”
“哎…”冥帝歎息著站了起來,他背對著二人,望向了外頭,“這段日子,讓你受苦了,除夕之夜,怎麼能就用這些甜點呢?”
男子的語氣,倒是極其溫柔的,甚至,帶著一絲憐惜。
跪著的兩人聽聞,均安心的呼出一口氣,冥帝以眼示意身側的福公公,“給涼妃,一碗蓮子湯…涼妃,這可是你最喜歡的。”
“是。”福公公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汁走上前。兩人抬頭,清音一瞧,便覺出了異樣。
涼妃更是害怕,她縮著身子,腦袋使勁的磕下去,“皇上饒命啊,臣妾什麼都沒有說。”
冥帝旋身,直對著涼妃,“朕只是賜你一碗蓮子湯罷了,怎麼,你怕裡面有毒?”
語氣輕巧,滿含戲謔,讓人一下真是辨不清裡面的真偽。
清音見福公公步步逼近,她忙的雙手張開,擋在了涼妃的身前,“皇上,是奴婢自己要來的,不關涼妃娘娘的事。”
冥帝一蹙眉,表情似是很苦惱,他食指摩挲著堅毅的下巴,望向清音,“清音…,怎麼什麼事都要扯上你呢?”
就連這冷宮,她也要插上一腿。
清音見他語氣似有軟化,便跪爬著上前,“皇上,娘娘真的什麼都沒有說,您就饒了她這次吧,奴婢以後再也不敢來了。”
她害怕,又是因為自己,而連累了其他人。
冥帝雙目緊盯著涼妃,她卻是不敢正視冥帝,只是一個勁的躲著福公公手中的碗,身側的兩名侍衛見狀,便走上前去,一人一邊架住了涼妃的肩膀。
清音想要阻擋,卻被另兩人以相同的方式阻止,她跪在地上,只是不斷的沖著冥帝喊,“皇上,皇上…”
福公公一手固定住涼妃的下巴,碗一傾斜,便向著她的嘴中灌去。
女子驚恐的搖著頭,喉嚨緊閉,雙眸不斷的向著清音眨動,救我,救我。
再一次的無助,這異世,自己原來竟是這樣的渺小,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受到傷害,可惡的是,自己一點力都使不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清音奮力掙開兩人的束縛,她上前,雙手一下便抱住了冥帝的腿,“皇…”
話還未說完,涼妃一聲淒厲,那藥已然灌了下去。
只見她雙手死死的卡住自己的脖子,臉上的神情痛苦難耐,雙眼,死睜著,整個身子匍匐在地上,不斷抽動。素色的衣裙平鋪,開在那蒼白的地面之上。一圈,一圈的漾開。
清音嚇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她鬆開手上的力,嘴裡只是嘟囔,“涼妃…”
“怕什麼,”冥帝不以為意的睬了身下的女子一眼,“朕只是嫌她太話太多…毒啞她的嗓子罷了。”
如此的漫不經心,卻是一名身份最為尊貴的帝王所說出來的,一次次的,冥帝在她眼前,將他的暴戾陰寒展露出來,清音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心涼的閉上了眼睛。
如果冥帝是好人,那麼這些無辜受罪的,又算什麼呢?
她捫心自問,是什麼讓自己如此堅持,清音抬頭望向冥帝,只見他雙眸淡定,潭底,乍現出了一抹嗜血的興奮,緊盯著地上痛苦挪動的涼妃。
一個,有愛的人。
他是嗎?
他有愛嗎?
“我要拿什麼來堅持?”她幽幽的開口,頹敗的坐倒在了地上,渾身無力,像是被抽去了精魂,只剩下一副軀殼。
她的聲音很輕,飄渺的讓人抓不住,但是離她最近的冥帝卻清晰的聽進去了,他將視線落在了女子蒼白無神的臉上,堅持,還是她想要放棄了。
放棄什麼?冥帝自己也說不清,卻莫名的心慌不安,就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一點一點的抽離自己,永遠都回不來了。
三步開外,涼妃一手伸向兩人,彎曲成痛苦的弧度。
窒悶的空氣中,只有她嘶啞的啊啊聲,上一刻還坐在自己的身側,同她說著話,如今,卻是被毒啞了,再也講不出來。
無聲的世界,清音不願想,更加不敢想。
“清音…”冥帝蹲下身子,他一手攬上女子的肩,欲要將她往懷裡面帶。
熟悉的麝香味撲面而來,她雙手抗拒的擋在他胸前,原先迷惘的眸子一下便清亮了,直瞪瞪的瞅著身前的冥帝。
他雙眸定在清音的一雙手上,她的抗拒之意。小手緊攥起,上半身更是向後拉去,一聲不響的,就這麼盯著自己。
冥帝望入她的眼,一絲恐慌逐漸蔓延,放在她肩上的手,也改握在了她的腰間。
清音卻是不願讓他碰觸,手上猛的使勁,竟將冥帝推開了一大步,他猝不及防的撐住桌沿,女子早便拔開步子向外奔去。
望著她的背影,冥帝怔愣的呆在了原處,他不知道,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殘忍,卻並沒有想過,清音能否接受得了。
她是不是對自己,真的想要放棄了?
想也不想,冥帝便毫不猶豫的衝了出去,他緊隨著清音的步子,追出了冷宮。
清音碎步跑著,她不要留在那裡,一刻都不要。感覺再呆下去,自己就要撐不下去了…
沒幾下,冥帝便追了上去,一手往她腰身一帶,便將清音壓入了自己的懷裡。
空虛感再度被填滿,他安心的閉上眼,將臉埋入了清音的頸間,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以及滿滿的急迫。

祀之卷:第八十五章 表白
語氣,一下便軟下來了。
清音感受著耳畔緊張的氣息,冥帝伸出一手,佔有性的橫在她胸前,低喃著,“今晚,陪著朕。”
她的喉嚨發出那撕裂的啞啞聲。伸出的五指更像是要掐住自己的脖子般,清音左右為難,冰冷的液體,滴滴砸在冥帝的手背上。
暈開,順著男子修長的紋路。
冥帝放開手,將清音的身子扳正,面朝著自己。
清音只是低著頭不去看他,溫熱的大掌撫上她的眼角,不勝其煩的幫她擦著眼淚。
冥帝雙手固定在她的頰側,頭一低,薄涼的唇便壓在了清音的眼瞼上,讓她更加不敢睜開眼。
微澀的淚水順著眼角,剛要滴落,便被男子的舌尖納入口中。他睜著眼,滿目憐惜的盯著身下的清音。
努力的抑制住,清音便不敢再哭泣,她將眼淚強制的逼了回去,只是固執的不願意睜開眼睛。
冥帝細碎的吻落在她的頰側,沒有絲毫的情欲,卻讓她禁不住的微顫。
他細細的吻著,來到清音的耳畔,低語,“清音,是不是就連你都要恨朕了?”
他從來便不在乎別人的恨,可今天看著她那樣跑出去,他竟有了慌張,全世界都可以恨他,就只有清音不可以。
他,不允許。
聽著冥帝的詢問,清音不期然的睜開眼,望著他胸前的金龍攀附,自己都失了神。
她恨,他的殘虐,她更恨,他的無情,卻怎麼也恨不起,冥帝。
兩種思緒,在她心裡複雜的糾纏,清音逃避的,不想將冥帝與方才的男子想成是一人,可是一抬頭,望見的又是同一張臉。
兩人的視線遇到了一起,清音忙的別開眼,不想面對。
見她似是要逃避,冥帝雙手抓住她的腦袋,讓她直視著自己,“朕說過,不要躲著朕。”
似是,還帶著一點怒意,正在步步蔓延。
清音總算是正眼望向了冥帝,可是,只一眼,便將視線越過他,落在了遠處。
臉上的表情很淡,就是不想理。
他從未見到過清音這般的清冷,眸中更是毫無神采,死灰般的沉寂。
冥帝知道,就算再怎麼逼她,也是沒有用的。
他索性放開了手,身子退後,憋在心裡的話猶豫著,還是說了出來,“清音,一直以來,朕就是一個人,朕早就習慣了,或許在你看來,朕是殘忍的,只是朕自己不知道,因為,早便習慣了。從來沒有人同朕講過,在朕的手裡,殺死一個人,便如同捏死一隻螞蟻那般簡單。”
他儘量說的輕巧,可是眸底的落寞,還是讓清音給望見了,高高在上的帝王,也有無奈的時候嗎?
冥帝認真的望著她,眸中的暴戾消散而去,“清音,如果你不喜歡的話…”他似是難於啟齒,定了定,才將下半句話吐了出來,“朕,可以改。”
話說完,冥帝便走上前去,站在了她的身前。
清音望著迫近的男子,她抬起頭來,與他對望著,剛才,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見她沒有絲毫的反應,冥帝便要伸出手去。清音腦子裡面只有他的那句話,她恐慌的退後,避開了男子的碰觸。
見她這樣,冥帝只得黯淡的放下手去,他雙拳緊握,一句話都不說。
冥帝,從來就沒有以這樣的語氣同自己說過話,清音一開始真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可從他的神情中,她看出不是。他,說的那樣認真,能改,不就有了希望麼?
至少,他的暴戾只是被他自己忽略。清音相信,他能改變。
意識到這裡,心便一下豁然開朗了,她試著走上前去,對上冥帝的雙眼。
小嘴微張,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冥帝見狀,也並未給她說話的機會,便搶白了過去,“涼妃,朕會讓人好好照顧著的,只是毒啞的嗓子…”他帶著擔憂的神色,複雜的望向清音,“已經恢復不過來了…”
她猶有傷心,卻深知,男子已然做了最大的退讓,他是王,是天,卻是低了頭了。
冥帝見她還是不語,臉上的失望之色再也掩飾不住,他索性什麼都不說,便轉過了身子。
清音望著他堅挺的背影,那種孤寂讓她不忍的挪動了腳步,是誰說,天子就擁有了一切的。
至少,身前的這名男子不是,不由自主的,清音雙手伸出,繞過冥帝的肘腕放在了他的腰際。身子一傾,將小臉貼在了他的背上,兩手,在他小腹處慢慢收攏,交集。
力道很輕,很柔。
冥帝卻像是有千萬座大山壓來,他驚的喘不過氣來。失神的盯著女子的雙手。
他一直以為,清音是怕著他的,更加不會主動,如今,一個簡單的擁抱便讓他的心開始瓦解了。
他雙手覆在了她的柔荑之上,往兩邊交錯的一拉,便擁的更緊了。
清音摩挲了下腦袋,明黃的衣袍,那微涼的質感蹭的她清醒了幾分。縮了縮手,想要退開身去,臉上,更是禁不住的爬上了紅暈。
冥帝哪裡肯放手,一用力,就將她的手包入掌心,清音只得放棄的繼續擁著,心裡,慢慢的湧上一層甜蜜。
過了許久,冥帝才鬆開了她的手,緊緊牽住的另一隻手,拉著清音向前走去。
“皇上。”她一個愣神,腳便隨著冥帝而去。
手心中,冒出了汗,兩人緊緊相纏,都分不清,到底是清音的,還是冥帝的。
他一路牽著,來到了寢殿。殿外,只有守夜的太監丫鬟,見到二人,均一一跪下身去,“參見皇上。”
“都起來吧,”冥帝率先踏入,“全都下去。”
“謝皇上。”眾人魚貫而出,清音跟著他身後,對於冥帝的寢殿,她早便熟識了。
只是,今晚是除夕,她原想著,冥帝是不會同自己一起過的。
才失神,後方的人便擁了上來,他推開一旁的窗子,雙手交疊,放在了清音的小腹上。
外頭的雪,越下越大了。看著白雪皚皚的一片,清音想起了在家時,總是懶惰的窩在床上不肯起來,每逢下雪,便有了賴床的理由。
晚風,和著冰涼的雪花,吹進了溫暖的寢殿。洋洋灑灑,粘附在相擁的兩人身上。
窗櫺之上,早就是傾斜著覆上了一層白色,推開窗子之時,狹縫間的雪被擠壓出去,飄零落地。
清音一點也不覺得冷,她縮著肩膀靠在冥帝的懷裡,雙手也學著他,放在了冥帝的雙手上面。
“清音,你來的那裡,也會下雪嗎?”冥帝慵懶著開口,問了一個怪異的問題。
有些吃癢的避開男子的薄唇,“當然會,但是沒有這麼大,幾年來也就是下一次吧。”
冥帝似是不信,他淺笑,“你…那裡的世界是怎麼樣的?”
他好奇的望著身下的清音,什麼樣的的世界,可以有這般的女子。
她頓首,想起了梵祭司也同樣的問過自己,只是,那時候冥帝不信。
“皇上,相信奴婢是來自異世了?”清音睜大了眼,腦袋向一邊倒去,想要看清楚冥帝臉上的表情。
他卻是跟著,將頭埋入清音的頸間,聲音悶悶的傳來,“你不說,朕怎麼信?”
她啞口無言,想要爭辯,“奴婢說了,是皇上自己不信。”
冥帝見她一副死腦筋,雙臂猛的收緊,將她用力往懷中壓去。
清音只覺得一下氣短,笑著,便改了口,“是奴婢弄錯了,奴婢從來未同皇上提起過。”
話畢,手上的勁道才鬆了下去。
她依偎著冥帝,仿佛回到了現實,嘴角輕揚,娓娓道來,“那個世界,很美,自給自足,每個人都是一樣的,有生的權利…”
冥帝直起身子,他望著一臉眷戀的清音,那個世界,真有她說的那樣好嗎?
回憶席捲而來,清音仿佛已經回去了,越說,那眸中的神采便越加閃亮。
“清音…”冥帝心悶,打住了她的話語。
她回頭,側著身子不解的望著冥帝。
他將手上的力收了收,便吞吐著,“你想回去嗎?”話問完,便緊盯著她的雙眼,不想遺漏分毫。
清音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怎麼回去。可是,冥帝真正問出了口,自己卻張著嘴,回答不上來了。
她堅定不了,說想要回去。
冥帝見她迷惘,便心急的將她往懷裡面帶,“清音,不要想著回去,你已經到了冥朝,就回不去了。”
霸道的宣稱著,清音並未難過,冥帝說的,不也是事實嗎?她展顏,點點頭,人就應該活在當下。
見她點頭,冥帝總算是落下了一顆心。
俊顏貼著清音白皙的臉頰,他薄唇輕啟,“清音,這是第一個除夕,有人陪著朕。”
後宮那麼多的嬪妃,他居然是一個人。
清音沒有說話,她掙開冥帝的雙手,面朝著他。
“皇上,一個人並不好,寂寞的心,久不出來,會越加荒涼的,您何不試著…”
冥帝一口截下了清音未說完的話,他毫不猶豫的旋身,身上的暴戾之氣,張狂的飛揚,“朕不需要!”
清音被驚的目瞪口呆。他,與方才竟又像是判若兩人。渾身凜冽,讓人靠近不得。
望著他的背影,似還有著顫意,清音意識到了他的排斥,她不忍心再說下去,畢竟,那不是一下子便能強行改變的。
她走上前去,來到冥帝身前,小手伸出,放在了他的胸口,“不管怎樣,我會陪著你的,就算是全世界都不要你了…”
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只是她希望可以相守的人。
他,眾人眼中的惡魔,就算是自己身側的寵妃,都在一心想著如何置他於死地,自己的弟兄,更是厭惡懼怕於他。只要可以,全朝的人,便不會給他一個生的機會。
清音想著,心酸難耐,她不明白,為什麼冥帝會站在這風口之上,她也不想去弄明白了。
“今晚,我陪著你,”清音抬頭,努力的勾起一抹笑意,“你的世界,要帶上一個我哦。”
語氣帶著幾分狡黠,只有她自己知道,內心的痛楚。
冥帝一手放在她的腦後,將她壓向自己,“我的世界,清音你真的要進來嗎?”
他問的很小心,甚至,竟有點期盼她說出反悔的話語。
清音拉下他的一手,按在自己的胸前,輕微的碰觸,她紅著臉開口,“當然,哪怕就我們兩個人。”
清音望瞭望自己放在冥帝心口的手,像是心靈相通般的感受著彼此的心跳聲。
“你的血咒…”只說了半句,清音便語塞了,今晚,她要陪著冥帝一起,只要開開心心的。
她歪著腦袋,望向上頭,只是看到了冥帝的下巴,“你知道,我為什麼想要進入你的世界嗎?”
清音不敢看著冥帝,只見他喉頭一動,魅惑啟音,“為什麼?”
她心口窒悶,頰上,紅暈蔓延,“生死相隨,因為…”她咬牙,不敢抬起的腦袋霍的向上,坦然,笑的肆意,“是愛上了…”

祀之卷:第八十六章 名分
那四字,說的一場用力,清晰的自清音口中緩慢逸出。
冥帝望著她毫不避諱的雙眸,雖然自己早就認定了,可是這字從清音的口中說出,
還是讓他難以置信的,緊盯著身前的女子。
清音見他只是望著自己,剛攀升起來的勇氣便滅盡了,她快遞的將眸光縮回去,
卻不知道究竟該放在何處。
冥帝瞳眸深邃的笑開,他一手再度攬上清音的肩,將她壓入自己的懷裡。
那股邪魅的氣息漾在鼻翼間,清音深深的呼入一口,雙手攀上他的背部,緊緊相擁。
冥帝一字未說,她也覺得夠了,她不是不要他的親口承諾,而是,一個擁抱,
便已經代替了一切。
她,已經滿足了。
殿內,紗燈亮徹。
地面上,交疊著兩人的身影,髮絲糾纏,墨色相溶。
寒風襲來,清音冷的只往冥帝懷裡鑽去。他退開了身子,將窗戶關上。
滿室的旖旎,花香四溢,馥鬱的情欲之火,催人心智,冷徹的身子,在明黃色的床榻之上,
相交纏擁,素淨交雜龍絞腰帶,一一散在了柔軟的地毯之上。
一手橫在她柔若無骨的腰上,女子,意亂情迷,雙手勾上他的脖頸,冥帝俯身,親呢的吻在她怦然心動的胸前。
一聲嬌吟,她放開心身,一把火,如荼的蔓延,孱弱的手臂抓著邊上的紗幔,纖長的指,
逐漸握緊,像要將它生生的拽下來。
清音累極了,她終是受不了身上男子無休無止的索要,呢喃著閉上眼。
也不知過了多久,清音知覺得腹部那裡承載著瘙癢的重力,她每呼吸一下,
那力就隨著自己的起伏而貼近。
清音睜開眼,只見冥帝半邊臉貼在自己小腹上面,黑髮散在身下,
一臉濃重。
見她醒來,他還是維持著原來的姿勢,清音臉一熱,便要去扯落在榻下的錦被。
“別動,”冥帝劍眉微蹙,一手將她壓了回去。
“皇上,幹嘛呢?”清音不解的望向男子,他聽到喚聲,便直起身,炙熱的掌心,跟著覆在她的小腹上。
“清音,你有感到不適嗎?”冥帝湊上前來,雙目帶著探究直視。
“不適?”
“沒有啊,我身子好著呢。”清音雙手撐在兩側,支起上半身。臉上更是掛滿了不解。
“清音…”冥帝將腦袋再度靠了上去,對於這般親呢的動作,她只得紅著臉,望向它處。
“這裡,怎麼會還是沒有動靜呢?”
清音啞然,終於明白了冥帝的話,原來,是說孩子。
“是不是,朕做的還不夠?”他驀地抬起頭,肩上的髮,散了一榻。
眼中沒有絲毫的玩笑,一臉認真。
清音更是瞠目結舌,她縮了縮身子,將雙腿蜷起,“皇上…哪有那麼快。”
侍寢到今日,也不過短短的半個月左右,他,連這都不懂麼?
被清音一點,冥帝這才煥然大悟,他躺下身子,唇角揚起,心情大好,“你這麼瘦,朕得給你補補。”
她想起了每次妖妃給她喝的那湯,小手抗拒的擺了幾下,“我不要。”
對於她的反應,冥帝只是笑著握住她的手,食指在她掌心撩撥逗弄著。
“多晚了?”清音瞅向外頭,黑漆漆一片。
他靠上前來,自身後擁住她的腰,習慣的,下巴抵在她的肩窩,“清音,朕似乎已經習慣了你的味道。”
清音淡笑,她小嘴一撇,便追問道,“什麼味道?”
冥帝望著她的側臉,一種暖意油然而生,他貼上清音的頰側,“那是一種,很美的味道。”
清音啞然失笑,味道,還能是美的?
她真想,就這樣同冥帝過著一輩子,耳鬢廝磨,抵足而眠。
第一次的除夕,他不會受血咒所累,冥帝擁著她躺了下來,十指交握,兩人久久沒有閉上眼。
只是望著對方,誰也沒有講一句話。
有時候,幸福可以很簡單。
清音再次醒來之時,冥帝已經穿戴一新,站在榻前,等她醒來。
她睡眼惺忪的揉了揉,坐起身子,肩上那輕柔的蠶絲被便跟著滑至了腰際,一臉嬌媚,帶上幾分床氣,望向冥帝。
“醒了?”他靠上前,嘴角勾掛起玩味,“累了吧?”
清音動了動身子,便要起身。
肩上, 被力給壓了回去,“躺著吧。”
冥帝旋身走到桌前,將準備好的湯藥端過來,遞到她面前,“喝了吧。”
清音難過的皺眉,“這是什麼?”
“反正對你有用,”冥帝將碗沿對上了她微啟的紅唇,手上用力,傾斜的藥汁便觸到了她的舌尖。
“好苦,”她逃也似地雙手捂住嘴巴,清亮的眸子蒙上了一層水霧,小臉更是揪的緊,“能不能不喝。”
冥帝只是搖頭,便將碗再度靠上去。
清音望著碗裡那黑乎乎的藥汁,想起了以前看的故事,便打著商量,開口道,“你喝一口,我就喝一口。”
由於雙手不敢放下來,說出的話,便是悶悶的,字語倒是吐得清晰。
只見冥帝臉迅速黑了下來,端著碗的手,更是一顫,差點將那藥碗打翻,“這是,讓你順利得胎的藥。”
雙眸,緊鎖住清音臉上的神情,笑意,被慢慢的扯了出來。
她拒絕不得,便乖乖的端過了碗,清音總覺得冥帝過於期盼,她只願是自己多想了,“皇上,順其自然不好嗎?”
“清音,”他盯著女子的手,站起來,語氣一下被壓得很低,“朕。等不及了。”
她看見他的背影一僵,便想也不想的,將那藥吞入腹中,果然很苦,苦的,都到心裡去了。
冥帝聽到聲響,便轉過身,見她緊閉著眼,擦拭著嘴角。
清音吐著舌頭,冥帝便將碗接了過去,坐到她身後,一手在她的背上順著。
手上的溫度越來越高,動作中充斥著關懷的柔意,清音好不容易緩過氣,便將實話講了出來,“我是嘴裡苦,不是喘不過氣來啦。”
說完,背上的動作便猛然的僵住,她意識到了在身後的,可是皇上啊。
果然,下一刻皇帝便起身,將那碗重重的放在桌上,殿門外,福公公的聲音適時傳了進來,“皇上,早朝時間到了。”
冥帝並未睬她一眼,便走出了內殿,剛要跨出的腳頓了一下,腦袋微側,“時辰尚早,再睡會吧。”
清音滿嘴苦味,卻還是乖乖的躺了回去,待到冥帝的腳步聲走遠,才下了塌。
她穿上原先的衣衫,便躡手躡腳的走到殿門前,雙眼湊近縫隙朝外望去,手上,已經用力將門打開了。
天還早,雲際深處卻亮的透徹。眼一閉,便是一道強光般,讓人睜不開眼。
雪,還在下。
她裹緊身上的外衣,單薄的身子穿梭在長廊之間,縮縮肩,便大步跨開,實在太冷了。
本可以光明正大的,清音卻始終覺得自己像是做賊般的心虛,她貓著身子,來到了涼妃的冷宮。
原本無一人把手的禁地,如今卻是戒為森嚴,兩人分守在兩側,四周,更是如臨大敵般的站在兩排。
清音躊躇著,還是走上前。
“站住,”語氣冰涼,遠遠的,便射向了步步靠近的女子。
清音驚的頓足,她雙手放在身前,任由漫天的雪花落在自己的肩上,“幾位大哥行行好,讓我進去吧。”
兩人目不斜視的望向前頭,絲毫沒有轉寰的餘地,“皇上有令,即昨日起,誰若敢私自接近冷宮,殺無赦。”
清音黯然失色的垂下腦袋,忽然,兩人身後猛的傳來劇烈的砸門聲,伴隨著那啞啞的嘶喊,一下下,像是抓在清音的心間。
淩亂的,慌張的,清音聽的清楚,那是涼妃啊。要不是自己的貿然,她至少還保留著一份完整,甚至是半步的自由。
“還不走?”
她抬頭,臉上落了滿臉的冰涼,順著臉頰,竄入了衣領,冷的她直打顫。
“皇上有旨,以後…”其中一名侍衛望著清音,卻不知該如何稱呼,想了想,還是板著臉說道,“若你執意要見涼妃,便要賜死涼妃。”
“什麼?”清音失聲驚呼,皇上明明說要善待涼妃的。
“你快走吧,涼妃沒事,”見她一臉擔憂,那名侍衛不耐煩的催促著,“皇上已經下令,涼妃的下半輩子,會衣食無憂的。”
清音聽罷,不想走,卻還是不得不轉身。自己連累的,已經夠多了。
身後,涼妃見腳步聲逐漸遠去,手上的力道便越發重了,清音狼狽的走著,腳下踉蹌,滑不溜湫的差點跌倒。
她撐住旁邊的柱子,走著走著,便捂上了耳朵。
清音一股既往的來到了聖心殿,妖妃已經起身,桌上,那湯藥也準備好了。”奴婢見過妖妃,”她福身,便被妖妃喚了起來。
清音望著桌上的湯藥,方才留在口中的苦味還未散去,”娘娘,奴婢在皇上那裡已經喝過了。“
她以為,藥都是一樣的。
“喝過了?”妖妃霍得起身,“冥帝給你喝的什麼?”
清音如實回答,“皇上說,是容易得胎的。”
明媚的臉上,掩住了那複雜的情緒,她嘴角似有深意的勾起,便將那碗端起湊到了清音的嘴邊,“不礙事,不會拂了那藥效的,喝吧。”
清音見狀,只得接了過去,“奴婢自己來吧。”
幾口,便灌了下去。
妖妃笑著點頭,望著清音的肚子,“清音…”
她放下手中的碗,等著妖妃未完的話語。
“你也想要個孩子嗎?”妖妃把玩著手腕上的玉鐲,媚眼如絲,將她的神情盡收眼中。
“奴婢想”,清音笑著彎起那月牙,臉上洋溢著憧憬,倒是讓妖妃不忍看,掩飾的別轉了眼。
“為什麼,孩子有什麼好的,”妖妃滿臉不屑,想到孩子,她的心便是縮的疼痛,單手下意識的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孩子…”清音想起了一句話,“是愛情的結晶。”
“結晶?”妖妃似是不懂,但從清音的臉上便可以看出,一定是美好的,“如果皇上以後沒有給你名分,你會在乎嗎?”
“只要,皇上喜歡就行,”她笑的坦然,說的確是實話。
“清音,你還不知道吧?”妖妃不忍再隱瞞,她朝著外頭走去,一手把了門沿之上。細緻的眉眼,猶豫著。
清音跟著上前,她在了女子身側,沒有開口,她知道,妖妃會告訴自己的。
“你知道為什麼冥帝讓你侍了寢,卻沒有給你一個相應的身份嗎?”妖妃轉過臉,面朝著她,“以往,只要是他選上的,都會冊封。”
“因為…血奴,只能是終身為奴,終其一生,如若血祭倖免,生是冥帝的人,只是,今生不得封妃封嬪,只能是,卑微為奴。”一句話,
道破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慮,妖妃低下頭,聲音中帶著幾分苦澀,“清音的一生,只能是奴婢,為了冥帝…連最起碼的尊嚴,都沒有啊。”
清音豁然開朗,心倒覺得寬了,沒有想像中的酸澀,倒是有著一股暖流慢慢的向著四肢周身蔓延,“奴婢的尊嚴,皇上會給。”
她與冥帝,即使是丫鬟同帝王,她也絲毫不覺的自己有多麼卑微。
清音雙手扶住妖妃,笑著,將她往殿內攙去,“娘娘,奴婢給你梳頭。”
一個名分,阻礙不了什麼。
若這也是血咒中的一部分的話,她欣然接受,不是冥帝不肯給,而是,不能給。
陰霾散去,她心情大好,將妖妃拉到銅鏡前。
執起桃木梳,一手將她的發收在自己掌心,另一手,輕柔的梳下。女子的秀髮,像是綢緞般,帶著滑膩的觸感,發尖,差一點便要落到地上。
妖妃透過身前的鏡子,望著後頭一臉認真的清音。
她執起一罐胭脂,自己點上妝容,清音的滿不在乎,她其實早便預料到了。
這,才是她的特別,妖妃竟覺得有幾分欣慰,她放下手中的胭脂,任由清音替自己梳理著。
“清音,”她靠向身後的椅背,“你會不會有天,離開冥朝?”
手上的動作一頓,便繼續著,“奴婢自己也不知道。”
“不知道?”妖妃很奇怪,清音這樣的回答,“為什麼?”
她悵然若失的對上妖妃的眼,她有時候想,會不會一個巧合,又會穿越回去?
自嘲的搖了搖頭,這樣的機會,怕是微乎其微吧,“奴婢沒有想過,奴婢也沒有地方可去。”
妖妃不再言語,閉上眼,一臉沉思。
清音簡單的綰了一個雲髻,插上女子最愛的大紅芍藥,素淨中,更顯嫵媚妖嬈。
她突兀的睜開眼,“對鏡理花紅,本宮這樣,誰能看的見呢?”
落敗的語氣,妖妃撐起身子,靠向那面銅鏡,“清音,你說本宮是不是老了?”
她望向鏡中的女子,笑眸璀璨,“怎麼會呢,娘娘正是花樣之時,誰能比得上。”
清音說的倒是實話,妖妃也不過二八年華,還比自己小上幾歲呢。
“呵呵…”她淺笑著湊近,那笑意,卻不深不達眸底,“有什麼用,最後還不是要在這宮中,黃花老去。”
清音見她滿面無神,知道又是她自己想不開,那樣的愛,也許真是絕望。
“娘娘,梵祭司來了,”才想著,外頭便傳來了丫鬟的通報聲。
清音欣喜的望向妖妃,只見她對著鏡中理了理,白淨的小臉上面,染上嬌羞。
分明是,女兒之態。清音打心眼裡的替他開心,識相的福身,便要退下“娘娘,若沒什麼吩咐的話,奴婢先告退了。”
“好,”妖妃滿口應答,人卻已經起身,迎了出去。
她跟在後頭,一跨出大殿,便望見了梵祭司一身暗色,站在白雪皚皚的地間。
有了片刻的失神,清音便上前行禮,“奴婢見過梵祭司。”
“免了吧,”男子上前,睬了清音一眼只是並未再說話。
妖妃摒退旁人,清音見狀,更是不敢多呆,她見四側無人,直到兩人併入了大殿,她才將殿門掩上,這次她沒有再守著,反正冥帝也許久沒有來聖心殿了。
她踏著積雪,深一腳淺一腳的朝著自己的住處走去,雖然晚上並不會在那歇息,可她總是要抽出時間拾掇著 。
剛踏入屋子,便見幾人正圍成一團嘀咕著,
清音走上前去,只見,眾人圍著的竟是一名小丫頭,頂多到自己的肩膀,稚嫩的小臉上,一雙大眼睛正撲閃著盯視幾人。
“你叫什麼名字啊?”對於比自己小的丫頭,幾人更是熱心腸的你一言我一句,“你多大啦,也是妖妃的丫鬟嗎?”
“是夏嬤嬤分配我過來的,”她抱著一個不大的包袱,差點便將那張臉滿臉進去,雙眸,染上氤氳的水霧,怯怯作答,“我十四了。”
清音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十四歲,顯得稚嫩極了,卻已經要開始服侍人了。而且,居然分配在了妖妃的手裡。

祀之卷:第八十七章 她要侍寢
“這麼小,”一名丫鬟蹲下身子,接過她手中的包袱,“你叫什麼名字呢?”
滴溜著黑亮的眼眸,她無辜的垂下腦袋,雙手更是不知道要放在哪,“我叫墨雪。”
撣了撣她身上的碎屑,幾人相視而笑,“那以後,我們都叫你雪雪了哦。”
墨雪見秘人滿面的熱情,原先的怯意便消失殆盡,她抬起頭,一一望向圍著自己的眾人,“恩,雪雪以後就麻煩各位姐姐照顧著了。”
見她一臉乖巧,幾人不 上分說便笑著點頭,雖然,最小的比墨雪也不過大那麼幾歲,但見著她,就想要呵護著,清音拉起她的手,“我叫清音,你就睡我邊上吧。”
那裡,正好有一個空位。
“好”,墨雪接過包袱,便跟著清音走到她面前,“音姐,你也是服侍妖妃的嗎?”
聲音甜美,語氣嬌弱,甚至,還帶著滿滿的稚意。
清音將床上的被子整理好,幫她將包袱內的東西歸置在櫃中,“對啊,這裡的都是妖妃的侍婢。”
“哇。”她睜大著眼,瞅著滿屋子的丫鬟,“都說妖妃是最得寵了,原來是真的呢,好多人服侍哦。”
清音蹲下身,淺笑著望向墨雪,“那當然了,只是,這話當著妖妃的在不可以說哦。”
好發一怕,一個口雪遮攔便要招來不必要的橫禍,妖妃最恨的,便是在她面前,說她得寵。
墨雪似懂非懂,但還是聽話了點頭,“恩,謝謝音姐姐。”
見她忙著替自己收拾,墨雪便踱著小步,來到清音床前,她凶枕頭下面落出了一角明黃,便好奇的上前,將那折疊好的披風都扯了出來,“好漂亮,音姐姐,是你的嗎?”
清音回頭,只見墨雪已經將那披風抖了開來,由於身材矮小,那披風的尾端已經拖到了地上。
幾人剛要制止也來不及了,誰都知道,那樣的明黃,代表的是什麼。
清音走上前,將那托在地上的改握在了手中,“雪雪,這是皇上的。”
“皇上的?那怎麼會在音姐姐這呢?”她不解的歪著小腦袋,一旁的丫鬟見狀,便跟著上前,將她接到了一旁。
“雪雪,這啊,是皇上賜給清音的,以後不要亂碰知道嗎?要是給皇上知道了,可是會挨板子的。”
果真是孩子,一嚇,便乖乖的將手背在了身後,“雪雪知道了。”
清音被她的樣子給逗樂了,她笑著將披風按著褶皺折疊成原先的樣子,放到了繡枕下面。
“休息一會吧,等到用午膳的時候,便要過去伺候著了,”一名年紀稍長的丫鬟回到自己的床邊,從被窩裡在掏出未繡完的女紅繼續繡著。
幾人也都圍了過去,向她討教著手藝。
墨雪就跟在了清音的後面,她坐在自己的床榻上,小腿晃著,與清音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著話。
直到正午時分,一行人才出了屋子,有去禦膳房的,有去聖心殿的。
幾人體諒墨雪年紀小,生怕頂撞了妖妃,便讓她跟著去御膳房,學習一些相應的事宜,畢竟,每個主子都是不一樣的。
清音先去了聖心殿,梵祭司已經走了,獨留下了妖妃一人,她滿面紅光,見到清音進來,倒是難得得笑了。
她收拾了一下,丫鬟們便端著午膳過來了,墨雪的個頭最小,就站在了最前邊,手上拖著一盤甜點。
妖妃輕啜了一口茶,放下杯子的同時,驚異的望著墨雪,“她是誰?”
清音接過她手裡的甜點,擺在了桌上,“回娘娘,這是夏嬤嬤安排來的侍女,是來服侍娘娘的。”
妖妃卻是秀眉微挑,顯出幾分不滿,“這麼小,能做什麼?”
她打量著向前的墨雪,見她緊低著腦袋,兩隻小手放在下擺處,不安的絞動。
清音見狀,更是生出了幾分憐惜,“娘娘,這平常也沒什麼粗使的活,權當留下來,在身邊使喚著。”
妖妃並未堅持,這宮中的丫鬟,這樣年紀的倒也是正常。
墨雪見妖妃神色軟下,身後的幾人將午膳擺在桌上,退到了一旁。
她輕輕扯了扯清音的裙擺,小臉上,洋溢著掩飾不住的笑意。稚嫩的嘴角彎成好看的弧形,唇形輕啟,無聲說道,謝謝音姐姐。
清音怕途生枝節,她以眼示意墨雪低下頭,腳步一旋,便來到妖妃身側,伺候她用起午膳。
殿門大開,屋內再怎麼暖和,還是禁不住寒風的凜冽,妖妃倒是一點都不在意,她小口的朝著食,安靜極了。
墨雪將腦袋抬起,原先純淨的眸子緊盯著妖妃,帶著一份期盼的煎熬,望著她的側臉微微出神。
二人並未發現,妖妃只是放下了手中的銀筷,視線落在外面被雪覆蓋的芍藥花上。
她一動不動的呆了半天,一手托住下頷。
許久之後,才意興闌珊的起身,又窩回了榻上。
清音只得同幾人收拾著,望著幾乎沒動的膳食,她無奈的搖頭,示意幾人退下。
墨雪端著托盤,跟在了最後面,即將跨出大殿之時,她轉過腦袋,只見妖妃雙腿蜷起,頭深深的埋入臂彎間。
眼裡,不期然的閃過一絲複雜之色,眸光,疼痛的閃過。
“雪雪,當心腳下滑,”走在前面的清音轉身吩咐道。
她快速的轉過腦袋,臉上,掛上一抹乖巧的笑意,“音姐姐,雪雪知道。”
出了聖心殿,前面的丫鬟都走遠了,只有清音和墨雪並排走著,兩人時不時的講上幾句,清音更是壓低了聲音,交代她一些關於妖妃的事宜。
她回過頭,便猛的站住腳,手上的托盤差點就掉了下來,一名太監竟這樣不聲不響的擋在了兩人面前。
他雙手交叉著放在向前,眸子只是盯著清音,“音姑娘…,離妃娘娘有請。”
離妃?清音下意識的抓緊手中的託盤,她怎麼忘了,還有個離妃呢。
知側,墨雪緊抓著她的袖子不放,擔憂的扯了扯。
身側,墨雪抓著她的袖子不放,擔憂的扯了扯。
“請問,離妃娘娘有何吩咐?”她斷不敢貿然前去,只是又擔心著,她只是一名丫鬟,如何違逆得了?
“這小的就不知道了,”那名太監並不敢說太多,又不敢得罪了清音,雖然皇上沒有下旨,可她的得寵,卻是人人都看在眼裡的。
她暗暗自語,怎麼這差事就輪到了自己頭上。
清音望了身邊的墨雪一眼,“雪雪,你先回去好嗎?音姐姐還有事。”
“這,”她小手拉得更緊了,雙眼恨恨的盯著那名小太監,“雪雪不走。”
清音一手落在她的肩上,蹲下身子,“不會有事的,你要跟著我,我倒不放心了。”
墨雪見她臉色在瞬間凝重,便不再堅持,乖乖的點了點頭。
清音跟著小太監便往前走去,遠遠的,見到兩名太監守在院人,想來自己要是不去,便要動真格的了。
她腳步儘量放緩,對於離妃,她現在終於明白了,一離開冥帝的庇佑,自己就什麼都不是了。
見二人靠近,守在一旁的太監也適時跟上,即使清音想逃也逃不脫。
心,慌的厲害,急跳的,像是要從胸口蹦了出來。
自己,又能逃得過幾次呢。
迎面,清音只聽的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她抬了抬頭,見是幽陽。
一身上等丫鬟的服飾,冷靜的踩著碎步,臉上還是罕有些毫的表情,她人還未到,幾人竟是開始打起了招呼,“幽陽姑娘,這是去哪啊?”
臉上,掛滿了諂媚,如今,幽陽已是離妃身側的紅人,於他們而言,自然得巴結著。
幽陽淺笑,便上前周旋,“我啊,是得了離妃的娘娘的令,讓你們回去呢。”
“回去?”走在前頭的太監不解的指了指身後的清音,“娘娘不是關照我們將她帶回去嗎?怎麼又讓回去了。”
“你膽子可真是不小呢,”幽陽帶著幾分嬌嗔的戲謔,“娘娘的話,我是帶到了,聽不聽,當然得看你們自己了。”
見幾人仍在猶疑,她便故意板下了臉,望向清音,“你們也不看看她是誰,如今離妃都不敢碰的人,你們還要來趟這趟渾水,腦子長在脖子上,想搬家了不是。”
幾人面在相覷,便要問個清楚,“幽陽姑娘,幽陽姐姐…,真是離妃說,不將她帶回去嗎!”
幽陽雙手叉在腰上,“我還能騙你們不成,如若離妃怪罪,第一個腦袋不保的就是我自己,瞧瞧你們那一個個樣。”
幾人訕笑的點頭應允,便走上前,對著幽陽哈腰,“您說的對,那小的們,便先回去了。”
幽陽一手輕擺,嘴角笑啟,嘲諷的望向它處。
剛跨出的步子嗖的蹲住,一名太監像是想到了什麼,回過身朝著清音走去,滿面諂媚,雙手不安的搓揉著,“音姑娘,方才,是小的對不住了。”
另兩人見狀,忙學著上前賠禮。
清音知道身為下人的無奈,她擺了擺手,小臉掛上一抹安撫的淺笑,“沒事…。”
幾人聽聞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便彎著腰向後退去,差點沒擺出感激涕零的樣子。
幽陽並未同他們一起回去,見走遠,這才拉著清音,將她帶到了一個僻靜的地,“清音,離妃又要動手了,你自己可千萬要當心啊。”
由於經久不見陽光,這角落的積雪便越發顯得陰冷,清音一腳踩在了冰涼上頭,足踝深陷,“那方才,離妃怎麼會半途而廢的將他們喚回去呢?”
幽陽將嘴湊到她耳畔,聲線,壓得級低,接近於無聲的唇語了,“那是我騙他們的。”
“啊?”清音卻是驚呼,小手緊張的抓住了她的手腕,“那你怎麼辦,回去怎麼交代啊?”
離妃的毒辣,她如今想想還是後怕。
“你不用擔心我,”幽陽一臉自信,絲毫沒有怯意,“我自然有話去回她。”
清音卻還是焦慮不安,她沒有想到,幽陽方才騙過那幾個太監的話,就連她自己都相信了。
“清音,有句話,我卻不得不說。”
清音抬頭,望向幽陽的眼中,只見她眸中夾雜著擔憂,目光赤誠。
“你如今已經是皇上的人了,後宮哪位妃子不是覬覦著,你這般尷尬的身份,怕只能是害了你啊。”
她一說,清音便懂了,“幽陽,我知道。”
在這宮裡,能有這樣坦誠對自己的人,清音已經很開心了。
幽陽咬著牙,卻仍是難以啟齒,她為難的望著清音,久久沒有開口。
意識到了她的反常,清音一手覆上她的手背,望入幽陽的眼底,“幽陽,你怎麼了?”
女子被握住的手猛的反握住她的掌心,“清音,我想求你一件事。”
“怎麼了?”從未見過她如此凝重的表情,清音倒有了幾分心慌,“幽陽?”
她暗自咬牙,沒有絲毫的吞吐,便說了出來,“我想侍寢。”
清音身子猛的僵直,她難以置信的低語,如坐針氈,“幽陽,你說什麼?”
“我說,我要侍寢。”她語氣堅定,滿目決絕。
“可是…”清音舌頭像是打了結,怎麼也理不清被打亂的思路,“給皇上侍寢…”
“清音。”幽陽雙手按在她的肩上,湊到她跟前,“所以,你要幫我,我如果侍寢成功了,便可以多個人保護你了。”
清音搖著頭,她吶吶出聲,卻是哽在喉間,出不來,“我不是那個意思。”
“清音,我知道,皇上每個月的初九便要與處子結合,這幾乎成了全朝皆知的秘密,我只要一次的機會,你幫我好嗎?”幽陽心急如焚,“只有你能幫我。”
“可是,”清音頓了頓,便對上他的眼,“你知道嗎,給皇上侍寢的女子,都不會活到第二日早上的。”
“我知道,”她斬釘截鐵的點了點頭,“可是,你不沒事嗎?”
清音一時語塞,她剛開始也以為那些女子只是被嚇死的,後來經妖妃那麼一說,才知道不是,她擔心的,是幽陽白白送了命啊,“幽陽,打消那個念頭吧,給皇上侍寢,是沒人能活的下來的。”
她知道這樣說有點牽強,卻是事實,“我沒有死,便因為我是血奴吧,”這是,她想的出來的唯一解釋。
幽陽似是信了,那一具具抬出的屍體,自己也見過那麼幾回,可她卻仍是執著的開口道,“我不怕,清音,我…愛皇上,再說了,妖妃不也沒事嗎?”
女子的話,讓她無言以對。
幽陽…愛上了冥帝?她不信,她抗拒的後退著,想要逃避。
幽陽卻是不給她這個機會,眸中,早便下了深深的決心,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一天,“清音,幫我。”
她不得不信了,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女子甘之如飴,明知是一條死路,還要飛蛾撲火呢?
幽陽的理由,便是愛。
這是她唯一想的出來可以說服清音的,儘管說出那個字的時候,幽陽的眼底閃過了一絲極強的厭惡,但還是被她在頃刻間深埋。
汪音拗不過她的堅持,她愣愣的望向幽陽,“可是,我要怎麼幫呢?”
聽到女子的語氣已然軟化,幽陽欣喜的抓住她的雙肩搖晃著,“你答應了?”
她全身上下鬆了一口氣,唯獨不敢去看清音的眼睛,“我若想要侍寢,離妃那裡是第一個過不了的,你只要幫我在福公公那裡點個名就好,還有皇上身上倒底能有什麼秘密?”
清音痛苦的閉上眼,再一次的,有人將冥帝的秘密提了出來。
那個她一直想要保護,深深的藏在心底的秘密,又被人問起了,像是一塊剛結好痂的傷疤,還未完全癒合,便要被殘忍的撕裂。
她疼的差點就背過氣去,可,那是幽陽啊,萬一自己藏著,掖著,害她同其她的那些女子一樣,怎麼辦?
她掙紮著,彷徨著,幽陽並未逼她,只是直起身子,等著她的答案。
清音最終還是放棄的抬起了頭,在即將要說出的一刻,胸口窒息異常,“皇上,身上只是一條活的蛇形而已…。”
幽陽驚愕的睜大了眼,嫿美人枉死之後,她依稀從丫鬟的口中探出一點虛實,只料定了是被什麼東西嚇死的,卻未敢肯定。
清音見她似是被嚇住了,忙的被上一句,“但…,若真愛的話,是不會被嚇到的。”
那一點,算不得什麼。
幽陽緩過神,不自然的展顏,雙手抓起了清音的手,“清音…,謝謝你。”
“幽陽,”她還是放心不下,“你還是不要…”
幽陽適時開口,截住了她的話語,她知道,清音想說什麼,“你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就算是真的死了,擁有一夜,也比什麼都沒有的強,我心甘情願。”
清音瞳眸內閃著苦澀難耐的涼意,腦袋裡面一片空白,每月的初九,自己是不是都要見著冥帝,同她人纏綿。妖妃說,隨著血咒,發作的期限便會越來越短,她不敢再去想像。唯有搖頭頭,拼命的告訴自己,會好的,都會好的。
幽陽見她一個勁的搖頭腦袋,忙的雙手固定在她耳際,語氣中裝潢了慌張,“清音,你怎麼了。你放心,我只要一夜,過了那一夜,便什麼都好了。”

祀之卷:第八十八章 鬼面真容
她失神的握住了幽陽的手腕,對著她的笑,卻是蒼白無力,“我沒事,幽陽你快回去吧,離妃見不到你,會起疑心的。”
幽陽雖是不放心,但還是無奈的點了點頭,“好,那你自己也要快點回去啊。”
清音垂目斂眉,點頭,將幽陽輕推出去,“快走吧。”
女子想了想,還是邁開了腳步。
“幽陽,”清音將她喚住,小嘴微張,輕聲吩咐道,“自己要小心。”
幽陽艱難的點頭,變向離殿走去,她沒有回頭,暗暗告訴自己,離自己的計畫,不是又近了一步。
她的身上背負了太多,她已經顧不上清音了。
怔忡的望著她逐漸走遠的背影,清音並沒有馬上離開,她靠在牆角,卻怎麼也無力支援,只能順著冰涼的牆壁,慢慢滑了下來。
坐到了地上,縮在沒有陽光的角落。身子一下便冷的冰涼。
幽陽一路上便在忖度這回去怎麼交代,離妃雖是毒辣,卻心機不足,這樣的人倒是沒什麼可畏懼的。
關鍵,便是她身邊的頌顏。
她沉思邁步臉上居然有了自信。
轉眼間,便到了火離殿,幽陽抬頭,不出所料的,離妃一臉怒意正在等著她回來,地上,那三名太監不斷的磕著頭,滿嘴喊著饒命。
見她進來,離妃便鬆開了握緊的手掌,用腳踢了踢身邊的太監,“滾開,一邊跪著去。”
幾人絲毫不敢怠慢,跌爬著縮到了一旁,斜視的眸光中,滿是憤恨。
“娘娘,奴婢回來了。”幽陽雙膝一軟,跪在了離妃的面前。她低垂著頭,只見離妃的一手敲在桌面上,滿含不耐。
“你終於肯回來了,幽陽,本宮要的人呢?”離妃作勢伸出一手,在她面前展開。
“娘娘”幽陽面不改色的抬頭,望著身前的女子,“人,是奴婢阻下來的。”
離妃手一甩,一掌狠狠的摜在了桌上,“你好大的膽子。”
身側,頌顏忙的上前察看,安撫道,“娘娘,氣壞了自己可不好。”
幽陽見狀,跪著上前兩步,她語氣平緩,沒有一絲該有的懼意,“娘娘,奴婢愚見,清音那名丫鬟,實在動不得。”
離妃一把火焚的越加明旺,她想也不想的一掌甩去,重重的落在了幽陽的左邊臉上,啪的一下,泛起了五指指印。
“本宮連一名丫鬟都動不了嗎?怎麼,得寵又怎樣,不還是一名賤奴,本宮就是要告訴她,她…,永遠只能卑微為奴,這輩子都休想翻身…”,離妃氣急敗壞的揮動著一手,滿腦子都是那一晚清音闖入時的影像,揮之不去。
幽陽側著頭,舌頭不著痕跡的舔了一下,痛,便逐漸的蔓延開了。
嘴角已經破了。她回過頭,不敢去擦一下。
“娘娘,”等到離妃平靜下來之後,幽陽才再度開口,“清音她是血奴,皇上當日祭臺上所說的話,娘娘不是不知道,犯不著,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啊。況且,如今正是她得寵之時,娘娘若是一有行動的話,皇上第一個要下手的,就是您啊。”
她語氣誠懇,考慮的面面俱到。
離妃衝動過後,倒也開始權衡細想,有些事,她不是沒有想過,只是,沒有幽陽想的那麼細緻。
頌顏待在旁邊,倒是一句話沒說,只是專心的沏著茶,目不斜視。
“本宮就是不甘,哪怕是玉石俱焚,本宮也無所謂了,”離妃望向它處,雙眼已然被蒙蔽。
幽陽卻是一語點中,她直起身子,大聲的點醒,“娘娘,玉石俱焚了又怎樣呢?在這深宮中,關鍵的便是保命啊。皇上的女人,不會只有她一個,如果清音也是動了情,娘娘不覺得,讓她活著比讓她死更加煎熬嗎?”
離妃的眸子有了片刻的迷惘,一下,又清亮了,她豁然開朗,欣喜的一把拉起地上的女子,“對啊,幽陽,本宮怎麼沒有想到呢?本宮光想著怎麼置她於死地了。”
她笑著,連眼角都飛揚起來。好久,沒有如此肆意的大笑了。
幽陽暗暗松了一口氣,嘴角勾起,臉上絲毫不顯露分毫。
離妃一掃陰霾,她鬆開抓著幽陽的手,喜形於色。
幽陽笑著,那勾起的笑意,卻似含著隱晦的諷刺,就這樣的女子,竟還想著獨佔後宮,剷除異己。
“好了,你們也不要磕頭了,”離妃指了指那頭的三名太監,“都退下吧。”
“謝娘娘,謝娘娘…”,三人弓著身子,陸續退出。
“幽陽,你也下去吧,”離妃心情大好,飲著頌顏沏的茶,幽陽答了謝,便跟著跨出去。
走出了火離殿很遠,她這才站住腳步,拾起袖子擦拭著嘴角。
一個離妃,壓根便不足為懼,她甚至都分不清楚自己想要什麼,這樣的人,幽陽彎身拈起一把碎雪,重重的在掌心揉碎。她笑著,跨開步子。臉上的神情,更是讓人捉摸不透。
陰暗的另一角,清音也不知道呆了多久,知道身上越來越冷,她才驚醒般的雙手環臂,走了出去。
回到住處,墨雪忙的迎了上去,“音姐姐,你沒事吧?”
她回過神,搖了搖頭,“我沒事。”
“我都擔心死了,”墨雪拉著她回到床榻前,“坐會,離妃娘娘為什麼叫你去啊?”
她一手攬在墨雪肩上,“雪雪,音姐姐這不是沒事麼,乖,自己先去玩會,等下就要去聖心殿了。”
“恩,好,”見她一臉無神,墨雪便乖乖的下了塌,同屋內的幾人一同走了出去。
清音腦子裡面全是空白,她躺在床上小憩,過了許久,才懨懨的起身,走向聖心殿。
妖妃習慣午後小憩,她琢磨著時間也該到了,清音來到聖心殿,見裡面空無一人,便自顧自的走了進去。
殿內,就連一個守門的都沒有,這也是妖妃的習慣,除了在用膳時,其餘時間丫鬟太監們一併被遣退了。
清音見時辰差不多,是該喊妖妃起身了。她雙手放在殿門上,想也不想變推開了。
寒風,跟在女子的身後,襲入大殿。
清音一腳邁進,身後的步子來不及跟上,便驚愣在了原地。
殿內,一名男子身著暗夜的黑色,坐在了妖妃的榻前,怔朝著清音的半邊臉俊朗非凡,好看的五官,即使只是一個側面,望著也足夠令人心動。
妖妃半躺在塌上,兩人相視而望,聽到門口的異動,男子臉一側,便轉了過來。
那是怎樣的一張臉,清音根本形容不出來。
她一手慌忙捂住了嘴,才沒有驚叫出來。身子軟綿綿的,另一手巴在隙開的殿們上,五指,緊緊的用力抓著,才支撐了全身的力量。
半邊臉,白皙俊逸,另半邊臉,竟是結滿了傷痂,錯綜複雜的,像是多年的舊傷,只有癒合而恢復不了的傷口。更像是,被烙鐵之累的生生灼燒,從眼角下方,一直蔓延到了半張臉。
男子見到清音亦是一愣,他快速的撿起放在榻上的面具,戴了上去。
清音更是驚住了,那,不是梵祭司嗎?
鬼面下的眸子,深邃的可怕,極像是一潭寒水,越聚便越是冷冽。
妖妃雙手緊攥,一把猛的掀開身上的錦被,赤裸的玉足踩在柔軟的毛毯上面,直奔清音而去。
她美豔的臉上,滿是怨恨,如今這把火,更是衝著清音而去。
梵祭司剛要上前,便見妖妃已經走近清音,她的周身滿布恨意,像是蓄勢待發的毒箭,恨不得一下便能穿過清音的身子。
妖妃用力的推向毫無力氣的女子,清音只覺得腳下疲軟的向旁邊倒去,雙手撐在了地面之上。
“你好好看看,這就是被你一心愛著的冥帝所害的,”妖妃蹲到地上,一把扯住她的手臂,想要將她拉起來,“在你的心中,他是好人?哈哈…。”
妖妃突兀的大笑出口,眼淚,卻是肆意的流了下來,“他親手毀了梵的面容,又將我囚禁在深宮,清音,你憑什麼說他是好人,憑什麼說他是人啊…。”
她拼命的想要將清音從地上拉起來,女子,卻是無力的癱倒著,雙眼望向了梵祭司。
妖妃索性蹲下身,她弓著身子,大聲哭了出來,沒有一點壓抑著,只有滿腹的不甘,“冥帝,我要詛咒你,讓你不光背負著血咒,哈哈…,你想要孩子是嗎?你想保住清音是嗎?你身上的血咒永遠解除不了,我要你死,我要你死…”
一聲聲,像是刀割般的,都剜在了清音的身上。
她想要開口,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任由妖妃不斷的推搡著自己,動也不動。
梵祭司見狀,來到二人身前,蹲在了妖妃的旁邊,雙手攬上她的肩,“妖,妖,冷靜點。”
她睜著一雙淚眼,起的拳頭不斷的擂在了梵祭司的胸前,“我怎麼冷靜的了,我不要冷靜,梵,我真的要崩潰了,我們要怎麼辦,我們還有明天嗎?我們說好的啊,要一輩子相守,可是有冥帝在,我們…”她哽咽著,說不出話了,只是趴在梵祭司的肩上,雙肩抖動,全身顫作一團。
梵祭司一手插入女子的髮中,另一手,摟著她的肩將她壓向自己,滿屋子的奢華卻如一座囚牢般,讓她找不著出去的方向,妖妃小手緊抓住他的前襟,身後,清音被驚的不知所措,只是呆愣的盯著二人。
鬼面下,梵祭司堅毅的下巴側仰起,修長的指,一下下拍在妖妃的背上。
過了許久,她的情緒才稍有平復,那張幽怨的臉,死灰般的望向清音。
此時的妖妃,早沒有清音初見時的那般光環奪目,她退出了梵祭司的懷抱,旋身,面向清音。
雙手支在地上,一步步的逼近。
清音下意識的向後退去,沒有一點力氣可以站起來,只能無助的以手肘撐地,兩腿蹬動著。
不要過來,她滿心的害怕,卻又說不清在怕些什麼。
腳踝處猛的一涼,她驚望,妖妃已經欺了上來,散亂的髮遮住了她的半邊臉,那雙眸中的恨意,卻是灼灼而燃,清音只覺得被盯的全身都滾燙了,只能看著她,坐到了自己的身邊。
妖妃單手撫開了清音額前的碎髮,指尖的涼意,慢慢落在了她的左邊臉頰,“清音,你知道嗎…?”她的聲音很軟,目光渙散的望向遠處一點,放在清音臉上的手指,輕柔的滑動著。“梵,他有著世上最好看的臉,最好看的眼睛,鼻子…,”她每說一處,手便跟著移到清音的五官上面,“我要的並不多,只想和他在一起,哪怕是窮苦一生,也無妨…”
清音聽著,她知道,所有的一切又是同冥帝有關,妖妃的每一句話,就砸在了她的心上,雙手無力卻又死命的抓著身下的毛毯。
“可是,”她語鋒一轉,萬般淒冽,“冥帝那惡魔,居然就那樣將我們拆散,他的烙鐵,毫不猶豫的烙在了梵的臉上…。”
妖妃輕啜,她俯下身,滿目的冰涼終身承受不住,一顆顆的落在了清音的臉上,“冥帝那樣,就當著我的面啊,我愛著的人,就那樣被摧殘,那間屋子,都是皮肉的焦灼之味,他就讓人按住我的雙肩,一幕幕的,讓我親眼目睹…。”
“清音,那時候,我掙也掙不開,只能不斷的哀求著,雙膝都在地面上磨破了,可是又有什麼用呢?”妖妃狠勁的搖著她的肩,眸子哭的猩紅,像是又回到了當年的那一刻,“可你卻偏要說他是好人,你卻偏要愛,這種人有什麼資格活在世上…”
“我曾想,不管是梵變成了什麼樣子,我都要同他在一起,可冥帝,卻生生將我們拆開,為什麼,為什麼啊…。”妖妃十指猛的用力,掐在了清音的咽喉之上,雙目,早就被蒙蔽,只當是掐著冥帝,十指間的力更是越收越緊。
清音形同朽木般的躺在地上,她沒有絲毫的掙紮,雙手任命的放在兩邊,“帝…,如果真是你造下的孽,欠下的債,那麼就讓我來替你還把。”
他的罪,我來贖,他受的苦,受的詛咒,以及所有人的憤恨,都落在我的身上吧。
清音閉上眼,只要還他…,一片光明,就夠了。
喉間的力卻猛的鬆開了,梵祭司緊抱著身前的妖妃,右手食指在她的脖頸後方一掐,她的身子,便軟綿綿的倒下去,落在了他的肩上。
臉上的淚,將兩頰旁側的髮都浸濕了。
清音呼入了一口氣,卻因為太急,而劇烈的咳了起來。
她身子半弓著,望著眼前熟悉的擺設,只能無措的蜷起,白皙的頸間清晰的映著兩抹掐痕,觸目驚心。
梵祭司將妖妃攔腰抱起,墨髮,順著男子的臂彎,無力的垂了下來,就如同她的身子一般孱弱。讓人不敢輕碰。
他將妖妃放到榻上,輕柔的蓋上錦被,高大的身子擋住了她的睡顏,清音卻知道,她肯定在夢中,都恨不得殺了冥帝吧。
梵祭司望著妖妃許久,這才轉身,來到了清音的身前。
她還是維持著方才的姿勢,梵祭司伸出手去,將她撈了起來。
“清音,清音…”,他輕喚,一手拍了拍了她的臉頰。
清音恍惚著,望向梵祭司,在對上他鬼面外的眸子之後,卻又快速閃開了,她不敢望,不敢正視他。
梵祭司見狀,便席地而坐,冷漠的眸子望向了外頭,“我的這張臉,是不是讓你怕了?”
她聽聞,用力的搖著頭,“不,不是的…,奴婢只是覺得,是奴婢虧欠了你,對不住你。”
梵祭司將視線收回,落在清音的臉上,這樣的時候,他竟還能勾起唇角,語氣溫柔,“清音,這不關你的事,冥帝的所作所為,你不需要承擔。”
她執著的搖著腦袋,“他做的事,奴婢就得承擔一半…”
風雨同舟,若如可以同甘共苦,她就覺得,比什麼都好了。
梵祭司見她如此,便沒有再堅持下去,他坦然的吐了口氣,語氣輕喚,“清音,不過是一張皮相罷了…。”
清音的心,卻並沒有因為他的這句話而放下,她知道,也明白。冥帝毀掉的,不只是他的半邊臉。
她也懂,若不能相守,那樣的痛,怕是世上最大的折磨了。
“對不起…。”清音執著的以為,說出來,自己便會好受一點,卻不知越說她的心就越是憋得慌,最後,差點就讓自己背過氣去,心痛難耐。

祀之卷:第八十九章 聽你的
梵祭司見她這樣,只得無奈的歎了一口氣,雙手撐在兩側,鬼面下的呼吸,沉穩安靜。
清音雙腿蜷縮著,兩手放在了膝上,心緒,複雜極了。
“清音,你先回去吧,皇上等不到你,又該遣人來了”梵祭司雙眼望向外頭,天都已經暗下來了。
清音不放心,卻是去留兩難。
梵祭司見狀,一手放在她的肩上,輕拍,”妖這裡,我會照顧著的,不用擔心”
清音點了點頭,便撐起身,小步走了出去。
“清音,”梵祭司喚住她,只是自己並未起身,”妖…,算了,你走吧。”
清音見身後的男子從地上站了起來,朝著妖妃的床榻走去。望了一眼,她便旋身踏出了聖心殿。
雪。早便停了。
化雪時分,那初來的涼意猛的讓她全身發顫,風,微乎其微的刮著,每一下,卻清晰的割在人的臉上,痛入心髓。
長廊的兩側,被薄雪給覆蓋住了,還未來得及清掃。中間,留著一條狹長的小道,清音走在上頭,腦子裡面不聽使喚的想著妖妃方纔的質問。
足印,深一腳,淺一腳的隨著清音那步子,踩在了純白的積雪上頭。她一手撐住那赤金鎏銅的柱子,向著前面走去。
冥帝的寢殿門口,福公公已經守在了那裡。
遠遠的便見清音想著此處走來,他一招手,輕喚,”音姑娘。”
她無聲的點了點頭,便輕推開殿們走了進去。
暖的,一下便將外頭的寒氣驅盡。
明黃的榻上,男子的一條手臂垂下,跟著清音進入的涼風,撕開上方的紗幔,她走上前,腳步放的很輕。
掀開兩側的紗幔,清音半蹲下身,仔細觀察著熟睡中的男子。
他似是累了,睡的很沉,長髮,披在身下。身上只著一件單薄的寢衣,蜜色的胸膛露出半邊。一臉的安逸。
劍眉下的雙目緊閉,但清音卻仍能感受到那灼熱的視線,堅挺的鼻樑下,性感的薄唇輕抿,少了那股子邪魅,卻同樣讓人不得安心。
冥帝忽的眉一皺,便睜開了眼。
清音見他醒了過來,落在他臉上的視線忙慌收回,身子微側,望向它處。
冥帝撐起身子,邪魅的嘴角輕勾,一手搭上她的肩,將她攬了過來。清音只覺耳邊一熱,男子的下巴已經枕在了自己的頸間,”怎麼才來?”
聲音中透著一絲剛醒來的慵懶,以及刻意壓低的嘶啞,冥帝的雙手繞過清音的腰,在她身後交匯。
“我,有事來晚了,”清音不自然的答著,雙手更是不知該放在哪裡。
冥帝並未追問,他下巴摩挲了一下,嗅著她頸間的芳香。
清音卻是如坐針氈,心緒繁蕪。
這樣的男子,怎麼會是那般暴戾的人,怎麼會,親手毀壞梵祭司面容,拆散他人呢?
冥帝的唇,順著清音細緻的頸,逐漸遊移,她隨著男子的動作,順應的揚起了腦袋。
頸間的火熱忽的推開,冥帝一手猛的落在了清音的頸後,將她拉向自己,”這,是誰?”
她惶恐的睜開眼,卻不明白他在說什麼,雙眼迷茫的望向一臉怒意的男子,”怎麼了?”
冥帝放在她身後的手,撫在了她的脖子上,手掌一下,就將那纖細的頸包裹著,拇指的指腹,覆在了那兩抹觸目驚心的淤痕上面。
動作溫柔輾轉,清音這才吃痛的悶哼一聲,小臉疼得皺成一團。
冥帝欺上前,前額就快要抵到清音的下巴,”很疼嗎?”
她一咬牙,便弱弱的說了一句,”不疼”。眼角,卻已然楸起。
冥帝抬眸,見她一臉的隱忍,手便猛的鬆開,眼中,那暴戾之氣突生,”誰弄得?”
清音單手覆住了脖子,只是搖著頭,”我自己弄得。”
見她如此倔強,冥帝更是怒意頓起,一把猛的拉住了清音的手腕,”是不是,又是那個妖妃?看來,她真是活膩了…”
清音也不知哪來的力,手腕用力的一拉,便甩開了冥帝鉗制,”我說了不是,不是妖妃…”
語氣慌亂,她強加鎮靜,生怕一個不小心,洩露分毫。
冥帝一語不發,清音卻被他頂得越加惶恐,那手死死的護著脖子。
他輕歎,便伸出手去,大掌攬在她的腰上,帶入自己的懷中。
“清音,”他撥開她的手,溫熱餓唇覆上那醜陋的淤痕,暖意,在頸間蔓延,”朕會覺得,朕連自己的女人都護不了。”
她緊張的半張著小嘴,任由那滾燙的舌頭舔著自己的傷口,她驚愕,喉嚨處被吻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的女人…
清音合上眼,雙手攀上了他的肩,冥帝收回身子,狹長的鳳目低垂,落在她的頸間。涼薄的唇角,滿意的勾起,那淤青不在,倒是被妖豔的玫紅所代替。
她見男子笑開,便也跟著展顏。
她說過,冥帝所做的一切,她來承受。
清音想也不想的,雙手纏住了冥帝的脖子,兩人交頸相擁,像是要將彼此融入自身的體內。
她吸了吸鼻子,小手緊收。冥帝更是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得半天沒有反應,許久過後,才收手將她拉向自己。
清音聞著他身上特殊的香味,眷戀的晃動著腦袋,彼此的心跳,在沒有縫隙的身體間交相顫動。
她伏在他的肩上,腦中不斷的掙紮著,最後,還是喚出了他的名,”帝…”
冥帝似是很享受這一刻,那一聲”帝”更是猶如天籟,讓他的嘴角,不由自主的笑開,”怎麼了?”
“能不能,以後不要為難妖妃同梵祭司?”清音脫口而出,她只想冥帝不要累及他人,他,有自己陪著,她不要再搭上其他人。
冥帝放在她腰上的手一緊,清音心都差點跳了出來,她雙手緊抓著男子寬闊的背部,就等著他的答案。
腰上的勁道緩慢鬆開,冥帝一手撫在她的腦後,順著清音的發,修長的指輕柔的梳理著。
唇角含笑,聲音,更是透著磁性的性感,他將嘴湊到清音耳畔,低語,”你說什麼,我都答應。”
邪魅至極的臉上,卻是閃過一絲陰驁,深湛的瞳眸,逐漸被猩紅染色。
清音聽到冥帝的話,高興壞了,她手上的力道一鬆,便收回身子。
冥帝笑著,臉上已然平復。
“真的嗎?”她還想要確定,微腫的眼睛笑著瞇起,單純的以為,妖妃同梵祭司是有出路的。
冥帝躺下身,雙手放在腦後,說不出話,更是帶著一點輕佻,”當然了,不過…”
“不過什麼?”清音緊張的湊上前去,坐到了冥帝的身側。對於 他突然掐斷的話,清音更是恨不得立馬從他嘴裡掏出來,皇帝的話,還能反悔不成?
冥帝緊抿著唇,一腳輕抬,打在了清音的腿上,”給我捏捏。”
那半邊身子還鑽在錦被下方,一腳的力量上來,清音原先跪著的身子便直接坐了下去,被壓的動彈不得。
張了張嘴,她想說好重,但還是被自己吞了回去。
她雙手作勢緊掐,便朝著冥帝的腿掐去。
男子閉上眼,清音小力氣的捏著,冥帝的雙腿緊繃,她實在是捏不到,便慢慢轉變成了輕錘。
殿門,傳來了有序的敲門聲,緊接著,便是福公公彎腰的尖細嗓音,”皇上,恤王爺求見。”
冥帝濃密的睫毛微閃,只是沒有睜開眼,”讓他進來。”
“是”窗格之上,福公公起身,清音望去,正對著男子高大的身影。
這麼晚了,有事不應該實在朝堂之上嗎?怎麼會來了皇帝的內殿。
清音手上的動作僵住,她慌張的望向冥帝,便要起身,”皇上,奴婢先出去。”
緊張的,連稱呼都改了回來。
冥帝的腿並未移開,他撐起身子,倒是腿上的力更重了。清音一下站不起來,只能望著殿門大開,冥恤一身暗楓紅的朝服,走了進來。
他站在榻前十步開外,單膝跪地,”臣,參見皇上。”
冥帝並未下榻,如鷹般銳利的眸子射向下方跪著的男子,臉上,帶著幾分嘲弄,以及尊王的貴氣,”恤王爺深夜求見,是不是黑暗王朝有了什麼消息?”
冥恤一頓,他沉下臉,五指緊握,”啟稟皇上,臣已將黑暗王朝的左護法捉拿,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冥帝輕聲問道,這樣的語氣,卻是讓清音為冥恤捏著一把汗,也顧不上此刻兩人同榻的尷尬了。
“那左護法寧死不肯說出黑暗王朝的所在地,臣追查至今的線索,固也斷了。”冷酷的俊顏上,沒有絲毫的表情哦,但從語氣中,一下便能聽出他的失落。
“斷了?”冥帝像是聽見了一個笑話,突兀的笑了起來,”恤王爺,朕給你的期限,好像快要到了吧?”
“已過了雙十,”冥恤未曾抬眼,語氣倒是凝重。一時間,清音只覺空氣都沉悶了,她暗暗緊張著,一面觀察冥帝的神情。
“朕說過,朕只給你一個月的時間。”魅惑的,突然染上了陰驁,清音心一涼,雙手下意識的抓住了他的手臂。
“皇上,黑暗王朝勢力強大,斷不是一個月的時間便能覆滅的,求皇上多容些時間。”清音心急難耐,想要起身,腿卻還是被緊壓著,腳脖子處,泛起一陣麻意,迅速的傳上來,襲至全身。
冥恤聽著聲音,一抬頭,便望見了榻上的清音,他伸出手去,將她擁攬入懷,清音只得僵硬的順著他的力靠在了男子的肩上。
對於他的行為,她自是詫異極了,卻不敢問出口。
她希冀的望向冥帝,眼神充滿祈求,雙眼撲閃著緊盯著他。
冥帝拍了拍她的肩,湊到她耳畔輕語,”清音,怎麼什麼事,你都要插上一腳呢?”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這樣說自己了。清音看不出他眼裡的喜怒,倒是聽著他的語氣,像是帶著抱怨,卻沒有絲毫的怒意。
她咬著唇,便答道,”皇上方才說了,聽奴婢的。”
兩人如此的姿勢,更是曖昧不清,旁若無人的耳語,甚至還有眼神間曖昧的交匯,冥恤跪下的身子像是一尊雕像般,紋絲不動。
冥帝見清音的眸中,閃動著淚光,兩人的鼻尖差點就要觸到一起去了。清音在等著他的回答,等著他為自己所說的話履行。
冥帝一下笑開眼,那樣致命妖嬈的男子,就連一個笑,都是充滿了魅惑,讓人忍不住別開眼去。他頭一側,便望著地上的男子,”朕再給你三個月的時間,記住,這是最後的期限。”
直到最後一個字落,冥恤才反應過來領了旨。
清音望著冥帝的側臉,她的一手放在他的腰上,像是證明了什麼,她開心的連心都在發抖,激動的恨不得喊出來。
冥帝不是冷血的,他可以為了自己而轉圜,那就表示,他一定可以改變。
原先的希望,清音只是看到了一點亮光,如今,她像是望見了一彎明月,那麼的高高掛起,將整個黑暗都亮徹了。
冥恤抬眸,只看見了清音一瞬不瞬的緊盯著冥帝,表情癡迷,絲毫望不見他人。
“臣告退。”他站起身,便頭也不回的跨了出去。雙拳,在身側握起。
清音聽到聲音,便回過神望去。
男子的一腳剛邁出,冥帝便一手遮住了清音的眼睛,戲謔的笑著,甚至還帶著幾分吃味,”在朕的眼前,還敢望著別的男人?”
清音貝齒輕露,一絲甜蜜,注入到了心底。甜得她差點就適應不過來。分不清是真的,還是在做夢了。
她一直希望,同冥帝可以像今日這般,只要平凡的幸福,兩人就那樣,依偎一輩子。沒有他人的恨,沒有他的怒。
卻不知,天…往往不隨人願。
清音張著手去抓住冥帝的手腕,想要往下拉,男子卻是怎麼也不放手,她只覺得呼吸越來越近,就湊在自己的鼻翼間。
冥帝手一揮,撐在了清音的耳側,俯下的身子沒有壓到她,嘴角嚼著笑意,手指,拂過她白皙的臉頰。
“清音,你覺得自己幸福嗎?”
他貌似漫不經心的問道,眼睛遊移到別處,像是在躲避著什麼。
清音眨眼,她跟著撐起身子,望向冥帝,自己的心裡怎麼想的,就怎麼說了出來,”幸福。”
雖然,這幸福是短暫的。雖然,這幸福是不被人接受的。
冥帝的眸中,閃過一種名為感動的東西,他直氣身,面向清音,”真希望,你能一直幸福。”
清音想說話,嘴未張,便嚥了下去。
她專注的望著冥帝,認真的點下頭,像是承諾般,卻不知為誰許。
冥帝也是,他放下了心,手一張便將她擁了過來,卻不知,心更空了。
清音望向殿外,只見黑徹的夜空,忽然出現了點點光亮,一下接著一下她好奇的探出頭去,只見窗格之上,像是流星劃過,好看極了。
冥帝見她一心望著外頭,便也跟著她的視線看去,”好看麼?”
語氣清然的凝聚在她耳際,鳳目低垂,盯著清音小巧的鼻尖。
她笑著點了點頭,”那是什麼?”
一手指向外面,腦袋側起,下巴的弧度正好對上冥帝。
男子卻是直接起身,一手將清音也拉了起來。
“皇上......。”清音還抓著手中的錦被,被冥帝那樣一扯,便將手中的被子也一同扯到了地上。
她不明白所以的望向冥帝,只見他雙手大張著,正等著自己上去幫他更衣呢。
清音將錦被抱回龍榻上,取過籐架上的龍袍,便走到冥帝的身側。
柔衣落在他的腰上,她替冥帝換上衣服,指尖無意間的劃過他精壯的胸膛,只見男子的小腹處,那蛇尾又串了出來。
清音絲毫不敢怠慢,將他腰間的帶子繫上,手便不敢亂動一下。
冥帝並未在意,他興趣盎然的抓起清音的手,往外拉去。
“去哪啊?”她腳下並未來得及跟上,遲緩的只能被拖著。
冥帝五指緊握著她的小手,腳下的步子緩了一下,等著她跟上自己,帶你出去看看。”
清音一聽,便來勁了,她好心情的小跑上前,跨出寢殿。
福公公見二人出來,忙要跟上,冥帝便站住腳,睬了他一眼,”福公公,你先退下吧。”
“是,”他身一彎,便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清音只覺得掌心深處暖暖對的,她使勁握住冥帝修長的手指,像是怕一鬆開就抓不住了。小手上,連濕膩的汗漬都出來了。
冥帝回頭,他眸子一閃,笑著將她的手握的更緊,朝前走去。
兩人步伐緊隨,一路上,便陸續有人請安下跪,”參見皇上。”
冥帝也不答話,只是牽著清音朝前邁去,半空中,那火光四射,從遠處飄了過來。
兩人來到了御花園後方的空地上,只見這裡站滿了各宮的妃子丫鬟,見到冥帝過來,黑壓壓的跪了一片,”參見皇上。”
“都起來吧。”冥帝剛要上前,手便被拉了回去。
他不解的回頭,只見清音正衝著自己搖頭,身子怵在原地步肯動了。
起身的妃子中,已經有充滿哀怨的目光射了過來,清音滿心像是長滿了刺,她祈求的望著冥帝,不想再走過去了。
他腳步收住,退後,來到了清音的身側,便朝著遠處說道”你們繼續。”
眾人聽了,便不敢再妄加打量,有些個妃嬪,畢竟還是第一次見到冥帝的龍顏,手上的綵燈緊抓著,雙眼越漸迷離。
都說冥朝的天子,有著傾世的魅誘,惑國的容貌,今日一見,更是讓人別不開眼,邁不開步。
冥帝似是對那樣的目光極為不滿,他俊臉一沉,陰怪的眼掃向前頭。
那一眼,極冷,帶著寒冰般的涼意。
就連站在旁側的清音都忍不住的哆嗦,更別說是她人了。
掩飾的低垂著頭,幾人聚在一起,便忙著手上的活。清音見著那些美豔絕倫的綵燈被點燃,裡面的燈芯在彩罩的保護下,燃起微小的光,哧的一下,訊速將整個綵燈照亮。
地上,整整的碼了一排,顏色各異,如今被逐個點上,空曠的綠芽之上,像是一道七彩流雲。丫鬟們上前,在那尾部一拉,那燈便徐徐飛昇,像是被牽在了一條線上,朝著南方飄去。
清音驚異的瞪大了眼,她聽說過孔明燈,卻不知道在這裡,竟然還能見到這般的美景。
她仰高了腦袋,視線一路追著那綵燈而去,明月灑下的光輝,落在女子純淨的小臉之上,那排成行的燈,清音驚歎,小嘴隨著微張。
冥帝見她一臉憧憬,便湊上前去,”想不想,自己也放一個?”
清音聽聞,激動的拉住了他的袖子,”想啊,可以麼?”
男子望著她眼中的期盼,便走上前,步子,朝著離他最近的一名妃子跨去。
嬌豔的小臉猛的漲個通紅,那妃子緊張的抓著身前的綵燈,大著膽子,看著冥帝一步步朝自己走來。
一身邪魅,在她身前站定。
他並未去看女子的面容,只是朝著她手中的燈望去,皺了下眉,便走開了。
那妃子癡迷的目光還未來得及收回,身前的人影便已經走遠了。
留下的,只有那一片腳步聲。
冥帝走向另一名女子,這回,倒像是被她手上的綵燈給吸引了幾分目光。他伸出手去,便接了過來。
“臣妾參見皇上,”柳腰輕擺,語氣嬌媚的像是能將人化掉,久久,卻等不到那尊王開口。
冥帝把在手上,滿意的嘴角輕勾,便折身回去了。
留下,那妃子的故作姿態,以及旁人幸災樂禍的冷嗤。
冥帝回到清音身旁,他將手上的綵燈放到地上,袍角飛揚,人也跟著蹲了下來。
清音見他認真的擺弄著,便學著他的樣子,將身子蹲下,探頭探腦的朝著那燈望去。
男子手一擋,”你不懂。”

祀之卷:第九十章 不祥
清音自是不服,她勒住冥帝的手腕,將腦袋湊上去,”給我看看。”
兩人的話說的很輕,手上的動作卻在相持著。冥帝見她小臉憋的通紅便將那燈擺在地上。
一側,便有人遞上了火摺子,”皇上。”
冥帝接過來,放到清音的手上,”點上吧。”
她趴著身子,聚精會神的盯著那燈芯,手上一用勁,便將那中間的花蕊點上。
綵燈,緩慢的亮了起來。冥帝將燈下的絲線扯去,那燈便順著一條直線,冉冉升起。
清音站起身,小臉都是笑,她雙手合十,仍是不忘杳無音信的鳳妃閣,”這盞燈,閱兒,你看的見嗎?”
冥帝以為她是許了什麼願,便好奇的一手扶在她的腦後,”想的什麼?告訴朕。”
清音撲閃著眼,她狡猾的咬著唇,盯著冥帝看了半晌,還是沒有吱聲。
他,心竟然有些急躁了,卻又礙著面子,沒有追問下去,清音見他臉上的表情,帶著幾分憋屈,便樂的開懷大笑起來。
他是誰?是冥帝啊,是全朝的掌權者,竟然也會有這個時候。
他想著,便笑的越大聲,最後,更是肆無忌憚的一手揉著小腹,絲毫不顧及旁側側人異樣的眼光。
冥帝沉著臉,見她全然沒有收勢的勁頭,索性便跨上前一步,性感的唇,堵住了女子的笑語。
清音沒有想到他會在大庭廣眾下吻了自己,她張大眼,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冥帝的舌剛要探入她口中,清音便推了推他的胸膛,以眼示意他看向上空。
冥帝瞪了她一眼,收回身子,朝著半空中望去。
只見,那兩人齊力放起的綵燈,開出了一抹燦爛,將那暗夜都照亮了。
清音偎向他,冥帝的手,也落到了那女子的肩上。
堅毅的下巴枕在清音的腦袋上頭,兩人全神貫注的盯著那綵燈,臉上被鍍上了一層光潔。
那燈,更像是迷失方向之時,救人於水火的導航,清音伸出手去,”好漂亮啊。”
冥帝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只是聽了清音這樣說,像是被感染般,也朝著望去。
“看到沒,這燈,就像是我......。”清音那”和你”兩字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便被一陣巨響給嚇的杏目圓瞪,說不出話來。
半空中,那綵燈竟然在突然之間猛的炸開,『轟』的一下,支離破碎,天空像是被燒灼了,那團火越聚越烈,團團相抱,雖然隔的很遠,清音卻能清晰的感受到那熱源襲來,燙的她臉上生疼。
破碎的破敗身子,一一砸了下來。周邊的人都被嚇住了,原先的嘈雜在頃刻間安靜下來。
清音雙手掩著嘴角,方纔,她還想說那燈,是她和冥帝呢。
雙肩,抖了一下,冥帝知道她被嚇住了,忙的將她護在自己身前,漸實的胸膛,微微顫動。
清音強忍著,心,一下便跌落到了谷底。
直到確定她無礙,冥帝才放開她的身子,轉身面向眾人。
丫鬟妃子們亂成一團,紛紛跪了下去。
冥帝陰著臉,五指緊握,便朝著一旁的侍衛下令,”將剛剛那名女子,拖下去砍了。”
他手一指,便落在了方才手持綵燈的那妃子身上。
女子被點上,更是萬念俱灰的軟下身,連求饒都忘了。
接到令的侍衛上前,便要將她朝外拖去。
冥帝鳳目微瞇,雙手背在身後,臉上的表情依舊,只是多了一份狠氣。
那暴虐的殘忍,在他週身蔓延。
一雙手,卻在此時塞入他寬大的手掌,手指有些涼,帶著怯意。
冥帝轉身,便見清音靠近,眸子裡面,劃過隱忍的悲傷,她就那麼盯著他,一語不發。
冥帝心一沉,他憶起了答應女子的話,如今,自己又是克制不住了。
他手一拉,將她擁近自己,便朝著那兩名侍衛擺了擺手,”算了,你們都退下。”
“是。”
“謝......,謝皇上。”那名妃子更是撿回了一條命,劫後餘生。身側的丫鬟忙上前去,將她疲軟的身子攙扶起來,生怕再多呆一刻,便要丟了性命。
滿園子,走剩下兩人。方纔的熱鬧一下消散,清靜的,只有耳畔的風聲。
清音望著地下滿地的殘骸,她黯然的神色盡收入冥帝眼底,”明天,朕便讓人替你做上上千萬個。”
清音展顏,這只不過是湊巧罷了,沒有什麼的。
她自我安慰著,雙手環上冥帝的腰際,將臉貼在他的胸口。
“我要皇上親手做的,行麼?”清音嘴角含笑,她料定了冥帝不會。
果真,那身子一僵,男子雙手一摟,嘴上卻絲毫不甘示弱,”朕......國事繁重。”清音不再尋笑,她滿足的閉上眼,柔柔的在他背後交纏,前額抵在他心口,摩娑著。
冥帝深遂的眸子望向星空,瞳眸黑黑,亮的,差點將那暗色吸進去。
一手在她發上輕梳,動作柔和,懷裡抱著的,像是男子最珍惜的至寶,不忍讓她受一點傷害。
夜幕,拉得極低,高高掛起的圓盤,灑下聖潔,落在相擁的兩人。
冷宮。
月色陰冷,一名女子身著夜行衣,悄然潛入,殿外,戒備森嚴,兩名侍衛守著,絲毫不敢懈怠。
忽的,一股幽香飄散而來,香的特別,香的......。極不自然。
兩人剛起疑心,身子便覺得軟綿綿的,全身無力失去了知覺,滑落在地面之上。

祀之卷:第九十一章 夏家
女子拾階而上,黑色的靴子踢了踢昏迷不醒的侍衛,她面紗外的雙目輕挑起,一雙冷嗤在鼻翼間哼出。
一掌推開冷宮的大門,裡面,陰暗潮濕,床腳處,只點著一盞小燈。她順手將門帶上,便就著那點暗光,搜索者裡面的身影。
聽到聲音,原先躺在床榻上的身影瑟縮了一下,一雙蒼白的手,顫抖著搞開了床簾。
女子朝著那點星亮走去,涼妃慌忙想要閃躲,一個避閃不及便朝著地上栽去。
一聲悶哼,她嘶啞著嗓子,雙手擋住眼睛,“啊啊......。”
身子已經縮得不能再動了,女子見狀,眼裡閃過一絲疼惜,瞳眸中滑落冰涼,順著臉頰,沾滿了黑色的面紗。
她蹲下身子,涼妃見地上的黑影壓下,心裡更急了,她毫無章法的伸出手去想要將那女子氣息打開,無奈,那很弱的手腕一下就便被她握在了手裡。
女子見她披散著髮,臉上髒汙不堪,身上的衣衫更是破舊,原先那有神的眸子,已經在這冷宮中被磨的絲毫沒有光澤,一味閃躲。
她雙手放在涼妃的肩上,用力將她拉近自己,迫的兩人直視。
“姐姐......”聲音哽咽著,溢了出來。明亮的眼眸一閃,便流了出淚水。
涼妃驚怔,她徐徐回神,原先護在身前的手猛的抓住女子的臂彎,衣衫襤褸的靠上前去。
嘴巴張的老大,那欲要喚出的名字只是在喉嚨裡打轉,怎麼也說不出來。涼妃雙目溲的便有神了,她直勾勾的盯著身前的女子,“啊啊”的喚個不停。
蒙面女子只是一個勁的點頭,她絲毫不顧及涼妃身上的髒汙,便與她相擁,“姐姐......對不起,我護不了你。”
十指在她背後緊握,尖細刺人掌心,磕的那纖細處血肉模糊,涼妃不斷的搖著頭,過了許久才推開他,警惕的望向殿外。
“不用擔心,外面的侍衛被我用迷藥迷暈了,姐,我這就帶你出去。”她拉起涼妃的身子,卻怎麼也使不上力。
一回頭,便見涼妃一手抓在了床架上面,她淚流滿面,卻是決絕的定在原地。
女子心裡詫異,她折回身,黑紗外的瞳眸露出不解的神色,“姐姐。”
涼妃搖著頭,她雙目望向周側,見沒有可以利用的東西,便反身撕下一片紗幔,尖利的齒咬開食指,顫抖著,在白布上寫上報仇二字。
血,一碰到白色便迅速暈染,她卻絲毫沒有疼的感覺,蒙面女子一看,觸目驚心,忙的將她的手拉了過來。
涼妃卻是掙紮著甩開,她拾起那破布遞到女子身前,雙目含淚,讓他看的清楚,那報仇二字。
“仇,我一定會報的,我夏家一百八十口的性命,一定要讓那惡魔償還,”女子咬牙切齒,心中的憤恨卻無處可發,“姐,我先帶你出去。”
涼妃見她還是執意,便有些憤怒,他手上用力,疼得鑽心,在那布上寫上‘打草驚蛇’四字。
到底是夏家的仇重要,還是自己的命重要。
冥帝是上面人,如若自己逃離了,必定會引來一大群的追兵,到時候要搭上自己的命,就連那唯一復仇的機會都失去了。
女子如鯁在喉,自己的親人站在面前,飽受屈辱,她卻不能將她帶出,苦澀的低下了頭,涼妃一手放在她的肩頭,將她望外面推出。
腳下踉蹌,女子還要堅持,便見涼妃迅速拔下發上的頭簪,要向自己刺出。他慌忙驚聲制止,“不......。,我出去,我出去。”
她背著身子向後退去,目光不舍,卻也糾結著無奈。瞳孔忽然的一亮,她聲音激動的沖著涼妃說道,“姐,報仇的日子就快到了。”
馬上了。
涼妃握著簪子的手腕一顫。眼中跟著閃出希翼的光芒,她也盼著這一天呢。所以,千萬不能有差池。
她向後縮了一步,單手指向門外示意女子快點離開。
眼中的狠豔摻雜著希望的曙光,讓涼妃的眸子亮的不可思議。
女子狠狠咬牙,便轉身跨了出去,連頭都沒有回一下。那顫抖的背影,卻已然出賣了女子的心聲。
身後,“哐‘的一下,那唯一值錢的髮簪自她手中脫落,涼妃循著女子的腳步聲,上前幾步,只有目光短暫的相送著。
她望了一下癱倒在地上的兩人,不敢怠慢,便將那破敗的殿門掩上,從漏著風的窗格裡面,繼續追隨著女子的身影。
窗外,那暗夜的幽靈淩空一躍,便消失在了月色之中。宮殿上方,只有那一點黑影映在圓盤上,仿佛是飛向明火的飛蛾。
夜,逐漸深沉,濃稠的像新研出的水墨,仿佛風一吹,便能掛下來了。
情音雙手還是維持著原先得姿勢,冥帝垂目,只見她小臉安逸的躺在自己胸前,鼻翼輕合,一臉沉睡的模樣。
男子將她更緊的環入臂彎間,不讓寒風襲入。他眼見天涼了,便橫腰將清音抱起,朝著寢殿走去。
清音睡得舒服極了,猛的被抱起,她皺了下眉,腦袋毫無目的的向前偎去,嘴裡一聲嘟囔,像是在輕喃著別吵。
冥帝啞然失笑,放輕步子,他一臉的愜意卻在聽到耳畔的風雲突變之時,變的陰冷狠豔。下意識的將清音整個護了起來,待看清楚來人之後,緊繃的神經才鬆懈下來。
男子一襲黑色長袍,見四下無人,便跪了下來,“屬下參見皇尊。”
冥帝並未答語,先是看了一眼懷中的女子,便以眼示意男子讓開身,抱著清音顧自回了寢殿。
右護法不敢跟上去,只得找了一處陰暗的地方先躲起來。
將清音放到榻上,她還是沒有醒來,手失去了擁抱的力,便縮著放到自己的下巴處,挪動著朝錦被裡面鑽去。
冥帝將她的身子用錦被圍了起來,直到確信她熟睡著,這才起身,朝著禦花園邁去。
“皇尊,”見到冥帝,右護法便從假山內隱了出來,他單膝跪地,“屬下來遲了。”
冥帝走到他身後,望向上方的明月,“本尊,可是等你許久了。”
就算是在皇宮中,他亦是自稱本尊。那不緊不慢的語氣,非但沒有讓右護法覺得有絲毫的輕鬆,倒是,那緊迫感更顯嚴重了。
“黑暗王朝的根據地,還是無人發現麼?”他似是對自己一手建立的王朝頗有自信,那臉上的表情,又分明不是滿意。
右護髮一點頭,神色凝重,“回皇尊,只是,左護法已被俘。”
冥帝跨了一步,腰際下的長髮不束一股,在背後服帖的樣子下,再度呼吸上去。
“本尊知道。”他嘴角勾勒出邪魅至極的狐度,“是本尊,故意安排的。”
身下跪著的右護法背部一僵,卻是不敢問出口,他只是忐忑的望著男子的龍紋靴,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這遊戲……朕想早點開始,”冥帝旋開身,衣服飛厥“一個人玩,太無趣了。”
右護法並未聽懂,便只能垂著頭,一句話也不敢亂講。
“記住,若是冥恤帶領的鐵衛隊攻進黑暗王朝的時候,本尊,只要他的命!哪怕是陪上本尊的整個黑暗王朝以及......冥朝所有的將士,右護法,你聽懂了麼?”
右護法懵懂,但答應的堅決,他仰起的臉上,被月光鍍上一層忠誠的光環,“屬下只服從皇尊,萬死不辭。”
冥帝望著他,點了點頭。
“你回去,做好一切的準備,左護法,會在不久之後,背叛黑暗王朝,到時候,是你們戰鬥之時。”
“是,屬下遵令。”右護法領命,他只需服從,別的一概不多問。
冥帝望向自己的寢殿,心有掛記,腳下也不由自主的朝著來時的方向走去,“你先回黑暗王朝吧。”
“是。”右護法起身,直到冥帝的身影走至很遠,這才足下輕點,躍出了深牆。
冥帝步履急促,邁動的腳便被不知名的東西給絆了一下。
他剛要一腳踢去,只見是個粉紅色的花燈,做工精緻,想來是方才那些妃子們走的匆忙,忘了帶走。
冥帝的腦中,便閃現出了清音那一臉的滿足,仰著頭,滿目雋永。
他單膝蹲下,將那彩燈撿起拿在手中把玩著,唇邊,笑意輕揚,便起身朝著寢殿走去。
一路上,有太監行禮。
冥帝便將那彩燈交到太監手中,吩咐了幾句。臉上,神情嚴肅,倒真把那太監嚇住了,唯唯諾諾的像是小雞啄米般點著腦袋。
回到寢殿之時,清音還未醒,她頭朝向外,嘴巴微嘟起,冥帝自行脫下衣衫上榻。
自從清音侍寢之後,就因為她的一句睡覺不喜歡有人守著,冥帝便撤下了所有的丫鬟太監。
他上塌,擁著清音入懷。
一個翻身,落在了女子的小腹之上。
那裡,一如先前的平坦。冥帝皺眉,將嘴湊到清音耳畔,“清音…,朕一切都準備好了。”
眸中,劃過不為人知的複雜,誰也看不透,他深邃至極的眸中,到底藏著什麼。
清音睡得香甜,她不自主的將背往他胸膛前靠去,睫毛閃了一下,便迅速恢復原狀。
“現在,就只差你這裡了”冥帝窩進她的頸項,左手,在她小腹處打著轉,不忍驚醒她的睡顏,冥帝放柔了動作,輕輕撫摸著。
他抬起手肘,將她面向自己摟著,習慣的,讓清音的腦袋靠在自己的心口之上,那裡空的厲害。
只有清音枕著,他才會有那種真實感,她在自己的懷裡,她,就睡在自己的旁邊,觸手可及。
心跳,一下,一下,隨著他有力的起伏,清音的腦袋便也微微動著,小手不安分的“啪”一下打在了冥帝的下巴上。
男子一怔,好看的下巴上泛著些微的痛楚。
這睡相。
冥帝拉下她落在自己肩上的小手,放在掌心輕揉,她吃癢的呢喃一聲,便繼續睡著。
薄唇開出笑顏,冥帝不知,此刻的他,笑起來竟沒有了絲毫的戾氣,一笑,傾天地。
夜,無痕。
清音睡得級舒服,她動下身,眨著眼睛便醒了過來。
頭上,她不用抬頭便知道是冥帝那沉穩的呼吸聲。
清音安靜的趴了一回,這才撐起身子,慢慢的將冥帝的手臂拉了下去。
口渴的厲害,想要下去喝口水。
腳剛踩到地面,清音便迅速的縮了回來。
這......她極目望去,見明黃色彩的寢殿內,擺滿了大小各異,顏色迥異的花燈。凡是上頭能掛的,地上能擺的,滿滿的,甚至連走路的道都沒有了。
清音何止是驚詫,她口難開,心裡的感覺,更是形容不出來。
不只…甜。
突然,腰上一緊,男子特有的邪魅之氣靠了上來,熱源,散在她敏感的耳垂邊上,“喜歡麼?”
清音說著喜歡點了點頭。
她剛要轉過腦袋,冥帝便制止道,“不要轉頭,我,你不是天天見麼?昨夜,我可是覺得你對這些彩燈,比對我更有興趣呢?”
清音雖然沒有看見冥帝的表情,但卻能猜出來。
她笑著,眼裡的溫熱也逼了回去,“皇上就長一個樣,可是那些燈不一樣啊,你看,那個,那個,還有那邊那個……”清音樂此不疲的一一指給冥帝看,“多好看啊。”
說完,自己便大聲笑出了口,“皇上自己說,哪個好看?”
身後,冥帝的呼吸聲不再急促。
她靠在冥帝的肩頭上,喉間一緊,閉上了眼睛,“謝謝你。”
男子側目望向她,此時的清音收回了笑意,一臉認真,片刻之後她睜開眼,對上冥帝,“謝謝你,對我這麼好。”
冥帝倒是被她突然的話語及含情的眼神給看的說不出話來,他望向一地的旖旎語氣鎮定,將那展露出來的心虛,給壓了下去,“你要什麼,朕便會給你什麼。”
清音再度閉上眼,她淺笑,握住了冥帝的手,此刻,只有滿足,什麼都不想要了。

祀之卷:第九十二章 荼糜
轉眼間,春暖花開,真正的,春天來臨了。
清音沒有再見過冥帝發病,就算是初九那特殊的日子,他也沒有再要找處子來侍寢了。
她暗暗的希望,以後都不要發病,這樣平靜而甜蜜的日子,她不想就這般被打碎了。
每次,冥帝都會在醒來的清晨纏著她,讓她就呆在自己的寢殿,不要出去。
可,清音卻執意,她想起了妖妃對自己雖說的話,血奴,便是要終生為奴,不得違背的。
雖然她也不信,甚至覺得荒謬,但是在目睹了冥帝身上的蛇形之時,她便怕了,不敢逆天而行。
清音每天喝下去的藥,讓她的胃裡老是禁不住的打著滾,而且,總要在冥帝那裡喝過之後,回聖心殿再喝上一碗。
嘴巴將妖妃未用完的早膳送回御膳房,走出來時,便覺全身虛熱,她睜眼望去,只見那高掛而起的朝陽,沒有了先前的紅亮,倒是如一團火,在半空中燒灸著。
“真是奇怪的天,”清音笑聲嘟囔,那火球,讓人忍不住汗流浹背,“這不冬天才過去嘛。”
她放下遮在額前的手,望著自己身上還未乾的穿著,看來,是自己穿太多了呢。
清音走入園子,她撿了一塊乾淨的地,席地而坐,雙膝曲起,將腦袋愜意的枕在了上頭。
頭偏著,陽光盡數打在了她嬌嫩的小臉上面,忽的,便是眼前一暗。
清音下意識的睜眼望去,一抹矮小的身影,正好擋住了那熾烈。
“音姐姐......。”墨雪歪著頭,甜美的喚出了口。
清音笑著拉住她的小手,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了下來,“雪雪怎麼來這裡了?”
“我剛打這經過,就見你一人趴在這裡,以為你怎麼了呢?”她嘟著小嘴,湊近清音的眼簾,仔細看了看,“我知道了,音姐姐你偷懶。”
清音被她一臉的認真給逗笑了,她酷齒笑開了,星眸閃動,“對啊,音姐姐偷懶。”
墨雪聽聞,便好不生疏的頭靠在了清音的肩上,“音姐姐,為什麼人家叫你血奴啊?”
童言無忌,隨口的一說,倒是讓清音真不知該怎麼回答。
“這......,我自己都不知道,大概,是天意註定吧。”
“什麼是天意啊?”墨雪卻是追問到底,她好奇的豎起耳朵,懶洋洋的閉上了眼睛。
清音無言以對,這樣的問題,自己倒真是回答不出來。
腳步聲,急促的穿了過來。墨雪還是舒服的趴在自己的肩上,清音尋聲望去,便看見了一跳白淨靈抹。
素色的衣裙,飛揚在滿院子的花紅嫩綠中,紫色的鳩尾,橙色的單枝虞美人,簇擁著她的一路走來。
隨著她的衣服飛絕,那白色的裙擺處,已經沾染上了各色花瓣的芬芳馥鬱,清音忙的起身,拉了拉毫無察覺的墨雪,“奴婢見過公主。”
墨雪吃驚,許是第一次見著靈茉,見清音跪下,也忙的學著她的樣,磕起了頭,“奴婢見過公主。”
靈茉冷睨向地上的二人,“皇宮裡面,都養著些閒人嗎?”
清音一聽,便忙的磕下頭,“奴婢這就回聖心殿去。”暗暗叫苦早知道就呆在殿內,不要出來了。
靈茉本看著清音就來氣,她唇角笑開,眼神極冷,“不用了,本公主手上倒是有件差事讓你們做呢,反正你也是閑著。”
她不以為然的鍍到兩人身側的假山群,望上面一靠,身上慵懶的拉開。
“公主請吩咐,”清音借著散下的碎髮,向墨雪遞了個顏色,示意她不要講話,以免添亂。
墨雪一見靈茉便嚇的說都說不出來了,在棺中沉睡了三年,她的膚色仍舊呈現出出棺時的那般透明幽白,今日的陽光大好,看上去便躺加蒼白了。
她乖順的點了點頭,下跪的姿勢一點不敢懈怠,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惹禍上身。
靈茉見她二人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心情便跟著好轉,沒有先前那般陰鬱了。
“嗯......。”她柔荑一揚,帶動手上的紫色鈴鐺,發出陣陣清脆的悅耳聲,“本公主看不慣這些花花草草的,你們給本公主拔了。”
清音驚愕的朝著周邊望去,這園子,自己走都要走上個把時辰。
“還有......。”靈茉似是還嫌不夠,她小臉透著一股狡猾,望向清音撐在身側的雙手,“拔的時候,得用你們的手。”
清音聽著她的語氣,就知道今日是躲不過的,她認命的直起了上半身,“是。”
墨雪一聽,立馬便哭喪著臉糗向清音,這要怎麼拔啊,還讓不讓人活了。
這公主,還不是一般難伺候。
清音拉住她的衣袖,便走到了花圃前,她望著開得正豔的奇花,怎麼也下不去手。
墨雪跟著她,兩人就那麼呆立著,誰也沒有動一下。
靈茉走到清音原先坐著的草地上,自袖中拿出錦帕墊著,便也坐了下去。
聽到腳步聲,清音便只得蹲下身去,手並未朝著那花伸去,而是拔著地上的雜草,連帶著泥土的氣息。
墨雪學著她的樣,剛拔了幾下,手便被枯草的根莖給勒出了血痕。
“啊......”,她吃痛的嘴一撇,眼淚便這麼流了出來,“疼......,音姐姐,疼。”
清音慌忙放下手中的活,將墨雪的雙掌拉過來,放在陽光底下查看著,那劃出的傷口倒是不大,依稀可見的,便是那小木的倒刺,刺入了她的掌心。
雪白的皮肉,那長形的褐色木刺尤為顯眼。墨雪疼得不管不顧,便雙腳剁了起來。
“音姐姐......音姐姐。”
那半根,已經刺進了肉的深處,冒出一點猩紅。
清音用力抓著她的手,不讓她亂動,“雪雪不要動,再動就要進去了。”
畢竟是女孩子細心,很快就不疼了。
“吵什麼?”靈茉不悅的自地上坐起,她望了一眼墨雪的手掌,雙目便不宵的瞟向他處,“本公主和你一般大,才不會像你這樣又哭又鬧呢。”
一聲冷嗤,便將小臉轉了回去。
墨雪本就痛的跳腳,聽靈茉這樣一說,便不服氣的咬著嘴,愣是不再喊一聲。
清音望著二人,卻暗暗覺得好笑。
她用力將墨雪的手掌攤開,指尖試了幾次,想要抓住那木刺一頭。
“唔......。”她使勁忍著,眼淚卻是嘩啦啦的流了下來。
好不容易抓住了,清音心口一鬆,毫不猶豫的拔了出來。
“哇......。”這一下,讓墨雪實在忍不住,她用力的將手縮回去,便使勁的甩著。
清音見狀,忙的上前將她額上的汗漬,“好了好了,現在就不疼了。”
墨雪眨巴著眼淚,想哭卻又忍著,眼睛裡面,那晶瑩矛盾的不停滾落。
靈茉厭煩的狠狠瞪了二人一眼,“不就是刺了一下嘛,你們動作快點,諾......。”她指著身後的花圃,“就把那花拔下來吧,別的本公主也不想要了。”
清音順著她的手指望去,那裡,開了一片大紅的荼靡。
荼靡不爭春,寂寞開最晚。愛到荼靡,意蘊生命中最燦爛、最繁華或最刺骨銘心的愛即將失去。
清音只覺得一陣暈眩,她努力的穩住腳步,柔了一下眼睛。
那大紅,將她眼睛差點就刺傷了,現在的季節,怎麼會有這種花呢?
“快點去啊,”靈茉的耐性早已被磨盡,她使勁推了清音一把,“快點。”
順著她的力,女子的腳便不知覺的垮了一步,卻再也不肯上前。
她黑亮的瞳眸中,已被那猩紅染成同色,荼靡花的芬芳,粘在鼻尖,帶著濃重。
像是受了蠱惑般,清音的雙腳不由自主向前邁去。越是接近,她的腳步就跨的越大。
什麼刺骨銘心的愛即將失去,她才不信呢。
柔荑毫不猶豫的一把抓向那荼靡花,卻沒有料到,它的根莖處長滿了小刺,這用力的握下去,手掌便吃痛,猝不及防。
清音“阿”的一聲,巴掌大的小臉皺了一下,她閉上眼,待緩過勁後才用力的睜開,眼前,已經蒙上了一層水霧。
她能清晰的感覺到那刺穿過皮肉發出來的聲音,掌心裡面頓感滑膩,微癢的感覺,抖彎的姿勢一路流了下來。
清音瞳眸無神,她完全的失去了痛覺,心裡就惦記著那荼靡的花語,手上緊抓著一把,連帶自己的鮮血,一同扔到了地上。
邊上的墨雪見她這般摸樣,急了。她小跑著上前,雙手便拉住清音的袖子,“音姐姐,你怎麼啦?”
清音旁若無人的繼續拔著,那濃稠的粘膜感順著自己的五指指縫落到了花圃裡面,她像是什麼都聽不見,將自己關了起來。
嫣的,那明媚的花蕊中,映射出了冥帝的臉,有神的劍眉,狹長的眸子深邃而慵懶,微微拋起的唇輕而薄,男子的臉逐漸清晰,清音笑著回應,她伸出手去想要輕撫,突然間的變化,她眼見著冥帝墜入無盡的深淵,自己想要跟去,手上便被墨雪給拉住了。
“音姐姐......”,她卯足了勁大聲喊著,神情焦慮,害怕極了,“你怎麼啦。”
清音恍惚的回過神,一旁的靈茉見她失神無措,手也弄傷了,本就是想要給清音一個難堪,如今這樣,倒是讓她不知該怎樣收場了。
還是,個性驕縱慣了,靈茉雙手背在身後就要離去,轉念一想,還是彆扭的走到清音身邊,“那個......,你不准和哥哥說,是我叫你做事才弄傷的手。”
素面朝天的臉上帶著緊張,她看了一下清音手掌上乾澀的血跡,“你聽見了沒啊。”
“公主放心吧,奴婢不會說的。”清音握緊手心,小臉面向靈茉,乾淨的眸子閃動著真誠,眸底更像是一汪清泉,隨著她的笑而暖流湧動。
靈茉臉嗖的冷下去,清音那般的笑意,像是一根針猛的紮在心底的感覺,刺眼極了。
她不喜歡,甚至可以說厭惡。
被她的瞳眸閃的睜不開眼,靈茉的額上已是大汗淋漓,她恍了一下,身子便跟著一歪,雙目眼皮沉重的往下聳拉,暈眩的感覺從天際上方壓來,她只覺得身子越來越沉......像是跌入了一個無底的深淵。
墨雪只顧把著清音的手察看,忽然“砰”的一下,兩人驚詫回頭,只見靈茉直愣愣的倒在了地上,鼻子裡面,鮮血流個不停。
清音忙的跑上前去,靈茉身子不斷上下起伏著,小臉痛苦的緊繃著,那猩紅的血色劃過女子的朱唇,落入她白色綢緞的領口。
錦緞質地,被染上大紅的迷離。清音扶起她,銷售慌忙去掩住她的鼻子,血便從她的手背上流了下來。靈茉身子猛的卷起,便咳了出來......
清音移開手,只見她的胸前全被血浸濕了,“快,快去叫人。”
她驚聲朝著身邊的墨雪喊去,“找人,讓皇上過來,快啊。”
“哦,哦,”墨雪也被這嚇的不輕,聽到清音的話拔腿便往園子外面跑去。
“公主,公主,”清音晃了一下她的身子,想要確信她是否清醒著,試著以拇指插向她的人中,卻見她只有了吐氣的力,那雙目空一切的眸子更是緊緊闔起。
清音望向四周見沒有別人,便使勁將靈茉的上半身拉起來,讓她的後背抵在自己肩上,雙手扶在她的腰上,用力拽起來。
女子已經昏迷,自己沒有一點力氣,固,全身的力氣便集聚在清音的肩上。
把花刺挑開,只能用手腕的力將靈茉扶到自己的肩上,怕她滑下去,便將手背在她的後頭,固定住,靈茉雖然不重,但對於清音來說,背著還是非常吃力的。
她走不快,只能前一腳,後一腳的拖著,脖子裡面涼涼的,靈茉鼻子裡的血還在流,情急之下,便想要跨出一大步去。
失重的身子一個踉蹌,清音慌忙穩住,腳脖子狠狠撞了一下,索性沒有摔下去。
她暗暗慶倖,一步剛邁,那鑽心的疼便從腳底傳到了頭頂。清音冷汗直冒,顧不上擦一把,背一彎再直起,將靈茉往自己身上拉近。

祀之卷:第九十三章 走進
一路拖回了靈茉的寢宮,裡面丫鬟見兩人狼狽不堪,慌忙七嘴八舌的跑上前來幫忙,幾人將她從清音的背上扶了下來,合力抬到鋪置平整的床榻上。
卸下一身重擔,清音還未來得及喘上一口氣,便一瘸一拐的朝床榻走去。
“御醫來了,御醫來了......。”一名丫鬟驚喜的叫道,幾人見狀便退開了身子,將空餘的位子讓出來。
清音一手扶在那鏤空雕刻的床架上頭,只見那御醫步履不穩,提心吊膽的走了過來。
還未來得及將藥箱放下,便手抖的把上了靈茉的脈,他身子半曲,原先驚恐的臉色,一下便成了死灰般,豆大的汗珠順著他閱經滄桑的臉滾滾而下。
清音抽出袖中的錦帕,將靈茉的鼻子按住,一雙柔薏冰涼,血色大步逐燃,將那精緻的百合化作大紅牡丹,手上一把用力,便將掌心濕透。
“沒有用的”那御醫見她這樣,無奈的搖了搖頭。
清音剛要詢問出口,外頭便傳來了通報之聲,“皇上駕到......”
伴隨而來的,便是疾步的沉悶,耀眼的明黃之色迅速充斥整個寢殿,男子的雙腿,有力而急促的邁動著。
那禦醫只是聽見了聲音,臉上便立馬呈現出面臨死亡的恐懼,他‘撲通’一聲雙膝就那麼直愣愣的跪了下去,兩手垂在身旁,抖個不停。
冥帝好看的臉上卻是陰兀至極,他一手甩開袍角,一腳將那禦醫踹到了邊上。
清音見禦醫說無用,便顫抖著,將手縮了回來,她跟著跪下身子,錦陽上的血沾到地毯上,手一壓,便是一個印子。
“皇上饒命......。”語音只顧著求饒,雙膝彎曲的地方嚇的沒有力氣支撐住整個身子,只能將兩手放在了身邊。
“茉兒,”冥帝輕喚,聲音中,竟有著清音從未聽過的慌亂,她抬眼望去,之間冥帝雙手按在靈茉的肩上,將他從床上拉了起來。
爽朗的側面,那眼角拉得即開,隱入他散下的髮絲之中,薄而涼的唇不斷的換著手中的女子,“茉兒,茉兒......。”
見她沒有絲毫的反應,冥帝這才回過頭,俯視著地上的禦醫,“這是怎麼回事?”
修長的指,在靈茉的肩上收緊,他居高臨下的審視,盯得那名禦醫無所適從。
“回,回皇上...... ,這不是病。”語音說完,便將身子壓得更低,等待著那男子如驟雨般的暴怒。
不是病?
清音更加不懂了,這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卻並未讓冥帝勃怒,奇怪的,竟換得了滿室靜謐,空氣再度凝聚了起來,滿滿的,壓得一屋子的人都喘不上氣來。
其實,冥帝打從跨入第一步時便知道了,靈茉,那是御醫沒有辦法醫治的。
手臂上,突然被什麼東西給抓住,冥帝低眸,只見靈茉的一手放了上來,五指併攏,眼睛睜開了一條縫。
她用力的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你們都下去,”冥帝見狀,便將旁人都遣了下去。清音跟著起身,她以為冥帝讓自己也出去,便要跟著御醫的身後,朝著殿門走去。
“清音,”冥帝適時喚住,便吩咐她留下,“你過來。”
清音怕他擔心,便努力的直起身子,腳踝處疼的厲害,她只能走得很慢,幸好裙擺夠長,能夠遮擋住。雙手,抓住扭傷腳那邊的裙角,拉開,不讓冥帝發現出異樣。
男子此時的心都放在了靈茉的身上,他將身子朝著面前的女子挪去,“茉兒,你說什麼?”
靈茉唇上乾涸的厲害,血,也沒有先前那般流的洶湧了。清音走到冥帝身邊,卻只能乾站著,一點忙都幫不上。
“哥......哥。”她恍惚著,總算能吐出幾個字。
冥帝沒有答應,只是將耳朵湊近,生怕自己一說話,便將靈茉的聲音給壓下去。
“茉兒...... ,不,不要進......。”她害怕,雙肩便無力的抖了一下,冥帝聽的明白,他點頭,將女子拉向自己,“哥哥答應你。”
靈茉的上半身彎曲成不可思議的弧度,仿佛冥帝一放手,便要倒向一邊。
她堅持,將她最不願,最害怕的兩字硬要說出來,只要說出來,自己就沒有那麼恐懼 。“不要...... ,棺材。”
氣若遊絲,眼睛,隙開一條縫,再合上,她不要睡去,不要閉上眼睛,不要,回到棺材裡面。靈茉強力撐著,雙手張在冥帝的肩上,她想要用力的拉住,卻怎麼也沒有力氣,只能軟綿綿的彎柔。
冥帝在她背上輕拍了幾下,便將她的身子放平,讓她躺了下來。
清音忙的走到一旁的梳粧檯前,端過丫鬟備好的清水,放到了桌子上面。手上被刺破的地方一浸水,那皮肉牽連的痛感便越加清晰了,從手掌一路躥至腦門,讓她經不住激靈,狠狠的手一握,將毛巾從盆中撈起,擰乾。
做完這些最簡答的活,清音已是滿頭大汗,她將手上的水漬甩開,便跛著腳走到床前。冥帝剛要將錦被給靈茉蓋上,便被清音拉住,蓋在了她的胸口。
她彎下身,小心的托起靈茉的下巴,就這濕巾,擦拭了起來。
血跡已經凝固在了她的脖子上,清音放柔了手中的動作,她絲毫沒有注意到身邊的冥帝,只是專一而恬靜的擦拭著。
只幾下,潔白的毛巾上面便被染成暗紅,清音折身在盆中清晰,她雙手搓揉著,望著那清水一下改變了原先的淨度,心就跟著狠狠的抽痛。
靈茉的不是病,又是在棺中沉睡了三年,難道,也是同冥帝一樣嗎?
她偷偷的望向冥帝,見他一手握著靈茉的手,那樣孤寂的神情,他從來沒有對旁人顯現出來過。清音仰起腦袋,小嘴微抿,將嚴厲的晶瑩逼了回去。
她回到床前,拉起靈茉的手,濕潤的毛巾擦拭過女子纖長的指,就連指縫間以及手掌都不遺漏。清音垂在胸前的髮上,也凝聚著血色,自己卻絲毫沒喲察覺。
冥帝放開了靈茉的手,清音擦完,便拉起被他放開的另一手,細細的,不讓一點髒汙在靈茉的身上。
來來回回,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將她身上的血漬擦淨,清音本想替靈茉換一身衣裳,但是礙於冥帝在,只能將她的領口拉開,將錦被覆了上去。
靈茉閉著眼,也不知道是睡了還是清醒著。
清音手腕發酸,她忙完了,才低頭向冥帝望去,她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淚,差一點又掉了下來。
一瞬間的錯覺,清音便以為是他的血,她就怕,冥帝會有一日同靈茉一樣。
清音腳一彎,便坐到了他的面前。她使勁握著手裡的濕巾,抖顫著,覆上了冥帝的面頰。
而他,卻像是在愣神,突然的臉上一冷,讓他驚的避開,滿目警惕。
那般的小心,那般的拒人於千里之外。清音滿心酸澀,像是狠狠被人剮了一刀,她努力的想要笑,便勉強開出淡淡的若花般的純淨,“我只是擦一下。”
說完,便不顧冥帝反應,身子跟著向前挪一步,她左手扶上他的面頰,右手,便緊抓著那濕巾擦拭著他的臉,越擦,那血漬便越是淡,可是,逐漸的,竟會慢慢向旁邊擴散,就像是那絕望的茶糜花,開到了男子的下巴那裡。
清音圓睜著雙眼,此時的冥帝,更添幾分嗜血之姿,卻不是她所熟悉的。
“你的手怎麼了?”冥帝一握,便拉住了她的左手。
他將清音用力蜷起的手掌翻開,女子不從,卯足了勁,冥帝見狀便伸出另一手,抓著她的手腕,將她五指一根根掰開。
那刺破的眼,一個個呈現出來。像是張著的小嘴般,幾點刺得深的,還在殷殷透著血絲。
“這又是怎麼弄的?”冥帝忽的將她的手甩開,清音吃痛的送掉,手上抓著的毛巾便‘啪’的一下再空中跑過,落在了柔軟的地面上。
“我......。”清音想要答話,她驚愕回過神後,便望向了冥帝,只見他一臉怒意的瞪著自己,雙目中蓄滿了寒冰,瞅地自己像是做錯了什麼事一樣。
冥帝毫無表情的望向靈茉,眼角,洩露出一絲無奈,“朕,連自己的妹妹都保護不了,清音...... ,你還要朕不放心嗎?”
冥帝起身,腳裡面像是被灌了鉛,走了幾步,都是那般的沉重。清音心疼的望著男子的背影,他已經處在了邊緣,自己又怎能老是讓他擔心呢。
她真怕,那樣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也會被壓垮。
清音不敢再想下去,突然便有一種濃烈的感覺,才那麼想著,她就毫不猶豫的賦予了行動。
冥帝透著窗格,望向外頭的明月,身後,一股很小的力將他擁了起來,他詫異的低下腦袋,只見清音的手交疊在自己胸前,手掌握著自己的手腕,慢慢收攏。
清音那樣的抱著冥帝,她並未從他腋下傳過去摟上他而是雙手揚開,連帶他的整個身子都擁在了自己的懷裡。
高大健壯的體魄,如今卻被女子那嬌弱護在身前,看上去是如此的不協調,卻絲毫不顯突兀,遠望而去,反倒是溫馨極了。
冥帝望著她的一雙小手,從那抓的指尖泛白的力度,便可看出她胸中的悸動,以及此刻的心緒不寧。
清音頭靠在他的肩上,那般充滿保護欲的動作,倒是被她體現的淋漓盡致。冥帝也為覺得不妥,他沒有刻意去掙開。
“皇上,你乏了嗎?”
冥帝將視線再度望向了外頭,月影,淡的如一張削薄的宣紙,暗夜沉澱,月色如稠,隱射進來的柔和包圍著二人,在身前留下碎亮。
“朕......早就不知道了困乏。”
清音聽罷,勾著唇角,努力想要讓自己笑起來,她怕自己都跟著冥帝的心沉下去,那樣,又怎麼能去陪著冥帝,怎麼能讓他步步從深淵之中走出來呢。
“人怎麼會不知道困乏呢。”她沁聲啟語,將原先摟著的雙手放到了冥帝的太陽穴上,以手掌輕輕揉動著,“要是累了,就閉上眼睛吧”
冥帝本還要堅持,聽清音這樣一說,倒真覺得有了幾分倦意,他眼皮一合,將全身心都交給了身後的女子。
她的聲音,就如清谷之音,淵源流動,蕩漾在自己的耳旁,聽著聽著就將原先緊繃住的神經給舒緩了。
“你現在就處在水底的最深處,那裡,什麼都沒有,只有黑暗,以及透不過氣來的窒息。水,拼命的想要灌入你的口中,呼吸,越來急促了......”
清音雙手一邊按著,一邊仰望著冥帝,觀察著他的側臉。
“想要逃,想要浮上來,可是壓根就沒有用,因為已經沒有一點力氣,水面,離自己好遠啊......。”
掌下,男子的身一顫,睫毛動了動,卻沒有睜開眼睛。清音知道他現在很難受,胸膛劇烈的起伏著,喘不上一口氣。
她音線忽的便跳躍了起來,從那單一的語調之中,竟聽出了微乎其微的希望,“水面上方,忽然射入了一縷光亮,很弱,很淡,但卻照在了你的臉上穿透層層水面照了上來,居然還帶著一絲溫暖。”
清音的聲音,像是將冥帝帶入了那樣一個世界,身臨其境,“你......現在最想做的是什麼呢?”
冥帝眼皮一動,薄唇微啟,像是沉溺了進去,自己都不願醒來,“想要上去。”
一句話,竟讓身後的清音熱淚盈眶,她的冥帝......。
強倷住心中的激動,她指引著,此時的冥帝,就像是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清音的的每一字每一言,便成了他全部的支柱,“對,就是要上去。你試著,拼命的向著上面遊去,不要管有多麼難受,只要過了,一切就會好了......。”
她聽著冥帝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清音望向窗外,雙目對上那一輪圓月,“你覺得好暖,那陽光射入水中,強熾的讓你眼睛都睜不開了,好疼,像是被刀給割開了,你感覺到了麼?”
冥帝那瞥起的劍眉已經開始在放鬆了,“好烈的陽光,馬上就要上去了。”
清音放下手,她從身後猛的抱住了冥帝的腰,那溫熱的液體,打濕了男子明黃的龍袍,“對,差一點就要上來了,帝...... ,你要加油啊哦。”
身後的嬌小,像是給予了自己足夠大的力量,清音流著淚,繼續說道“應該是正午吧,那時的陽光是最好的,水面上,波光粼粼,只要伸出手去,你就可以上岸了......。”
身前,冥帝深呼入一口氣猛的張開了眼睛。
他不可思議的半響沒有說一句話,清音更是沒有問,她哭著,笑著,心裡竟是萬般複雜。
冥帝轉身,他雙手放在了清音瘦小的肩上,“你猜,朕在最後一刻看見了什麼?”
她自是知道的,能讓人本能求生的,當然是上頭的光明......。
“清音,我看見的是你。”冥帝卻是將她猛的拉入懷中,力道之大,將清音撞得生疼,“我看見你蹲在岸邊,背後的陽光盡數照入冰涼的水底,你就蹲在那裡,笑著,向我伸出了手......。”
冥帝的身子還抖著,他用力的,想要將女子融入自己體內。
“真......的嗎?”清音顫抖著唇,就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她死死的揪著冥帝的背,想要確認一遍,“是真的嗎?”
“看著你的手,我才想要上去,想要拉著。”冥帝將她禁錮著,雖然這樣的用力,讓清音覺得連氣都快喘不上來了。
但是她心甘,情願就這樣窒息而死,也足夠了。
“帝,活在水底的感覺不好,上面世界,才是我們應該有的。”清音的手一下下拍在他的肩上,讓冥帝那心中的餘悸慢慢撫平,“我們不要很遠很遠的未來,也不要的太多,我只要你,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能放得下一切,只要你,哪怕是最平凡的,只要你...... 。”
清音說著,說著,聲音便越來越輕了,哪怕是她發出的心聲,她也知道,冥帝懂!

祀之卷:第九十四章 虛幻,孩子
他抱著清音,一個字都沒有說,只是將頭深埋進她的頸窩,呼吸聲都很弱,怕驚醒了這一刻的溫馨。
“皇上,你回寢殿歇著吧。”清音雙肩微動,想要推開身,便被冥帝壓了回去。
“清音...... ,朕有點怕了,如今,就連茉兒都快留不住了。”他腦袋動了一下,側臉貼上女子的粉頰,輕觸摩娑著。
“不會的。”她鶩定的單手攀上冥帝的脖子,“公主她會好的,不要擔心......。”
雖然清音自己也很怕,她抓起冥帝的手,指向窗外,“忘了麼,方才皇上說要抓著我的手,如今……”清音星眸奪目,握著的手堅定不移的指向上頭,那瞳仁中,冥帝的身影黑亮有神的閃動,“如今,有我陪著你。”
她望著兩人緊握的手被拉成一條直線,清音閃動到冥帝身前,將手放了下來,“這樣子,還真是傻呢。”
她努力的想要讓哀傷散去,冥帝聽罷,雖是沒有笑出聲,嘴角卻已然輕勾起。
清音不放心,望了榻上的靈茉一眼,見她的鼻血沒有再留,心便踏實多了。
“皇上先回去吧,我在這邊守著。”清音見他臉上有了倦意,況且明日還要早朝,便要將他向門口推去。
“朕......。”
清音搶住話語,她將冥帝的前襟理順,用手撫了扶,“皇上,要是別人照顧著,你不會放心,我也同樣會擔慮,你先回吧,明日再來。”
冥帝望向清音的眸中,帶著一份欣喜之色,他心中所想的,她果然是懂得。
“皇上,皇上......” 她輕喚,便將掩實殿門打開,“你回吧,再說公主是女孩子,你在,我也不方便啊。”
冥帝這才點了點頭,在清音的推搡下,走出來殿門。
她將門關上,回到了靈茉的床榻前。
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靈茉竟是睜大著眼,死命的瞪著自己,那眸中的怒意,更是恨不得將她焚燒。
“公主,您醒了?”清音絲毫不在意,她彎下身子,湊到她跟前,“您餓不餓,要不要用些什麼?”
靈茉不知是說不出話來,還是壓根就不想搭理,她看了一眼,便將頭轉向裡側,生悶氣。
清音早就習慣了她的脾性,見她領口下方都是血跡 ,便想給她換上一件乾淨的衣衫。
她將靈茉的錦被掀開,雙手朝著她脖子上的盤扣伸去。
“你…不要。”她說話還是沒有什麼力氣,每吐出一個字都是一場艱難,恨不得喘上半天,“走開......。”
“公主,奴婢只不過給您換件衣衫罷了,您身上這件都是血漬,粘在身上,等下會很難受的。”清音一手解開了一粒,果然,那白皙勝雪的肌膚上面,都是乾涸的血。
“不......”靈茉卻是排斥極了,她似乎在找尋著冥帝的身影,如此的孤獨無助,自己又像是回到了躺在石棺中的那段日子。
“皇上先回去了。”清音拿著一條沒有擰太幹的毛巾,就著有些濕漉的邊角,仔細的俯下身去。
“哥哥”靈茉那肯答應,她只差沒從床上蹦起來,身子想要仰起,卻絲毫沒有力氣,只能憋紅著臉,厭惡的朝著清音喊去,“不要你,走開走開。”
“公主”清音繼續著手上的動作,她眸光堅定不移,卻不是那種強勢。軟的就像是一汪春水,“奴婢知道您討厭奴婢,但奴婢還是要服侍您。”
這句話停在靈茉的耳中,奇怪極了,但更加詫異的便是,她聽後,竟少了先前的排斥,一種異樣的情愫,慢慢在她心底注入。
從小,除了冥帝,除了妖妃,她就沒有親近過任何人。
靈茉眼見著清音的手放在自己鎖骨邊,像是證明什麼,她狠下一口,咬在了清音彎起的手上。
尖利的齒毫不猶豫的穿透皮肉,血腥味在她口中蔓延,靈茉聚起了全身的力量,她恨不得雙手撐起,能夠更加用力的咬下。
直到那劇痛襲來,清音才反應過來。
手背上的血順著凹入的齒痕流了下來,那溫熱的感覺明顯的滑落到了她手部的邊緣,聚成一股便‘滴答滴答’的快速落下。清音眼見著那血又要滴到靈茉的脖子裡面,她想也不想的就拿起邊上的濕巾,想要去擦拭。
靈茉見她另一手伸過來,以為是要阻止自己,她雙拳緊握,將力氣都聚了起來,再度將利齒深入。
清音疼得悶哼,那眉兒毫無預警的緊緊皺起,差點便站不穩腳步。她將濕巾放在靈茉的脖頸處,正好將自己留下的血吸附掉,不落在女子的身上。
脖子上面一涼,讓靈茉咬著的貝齒猛的一縮,她沒有放開的意思,口中卻暗暗鬆緩了些。
清音一手仍在解著女子的盤扣,手落在她的腰際,便將外衣向兩邊翻開。
靈茉慌忙鬆口,由於咬的太緊,鬆開之時口吃猶豫了一下,她下巴一仰,便要制止,“誰讓你多管閒事來著,把你的手拿開......。”
語氣,恢復了幾分嬌慣,也有了力氣,卻還不能爬起來,只能眼巴巴的瞅著清音,逞逞嘴皮子。
她取來一身乾淨的寢衣,一邊換,一邊將靈茉身上的血漬擦乾淨。
榻上的女子只管咒駡,卻還是只能像個傀儡般被換上。
處理完了一切,清音累的差點便虛脫過去,一隻手疼得使不上勁,只能全靠著另一手。
她將錦被給靈茉蓋上,順便把放在她脖子裡面的濕巾取走。女子罵的累了,便別過頭去,不理人。
清音只得苦笑著,走到桌前,她將毛巾放在水裡洗乾淨,再一下下的擦著手背上的血漬,儘量不要去碰到那些猙獰的齒痕。
鑲嵌在銅柱上的鶴立雲舒燈,那本該明亮的燈光被隱去一半,整個籠罩在了清音的周側。
靈茉見許久沒有動靜,便將腦袋轉了回去,透過床頭的白色紗幔,靜靜的落在清音恬靜的小臉上面。
她只是小心而細緻的擦著,偶爾幾下弄痛了,便咬住唇,也不喊出來。臉上更加沒有絲毫的怨恨或是不滿,仿佛一切加注在她身上,她都能安然接受似得。
靈茉倒不是打從一開始就討厭清音,只不過是因為冥帝對她的不同,以及後來在祭臺上的一幕,她認定了冥帝對清音的不同。清音的侍寢,讓靈茉對她更是厭惡,甚至恨。她嘴唇乾裂,卻又難以啟齒,不肯張嘴喊上一句。
清音一抬頭,便見靈茉尷尬的收回視線,她的眼落在了女子的唇上。
她放下手上的濕巾,便走到一旁拿了一條乾淨的,打來水浸濕擰乾,將她嘴角的紅色擦去。
清音端來一碗水,一手從她的脖子下面穿過,讓她靠在了自己的身上,“公主,喝點水吧。”
她將碗口靠在靈茉的嘴上,一起唇,便傾斜著喝了下去。
直到碗底朝天,靈茉才潤了潤唇,放開嘴。
“還要嗎?”清音壓下腦袋,一條腿坐在榻上,拿碗的手由於疼痛,抖個不停。
靈茉閉上眼不理,臉色倒是比方才好了許多。
清音將她放下來,見著她這般,心裡也踏實了,她望向窗外,時辰還早呢。
將身子靠向床架,清音的上半身倚在上面,不敢睡著,只能小憩一會,深怕靈茉有個萬一。
榻上的女子,眼皮一動,便微微張開一條線,仰躺的角度望去,正好落在清音側歪的小臉上面。
自己身上的衣服還未換去,頭髮上面也是狼狽的幾縷凝固在一起。她像是累及了,一閉上眼就睡著。手上,一邊的齒痕印子已經開始紅腫,手掌與手背的交匯處,還在透著血絲。另一手,翻開的掌心上頭,也好不到哪裡去。
靈茉咽下口中淡淡的腥味,她再度對上女子的面容,倦意襲來。
安心的眨了幾下眼睛,她不在害怕,睡覺的時候有人守著自己了。
哥哥就不會再將自己關起來了。
莫名的,就是那般信任,她眼皮越來越重,最後終於支撐不住,便閉上了眼睛。
清音睡的模糊,時而醒,時而又像是在夢中,奇怪的意境,折磨著她的神經,可是一醒來,就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哥哥…,怕…血。”清音忙的睡眼惺忪的揉了揉,“公主,您怎麼了?”
靈茉全身是汗,額上的汗流淌著,順著臉頰滑入衣領,腦袋不安分的亂晃著,像是做了噩夢,又醒不過來。
清音忙的抽出袖內的錦帕,一手要去撥開她額前的碎髮。
手一觸到上頭,便縮了回來,好燙。
見她一臉的痛苦,清音更是不敢耽誤,將她被角掖好,便跑出殿去了禦醫院。
等到御醫急急忙忙趕來會診、配藥、再將藥熬好,大半夜都過去了。
清音守在榻前,手上的藥滾燙,散熱極慢,她只能不停歇的吹著,自己試了一口,直到確定不會燙到靈茉的嘴,才將她攙扶起來。
濃烈的藥汁,剛撬開她的嘴,便被那苦澀的味道給嗆到,靈茉一個勁的往清音懷裡躲去,怎麼也不肯喝。
下意識的,便覺得清音的身子很暖,讓她使勁的向前鑽去。
清音原先摟著她肩的手,落在了她的腦袋上面,一邊輕撫,一邊安慰道,“茉兒不怕,把藥喝了身子才會好,才可以有力氣見到哥哥啊......。”
清音語氣放的很軟,幾乎便可以稱的上是軟磨硬泡了,她耐性十足的勸說著,靈茉意識模糊,聽著,便不再向先前那般強硬,身子不在緊繃,表現出了幾分乖巧。
清音見狀,忙的將手中的藥汁湊到她嘴邊,雖是苦不堪言,但還是強忍著咽了下去。
她由衷的笑著,將靈茉放回到了繡枕上。
身子才要離開,邁了一步,便又縮了回來。腳上的衣裙被她拽著一角,捏在手裡。喝下藥,也安分了點,清音只得蹲著身子,守在邊上。
她再不敢閉眼,只能一手撐在床沿,盯視著靈茉的臉,只要她一聲嚶嚀,或是咳一聲,喘一下,清音都會緊張的爬起來,細細觀察。
她將前額抵在靈茉的額頭上面,熱已經慢慢退下去了。
像是卸了一身重擔般的輕鬆,心情愉悅不已。
黑夜的帷幕,被慢慢拉開。
先是一角,有極弱的光照了進來,只是逗留在殿門口,從那合起來的縫隙中透進來一縷,頑皮的跳躍著,隱約還能望見舞動的晶亮。
逐漸的那亮光,夾帶著朝陽特有的氣息,推開層層的鑾殿,射入道道宮門。一路滿鋪,均勻的灑在清音身後。
蜷縮的身子動了一下,後背上氣暖融融。清音向後望去,將滿臉的倦意迎向朝陽,她瞳眸嗖的一亮,原先的頹廢一掃而空。
閉上眼睛,深呼入一口氣。
女子展顏,不知從何時起,已經愛上了這個動作。
將新的陽光攝入,陰霾的統統都扔掉。
清音轉身,見靈茉還在睡著,便不忍打擾,繼續守在邊上。
“皇上駕到。”
通報聲傳來,清音努力撐起身子,腳下麻的厲害,她一個踉蹌便撞在床架上。
一手把在上頭,她不聽使喚的向床側倒去,幸好及時撐住,沒有碰到靈茉。
清音不想讓冥帝見到她在地上坐了一夜。
她才將設子調整好,殿門便被打開,福公公守在一邊,並未跟進來。
“茉兒怎麼樣了?”冥帝顯然是剛下早朝,他疾步上前,做到了清音身邊。
“應該是沒事了”她將袖子往下拉,蓋住了自己的手背,見靈茉熟睡著,便將聲音放的極低。
冥帝猶有擔慮,他見女子眼睛都要睜不開了,便點下頭“等下讓禦醫再過來看看。”
長臂一收,便將清音攬了過去,下巴習慣的落在她肩上。
清音被他拉近,手一撐便疼的急忙縮起來,生怕冥帝起疑,便放在了他的身後。
“順便,也讓御醫給你瞧瞧。”
清音想著自己的只是小傷而已,隨便包紮幾下就行了“我不用。”
“不行”冥帝一手執起她的手,攤開,“到了今日還未好,還是讓御醫開些藥吧。”
清音拗不過剛要點頭,冥帝的另一手便落在了她平坦的小腹上頭,“還有這裡。”
她跟著望去,小臉嬌俏的惹上緋紅,頭一別,便對上了冥帝滿含笑意的眸子。
“皇上,還早著呢。”
“還早?”冥帝不滿的望向她的小腹,“難不成,那藥白喝了?”
“皇上,這種事,是急不來的。”清音咬著唇,哪有那麼巧,一兩個月便一定要有的。
“可是,朕急!”冥帝的語氣中宣誓著霸道,以及那勢在必得。他雙手在女子的小腹上交疊,湊近她的耳畔,“朕只想快點要。”
如此的直白,甚至是旁若無人。
清音小臉一埋,冥帝的那份迫切,也感染到了她,只是她並不覺得有找禦醫的必要“皇上,還是緩緩吧,等個個把月。”
她將手覆在了冥帝修長的指上,“這也是同孩子的緣分,急躁不得。”
冥帝轉念,便也不再吱聲,只是盯著女子的小腹。
“清音,你沒有喝別的藥吧?”
孩子是兩人的結晶。
冥帝第一次,對那還是虛幻的孩子有了一種悸動,掌下仿佛有什麼透過清音的小腹,在踢向自己。一下一下......。
他自己也不信,但那感覺確實那麼強烈,驚得他猛的縮回了手。
清音被他的反應嚇了一大跳,“皇上,怎麼了?”
“有東西,踢了朕一下”他的表情帶著幾分迷惘,一副震驚的樣子,瞅向清音。
冥帝皺了一下眉,便要將腦袋貼上去聽。
清音見狀,躲開身去,將背部對著男子,“皇上別鬧,怎麼可能嘛。”

祀之卷:第九十五章 大火
“咳咳”一聲輕咳阻住了冥帝伸出去的手,靈茉倦意全消,雙手手肘一動,便撐了起來。
“茉兒”冥帝轉身,臉上的神情,似是不太相信,“你醒了?”
靈茉被冥帝這樣一問,自己也是難以置信,她低頭瞅著自己的床榻,以及周圍的擺設,意識到了還在宮中,她便欣喜的撲上前去,雙手緊摟住他的脖子,“哥哥,茉兒沒事了,沒有回到棺材裡面。”
黑亮的墨發順著女子的脊背漾了下來,清音由衷的展顏,融入了那劫後餘生的喜悅中。
“福公公,去叫御醫來”冥帝頭一側,便吩咐道“哥哥讓御醫再給你確診下。”
靈茉乖巧的點頭,自己的身體,她連自己都不清楚了“好,茉兒聽哥哥的。”
清音望著相擁的二人,那種滿足感,油然而生,血濃於水,親情就是這般的給人力量,溫暖人心。
不出一會,殿外便傳來‘踏踏’的腳步聲,仿佛走得很急,又像是在害怕面對般,帶著猶豫。一道黑影壓上來,清音望去,只見昨日的那名御醫戰戰兢兢的走了進來。
步子跨的極大,卻走的很慢,仿佛在拖延著。
“臣參見皇上,參見公主。”走至榻前幾步開外,便雙膝跪地著行禮。
“起來吧”冥帝並未睬上一眼,神情又恢復成以往的陰兀,他讓靈茉在床上躺好,起身走出幾步。清音見狀,便跟上,給御醫讓開了道。
御醫接令,先是擦了一把汗,他低垂的腦袋不敢抬起,慢慢走到了靈茉的床榻前。
先是朝著平躺著的女子望去,這一眼,便讓他全身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接著喘了好幾口氣。他一手伸去,把在了靈茉的脈搏。
漸漸的,喜形於色,清音見他藏在袖中的手正在抖個不停,好不容易平復下,這才敢回過身向冥帝稟報,“皇上,公主已經無礙了。”
每個字,都像是在跳躍著。
冥帝卻並未龍顏大悅,反倒神色越加陰兀就如暴雨前夕,“無礙,是今後不會再犯了嗎?”
御醫原先喘著氣的身子,再度僵直,宛如石像,“這......老臣該死,老臣不敢斷言,公主的身子很奇怪,昨日明明已經到了邊緣,今日卻又像是沒事人一般,求皇上恕罪,老臣從未遇上過如此怪異的病例。”
說完,便磕著頭。
清音望向冥帝,只見他的神情鬆了一下,沒有理睬那御醫,便回到了靈茉身邊。
“茉兒,你那日是怎麼血流不止的?”他劍眉擰起,高大的身影擋住了靈茉坐起的上半身,居高臨下,讓人不能正常的呼吸。
“我......”她抬起腦袋,只望到冥帝的胸口,便將視線收了回去。小手不自然的放到了被子底下,緊環著雙膝,不敢直視。
猶豫著,若是以往的靈茉,大可能反戈一擊,裝傻充愣,直接將事推到清音身上,讓哥哥不再信任于她。可是......
她視線無意中落到了冥帝側邊上,清音那垂在袖下的手上,雖然被遮住了,但自己的那一口,淡淡的血腥味還在呢。她瞅著,清音那衣衫,以及背自己時頭髮上遺留下來的血漬,便又開不了那個口,真正的難以啟齒。
冥帝見她欲言又止,臉色變越漸沉了下去,眯起的鳳目中,暗藏不耐,以及些懷疑。
“皇上......”
身後,清音雙手放在兩側,她滿臉平靜,語氣淡然的陳述著,“昨日,公主想必是出去就了,那光又照的厲害,凡是身子差一點的,都會受不住的。”
冥帝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並未回眸,雙目緊盯著靈茉“真的麼?”
不知是再問清音,還是榻上一語不發的靈茉。
女子自顧點頭,便回道“奴婢昨日經過園子時,親眼所見。”
一句話,便巧妙的將園子裡的那一幕輕鬆掩去。冥帝轉身望去“那你手上的傷時怎麼來的?”
那滿手的刺傷......
清音抬起頭,對上冥帝質疑的眼神,她笑的自然,“那是奴婢見前頭園子裡的花好看,想要摘幾株,一時沒提防給刺的。”
冥帝神色無異,沒有信服,但也沒有繼續追究下去。
靈茉的性子他知道,既然一個要瞞,一個啞口無言,他也將這事就此打住。只是......靈茉的默不作聲,倒是讓他不解,難不成她對清音不再如先前那般排斥了?
他眼一低,便讓跪著的御醫起身,“起來吧。”
“謝皇上,謝皇上。”
“清音”冥帝跨上前,將她拉過來,大手抓在她的手腕上頭,沒有直接去拉住她的手。
“讓御醫給看看。”說著,便將她往桌子那邊推去,御醫識相的跟上前去。
“不用了,皇上。”清音想要將手縮回去,無奈纖細的手腕被他勒住,動彈不得。
冥帝另一手將她的袖子往上擄去,手上的傷痕,便赤裸裸的呈現。
側口出,那紅腫的齒痕尤為醒目,高高的腫在那邊利齒的痕跡,緊緊相連。
清音見他專注的望著自己的手臂,心裡一急,便想不出什麼理由來掩飾,“皇上,這是…是…。”
冥帝將眼睛收回,眸底驚現一抹悸動,他轉過身,走向了靈茉的床榻前。
清音...... 。你為什麼要這般美好,你很暖,是朕...... ,冥帝想著,便坐了下來,他閉上眼,將那心緒掐斷。再睜開之時,已然風平浪靜,波瀾不驚。
靈茉原先望向清音的瞳眸,忽的便意識到了冥帝視線,灼熱的穿透過自己的胸口,望入了心底深處。她驚得回神,果然見他正望著自己,黑遂的眸子帶著她所陌生的冷冽,射向自己。靈茉酸澀的抿緊唇,心虛的低下了頭。
禦醫只是塗了一點藥膏,吩咐了幾句,例如不要碰水,喝些活血的湯藥即可。
清音望著自己包紮好的手,她動一下,手指就被牽動,活動不自然。
禦醫退了下去,殿內,就留下三人。
清音見他們神色各異,互相不說話,便走上前去,拉了拉冥帝“皇上。”
男子收回神,起身便往殿外跨去,“朕先回去了,清音,這裡朕讓別人過來伺候著。”
清音一頓,便追上去,雙手拉住了冥帝臂彎“皇上,還是等幾日吧,公主雖是好了,身子弱著呢。”
冥帝跟著站住腳,點了點頭,便自己跨了出去。
清音目送著他遠去,她回身,靈茉便‘哼’的一聲,小手將被子蒙在頭上,全身縮了進去。
清音莞爾,便守在了一邊。
幾日裡,靈茉還是不理人,但清音餵得膳食、水,倒是一樣不差的全用了下去。
冥帝也過來幾趟,見她確實無礙了,便讓以前跟著她的丫鬟服侍著,清音也放心的回到了妖妃身側。
陽光,有些刺眼。
什麼時辰。清音手伸開放到旁邊,榻上已涼,冥帝走了多久了?
她揉著眼睛,手上的紗布已經拆下來,只是不能用力,在等著那破皮的地方結上痂。
清音坐起身,拿起藤架上的衣衫披在了身上,走到殿外。
腳剛跨過去,她就不習慣的用手擋在額前,遮住半邊陽光,看來,今日真是睡過頭了。
清音去了聖心殿,陪了妖妃一天。直到日落西山,才朝著冥帝的寢宮走去。
每次去妖妃那,也只不過陪她說說話罷了,多數的時間,便是清音講,妖妃默默的聽著。
夜,來的很晚。
瑰麗的晚霞將這個冥朝籠罩,那赤金鑾銅的柱子上,反射出自然紅,雖然已是月上涼梢,卻依舊耀眼奪目。
清音猶在賞析,忽然便察覺出了異樣,只見對面的宮殿上頭,火光縈繞,甚至,還有薄煙蔓延,原來那不是晚霞,是著火了啊。
話未說完,人便跑了個沒影。
清音越往前,身邊的景物,就像是刻在腦中一般,只覺熟悉。她來不及細想,就跑到了那座破落的宮殿前。
一下便記起來了,是冷宮!
院子裡面大亂,侍衛們正在全力撲救,大桶大桶的水朝著著火的屋子裡面潑去,濃煙嫋嫋,那火猶在朝著四方蔓延,亂竄的火苗炙烤著晴空,火光燎原。
清音驚的怔在了原地,臉上被那撲面而來的滾燙燒灼著,她忙的抓住一名侍衛的手,“涼妃呢,涼妃在哪?”
那侍衛被清音一拉,手上提的木桶差點就打翻在地上,一個頓足,想要吼出來的話在看清女子的臉後,便軟了幾分,“沒呢,也不知道這火…怕是救不出來了。”
什麼?清音手上一鬆,便望著那名侍衛快步朝著火源地跑去。身後,越來越多的人聚了過來,一一加入這救火的行列。
“清音,”身後傳來一聲急喚,她回過頭去,便見幽陽跑了過來。
她雖是喊著清音的名字,雙眼卻瞅著那被火焚燒的冷宮,直到走近她身側,才雙手放到了清音的肩上,“怎…怎麼了?”
“幽陽......”清音的聲音,帶著一點哽咽,“涼妃在裡面呢。”
雖是只見過兩次,清音卻記掛在了心上,那樣的女子,一盤桂花糕就能輕易滿足,如今,卻要葬身火海,屍骸未存。
幽陽聽罷,只是怔著神,她走出一步,猛的便朝著那火海沖去。
待到清音反應過來,只見幽陽已被兩名侍衛給攔在了殿外,她的雙手緊抓著兩人的手,“讓我進去,求求你們。”哭聲,那般明顯的傳了過來。清音慌忙跑上前去,緊抱住幽陽的身子,“幽陽,你瘋了嗎,會沒命的。”
清音沒有多想,只是一個勁的將她往後面拖去,“那火那麼大,沒用的。”
“不”女子拼命的想要甩開,十指張向前頭,“放開我,讓我進去。”
清音手疼的差點便抓不住,她死死的拉著幽陽的衣角,自己轉身來到了她身前,“幽陽,你怎麼了?”
周邊已有丫鬟太監們開始指指點點,清音雙手捧住她的面頰,將她臉上的眼淚擦淨,“幽陽,你認識涼妃嗎?”
她隨意的一問,卻讓幽陽驀地安靜下來,不吵也不鬧,瞳眸失去了色彩,像是死灰般的寂靜,過了半響,才將雙目定格在了清音的臉上。乾裂的唇張了張“不......不認識。”
一句話說出來,那眼淚再度滾了下來,“我只是,想起了胡昭儀。”
清音抽出帕子,幫她擦著眼淚。
胡昭儀。一首曲子奏畢,第二日便丟了性命。那般的性子,倒是同涼妃有幾分相似。
“幽陽,胡昭儀已經走了那麼久了,你不要在想著了。”清音望向身後,那酸澀的液體也跟了出來。這後宮的女人,一旦失寵或是被遺忘,下場就只能這麼淒涼嗎?
幽陽不說話,只是盯著那大火,朱唇都咬出了血,她整個人就像是被抽調精魄的傀儡,動也不動。意識到她人的存在,她逼著自己,顯出漫不經心的樣子。
“皇上駕到”那通報聲及時傳來,呆立在邊上的人,以及那些救火的侍衛們,均跪了下去。
幽陽原先消沉灰暗的眸子閃了一下,她垂下頭,雙膝絲毫不猶豫的跪下,‘通’的一聲,重重的砸在地上,絲毫沒用巧立,全身的裡來呢個都聚在了那一跪上。

祀之卷:第九十六章 如願侍寢
仿佛只有那痛覺襲來,才能強按捺住她心底的疼痛,以及即將爆發的恨意。身側不遠處,火仍在燒,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
“|奴婢參見皇上,”伏下身子磕頭,她連雙肩都在抖動。
冥帝走上前來,金絲繡制的靴子在兩人身前站定,他眸一冷,便望向那火勢的蔓延。潭底,冰凍三尺,那焰火的灼熱,絲毫化不去它分毫。
“這是怎麼回事?”他負手迎風,明黃色的龍袍在火影中翻舞,邪魅卻又如修羅般致命。
“回......回皇上,火是從殿內開始著起的,屬下們想要撲救之時,已經來不及了。”負責把守冷宮的侍衛們生怕交代不清,便要落個砍頭的重罪,“期間,屬下並未發現有人在冷宮出現過。”
冥帝若有所思,他退後一步,這才瞅見跪在地上的兩人,“清音,你怎麼在這?”
被點到名,清音自然是記得冥帝上次的話“回皇上,奴婢見這邊著火了,便跟著人群一起過來了“。
“都起來吧“冥帝並未顯露出一絲情緒的異樣,語氣冷淡,甚至帶著口都不想開一下的慵懶。
“謝皇上”齊刷刷跪了一屋子的人陸續起身,清音先站起,便要去攙扶幽陽。
女子的臂彎巧妙的避過了清音伸過來的手,她手撐著,便站起了身。人還未站定,竟是筆挺的朝著身前的冥帝倒去。瘦弱的身子劃過一道無力的弧度,她左手落在男子的腰際,整個身子掛在了冥帝的胸膛之上。
下意識的反應,便是伸手一攬,接住了她的纖細。
清音的視線落在了幽陽的雙膝上面,怪不得站不穩,那裡原來是破了,殷紅的血漬滲透出來,將最外層的紗裙都染上顏色。
冥帝垂目,正好望見幽陽的鼻尖,她低著頭,白皙的肌膚呈現出積分嫣紅,顯出嬌羞的局促,“皇上,饒命啊。”
冥帝放開手,他邪肆的盯著幽陽的面容,眸底,深不可測,像是在盤算著,又像是純心戲弄,只見他一手忽的抬起了她的下巴,“告訴朕,你叫什麼名字?”
她滿目含羞,睫毛因為害怕而輕顫著,“奴婢,幽陽。”
“幽......陽”冥帝重複低語,食指指腹曖昧的劃過她的紅唇,一聲輕贊,便放開手去“好名字。”
“謝皇上”幽陽盈身一釋,瞳眸中,帶著笑意,只是盯著冥帝。
清音像是旁人般,站在兩人忽略的一角。
幽陽說的,看來是真的。她愛上了冥帝。
望著二人的眉目,清音識相的低下頭去,她本是一世淡薄,卻也終究免不了,心痛難耐。
冥帝臉一側,便將清音的神情盡數收入眼中,他上前,眸中閃過不認,卻在瞬間被深藏,“清音,今晚,你就不用侍寢了。”
她驚詫,甚至是失禮的抬起了腦袋,雙眼直勾勾的盯著冥帝,嘴微張,只是無聲的蠕動著,瞳仁中劃過冰涼的感覺。清音咽下好不容易緩上來的那口氣,“奴婢,知道了。”
冥帝望著她壓下去的腦袋,一句話沒說,就走了出去。
也沒說繼續救火...... 。眾人面面相覷,倒是福公公臨走之際補上了一句“還愣著做什麼?想要火燒到金鑾殿不成!。”
“是,是”邊上的侍衛重新拿起木桶,便爭相去救火。
留下的丫鬟們,有的上去幫忙,有的散了,各自回到宮中。
清音望著冥帝的背影,那一身桀驁,在夕陽下隱沒,她來不及細想,身邊就傳來了幽陽的啜泣聲。
“幽陽......。”
女子回頭望了她一眼,便朝著那被燒毀的冷宮走上前幾步,‘啪’的,琉璃碗的頂坍塌襲來,‘轟’的一下,火勢再度蔓延。
那般炙熱的感覺越加明顯了,碎屑夾雜著燃燒的火球朝著四面八方飛散而去,清音雙手拉住幽陽的臂彎,自己的眼淚也跟著流了下來。
這一場火,照亮了黑夜。
“清音,今兒是什麼日子了?”幽陽淌著眼淚,問向身側的清音,她暼眉細想,“是初九。”
初九!她猛的一個驚雷,打在頭頂。
初九,不就是冥帝病發的日子?清音瞪大雙眼,上個月的這日,是自己陪同的,倒是沒有大礙,今日......,她滿心擔慮,便怔在了當場。
幽陽聽罷,臉上便立馬神情哀傷,她哆嗦著雙唇,在心裡默念,“姐姐,是你在向我暗示嗎?你為了讓我沒有後顧之憂,就連唯一的那條退路都斷了。”
救火的人越來越多,卻始終沒有熄滅,昔日的冷宮,如今早就化作焦炭,什麼都燒盡了,風一吹,便灑向光芒的大地。
幽陽沒有片刻的遲疑,她身子轉過去,背對著轟然倒塌的整個宮殿,狠狠的閉上眼,火光,沖向雲層深處,將那淡薄的月色襯的如血般紅亮。步子僵硬,卻絲毫不遲緩。她沒有再回頭望一眼,凜冽的風勢,刮過兩人的臉。
清音想要追上去,才走了幾步,便沒了幽陽的身影。她不敢相信的環視四周,就只見到來往匆忙的侍衛們,以及滿院子的嗚咽聲。
她只能回到自己的住處,整個屋子,就只有清音一人,空蕩蕩的難受。
她推開一扇窗,雙手支在窗子的邊緣上頭,腦子裡面更是亂的厲害。
還是不放心,可又不敢踏出一步。猶豫,徘徊...... 。
那邊的火,還在燒......。
濃煙,都延伸到這來了。
清音決心下定,便大步走了出去。涼妃的死,讓她對死亡有了一份恐懼,強烈的排斥,她要確定,冥帝是安然無恙的。
步子越跨越大,素色的裙裾在青石鋪設的地面之上拖出的不是迤邐,而是緊張的踩踏。
兜轉間,便來到了冥帝寢宮,她見福公公守在殿外,神態焦慮,還不停的原地踱著步子。心,一下便被聽到了嗓子眼。
“福公公”清音跑上前去,“皇上呢,皇上沒事吧?”
福公公見是清音,便趕忙朝著殿門裡面望去,一邊還示意她跟上前去。
清音放輕腳步,跟在身後,兩人走下石階,來到了隱秘的假山處,“音姑娘,不好了。”
冥帝沒有冊封,他便還是照著原先的稱呼,雙眼一個勁的朝著寢殿望去。
“是不是皇上出示了,到底怎麼了?”見他欲言又止,清音更加急了,雙手一下攀住他的手腕,狠狠拽了拽,“福公公。”
“這,皇上現在沒事。”
“現在?”清音懵懂,並未就愛你感受鬆開“什麼意思?”
福公公瞅了瞅四側,將身子壓低,語氣更是輕的只有兩人能聽得見,“準備給皇上侍寢的女子......死了。”
清音聽罷,抓著他的手腕的指猛的用力,顫抖著“皇上,病發了?”
福公公吃痛,但並未喊出口,“不是病發,只是今日若未......。”他說著,雙目瞅見了清音的臉色,便不忍再說下去。
“我知道了,一切又恢復到了以前那般,是嗎?”原以為,他身上的血咒已經得到了控制,卻不曾想,只是假像......。
為什麼,上個月的初九便會沒事呢?
“現在,還得去重新物色,只是不知道時間能否趕上”福公公張眼望瞭望,“這後宮管事的,怎麼還沒有消息。”
兩人說話間,便見冥帝的寢殿門口,出現了一抹纖弱的粉色身影。
福公公忙的追過去,邊上的清音也跟在了身後。
那女子張手便要推開殿門,手腕被猛的拉了回去。
女子驚愕轉身,清音邁著出去的步子差點便歪向一邊,幸好即使收住。
那人,竟是幽陽。
“幽陽......”清音同福公公對望了一眼,便問道“你怎麼在這?”
幽陽並未回答,倒是對著福公公盈盈一拜,“奴婢幽陽,是來給皇上侍寢的。”
臉上,帶著平靜的笑意,“是月管事吩咐奴婢來的。”
福公公到底是跟在冥帝身邊久了,一下便轉了過來,“怎樣服侍皇上,懂嗎?”
幽陽聽言,一手將薄紗的袖子挽起,露出哪一點朱砂,“月管事方才教過奴婢了,奴婢懂。”
“那就好”福公公原先緊繃的臉,終於鬆了下來“時辰剛巧趕上,快進去吧。”
“是”幽陽說完便要轉身,清音見狀,慌忙走上前一步,卻不料在石階上絆了一個踉蹌,差點摔到地上,“幽陽,你真的要進去嗎?”
女子轉過身,裙擺小時盛開的紅蓮,將地面掩去一大塊,“清音,你放心吧,你說過只要有愛,就不會有事的,你的這句話,我一直記著呢。”
幽陽說完,甚至不給清音伸出手的機會,便雙手推開了殿門,‘吱差點一聲,悠遠回蕩,燈光照在縫隙中女子的臉上,她反手將殿門帶上,至始至終,就通走出火場的的時候一樣,沒有回一下頭。
清音跟上前去,腳步卻被阻在了門外,她伸出的手,只觸摸到幽陽身上才留下來的脂粉味,香的......不安極了。
殿內,像是沉寂了般。沒有一點聲音,清音呆立在原處,毫無反應。
“音姑娘,回去吧”福公公走到她身邊,“你呆在這,皇上要是知道了,回怪罪老奴的。”
清音點頭,這樣的場面,她知道自己不應該留在這。
腳動了一下,卻怎麼也邁不動,就像是被定住了,她用了好大的力,挪了一小步。
清音走下石階,一腳踩在那地面上,整個身子軟綿綿的,忽的,身後便傳來一聲驚叫,“啊......。”
她頓住聽那聲音,不像是恐懼,倒像是,痛苦......
還未細想,殿門卻突的打開,只聽得‘砰‘的一聲,一抹黑影被扔出來,就摔在 清音的身後。她急忙轉過身去,耳邊都是女子痛苦的呻吟聲。
雙手無力的張在前方,身上,只裹著一件肚兜,雪背讓長髮給遮住,女子抬起腦袋,口裡,都是血,順著嘴角蜿蜒至白皙的脖頸。
“幽,幽陽”她手足無措的蹲下身子,看她一臉的痛苦,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
殿內,微弱的腳步聲傳來,清音抬頭望去。只見冥帝雙手一揚,便將那絲質的寢衣穿在身上,精壯的胸膛上染上幾點血漬,幾縷發攀附在他胸前,那張邪魅而妖治的臉,帶著似笑非笑之意,有力的腿一邁,便這麼走了出來。
清音望向人,她見冥帝眸中帶著陰霾,便將幽陽的上半身扶起,讓她靠在自己懷裡,用雙臂緊緊相擁,“幽陽,你怎麼了......”
冥帝全身戾氣,在慢慢聚攏,他並不急躁,就像是狩食的豹子,慵懶而危險。高大的聲影在地上被拖成一道長長的月影,每走近一步,就在幽陽的身上覆上窒息的陰冷,他雙眸俯視,鶩定的氣質昭顯出了尊王的無限華貴。
“我要殺了你”幽陽趁著清音愣神,全身用勁向前衝去,清音一個不設防,便順著她的力,向後倒去,兩邊手肘磕在堅硬的石壁上。
“幽陽......”
她大聲喊著“不要......”
冥帝望了一眼撲過來的身影,嘴角譏諷的勾起,眼眸一深,“不自量力。”身子只向後退一小步,幽陽便撲了個空‘撲‘的一下,她一口血吐在地上,怎麼也起不來。
冥帝卻像是發現了好玩般,他上前,就在站了幽陽的面前。女子手指動了幾下,一下便看到了希望,她掙扎著,想要伸出手去。
“啊”那慘烈的聲音被幽陽堵在喉間,她望著冥帝的腳踩在自己右手之上,想要伸出另外一手去拉男子的腿,‘咯‘的一聲,他使上幾分勁道,腳靴在幽陽的手背上輾轉用力。
冥帝唇角笑開,聽著那骨骼斷裂的聲音,眼中,竟是閃耀出了令人寒栗的興奮。
“怎麼,還動的了嗎?”

祀之卷:第九十七章 血妃在哪裡
清音直起身,爬跪著上前,雙手便抱住了冥帝踩在幽陽手上的腿,“皇上。皇上。”
她死命的抱著,驚慌的眼睛落在幽陽蒼白透明的臉上,那滾淌下來的汗珠混含著她嘴角的血清,被稀釋成暗淡的痛楚,小嘴無力,張開,在合上。
“清音,你讓開”冥帝並未因為清音的阻攔而鬆開腳,相反,他臉上升騰起的怒意,寢衣未遮起的胸膛,隨著呼吸有力的起伏著。
“皇上”她抬起眼,小巧的下巴因為手上抱的太緊,而緊貼在他的腿上,“幽陽她到底怎麼了?”
“怎麼了?”冥帝低下身,一把將清音給拉開,“刺殺朕的人,朕還能饒她性命不成?”
被他一推,清音輕易的便鬆開了手上的束縛,臉上的神情似是還未恢復過來,刺殺?怎麼肯能。
她一臉的惶恐,她也深知如若真想冥帝所說的那般,幽陽將會是怎樣的下場。
“幽陽,到底是怎麼回事?”清音爬起身,問著地上的女子,“你不是說......。”
不是說愛上冥帝,才要侍寢的嗎?
“呵呵......呵呵......”幽陽五指在冥帝的腳下張開,她一笑,便牽動著嘴角,猩紅四溢,“愛?我恨不得拔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啊......”幽陽話未說完,便一聲哀嚎,疼的將那接下來的話卡在了喉嚨口。又是幾聲令人怵然的斷裂聲。她眸光中泛著陰冷,便將腦袋抬起瞅著上頭的冥帝“恨不得,放乾他的血。”
男子低首,臉上那表情不再複雜,而是單一的尋樂,亦或是戲謔,“既然這樣,朕就在你的身前。”他話一頓,手輕張開,便有東西掉到了地上,‘咚‘的一下。擲地有聲。
“這就是你刺殺朕所用的兇器,現在,朕再給你一次機會”冥帝冷眼睨視,腳一抬,便放開了她的手。
清音見狀,忙的想要撲上前去搶奪,卻還是沒有前頭的幽陽快。
毫不猶豫,她撿起,便將那尖銳的刀鋒朝著冥帝刺去,身上的力氣盡失,只能憑著最後的蠻力,絲毫沒有用上什麼武功招式。冥帝望著砍來的刀子,他嘴角一勾邪魅異常,抬腿間,強大的力迎了上去,只聽得‘咯‘的一下,幽陽的整個手臂朝著背後猛的扭去,在肩胛處斷裂,呈現一種不可思議的扭去弧度。
“幽陽”她難以置信,冥帝的表情,分明就是在玩弄,這樣,同侮辱有什麼區別。
男子腳邁上前一步,清音毫不猶豫的上前再度攔住,“皇上,幽陽都已經這樣了,您就饒了她一命吧。”
冥帝這才注意到身前的清音,他一語未發,神情開始有所緩解。
“哈哈哈哈哈”幽陽趴在地上,連動都動不了,她高傲的頭顱,卻始終仰起,“冥帝,你一定很奇怪吧,我一個小小的宮女,為何會來刺殺你?”
他鳳眼輕眯,料到了女子會繼續說下去。
“冥帝,你還記得夏家嗎?還記得夏家一百八十口的枉死嗎?你的手上沾滿了血,今日是我幽陽沒用,討不回這血債。”
女子說著,眼眶中再也承受不住那酸澀,流了下來。
同時,冥帝一聽說夏家,雙手猛的便握成拳,周邊風止,什麼都只留下靜謐。那黑遂的瞳眸轉瞬便凝聚成寒冰,結成刺骨冰淩,直射向地上躺著的幽陽。
清音的耳畔,只有她所說的一百八十口,血債...... 。靜默的抬起頭,身子便被冥帝給一手推開。
男子抬腿一腳踢去,落在了幽陽的腰側“啊”
千瘡百孔的身子,再也經受不住,便順著冥帝的腳力滾到了一旁,像是那無力的破布娃娃,任人擺佈。
“說,血妃在哪?”冥帝的聲音中帶著急迫,恨不得一下便撬開幽陽的嘴,他周身的戾氣慢慢聚攏,緊握的拳,在頃刻間便能致人於死地。
“呵......冥帝,你也有怕的時候嗎?”幽陽不屑的對上他的雙眼“血妃,不是在那一場殺戮時,早就喪生了嗎?還是拜你所賜。”
血妃,這已經不是清音第一次聽到了,妖妃、靈茉。冥帝,仿佛這皇宮內的每個人,都與她脫不了關係似地。
冥帝一聲冷哼,便要上前。
“皇上”雖然她不懂裡面的是非,但,卻私心的不想冥帝的手上在沾上血污。
他的腳頓住,便冷冷的轉過了身,“清音,你為了一名刺客反覆說清,難道,朕的命在你眼裡,就那麼不值一錢嗎?”
斜睨的視線,帶著質問,帶著一絲不透明的低落,落在了清音的身上。
她聽聞,使勁的搖了搖頭,不是的。卻發現,自己絲毫說不出反駁的話語,她望瞭望地上躺著的幽陽,在望向冥帝,“奴婢只是......。”
只是想要留幽陽一命,可她卻是來刺殺冥帝的啊。
他見到了她眼中的堅定,還是要讓自己留下幽陽一命,“清音,如果朕今日,被刺殺了呢?”
冥帝不再專注於幽陽,滿腹的心神,都放在了清音身上,“你又會怎樣?是留下她的命,還是......。”他一手指著躺在地上的女子,“殺了她?”
“不......“想也不想的,清音驚慌失措,就連她自己都分不清,這一聲不,是為了冥帝所說的前一句,還是後半句。
“不?”他瞳眸一閃,失望交錯著身心俱疲的倦意,忽的,便扯開了一抹冷笑,長髮被風吹起,沾染在男子的唇畔。
望向清音的眼神,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那熟悉的慵懶、邪魅不復存在,只有讓她心痛難耐的驚慌。
“福公公,將這名刺客關入大牢,不管用什麼刑,都要給朕逼問出血妃的下落”冥帝無意再多呆一步,轉身便朝著寢殿走去。
“是,老奴遵旨。”
那質感涼滑的寢衣,因為他的走動,而被帶動袍角,從清音的臉上劃過。她忙的伸出一手想要去抓住,冥帝竟是已經走遠了。
欲哭,卻無淚。
望著他的背影,隨著殿門的關起,而被擋在了裡面,與自己隔絕。
清音想要追上前的幻想,在聽到身邊幽陽的呻吟之後,被掐斷。
“嗯。”
“幽陽”清音雙手支在地上,爬到了她的身畔,“你不要嚇我啊”她伸出手去,卻不知道碰在哪,哪裡,都是傷痕累累。
“放心吧清音,死不了。”她的視線追逐至冥帝的寢殿方向,死死的盯著。
“幽陽”清音聲音棉弱的喚了一聲,“你為什麼要刺殺皇上,夏家?是你的家嗎?”
“對不起”幽陽吃力的想要動下身子,用盡了全身的力,卻還是不行,“我騙了你。”
“我本姓夏,涼妃......”她哽咽的頓住,“是我的親姐姐。”
清音眼眸睜大,但沒有插上一句話,只是靜靜的聽著。
“十年前,是冥帝登基的第一年,那時,我只有九歲。我們夏家總共一百八十幾口人,一夜間都被新皇屠殺,只留下了我姐姐被冥帝強搶入宮,賜為涼妃。我,是娘親用身子擋下來的,尖利的刀劍,從她的身體刺穿至我的胸口,竟然沒有將我刺死。清音,我活著的目的,就是殺了冥帝,替我夏家報這血仇。”
清音仿佛身臨其境,望見了那一幕的屠殺,紅色的血水匯流成河,眼眸深處,沒有別的色彩。
“我以為,初九這日是我刺殺冥帝的最好時機,卻沒料到,是自己送上了門。為這一刻,我等了十年啊“幽陽啼哭起來”為了今日,我將自己賣身于胡家,又為了今日,我親手殺害了胡昭儀,為了今日,姐姐將自己焚燒於烈火中,可是......“她再也說不下去,左邊臉頰貼在冰涼毛糙的地面上,瞬間將那片染濕。
終究,是被仇恨迷失了眼睛。
胡昭儀,清音聽罷,整個身子頹然的癱倒在地,竟是幽陽害死的?
“我知道胡昭儀的性子,天生與人不爭,可是那樣,我又如何能接近冥帝,如何報酬?所以,我便想著接近離妃,沒有想到,離妃的第一次侍寢,竟是被你破壞了“。幽陽認命的閉上眼,”或許,真是天意也說不定“。
清音盯著躺在身側的女子,突覺,陌生起來。
仇恨,真有那麼大的力量嗎?心裡一澀,像是一陣悠揚的琴音吹散過來,細一聞,極像是那日晚宴之上,胡昭儀彈奏的曲子。
“那,血妃呢?”清音從冥帝的口中,至少聽出一點端倪,血妃同幽陽、同夏家有著不可磨滅的關係。
“血妃,哈哈。”幽陽的眸中,再度喚起希望,她低垂的腦袋側過去,望著清音,臉上神情詭異,那嘴角猩紅的勾起“血妃,血妃。”
她忽的朝著上方,拼盡全力吶喊“報仇啊,報仇啊。”
清音被她的反應嚇了一大跳,女子不厭其煩的大聲喊著,那聲音,帶著哀怨、帶著希翼,直沖入雲霄。
“快,快”福公公已經帶著人過來了“將那女子押入大牢。”
“報仇啊,報仇啊”幽陽還在重複,那名侍衛忙的沖上前去,一人一邊,將她架起,便要往前拖,“血妃......報仇,冥帝已經快要撐不住了,不要讓他找到你啊。”
“幽陽”清音追著上前一步,心裡難受極了,她痛恨心扉的人,她咒駡的人,卻是自己愛的人啊。
“音姑娘”福公公伸手一擋,“這刺客的事,就交給刑部吧,你要跟去,只會更加麻煩。”
幽陽折斷的胳膊被那名侍衛架住,整個身子在地上拖動,她的痛苦,早就被臉上那莫名的興奮所代替,嘴裡,一個勁的重複著。
偌大的園子,就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前方,只有幽深的宮闕,後頭,殿門緊閉,絲毫沒有一個地,可以容納自己。
清音躊躇,焦慮,不安......
冥帝已經快要撐不住了,什麼意思?初九、刺殺,在她腦子裡面亂成一團。
如果朕今日,就被刺殺了呢?冥帝的話,再度回到了自己的腦海,清音感覺自己的腦袋就要炸開了。她雙手捧著頭,一個勁的搖晃著“不要,不要。”
她沒有想過,現在想想,才開始後怕。
全身一個機靈,清音後知的開始找尋著冥帝的身影,她順著原地,轉了好幾圈,才將目光落在那掩起的殿門上。
她只記得冥帝甩袖而去的背影,清音杵在原地,心裡作了好一番思想掙扎,這才艱難的抬腳,向前走去。
走到門口,她一手抬起,想要朝著門上敲去,卻始終猶豫不決,縮了好幾次,還是沒有落下手。
萬一,他不開門怎麼辦?
她懊惱的跺了跺腳,都什麼時候,還管這些做什麼?萬一真在裡面病發,身邊就連個人影都沒有。
清音雙手舉起,便朝著殿門擂去。
手一觸及,門便無力的打開,根本就不用花費什麼力氣。
清音一暖,便踏了進去。柔軟的毛毯,差點讓她腳脖子一軟,落地無聲的上前,她並未發現冥帝的身影,只是透過那床榻上的紗幔,望見高高隆起的人影。
腳下被什麼東西給絆了一下,清音收回眼,低眸,見是冥帝身上的寢衣。
她蹲下身去,撿了起來,一手在上面輕怕幾下,才將它掛到邊上的藤架上頭。
清音見店內一片狼藉,她也顧不上收拾,便走到那明黃色的榻前,一手將紗幔掀起掛在了床架上頭。
冥帝,整個身子窩在輕柔的被中,背對清音,朝著裡側睡著。
她彎下腰,雙手就撐在冥帝的身後,小腦袋湊上前,去看他的俊臉。
睫毛緊閉,肩膀隨著呼吸而有序的起伏著,清音見他不像是裝睡,便小手抓住被子的一角,往上提起,腦袋湊近往裡面瞧。
還好,胸前是自然的古銅色,她放心的送了一口氣。眼睛一瞟,便迅速將手縮了回來,裡面......,竟是裸著身子。
清音拍了一下胸口,將被子往上提提,蓋住了他的肩膀。
她凝望著,見他沒事,便什麼都好了。心裡,逐漸恢復,沒有悸動的驚慌。
清音慢慢直起身子,生怕弄出一點聲音來,吵到了冥帝。
她彎著身子,便要退下去,轉身之際,手腕卻被一股力給扣住,寬大的手掌,緊抓著她的纖細。
清音一驚,邁出去的腳步急忙縮回,她的視線落在那抓著自己的手上。順著冥帝的長臂,望去。
卻見他,還是維持著先前的睡姿,手卻精准無誤的扣住自己。
“皇上”她試著喚了一聲,沒有絲毫的反應。
清音小手落在他修長的指上,認真的垂著頭,往下拉了拉。手上的勁,倒是更大了,怕吵著冥帝,她只得坐在床畔,將兩人的手擱在自己腿上。手抓著他的一根手指,掰開,再去抓掰一根。
好不容易掰開幾根,手腕一緊,又被抓住了
清音望著依舊雙目緊閉的冥帝,她明白了幾分“皇上,你是不是醒著。”
說著便要起身,人還未站定,手卻被狠狠的一甩,怒意十足。清音一時收不住,眼見著手砸向那堅硬的床架,‘啪’的一聲,接踵而來的便是指尖的麻痹,慢慢的,那揪心的疼便泛了上來。
十指連心,好痛好痛啊......
清音一手抓著,指甲裡面,已經有了紫色的淤痕,冷汗一下就冒了出來,就連眼睛都差點兒睜不開。
床上的身影,也在此時坐了起來,那絲被滑下雙肩,落在冥帝的腰際。黑髮盡數散在身後,他大手一攬,便將清音拉過去,讓她背部貼著自己的胸口,坐到榻上。
清音疼得眼淚都差點掉下來,她死握著自己的手,放在小腹上面,身子繃緊了動也不動。
冥帝將她的手拉過去,她卻怎麼也不肯,兩人僵持了幾下,他總算是開了口“放開。”
清音腦袋側望,只看見了他的下巴,堅毅而冷漠,就連聲音中,猶帶著滿腹的怒意。
她不敢再望著冥帝,只得手一鬆,將那甩成淤紫的手指伸過去。冥帝睬了一眼,便將那手包入自己的掌心,另一手繞過她的胸口,放在小腹上面。
一壓,兩人便愈加貼近了。肩上一重,冥帝便將下巴枕在了她的肩上。
他似乎已經習慣了這個動作,體溫,自身後的胸膛傳來,清音想了想,只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或是解釋下。
她磨蹭了一下,見身後的人久久沒有反應,便轉過身去,光潔的前額正巧印在了冥帝的薄唇上。
她小嘴蠕動,冥帝灼熱的氣息,就散在自己的頭頂,讓她就將開的口又閉上了。
如此反覆,清音見冥帝始終不講一句話,便只得自己先開口,一句話,在心裡反復斟酌,話到嘴邊,才知道要說出來,是如此的困難,她雙目垂下,定在了冥帝的胸口處。眼神溫軟,鑒定,卻怯弱的開口“您的命,在我眼裡不是一錢不值。而是比我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
一句話,如此的簡單......

祀之卷:第九十八章 避孕
冥帝聽聞,放在清音小腹上的手一頓,他雙手捧住她的臉頰,抬起面對自己,實現,落在了她潮紅的小臉上。
“那你自己的命呢?”
清音被迫望著他的眼,“我只知道,你的命是重要的。”
冥帝一聲輕歎,語氣也松下了幾分,“清音,你有沒有覺得.....自己很傻?”
仰視的面頰,滿含不解,她睜著黑白分明的雙目,搖了搖頭。
的神情,便鬆開了手,又恢復成了原先那般的姿勢,肩上傳來顫動,好像是承載了男子的笑意。
清音斟酌著,便將心裡的想法說了出來,“皇上。”
“恩?”冥帝可不可以不要懷疑我?清音又想到了冥帝那質疑的眼神,比割她一刀還要痛。
冥帝睜開眼,凝望著她安詳的小臉,清音轉過身去,與他正面相識,“不論什麼時候,都不要懷疑我。”
聲音,很輕.....虛無縹緲,卻是堅定有力。
他發現自己胸口緊悶,一句話都說不好出來,便擁著清音躺在了榻上。
見冥帝不再開口,她小嘴一張,便笑道,“那我就當皇上答應了。”
說完,也不再管他的反應,便雙手圈上了她的腰,眼睛一閉,腦袋枕在了冥帝的胸口。
依偎的如此之近,清音聽著他的心跳,忽的便仰起腦袋,一臉驚慌,“皇上,今日是初九,您.....?”
冥帝單手放在她的腦後,將她壓了回去,只淡淡的吐了兩字,“沒事。”
見他確實無礙,清音才放心的窩在他心口,喃喃自語,“這樣的感覺......真好。”
冥帝望著她烏黑的腦袋,一手放在清音肩上,狹長的眸子,望向殿外。
一夜無夢,睡得安穩極了。
清音腦袋摩挲著,醒了過來,她眨了眨眼,一手輕柔,習慣性的將手放到身旁,原以為是冰涼的,卻沒想到,觸到了一手的溫熱。
她驚醒,腦子裡面不再模糊,“皇上,您怎麼沒去早朝?哎呀......睡過頭了。”
見她一驚一乍的樣子,冥帝笑著伸出一手,將她拉著躺了回去,“朕今日不去早朝了。”
她望著男子那邪魅的面容近在眼前,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好漂亮,大概這就是人家口中所形容的妖冶吧?”
冥帝聽罷,臉迅速沉了下來,卻沒有要發怒的意思。
清音並未察覺,小手還在他臉上遊移,空氣中,淡淡的麝香味飄來,讓她情不自禁的皺起了眉。
“怎麼了?”冥帝低眸審視著她的表情,“是不是不舒服?”
“沒事,”她只覺一陣酸澀難耐的感覺自胃中竄了上來,很奇怪,估計是最近沒休息好吧。
冥帝一手撐起,朝著殿外便喊去,“福公公,宣御醫。”
“皇上,”清音拉住他,人也跟著坐了起來,“我沒事,躺會就好了。”
冥帝望著她的小腹,拿起邊上的衣衫披在她肩上,“聽朕的,只不過是把個脈,沒事朕便放心了。”
清音見呦不過他,只得穿上衣裳,乖乖的等著禦醫來,省的冥帝不放心。
其實,他早就想讓御醫來了,如今,倒是少了一個藉口,殿外,福公公早就接令出去了。
不一會兒,殿門便被打開,清音坐著,一手放在桌子上。
“老臣參見皇上。”御醫行禮,便要跪下身子。
“免了,”冥帝坐到清音身側,示意他上前,“要是診斷不清楚,朕要了你的命。”
“是,老臣不敢.....”
清音見那御醫一臉畏縮,便將手伸到他面前,“有勞了。”
“這....老臣不敢。”御醫伸出手去,兩指便掐在了她的手腕上。
不斷的交換著,把了許久,冥帝的臉上已經漸現不對,身子也湊上前觀望著。
“回皇上,這位姑娘並無大礙。”御醫總算是舒了一口氣,望向冥帝。
他似是不信,眼角陰兀的挑起,“你確定沒有大礙?”
“是,只不過,姑娘的體內服用了大量的涼藥,以至於身子至寒,老臣這就抓傷幾幅藥,調理段日子便可以了。”
“涼藥?”冥帝疑惑出口,就連身側的清音都是一副懵懂之態。
“回皇上,這涼藥是敗火,止熱的中藥,只不過,裡面含有麝香成分,服用過量便會......”御醫見懵懂忽的冷下臉來,嚇得將後半句話給咽了回去。
“便會怎樣?”
清音更是不解,她在腦子裡面細細的回想,自己並未喝過這種藥啊。
“便會......不孕。”御醫一身冷汗,還是將哽住的話說了出來。
“砰”的一聲巨響,清音只覺得屋簷都撼動了,那御醫更是腳下一軟,跪在了兩人身前。
不孕......她一手放到自己的小腹上面,半響聚不起精神。
原來,兩人千盼萬盼,卻是一場空。
身子猛的被轉過去,冥帝傾著身子,憤怒的姿勢,壓入清音的眼眸,“說,什麼時候喝的?”
她驚得對上冥帝的眼,肩胛處,傳來一陣疼痛,連接至內心,清音望見了眸中的怒意,正在恣意蔓延,收山的勁道,逐漸收攏,“你,懷疑我?”
冥帝見她失神的緊盯著自己,目光便落在了清音的手上,他強忍住,將自己的雙手鬆開,“告訴朕,誰給你喝的?”
語鋒一轉,就連冥帝自己都詫異,他居然輕易就信了,只為了清音的一句,他便料定了,是她人所為。
被她這樣一問,清音才靜下心,空白的腦海中,唯一想到的,便只有聖心殿,妖妃。
可是,她不懂。
神色越來越低迷,自己那麼渴望的想要一個孩子,和冥帝的孩子,為什麼要剝奪自己的權利呢,她要的並不多啊.....
冥帝見她無語,又是一臉的悲悵,他雙手再度用力,將清音拉近自己,“誰給你喝的你會不知道嗎?說。”
怒吼聲響起,若是被他知道的話,不!清音不敢想像,卻又想不出合適的藉口去搪塞。
見她雙眼躲閃,似是有所隱瞞,冥帝更加怒火中燒,她猛的推開清音,大步朝外面走去,那御醫見狀,哪敢多做逗留,便跟在身後退了出去了。
“皇上.....”清音驚慌的從地上爬起來,她追著冥帝是身影向殿門跑去,不,他應該不會知道才是。
“福公公,給朕好好看著,一步都不要讓她跨出。”冥帝甩下一句話,便匆匆的走了。
福公公領命,雙手用力,將那殿門在清音面前關起,女子撲上去的手還未觸及,便被關在了裡面。
“福公公,你放我出去,我要去找皇上。”清音雙手砰砰砰的砸在殿門上,她不知道冥帝去了哪,可心裡卻恐懼極了,這被著的感覺,更讓她覺得自己一點用都沒有,像是在眼生生的看著什麼事情發生一樣。
“音姑娘,皇上決定的事......哎.....你還是乖乖呆在裡面,不要讓老奴為難。”福公公身子挺直,站在外頭,他雙目望向上方,對清音的哀求充耳不聞。
陽光,只露出一個笑臉,便迅速縮了回去。
天空陰霾,狂風大作,刮得長廊上方枝葉枯散,半空中,風聲哀嚎,一扇殿門,便全阻在了外面。
冥帝走到聖心殿前,滿院子的丫鬟太監們慌忙福下身行禮,“參見皇上。”
這段時間,冥帝從未在踏入聖心殿一步,如今而來,卻是怒氣衝衝,滿面的殺氣。
“砰”的一下,殿門被男子一腳踢開,猛的向兩邊撞去。
裡面,偌大的銅鏡前,女子一襲白色紗裙,聽到聲音迅速起身回過了頭。
她望見冥帝,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神情,一雙美目迅速迷上了水霧,她急忙抬起手去擦掉,生怕慢了一拍,就見不到他了。
冥帝並未發現她的異樣,他快步上前,一手勒住女子的脖子,手上一個使力,便將她拖到桌子邊上,腕部一揚,便讓她的上半身固定在上面。
桌子上的茶盞掀了一地,水花四濺,發出強有力的撞擊聲,白玉和著青瓷,殘碎的鋪了一地。
女子被他的舉動嚇壞了,她哆嗦著朱唇,雙手攀在冥帝卡住自己喉嚨的手上,“皇.....皇帝哥哥。”
怒火中燒的眸子閃過一絲懷疑,冥帝嘴角諷刺的勾起,手上用力,差點將她掐的窒息過去,“妖.....你又耍什麼花樣?”
“皇帝哥哥,”女子只覺得渾身上下透不過氣來了,使勁的想要將他的手拉開,“我是瑤光.....”
“瑤光?”冥帝只覺得這名字有些熟悉,卻未曾想那麼多,“朕管你叫什麼,朕知道,你不想讓清音懷上朕的骨血.....”
男子猛的欺上前去,狠戾的雙眸直盯著瑤光那黑亮的瞳仁,“你是想要讓朕死吧?”
她驚楞的聽完冥帝的話,腰身磕在桌沿,整個人都動彈不得,“不.....我沒有!皇帝哥哥。”
“哼,妖.....別跟朕來這一套,要不是看你還有些價值,朕早就殺了你,”冥帝語氣陰冷,一字一語吐出,“朕想做的事情,沒有人能阻止得了。”
瑤光被他眼中的戾氣嚇壞了,這不是她認識的冥帝,“皇帝哥哥,這不是你,你以前......”
“別跟朕提以前......”冥帝手一甩,便將她扔到了地上,纖弱的身子右邊手臂先著地,疼得瑤光只是蜷縮著,看著他步步緊逼。
盤龍腳靴,踩過地上的碎渣,發出支離破碎之聲,“妖,那孩子朕是要定了,你若在敢從中阻擾,朕第一個不饒你。”
瑤光搖著腦袋,冥帝所說的話,她一字都聽不懂。
站在離她身近的地方,冥帝不在跨上前,殘忍的自語,悉數落入瑤光的耳中,“你這誘餌,給朕好好的活著,要不然,朕就讓梵祭司給你陪葬......”
說完,男子便轉身,欲要抬腿。
“皇帝哥哥,”關於猛的撲上前去,雙手死死抱住冥帝的腿,她好不容易見到他一面,不要走啊,“我叫瑤光,皇帝哥哥,你要記住啊。”
劍眉凝起,冥帝驚異與‘妖妃’今日的反應,他望著瑤光望向自己的雙眸,似是陌生,又有幾分舒適。
“皇帝哥哥.....”
她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冥帝的身上,膝蓋上面,被碎渣給紮傷了都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想了多年,盼了多年,如今終於見上一面了。
手上疼,腳上也疼.....仿佛,全身都在疼。
可她卻一點都不在乎,雙手緊抱,差點將冥帝的龍袍都撕下一角,睜著淚眼,留戀在他妖媚的臉上。
冥帝望著她的雙手,心中便湧起一股莫名的厭惡,他直下身猛的便將瑤光推開,旋過了身。
她猝不及防的倒向身後,雙後支在兩邊,在沒有力氣追上去。
那尖銳的碎渣,刺入女子的背部,血跡斑斑,她撐了一下,還是無力的倒在了地上,一手伸出,想要抓住冥帝的最後一絲光芒,“皇帝哥哥,記住,我是瑤光啊......”
明黃色的袍角,在聖心殿外飛絕,男子的身影,伴著那散下的墨髮消失在盡頭。
他,根本就不知道有瑤光這個人。
“皇帝哥哥.....”她躺在地上,與那一片狼藉為伍,心被撕裂,那躲在暗處的堅韌,一下子撕裂開來,將她最後的一份希望生生踏碎。
瑤光掙紮著做起來,背上,用力,那碎渣便刺得更深了,刺激著她的痛覺,冷汗浸濕了全身,她並未喚人,也並未將那些碎渣取出,只是愣愣的坐在地上,望著鏡中的自己。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同冥帝的見面,竟會是這樣的。
瑤光雙手掩面,便嚶嚶的哭起來,最後,那哭聲止不住,便哽咽處喉嚨口,飄向聖心殿外,落向那漫無邊際的雲端,凝聚,再度消散......
轟的一聲,電閃雷擊,將女子那淒婉的哭聲,壓制......

祀之卷:第九十九章 植入毒針
猛的,一道閃電撕開天幕,猙獰而詭異的將整個冥朝照亮,雨點,唏哩嘩啦的砸了下來。
‘啪啪啪......’,清音聽著外頭的聲音越來越大,她努力的朝著門縫外面張望,順著屋簷的槍口,沖了下來。
園內的青石板上,水花四濺,滴珠碰撞,新冒出的骨朵被強勁的折彎,芬芳不再,枝的葉,花的味,一路沖刷,順著雨勢而隨波逐流。
清音見福公公站在外側的身影彎腰,“參見皇上。”
她心頭一喜。
下一瞬,殿門便被打開,冥帝帶著身後的冷風,就這麼垮了進來,雖是白天,殿內的紗燈依舊,燭火攢動,閃了幾下,隨著門在他的身後合上,而恢復成明亮。
清音順著他的踏入而退後一步,她見冥帝陰沉著臉,散在兩側的發被雨水侵濕,袍角上也是沾著一片水漬。
“皇上,”清音拿過一旁的幹巾,想要替他擦拭,望著伸過來的手,冥帝身一側,便避開,坐到了就近的軟榻上頭。
清音想問,卻又不敢問出口。
見他始終不睬自己一下,發上的濕漉,已經開始順著領口,涓涓躺入內衣中,清音小手緊揪著,強裝輕快的走上前去,她擄起冥帝的發,擦拭起來。
他並未在讓開,只是雙手撐在膝蓋上,任由清音的動作一遍遍重複著。
“皇上,”見他始終沒有開口的意思,清音便大著膽子,望向他冷峻的側臉,“我的身子沒事,我以後不會這樣了。”她走到冥帝的身後,雙手在他肩上輕捶著,“或許,這就是對我們的一個考驗呢?如今都過去了,就看向明天吧,好嗎?”
冥帝的神色似有緩和,清音就是這般,在任何時候,都能靜心相對,不管別人怎樣傷害,她都能一笑置之,仿佛她的笑,就能夠融化一切,在她的世界裡,裝不下任何陰暗。
冥帝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方才,他竟是忽略了清音的感受。
自己選擇相信她,那麼,聽到禦醫的診斷後,她一定比自己還要難以接受。
冥帝拉住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清音順著他的力走到男子的前方,他一手橫在她的腰上,便將她抱到了腿上。
清音一驚,小手便抓住了冥帝的袖子,想來是方才被雨水打濕了,袖口邊上一圈,還帶著涼意。
她靠在冥帝的胸口,濕膩的感覺,讓她不適的動了下身子,肩一聳,整個人縮起,唇畔卻漾起了心悅的笑,她同冥帝所說的,讓他不管在什麼時候都要相信自己,他,已經做到了。
簡單的信任,只要伸出手,或是點了個頭,卻是人與人之間,最大的隔閡。
清音由衷展顏,她要的一向不多,得到了,便是十分的滿足。
冥帝以為她怕冷,便將臂彎收緊,兩人相偎,汲取著溫暖。
“清音,你想不想要朕的孩子?”
他的聲音,他的氣息,就在自己的耳畔,清音只覺得耳垂邊上溫熱,便笑著,點下頭,“皇上為什麼會這麼問?”
冥帝望著她漾起的嘴角,雲淡風輕,勾勒的很美,眼底帶著些許朦朧,“可是,誰給你的藥,你就不恨嗎?你不也想要孩子嗎?”
他的語氣中,帶著不解,甚至是迫切。
清音轉過身來,雙手勾住冥帝的脖頸,眼神,專注而認真,看不出一點的虛假,“我是想要孩子,但我也不會恨.....”
“不會恨?”他疑慮,挑高一邊劍眉,清音的話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
“因為....”她嘴微張,雙目垂下,落在冥帝的眸底,“仇恨,是需要被傷害的,我不要學著去仇恨,那樣很累,會壓垮自己的。”
未等到冥帝反應過來,清音便伸出手去放在他的頰冊側,“皇上也一樣,我深信,有了孩子,我們就什麼都不怕了,就會幸福的。”
冥帝躲開她灼人的視線,他撫著清音的背部,將下巴枕在她的肩上,狀似相擁的二人,一邊是,笑著,憧憬,另一邊,卻是深邃的,看不出他內心的想法。
“皇上。”清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她身子退出冥帝的懷抱,臉上的笑意隱去幾分,換上焦慮,“您方才去哪了?”
視線急促的在他周身打量,像是要看出什麼端倪般。
知道她的擔慮,冥帝眼眸一深,那壓制住的怒火差點又爆發出來,“聖心殿。”
“聖心殿?”她聲音不自覺的拉高,“皇上您去聖心殿做什麼?”
他的眼神,讓清音暗暗鬆了一口氣,卻不敢輕易表現出來,“可是,那不關妖妃的事,皇上為什麼.......”
“清音,”冥帝截下她口中還未說完的話,聲音中帶著不容忽視的威嚴,“不要總是幫著他人,你的世界裡,只能有我.....知道麼?”
語氣霸道,冰冷,同方才更是判若兩人,清音凝望著,他要自己的世界,只能有他,難道,僅是要她陪著,一起孤獨嗎?
“不,”她堅定的雙目直視,兩人對峙著,冥帝聽見她的“不”字,鳳目立馬眯了起來。
“你說什麼?”聲線平仄,但以將感情抽離,冷冷的,揚起眉角尖銳極了。
清音忽略了,這名男子的暴戾是有目共睹的,如今他緊盯著自己的雙目,雖是波瀾不驚,但卻暗藏洶湧。
他緊張的咽了咽口水,小手在自己的衣衫上擦擦,緩解心中的恐懼,“我說.....我的世界,還要有別人。”
話一說完,雖是害怕,卻仍然與他對視著,她努力的,拼盡全力想要讓冥帝同他人融入在一起,他的世界,怎麼只能有她一個人呢?
“用不著,”他冷冷便打斷了清音腦中的臆想,冥帝雙手抓住她的肩膀,十指狠戾的緊緊掐入,“清音....至死方休,只要我們兩人,你的世界,也不許再容納他人。”
口氣霸道,聲音像是怒吼的海嘯,自他嘴中蹦了出來。
清音將既要說出口的話吞了回去,她清晰的瞅見,冥帝的眸中閃過一種驚慌,他帶著焦慮,帶著希翼,仿若在期盼著自己的回答。
一下,不忍心再說出口,不忍心再在他的身上強加,她雙手死死的摟著冥帝,感覺到了身下的顫動,“好,就我們倆,我陪著你,不要別人,只要你......”
想也沒想的,清音就一股腦的說了出來,那話就像是潛在心底很久了,如今被一一掏盡,她雙手收緊,眼淚便跟著掉落下來。
怎麼會,愛的那麼苦。
冥帝牢記在心,當作是女子的承諾,“清音,如若有一天你違背的話,朕就算是賠上性命,也要拉著你一起。”
她聽著,越發傷感淒涼,冥帝的心,千瘡百孔,什麼人都不信,不管是對誰,都有懷疑,她直起身子,顫抖著將滿是淚漬的臉湊近他,紅唇印上,清音閉上眼睛,那酸澀帶著滾燙的淚珠便落在了冥帝的臉上,“不會的,我不會違背,不會離開你的.....”
冥帝舌尖探入清音的口中,成燙的液體吞入他腹內,兩人相擁相纏,清音的嘴唇被急不可耐的咬破,眼眶裡面,眼淚仍是留個不停。
將她起身抱了起來,朝著榻上走去。
彎腰,便是一室的旖旎.......
(省略一段,哎....無奈繼續。)
女子早就累暈了過去,呼吸逐漸沉穩,他躺在清音的身,一手將她額前的發向兩邊撥去。
臉上的緋紅還未褪去,冥帝俯下身,將臉埋在他的身前,劇烈起伏的胸膛上,滿布細汗。
過了許久,他才起身,拉過一旁的錦被,蓋在清音身上,他自己並未睡下,而是掀開紗幔下了榻。
冥帝走向那句副的畫卷前,腳步未頓,直接走了進去。
那畫卷漾動,像是涼風拂開,瞬間便恢復平靜。
清音朦朧的睜開眼睛,她下意思的將腦袋歪向外邊,靜謐的殿內,傳來一聲若有若無的輕歎,又極是嘲諷的笑,她緊張的想要醒來,卻發現一點力氣都沒有,連手指頭都動不了。
黑色的身影,逐漸逼近床榻,慢慢的,在清音素淨的小臉之上打上陰影,她急促的喘息,眼皮動了幾下,還是睜不開,“誰.....是誰?”
聲音,虛弱的如被拉直的弦,飄渺而無力。
那黑影的笑聲再度逸出口,嘶啞,卻又極盡張揚,聲線中透著令人厭惡的悚然,清音心裡的恐懼裝的滿滿的,像個傀儡一樣,躺在床上任人擺佈。
黑影壓下身子,清音使勁力將眼角拉開一條縫,只見那人全身裹得只露出一雙眼睛,壓根分不出是男是女,那蒙面人索性坐在了清音的旁邊,一個勁的盯著她,那氣氛,令人毛骨悚然。
忽的,便伸出一隻手來,扶在了她的面頰上,蒙面人的手上帶著黑色的手套,清音頭一側便想要躲開,“不要.....”
“呵呵.....”見到她一副害怕的模樣,對方暢快的笑出聲,上半身明顯的拿了過去。
那罪孽的黑手抓住錦被的一角,慢慢遊進去,她咬住牙,全身戰慄,那手,在她的鎖骨間徘徊,猛的一下便將錦被拉開。
她驚慌失措,只得羞憤的閉上眼,睫毛上凝聚著顫抖的水珠。
蒙面人抬起清音的一條手臂,拉去自己手上的手套,從袖中,摸出一根銀針。
清音秀美緊皺,只覺手上傳來一陣錐心的刺痛,她忙的睜開眼望去,指尖一點銀色,慢慢沒入自己的手臂,她想阻止,卻動彈不得。
那是什麼?她望向身前的蒙面人,只見對方滿意的揚起眼角,肆意的盯著自己的身子,那尖銳的雙眸,像是一把利劍,比割在自己身上還要難受。
過了許久,對方才動了下身子,那人將手伸到清音面前,五指張開,隨著手指的收攏,清音原先怒瞪而視的眼慢慢闔上,逐漸失去了意識。
白皙的藕臂上,只留下一個很淺的圓點,不細看,壓根不會察覺。
蒙面人見時辰差不多,便不敢耽擱,躡手躡腳的按照原路,巧妙的避開侍衛,潛出了冥帝的寢宮。
萬籟俱寂,嘟嘟遺漏了外面沖刷而下的雨勢。
冥帝歸來之時,見清音仰躺著,一臉安詳的睡容,他褪去衣衫,將落在一邊的錦被蓋在他身上,自己也跟著鑽了進去。
雙手儘量放鬆的將她擁在身前,清音只是嚶嚀一聲,便朝著他的胸前拱去。

祀之卷:第一百章 招供
冥帝的身上還帶著外頭的涼意,清音碰觸到後便雙肩縮起,兩手放在身前。
望著她的一臉睡容,冥帝伸出手去,手掌放在她的腰上,朝著自己拉去。
冥帝見她嘟著嘴,神態自然,便笑著湊近她,“醒了?睡得好麼?”
清音想也不想的揉著眼睛,點頭,一臉的睡意還未消散,“唔,”她雙手摟著冥帝的腰,“還想再睡會。”
方才的一幕,像是從來都未發生過,她的意識裡那令人懼怕的黑影以及植入體內的銀針,早就被悄然的抹去了。
冥帝將下巴擱在她的頭頂,神態,像是在哄著孩童睡覺一般,“那就再睡會,天還早著呢。”
清音迷迷糊糊的‘嗯’了一聲,似醒非醒,一頭便栽進了夢鄉。
睡得頭痛欲裂,她身子一晃,便睜開了眼。
清音望向身側,早已空空如也,她習慣的撐起身子,便下榻披了件衣衫,一面望向外頭,等著穿戴完畢,她才如往常一般,雙手欲要去打開殿門。
“嗯?”她疑惑的使勁拉了拉,卻怎麼也打不開,“福公公,福公公。”
清音朝著外頭喊去,雙手在門上輕拍。
“音姑娘,”福公公將頭壓低,湊近殿門的細縫處答道,“皇上有令,從今日起,您不能跨出龍乾宮一步。”
“為什麼?”她失聲問道,“皇上呢,我要見皇上。”
“音姑娘,皇上也是為了您好,只有呆在龍乾宮,皇上才會放心。”福公公絲毫沒有打開門的意思,聲音隨著他的轉身而弱下幾分,“您先休息會,早膳很快便會傳上。”
清音知道即使糾纏也沒用,冥帝的意思誰敢違背呢,她也不想給福公公帶來不必要的麻煩,黯然的轉過身去,她一手撐在桌沿上頭,就近坐了下來。
“福公公,”門外,傳來丫鬟的請安聲,清音循聲望去,只見殿門被打開,跟著跨入幾人,手上端著形色各異的托盤。
“音姐姐,”走到最後面的小人兒已經禁不住喜悅,將腦袋從前面人的背後探了出來,狡黠的雙眼笑眯成一輪彎月,吃力的將手上的湯藥放在桌上。
“墨雪?”清音難以置信的將她拉到自己身前,臉上的欣喜掩藏不住,“你怎麼在這兒?”
“音姐姐,”墨雪依偎在她臂彎間,翹首望向清音,“是皇上讓我過來的,皇上說以後我就跟著音姐姐了,”她高興的纏上她的手,笑臉不停磨蹭著。
“真的?”清音一問出口時,自己便信了,想來是冥帝看墨雪年紀小,純真的孩童放在自己身邊,他才放心吧。
墨雪使勁點了下頭,身旁的一名丫鬟語氣也是帶著歡快,“清音....哦不,主子。”
清音聽著聲音有幾分熟悉,她頭一抬,便望向端著託盤的女子,“葉丫頭?”
她雙眸睜大,臉上的表情飛躍,一手指向那女子,“你,你......”
“主子,奴婢是皇上讓過來服侍您的。”葉丫頭到底是比墨雪年長,宮中多年的閱歷更是讓她不敢忘了身份,只是臉上帶著笑意朝清音點頭,“以後女婢就跟在您身側了。”
“主子,”其餘幾名丫鬟將早膳一一擺到桌子,手拿托盤垂首在一邊,“請用膳。”
其餘哪見過這種架勢,她侷促的起身,朝著幾人說道,“這裡沒有主子丫鬟之分,還有,你們都坐下來一起吃吧。”
話剛說出口,幾人便齊刷刷的跪了一地,腦袋撲通撲通的磕下去,“主子,女婢不敢,奴婢不敢。”
清音被他們的反應驚在當場,她只是無措的擺著手,伸手便要去攙扶,“你們快起來。”
一旁的葉丫頭見狀,忙的擋在清音身前,她沖著不知所措的女子遞了個眼色,便向跪在地上的幾人吩咐道,“你們先下去吧,主子這裡有我和墨雪照顧著。”
“是,”幾人忙不迭的磕頭起身,臉上的神情釋然,總算可以擦把汗偷偷緩口氣。
清音望著幾人的背影走出大殿,福公公瞅了裡側一眼,便重新將門給關上,殿內,再度恢復成了原先只有她一人時的靜謐。
墨雪閃著一雙靈動的大眼望向二人,葉丫頭回身,便攙著清音的手將她按坐回桌前,“主子,這就是主僕之間的命,萬一被皇上知道了,主子您就是害了他們啊。”
清音輕搖了下頭,她從未想過這麼多,只是簡單的想要同人修好,卻忘了這是在冥朝。
“趁熱用了吧。”葉丫頭將墨雪端來的那湯藥抵到清音面前,“要不然就涼透了。”
她皺著眉,卻還是乖乖的接過去,這熟悉的草藥味熏得滿屋子都是,清音強忍著端起碗,將那苦澀灌到了喉嚨裡面。
她將喝了個底朝天的碗放回到桌上,墨雪見狀小手抓起盤中的蜜餞,遞到她面前,“音姐姐,吃了蜜餞壓壓苦。”
清音原先皺著臉不由自主的笑開,她一手摸上墨雪的腦袋,揉了揉,“雪雪真懂事。”
伸出手去想要接過她我再手中的蜜餞,墨雪一縮笑著搖了下頭,下刻,便將小手送到清音嘴邊,將那蜜餞塞到了她手中。
“不苦了吧?”墨雪仰起腦袋,坐到了清音邊上。
“墨雪,”一旁的葉丫頭見狀,便蹲下身子,“以後不可以這般沒大沒小的哦,要是被皇上知道了......”她刻意的拖住後便半句話,一臉嚴肅的瞅著墨雪,那丫頭被她這樣一嚇,嘴一憋,差點沒哭出來,雙腿一晃便從凳子上面站了起來,“我再也不敢了。”
一聽到冥帝,她便害怕的退後一步,雙手把著桌沿,可憐兮兮的望著自己的兩腳。
清音見她那樣忙的將墨雪拉過去,笑著望向身側的葉丫頭,“皇上不在這,看把她嚇得。”
“主子,”葉丫頭壓低聲音,“奴婢怕我們這般習慣了便改不過來了,萬一在皇上面前也是主僕不分.....”她擔憂的絞著手中的錦帕,聰明的沒有再說下去。
清音一手埋著墨雪的黑髮,她凝視著殿門上透進來的陽光,點了下頭,他知道葉丫頭的意思,“現在皇上不在,你啊,就先坐下來吧。”清音努了努邊上的凳子,示意她坐下。
葉丫頭還在堅持著,便被清音抓住衣袖給拉了過去。
金鑾殿上
第一縷陽光射過晨曦,照在莊嚴肅穆的朝堂之上,偌大的宮殿遮擋不住陰冷的氣息,冥帝單手放在椅背上,另一手,撐起前額,冷冷的瞅著殿外。
身側的太監膽戰心驚的垂著腦袋,跟著冥帝多年,他深知這帝王的脾氣,喜怒無常。
修長的指拂開那落下的碎發,眼前一暗,只見兩名侍衛拖著一個人走了進來。
正眼望去,那人衣衫襤褸,白色的囚服已被血色所染,髮絲淩亂的遮住他半邊臉,發尾,水珠滴落,身上的血,在朝堂上方拖成一條平行小道。
兩人手上一甩,那人便到在了地上,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回皇上,人犯已經押到。”
冥帝上半身傾起,盯著地上的男子,“下去吧。”
“是。”
站在一旁的冥恤上前,走到那名男子身側,“回皇上,此人便是黑暗王朝的左護法。”
此話一出,堂上眾官員議論紛紛,時不時的,還指手畫腳,喧鬧成一片。
冥帝眼色一冷,他不著痕跡的掃視著堂上,頃刻間,便是鴉雀無聲。
“招了麼?”
“回皇上,已經招供。”冥恤簡明作答,凝視著地上的左護法,“只是,據此名欽犯交待,進入黑暗王朝需有人帶領,不然的話.....”
“不然怎樣?”冥帝語氣沒有多大的波動,平靜的發問著。
“不然.....將會有去無回。”
“呵呵,”鸞椅上的男子,輕努嘴角勾勒出的笑意喻滿諷刺,“如今人都在你恤王爺的手中,這攻打黑暗王朝,不是指日可待的事麼?”
“皇上,”冥恤一頓,便將心中的擔憂說了出來,,“臣只怕,萬一其中有詐,那便是防不勝防。”
冥帝食指摩挲著堅毅的下巴,似在深慮,朝堂之上的人見他臉色陰霾,個個嚇得垂下頭去,生怕被點上自己的名,招來橫禍。
“劉尚書,”冥帝唇角輕勾,雙眸像是捕獲獵食的蒼鷹斑,尖銳而冷酷的落在一名官員的身上。
“臣,臣在,”劉尚書不敢怠慢一步,朝前跨出。
他身子半弓,一副畏懼的樣子,冥帝見狀,便起步下朝堂。
聽著那沉穩的腳步聲逐漸逼近,劉尚書不敢抬頭,只能望著地面,眼見著冥帝那盤龍腳靴映入自己的眼簾。
‘啪’的一下,他伸出一手落在劉尚書的肩上,那人膝蓋一軟,不知冥帝唱的是哪出戲,只能乾巴巴的盯著自己的朝服,豆大的汗顏臉頰滑了下來。
“劉尚書,你說沒有什麼要向朕稟報的嗎?”
他驚詫,心裡慌張的找著反應點,難道,是自己貪汙的事暴露了?還是......
劉尚書使勁將腦門上的汗擦去,他雙眼不覺的落在滿身是傷的左護法身上,皇上在今日問,莫非.....他決心堵上一把,心一橫,聲音卻掩飾不住顫抖,“回皇上,據.....地方官員反應,近期內,黑暗王朝的勢力越加猖獗,燒殺搶掠,深擾民心.....如若這般下去,臣恐怕......”
冥帝邪魅的臉笑容斂去,聲音,帶著寒徹清晰的傳入劉尚書耳中,“這種事,居然留到今日才報?”
那劉尚書聽聞,霍地跪了下去,他一面磕頭一面求饒,“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臣也是昨日才收到消息,皇上明鑒啊。”
冥帝並不想糾纏下去,他踱到左護法身邊,抬起一腳在他腰際踹了踹,“黑暗王朝,始終是朕的心腹大患,朕就不信,他能耍的了什麼花招。”
地上趴著的男子一動不動,他吃力的偏著腦袋,望向冥帝,整張臉被黑髮遮住,只留下睜開的雙眼,緊瞅著他。
冥帝毫不避諱的與他對視,眸中,波瀾不驚。
“恤,”他收回視線,落在一身楓紅朝服的冥恤身上,“朕給你的三個月期限,已經過去了近一個月,如今......”他回眸,再度望向左護法,“你先將黑暗王朝的所在地摸清楚,兩月的時間,足夠你佈陣練兵了。”
“是,”冥恤精緻的俊顏上,閃過一絲隱忍,接下命令。
“還有,這段時間內,朕要確保這左護法的命能留下,”他尊貴的臉上依舊沒有絲毫的表情,堅毅的步子不作停頓,像是陌路人一樣,從左護法的身邊渡過。
“是,”冥恤眼眸深邃,望著男子步步而上的背影。
“退朝.....”
太監尖細的嗓音回蕩在空曠而遼遠的大殿中,隨著眾人齊刷刷的跪下,飄向殿外,沒入整個冥朝。
劉尚書見冥帝已經下了朝,這才全身放鬆下來,腳一軟,竟站都站不穩。
身子踉蹌的差點摔跤,手臂,便被強有力的給拉了一把,他一張臉漲成豬肝色,慌忙道謝,“謝謝.....”
渾濁的眼對上似笑非笑的冥恤,他只得不自然的訕笑,“恤王爺......”
話還未說完,男子便徑直放開手,大步朝著外頭跨去,劉尚書始料不及,麻木的雙腿來不及反應,便狼狽的摔跤倒在地上,“哎呦。”
身側,那左護法也被兩名侍衛給拉了下來,地上,血漬殷紅,乾渴成暗色。

祀之卷:第一百零一章 我信妖妃
冥帝回到寢殿之時,身子剛邁進去,便見葉丫頭同墨雪急急忙忙起身,裙角一個牽絆,那凳子便‘撲’的一聲倒在地上。
“奴婢參見皇上,”墨雪跟著葉丫頭也跪了下來,清音見狀,便起身,人還未來得及跪下便被冥帝拉了起來,“你們也起來吧。”
“謝皇上,”兩人不安的起身,將摔倒在地的凳子扶了起來。
“以後,他們就可以陪著你了。”冥帝拉著清音坐到一旁的軟榻上,雙目陰柔的落在桌上,“藥喝了?”
“喝了,”清音將嘴湊近冥帝,“那麼苦的藥味,聞到沒?”
語氣帶著一點嬌氣的意味,心甘情願,沒有埋怨。
冥帝將她拉到自己的腿上,性感的薄唇毫無預警的印了上去,沒有深入,蜻蜓點水,觸著他柔軟的紅唇,“喝了,就好了。”
葉丫頭垂著腦袋,見墨雪一副新奇樣子瞅著前方,忙的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低下頭去。
她小嘴一列,便依樣照做,一顆小腦袋差點埋入了衣領裡頭。
清音紅著臉將冥帝的胸膛推開,“皇上,清音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他望著她的小臉,將腦袋枕在了清音的肩上,“說吧。”
“皇上,奴婢並不在乎什麼名分,所以,奴婢不想做什麼主子,”她真誠的將內心的想法說了出來,被喚作主子,可想而之,自己有多麼的不適冥帝原先在她肩上摩挲的腦袋頓了一下,他一手抓起清音的手,“朕,給你的只有這麼多,難道你也要拒絕嗎?”
血奴,只能永身為奴,她時刻謹記著。
“不皇上給我的很多,”清音由衷的笑著,望向站在一側的葉丫頭和墨雪,“奴婢在這宮裡,得到的也很多,已經知足了。”
真心為自己好的朋友,還有.....她臉上緋紅,垂下了腦袋,還有冥帝。
“好,”他握緊清音的手,重複說道,“只要你喜歡就好。”
清音忙不迭的點頭,眼中流露出感激興奮的光芒,冥帝見那二人站在一側,便吩咐道,“你們先出去吧,在殿外守著。”
“是,”兩人福身,葉丫頭巴不得早早離開,見墨雪仍在張望著,便一手拉著她的袖子牽了出去。
“皇上,我想問您件事成嗎?”見二人已經踏出大殿,便改了對冥帝的稱謂。
“怎麼了?”見她小臉佈滿凝重,冥帝也跟著蹙起眉,緊盯著清音。
“皇上,冥朝有沒有第二人同我一樣,來歷不明的人?”她擔心著風妃閱,一刻都放心不下,兩人是一同跌落懸崖的,那就應該在一起才是啊。
“同你一樣?”冥帝的鳳目疑惑的拉長,她低著頭,似在細想,“朕,明日便張貼黃榜,一會找個畫師表,你將容貌特徵形容給他聽,行麼?”
清音一拍腦門,豁然開朗,“我怎麼沒有想到呢,要是在冥朝,就一定能找得到。”
她笑著揚起秀眉,心裡壓著的那口氣也放鬆了幾分,“還是皇上聰明。”
冥帝似是很受用,他一手在她腰間輕掐了一把,“是你太笨了吧。”
清音自顧沉浸在那片希翼中,她仰視著臉,在腦中勾勒著風妃閱的面容,想著待會該怎樣去形容。
“皇上,”才想著,腦中又閃現出一個問題,“我想出去。”
冥帝聽聞,狹長的眸子落在清音的臉上,卻並未說上一句話。
“我不想成天被困在這,”她雙目環視著四周,這奢華的寢殿就像是一座牢牢,呆在裡面,難受極了。
“清音,你出去,朕不放心,”他臉色陰沉,一想起,心便緊揪著,那種缺乏安全感的直覺又上來了。
“皇上,沒事的,”清音雙手放在他的太陽穴上揉動著,她知道上次的事,讓冥帝提高了警覺,畫地為牢,“老這樣呆著,我會悶死的。”
見他絲毫不為動容,清音便雙手攀著他的肩,壓下身子,湊到他眼前,“我保證,不在外面亂吃東西,”話一吃完,自己便覺得好笑,不亂吃東西,那感覺,就像是大人對孩童的叮嚀一樣。
“再說了,還有葉丫頭他們陪著呢,”清音在腦中極力搜索著應該怎樣去說服冥帝,“要是老悶著,將來對孩子也不好,”
她歪著頭,望見冥帝的眼中閃過一絲動搖,“我們那裡,懷孩子之前的女子,都會多出去走動,那樣,將來的孩子才會健康,性格才會好呢。”
這,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
冥帝微眯起眸子,想從她眼中望出一絲端倪,卻見她將雙眼睜得老大,滿目赤誠。
“那你得答應朕,不許踏進聖心殿一步。”
清音微楞,他還是防著妖妃,為了讓他放心,清音斂下笑容,鄭重的點了點頭,“我答應你。”
冥帝雖是同意了,臉上卻一臉不快,俊顏差點便皺成一團去。
清音展顏,便伸手去撫著他的面頰,“皇上,宣畫師吧。”
冥帝知道她的急迫,但還是沉著臉,點頭下令。
清音忙的從他身上滑下,不一會,畫師便進了殿。
她緊張的回憶著,生怕一個遺漏或是描述不當,便會失了水準而找不到風妃閱,望著宣紙上的人兒慢慢成型,冥帝也好奇的湊上前去。
“她就是同你一起來的?”
清音不語,點了點頭,臉上慢慢湧上擔憂之色,隨著畫師的細節勾勒,而越加明顯了。
“淚痣?”冥帝指著畫上人的眼角下方,“她很喜歡哭麼?”
清音順著他修長的手指望去,眼睛酸澀,一個忍不住便溢出了冰涼,“不,閱兒從來就沒有掉過一滴眼淚,她常說,流淚的人,會被拋棄。”
冥帝望向清音,一手一撈便將她縮在自己的懷裡,“好了,說不定馬上就能找到她了。”
“我怕,閱兒就我一個朋友,她那樣的性子,和什麼人都處不來,萬一.....”
越說,她的眼淚便跟著流淌的厲害,冥帝伸手擦拭,一手在她肩上輕拍,“既然這是天註定的.....”他的雙眼落在畫中女子的身上,“她便一定能挺得過去。”
清音望著那筆墨未乾的畫像,竟是同她真人無異,栩栩如生。
她擦了一把眼淚,便上前將那畫端在自己手中,臉上,被欣喜逐漸取代,“好像啊,閱兒.....”
“這畫像就留在這,你先下去吧,以此為樣,明日便張貼黃榜,”冥帝朝著一旁的畫師吩咐道,雙目不由自主的被清音那一臉專注所吸引。
“是,皇上,”畫師收拾著,便退了下去。
清音雙目透露出璀璨的憧憬,就那樣對著一副畫像愣了半天,直到午膳傳來,冥帝才將那畫像奪過去,掛在一旁的牆壁上。
清音小口的用著膳食,雙眼下意識的便要往畫像上瞅去。
“好好吃飯,不然朕便撕了它,”冥帝望著身前的人兒,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他就下手中的銀筷,滿面不悅。
“別,”清音驚得差點站起身子,一手用力的把著手中的碗,大口大口的咽食。
冥帝單手支起下巴,望著她的吃相,嘴角滿足的輕勾起。
用完膳,清音剛放下銀筷,他便有事出去了,自己到那畫像前站了會,朝著風妃閱做了一個放心的動作,也跟著跨出了大殿。
“音姐姐,皇上不是不讓出去嘛?”墨雪碎步跟在身後,一張小嘴喋喋不休的張合著。
“雪雪,”葉丫頭放柔聲音,彎下腰在她耳邊輕語,“那是因為啊,音姐姐在皇上心中是不同的。”
她聰明的捂著嘴巴自顧發笑,一邊還裝大人似的點了點頭,這孩童的笑,竟也帶著曖昧之意,將清音的一張小臉漲了個通紅。
“葉丫頭,你別瞎說。”
“才沒呢,”葉丫頭咯咯的跟在她身後,三人順著長廊走著,轉過一個彎,便見到一抹天空藍色的身影,是妖妃。
“清音,”葉丫頭斂下笑臉,攔在她身前,“不要過去。”
涼亭內的妖妃似乎也注意到了,她望見幾人,臉上難得露出笑意,向清音招了招手。
墨雪小手緊揪著她的裙擺,粉嫩嫩的臉差點貼了上去,清音淺笑,望著二人,“放心吧,沒事的。”
聲音柔和,帶著令人舒心的安撫作用,可葉丫頭還是擔心,“清音,你忘了皇上吩咐的話嗎?”
她跨出去的步子及時收回,躊躇著,一手緊捏著自己的下擺。
妖妃原先張揚的手慢慢垂下去,清音不用看也知道,她臉上雖然不會表露,可內心,一定是極度失望的。
心裡只覺得難受的厲害,清音忽的便萌生出不舍,像是有什麼在牽引著自己,朝前邁去。
“清音,”葉丫頭,見女子腳步執意,只得忐忑的跟在身後。
妖妃雙目直望向藍天之外,兩手交疊,一手還纏著白色的紗布,聽到腳步聲,便晃了下神,回過頭。
“清音。”
她語氣忽的輕快起來,臉上的笑不再陰暗,而是帶著明媚的燦爛。
“奴婢參見妖妃娘娘,”幾人在石階下行禮,清音只覺得今日的妖妃,似是同往日不一樣,她抬眸望去,恍惚間以為是見到了瑤光。
“都起來吧,”妖妃懶洋洋揮了下袖子,她一手撐起下顎,另一手指了指自己對面的石凳,“坐會兒吧。”
“是,”清音拉起裙擺,拾階而上,葉丫頭同墨雪跟著向前,站在了她身後。
“本宮說呢,皇上怎麼會要了這個小丫頭去,原來是為了你。”妖妃亮色的眼眸在斜灑而下的陽光下更顯妖嬈,她不經意的睬了墨雪一樣,後者,卻害怕的向著葉丫頭縮去。
那漾起的笑意頓在了臉上,妖妃伸出一手,指著墨雪,“怎麼,本宮有那麼可怕嗎?”
“嗚......”她嘴一撇,眼見著就要哭出來了。
“娘娘,墨雪她不懂事,您......”清音慌忙站起身,卻在妖妃一個凜冽的眼神後怔在當場。
“清音,”她指了指那石凳,“坐下。”
妖妃並沒有再為難墨雪,只是若有所思的盯著清音,臉上,帶著一種說不明的傷感,“清音,不是每個人都值得你這般對待的。”
他努力的想要從妖妃身上找到那種熟悉,卻見她雙手捧著自己的臉頰,再度恢復成無謂的表情瞅向一側。
妖妃過了許久才回過神,她見清音滿面倦意,便將身前的點心推到她面前,“這是御膳房剛送來的,你嘗嘗吧。”
清音望著那形狀奇異,散發著誘人香味的糕點,剛要伸出手去拿,身後便傳來葉丫頭驚慌的勸阻聲,“清音,不要。”
葉丫頭同墨雪對自己的防備,她又怎會看不出來。
“娘娘,”葉丫頭艱難的吞了口口水,她望向清音,只見她正不斷的對著自己擺著手,一咬牙,便堅定心念的說出了口,“這是皇上的吩咐。”
“皇上?”妖妃猛的起身,雙肩止不住的輕顫,“皇上說什麼了?”
“葉丫頭,”清音忙跟著站起來,喝住女子那半截話語。
“你閉嘴,”妖妃側目,斜睨向她,回身正對葉丫頭的雙眸,“本宮要你說。”
被她盯著直向後退去,葉丫頭終是禁受不住那攝人的眼神,她垂目,囁嚅著開口,“皇上說,不,不能讓清音.....踏進聖心殿一步。”
妖妃聞言,雙手在兩側猛的握起,嬌媚的面容鍍上寒冰般的陰冷,“為什麼?”
葉丫頭畏縮的向後,一腳已經碰到了涼亭的壁沿,退無可退,“因為.....清音喝了娘娘的藥.....身上體寒加重,才會,才會不孕。”
說完,整個人差點便軟下去,她一手抓著身邊的石柱,後背也跟著貼了上去。
“不孕?”妖妃反復的呢喃,臉上寫滿了震驚以及難以置信的困惑,“怎麼可能?”她猛地上前,一手掐住了葉丫頭的脖子。
“咳咳咳,”她驚慌的喘不上來氣,清音急著上前,雙手抓住了妖妃的手腕,“娘娘,娘娘,葉丫頭不是那個意思.....皇上他,皇上他也不是....”
“也不是那個意思?”妖妃一手用力,將清音猛地甩到一邊,五指收攏,勒住了葉丫頭的下巴將她整個腦袋抬起,“給本宮說清楚,什麼不孕,什麼體寒,說!”
隨著她最後一字大聲的說出口,葉丫頭只得雙足腳尖踮起,換來一口喘息。
“妖妃,”清音腳步踉蹌,她好不容易穩住身子,再度上前,這次,直接緊抱住了她的雙肩,“娘娘,不要這樣,放了葉丫頭吧......”
妖妃怒火中燒,她見葉丫頭難受的眼淚簌簌往下掉,一旁的墨雪更是嚇得直哭,便手腕緩了幾分力,將葉丫頭放開了,“清音,本宮給你喝的藥,難道不是補身的?”
清音只覺得雙手用力,她滿目圓睜,妖妃的臉上,絲毫沒有掩飾,更不像是再騙自己,“娘娘......”
“說,”妖妃不耐的鬆開對葉丫頭的鉗制,直逼向不知道該作何反應的清音,“清音,本宮.....只當你是不一樣的,連你也不信,也懷疑我嗎?”
她原先紅潤的唇乾咳的緊閉,嘴角勾起,便放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
“妖妃,妖妃,”清音驚慌失措,她眼見著妖妃一臉的反常,純淨色的袖子猛的朝著那石桌掃去,‘咣當’,杯盤狼藉,尖銳的撞擊聲隨著破敗的瓷器,白玉,溫潤中夾雜著勢如破竹之擊,朝著站在邊上的眾人砸去。
妖妃一掌重擊那石桌,纖細的指,在光滑的大理石上面緩慢握起,掌心中裹著的白紗,被撕裂開的傷口染紅,“去,將那御膳房的總管,給本宮帶過來。”
“是.....是妖妃。”那猶在怔楞中的丫鬟驚得回過神,她腳一邁,踩著滿地的碎片步下石階。
“娘娘,你的手,”清音上前,從袖中掏出自己的錦帕,便要去拉妖妃的手。
她神情呆滯,像是同現實慢了一拍,直到清音開始解著她手中的紗布,才驚覺,反應過來,“不要碰我,”雙眸無神的毫無焦距,只是散漫的瞅著四側,“清音,你也認為是本宮下的藥吧?”
妖妃的語氣,帶著因不被人相信,而所生的懊惱,以及說不清的無力感,她雙手撐在石桌上,垂下的兩眼,緊盯著自己的手。
“不,奴婢信......”清音甚至覺得慚愧,她不應該懷疑妖妃,她自責的搖著頭,心裡像是被尖刀給刺了一下,只能不斷重複著,“我信,我真的信。”

祀之卷:第一百零二章 體內,鬼魅
恨不能讓妖妃也同樣相信自己,清音再度抓著她的手,想要給她包紮。
“娘娘,御膳房的總管帶來了,”清音遁聲望去,只見那總管的衣服還未來得及放下,雙手互拭著,便跪下行禮,“奴才參見妖妃娘娘。”
柔荑從清音手中掙開,妖妃轉身便步下了石階,她並未急著開口,只是繞著那總管的身子,不急不緩的鍍上一圈,一手伸入袖子,‘啪’的一下,將那精緻的鞭子抽了出來,在半空中打上一個響亮。
聽得那呼嘯聲,總管脊樑繃直,雙唇顫抖,“娘......娘。”
“蕭總管,本宮叫你來,就是想問你一件事,”妖妃頓住腳步,在他的身前站定。
“娘娘儘管問,要是奴才知曉的......奴才一定都不敢隱瞞,”在宮中多年,宮內的規矩,他自然是懂的。
“好,”妖妃將那鞭子纏入掌心,雙目盯著那鞭子,“本宮給清音的藥,是什麼?”
蕭總管前額微抬,便望見了涼亭內的一地狼藉,心裡徒生幾許不安,“回娘娘,是照著您的吩咐,給音姑娘補身子用的,那藥,都是奴才命人特地煎熬的啊。”
妖妃望著蕭總管低下的腦袋,語氣,帶著詢問,更應該說是逼問比較恰當,“那,你就沒再裡面添加點別的料?”
隨著話尾的落定,鞭子的一頭,已然垂在地上,在他眼前打成一個猙獰的弧圈。
蕭總管知道此事的嚴重性,他毫不猶豫的將額頭嗑在堅硬的青石板上,“娘娘,奴才萬萬不敢啊,請娘娘明察啊.....”
清音見狀,便跟著走到了妖妃身側,她雙手拉著天藍色的袖口,生怕女子的一個脾氣上來,就要揮鞭子。
“你不敢,那這藥還是本宮下的不成?”妖妃語氣突地尖銳,就像是未被磨平的碎石,讓人不寒而慄。
“奴.....奴才不是這個意思,娘娘,奴才真的沒有啊。”蕭總管百口難辨,他大著膽子抬起了頭,向著清音嗑去,“音姑娘,奴才所言句句屬實,就算是給奴才一百個膽子,奴才也不敢做出這種事啊。”
望著眼前的狀況,清音顯得有些無所適從,她拉了拉妖妃的袖子,“娘娘,算了,既然蕭總管都說不是了.....”
她話未說完,便招來妖妃一記狠戾的眼色,“他說不是就不是了?就算不是他,身為御膳房的總管,這點小事都辦不好,今後如何讓人放心?整個後宮的安危,可都繫在了一起,今日是那什麼破藥,明日,說不定就是害人性命的毒藥了。”
妖妃手腕一用力,便將清音推出去幾步,‘咻’的,那長鞭在她耳畔呼嘯而過,獠牙張開將蕭總管背部的衣衫撕開,帶出濃稠的血腥味。
身側的幾名早便是習慣了,只有墨雪雙手死死的抱著葉丫頭的腰,小臉埋著不敢看一眼。
幾步開外的長廊間,頌顏攙扶著離妃,兩人正饒有興致的觀望著。
“頌顏,你說這妖妃沒事做,怎麼又打起人來了?”
“娘娘,您沒聽見嗎,妖妃口中的破藥.....”她眉頭緊鎖,沉思著,“只是,奴婢一時猜不透究竟是什麼。”
“難道是同那丫鬟有關,”一想起清音,離妃的臉便立馬陰沉下去,“不會就是那御醫所說的涼藥吧?”
頌顏嘴兒微張,恍然大悟,“娘娘,肯定是了,那御醫不是說皇上那天勃然大怒,立馬便去了聖心殿麼?”
離妃嘴角漾起笑,“那本宮湊湊熱鬧去。”
“是,娘娘,”頌顏乖巧的陪在身側,斂下的眼眸,劃過一絲嘲諷,腦袋輕搖,弧度低微。
離妃刻意的將腳步聲踩得很響,清音頭個便瞅見,她見妖妃熟視無睹的繼續著手上的動作,只得自己先福身,“奴婢參見離妃娘娘。”
一側愣著的丫鬟們也都一一行禮,不敢怠慢。
妖妃甩了幾鞭,便收住了,蕭總管十指抓著地面,指甲裡都冒出了殷紅,卻從頭至尾不敢喊一聲,疼得額上冷汗直冒,就這麼忍了過來。
“蕭總管,回去給本宮查清楚了,本宮.....可還等著你的交待呢,”妖妃話說完,便抽出袖中的帕子,旁若無人的擦拭著鞭身上的血漬。
“是,奴.....才,遵命,”蕭總管幾乎是憋著最後一口氣才將這幾字吞吞吐吐的說出來,冷汗將眼睛都給迷住了,他卻不敢伸出手去擦一下。
扔掉滿是髒汙的錦帕,妖妃皺著眉揮揮手,“先下去吧。”
“謝娘娘,謝娘娘,奴才告退.....”蕭總管雖是疼得只剩下半條命,語氣卻異常輕快,都說這妖妃殘忍無心,今日,自己真算是撿了條命。
離妃上前幾步,她側著腦袋,望著妖妃因用力而繃開的傷口,“喲,妹妹怎麼這麼不小心那,看看這雙小手.....”說完便假意伸出手去,想要察看。
眼角沒有絲毫的疼痛,妖妃旋身,顯然是不想搭理。
清音見那猩紅已經順著手掌蜿蜒流下,她想也不想的便上前拉住了妖妃的手。
“妹妹啊,姐姐我身邊就缺這麼個噓寒問暖的丫鬟,這給她一碗藥,她還能這般盡心盡力的對你,哎.....可真是前世修來的主僕緣那,我怕是沒那個福分嘍,”離妃左手彎成優美的姿勢,掩住嘴角,紅唇中溢出嬌笑,卻包含著幸災樂禍之態。
清音握住的手不自然的停滯,她見妖妃原先攤開的手掌逐漸收攏,忙的雙手將她纖細的指合在一起,用錦帕輕拭著,一面抬頭,望著她隱忍的神情,“痛麼?”
完全,忽視了周側的人。
妖妃見她一臉認真,便按耐住心中的不快,任由清音替自己包紮著。
離妃也不顯無趣,她湊上前,一邊還指指地上這麼多血,妹妹.....你這嬌慣的身子,是誰下這麼重的手啊?
清音聞言,手上的動作不減,心裡也是疑慮重重,她小心的將錦帕的邊角在妖妃掌心打上結,她抬眸,見對方臉色難看,忙的擋在了她身前,“妖妃,傷口不能碰水哦。”
離妃恨得牙癢癢,她一聲冷哼,臉也拉了下來,“丫鬟命,還真是天生的。”
不屑的抽出錦帕將額角的汗漬拭去,她盯著清音的側臉,唇角慢慢拉開。
“娘娘,奴婢扶您去坐會吧,”清音並未有任何異常,她臉色平靜,像是一名旁觀者般,欲要去攙著妖妃的手。
女子的手再度甩開,腳步快速的上前,清音只見那藍色的裙角仰起,在自己眼中劃過旖旎,接著,便是一陣哀痛的女聲,“啊.....妖妃你.....”
妖妃收回踢出去的腳,她眼角含笑,一臉的陰霾盡掃,竟像個孩童般在原地蹦了幾下,“舒經活絡,果然整個身子都不一樣呢,”明媚的小臉對上清音的怔楞,“清音,你也試試?”
被點上名,她這才慌神,忙的小手用力的擺了擺,“娘娘.....”
妖妃居高臨下的望著離妃,她上前一步,手上的鞭子不自覺的垂了下來。
“你,你想幹嘛,好歹,本宮也是....”離妃雙手捧腹,疼的上半身向下壓去,一臉憤恨。
“也是,也是四妃之一,對不?”妖妃嗤笑著接下他口中的話語,“不就是.....只有這名分麼?”
“你,”離妃禁不住敲擊,雙手猛的撐地,便沖著妖妃撲去,一側的頌顏始料未及,她一手抓了個空,臉上露出不耐。
這離妃,果真是繡花枕頭,沒有一點頭腦。
妖妃見她毫無章法的舉著雙手,唇畔的鄙夷勾繪的更加深了,她握緊手上的長鞭,‘啪’的一下,在地上打出幾顆碎散的火花。
兩人劍拔弩張,把身側的清音給嚇壞了,她忙的衝上前去,攔在妖妃身前,“娘娘,不要這樣,離妃娘娘,算了.....”
說到底,都是因為自己,她沒有時間去自責,只是執意的擋在兩人中間,用力將妖妃向後邊攔去。
“你讓開,”離妃並不領情,雙目差點便噴出火來,她一手抓住清音的手腕,將她推向一邊,
踉蹌了好幾步,才站穩腳,清音眼見著兩人就要打起來,急得只能站在原地幹跺腳。
“你們在做什麼?”
冥帝望著二人,原先的腳步調了個方向,直接向著園子走來。
兩人俱是一愣,離妃忙的收勢,上前便纏上冥帝的手臂,“皇上,妖妃她對臣妾動了.....”她的視線落在自己的小腹上,“動了腳。”
冥帝陰鶩的視線落在清音臉上,她眼一垂,便不敢直視,雙腳下意識的向後縮了幾步,心虛的望著地面。
妖妃一語不發,更別說反駁了,她將臉側向一邊,眼不見為淨。
冥帝過了許久,才將視線收回,他嘴角勾起,曖昧的伸出一手,將離妃臉頰的髮絲撥至她耳後,“朕立馬便讓御醫來給你瞧瞧,先回去吧。”
語氣溫柔如水,讓離妃忍不住拉起冥帝手去,拔不出來。
冥帝並未再說上一句話,他抽出被離妃緊緊纏住的手臂,便朝著自己的寢殿去。
清音張了張嘴,想喚,卻還是哽在喉嚨口,她無聲的咬著唇,望著冥帝在落日下的背影。
她知道,冥帝動怒了。
妖妃睬了身側的清音一眼,並未開口,轉身回聖心殿。
直到涼亭內的人都散了一半,清音才木然的追著那早就不知蹤影的男子而去,腳步急促,沒有絲毫逗留。
原先的喧鬧散去,只留下二人,頌顏站在一邊,冷眼望著離妃,她並未察覺,只是一手扶上方才冥帝握過的髮絲,閉上眼笑開了顏.......
清音喘著氣,大步的走著,身後的葉丫頭同墨雪緊緊跟上。
到了寢殿門口,她食指豎起,壓低聲音,“你們先下去吧。”
兩人點了點頭,便步下石階,走了出去。
清音一手推開殿門,只見冥帝雙腿疊起,躺在鸞椅之上,她躡手躡腳的上前,小手膽子迎了上去。
“清音,朕對你所說的話,你都忘了?”冥帝與她前額相抵,灼熱而有力的喘息聲回蕩在她唇畔處。
“我哪敢呢,”清音脖子一縮,她剛要向後退去,便被冥帝給攔腰抱了起來,
“皇上,”清音驚呼,失重的力,使得她下意識的雙手纏在他的脖子上。
“清音,朕餓了。”冥帝的聲音染上幾分情欲,他走到榻前,幾乎是將她扔在了錦被上。
清音驚得雙手抓住明黃的床單,一字未說出口,冥帝整個身子便壓了上來,“皇上,”她欲要起身,雙手便被他扣在兩邊,敏感的耳垂被男子納入薄唇中,清音臉上開始染上不正常的緋紅,她雙目緊閉,小嘴微張,輕輕的喘息著。
靠在錦被上的腦袋一沉,她只覺倦怠的厲害,慢慢失去了意識,頭無力的倒向一邊,冥帝並未察覺,繼續煽風點火。
下刻,女子忽的睜開眼,眸底已沒了先前的那般純淨,媚眼如絲,嬌笑喘息,她雙手動了下,示意冥帝鬆開自己。
埋在她頸間的腦袋抬起,雙手改為撐在她兩側。
女子上半身支起,雙手如遊行般滑上男子魅惑的臉頰,她貪婪的不放過每一寸,雙眼緊盯著冥帝,散下的墨髮,平添了幾分妖嬈之態。
冥帝眼色一冷,今日的清音,讓他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既陌生,又熟悉極了,他的清音,是不該有這般妖媚眼神的。

祀之卷:第一百零三章 同榻的,是誰
見他頓下了動作,女子纖細的指順著冥帝修長的頸一路而下,平攤的手掌覆在他性感的鎖骨上,流連忘返,雙手向著兩邊,滑上他健碩的胸膛。
抬眸,蠱惑十足的笑意,帶著她體內的清香湊近冥帝,她上半身傾起,絳唇印在了男子的唇角,熾熱的吻,像是已經隱忍了多年的,強忍著,沒有在一刻間爆發出來。
冥帝並未推開,也沒有迎合,他斂眉垂目,望著女子的脖頸仰起,小手已經在輕解羅裳。
眸中的疑惑更加深了,以往,這種事都是他主動,而今日,女子的熱情竟有些讓他無所適從,清音身上只著一件粉色的肚兜,她雙手抱住冥帝的腰,一手落在腰帶上,隨著指間的用力,只見男子的龍袍向兩側散去,露出古銅色魅惑的肌膚。
他彎下身子,卻見女子勾著他的脖頸,輕語,“帝,我好想你啊。”
話說完,她便將身子躺了回去,冥帝聞言,眸中滑過一絲驚愕,他猛地伸出一手,緊緊卡住了女子的脖子,“說,你是誰?”
她也不反抗,雙眸直視著身上的男子,潭底,那失落被隱藏起,揉夷抓住了冥帝那手,“皇上,您連我也不認識了嗎?”
他壓下身子,與她四目相接,近的,像要一下便望入女子的心中。
兩手順勢滑落下來,她臉色驟變,艱難的喘息著,“皇上,我是清音啊,您好好看看。”
望著她一臉痛苦的模樣,冥帝驀地回神,白皙的頸部,早已染上了淤青。
“清音?”他不敢確信的伸出雙手,捧著她的臉頰,身子一動,牽連著某個熱情的連接點。
女子一聲呻吟,那輕靈的純淨轉瞬即逝,她雙手環上冥帝的脖頸,催發出兩人體內的熱情。
冥帝雙手落在女子的腰間,那激動,讓她再也承受不住,渾身,仿若在叫囂著,十指深嵌入他的後背,“嗯…”
放開聲,她的墨髮隨著男子的動作呈現出淩亂的蕩漾,冥帝心中的疑慮只是閃了一下。便消失了,他的清音,怎麼會是她人呢?
也許,只是自己貪戀著她的溫暖,而忽視了,她的另一面。
隨著一聲綿軟而悠長的滿足之音,緊緊相擁的身子還留有那炙熱的餘溫,清音閉著雙眼,冥帝一手撫上她的髮,問道,“累不累?”
如貓兒般懶洋洋的呢喃,清音在冥帝肩上晃了下腦袋,她小手自他肩上落下,困倦的眯了眯眼,“皇上,您怎麼還未睡呢?”
他放下兩人的身子,將她擁在自己身前,“怎麼了,清音?”
她的話,讓他的心又吊起幾分。
清音並未睜眼,看上去真是累極了,像是在夢中低語一般,“好累…”
“那睡吧,”冥帝拉過邊上的錦被蓋過她的肩,自己也跟著閉上眼睛。
清音未再答話,便酣然入睡。
暗夜中,寢殿內只有彌留下的情欲之味,毛毯上的衣物,同此時的兩具身子一般,錯綜搭落,深牆宮闈中,飄渺的,帶著一陣女聲,笑得鬼魅難抑。
清音熟睡著,一下變驚醒了,她縮起全身往冥帝懷裡鑽去,像是無形中北盯窺了一樣,她惶恐的睜大雙眼,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冥帝只覺身前一陣躁動,合起的雙目跟著睜開,“清音?”
他一手伸出摟在她的肩上,下巴枕在她的頭頂,“怎麼了?”
“我,我也不知道,”清音明亮的眸子閃在昏暗的宮殿中,急迫的找尋著,“皇上,這裡…好像還有其他人。”
冥帝聞言,將下巴從她頭頂移開,雙目盯著她的小臉,“清音,朕已將守夜的丫頭全部撤下去了,不會有她人的。”
清音自是知曉的,可就是不能安心的點下頭,她努力想要平復心中的慌亂,或者說是猜疑,“皇上,我吵著你了吧?”
冥帝望著她光潔的前額,晶瑩的冷汗密密的布了一層,大掌伸出,便擦拭了去,“沒有,朕也睡不著。”
清音聽聞,她脖子仰起,便露出頸部那因激情而留下的玫紅,“要不,你再睡會吧?”
冥帝探出手,拇指指腹輕柔的滑過,垂下的眸子帶著幾分欣賞之味,薄唇淺笑。
“皇上,您看什麼呢?”清音滿是疑惑的拉住他的手,只覺被他一按,那裡邊傳來一陣酸痛。
“你不是累壞了麼?睡吧…”冥帝答非所問,一手穿過她的脖頸,讓她枕在自己的臂彎間。
清音卻怎麼也睡不著了,她搖了搖頭,“我一直睡到現在,哪裡還睡的著啊,咦…”
她動了下身子,便覺得不對勁,怎麼全身像是散了架似的,一手將錦被的邊緣拉起,再將視線落在自己的身上,分明…
清音一聲嬌嗔,小手落在冥帝的胸前輕搖,“皇上,你趁著我熟睡之際,做什麼啦?”
那手來不及收回,便被冥帝緊扣住手腕,方才的歡愛,那熱情如火,恨不得將兩人焚燒殆盡的女子,如今,居然渾然不知?
手上的力道抓的她生疼,清音不明所以的抬起腦袋,卻見冥帝俊臉陰沉,正死死的盯著自己,眸中,那懷疑,審視,讓她也跟著不安起來。
“皇上,您怎麼啦?”冥帝的眼神,像是不認識自己一般,她欲要將被他握緊的手縮回,卻不料,冥帝五指攏緊,抓的她手腕格格作響。
清音吃痛的喊出口,心裡緊揪,她眼眶深處一酸,那冰涼的液體便跟著滑了出來。倒不是因為疼痛,而是,冥帝那虛元的眼神,望著她,形同陌路。
那晶瑩閃爍,照的男子的眼猛的收縮,他一個回神,便放開了禁錮住她的手。
“清音…”語氣,仍是猶豫。
她怎能不怕,不恐慌呢,雙手伸出便纏上冥帝的腰,冰涼化為了滾燙,一顆顆落在了他的胸口,“皇上,不管怎樣,您都不能不認識我啊,哪怕我不是這副面容,不是這具身子,您也一定要將我認出來…”
疑慮,會說這種“傻話”的,也只有清音了吧。
“你放心,朕不會留下你一人的。”
芙蓉帳內,暖的…是春宵,是人心。
那相擁的,猶如誓言般,卻不知,真有一日,竟會成為陌路…
迷霧般的眸子,留在了…冥帝的心間。若干年後,聚成一杯毒汁,噬人心魂。
一切,在祭臺上開始,一切,又都在那一場烈火焚燒中,消失…殆盡。

清音在他胸前一遍又一遍的點著腦袋,自己在怕什麼?冥帝又在擔憂什麼?
他擁著,深邃的眸子穿透黑夜,望向很遠的星空之外。
“清音,我們的孩子…”冥帝的話說到這,便哽住了,他一手落在她的肩上,臉色近乎水般的平靜。
一聽到孩子,那原本的啜泣一下變隱去,只見她小臉抬起,紅腫的眼睛眯成一條縫,“皇上,我連名字都取好了。”
冥帝望向外頭的眸子深冷,他並未看著清音,雙目平視,便問道,“哦,叫什麼?”
“冥笑!”說完,自己也跟著笑起來,“我們可以叫他笑兒,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都適用。笑兒…”她眉眼開,展顏重複,“只要有笑便好,有了笑容,才能融化一切…”
她獨自沉溺,卻並未察覺冥帝臉上的怪異,以及那黑亮的瞳眸中,滑過隱痛。
“冥笑…”清音抬頭,雙目充滿希冀的望著冥帝,“皇上您說,這名字好嗎?”
他眼一抬,便落在了殿內那鵝黃色的紗燈上,臉上,佈滿朦朧,薄唇微張,想要同清音一樣,試著喚出笑兒兩字。可剛到嘴邊,心口出便是一陣抽搐的疼痛,冥帝劍眉緊蹙,額上已冒出了冷汗,他猶豫著,在清音逐漸失望的眼神中,終於吐出一字,“好。”
“真的?”那灰蒙的小臉再度染上欣喜,沾沾自喜道,“我也覺得好。”
笑,冥笑。
他望著清音一臉雀躍,那歡心的喜悅,卻絲毫沒有感染上自己。
冥帝伸出一隻手去,撫在她的小腹上,“那,就讓他快點出來吧。”
清音笑著,臉上洋溢著一層光暈,“皇上,不是說了嗎,急不得。”
這一次,冥帝倒未再像前幾次那般,他點了點頭,“對,急不得。”
已經分不清,自己對這還未有的孩子,是抱著怎樣的感情了,他不忍去看女子臉上的憧憬…
清音輾轉著身子,她剛要開口,見冥帝閉上眼,便以為是睡著了。
她起身將被角在他身後掖好,便乖乖的躺下身子,兩眼望著宮殿上頭。
等到倦怠襲來,清音才閉上眼,進入了夢鄉。直到她呼吸逐漸均勻,身側的冥帝這才睜眼,他撐起一手,凝望著她的睡顏。
小嘴一張一合,似是在訴說著什麼。
無止境的夢裡,一名孩童蹣跚著伸出雙手,走向不遠處的女子,像是剛學會走路,小腿軟的怕是要支撐不住整個身子。
粉嫩的小臉,以及那胖乎乎的手指頭,都讓女子情不自禁的伸手相迎,“笑兒,過來…”
孩子咯咯的晃了下身子,女子一急,蹲在地上的身影馬上站起,那孩子見狀,笑得更起勁了,嘴兒一張,口水都流了下來,牙牙學語,只會喊著一字,“娘…”
“笑兒…”
冥帝忽見清音的臉上扯開一抹淡淡的笑意,一遍遍的重複著,“笑兒,笑兒…”
仿若是,有了希望般的美好,她腦袋搖擺了幾下,身子一側,便雙手抱住了冥帝的腰。
心緒繁蕪,他的心,像是有著千斤重,揮之不去的沉重。
清音的腦袋摩挲幾下,便睡得安穩了。
冥帝躺下身子,胸口只覺得異樣,他垂下眼,只見那裡,一股紅腥泛了上來,慢慢的聚成那另熱厭惡的蛇形,獠牙撕開,火亮的眸子,閃耀冷意。紅色的血磷,佔領上自己古銅色的肌膚。
他扯高錦被,擁著清音的手緊上幾分,讓她的腦袋擱在自己臂彎上,生怕一個醒轉,便要嚇著她。
這一夜,清音夢到了很多,她睡得香甜,醒來時,冥帝已經不在了,她躺在床上,錦被中,他的氣息猶在,清音將臉埋入,深深吸了一口。
她望向殿外,只見一高一矮兩抹身影映射在殿門上,清音起身,穿好衣衫,忽地便覺腳一軟,癱倒在了地上。
對於昨晚的記憶,她的腦中,只留有那些破碎的,斷斷續續的。
這身子所承受的放縱,她壓根便不知道,如今,那抽盡力氣般的感覺襲來,她只覺整個身子軟的,一點點力氣都沒有。
清音坐在地上,拼命想要記起些什麼,卻只能徒勞的用手捶著的腦袋,那應有的記憶,被挖空掏盡,想不起一點。

祀之卷:第一百零四章 黑屋
聽到聲音,殿門一下被打開,兩人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
“清音…”“音姐姐…”
“你沒事吧?”葉丫頭先一步將清音從地上拉了起來,“怎麼好好的,摔跤了呢?”
“哦,”她拍了拍衣裙,將臉埋低,不讓她們看到自己臉上的異樣,“腳下沒站穩。”
葉丫頭將她拉到銅鏡前,一手拿起桃木梳,另一手執起她的長髮,“今天梳個什麼髮式?”
清音朝著鏡中的自己望了一眼,“簡單點的吧。”
雖然自己到了冥朝,也學會了幾個簡單的髮式,但到底是比不上葉丫頭的。
墨雪站在清音身側,她一手托著腦袋,頭微微偏向,小臉端詳著。
“雪雪,你看什麼呢?”葉丫頭一邊忙著手上的動作,一邊朝著身側的孩子打趣。
“音姐姐,你痛麼?”沒頭沒腦的冒出來一句,讓兩人一時間摸不著頭腦。
清音順著她的視線,脖子一縮,將衣領拉起。
“你這孩子,”葉丫頭拿著手上的梳子佯裝要打過去,“那才不會痛呢。”
“怎麼不會?雪雪上次摔了一跤,也是這樣的,一直疼了半個月呢,”她撅著嘴,一臉的不相信。
清音強忍著笑,心裡像是遺漏了什麼,她皺著眉,也不去多想。
“雪雪,你到底多大了?”葉丫頭一臉的受不了,望著她的身子,也頂多十三四歲。
“十二了,”墨雪將自己的手放下來,兩手改為托住自己的下巴,枕在清音腿上。
葉丫頭繼續著手上的動作,“怪不得,以後你就會懂了哦。”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清音抿著唇微笑,聽著兩人和諧的鬥嘴,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
“好了,”葉丫頭望著鏡中的清音,將梳子放了回去。
她將頭上的發飾取下,放在了鏡前,“我們出去走走吧。”
“好。”
清音已經習慣了,走到哪,都有她們跟著,那樣一來,冥帝也放心,不會時刻想著將自己軟禁起來。
一踏出去,才知道是漫無目的的。
兩人跟在身後,踩著清音的背影,一路向前。
暖暖的陽光,親昵的打在臉上,她伸出一手想要拂去,卻溫暖的不忍心收回,她朝著上頭望去,透過指縫,感受那碎色,沾染上自己微合的睫毛。
腳步移開,清音穿過長廊,她並未去聖心殿,而是在不覺間來到了冥耀的寢宮。
滿園的花色被除盡,一地殘紅。她並未見到冥耀的身影,跨出去的腳踩在枝葉上頭,清音忙的縮了回去,蹲下身子,掬起一把細細看。
身後的兩人跟著站住腳,她們並不知道清音的用意,墨雪腦袋一台,雙眼便四下搜尋著。
清音一手撥弄著掌心的花蕊,一張笑臉,凝重的揪起,她知道,冥耀怕是心裡又鬱結了。
空氣中,花香味漸濃,卻讓人提不起神去細聞,清音手掌翻開,便站起身子朝前邁去。
腳下極盡心力的放鬆,卻還是踩得一腳落紅,染上繡花鞋底。
殿門,緊閉,周邊連一個丫鬟都沒有。
清音早就是習慣了的,她雙手放在門上推了推,還好,一用力,便開了一條縫,“葉丫頭,雪雪,你們在外面等我吧。”
兩人在這靜謐的殿前,聽話的不發一言,只是點了點頭。
清音小聲的推開,直到能容進一人踏入,她才反身將殿門關上。
屋子裡面好黑,這白日裡,竟連一絲光亮都沒有,周邊的窗子都用黑布堵上了,清音雙手擺在前頭,拼命想要找到一點可以依附的東西。
她憑著記憶,一路摸尋這來到桌邊,雙手在上面好一陣找,才將那紗燈給點起來。
“哧”的一下,便照亮了整個屋子,清音垂首望去,便看見了桌上那一口未動的膳食,濃湯,都散了溫度。
她臉上立馬浮上焦慮,最終,冥耀還是不能接受他人,他的世界,還是只有他一人。
清音的視線,便定格在那偌大的床榻上,一抹淡紫的身影,蜷縮著,呈保護狀態的緊貼著內牆。
聽見聲響,他並未回頭,身子還是那般僵直,仿若,他已經走不出來了。那孤寂的身影,將身後的整個世界棄在一邊。
清音艱難的抬起腳步,喉嚨酸澀,再度溢了上來,她雙手緊揪著裙擺的兩側,那樣的身影,以前在冥帝身上也見過。
腳踩在毛毯上,綿軟的,缺乏真實感,清音強忍著,她放輕身子,坐在了床榻的邊沿。
一手輕落在了冥耀的肩上,感覺到掌心處傳來的排斥,清音將手握緊幾分,她推了推,輕喚,“耀…”
冥耀聽到她的聲音,才知道是清音,清冷的眸子恢復幾分溫度,他身子未動,只是將腦袋轉了過來,眼中閃過溫暖,不知是因為見到了她,還是被殿內的燭火所染。
“耀…”話一說出口,便卡住了,她調整了下坐姿,強按捺心中的波動,“你,怎麼又把自己一個人關起來?”
冥耀望向她的眼閃動了下,便逃避似的望向別處,嘴唇蠕動著,還是放棄的將頭靠在自己的雙膝上。
“耀,”她不死心的伸出手,將他拉響自己,“我同你說的話都忘記了麼,你又何苦呢?把自己關在暗無天日中,耀,你究竟在逃避著什麼?”
清音的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咆哮而出,她雙拳緊握,一張小臉脹的通紅,恨不得一下拍去,將他打醒。
冥耀並不加理睬,他只是瞥了清音一眼,那樣的神情,猶如死灰般,沉寂的可怕。
她望向四周,猛的便坐起身子,幾乎是跑著來到了窗前,雙手拉住黑布的一角,‘嘩啦啦’的從牆邊上扯了下來,隨著手上的動作,強闖入的陽光刺得她差點睜不開眼,下意識的伸出手擋了一下。
清音回頭,只見冥耀紋絲不動的維持著先前的姿勢,她緊隨著上前,那周側的黑布都拉了下來,“你想躲,我看你怎麼躲…”
清音說著,眼淚便跟著流了下來,那細碎的剛忙已經照到了冥耀的榻上,他整個背部,被鍍上一層朦朧。
手上還緊攥著那扯下來的黑布,清音毫無知覺的向前走去,一路,托著那冗長的黑布,知道站住腳,她才回神鬆開了手。
她知道,冥耀的再次自閉,一定是因為發生了什麼事。
清音擋著身後的陽光,坐回到了榻上,“耀,我們…是朋友,你忘了嗎?”
每次見他,總有不舍,總有,放心不下。
冥耀神情似有鬆動,雙肩軟了下來,轉過身子望向清音。
她從他的眼底,一下變望見了,他的憂慮,他的傷感,還有…擔憂。
擔憂?清音一下便抓著源頭,試探的問道,“耀,你是在擔心,恤王爺吧?”
想必是因為冥恤要攻打黑暗王朝,要不,就是好久沒進宮了吧?
冥耀望著清音小心翼翼的神情,雙目剛望向外頭,許是受不得突來的強光,一下便又縮了回來,點了點頭。
清音抿著唇,她知道攻打黑暗王朝的危險,更加明白冥耀的擔心,一手放在他肩上,努力的,想要讓他放開心,“耀,他是你哥哥,是冥朝的將帥,頭頂著半邊天呢,況且…”清音咬著牙,喃喃說道,“黑暗王朝,也許不像你想像中的那般可怕呢。”
腦中,忽地便閃現一雙邪魅的眸子,面具下的臉,似曾相識。她拼命搖了搖頭,想要將那皇尊的影子從心底驅盡。
冥耀聽罷,臉上雖是擔憂,但已沒有先前那般凝重了,他放下雙手,“清音…”
望著他手上的動作,清音想也不想的應答,“嗯?”
“要是,我哪一天不在了,你會記得我麼?”他雙眼直視她的眼底,不想錯過一分一毫的細節。
清音被他突然的一問,頓時有幾分摸不著頭腦,“去哪?”
冥耀收回神,將實現落在了自己的蜷起的雙膝上,“也許,你再也不會見到我。”
眼神落寞,清音什麼都沒有想,那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竟又掉了下來,為什麼,又是莫名的不安呢?那情愫,差點就要將自己逼瘋了,最近,自己是怎麼了?
“不,耀,你不要再多想了,”她雙手放在他肩上,將他身子扳直,逼視著冥耀的雙眼,“什麼叫做再也見不到…”
清音的頰側,掛滿了晶瑩,為什麼獨獨遇上冥耀,自己便會手足無措呢。
“我說過,有愛,一定會有希望,有了希望,才有活下去的勇氣,先前的一切,你都忘了麼?”她將哽在喉間的話語吼了出來,帶著歇斯底里的懼怕,帶著,滿滿的哭腔。
冥耀見她一臉激動,本就紅腫的眼睛,越加厲害了,他幾乎是不曾思考,便直接伸出手去,將清音攬在了懷裡。
雙手緊緊的纏在她背上,一個擁抱。
也並不是不假思索,而是,今日才有了勇氣。
清音怔愣的任由他抱著,周邊,那淡淡的屬於冥耀的冷清襲來,她這才驚覺,雙手忙的抵在他結實的胸膛上,便要推開。
感受到了她的排斥,冥耀並未放開手,而是眷戀的,收攏了手上的勁道,那種執迷的,想要抱著,簡單的,想要抱著的感覺,讓清音慢慢將那緊繃的神經鬆下幾分,雙手也不忍心再去推開。
“耀…”
她始終是不放心,小手在他背上輕拍,“答應我,走出來,好嗎?”
同樣的黑暗,可是冥帝和冥耀不一樣…
清音眼一閉,將腦袋安心的枕在他肩上,因為,冥帝有她,他不會孤獨。
憐惜的,雙手在他背後相纏,得不到回應,心立馬便又慌了,“耀,以後,我天天過來,你也要答應我,不把自己關起來,好麼?”
清音頭一側,望向冥耀。
自閉的人,只有試著與人溝通,才能走的出來。不肯接受,那便代表了,他的世界只有他一人,慢慢的,將自己逼入死角。
冥耀聽聞,臉上似有猶豫,想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清音見狀,由衷的笑開了眼。
屋子裡面,伴著她豁然開啟的笑,逐漸回暖,她凝望著冥耀,殊不知,不遠的將來,每次想起這名男子,她的心便像是被掏空般,心力交瘁的疼痛。
“你們讓開。”外頭,傳來一陣跋扈的女聲,清音想要退開身,無奈,冥耀並不肯放手。
“您不能進去,裡面…”是葉丫頭的聲音,清音只見一道黑影被拉開,“碰”的一下,殿門便被打開了。
一襲妖媚紅的衣衫闖入眼簾,她雙手再度推了推,冥耀見她小臉染上緋紅,只得放開手。
“奴婢見過耀王爺。”意嬤嬤牙緊咬,福下的身子微顫,雙目犀利的掃了清音一眼。
冥耀冷冷的瞥了一眼,並不想搭理,意嬤嬤像是早便習慣了,自顧自起身。
清音尷尬的站在遠處,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意嬤嬤望向四側,見識滿地狼藉,被扯下的黑布遮住了原先名貴的毛毯,桌上,堆滿了冷菜湯羹,她走向前去,雙眼落在了那些膳食上頭,“耀王爺,您怎麼又不用膳了?”
清音聽得出來,她的語氣中,滿含著不舍,以及無奈。
見冥耀還是不搭理,意嬤嬤伸出手去,探了探瓷碗的邊緣,“都涼了,奴婢讓御膳房的再送些過來吧?”
雙眸,帶著希冀的落在冥耀的背影上,哪怕只是一個簡單的點頭,她也滿足了啊…

血奴篇:第一百零五章 有孕
冥耀身子動了一下,便轉身下榻,意嬤嬤一陣驚喜,臉上神情雀躍。
他光著腳,便要朝外面走去,清音忙的一手拉住他的手腕,將他按了下來。
提起地上的腳靴,她絲毫沒有覺得不妥,便蹲下身子要幫他穿上。
冥耀彎下腰,一把便從她手中奪了過去。
清音詫異的抬頭,卻見他俊臉通紅,神情不自然極了。手忙腳亂的套好後,這才坐直身子,雙手放在兩側。
“耀王爺,”意嬤嬤強忍下那落寞,滿目笑意,面若桃花,“奴婢服侍您更衣吧…”
一聽說更衣兩字,冥耀原先沉寂的眸子掃向意嬤嬤,清音從未見過他那樣的眼神,冷峻的,沒有一點溫度,看不出他內心的波動,只是極冷,讓人止不住的顫抖。
冥耀站起身,便向外走去。
意嬤嬤望著他逐漸靠近的身影,袖中的手無力的抬了抬,卻不敢去拉住,只能看著他同自己擦肩而過。
冥耀對自己,是怨恨的吧。意識到這點,她的手僵直了一下,便垂在身側。
清音望著他的背影,她後知的拿起掛在一邊的披風,便跟著走了出去。
意嬤嬤並未再為難,她一手撐住桌沿,直直的坐了下去。
冥耀並未走出園子,只是踩著那一地的枯紅上頭,還未來得及梳理的長髮盡數散在腦後,襯著那淡漠的紫色,越發冷清。
“音姐姐…”墨雪仰著腦袋,剛要跟上去,便被葉丫頭給拽在了身側,“雪雪,和姐姐呆在這。”
她似懂非懂,黑亮的瞳眸閃了一下,便點頭不再言語。
清音小聲的上前,腳步細碎的他在失了原色的青石板上,冥耀很高,自己只得惦著腳尖,才將披風給他攏緊。
在前面打上一個結,清音嘴角含笑,站到他邊上。
冥耀還是一句話不說,他陰鬱的眸子落在清音的唇瓣,不覺間,被感染上幾分,心裡感覺像是堵塞了許久的結,在緩緩鬆開。
她眼一側,便對上了冥耀的眼,兩人默契的相約笑開,又莫名的,心情好了起來。
清音無意間瞅向地上,一雙眼瞪得老大,冥耀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卻並未發現異常。
一手托著下巴,她拉著冥耀指著地上的影子,“耀,你現在就同這影子一般,站在原地,看不到光亮。”
他望著清音的小臉染上肅穆,兩手拉著自己的手臂,將他在原地轉了個圈,正對著那高掛起的太陽,小手再度指了指地上,“但,只要你轉個身,不就將一切拋在腦後了麼?你試著,和陽光擁抱一下。”
她期盼的瞪著冥耀伸出手去,他卻一臉疑惑的盯著自己,白皙的俊臉,滿是不解。
清音憋著笑,將他一手拉起,伸直,她穿過冥耀身前,將他另一隻手保持著相同的姿勢,“抬起頭,”見他仍在猶豫,清音便走到他身後,小手按在他的腦袋上,“抬起來嗎。”
直到他無奈的乖乖照做,她才將兩手托在冥耀的手肘處,慢慢抬起,“有沒有感覺,很暖?”
她只想他同正常人一樣,這只不過是一個最簡單的放鬆動作,而冥耀,卻是對它那麼的陌生,甚至,是害怕的排斥。
“耀,”她的聲音,近在耳畔,又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記住,不要總是逼著自己,我們需要放鬆,需要溫暖,需要這世上一切的美好,也需要接受所有的不平等,但我們不需要認命!”
清音的語氣,堅定而有力,只見,冥耀閉著的雙眼一顫,似是聽進了去。
濃黑的睫毛,在眼廊上打上一層細密的陰影,她慢慢的鬆開手,冥耀還是維持著那擁抱的姿勢,臉上的陰鬱,逐漸散去。
清音知道,自閉的人,不是一天兩天便能走的出來的,但是,她又這個信心,因為冥耀讓她有這個信心。
殿內的意嬤嬤魂不守舍的起身,她一手撐在門沿上,現在的冥耀,才是自己陌生的。
那嘴角漾起的,是笑吧?
她苦澀的咬著唇,塗滿丹寇的五指,緊緊抓著殿門,就那樣一動不動的緊盯著前方。
過了許久,冥耀才睜開眼睛,許是被陽光閃了一下,他酸澀的眨了眨,便放下雙手。
臉頰,泛上一點正常的紅潤,額頭也開始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清音並未急著發問,她側著腦袋,望著冥耀的雙眼。
“清音,我聽你的,但是,你答應了要經常過來的。”冥耀打著只有他們二人才能看懂的手語,眸中,帶著想要確認的迫切。
清音眼睛一酸,她掩飾的揉著眼睛,“陽光好烈啊。”
直到將眼角差點溢出的淚漬擦去,她才重重的點了點頭,“會的,我會的。”
清音暗自下著決心,她不會拋下冥耀,絕不會。
天,逐漸晴朗開來。
以後的每天,清音都會抽上時間去冥耀的寢宮,他們一起打著手語,一起在園中將花卉重新栽種,一起,在四方的天空下,將虛無縹緲的陽光擁抱。
日子,慢慢充實起來。
除了,每晚的專寵,她還是沒有記憶外。
清音看著滿桌子的菜肴,卻怎麼也吃不下去筷,她望著坐在對面的冥帝,手上的銀筷握了握,“皇上,我不想吃。”
一手,輕敲著桌面,冥帝神色曖昧的落在她的小臉上,“不行,累壞了當然得補補。”
清音當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麼,清晨醒來時,見著自己滿身的歡愉痕跡便明白了,她放下筷子,心有疑慮的開口道,“可我為什麼…”
最後幾個字還未來得及說出口,便被殿外的福公公給打斷了,“皇上,御醫來了。”
冥帝手一抬,邪肆的嘴角望向清音,輕勾道,“進來。”
她早便習慣了,隔上十天半月,御醫便會來給自己把上一次脈,清音乖乖的伸出手去,早先的期盼,化作了如今的順其自然。
那御醫似乎比清音還要緊張,他自始至終不敢望冥帝一眼,接到令,便顫抖著,將手把在了清音的腕上。
把了許久,剛要鬆開的手再度落下,清音不解的望向那名御醫,只見原先忐忑的臉上,逐漸被小心翼翼所代替,慢慢的,一張老臉抑制不住的笑開。
難道…
“回皇上,回皇上,”那御醫一鬆開清音的手,便跪到地上,連磕幾個響頭,說出的話,都連貫不上了,“音姑娘她…有了。”
像是一聲驚雷,如今,真真切切的落在了兩人心頭。
清音小嘴微張,她手肘彎下,將那碗碟都帶到了地上,發出低微的碰撞聲,她也不去顧及,便將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有了…
自己甚至還未來得及反應,便有了,柔荑在腹上輕輕的摩挲著,那裡竟已經孕育了,她的孩子,她,同冥帝的孩子。
清音單手掩面,雙肩止不住的抖動起來,這樣的感覺,她怎麼也說不清,忙的將兩手都按在自己的腹上,拼命想要感受著,哪裡雖然還是一如既往的平坦,但她已經感受到了,一個小生命,在慢慢的成長。
“你先出去吧,”冥帝的聲音中,帶著一貫的冷靜,根本聽不出有絲毫的波動,那御醫見狀,慌忙起身,倒退出殿外。
“是,老臣告退。”
直到那御醫跨出大殿,冥帝才起身,他的步子跨的很小,來到清音面前。
那尊王的雙膝,竟屈了下來,修長的指,放到了清音的腿上。
她抬眸,淚眼婆娑的望向冥帝,卻見男子劍眉忽的皺了一下,便朝著殿外吩咐道,“福公公,將殿門帶上…還有,方才的御醫,賞。”
“是。”福公公忙的將門掩上,只留下二人。
清音“撲哧”一下笑出口,這情不自禁顯露的出的動作,還怕別人看去麼?
複雜的情緒,本該是想要笑出口的,一下禁不住,竟是喜極而泣的,眼淚簌簌的流了下來。她雙手猛地樓上冥帝的脖子,上半身向前靠去,“帝…”
沒有再喊皇上,因為,現在有的,只是作為人母,最真實的悸動。
她是母親,他,是父親,如此而已。
冥帝雙手彎起,他緊抱著清音的腰,卻不敢講一絲力氣落在她的小腹上。
“清音…”冥帝在她耳畔低喃,“我可以看看他嗎?”
話,問的很小心,清音推開身子,她並未覺得冥帝所提的有何不可,兩手小心的放在腰際,點了點頭。
男子的臉上,湧現出一股雀躍,慢慢的,將臉枕了上去。
清音一手自然的落在冥帝頸後,“帝,你知道麼?在我們那裡,是真的能與肚中孩子見面的。”
他深邃的眸子並未抬起,雙手環住她的腰,“是麼?”
“恩。”清音笑著點了點頭,“在他很小的時候,你就能知道,他長得好不好,乖不乖,還能,時不時同他見面…”
冥帝也覺得幾分新奇,他一手縮回,放在了清音的小腹上,“那,可以同他講話嗎?”
“當然可以,”臉上洋溢著舒心的笑意,“等到他大一點的時候,”清音的揉夷覆在冥帝的大手上,一同感受著,“你就能握著他的小手,小腳…”
說完,自己邊笑了出來,她一手搭上冥帝的肩,“帝…是真的麼?”雙目垂下,落在了自己的小腹上,“我一直不知道呢,笑兒,你要原諒娘哦…”
冥帝的眼眸中閃過異樣,他雙目緊閉,不願洩露分毫,埋下的腦袋緊緊的貼著清音的小腹。
她完全沒有往別處想,聽著清音一遍遍的喚著孩子的名,冥帝喉間緊致,孩子的感覺是那麼模糊,如今卻異常真實的呈現在眼前。
他仿佛真見到了一個孩子在朝著自己走來,哽在喉嚨裡的名字怎麼也喚不出來,直到,那小小的身影朝著自己蹣跚走進,他才抑制不住,在心裡輕喚,笑兒…
只有冥帝知道,這個孩子的來的不宜,也只有,冥帝知道,這個孩子的出生到底意味著什麼。
胸口湧上撕裂般的疼痛,他雙眸咻的睜開,略顯狼狽的從清音身前退開。
她以為是冥帝一時難以接受,初為人父,想必是還未從那震驚中反應過來把。
“帝,”清音站起身,雙手落在他的肩上,“你怎麼了,你不是一直想要孩子的麼?”
冥帝望到她眼眸深處的擔慮,忙的伸出一手,撥開她前額散下的發,“朕,一時高興壞了。”
他,怎會不期盼,怎會不想要呢…
那取名為冥笑的孩子不再是虛幻的,而是真實的,在清音的腹中慢慢長大,清音說,自己可以同他講話,還能,握著他的小手,小腳…
他落在女子髮上的手一僵,仿佛覺得,被一隻小手給牽著,肉呼呼的,軟綿綿的,小的不可思議,他不敢用力,一點都不敢。只能任由他抓著自己的掌心,胖嘟嘟的,把手,還沒自己的手指頭長呢。
胸口猛的一沉,只見清音栓手環在他身後,將腦袋緊緊靠在冥帝額心房處,“讓我聽聽,你的心裡,是不是也在想著笑兒呢?”
她有模有樣的摸索了幾下,便將腦袋抬起,與冥帝的視線相接,“我聽到了…”
她滿目含笑,將殿內的陽光都逼到了一旁,一顆小腦袋,用力的點著,“你在想,你和我一樣,在叫著他的名字,我沒有聽錯…”
她雀躍的,忍不住踮著腳蹦了幾下,像個孩子般,掩藏不住那席捲而來的喜悅。明亮清澈的眸子,閃動著熠熠的光芒,承載不住,便從眼角泄了出來,讓冥帝的世界,也暖了起來。

血奴篇:第一百零六章 碎心,聽歡
清音放開手,臉上帶著一抹緋紅,許是為方才童稚的行為而感到不適,她掩飾的咬著唇,心裡的歡喜還是一波一波襲上來。
冥帝心有不舍的望向她,這一日,自己終於等到了,可真正來臨之際,他又有了幾分退縮,看向清音的眸子,更是多了閃躲之意。
他雙手一覽,便將她帶進了自己的懷裡,幾欲說出口的話,在她頸間徘徊掙紮,“清音…”
“嗯?”她一聲呢喃,等著冥帝說下去。
“過了今夜,朕…便分你一座單獨的寢殿。”
隨著最後一個尾音的吐出,他明顯感覺到了懷中的人兒猛的身子僵直,就連那呼吸,都開始消弱。冥帝雙手緊緊的勒住,讓她覺得,連喘上一口氣都奢侈。
他怕了。怕他的話,將他們倆人拉遠了。
清音睜大眼睛,她伏在冥帝肩上的腦袋一擺,語氣酸澀,“好啊。”那兩字清晰的回蕩在耳邊,帶著她灼熱的氣息,以及,甘願的接受。
“清音,”他退開身子,“我…”
話到口邊,就自動說不下去了。
清音原先以為,冥帝會編出一個理由,哪怕是能說服自己的就好,她抬頭,心裡的雀躍,早就被那莫名的酸楚給取代。她以為,冥帝會同自己一起,等著他們的孩子出世,她以為,冥帝會同自己一起,每日每夜的能陪著孩子。
“帝…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們好,”她將臉蛋再度埋入他胸前,只是,為了不被他瞧見,“你想要給我一個安靜的環境…”
不管冥帝怎樣,她都不會有埋怨,至少,他對肚中的孩子是有所期盼的。
清音努力的展顏,有了孩子,自己就什麼都無所謂了,只要他好,就好了。
冥帝更是無言以對,這名女子,究竟抱著怎樣的心在愛著自己?他只覺漾在自己胸口的呼吸,燙的想要將他的心灼穿般,狹長的眸子深深閉起,大掌在她頭上輕輕滑過。
直到夜幕來臨,兩人雖是相擁躺在榻上,卻彼此緘默,誰也不曾開口。
冥帝前胸貼在清音的後背上,兩人交頸而臥,十指相纏,落在了身前的小腹上。
靜的,只有彼此的心跳聲。
清音只覺得兩人相纏的指尖,濕漉漉的滑膩,卻誰也不肯先鬆開手,空氣中,有的只是沉寂。
冥帝伸出另一手,穿過她的脖頸,將她整個人扳過來與自己正面相視,鼻尖相抵,清音抬眸,望入他深邃的潭底…
一天, 她徘徊在喜極、失望的焦慮中,沒多久,眼睛便經受不住的慢慢閉上,維持著方才的姿勢睡著了。
冥帝退開一點,他憐惜的,甚至是貪婪的望著熟睡中的清音,也只有等到她睡著了,他才能這般肆無忌憚的將心中的情緒一股腦的釋放出來。
他望向自己放在清音小腹上的手,嘴角在不覺間勾起,掌心下的小生命好笑,他薄唇輕啟,“清音,對不起…笑兒…,對不起…”
嗓音顫抖的說完,冥帝猛的收回手,在自己身前,緊緊的握起。他終是沒有那個勇氣,自己,什麼時候開始,也有心了…
薄涼性感的唇,輕點在她光潔的前額上,久久,不肯退開。也許,這是最後一晚,屬於他和清音的詳寧了。
感受著身下女子那起伏的呼吸聲,冥帝望著癡迷,從明日起,這寢殿內,將不再有清音的氣息,那陽光般的女子,他不知道,還能不能讓她留住那樣的笑。
自己已經幾月沒有發病了,他知道,那是因為清音的關係,如今,血奴懷上子嗣,便意味著…冥帝的病,將會頻繁的發作。
他閉上眼,不願去想,前額靠在清音的發上,享受著這唯一的寧靜,“清音…對不起。”
只有在此時,自己才開的了這個口,他眷戀的望著身下的清音,眸中的苦澀,卻只能一人承受。
她,是他的清音,是那個在睡夢中都會吶喊著,想要除去自己身上蛇形的清音。是那個,徒勞的用雙手遮住他胸前,強顏歡笑說,那樣就不會怕了的清音。是那個,拼命想要將自己從黑暗中拉出來的清音,是那個,讓自己堅持下來的清音啊…
如果,沒有這血咒…
以前,這樣的想法他從未有過,可是今日,卻強烈的再他腦中盤旋,如果沒有那血咒,自己也能同正常人一樣了吧?
正常人…冥帝合上眼,倦怠的歎了一口氣,他將清音拉近自己的胸膛,俯視著她不安的睡顏,徹夜未眠。
清音醒來之時,冥帝已經不在了,她掀開錦被雙手剛要撐起,便後知的放輕動作,慢慢坐了起來,臉上,打上一層細碎的柔軟,她低下腦袋,聲音極力的放輕,“笑兒,早安哦。”
清音知道,孩子能聽得見,也會記得自己同他說得每一句話。
她穿上衣衫,便同往常一樣拉開殿門,福公公早便在門邊候著,見到她出來,便彎下身子,“音姑娘…”
清音望向四處,並未發現葉丫頭同墨雪的身影,她剛要發問,福公公便率先開了口,“皇上讓準備的寢殿,老奴已經讓人收拾妥當了,音姑娘這就隨老奴去吧。”
話說完,便弓著身子順著長廊邁去。
清音腳步僵在原地,她無神的望向殿內,雙目,不遺漏一個角落,恨不得將這裡的所有一切都收入眼簾,壓在心間。
“音姑娘?”福公公回頭望著她,眼中閃過一絲不忍,見她收回神,才鏡子朝前引著路。
清音跟著他來到一座寢殿前,遠遠的,便見葉丫頭同墨雪忙碌的飛奔在院中,聽到腳步聲,便急忙迎了過來,“清音你看,這裡好大,好漂亮哦。”
語氣,極力的想要將她帶入這新環境中,葉丫頭聰明的什麼也沒有問,便拉著清音,去熟悉這裡的每一處。
殿外,清音又看到了那大紅的茶靡,如血,她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一步。
“走啦,”葉丫頭拉起清音的手,迤邐的長裙,拖過那古老的青石,走上石階,在褶皺處,舞出旖旎。
殿內,極盡奢華,每一樣用具,小到桌上的茶盞,冥帝都給她最好的。
清音不適的坐在凳子上,她展望四周,這空蕩的寢殿,獨獨 缺了一個人,只留下這座金屋。
墨雪好奇的在每樣東西前大量著,福公公將她帶到,自己便先退下了。
葉丫頭一手拉住清音的柔荑,“看,這裡多好,安安靜靜的,最適合養胎了。”
此話一說出口,她原先黯淡的眸子忽的閃了一下,小手回握住葉丫頭的掌心,“對,笑兒說不定喜歡這裡呢?”
清音站起身,臉上已恢復成了原先的那般淡然,她一手摸著桌子,唇角含笑,“這,是我們的桌子哦…”
不厭其煩的,將殿內的每一樣東西都摸了個遍,她帶著肚中的孩子,將這新環境好好的熟悉了一下。
一天的時間,除了傳膳的丫頭及太監們,便沒有他人再跨入一步。
夜,已經逼近。
春風和煦,葉丫頭怕她凍到,還是拿了件披風給她披上,“夜涼。”
清音將腦袋靠在殿門上,隨手將披風的領口拉攏,“葉丫頭,你先下去吧。”
她見清音一臉魂不守舍的樣子,便不放心的守在邊上,“我陪著你。”
清音並未再堅持,她仰起腦袋,小巧的下巴正對上頭的明月,眼底,終是掩不去那悲涼,看的葉丫頭也跟著心口難受的抽緊。
月光,柔媚,卻也同樣清冷,落在她白皙的小臉上,隱射成近乎透明的蒼白,真是,不同的時候觀月,連心情都不一樣呢。
清音踏出一步,將身前的影子向前推去。
“清音…”葉丫頭焦急的喚住,“你去哪?”
“放心吧,我想一個人在院中走走,”清音回眸,強扯出一抹笑意,“葉丫頭,你快下去吧,我等下就去歇息。”
葉丫頭還是不放心,但見清音似是想要一個人靜靜,她猶豫伸出的手縮了回來,無言的點點頭,便折身回去了。
清音淺步細移至一株海棠花下,月光,透過那開的正豔的花色,帶著斑駁的陰影,打在清音的臉上,她沉醉的眯上眼,嗅著鼻翼間的芬芳,分不清是這海棠花之香,還是,來自於滿園的春色了。
忽的,喉嚨口泛上一陣噁心,她忙的扶住那樹幹,拼命的幹嘔起來。
“嘔…嘔…”
清音一手小力的捶著胸口,眼眶裡面難受的逼出鹹澀的液體。
終於,有反應了,意識到這點,她開心的笑了出來,“笑兒,娘是感覺的到你的…”
哪怕是再難受,她也不怕,她寧願這般的難受。
清音的額腦中,第一個便映出了冥帝的身影,對,一定也要讓帝知道。她小臉染上華彩,剛有這樣的念頭,便旋身朝著冥帝的寢殿趕去。
路上,有著忐忑,有著希冀,她小手緊抓著披風的兩端,腳下的步子,時而快,時而又放的極慢,遠遠的,便見他的寢殿內,燈火通明,殿外竟一個人都沒有。
清音躊躇的再原地駐足,確定了四下無人,才大著膽子朝前邁去,剛跨進,便聽到一聲嬌媚的女音,從殿內傳了進來。
極盡柔媚之態,她頓下腳步,雙目已是溢出了朦朧的淚漬。
“皇上,”一聲曖昧的窸窣寬衣後,女子柔若無骨的身子靠向冥帝,雙手緊緊纏上他的脖頸。
清音站在原地,聽著殿內的氣息逐漸失去了原先的平穩,曖昧而濃重的嬌喘,伴隨著男子的急迫,就那般毫無遮攔的傳了過來。
她猛地抬起腳,便要朝著原先的路走去。可是,還未來得及放下,便被自己強迫著收了回去。
一切,那麼自然的浮上了她的心頭,窒悶的心口,有了豁然開朗的舒緩,下一刻,便壓抑的越發緊了。
帝…難道,你又發病了麼?
清音不知道該信哪一種,或者是,她情願認為是冥帝病發,還是…
殿內,正在演繹著最原始的歡愉,清音雙手捂著腦袋,坐在了殿門口。
清音顧不得滿面的冰涼,她雙手緊緊按住自己的小腹,喃喃自語,“笑兒乖,笑兒不聽哦,我們一起等父皇出來…”才說幾句,聲音就哽咽的厲害,斷斷續續,怎麼也連接不上。
“笑兒,記得娘早上同你講的麼?出來後,第一個就要學會…喊父皇哦”清音兩手攤開,平坦這覆在小腹上,不想讓一點聲音,遺漏的闖進去,“笑兒,父皇他病了,父皇他病了…”
她不斷重複著,極力的想要說服腹中的孩子,又極力的想要說服自己…
“啊…”原先的迷情被打破,裡面的女子突地傳出一聲悚然的慘叫聲,“不要啊,不要…”
清音守在殿外,眼淚簌簌掉個不停,果然是,病發了。她嚶嚶啼哭,卻不敢將聲音哭出來,只能壓在喉嚨口,貝齒將下唇都咬破了。
“惡魔,妖孽,走開,走開…”女子的聲音,在極度恐慌中爆發出來,喉嚨一下便喊啞了,清音聽到殿內傳來冥帝釋放的怒吼聲,她的心,絞痛的差點呼不上氣來。
“他不是惡魔,不是妖孽…”她哭著,揉夷仍緊緊的壓在自己的小腹上,“他不是…”
那壓抑的哭聲,再也忍不住,沖出了喉嚨口,她拼命的揚起下巴,想要將它逼回去,卻怎麼也是不上力,“帝他不是妖孽,他只是病了…”
“唔…”強烈的血腥味沖入口中,她早就沒了痛的感覺,雙肩劇烈的抖動,嘴裡重複的,就是那幾個字,她的帝,不是妖,不是人人都懼怕的妖孽,不是,不是!
身後,依稀傳來了聲響,先是細微的窸窣聲,然後,便是沉重的腳步聲,步履蹣跚,想來是方才消耗了大半的體力。
殿門,‘吱’的一下被打開,冥帝散亂的髮曖昧的垂在胸前,他剛要邁出去的叫頓在原地,眼神直愣愣的盯著那女子的背影。
只見她,手肘張在兩側,頭仰的高高的,整個背部不斷的顫抖著,冥帝放在殿門上的手,無力的垂下,心裡,眼裡,都是刺痛的讓他不敢面對。
“他不是…不是…”清音,猶在哭著,喊著,堅持著。
冥帝長腿一邁,蹲下身,大手一下將她撈入自己懷裡,“清音…”
貼上她的臉頰,男子的俊顏立馬被那冰涼的液體給淹沒,雖是寒徹的溫度,卻燙的他,瞳眸酸澀。他的身上,還帶著情欲未退的氣息,清音想要,轉過身去,便被身後的男子止住,“不要回頭,清音,不要回頭…
他只著一件單薄的寢衣,結實有力的胸膛上,還混合著那陌生女子的氣息,清音只是一昧的任由他擁著,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一個勁的順著臉頰淌入了自己的領口處。
落在鎖骨間,冷的她全身打著寒戰。
冥帝雙手收攏,下頜抵在她勁窩間,臉深深的埋入,“清音…你…”
問道嘴邊的話,卻怎麼也吐不出來。
清音哽這聲音,她濃密的睫毛,刷著眼珠,將冥帝的臉上染上晶瑩,“帝,孩子他…已經在和我們打招呼了,他也會鬧情緒了呢…”
聲音破碎,努力想要傳達著,努力的,想要將方才的一幕從腦子裡面去除…
冥帝擁著她的手,自然的隨著清音落在了她小腹上,兩人一同感受著,那唯一寄予著希望的生命。
風,吹得院子的枝葉狂亂飛舞,冥帝索性坐下身子,將她抱到了自己懷裡。溫暖的寢殿,就在身後,可兩人誰也沒有提及,只是相互依偎,相互汲取著對方的體溫。
因為他們知道,那樣的溫暖不屬於他們。那裡,再也不是只屬於他門的寢殿。
冥帝讓清音背對著自己,他不忍讓她見到自己這副模樣,髮絲間的交纏,混著心酸,苦澀,以及兩人相擁的顫抖。
清音慢慢止住了哭聲,只是雙肩還在一下下的抖動著,冥帝強忍著閉上眼,他一手落在清音的頰邊,將她腦袋板了過來。
冰冷的唇,落在她的眼瞼上,她掉落一顆,他便吞下一顆。將她滿腹的委屈,一絲不剩的吞入。滾燙的舌,每落在一處,哪裡便生疼的厲害。兩人像是拉鋸著,淚,不斷的掉落,他,便如一的舔舐著,將苦澀咽下。

血奴篇:第一百零七章 隱患,執念
月,已不再圓,宮闈深處傳來琴瑟笙笙,幽怨的飄蕩向遠處,清音緊閉著眼,她感覺到冥帝的下巴處頂在自己的頭頂,一手輕落在自己的後腦勺上。
兩人靜靜的聆聽著,只聽那琴聲,響起,又停下…
誰也沒有先開口,清音雙手緊摟著冥帝的腰身,雙肩猶在輕顫,忽的,只聽一陣琴弦斷裂的生硬傳來…
她睜開淚眼,小手樓的更緊了…
“清音,從明日起,你不要再過來了,”冥帝埋下頭,在她耳畔輕語,“好好的,呆在自己的寢殿裡,不要讓朕不放心…”
“不,”她堅定而決意的搖了搖頭,“我要陪著你,我和孩子…在殿外等你。”
說著,便將腦袋埋入了他裸在寢衣外的胸膛上,那裡,還殘留著被女子尖細指甲劃開的痕跡,她難以抑制的合上眼,滾燙的淚水,一滴滴的落在冥帝滲著血漬的傷口上,像是被刀給硬生生割開般疼痛。
“清音,”他輕喚著她的名字,雙眸飄向了很遠,“聽朕的…”
他只說了三個字,便說不下去了,垂目望向懷中的女子,只見她小臉上掛著淚漬,睫毛微顫,儼然睡熟了。
風,似乎越刮越大,肆虐著,侵襲著每一個角落。
冥帝橫腰將她抱起,明黃的袍腳飛揚,伴著他散下的墨髮,一一拋向了腦後。精壯的胸膛上,窩著一顆小小的腦袋,兩手交握放在自己的小腹上,長廊上,鵝黃色精緻的紗燈,打下隨影,照著她臉上的淚漬晶瑩。
心口處,奇暖,卻又異常冰冷。
冥帝一聲輕歎,清音像是聽見了般,只見她秀眉緊蹙,整個身子立馬蜷縮起來,雙手改為緊揪著他的前襟,不肯鬆開。
他刻意的放輕腳步,不願去破壞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安寧,放在她肩上的手收攏,將清音往懷裡貼近。
一路上,遇上守夜的太監丫鬟,剛要福身行李,便在冥帝的示意下箴言,小心的退到一側。
清音的寢殿內,空無一人,他一腳踏入,迎來了滿院子的冷清。
明黃之色,一下便映襯上幾分人氣,步子踩下石階,經過拿住海棠花之時,隨著風落,幾點花瓣粘附在清音的睡顏上,冥帝勾唇,也不將他們拂去,便這樣抱著她進了屋。
望著這陌生的寢殿,冥帝放在清音腰際的手握了握,便逕自將她放到了一旁的床榻上。
身子已接觸到軟綿的錦被,清音便下意識的翻了個身,還未等冥帝幫她蓋上被子,那屈起的身子便又翻了回來,原先皺著的眉舒展開,小手落在腹部上。
即使在睡夢中,她也不忘保護腹中的孩子,一個不經意間卻又再自然不過的動作,讓冥帝拉住被子的手,怔在了原地。
直到確定她不會再亂動,他才將手上的錦被蓋到她身上,自己跟著坐在了床沿,冥帝並未久留,他凝望著清音的睡顏,俯身,在她前額印上薄唇。
轉過身,只留下一抹寂寥蒼白的背影,久久不散…
清音醒來時,她習慣的將腦袋望向邊上的繡枕,錦被中,沒有一點暖意,她並未起身,而是睜著雙眼,望向四周。
怪不得這般陌生,她盯著上頭的床架,愣愣出神。
“清音…”外頭,傳來葉丫頭的聲音,小手輕輕的扣著殿門。
“葉丫頭,進來吧。”清音掀起錦被,小心的下了塌。眼睛腫的老高,她頭暈腦脹的扶著床沿,腦袋低垂著。
“清音,是不是吵著你了?”身後的墨雪緊跟著跨入殿中,葉丫頭將手上的面盆放到桌上,便拿起邊上的疊的整整齊齊的衣衫,走到她身邊。
“我自己來吧,”她抬起腦袋,接過衣衫給自己換上。
“清音,”葉丫頭雙眼瞪得老大,一手撥開她的發,“你的眼睛怎麼了”
清音不自然的別開眼,身子也跟著退後一步,“沒,沒什麼…”
“還說沒什麼呢?”葉丫頭急得跺了跺腳,“你是不是一個人又多想了,早知道昨晚就陪著你了。”
她懊惱的盯著清音一臉的倦容,將她拉到桌前。
葉丫頭的性子,清音早便習慣了,她甚至有幾分眷戀上這種嘮叨了,在她的堅持下,她們總算不再以主僕相稱,在這異世,想要找到真正對自己好的,並不易。
“我真的沒事,”清音一邊整理著袖口,望著卓上的早膳,一點食欲都沒有。
“清音,這是皇上讓御膳房準備的安胎藥,你快些趁熱喝了吧。”葉丫頭將桌上的藥丸端到清音的手中,雙眼盯著,生怕有個什麼閃失。
她眉眼一皺,卻乖乖的接過手去,脖子仰起,便咽了下去。
苦的,多虧一旁的墨雪拿了蜜餞塞到她嘴中,才將那苦澀之味過去。
“音姐姐,好些沒?”
清音笑著點頭,雙眸望向了殿外,“怎麼,下起雨了?”
雨,淅淅瀝瀝的自天幕盡頭降下,清風拂過,雨勢微轉,幾下子打在了長廊間,在殿門前形成濕漉。
清音不由自主的抬腳,走到殿門口,雨絲的涼意,撲面而來,眷戀、不舍的沾染上她的髮絲,淋上氤氳,睫毛上,凝結上水珠,她愜意的伸出一手,將頭微側靠在了殿門上。
葉丫頭和墨雪不忍上前,便在一旁隨意的收拾著,彼此緘默,不發一語。
陰鬱的皇朝下,火離殿內,離妃坐在精緻的銅鏡前,臉上分不清喜怒,任由身後的頌顏一下下梳理著自己的墨髮。
“娘娘,今個奴婢為您梳個雲髻吧。”她雙目詢問的望向鏡中的離妃,執著桃木梳的右手,在未聽到離妃的應允前,不敢私自落下。
“你看著梳吧,反正啊,皇上也不會踏進這火離殿一步,”女為悅己者容,這殿內,冷冷清清,自己打扮的再好,不還是眼睜睜的望著年華自指間流去麼?
“娘娘,奴婢每天都要將娘娘打扮的光鮮奪目,這後宮的妃子啊,一個都比不上,”果然是巧手,三兩下,便已成型。
“你啊,嘴巴就是甜,”離妃豔麗的剛要展顏,嘴角邊僵直,吐了口氣,“頌顏,你說那血奴的孩子…能生下來麼?”
後頭的動作一滯,頌顏望向鏡中的離妃,“娘娘,這宮中,只要有人不樂意,這孩子,便不能安然落地。”
離妃故作苦惱,眉梢上頭已是染上喜氣,“可…皇上怕是…”
身後,頌顏聰明的接過話語,一手擺弄著,將那朱釵一一插入離妃的髮髻中,“娘娘,皇上再能隻手遮天,可難保有個疏忽披露的,歷代的後宮中,這種事見怪啊,也就不怪了。”
離妃默許的點了點頭,有些主意早便定下了,要的,只是旁人的一句側敲,給自己的決心按上一個藉口罷了。
“好了,娘娘看看可否滿意?”頌顏放下手中的梳子,退到一旁。
“本宮的身側,還是頌顏最貼心啊。”離妃滿意的撫上自己的髮髻,神色迅速轉冷,“幽陽那賤婢,想不到竟是夏家的餘孽,差點就將本宮也一同牽連了進去。”
她恨恨的放下手,心裡堵著的那口氣久久難散,“本宮早知今日,就應該聽你的,原本多個得力的心腹,想不到竟是養虎為患。”
“娘娘,”頌顏適時的雙手放上她的肩,力道適宜的揉動著。“幸好她自己招供說是夏家餘孽,皇上才不予追究,要不然…”說完,她感覺到掌下的
雙肩,一陣輕顫。
“算了,本宮一想便頭疼。”離妃搖了下腦袋,將身子往後靠去。
“那邊不要想了。”原先放在她肩上的雙手,按在了她的太陽穴上,“娘娘,奴婢以為,皇上讓那血奴搬出龍乾殿,倒是給了別人下手的機會。”
閉著的眼,動了一下,在鼻翼間輕輕哼出一聲,“恩、”
“況且這後宮內魚龍混雜的,一不小心,在那湯裡,菜里加上點什麼,要查啊,還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呢。”
離妃自是知道她說的有理,可又怕惹禍上身,眉眼間盡是矛盾的糾結,頌顏見狀,便開口又說道,“娘娘,還記得上次,妖妃的事麼?”
一說妖妃,那塗著玫瑰紅豔麗的眼瞼一下便睜開了,“你是說?”
“就是上次在院子的事,那血奴不是一向同妖妃關係甚好麼,我們啊只要來一招‘借花獻佛’,哪怕就是失敗了,保得住自己全身而退便行。”頌顏鬆開手上的力道,她知道妖妃不會那麼輕易便被她們利用了去,“哪怕是離間,對娘娘您也是有好處的。”
這話,離妃自然是愛聽的,只見她唇角輕揚,一手托腮,仔細望去,如若不是見識過她手段的,斷會以為,她不過是一名在尋常不過的後宮妃子罷了。
這雨,下了整整一天。
雨勢,就同清晨時候一般,那淅淅瀝瀝的小水珠,到也將那院中的青石板覆上一層水幕,隨著上頭的雨點,濺起稀落的漣漪。
天空中,齊聚著一層,灰濛濛的,清音抬頭望去,只看得見那氤氳的水霧,將整個冥朝籠罩起來,望不見天日。飄渺而獨立…
她在殿門口等了一日,從早上,到中午,如今,天都黑了,她小手緊攥著,緊張的抓著裙擺,鬆開,再握緊…
心急如焚,她掐算好了時間,剛下早朝的那會,她便守在殿外,張望著腦袋,小臉上的希冀,期盼,慢慢被磨平,腳步想要邁出,想了想,又縮回…
如今,那明黃的身影,還是沒有他進來一步,院中,開的正豔的海棠花,一瓣一瓣,被刮落到了地上,隨波逐流,看得人心裡難受。
“清音,快進來吧。”葉丫頭擺好膳食,猶豫了許久,還是將她落在門口的神拉了回來。
“哦,我不餓,再等等吧,”以往,都是冥帝同她兩人一起用膳的,這突來的孤獨,她一下子,又豈止是不習慣呢。
“清音,”葉丫頭走上前,順著她的視線,穿過雨霧,望向殿外,明眼人都知道,皇上給了清音一座單獨的寢殿,意味著什麼,怎麼她還是一昧的死腦筋呢。
她想說,皇上不會來了,但是好不容易到喉嚨口,還是卡住了,語峰一轉,口氣無奈,“那你也要先用膳啊,說不定皇帝這時候忙,要是等下見你餓著肚子,又該發怒了。”
清音瞳眸縮了一下,雙手緊抓著披風,將自己圍了起來,在身前交疊,“葉丫頭,你說皇上這時候,在做什麼”
葉丫頭將靠在殿門上的清音往裡面拉進一步,“瞧瞧你,衣衫都濕透了。”
她掏出錦帕,去清理她裙角上的水漬,彎下的上半身,久久沒有抬起,她…在逃避著,回答清音的問題。
她想起了昨晚自己對冥帝說的話,“我要陪著你,我和孩子…在殿外等你。”
心裡,不知是該哭,還是什麼了…
迷迷糊糊間,冥帝要自己聽他的,她沒有聽清楚,那邊不算。她刻意的不去想,堅持著自己的執著,殊不知,有時候,太過的執念,傷的又豈止是她一個人呢。
“葉丫頭,你不要再弄了,”清音彎下腰將她拉了起來,腳步輕移,坐回到桌前,食不知味的用起了膳。
見她肯動筷,兩人才鬆了一口氣,使勁的想要她多吃點。
清音一一咽下,她的心理,只是在堅持著,用完膳,就要去冥帝那,她要陪著,哪怕再心痛,她也不能讓他一人孤寂承受。
米飯,嚼在口中,她機械的動著嘴巴,有時候忘了咀嚼的動作,一下便囫圇咽下,哽的難受,眼淚都流了出來。

血奴篇:第一百零八章 他,只要孩子?
用完膳,清音放下銀筷,看著葉丫頭靜靜的收拾起,雙眼再度望向了外頭。
她剛起身,葉丫頭便緊張的跟了上來,“清音,這麼晚了,你去哪?”
“我…我出去走走,”她走到殿門口,一手撐在上頭,“你們等下,先休息吧。”
“清音。”
她回眸,報以安撫的一笑,“不用擔心我,我就回來。”
話說完,便垮了出去,鏽色的鞋底踩在水窪上,幾度用力,便濺上裙擺。她帶著一點玩性,小跑著經過了園子。
“慢點…”
將身後,葉丫頭的囑咐拋在了腦後。清音循著原路,步子濕膩,在長廊上留下一串平行而交錯的腳印,她將裙擺提高過腳裸,心中忐忑的朝著冥帝的寢殿走去。
外頭,有事空空如一,她卻一下子不敢靠近了,下意識的想要捂住雙耳,就怕同昨日一樣,可,手剛捂住,又忍不住的鬆開一條隙縫,矛盾的掙扎著。
站了許久,清音才確信,殿內並沒有侍寢的女子,她欣喜難耐的巴望著門口,只見裡面沒有一點光亮,亦沒有絲毫的響動。
這麼早,難不成冥帝已經睡了不成。
心下有幾分失落,斂下的眸子在望向自己的腳背時,又再度熠熠生輝,那今晚便是沒事了?
她為自己此時的意識,而差點歡呼,只見她壓低身子,屏住了呼吸,如貓步般慢慢撤離了冥帝的寢殿。
長廊上,只留下一個小小的身影,弓身縮肩,直到走出去好遠,仍維持著那小心翼翼的姿勢。
葉丫頭們見她回來,忙迎了上去,“身上都淋濕了吧。”
“沒,雨點小了很多呢,”清音撣了撣身上的水珠,心情大好。
“你們都早些歇息吧,”她梳洗完畢後,便上了榻,葉丫頭見她臉色似有倦意,便拉著墨雪,走了出去。
她並未躺下,只是將上半身靠在身後的床架上,一手輕輕揉著自己的小腹,同肚中的孩子說著話,“笑兒,一天沒有見到父皇,想了吧?”
“呵…”她淺笑出口,雙眼隨之凝視著放在腹上的手,“父皇忙啊,明天就會來看笑兒了哦,你要是會講話多好呢,就可以陪著父皇說說話了…”她抿嘴淺笑,臉上帶著初為人母的嬌羞,“是娘忘了,笑兒還小呢,等你慢慢長大,就可以讓父皇抱了呢。”
她小嘴微張,臉上的每一處都染上暖意的笑,像是冥帝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抓著冥笑,一家三口子的感覺。
殿內,冷清的,與她唇畔的笑意極不相符,這裡,像是被遺忘的角落,清音卻一點也不覺得孤單,因為,她的心裡有冥帝,肚中,還有冥笑。
說了一會話,她才小心的躺下身子,她不敢晚睡,生怕一個不小心便影響了孩子。
清音一覺睡到自然醒,殿外,暖暖的陽光已經照了進來,她隨手一擋,眯了下眼睛。
打開殿門,深深的吸上一口,濃郁的海棠花香味,還有滿園子怒放的春意,她慵懶的打了個哈欠,“笑兒,早上好。”
這,似乎已經成為了她的習慣,也成了她強有力的精神支柱。
“清音,怎麼起這麼早,”葉丫頭端著托盤,一腳跨了進來。
“早睡早起嘛,”她撅著嘴,到園中散了會,眼看著日頭慢慢掛起,這才百無聊賴的拉著葉丫頭想要出去,“陪我出去走走吧。”
那緊跟著的腳步一頓,“清…清音,這天才剛轉暖,外面冷,對身子不好,”她蹩腳的像是在掩飾著什麼,臉上的神情,顯出幾分慌亂。
“葉丫頭,你怎麼了?”清音奇怪的抓著她的手,剛要追問,便被一旁的墨雪給接過了話語,“音姐姐,今天是百花節啊,御花園可熱鬧了,我們去看看嘛。”
話一說完,便被葉丫頭給狠狠的瞪了一眼,“雪雪…。”
墨雪一臉委屈,怯怯的縮了一步,並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
“既然這樣,我們就去御花園逛逛吧,”清音故作輕鬆的拉起墨雪的手,她一眼便覺出了,葉丫頭有事瞞著自己。
“可…”,葉丫頭見她執意,只得跟著步子,忐忑不安的尾隨著。
百花節,是冥朝相傳數百年的節日,基定於每年的二月十五,也稱為百花生日。
一路上,總有丫鬟手上端著托盤,走往御花園,托盤上,碼著一條條紅色的絲帶,喜慶而熱烈。
墨雪緊抓著清音的手,一路小跑,她許是被感染上了幾分,碎步前移,小臉點上花色的嬌柔。
御花園內,裡裡外外圍了一大群的人,遠處望去,擠都擠不進去。
那形色各異的花幹上,丫鬟呢們正忙碌的綁上一條條紅絲結,人頭攢動,良莠不齊。
各宮的妃子,凡是在後宮中住的,均一一出席了。墨雪仗著身材矮小,一下就拉著她擠了進去。有些圍觀的剛要惱怒,見是清音,便個個客氣的讓開了身。
葉丫頭抓著清音的另一手,幾人穿梭著,一下便站在了內圍的搶眼地。
只見那春意盎然的草地上,冥帝坐在首位,一把鑾椅沉穩的壓在朝南的位置,身側,坐著妖妃,以及離妃。後方,還有各宮的娘娘們翹首以盼。
清音望向站在邊上的女子,這丫頭,是怕自己看見了,又多想吧。她抓住葉丫頭的手緊了緊,雙目直視著望向前方。
身側的人,也回以緊握,均一瞬不瞬的盯著遠處。
慶祝百花節,再給百花紮上絲帶之後,緊接著便是隆重的朝賀舞。
清音不懂,她新奇的望向四周,只見個個臉上都洋溢著欣喜,大家的視線集中向一處,身子傾斜著,都想上前去。
身後,不斷的推搡著,清音腳步不穩,幸得葉丫頭及時拉住,“你們怎麼回事,推著了,你們賠得起麼?”
直爽的性子讓她一手擋在了清音的身後,衝著推擠的人群嚷嚷道。
“葉丫頭,算了,”清音側身,拉了拉她的衣角,“這兒人多,當心著點就是了。”
那些丫鬟們悻悻的收住幾分力道,清音剛回過神,便見一抹粉色的身影,自百花叢中冒了出來。
“百花娘娘…百花娘娘…”,周圍,人群開始齊聲吶喊,臉上的神情,帶著聖潔的膜拜,黑亮的瞳眸中,溢滿嚮往歡肆。
清音聽著那激烈的歡呼聲,那場景,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初來冥朝,落在祭臺上的那天。她抬眼望去,只見冥帝雙目落在那名百花娘娘的身上,唇畔,邪魅的輕勾起,帶著滿意而欣賞的笑意。
身側的妖妃,一聲嗤笑,眼一撇,便將視線定在了滿目怔忡的清音身上。
她眉眼一皺,欲要起身,望了望周圍的人群,還是坐了下去。
她…怎麼會在這?
圍成一圈的侍女們,手上撒出零碎的鮮花葉瓣,像是一道簾幕般,隔開了清音的視線。
百花娘娘,在紛飛的花紅中曼妙起舞,身上的舞衣,將來自四面八方的花瓣一一吸附過去,紅色妖嬈點綴,只見她足下輕點,身子躍起的同時,手中的絲帶落開,隨著盤旋的身姿徐徐而下。那吸附柱的花瓣,朝著前頭的尊王,飄然湧去。
在即將碰上他的龍袍之際,忽地軟下身子,一一匍匐在了冥帝的腳下。
百花娘娘盈盈一握的腰身隨之輕擺,來到了冥帝身前,“臣妾,參見皇上…。”
清音驚愕,自己從未見過這名女子,而她自稱臣妾,便應該是這後宮中的女子了。
“愛妃,起身吧,”冥帝一手慵懶的撐住下頷,蠱惑的雙眸感興趣的盯著下方的女子,只見他上半身坐正,向她伸出了右手。
百花娘娘淺跨出一步,柔荑,放入了冥帝的大掌中。
隨著他們交握的瞬間,清音原先屏住的那口氣,怎麼也咽不下去,這個動作,她以為,是代表著自己同冥帝間的親昵,十指交握,天真的,想要相攜…到白首。
妖妃早便是習慣了,她放在腿上的兩手握了握,見清音還是死命的傻站著,氣便不打一處來。不想看的,那就別看,她不懂麼?
百花娘娘順著冥帝的力,腳步輕移,便坐到了他的腿上。
“清音…清音,”葉丫頭好不容易將她的神拉了回來,“我們回去吧…”語氣焦慮,恨不得將她用力拽走。
“再…等等吧,”她機械的吐出幾個字,眸光定在了冥帝落在百花娘娘腰間的手上。
自始自終,兩人都沒有一眼的交匯。
“今年的百花娘娘,果然漂亮啊,”身側,丫鬟們已經開始七嘴八舌的討論了起來。
“挑選給皇上侍寢的,能不漂亮麼,”另一名丫鬟笑著掩住嘴角,將聲音刻意的壓低,“當年的妖妃,不也是通過當選百花娘娘,才封為四妃之首的麼。”
清音直覺自己雖是置身於此,心,以及思緒早便飄了出去。
瞳眸中,那抹明黃色的身影愈漸逼近,懷中的女子一臉嬌羞,雙手吊在了他的脖子上。
碎紅的花瓣,一片…兩片,無力的落在她的墨髮上,眾人慌向四處散去,之後清音站在遠處,反應不過來。
葉丫頭見狀,忙的抓著她的一手,將她拉開,讓出了一條道。身子一動,那豔麗的瑰紅劃過失色的眼眸,閃了一下,緩慢的飄擺而下。
冥帝似是沒有見到清音,他走在最前頭,身後,福公公以及丫鬟,太監們一一跟上。
百花娘娘的腦袋朝向清音的方向,在擦身而過之際,發上繁蕪的金步搖以及尖銳的簪子,差點便劃到她的臉蛋。下意識的退了一步,狼狽的踩住衣裙,一個踉蹌倒在了葉丫頭身上。
“清音,你沒事吧?”葉丫頭急急的查看著,見她臉色蒼白,手指冰涼,忙的呵著熱氣,幫她搓揉著。
他的背影沒有變,眼神沒有變,什麼…都沒有變。
清音眸光緊隨著冥帝的身影,神情中,沒有大悲,亦沒有荒漠的哀愁,只是淡淡的,湧現出一種難以形容的失落,那究竟,是變了什麼呢?
周圍,人群早就散了。
清音怔愣的世界中,忽然便傳來了妖妃那冷冷的聲音,“清音,你還不明白嗎?冥帝他…只是需要你替他懷上一個孩子。”
殘忍如血,像是一把尖銳的刀子,狠狠插進她的心房。
第一次有了反駁,她大聲而有力,鏗鏘的擲地有聲,“不,不會的,他不是的。”
她側身面向清音,絕色的面容,帶著嘲諷,執意的想要將她心中的期盼一一粉碎,“他當然會,清音,本宮早就對你說過,千萬不要愛上冥帝,可你呢?”
他值得你那般,飛蛾撲火嗎?
清音搖著腦袋,抓著的手,覆上小腹,她的笑兒,是她同冥帝的結晶,他同自己一樣,愛著他們的孩子,“他不是,只需要一個孩子。”
他的苦,她懂。他小心的枕著自己的小腹時,所湧現出來的那種孤立無援,她也懂,“如果他只是要孩子,那後宮…”
“清音,你別執迷不悟了,”妖妃鐵了心,打斷她的希冀,“知道是為什麼嗎?就因為你是血奴。”
清音緊揪著妖妃的雙眼,見她不像是在騙自己,可是她不懂,她的身份,同孩子有什麼關係。
“為什麼?血奴,同孩子,妖妃,您快告訴我,”她慌不擇亂的拉住女子藍色的衣袖,“是…什麼關係?”
見她小臉滿是驚恐,妖妃原先的殘忍被撕毀,她心一軟,難受的拉開自己的手,“清音,你…以後就會知道了。”
“妖妃…”清音讀不懂她臉上的神情,步子緊隨著,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冥帝對清音不同,妖妃自然是知道的,與其讓她來恨,還不如…讓她放棄,對;冥帝的愛。
這一點,妖妃同冥帝的想法,如出一轍。
“你…只管把孩子好好生下來就行了”無心,總比死心好。一切都會過去的,慢慢的,就會好了。
只是,妖妃同冥帝一樣,刻意的忽略了一點,如若沒有了心,逝去的愛,還能再回得來麼?一線牽,斷了,便是斷了。
清音,你太過於美好,記著,我們只是想要留住你,自私的,想要留著你啊。冥朝的天,太過於陰暗,沒有希望的日子,並不好受,千萬,不要怪我們…

血奴篇:第一百零九章 以命換命
“去聖心殿坐會吧,”妖妃適時的抓起她的手,將注意力轉移了過來,“今日是百花節,本宮請你喝花釀酒去。”
這花釀酒是宮廷自製的美酒,已香鬱的百花釀制而成,埋在陰潮的地底,待到百花節這一日取出來便可飲用。
清音沒有一點心思,卻只能被她拉著朝聖心殿的方向走去,身後,葉丫頭雖是擔慮,倒也不敢同上次那般貿然阻止了。
園中的石桌上,擺滿了各色的甜點,一字碼開的酒鐏早便斟滿了花釀酒,遠遠的,便能聞到那香味。
妖妃將她按坐在桌前,字也跟著在邊上坐了下來。
清音一心想著冥帝,以及,那名妖媚的百花娘娘,她拼命的安慰自己,是他病發了,沒有辦法的,可,卻忽略不了冥帝那視而不見的眼神。
“來,嘗嘗…”妖妃將一小杯的酒推到清音面前,“味道可好了。”
她聞著酒的香醇,在渾濁的液體中,清晰的望見了自己一雙灰蒙的眸子,都說,就是好東西。她想也不想的,便端了起來。
“慢著,”妖妃突兀啟聲,一手按住了清音的手腕。
她以眼示意身側的丫鬟,只見那名丫鬟從袖中取出一根銀針以及一包粉末狀的東西。針端在上面一挑,便放入了酒鐏中。
些刻之後取出,見並無異樣,“娘娘,正常。”
妖妃將那酒放回原位,丫鬟拿過邊上的勺子,將每一樣甜點都分成兩半,以同樣的方式一一驗試。
“娘娘,請放心的用吧。”
清音見狀,只覺心裡一暖,妖妃的小心,讓她如鯁在喉,只因,她有過的懷疑。
妖妃聞言點了下頭,“清音,這宮中啊,萬事都得防著,要不然,就連生存都是奢望了。”
說話間,便見兩名女子走了進來,從身上的服飾看,並不像是宮中的人,清音只覺詫異,還未來得及問出口,便見兩人盈盈福身。
“民女參加娘娘。”
“起身把,”妖妃睬了二人一眼,神色恢復成先前的冷漠,銳利的眸子,讓沒有見過世面的女子嚇得趕緊埋下頭去。
“嬤嬤同你們講過了吧?”妖妃沒頭沒腦的一句,讓清音疑惑的望向二人,只見她們點了點頭,一臉順應。
“諾,”同嘴一駑,將手邊的酒同甜點推至桌沿,“本宮。是不會虧待你們的。”
兩人唯唯諾諾的點了點頭,腳步不敢遲疑,便上前,一人端起了酒樽,另一人,拈起一瓣甜點。
神色似有猶豫,隱忍的懼意,加上眸低的不舍。讓二人放到嘴邊的手,均開始遲疑。
妖妃也不催,只是一手拖著下頷,食指輕敲著細膩的臉頰,神情倦怠,一臉無害。
“娘娘,這是…”清音雙手交疊放在身前,端詳著神色各異的幾人。
兩人互望了一眼,若不是窮的是在過不下去日子,誰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呢,年輕的面容扭曲著,狠狠咬牙,便塞入了口中。
“哦…”妖妃滿意的嘴角輕勾,回眸對上清音那滿目不解,“現在,你懷的是我冥朝的龍子,不知道有多少人覬覦著,況且,世上有太多的藥,是那銀針試不出來的…”
一語未畢,清音便霍然起身,太顫抖著身子,話都講不出來,只知道擺著手。
過了許久,才從喉嚨口蹦出兩字,“不要…不要…”,這太殘忍了,她的視線落在兩人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二人一一的嘗試著,小心的不敢遺漏,殊不知,越是這樣,清音的心中,便越漸湧現出那強有力的罪責感。
“不要再試了,”她跑上前去欲要阻止,那兩人見狀,忙的讓開身子,試過這一關,興許就能救得一家子的命呢。
素淨而奢侈的糕點,那女子從未吃過,她大口大口的吞入腹中,嘴角,沾滿了碎屑。
清音呆若木雞的站在原地,她們難道不知道麼?這是…
嚐試花釀酒的女子,雙手垂著站在邊上,兩邊還留有濕痕,另一名女子,像是餓極了,就連坐在邊上的妖妃,都看的出了神。
胃口,能這麼好麼?
“唔…”忽地,一聲痛苦而綿長的呻吟聲,傳入了幾人的耳中。
那嚐試花酒的女子雙手緊緊地捂著小腹,上半身彎下,痛苦的滾到了地上,清音嚇得剛要上去,便被葉丫頭一手攔住,“小心,萬一為踢到,你不是更要了她的命麼?”
她臉色平靜,這後宮,有什麼是沒見過的呢?
“好痛,好痛,啊…”那個字疼得全身蜷縮成一團,雙膝頂在自己的肚子上,後腦勺不受遏制的一下下磕在平滑的青石板上,意圖減輕腹中的疼痛。
另一人見狀,手上抓著的半塊糕點,顫抖著,差點掉落到地上。
清音驚得,雙手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巴,杏目圓睜,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將最後一塊糕點塞入口中,邊上的女子艱難咀嚼,眼眶裡面淚花隱動,害怕的神情,竟帶著幾分道不明的羨慕。
“孩子,孩子…”地上的人,疼,心更疼,她一遍遍的換著,豆大的汗珠將全身都浸濕了,雙腿不斷的亂蹭著。
“哼…”妖妃猛的一掌擊在石桌上,“居然還有人敢在本宮的眼皮子底下下藥。”
她朱唇緊抿,纖細的手腕撐在冰冷的桌面上,臉部,劃過熟悉的狠戾,細長的眸子泛出冷意,卻絲毫不在意地上躺著的女子。
清音被葉丫頭攔著,身後,還後墨雪緊緊地拽著她的衣擺,不讓她上前一步。
“妖妃,您快找御醫來啊,她會沒命的!”血漬,已經下來了,順著她嫩芽綠的褲腿,蜿蜒著,留下了腳踝的地方,慢慢的,在那血色的繡花鞋上齊聚…
她疼,身子滾到哪,那猩紅就跟到哪,背後,身前,早就塗滿了血跡,髒汙不堪的手一刻都沒有離開過小腹,伴著一聲淒烈至極的慘叫聲,清音知道,某樣東西,已經下來了。
已經,從她體內被剝除了。
那女子雙手五指緊蜷著,身子因那一下而猛地僵直,直挺挺的躺在地上,眸光渙散,嘴唇都咬破了,順著嘴角,和著汗水,一起流了下來。
流盡的,應該還有那苦澀不堪的淚水吧。
“來人,” 妖妃眉一皺,心口的某處,被狠狠的喚醒,“找御醫來,還有,賞銀別忘了,下去吧。”
“是,”幾個人上前,便拽起女子的肩膀,將她攙扶了起來。
原先死灰般的臉色,在聽到賞銀幾字後,立馬強掙紮著定住身子,“謝謝…娘娘,”雙腿軟的站都站不穩,兩手把這邊上人的手腕。
終是,以一條命換來了全家人的性命啊。應該,是值了吧…
妖妃那陰鷙的眼神被幾抹哀傷給代替,她見邊上那女子無恙,便逕自坐下身,指了指清音,“今後,你就跟著她吧。”
“是,”那女子福身,便要朝著清音走去。
“不,不要過來,”她排斥萬分的連連擺手,方才,若不是有人試酒,那…
清音不敢再想下去,她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她的笑兒,差一點,差一點點啊,眼中冰涼的酸澀,如今,還要讓另一人跟著自己,看著她,替自己嘗試…
“不,”她決毅的怎麼也不肯答應,“妖妃,奴婢受不的啊…”
那女子,也是懷有身孕,她的心,自己怎麼不懂。
“清音,她同你不一樣。”妖妃見她拒絕 ,臉色難看的推了那女子一把,“過去啊,愣著做什麼?”
“是,是。”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低眉順目,不敢抬起腦袋半分。
“妖妃,怎麼回不一樣,她也是母親啊…”清音拼命想要說服她,卻忘了,在不經意間撥動了她心底的那根弦,“娘娘,那是一條命啊,我們沒有這個權利…”
“你給本宮閉嘴,”妖妃甩開袖子,一手撐在邊上的桌沿,頭微側,對上刺眼的陽光,“清音,你忘了麼?本宮的孩子,還是本宮一手勒死的呢…”
語氣,極力的想要表現出平淡,卻掩飾不住那眸底的疼裂,儘管藏得很深,畢竟不是善於偽裝,她仰高頭顱,一遍遍的告訴自己,那是冥帝的孩子,是妖孽,他該死。
清音聽聞,嗖的收住口,她上前,想要去抓著妖妃的手,“娘娘…”
“走開…”,手,被狠狠地甩開,人還未站穩,又被妖妃推搡著向殿門口走去,“走,走,你們都走…”
“娘娘,”清音慌忙去抓著她的手腕,死命的緊緊擁住,“對不起,對不起,是奴婢的錯…”她怎麼忘了,妖妃那樣的女子,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啊。
她想推開清音,卻被她更用力的擁住,試了幾次,便放棄的將兩手垂在身側,“清音,你怎麼還是不懂呢,這後宮便是吃人的地方,一個不下心,就被人生吞了去,骨頭都不剩啊…”
“姑娘,姑娘,”邊上的女子慌忙跪下身,雙手緊緊纏上了清音的兩腿,她不知道改怎麼去稱呼,只能死抓著她的腿不放,“您就留下民女吧,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邊說,便將錢額磕在了地面上,清音見狀,身一彎,便伸出手去想要將她拉起來,“你快起來啊 ,別磕了…”
妖妃冷眼望著二人,她退後一步,坐到了石凳上,“清音,人同人,生來便是不同的…”
清音被她再度抱住了腿,動彈不得,“為什麼,他是你的孩子啊,你怎麼忍心?萬一同方才那人一樣,你…”
“姑娘,那女子浸滿淚漬的臉,崇拜的仰視著清音,卑微而可憐的雙手,怎麼也不肯鬆開,”民女也是母親,可是…民女,“她哽了一下,簡單的髮髻因為乾脆用力的磕頭而散了下來,“民女也是沒有辦法啊,家裡,窮的連鍋都揭不開了,民女已經將自己最小的孩子都賣了,與其那樣,還不如以一命,換上一家子的命呢。”
清音終於明白了,為什麼方才那名女子被拖出去時,她會有那樣那個的神情,淒涼,卻又夾帶著一絲羨慕。
那樣的賞賜,說不定,便是窮苦人家一輩子的活命了,第一次,清音意識到了命運的貴賤。
她難受的望著地上的女子,雙手抓著她的手腕,眼裡,隨之酸澀,“你快起來吧。”
“姑娘答應了?”只見她一臉欣喜,一手托著小腹,站了起來。
望著女子手上的動作,清音忙的轉過身去,拭盡眼角的淚漬。
“好了,”妖妃拉著清音便讓她坐下,“這個世界便是如此,有時候,你越要讓它光明,實則,只能將它推入更深的黑暗中。”
就像,那兩名女子一樣。
妖妃將那酒,連帶著一盤糕點,推到她面前,清音食不知味的咬了一口,便再也咽不下去了。坐了會,便回去了。
那女子戰戰兢兢的跟在幾個人身後,清音站住腳,想讓她不要那麼拘束,話還未說出口,便見她腦袋垂至樂胸口,雙手緊張的絞著衣角。
她一聲輕歎,便回了自己的寢殿。
看著滿桌子的膳食,清音還是一點食欲都沒有,她起身,望向殿外,猶豫著,是否該去冥帝的寢殿。
葉丫頭學著樣,先用銀針試探,一旁的女子剛要端起碗,便被清音給止住了。
“不用了,我不餓,”她接過碗,對這一旁的葉丫頭吩咐道,“準備些銀子,明天便送她出宮吧。”
“可是…”葉丫頭收回銀針,白天在聖心殿的事,讓她心有餘悸。
“如果,真要為了笑兒賠上另一條命,我會一輩子不安的…”她小手落在腹部,“只不過為了能讓我嘗上一口酒,便要了一條命,葉丫頭,你又讓我心何以堪呢?”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那孩子逝去之時,她的肚子像是有了感應,狠狠地,抽了一下。
“姑娘…”那女子來到她身後,欲要跪下,便被清音給扶住,“你不用下跪,如果,生來不能平等,那我,願意給你這個平等…”
她的視線落在對方的小腹上,孩子,應該同父母一起,就像她和笑兒…猶豫的心,再度堅定,她說好了,陪著冥帝。
收回身子,清音顧不上用膳,便要跨出大殿。

血奴篇:第一百一十章 燿死
百花節,庭院蕭條,一腳踩過枯黃暗葉,清音頓足,這春日裡,怎奈殘枝折斷,平添哀涼。
一跨出自己的寢殿,外面便是熱鬧非凡,爭相往來的人群,那系在枝幹上的大紅絲帶,喧賓奪主的在暗夜傲視。
清音眼見著福公公守在外殿,心裡便咯噔一下,她走上前去,遠遠的,見內殿中,燈火通明。
“福公公,皇上在裡面麼?”
“在…”福公公望向裡側,“皇上今日招寢的,是百花娘娘。”
清音藏在袖中的小手,不自覺的背到了身後,“我知道…,福公公,可以讓我進去嗎?”
以往,福公公守殿,都是直接守在冥帝的內殿外,清音似是覺察出了某種不安,她視線穿過園子,落在了豪奢的殿門之上。
忽地,有身影閃了一下,她睜大眼望去,只見窗格之上,顯現出兩抹交纏的身影,明顯而熾熱,一人的手掌,穿過另一人的髮絲,女子的嬌吟聲,隔著沉重的殿門,直直的刺了過來。
“音姑娘,您還是請回吧,皇上已經下了令,今後,您已經沒有來得必要了,”福公公歎了口氣,還是殘忍的說了出來,“身子重要啊,您回去吧。”
清音動作遲緩,她略有呆滯的將視線收回,落在福公公的臉上,“福公公…你說皇上他是怎麼了?”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和冥帝會有這樣的一天,猝不及防的,卻又讓她在一天中接受,根本就沒有一點去反應的時間。
“音姑娘,別問了,知道的太多,也改變不了什麼,您還是快些回去吧,不要再過來了…”福公公為難的站在原地,清音轉身,她不然的拾起裙擺,隨著石階,動身走了下去。
什麼時候開始,那女子堅定而溫暖的背影,落在月色的地面上,是如此寂寥了?
福公公心有不舍,他見清音走遠,這才跨向內殿,默默的守在邊上。
曲終人散,百花落。
清音自顧回到寢殿,將幾人遣下後,便一個人靜靜的窩在了榻上。
夜…徹底黑了下來。
御花園內,早就沒了旁人的身影,高掛在半空中的圓盤,忽地閃了一下,一名身著夜行衣的男子來到一座假山後臺,單膝下跪,“屬下參見皇尊。”
過了許久,才聽那人語氣淡漠的吐出幾字,“起來吧。”
“謝皇尊,”右護法身子一動,便站了起來。
“左護法的招供已讓冥恤找到了黑暗王朝的所在地,明日,便是出師之日,王朝內都準備好了麼?”冥帝跨出一步,將側臉自假山後隱了出來。
“回皇尊,一切早便準備妥當,這皇榜都張貼了快一個月了,看來,血妃還是無動於衷。
冥帝陰冷的勾起唇角,微眯的眸子內,寒徹凍骨,若一個不夠,那朕便賠上兩個、三個,看是你的耐性足,還是朕的手腕狠。
他步子輕緩的踩在綠蔭的草地上,腳下,傳來細微的沙沙聲,“你先回去吧,明日…本尊等著你的消息。”
“是,屬下定當拼盡全力,請皇尊放心”,右護法退後兩步,跪地,“屬下告退。”
一臉的決意,滿面的服從,在見到冥帝擺手的動作後,便一躍,出了皇宮。
身影,倒映在碧波蕩漾的湖面上,冥帝望了身側一眼,一手折下那花枝拿在手中把玩。他心不在焉的瞅著遠處,明黃色的袍角飛揚,落在枝幹交錯的花叢中,薄涼的唇,抿成毫無溫度的弧線,手腕翻轉,將那株花湊到自己鼻翼前輕嗅。
他無心觀賞,站了會,便逕自回去了。
直到他的背影落在了老遠,一處的假山旁,才隱現出一名男子,只見他一手抱著假山,神情淡漠,紫色的衣角寂然飛舞,失神凝望著遠處。
清音蜷著身子,坐久了,便乏了。她靠在床架上,整個身子縮成小小的一團,披散下來的髮將她整張小臉埋了進去。
許是夢到了什麼,秀眉一揚,不出一會便再度平復。
殿門‘吱’的一下,隙開一道縫,隨著男子一腳的跨入,漆黑的屋子中,暫態閃了一下,冥帝反身將門掩上,輕柔的步子踩了過去。
他將手上的花擺在枕邊,頎長的身子坐在榻前,出神的望著清音的睡顏。
她太累了,一點都沒有覺察到異樣,一邊臉頰枕著雙手,將那白皙的小臉壓上指印,冥帝緩緩的伸出手去,輕抱起,讓她安穩的躺了下來。
坐久了,雙腿突得放直,她只覺腳心傳來一陣麻意,腿像是要抽筋般的難受。
冥帝忙的上榻,雙手將她的小腳拉入自己懷裡,一手,按著她的腳背,另一手,在她腳心中輕輕揉搓著,原先的不適感慢慢消散,清音將腦袋在繡枕上摩挲著,再度沉沉睡去。
見她一臉安詳,冥帝那緊抿的唇角這才慢慢展開,他俯下身,薄唇,深印上了她的額頭。
雙手撐在清音的兩側,見她沒有絲毫的反應,這才將腦袋下移,輕輕枕在了她的小腹上。
那裡,安靜的聽不到一點聲音,笑兒,應該也是睡著了吧。
清音在朦朧間,只覺著小腹上傳來異樣的壓迫感,她不安的身子一動,便醒了過來。
抬眸望去,只看見了滿屋子窒悶的黑暗,下意識的將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安心的翻了個身。白天的事,對她觸動太大了,她更加小心的不敢壓著肚子裡面的孩子,滿心呵護。
睡了沒多久,天便亮了…
她兩手伸到被子外面,深深地呼上一口氣,腦袋轉向邊上,便看見了那一株紅花。
淡淡的香味,沁人心脾。
清音雙眼睜的老大,伸出手去將它拿到了自己跟前。她的床上,怎麼會有這種花呢?
枝幹上,還在吐著嫩芽。
她雙眼一酸,便將整個身子埋入了錦被中。
腦中有了猜想,卻不敢說出口,那麼的矛盾…
“清音,清音…”葉丫頭敲門,走了進來,“聽說,今日是緒王爺出征之日呢。”
被中的腦袋猛的探出,她小手掀開一角,便下了榻。
“是攻打黑暗王朝吧?”那麼快,清音一邊穿著衣衫,一邊瞅向外頭。她得去冥燿那裡,說不定這會正在鬧脾氣呢。
梳洗好之後,清音便急急忙忙地往外跨去,葉丫頭及墨雪腳步跟得慢了,被甩在身後老遠。
還未到他的寢宮,中途便遇上了同自己一樣著急趕的冥燿。清音頓住腳,“燿…”
冥燿並未睬她,只留下一個清冷的背影,便火急火燎的朝前趕去。
清音見他那樣,心裡便陡的生出不安,她緊隨其上,小跑著喊著前面人的名字,“燿…燿…等等我。”
一路上,丫鬟太監們不少,她掩了下嘴角,便改口再度喚道,“燿王爺,燿王爺…”
葉丫頭同墨雪不明所以,只得折了方向跟在清音後頭。
眼看著,冥燿走上了城樓,那些侍衛欲要阻攔,被他一一給推開。清音從未見過這樣的冥燿,仿佛差一步,就要失去什麼重要的東西般。
心,越漸不安了…
“站住…不能上去”,侍衛手上緊握著兵器,伸出另一手去阻攔。
“燿王爺…您怎麼了?”好不容易趕上,清音氣喘吁吁的站在冥燿身側,一手拉住他的袖子,“這是城樓,我們快些回去吧。”
冥燿睨視著身側的侍衛,清音一手拍著自己的胸口,剛要說話,便被他此事的眼神給震撼住了。眸子,極冷,帶著不容抗拒的堅定。
冥燿顧不上那麼多,只見他一手猛的推開侍衛,便大步的跨上前去。清音被他的袖子甩開,好不容易穩住腳跟,便急忙跟了上去。
“你們站住…”那侍衛在身後叫囂著,要不是朝中忙著出兵,這城樓也不會讓他們如此鑽了空子。
得到清音登上最高處,只見冥燿雙手撐在身前,望向遠處。
她氣都來不及過一下,便上前在他身側站定,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原來,那是冥恤帶領的部隊,浩浩蕩蕩正往這邊趕。馬兒揚起粉塵,卻依舊遮擋不住那軍旗上的‘冥’字,大部隊踩著有序的步子,像是隆隆的雷聲,響徹雲霄。
“燿…”清音將手落在他肩上,“恤王爺馬上便要進宮了,我們去下面等吧。”
孰知,冥燿聽聞,忽地便跳了起來,只見他雙手亂揮,紫色陰鬱的袖子落至他的臂彎處,從未開過的口,張了一下,便大聲喊了出來,“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聲音,尖銳而明顯的刺入了清音的耳膜,她半天反應不過來,小嘴張得老大。冥燿,居然會講話。
還來不及雀躍,便被他臉上的神情給嚇住了,他到底是怎麼了。
無論怎麼喊,城下的部隊均聽不到一字,光是那馬蹄聲,就將一切都淹沒了。
冥燿似是放棄了,他頹廢無力的兩手張在頭頂,緩緩落下。清亮的眸子布上灰蒙,望向清音。
“對不起,清音…是我騙了你。”
她搖了下頭,便要上前。
冥燿忙的退後一步,“除了哥哥,沒人知道我會講話…,我…只是不想與人交談,呆在自己的世界裡,什麼都不用面對,清音,你知道麼?你就像是那清谷之音,如水清明,音若天籟。或許,你的到來,真能改變很多人吧。”
他側過身子,望向上空,雙眸噌的一下,便閃亮了,“謝謝你,將我從一個人的世界,帶了出來。”冥燿展顏,第一次笑得那麼暢意,笑得…那麼輕鬆。
對!就是輕鬆,清音從他的眼中清晰的看見了,不再有壓抑,甚至,更像是解脫的釋放。
“從小到大,我便是皇上手中的一顆棋子,幽禁在這宮中,錦衣玉食的養著,每天,甚至都不知道,這外面,還有陽光這東西…”冥燿自嘲的勾起嘴角,狹長的眸子,對上初起的晨陽,微眯起。“直到那一日,是你教會了我,和陽光擁抱…”
他滿足而雋永的伸開雙手,同那碎色的金黃緊緊相擁,“真的好暖,清音…就同你的人,一樣暖。”陽光,帶著鮮紅的色彩,將冥燿的身子籠罩在裡面,散下的髮,一一吸附上,那份與世隔絕的祥甯,讓清音不忍心去打攪,呆呆的,望著。
“哥哥為了我,放棄的太多了,如今一戰,更是生死之戰,而我,再度成了皇上手中的籌碼,用來讓哥哥乖乖聽話的籌碼…”
他語氣酸澀的望著城下,他,稱冥帝為皇上,而稱冥恤,卻是哥哥。
清音來不及細想,卻見冥燿猛的一個躍身,坐在了高高的城牆上頭“燿…”清音驚呼,慌忙想要跑上前去。
“清音,你不要過來…”冥燿雙手撐在兩側,欲要往下跳去。
“燿,你這是做什麼啊?”心中的頭緒,現在才理清,她難以接受的用力擺著雙手,“不要,不要,你快下來啊。”
“清音,”冥燿的口氣,卻是出乎的平淡,陽光,很暖,落在他的身後,也染上了他一側的眉角,若不是生在這皇宮,他也可以同外面的人一樣,無憂無慮,如今坐在這高處,他一點也不覺得害怕,相反的,心底倒是平靜了。
“我還有很多很多話,想要和你說…”冥燿盯著清音的小臉,一字一頓,以唇形說了出來,“我,喜歡你”,聲音被壓在喉底,清音又緊張的只想著上前去抓住他,誰也沒有注意,他口中的那四個字。
“但是…”他突然來的語鋒一轉,讓清音心猛的像是被什麼東西給抽了一下,呼吸都慢了一個節拍。
“時間已經來不及了,”冥燿望著那大軍逼近,幾步之遙,便要進宮。
若干年後,清音還是記不起,當時是怎麼看著冥燿摔落的…
她只覺眼睛,被割開…那熟悉而淡漠的紫色,忽地,便飄了下來。
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來不及,捕捉上他臉上不舍,而眷戀的眼神。
清音猛的撲過去,力道之大,讓她自己的小腹,狠狠的磕在了城牆的磚面上。
由於離得近,她竟奇跡般的抓住了冥燿的一個袖子,清音忙的伸出另一手去,死死的緊揪著不放。“快,快…”
她全身的力氣聚在雙手上,口中的焦喚,已是氣若遊絲了。葉丫頭見狀,及時反應過來,跑了上去。墨雪擦著眼淚,卻怎麼也夠不上那高高的城牆。
“燿,抓著我的手啊…”清音帶著懇求,被拉直的雙臂,越來越覺得無力。
冥燿仰起腦袋,對上清音憋的通紅的面容,“沒有用的,清音…”
“不,你不要講話,”清音急得,眼淚簌簌的往下掉,一滴,兩滴,落在了冥燿的臉上。
“清音,不要哭,記著,每天都要笑,都要,溫暖的笑…”
清音只覺自己的小腹中,猛的一陣抽搐,她又怕,又急,更加不敢伸出手去。只能僵著身子,緊抓著。
“還有,記得…你也要,每天同陽光擁抱…”
這是冥燿留下來的最後一句話,隨著那袖子‘哧’的一聲斷裂,清音眼睜睜得望著他,筆直的向著下面垂落,風,將他的髮揚起,遮住了他唇角帶起的笑意。
“不…”清音兩手伸開,食指彎曲成不可思議的弧度,為什麼,就在自己的手中啊,怎麼會抓不住呢,“燿…燿…”
淡漠的,有著孩子脾性的,紫色…
‘碰’的一下,重重的砸在了大軍的前方,清音仿佛聽到了那骨骼斷裂的聲音,她維持著方才的動作,一股腦的哭喊了出來,“燿…嗚…”
突的摔下,那正前方的馬兒猛的受驚,前蹄躍起,虧得背上的冥恤即使收住韁繩,一聲嘶鳴…穿過宮闈。
清音只見他下了馬,將冥燿的上半身扶起,頭也湊了上去。
冥燿的手,似是抬了一下,又落回了原地…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清音的腦中,開始混沌,小腹,抽緊,絞痛…
她眼睜睜的看著冥恤將他抱上了馬背,隨著那策馬奔騰,大軍朝著來時的方向退了出去,轟隆隆的,越走越遠。
地上,只留下一灘觸目驚心的血漬。
“清音,快下來”葉丫頭急忙將她拉到裡側,小手輕拍上她的臉,“清音…清音你別嚇我。”
背部,靠在生硬的城牆上,她無力的腿一軟,便坐到了地上,“為什麼,我明明就抓住了啊,差一點啊,就差一點啊…”
她哽咽著,哭喊著,淚水肆意的流過整個小臉,“不…我寧願不要抓著他,那樣,就不會看著他從我手中掉下去了,你們知不知道,我抓著的啊,為什麼我不再用點力呢?”清音強烈的自責著,“差一點,我就抓到他的手了啊…”
“清音…”耳畔,傳來葉丫頭的驚懼聲,她只顧著沉浸其中,什麼都聽不見,“你怎麼了,怎麼了啊”
她懵懂的抬起淚眼,只覺小腹疼的厲害,順著葉丫頭的視線,她一手落在自己的腿上,一摸,滑膩,溫熱。清音手心朝上,張著五指,伸到自己的眼前…慢慢的,都是猩紅的血!

血奴篇:第一百一十一章 帝怒
順著指尖,在掌心的紋理上交匯,清音張大了小嘴,雙眼,緊緊地,緊緊地盯著那猩紅,“笑.....笑兒.....”
“快來人啊,快來人啊....”葉丫頭不顧一切的扯著嗓子,焦慮的呼喊起來,她兩手交放在清音的雙肩上,抖個不停。
“清音,你忍忍啊,馬上就好了。”
“怎麼回事?”原先那名被推開了侍衛,一見這陣仗,也是手足無措。
“快,快將她送回寢殿,皇上....皇上.....”葉丫頭忙的將清音的上半身拉起,那侍衛見狀,跑上前來,也顧不上那麼多,便將她抱下了城樓。
清音第一次有了那無力而恐慌的感覺,像是有什麼,在體內,慢慢的被抽盡,可是任她怎麼努力,怎麼使勁,卻什麼都抓不住。
“笑兒,不要啊.....”她將占滿血漬的手緊按著自己的小腹上,“連你也要離開嗎?不.....”
她怕了,乾裂的嘴唇無力的蠕動著,不斷重複,雙目因為疼痛而開始迷離,落在那侍衛臂彎間,仰望上空,金色耀陽的陽光,一縷縷垂落在她的臉上,全身都在痛,髮尾凝聚的,不知是淚漬,還是汗珠。
清音無力在支撐下去,耳畔,清晰而混沌,夾雜著葉丫頭的疾呼聲,以及墨雪害怕的哭聲,“清音,你撐著啊,御醫馬上就來了.....”
閉上的眼,不甘心的再度強迫著睜開,她不能睡,一睡,笑兒就沒了。
“笑兒.....”清音掙扎著,將全身的力氣齊聚起來,“你不要走啊,你要是走了,娘怎麼辦,父皇怎麼辦......”
“是不是父皇沒有來看你,你生氣了呢?”她拼命的同肚中的孩子說著話,讓他感覺到,自己在陪著他。
“快快.....”葉丫頭在前頭帶路,抓傷一個熟悉的丫鬟,便讓她去找御醫。
清音半闔著雙眼,望向四處,仿佛,又在這皇宮中走了一遍。
熟悉看到園子,熟悉的小道,熟悉的.....那股味道。
幾人急急的朝著前方跑去,一看就是朝冥帝的寢宮,清音伸出一手,呆呆的落在身前,那侍衛轉過一個彎,便將她送進了自己的寢殿。
葉丫頭進殿,將榻上的錦被掀開,便朝著身後的侍衛喊道,“快,快,快放到榻上。”
身子一碰到錦軟,清音只覺疼得更厲害了,她一手緊抓著葉丫頭,腦袋自繡枕上仰起,“不用怕,不用怕.....”
濕膩的掌心,眼角肆意而出的淚珠,她又怎會不怕呢?
剛落定不久,外面便 傳來急促而慌張的腳步聲,只見那禦醫背著要想,滿頭大汗的跨了進來。
“快....將殿門掩上,”禦醫腳步剛進來,便吩咐起一旁的丫鬟。
“是,是,”一屋子的人,早便急得團團轉,手忙腳亂的照著他的吩咐去做。
“將這香點上,”禦醫自藥箱中取出香藥,交到丫鬟的手上,葉丫頭忙的想要退開身子,一手卻被清音緊緊的抓著。
“不,葉丫頭,陪著我.....我怕.....”她的前額,一顆粒大的汗珠正順著臉頰,落入緊貼的衣領中,葉丫頭忙的伸出一手,擦拭著,“好,好,我就在邊上,沒事的.....”
禦醫先是拿出一顆藥丸塞入清音的口中,另一手把著脈,臉上凝重而驚慌,手上卻不敢有絲毫的怠慢,他轉身從藥箱中取出一排銀針,在清音身側一一攤開。
“救救孩子,我的笑兒他不能走啊.....”清音一手猛的勒住那禦醫的手腕,“求求你,救他......”
“老夫定當盡力,”禦醫強裝鎮定的安撫著清音的情緒,“沒事,只是動了胎氣,還未到滑胎那般嚴重.....”
葉丫頭忙將她的一手拉回,抓在自己掌中,“沒事的,清音.....放心吧。”
尖細銳利的銀針,雖是閃著寒栗的冷光,卻寄予了全部的希望,禦醫拉開清音的裙擺,直至雙膝。
精准無誤的插入穴道,清音只覺全身像是猛的抽了一下,腳踝處,雙膝上,已紮滿了大大小小的銀針。
葉丫頭不忍心看,便將腦袋轉向清音,另一手仍不停幫她拭著汗珠。
小腹的疼痛,慢慢在剝離,剛吃下去的藥,清音只覺得胃中傳來一陣很暖的感覺,一直延遲至全身,那驚慌的無助感,被悄然撫平,抓著葉丫頭的手,也鬆開了一點勁道。
禦醫再度把上她的脈,忐忑的臉上,總算是舒緩了幾分,只見他拾起一邊的袖子,擦了擦額上的冷汗,“音姑娘,總算是抱住了......”
沒什麼話語,能比這句更動聽了,仿佛是劫後餘生,清音放聲大哭了起來,“笑兒......”
雙手拼命的捂著小腹,想要感受到,臉上,占滿了淚漬,還有伸手擦拭時留下的血漬,她什麼都頂不上了,哭得緊緊蜷縮成一團。
那是怎樣的一種心境啊,絕望到了極點,心都差點死了,上天就那麼偏偏還給了你這個機會。
“清音,不要再哭了,沒事了,都好了,”葉丫頭攬著她的雙肩,“身子要緊啊.....”
‘砰’,只聽得一聲劇烈的撞擊聲,殿門竟一下被踹開了,誰都沒有聽到,那殿外傳來的通報聲。
冥帝負手,就那麼突兀的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滿屋子的靜悄悄,只有,清音那不斷溢出的哭聲,發洩著,嗓子都啞了。
“參.....參見皇上”,不知是誰第一個反應了過來,齊刷刷的,便跪下了一地。
冥帝甩開袍角,變大步跨了進去,神色陰霾的走到清音榻前,只見他下半身插滿了銀針,素淨淡雅的衣裙上,滿是觸目驚心的血漬。
黑色幽深的瞳眸被狠狠刺了一下,他旋身問著一側的禦醫,“情況......怎樣?”
那頂天立地的男子,手握億萬人生死的掌權者,在此刻,聲音中卻掩藏不住顫抖,雖然很弱,還是洩露了出來。
“回皇上,已經沒有大礙了,只是音姑娘身子虛,多靜補些日子便可,危機消除,那禦醫說話的口氣,都自在許多,一句話,也能清晰的說完了。”
冥帝聽聞,並未再開口,雙目望向清音身上的那些銀針,擺了擺手,“都下去吧。”
“是,”眾人起身,便一一往外面退去。
那禦醫見時辰差不多了,一根根將那些銀針從清音腿上拔出,不敢做絲毫逗留的彎腰退到了殿外。
仰躺的上半身,被那抹高大的身影遮掩,清音捂著雙唇,見到冥帝,便要起身。
見她眼睛紅腫不堪,臉色更是蒼白的厲害,冥帝劍眉蹙起,心口像是被石頭壓著的感覺,“躺著吧。”
語氣冷淡,身子甚至都沒有靠上前一步,清音無力的動彈不得,“是。”
兩人那般相望,清音使勁的想要望入他的眼眸,她要找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掙紮了幾下,就連自己都被吸附進那無底的深邃中。
“清音.....朕的孩子,你就那麼不當一回事麼?”他沉重的突出一句話,身子僵硬的站在原地。
清音驚楞的望向冥帝,“皇上,我沒有......”笑兒是她同他的結晶啊,她怎會不當一回事,笑兒的命,她看的比自己都要重啊。
聽著冥帝的質疑,她原先好不容易深騰起的歡欣,又被打落到了谷底,她想起身,拉住他的袖子,一遍遍底告訴他,是自己的錯,差點就保不住孩子。
冥帝望著她伸向自己的手,卻是向後退了一步。
簡單的一個動作,讓清音原先的希翼,再度粉碎,她一手僵直在半空中,連落下來的力氣都沒有。
“你為了冥燿,不惜賠上肚中的孩子,怎麼.....當時不是很勇敢麼?”冥帝身後的手猛的握起,他想像著當時的情景,心便冷靜不下來,雙手吊在城牆上,還是,根本就忘了自己肚中還有孩子?
冥燿二字,再度竄入清音的耳中,她掛在眼角的淚水,又流了下來,“皇上,燿他.....,我沒能拉住他,他就在我的手中,摔下去了啊。”
她並未看見冥帝此時難看的臉色,只是一昧的望著自己的雙手,那血,既像是笑兒的,又像是冥燿的,濃腥的,沾在她的身上。
冥帝狹長的眸子陰鶩眯起,“他破壞了朕的全盤計畫,那般死法,已算是最輕的了。”狠戾暴虐的氣息,慢慢在男子的周身驟起,被恨意蒙上的雙目,緊盯著榻上的清音。
那樣殘忍的說辭,冷漠的語氣,清音難以置信,慢慢撐起身子,“帝.....他是你的弟弟啊,他也姓冥啊。”
冥帝薄唇緊抿,過了半響,才冷冷的,魅惑啟音,“看來,你對肚中的孩子真是不聞不問,那麼....朕自此也不會在操這個心了.....”
說罷,便決定的旋身,欲要離去。
“不,”清音兩手撐在身側,艱難的將上半身靠在一邊的床架上,現在,她只想冥帝陪在自己的身側,一起陪著他們的孩子啊。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笑兒,”這是她的責任,她嘶啞著嗓子,一遍遍的重複著,若是孩子不保,她後怕的不敢去想像,自己是否還有這個勇氣去面對冥帝。
背身的男子,艱難而無力的閉上眼,對不起.....不應該是她講得。
冥帝並未轉身,背著清音,冷漠至極的拋下一句話,“好好休養吧,如若再有差池,你這房裡的丫鬟們,一個都別想在活命了。”
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跨了出去。
清音急忙伸出手去,“帝.....”
他們這是怎麼了啊,她只想他陪著自己,哪怕一小會也好啊,探出的上半身差點摔下床榻,她一手緊抓著,才穩住了自己的身子。
葉丫頭同墨雪就守在殿外,不敢離開一步,見到冥帝出來,原先低下的腦袋垂的更深了。
“參見皇上......”
冥帝只是睬了二人一眼,便將視線落在園中的花圃上,每一株花草的幹上,都紮著一根紅色的絲帶,那是清音用剪刀絞了,一根一根綁上去的,她說,百花生日,那便每一株花草都要有禮物。
她便是那般的女子,細緻到,不會遺漏分毫,除了,她自己。
冥帝嘴角在不覺間上揚,語氣卻還是那般冷漠,“朕讓你們好好守著,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忠心護主?”
兩人聽聞,心知不妙,忙的立刻跪了下去,“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
那魅惑而妖嬈的嘴角輕勾,一聲歎,便擺了擺手,“罷了,每人二十大板吧。”
二十大板?葉丫頭雙肩一顫,瑟瑟發抖,那二十板子下去,可是會出人命啊,“皇上,奴婢們下次再也不敢了。”
聽著外面的求饒聲,清音心急的想要下榻去,無奈卻渾身使不上一點勁,她十指緊抓著床架,哭啞的嗓子發出破敗的聲音,“不關她們的事,皇上,放了她們吧。”
冥帝聽著身後傳來的求饒聲,卻不聞,也不問,他邁開步子,走了幾步,便又停了下來,“算了,板子不用打了,改為掌嘴吧。”
他們二人,畢竟是自己精心挑選來服侍清音的。
“是,”一旁,早有人領命,冥帝說完,便踩著那一地的陽光,走出了園子。
‘啪啪啪’清脆而有力的掌嘴聲,一下下傳入清音的耳中,葉丫頭倒還能忍著,一旁的墨雪,早就承受不住,哇哇大哭了起來。
“住手.....你們住手.....”清音揮舞著雙手,眼中盡是兩人被打大的一幕,她知道,冥帝在警告自己,在懲罰自己。
她的帝啊,不應該是陪著自己放燈,溫柔的將腦袋枕在自己的小腹,緊緊相擁,說是一切他來承受的那個冥帝嗎?哪裡錯了,哪裡錯了啊,怎麼會這樣。
清音痛苦的將小臉埋入掌心,手上,是她孩子的血漬,心底,又是冥燿那一遍遍讓她自己不要哭的遺言.....
她只覺自己快要崩潰了,整個世界差點便要坍塌。
腹中,猛的又抽了一下。
清音埋著的腦袋抬了抬,雙手停滯在原處,過了許久,才緩緩扶上自己的小腹,那裡,斑駁的血漬已經結痂,一塊一塊,磕著自己的掌心。
她靠在床架上,都說,懷孕的女子,心情最重要,那是會影響孩子的清音一手撫著,心裡努力的不去想別的事,腫的老高的眼睛笑著眯起,不去想,眼淚卻又掉了下來,嘴角的弧度,可以勉強,那麼心裡呢?望著冥帝決然而去的背影,她抓也抓不住,無神的眸子,愣愣的盯著一處。
那是,一株快要枯萎的花枝。
缺失了水分,寂寞黯然的躺在一邊,幾朵嫩芽蜷縮著,發出淡漠的幽香。
清音認定了,那便是冥帝留下的。
抓住了一絲希翼,便不肯放手,這就是清音,哪怕是自欺欺人,那也是讓自己擺脫痛苦的執念。
小心的將那殘花收入自己的袖中,她用力的擦去眼淚,臉上,紅了一大塊。
帝.....我還是信你,一如既往,不會有懷疑。
外面的聲音,總算是停了,萬籟俱寂,只有墨雪那稚嫩的哭聲,一下下,抓在清音的心間。
“雪雪.....不哭,”那,是葉丫頭的聲音麼?模糊的像是呢喃,只見她一手將墨雪臉上的眼淚擦去,拉著她站了起來。
清音望著兩人紅腫,滲透著血漬的面頰,難受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葉丫頭率先走了進來,她先是打了一盆水,將毛巾浸濕後,便回到榻前,拉起了清音的手。
一下,一下的擦拭著,十根手指,一根都不遺漏,掌心,手背,細緻而輕柔的動作,卻讓清音如芒在背,她忙的縮了回去,一手拉住了葉丫頭的手臂,“給我看看,你的臉。”
“沒事,”她低著頭,閃躲著,嘴角的血漬,滴下一滴,落在了自己的裙擺上。
“說真的,”清音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淚又掉了下來,“對不起.....”
那是她,唯一想的出來的三個字,清音手一收,便緊緊的擁住了葉丫頭,墨雪見狀,跟著上前,三人緊緊的相擁著,那依偎著的溫暖感覺,猶如是一家人那般,親切。
過了許久,三人才分開,在清音的執意下,兩人才去找了禦醫來,借著給清音問診,而配了點點藥,床上,已經換上了全新的錦被,她身上的血衣也換下,人剛躺下,便聽見門口那竊竊的聲音傳來,“音姐姐......”
是冥燿的丫鬟,糖兒
見著糖兒,清音只覺鼻子一酸,便趕忙招呼她,“糖兒,快進來吧。”
她手上抓著一張宣紙,見到清音,眼淚便撲簌撲簌的掉了下來,“音姐姐,這是燿王爺生前,吩咐奴婢一定要給您的。”
清音接了幾次,才手抖的將那紙接了過去,她心情難以平復的慢慢展開,才忘了一眼,便再也不忍心看下去了。
“音姐姐,”糖兒睜著淚眼,望向她手上的那幅畫,“燿王爺說,這畫一定要給您,他說,他只能給您留下這樣東西了,奴婢當時不懂,現在想想,居然是.....”她哽著聲音,半響說不出話來,“如今王爺走了,所有的東西,奴婢都收著,他吩咐奴婢一把火燒了,但是奴婢不忍心啊,總覺著,他還能回來,將來還用得上。”
清音疼痛的眼眸中,在一次被那冰涼所淹沒,她埋著頭,緊緊的咬住下唇,將那宣紙移開,不讓自己的眼淚落在上頭,侵濕了那份美好。
那幅畫.....

血奴篇:第一百一十二章 血妃初現
畫上,是兩人的背影,一男,一女。
清音的雙手撐在男子的手肘下方,那擁抱著前方的姿勢,很暖。
陽光,被刻意的渲染,很烈,金光燦燦的,清音將這一幕永遠記在了心底,那裡的一處,藏著一個人,淡漠如水般的紫色。
糖兒什麼時候走的,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小心的將那宣紙折疊起來,壓在了繡枕下頭。
殿內,充斥著一股難聞的藥味,揮散不去。
人手又添加了,清音在榻上躺了幾日,期間,御醫幾乎是隔上幾個時辰便要過來一趟,保住了龍子,那便等於保住了項上人頭。
心情煩悶的,她想要下榻,便被葉丫頭給勸阻,直到日落西山。
頌顏手上端著精美的托盤,腳步身像是貓兒般,落得很輕。
她兩眼警惕的望向周側,十指緊張而用力的抓著盤沿。
繞著長廊走了幾圈,她神色自若的走之一處宮門前,前身子背對著朱漆落敗的殿門,一手伸出,推了一把。
門‘吱’的一聲,將那蕭條拖得很長,聲音確定周邊無人,這才倒退著身子,走了進去。
將殿門合上的那一瞬,她呼出一口氣,將緊抓著盤沿的小手鬆了一下,全身無力,像是大病初愈般。
轉身,這是一座被塵封的宮殿,情形,比那冷宮好不了多少。
常年的空置,使得園內雜草叢生,有些已經再度冒出了個頭,殿簷上,結滿了密密麻麻的蜘蛛網,垂掛著,鑲嵌著,她腳下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將手上的托盤放到一邊,就大步走了進去。
地面上,冰涼的青石板面被枯葉落紅給覆蓋滿,她不安的朝著上頭望去,只見兩個大字赫然呈現在眼前,‘血宮’,紅的,真像是能夠滴的出血一樣。
一腳輕抬便跨了進去,裡面,灰濛濛的一片,夾雜著一股黴味,陰潮的腐敗氣息,牆壁上,畫滿了迥異的祭祀圖像,火祭,血祭....殘忍的一一呈現在頌顏雙目中。
這裡的主人,應該是精通巫蠱之術,她不敢再亂瞅,只見角落內,慢慢呈現出一抹身影,頌顏忙的跪下身去,將腦袋盡可能的壓低,“參見主子。”
低沉而刻意的腳步聲,一步步踩在那落滿粉塵的地面上,女子在頌顏身前頓住,血紅的裙擺隨著她的站定,晃了一下。
“頌顏.....”陰冷的聲音,讓跪在地上的她忍不住雙手緊握,匍匐著不敢亂動。
“奴婢在.....”
那女子繞著她跪著的身子走上一圈,血色的裙擺泛起漣漪,“我只問你一句話。”
“主子請吩咐,”頌顏埋下的身子撐起一點,雙目定在她同色的修鞋上。
“百花節那日,在聖心殿內,那打算給血奴和的花釀酒中被下了藥,這件事.....是離妃幹的吧。”話語中滿是篤定,詭異的氣息,壓得頌顏喘不上氣來。
從她的語氣中,頌顏不敢妄加揣測,只得揣揣不安的點了下頭,“是。”
那女子聽聞,一手抬起輕撫著自己小巧的下巴,“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頌顏的身子猛的再度下壓,因她的一句話,而亂了分寸,“主子,不是不讓那血奴懷上龍子嗎?”
“哼,”女子一聲冷哧,“上次我讓你換了聖心殿的藥,只不過是讓她暫無身孕,如今,既然是陰差陽錯,那我便要讓她將那孩子好好的生下來.....”
嘴角,陰鶩而寒栗的勾起,“什麼天意,什麼預言,我就偏要逆天而行......”
頌顏聽聞,低垂的雙肩一動,她好奇的抬起眼眸,想要去看清楚上頭的女子,
“怎麼,活得不耐煩了?”
一句話,便讓她驚懼的再度將腦袋壓了下來,“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記住,給我看好你那主子,若是她在敢耍什麼花樣,便除了她” ,女子背過身去,小臉凝望著牆上圖畫,“這幅畫十年前一樣,好看的很。”
“是,”頌顏如遭雷承的瞪大了雙眼,當年,為了能夠替她辦事,主子不惜一切代價的將自己放在離妃的身側,如今,看來是事已成半了。
“你先退下吧,有事,我會找你的。”女子揮了揮手,自己並未離開,只是雙手背在背後,細細的打量著周側。
柔順的墨髮貼在腦後,小小的足印遁著來時的路,在殿內徘徊,她瞅著這熟悉的寢殿,嘴角若有若無的勾起笑意,兩手輕撫著這裡的每一處。
“我回來了.....”她輕語,雙眸炯炯有神的盯著那血祭的圖像上,笑的極盡詭異。
冥朝,像是翻了個天。
傳言,冥帝將那百花娘娘留在寢殿,不思朝政,日夜恩寵.....
冥恤的臨陣倒戈,更是帶走了冥朝大半的精兵,一時間,冥朝成了虎狼相爭的寶地,岌岌自危。
清音自從那日之後,在未見過冥帝一日,躺了近十來天,小腿都僵硬了。
每天的日子,便是同肚中的孩子講講話,她刻意的不去想,將那摔落的身影,留在心間很深很深的地方。
每日醒來,總能在枕邊發現一株開的鮮豔的紅花,今日是海棠,明日是絲菊,變著法子的,給這陰鬱的殿內,添上了幾分喜慶。
將腦袋枕在繡枕上,清音錦被中的小手緊張的交握在腹上,她雙眼忐忑的閉上,又再度睜開,反反覆覆,倒真是疲乏了。
朦朧中,她聽到一陣極其細微的推門聲響起,下意識的想要睜開眼睛,卻不受控制的頭一沉,睡了過去。
腳步的聲音,輕的像是踩在錦軟的雲朵上,修長的指,夾著一株紅梅,男子身一彎,便將那花放在了她的枕邊。
高達的身子,被拉成長長的涼影,他見清音仰躺著,腦袋側向一邊,睡得極不安穩。
坐在榻前,冥帝伸出大手,小心翼翼的將她的腦袋板正,以免第二天醒來脖子又疼。
小腹處,依舊平坦,還不能清晰的看出隆起,他彎下身子,將腦袋湊了上去。
月影下,男子的俊顏平靜而親和,少了以往的斜肆,像是聽到了什麼般,薄唇慢慢勾起,堅毅的鼻樑,輕摩挲著清音的小腹,兩手小心的放在她的腰間。
“嗯.....”忽地,她痛苦的哼了一聲,秀美緊緊的皺在一起,大有醒轉之勢。
冥帝忙的起身,他緊張的兩手探入錦被中,輕拉起她的一條腿,擱在了自己懷裡。
這段時間,她晚上睡覺老是抽筋,冥帝輕柔的在她小腿上揉捏著,清音原先不適的雙眉,也慢慢舒展開。
她小手擺在自己的頸窩間,隨著鼻翼的輕合,睡得安穩極了。
冥帝見狀,再度展顏,他並未放開手,還是拉起清音的另一條腿,不斷的反復著。
瀉下的長髮落在胸前,他雙眼落在清音安寧的小臉上,過了許久,才放開手。
清音嚶嚀著,將腦袋再度轉向一邊,冥帝撐著身子,上前一步。
他伸出右手,小心而慢悠的探入錦被中,兩眼盯著她的小腹,安睡的女子,早在自己抽筋的那一瞬便醒了。
她以為是做夢,可自己真的會疼,自己真的感覺到,一雙大手按在她的腿間,直到那痙攣般的疼痛在他手下慢慢退去,才有了恍如隔世般的真實。
枕邊,傳來花香馥鬱,清音隱入髮絲的眼眸中,不期然的滑下眼淚,她使勁憋著不讓自己抽泣出生,只想著,像是尋常人般,有愛人相陪。
冥帝並未察覺出異樣,他將右手放在清音的小腹上,掌心很冷,他只是逗留在她的內衣,輕輕撫摸,過了許久,直到被中的溫度將他的手煨熱,他才猶豫著,掀開清音的內衣,落在了她赤裸裸的小腹上。
掌下的身子一顫,他驚得急忙縮回手去,以為是自己的雙手太冷了。
過了會,見她沒有醒來的意思,才又小心的覆了回去,清音極力的克制著,略顯紊亂的呼吸帶動他手掌的上下起伏,真真切切的感受著。
“清音,對不起.....”
冥帝的聲音,很輕,很低,讓清音有一種如在夢幻中的感覺......
她緊咬著下唇,拼命抑制著不發一語。
“朕怕,自己若是每天陪著你同笑兒,將來,就狠不下那個心了.....”他輕歎著,將腦袋再度窩回了清音的小腹上,枕著自己的右手,“朕承認,朕是自私的....只想要留著你,清音。”
她茫然的流著眼淚,卻聽不懂冥帝口中的話語,鬱結的心思,一下倒通了,她的冥帝,也會有那麼多的苦衷麼?
究竟是什麼,在他們之間形成了巨大的溝壑,任憑自己怎麼跨都跨不過去呢。
為什麼,每次他都是在即睡著了以後,才會過來,既然不想見,又怎會偷偷摸摸的呢。
清音想不明白的太多了,冥帝的身上,還是那股熟悉的麝香清淡味,沒有她人的氣息,意識到了這點,眼眶裡的冰涼確實湧的更凶了。
強忍著,雙肩一下下的抖著,連帶著整個身子抽搐,冥帝劍眉一緊,便將腦袋抬了起來。
清音自欺欺人的緊閉著雙眼,直到男子的手自她的小腹上抽離,隨後便聽著一聲窸窣之聲,冥帝已經下了榻。
清音慌忙睜開眼睛,視線透過層層水霧,落在了他的側影上。
小心而急促的起身,清音狼狽的撐起,一手護在自己的小腹上,另一手拉住了冥帝的袖子。
沒有一句言語,清音撐著挪動了下身子,見他並未退開,心下一喜,將上半身傾出床沿,雙手緊緊的摟著了冥帝的腰際。
繡著金龍的袍子摩挲在清音的臉頰上,她兩手緊握,將自己呆在上頭,咬著下唇的嘴,猛的一口咬在了他的腰際。
冥帝疼得眼一轉,一手抬起,剛要落在清音的頭頂,想了想,還是無力的垂了下去。
她閉著雙眼,小嘴微張,半響才將那哽咽吞下,顫抖的吐出幾個字,“我知道我是在做夢,帝......”就當,自己是在做夢吧。
被抱著的身子,定在了遠處,清音的小臉埋在他的腰間,整個身子扭曲著,冥帝忙的兩手抓著她的肩,坐了下來,生怕她的腹部受不了。
清音鬆開,手臂再度環上了他的脖頸,冰涼的眼淚,一滴滴的順著他的脖子,滑落至鎖骨處。
“每天,我都在做夢,可是醒來的時候,身側根本就沒有人,睜開的第一眼,我都不敢去望邊上,就怕自己失望,我伸出手去,除了自己的身子,其他地方都是冰冰涼的,帝.....見你一面就那麼難嗎?”清音的聲音,自墨雪沉重的衣料間傳來,帶著哭腔,想要極力的壓抑,卻怎麼也控制不住,“久到,我都以為你不會再過來了,每天,我都會和笑兒說,父皇太忙了,我們等等,就能見著了,可是沒有用啊.....”
那眼淚,流至了自己的心房上,火辣辣的疼,像是要將冥帝的心給用力撕裂。
他沉默著,根本不知道自己可以說些什麼。
清音積壓了太多的話,抱著那熟悉的身子,怎麼也不肯放手,“帝,我要的並不多啊....我只要你能每天來看看我,看看笑兒,同他說說話,讓他記著你的聲音就可以了啊。”
那只不過是最尋常的要求啊,為什麼就那麼難呢?
冥帝放在兩側的手,終是滿心不舍的落在了清音的腰上,掌心的溫度,一下便灼燙了她顫抖的身子,真實的,慢慢在手緊。
“帝......”
“帝......”
“帝......”
她一遍又一遍的喚著,喉嚨口,全是那從心間溢出的‘帝’字,被叫一聲,冥帝的雙手,便收緊一分。
“清音,好了,”他將下顎抵在那久違的香肩上,磕的自己生疼,她又瘦了。
“帝....我只道自己是在做夢的。”她咬住半句話,便停了嘴,只是那緊纏著的小手依舊不肯放開。
“清音,為什麼你還要那般執著呢?”冥帝幽幽開口,“你的執著....卻是讓朕的心,開始搖擺不定。”那狠戾的心,再也堅硬不起來,如若他放了手,誰又來放過他呢?
那他和清音,還會有退路嗎?
但若堅持,到最後,怕是只有香煎的絕望,抑或是滿目蒼夷的恨了吧......
駐足在原地,進,無路,退.....像是天涯的永隔.....
冥帝狹長的鳳目痛苦的緊緊眯起,他同清音,不會走到那一步的,一定,一定不會。
“帝,你怎麼了?”清音睜眼,水霧一下散開,眼眸疼痛的厲害,她鬆開手,想要退開,身子卻被緊緊擁著。
“帝,”她在度輕喚,不安的兩手攀上冥帝寬闊的背部,“不是說好了,一切的一切,我們一起來承擔麼?人多力量大啊,再說了,”清音將嘴湊到冥帝耳畔,低語,“我們還有笑兒呢。”
她認定了,孩子便是他們之間的希望,冥帝雙手鬆懈幾分,一手托在清音的腦後。
兩人的眼眸在暗夜下對視,隨著男子的輕近,性感的薄唇便深深的印上了清音,啟唇的同時,將未乾的淚漬也一併吞了進去,苦澀的涼度,在舌尖縈繞。
清音望著冥帝緊閉的雙眼,濃密的睫毛,雋永而魅惑,如此近的距離,突地將讓她小臉酡紅,舌尖不自覺的望向縮去,落在她腦後的手,猛的壓了一下,靈活的舌一下便竄了進去,清音只覺得舌尖被咬了一下,剛要驚呼,聲音便被抑制在候見,吮吸的溫度,騰地一下,焦灼的在這冷情的寢殿內,燃燒,劈啪蔓延。
直至,全身的力氣像是被抽盡,冥帝還是沒有放開,清音感覺到了他手上的顫動,以及那一吻裡面的幾許不安,她用力的回擁著,唇角被霸道的咬破,也是渾然不知。
仿若,拋開一切般,冥帝睜眼,退開的薄唇落在了她腫起的雙眼上,冰涼的,被她眼上的溫度給燙了一下,“清音,不要再為朕哭了.....不要為朕,流一滴眼淚.....”
說完,便將唇再度壓住了她的眼眸,清音鼻翼點在冥帝的下巴上,仰起的腦袋,光潔的前額,被月色打上聖潔的光芒,“不....我哭,是因為我心裡有在乎的你,有愛的你,若是哪天,我真的連哭都不會了,帝....你真的願意那樣麼?”
一滴清淚,還是從她的眼角滑落,等不到冥帝的回答,她便雙手拉著他的臂彎,被咬破的唇,滲出幾滴紅豔,“帝.....求你!”她卑微的抖著身子,“讓我陪著你,讓我們陪著你,不要丟下你自己一人,你的堅持,我們不要啊.....”
那偽裝,一下被撕開,赤裸裸的呈現,竟讓冥帝有了不知所出的感覺,他兩眼深入清音的眸底,一個人的堅持,真的讓他身心俱疲,望著她滿目的赤誠堅定,他喉間哽了一下,半天說不出話來。
“帝,你快答應我,”她小手催促著揪著他明黃的袖子搖了幾下,“快答應啊.....”
冥帝慌神間,兩手放在她的頰側,眼角跟著酸楚,他掩飾的埋下身,握在她細膩的頸間,“我答應你.....所有的一切,我們一起,我們一起等著.....”他不自然的頓了一下,第一次,從口中說了出來,“一起等著,笑兒的出生。”
今後怎樣,他已經放棄了去選擇的勇氣,與其那樣,還不如將這一段美好,留在清音的心底,至少,現在的她是開心的,他給不了那麼多,只能,她要什麼,自己便給什麼.....
原先灰蒙的眸子,再度陰霾聚起,他想起了,死了冥燿,走了冥恤,自己的手上,除去妖妃,要有一個關在大牢中的幽陽呢。
戾氣十足的唇角,涼薄漾起,便拿她開刀。

血奴篇:第一百一十三章 刑場鞭撻
清音不疑有他,兩手放在她的肩上,腦袋安靜的枕在冥帝的肩上,夜涼了,將她的身子安置在床榻上,他一手解開衣衫,睡在了她的身側。
長髮,縈繞著邊上的芬芳花香,清音的雙手纏在她的腰上,雙眼不知疲倦的緊盯著冥帝。
“快些睡吧,”他伸出一手遮住清音的眼簾,“還以為是在做夢麼?”
腦袋輕點了一下,她將身子握近冥帝的胸膛,整張小臉埋了了進去。
她要的,真的不多,展顏,將下巴擱置在她的頭頂,緩緩閉上雙眼。
清音一覺醒來,睜眼,入目的便是頂上的紗幔,伸出的手探了探,邊上,已是空空如也,她淺笑著慢慢起身,因為,這床上留著冥帝的味道,她不會認錯的。
天,灰蒙的陰霾,黑壓壓的,垂的很低很低,幾縷強光想要破勢而出,卻始終掙紮不出那層層阻礙,只流出幾個明亮的小點。
這邢臺,就在皇宮外頭,周邊,已經聚滿了圍觀的百姓,以及宮內數不盡的太監丫鬟們,眾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看見了張貼的皇榜,這才聚到了一起。
“皇上駕到.....”一聲尖細的通傳聲,將人頭攢動的人群一一壓了下去,忐忑行禮膜拜。
冥帝狹長的眸子在刑場內掃了一周,周邊,分站著守護的侍衛,隨著軟轎的落地,他長腿一邁,便跨上了石階。
朝南的首位處,早便有人備好了一把御用的鸞椅,他雙手落在兩側的把手上,穩穩當當的坐了下來,“都起身吧。”
“謝皇上,”人群推擠著站起身,有些三五個聚在一起討論著,究竟是什麼大事,竟讓冥帝親自出馬,台下,早便有含羞的女子,偷偷向上瞅去,只見安然坐著的君王,一雙黑眸邪魅而妖冶,鼻樑堅挺,薄唇性感,顧長的身子下,兩腿修長的搭在一起,本事柔順的墨發,此刻卻霸道張揚的靠在鸞椅後方。
他一手撐著下顎,側臉完美的望向眾人,那一眼中,充滿著探究,不耐,卻讓人止不住心神蕩漾,一一垂下了腦袋。
幽陽抬了下頭,被乾渴血漬遮蓋住的眼皮動了下,一眼便見到了正前方的冥帝。
她咬著牙,雙手用力想要撲上去,卻被腕上的韁繩狠狠勒住,揚起的身子猛的向後退去,脊樑撞在了身後的柱子上,一顆腦袋,瀕臨絕望的垂掛。
“冥帝.....”切齒的恨意,讓她再度將頭抬了起來。
身前的男子,並未答話,只是滿臉的笑意,滿含深意的瞅著她。
“要殺便殺,你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幽陽拼命將腦袋仰起,下巴尖銳的對向冥帝,靠在了後面的柱子上。
“殺?呵.....”男子放下手,身子傾躺著,悠閒的搭起一條腿,“朕怎麼捨得殺了你呢?”
“你....你什麼意思?”幽陽深吸一口氣,胸口劇烈的起伏著,“要死,就痛快點。”
見她滿面決意,冥帝倒是難得的好心情,一手五指輕敲著,深邃的眸底,慢慢聚攏起陰鶩,“說吧,血妃在哪?”
台下觀望的人群,皆是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氣,全場寂靜,鴉雀無聲。
“哈哈哈......哈哈.....”幽陽突兀的大笑開口,暢快淋漓,整個身子都隨著她的動作而搖晃起來,一雙美目,更是笑出了點點,淚花,“冥帝,你還想從我的口中知道血妃的下落呢?那好,你先將我夏家的命還上來,我要你的命.....”
好看的劍眉深鎖,冥帝敲打的五指猛的握起,發出骨骼分明的‘咯咯’聲,“打!”
只說了一字,便像是索命的修羅般陰冷,圍在前方的人群不自覺的向後退了幾步,後方的人一個不注意,便踩在腳背上,只是,誰都不敢吱上一聲,瑟縮在一起。
“是.....”邊上的侍衛接令,一手舞動著長鞭,步步緊逼。
“冥帝,你以為我會怕麼?哼.....”她一聲冷嗤,啐了一口,“這些,遠遠比不上....被滅門之痛,今日,要麼你打死我,要麼,我還會來向你索命的。”
“哈哈哈.....”陰冷的笑聲,不由讓人毛骨悚然,猛的的眸子,平靜的看不出一絲情緒,更像是旁觀者般,雙手環胸觀望著。
那執著鞭子的侍衛猛的下手,一鞭子狠狠的落在她的肩胛處,生怕她再出言不遜,惹惱了聖意。
“啊,”渾身是傷的身子,再度受到重創,哪怕是鐵打的,也受不了啊。
“呵......”猛的欣賞得望著她蒼白的小臉,“原來,你也會痛啊?”唇角惡意的揚起,右手食指輕撫著自己的薄唇,妖媚如斯。
幽陽聽聞,倔強的緊咬著下唇,任由那鞭子再度甩落,撕裂開女子嬌嫩的皮肉,‘哧’的一聲,扯下大塊衣衫。
“唔,”她強忍著將那無盡的痛處死死壓在喉嚨口,雙手手腕不斷掙動著,已經磨出了血泡,這一點痛,卻絲毫比不上那落在身上的疼痛。
帶著無數倒鉤的長鞭,狠戾乖張,的撕裂,發出皮肉那沉悶而囂張的撞擊聲,圍觀的人群,膽小的已經看不下去了,卻又不敢掩著雙眼,只好將視線飄向他處,聽著耳邊不斷重複的“啪啪”聲。
那侍衛見她滿頭大汗,身子更像是落葉般抖動著,卻怎麼也不肯喊出一聲,他生怕冥帝怪罪,手上的勁道落得更狠了。
擠壓的人群中,一襲素淨的衣袖下方,兩隻小手,緊緊的握起.....
突出的指關節強烈的隱忍,指甲,深深沒入掌心,滲出的血漬和著汗水,讓她的掌心疼得幾近握不起,冥帝鳳目有神的掃了下來,她忙的鬆開手去,兩手改抓自己的裙擺,臉上,恢復寧靜,同周邊的圍觀者一樣,疏離而冷漠。
無聲的拉鋸,那侍衛從未見過這麼嘴硬的女子,落下的鞭子,已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豆大的汗水啪嗒啪嗒的掉在邢臺之上,氣喘吁吁的。
“好了.....”冥帝起身,修長的身子渡至幽陽身前,“留著她一條命,”冷眼睨視著,便旋身正對著人群,“治好了傷,下次繼續。”
那侍衛忙著擦汗的手一頓,便點頭,“是。”
占滿血漬的長鞭,蟄伏在古老的青石板上,他不禁為幽陽捏了一把汗,這樣的痛苦,除非是死才能解脫吧。
“冥帝,你索性一下便將我打死,”幽陽左右掙紮著,四肢壓根動彈不得。
他身形一轉,便在度對上了她充滿恨意的雙目,“對了,朕還真是怕她想不開,回去之後,給她餵點好東西。”
口中說出的話雖是對邊上的侍衛講,雙眼,卻是死死的勒著幽陽,“想死麼?”
她疼的早便麻木了,身上滲出的冷汗,使得那被撕開的傷口像是被染上鹽水般,疼得噬心入骨。
幽陽當然不會開口去求冥帝,她再也無力去罵上一句,全身,只有喘息的力道了。
見她不語,冥帝倒也不惱,只見他雙後背在身後,精緻的龍紋盤靴踩過石板的細縫,面向眾人,“朕正愁著,無事做,閑的發慌呢,正好.....你倒是送上門來了。”
站在最前頭的人群,一一壓下腦袋,聽著那戲謔玩味的語調,分明,就帶著死亡般陰寒的戰慄,那邪肆的俊延上,卻溢滿了笑意。
明黃色,象徵著權利巔峰,袍角被風揚起,望著身下的人群,冥帝斂下笑意,長腿一跨便走下了邢臺。
坐上軟轎,他將整個上半身窩了進來,倦怠的閉上雙目小憩起來。
圍觀的人群各自散開,丫鬟太監們也著急回宮,爭相伺候自家的主子去了。
“雪雪,一會清音要是問起我們去哪裡了,你可千萬不能說是去了邢臺哦,”葉丫頭一邊大步跨著,一邊吩咐起墨雪。
“為什麼?”她不解的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雙目,小手拉著葉丫頭的袖子。
“你想想,清音同那幽陽關係那麼好,要是被她知道了,又得跟著擔驚受怕,懷孕的人啊,心情可是最重要哦,”她牽起墨雪的小手,握了握,“快點,說不定她已經起身了。”
“恩,”墨雪乖巧的點著腦袋,“雪雪聽葉姐姐的。”
兩人小跑著回宮,剛跨進園子,便見清音四處張望著,像是在找尋著她們的身影。
“清音,”葉丫頭拉著墨雪走過園子,“起這麼早。”
她一手撫著小腹,笑顏四溢,“反正也睡不著,對了,你們去哪了?”
葉丫頭‘哦’了一聲,便擦了擦額角的汗漬,因為走的很急,兩人都是氣喘吁吁,“嬤嬤一早便吩咐著去給別的園子那裡幫幫忙,這不,就回來晚了。”
“沒事,”清音伸出手去,按在她的額間,“我這裡沒多大的事,把你們趕的。”
葉丫頭松下一口氣,同雪雪相視而笑,她就知道清音,一說是幫別人的忙,連自己都顧不上了,哪還會細細追究。
“音姑娘.....”福公公的聲音突地闖了進來,清音收回手,迎上前去,“福公公。”
“音姑娘,皇上讓您去一趟禦花園,”他含笑站在園中,身子微弓。
“禦花園,”清音瞅了一下這天氣,並未多問,便跟了出去,“好,”
墨雪同葉丫頭見狀,剛要跟去,便被福公公攔下了,“皇上吩咐了,這段路,你們就不必跟著了。”
“是,”兩人聽聞,只得作罷回到了寢殿。
“福公公,這麼早,皇上下早朝了?”清音亦趨亦步的跟在身後,兩眼四處張望著。
“早下了,”福公公答道將清音帶至禦花園後,便守在了邊上,“音姑娘,老奴就不過去了。”
清音輕點下頭,老遠,她便望見冥帝躺在綠茵茵的草地上,雙手枕在腦後,兩腿交疊。
她小聲的放輕步子,這般悠哉,她一下不忍心去打擾,仿佛又回到了現代,她同鳳妃閱在一起,兩人也是這樣躺在學校的草地上,嘴裡叼著一根狗尾巴草,閉著雙眼,讓那陽光暖暖的打在臉上。
一看今日的天氣,清音滿面不解,莫非,是有什麼高興的事。
她碎步靠近,想要嚇他一下,手還未張開,男子那慵懶至極的聲音便傳了過來,“清音.....怎麼才來。”
她悻悻的放下手去,在他身邊站定,“皇上,你怎麼躺地上了。”
冥帝閉上的雙眼,笑開,拉成狹長的弧線,他已經習慣了清音的稱呼,大掌伸出,便握住了她的柔荑,往下拉了拉,“陪朕坐會。”
清音聽話的坐了下去,她將雙腿放平,另一手撐在了邊上。
冥帝不再說話,只是靜靜的握著她的一手,五指插入他的指縫,清音望著身下的男子,滿足的漾起笑意,平平淡淡的,就是好。
“清音,”冥帝過了許久,才開口道,“朕.....有樣東西要給你。”
此時的冥帝,同方才已是判若兩人,絲毫不見那暴戾。
“是什麼?”清音轉過頭去,雙眼落在冥帝的臉上。
他睜開眼,濃密的睫毛顫了一下,伸進懷裡的手,似乎還有一絲猶豫。
“是什麼啊?”清音笑著推了他一把,雙手便要去拉他的手。
冥帝躲了一下,他撐起身子,隨著手上的動作,拉出了一件小小的衣裳,紅色的福字圖紋,上頭,繡著一條小金龍。
做工細緻,高檔的面料下,就連那盤口都是純金鑲嵌,清音淡笑著接過手去,攤在掌中。
好小,好小,兩隻手正好接住。
“會不會太小了?”冥帝蹙起眉,將那衣裳接了過去,“朕看,是穿不上的。”
“怎麼會小,”清音湊上前去,指著那衣裳,“剛出生的孩子只有手掌大,這已經夠大的了。”
“真的麼?”冥帝似有不信,但想著那嬤嬤是宮裡幾十年來的好手,便將信將疑的點了點頭。
“你怎麼會突然給我這個?”清音將那小衣裳拿在手中揚了揚,小臉笑開了。
“反正遲早都要用上,一件一件先備著。”他說的理所當然,指著那圖紋說道,“這是朕吩咐特意繡上去的,好看麼?”
清音望著那條小金龍,就連那小小的龍鬚都栩栩如生,她揚眉將腦袋枕在了冥帝的肩上,“好看,當然好看了,只要是皇上給的,都好看。”
冥帝被她給逗樂了,兩手穿過她的腰落在清音的小腹上,“這裡,好像大了點。”
清音順著他的手落在自己的小腹上,“真的嗎?”她欣喜的握著冥帝的雙手,“我也覺得呢。”
一個小生命,在慢慢溢長的感覺。
不過兩月的功夫,清音的小腹依舊平坦,急得,是兩人的心而已。
枕在他肩上的腦袋微揚起,緊緊盯著上空,俯瞰蒼穹,眯起的眸子逐漸迷離,“帝....你說我當時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怎麼就沒有摔死呢。”
醒來之時,竟躺在一張大網上面,現在想想,渾身都會戰慄。
“朕救了你啊,”他臉一側,在她頰邊親啄了一下。
清音迷惑的眨了眨眼睛,“第一次見面,分明就是你要燒死我的。”她還記得,他同梵祭司兩人爭論著自己是否是處子,就是冥帝的一句話,說要講自己拉下去砍了。
“是嗎?”他將臉貼著清音,將她往自己懷里拉了拉,“朕忘了。”
都說,男人有時候更像是孩童般,清音忍著笑意,總算是明白過來了。
“對了,閱兒,找到了嗎?”她想到鳳妃閱,好不容易聚起來的笑意再度隱散。
冥帝伸出手去,修長的指將她的小臉轉向自己,“沒有,總會有消息的,不用怕。”
清音雖是失望,倒也沒有多少落寞,她相信,鳳妃閱一定好好的在某個地方,說不定同自己一樣,找到了另一半,意識到這點,心境便豁然開朗,雙眼繼續瞅著上空。
“清音.....”
“恩?”她慵懶的哼出一字,視線並未收回。
“你說笑兒,會長成什麼樣子,”
冥帝的問話,讓清音忍俊不禁,她總覺著今日的冥帝大有不同,具體在哪,只有他,竟問自己的孩子會長成什麼樣子。
感覺到摟著自己的手大有上移的趨勢,清音便晃動了下腦袋,認真的幻想著,“他啊,肯定是同你一樣,長得好看,有漂亮的眼睛,堅挺的鼻樑,還有薄薄的嘴巴,雖然人們常說,薄唇即是薄情,但我想,薄唇的男子才是最好看的吧,如果是女孩....”她頓了一下,說出來的話差點讓冥帝暈倒,“我希望同妖妃一樣漂亮。”
“我們的孩子,關她什麼事?”冥帝放在她肩上的下巴可以壓上幾分勁道,語氣不悅。
清音吃癢,便要推開身子,“女孩子就應該同妖妃那樣,長得好看。”
“誰說的,”冥帝反駁,“朕便是,喜歡你的溫暖。”
“溫暖?”清音反復咀嚼,“哪裡暖了?”
兩人享受著彼此間的拉鋸的模式,冥帝的一手,不規矩的落在她胸前,“這啊。”
修長的指,正好覆蓋.....
“皇上,”她驚呼,幸好四側沒人,忙的想要去將它拉下來。
“你想哪去了,”冥帝笑著將她雙手壓在自己的臂彎間,一指戳了戳她的心口處,“朕是說,你的心暖.....”
心,是溫暖的。
兩人還在吵鬧著,遠處,便傳來了福公公急促的阻攔聲,“百花娘娘,您不能過去,皇上他......”

血奴篇:第一百一十四章 我的妻
清音落在自己心口的視線抬起,她剛要張眼望去,便被冥帝的大掌給掩住,手肘將她的腦袋轉向自己。
“喂....”眼前黑暗一片,她伸出雙手握著冥帝的手背,想要將他拉下來。
“不相干的人,有什麼好看的。”他霸道的在清音耳邊低喃,溫熱的氣息噴灼在她的頸窩間,一手繞上她的腰。
“放我進去,福公公.....你好大的膽子,”百花娘娘氣惱的跺了跺腳,小手一用力便將他推開。
福公公終是不敢阻攔,只得疾步跟在身後,兩人便這麼一前一後,走入了園子。
冥帝還是盤膝在草地上,由於被蒙著眼睛,清音只得將頭靠在他的肩上,兩手改握住他落在自己小腹的手上。
“皇上.....”一聲喚,極盡柔媚,酥軟的,骨頭都能軟下幾分。
百花娘娘身著一襲玲瓏百花衣 ,濃煙的牡丹,芬芳雅人的茉莉,小到,那即將盛怒的骨朵,一一呈現在了她曼妙的身姿之上。
金步搖,花魁簪,隨著她的盈盈一抖而發出清脆怡人的點綴聲。
冥帝將雙目自清音頸間抬起,嘴角微勾,落在了百花娘娘的身上,“愛妃.....起身吧。”
“謝皇上,”她軟語起身,妖媚的眼角笑開,望向冥帝。
嘴角的笑意還來不及漾開,便僵硬起來,他懷中親昵的女子,自己竟是從未見過,她當然不敢相問,原先的那番撒嬌之意,也一下子被咽了回去。
“愛妃,有事麼?”見她不語,倒是冥帝先開了口,戲謔的見她一臉吃驚。
“皇.....皇上,臣妾,生怕皇上忘了,今日,是沐花之日......”百花娘娘嬌羞的絞著自己手中的錦帕,就連她的語氣,都帶著掩藏不住的雀躍神往。
“沐花之日?”冥帝倒頭想了想,嘴角滿含深意的勾起,“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今晚,朕便去你的百花殿就寢。”
掌下的腦袋似是動了動,冥帝低下頭,愛憐的將下巴抵在清音的額頭上。
他魅惑抬眼,撇向呆立在一邊的百花娘娘,“你還愣著做什麼,下去吧。”
心有不甘,卻無奈的咬著唇,絲毫不敢顯露出來,“是,臣妾告退。”
一襲百花衣,齊聚了萬物的濃郁芳香,清音吸了一口氣,嘴角微揚。
“你笑什麼?”冥帝見她的身影走遠,這才將手收了回去,將她淩亂的髮絲披向腦後。
清音只是搖了一下頭,便抿著唇,抬頭繼續望著上空。
“你不問朕,沐花之日是什麼意思麼?”冥帝望著她的側臉,一手慢慢抓著她的柔荑。
“沐花.....”她頓了下口,眼角似有酸澀,“應該便是百花娘娘侍寢吧。”
說完,便將腦袋轉向冥帝,小巧的鼻樑,抵在他陰柔的側臉之上,“皇上....”
被她一聲輕喚,冥帝收回了神,一句隨意的發問,清音的答案卻是讓他無言以對了。
他垂下深邃的眸子,薄唇輕啟,剛要開口,便被清音用手捂住了嘴,“就算是被我猜對了,我也不要你親口說出來,帝,我說過,我只要陪著你,在你病發的時候,我沒有一點辦法,我只有一顆心,只能在你病發的時候,念著你。”
清音努力展顏,所以,冥帝那樣的眼神她承受不了,“我和笑兒,一直等著你。”
語氣極力的想要平淡,卻還是抑制不住那淡漠,冥帝收攏雙臂,將下巴壓在她的頭頂,“清音.....你的堅持,不會後悔麼?”
清音細覺到了一陣輕微的顫抖,不是自己的,而是,來自身後的冥帝,“若是後悔,便不會堅持了。”
她,便是清音。
語氣可以沒有那鏗鏘之態,卻是最真實的赤誠,她說出的誓言,從未歇斯底里過,卻,是最最能感動人心的堅定。
“百花娘娘雖是在朕的寢殿中留過夜,卻.....還未侍寢,”冥帝吐出這句話時,就連自己都怔住了,他在向清音解釋著,第一次,他居然在學著解釋。
清音釋然,只覺他的一句話,暖到了自己的心底,他的一句嘗試,就像是丈夫對妻子交代著行蹤,那便表示,他需要她的相信,她,給了她一個平等的,地位。
冥帝,一向便是高高在上的尊王,認知了這點,清音差點便喜極而泣,她只是不斷的點著頭,語氣誠懇,想要冥帝同樣相信自己所說的話語,“帝....我信,我一直都信啊.....”
他大掌拭去清音眼角滑出的冰涼,抬頭跟著望向上空,“清音,若是我們能一直這樣,該多好啊.....”
他的腦中,始終盤旋著她緊摟著自己的腰,一遍遍的哭喊,“我要的並不多啊.....”
清音,朕又何嘗不是同你一樣呢,我們要的,並不多啊.....
可就是那一點點的滿足,天都不肯憐憫。
清音眨著淚眼,透過朦朧的水霧望向冥帝,“我們當然能一直這樣,我們要的希望,也並不難啊。”
她知道,冥帝身上的血咒,成了他們之間最大的不可能,卻是不知,這下咒之人,要的便是他們的陌路,生不能相守,死.....亦是天人永隔。
抓著她的一手,冥帝修長的五指,習慣而自然的插入她的指縫,指關節處轉彎,如若不是自己放開手,他人即便是強行也不能將兩人分開,他有神的盯著交握的雙手,披在肩上的髮因為身子的傾斜,而全數散在了胸前。
清音被他的專注感染了幾分,她抬起兩人的手,將冥帝的手背湊至自己的唇畔前,輕輕印上,沒有絲毫的情欲,那眼神,就像是對自己的至寶,一點溫膩帶著滾燙的溫度,嗖的一下,在男子的手背上蔓延,順著那細密的經脈,直入心臟。
這份悸動,讓冥帝驚楞住了,他低眸望著清音的小臉,跟著慢慢湊下身去,性感的唇,落在緊抓著的柔荑上,兩人的親吻,僅僅是隔著彼此相執的雙手,一睜眼,便望見了彼此眼中的自己。
清音笑著,胸腔內洋溢著滿滿的幸福,那種歡欣讓她情不自禁的張開檀口,淺咬了下去。
說是咬,還只是輕吻,口齒不敢用力,像是磨牙般的鬆開,嘴角的笑意還未來得及收攏,便被冥帝逼近的俊顏給壓上,嘴唇微痛,毫不設防的被他被緊咬住。
“唔.....”她杏目願蹬,小手輕捶著他的胸膛,想要躲開,兩人嬉戲著,天空雖是陰霾,卻遮擋不住萬裡晴空。
直到用膳,兩人才回了殿。
暗夜壓近,清音一手摩挲著小腹,她靠躺在身後的床架上,冥帝不在,她一邊同笑兒講著話,一邊望向外頭。
病發的次數,已經頻繁到沒有了預兆,清音極力的掩飾著擔憂,今晚,她早早便躺下了,因為知道冥帝不會過來。
每次的招寢,他都不會在自己的寢殿留夜,兩人默契的形成了共識,誰也沒有說破,只在心底,留著那最細微的口子,誰都,不願去提及。
清音已經知足了,從冥帝擁著她,答應自己要一起承受的時候,自己便知足了。
轉眼間,又是四個月,她每天望著自己的肚子,原先那些衣衫早便不能穿了,冥帝隔三差五便讓管事的嬤嬤給她量身定制,就算是一天換上幾身,怕是都來不及穿。
這後宮,因侍寢而死的女子,更是日積月累,清音在園中種滿了形形色色的花草,幾乎是冥帝隔天不在她的寢殿過夜,第二日,她便要親手栽上一株。
她說過,他的罪,自己來贖.....
望著那瑰麗般奪目的豔紅,她也只能喃喃低語,“對不起,對不起.....”
可,照樣還是有女子,如潮般的....趨之若鶩。
清音擦拭著額間的汗漬,艱難的挺著腰,一手撫著牆壁,在長廊上慢慢的走著。
“清音,你怎麼又一個人出去了。”葉丫頭忙的放下手中的活,去攙扶她的手臂。
“我只是在屋外走走,老是帶著,悶得慌,”這倒是實話,雖然是舉步維艱,多走走,對身子還是好的。
“那你下次也要叫上我嘛?”葉丫頭不放心的緩下腳步,“萬一有個磕磕碰碰的....呸,呸,呸,你瞧我這張嘴,”她懊惱的揚手掩住嘴吧,“叫你亂說。”
清音笑著拉住她,“好了,又逗我呢。”
“我說真的,”葉丫頭望著她隆起的肚子,“皇上可是交代了,萬一有個差池,我還想要保著這條小命呢。”
清音走了幾步,停下了腳,靠在牆沿,微微喘上幾口氣,“皇上他.....是隨便嚇唬嚇唬你的。”
葉丫頭聞言,跟著她,將脊背靠在了牆壁上,也不多言,只是拿著錦帕幫她擦拭。
站了會,清音才一手叉在腰間,慢吞吞的走進寢殿。
桌上,早便備好了晚膳,她小心的坐上凳子,執起銀筷吃了起來,這幾個月,她的胃口奇好,對這美頓不斷變換的膳食,饞的她口水直流。
葉丫頭嬌笑著給她夾菜,“多吃點,准能生個胖胖的小皇子。”
清音左手撫著自己的小腹,“一人吃兩人的份呢。”
語氣中,有著滿滿的作為人母的驕傲。
用完膳,葉丫頭便同往常一樣,端著一盆水,放在清音身前,她蹲下身子試了一下水溫,“清音,可以了。”
清音不習慣有人伺候著,可如今自己這體型,壓根就連彎腰都困難,她臉上閃現出幾分為難雙手抓著自己的裙擺,“葉丫頭,謝謝你.....”
“說什麼謝啊,”葉丫頭輕拉起她的一條腿,將腳上的鞋襪除去,放入盆中,“怎麼樣,水溫還適合吧。”
清音‘恩’的一聲,點了下頭,她兩手拖著肚子,雙腳剛放入水中,外面便傳來福公公的通傳聲,“皇上駕到.....”
腿一僵,“快快快.....”清音一手撐住邊上的桌子,“皇上來了,快快扶我起來.....”
葉丫頭慌忙起身,手還未碰到清音的手肘,冥帝便已經跨了進來。
“不用行禮了,”他長腿邁進,沒幾步便走到了兩人身前。
鳳目望著地上的水盆,柔軟的毛毯上,沾著幾滴水漬,還未來得及吸附乾淨,想必是方才情急,給濺出來的。
清音侷促的將雙腿縮回裙擺之中,如今的自己,身姿臃腫,她臉上閃過一抹嬌羞,恨不能將頭埋入胸口中。
“你先下去吧,”冥帝揮手,示意身側的葉丫頭先退下。
“是,奴婢告退,”她嘴角漾起笑意,雙手乖巧的擺在身前,便退了下去,走知殿門外,順帶的,將那門給掩實。
冥帝見葉丫頭的身影在那窗格之上徹底消失,這才收回視線,望著身前的清音。
“怎麼,他又踢你了?”蹲下身子,他便將腦袋湊上前去,貼在了清音的肚子上。
她乖乖的將兩手扶著自己的腰際,幸福的味道,開得很暖,“沒有踢啦,笑兒現在還不會踢呢,那是胎動。”
冥帝挪了身子,俊顏上的笑意慢慢展開,“誰說的,那就是踢,朕就說是踢。”
清音啞然失笑,隨聲附和,“好好,你說踢了,那便是踢了。”
冥帝退開身,邪魅的容顏帶著滿足的寵溺,一手探了探那水溫,另一手,竟是拉開了清音的裙擺。
“你.....皇上你做什麼?”她雙腿往後縮去,卻被冥帝輕易的抓住腳踝,“朕給你洗。”
臉上,沒有一絲的玩笑,只見他明黃色的龍袍攤開在周邊的毛毯上滑出旖旎,單膝.....跪了下來。
清音有的,又豈止是震驚,她小嘴長的老大,冥帝跪下的一瞬,她竟是想到了現代的求婚,也是那般神聖,腳一觸到水面,她便跳著將腿往回抽,“不可以的,不可以.....”
他是高高在上的尊王啊,他是冥朝的天啊,如今,怎麼可以。
清音徒的便生出了強烈的自卑感,她右手用力的抓著桌沿,“您是皇上啊,不可以,不可以.....”
“小心,”冥帝忙的伸出手去,攬在她的腰上,拉住清音腳踝的大手,並未鬆開,他抬起頭,堅毅的下巴微仰起,邪肆的雙眸安然落在清音的小臉上。
“清音.....在你面前,我不是皇帝.....”他性感的唇形微抿起,鳳目笑開,“我是你的夫,而你,則是我冥帝,唯一的妻.....”
那掙紮的腿,一下便僵直,清音握著桌沿的小手,越抓越近,直至那尖細的指尖透過桌布,狠狠的刺入自己的掌心,她早便沒了痛覺,一聲唯一,一聲妻,她怔仲的將雙眼望向冥帝,只見他邁著頭,抓著她的腳,便放入了掌心。
眼眶裡面,又酸,又澀,明明那晶瑩是冰涼的,滑入一滴,卻是灼燙異常。
冥帝的動作放得很柔,溫水拂過她的腳背,淹沒至腳踝處,清音一瞬不瞬的盯著身下的男子,修長的指撈起水意,捧捧落在自己的腳上。
微敞開的胸口,露出性感的鎖骨,隨著他一下下的動作,而起伏仰合。身上的味道,淡淡的,帶著蠱惑的香,早便不是那種麝香味了,只因御醫的一句,對孩子不好。
清音仰著小臉,一手掩住了嘴角,淚水,落在掌心中,啪的一下散開。
冥帝的掌心很暖,一下一下,拂過她的腳心,腳背,清音的腳很小,一把,便握在了掌間,他的動作,顯得幾分拙劣,濺出來的水,已經將他的袖口以及袍角打濕,手上卻不肯遺漏,細緻而輕柔的說道。
洗了很久,清音見他猶在小心的輕揉著,便哽著聲音,喚道,“帝,好了。”
冥帝甩了下手,拿起邊上的幹巾,鋪在自己的膝蓋上,另一手,將清音的右腳從水裡撈了出來,放在那乾巾上。
水漬,透過白淨,透過明黃,將冥帝的單膝濕透,他將那乾巾包著清音的小腳,兩手小心的在她腳心處輕捏著,清音有些吃驚,她想笑,只是望著冥帝那動作,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好了.....”冥帝放下手中的動作,起身將清音小心的抱了起來。
高高隆起的肚子抵在他胸前,他笑著揶揄道,“重了很多呢。”
清音一手攀在他的肩,眼中的晶瑩還未隱去,兩腳尚留有舒適的暖意,“笑兒長大了嘛。”
冥帝雙目落在清音的肚子上,雙手濕漉,“清音.....今後,這樣的事,都朕來做。”
幽暗紗燈下的雙目,陰柔一轉,他彎下身,將清音放在踏上,扯過邊上的棉被蓋在清音身上。
直到冥帝躺在她身側,清音才抓著他的一手橫在自己胸前,“帝....真的好幸福哦。”
冥帝靠上前去,側身窩在她的頸間,一手落在清音的小腹上,“朕....第一次有了這種感覺,一種牽掛,很暖。”
兩人交握的手緊了緊,月色正濃,寂靜的夜.....誰也沒有再說一句話,安心的將腦袋靠在一處,便合上了眼。
清音笑著,即使在夢中,落得淚,還是甜蜜的。
第二日,清音剛醒來時,葉丫頭已在邊上伺候著了,冥帝,早便去了早朝。
梳洗完畢,清音剛用完早膳,還未起身,便將冥帝大步跨了進來,身後,跟著一名御醫。
幾乎是隔不上兩日,御醫便要過來一趟,清音也習慣了,在冥帝的示意下,御醫便拱手上前。
她一手扶著腰,將右手伸了過去。
五指把上清音的手腕,御醫神態自若的彎著身,隨著脈絡的清晰,那握著清音的手,不期然的抖了起來,雙眼不可思議的瞪大,怎麼可能.....他驚懼的收回手,整個身子更是筆直的往下跪去,通的一聲,雙膝重重著地,半響,才吞吐出幾個字,“皇上.....饒命.....”

血奴篇:第一百一十五章 毒針現
年邁聲音被拉得很長,清音放在桌上的手,猛的抖了一下,便快速縮了回去。
冥帝原先把玩著那如意熏籠的手僵直,眸子陰鶩地緊鎖住跪在地上的御醫,“你說什麼?”
“皇上饒命啊,皇上......”那御醫滿面懼意,突如其來的變故更是讓清音惶恐的不知所措,雙手下意識的捧住了小腹。
“說!”冥帝‘砰’的一掌重重的擊在桌面之上,怒意承載不住,上頭的杯盤零落的灑了一地。
“皇.....皇上.....音姑娘的體內,驚顯了一枚......一枚毒針,”他吞吐的好不容易將一句話講完,便渾身癱軟了下來。
他當然知道,自己很有可能,便會因這枚毒針而送了命。
“毒針?”兩人同時愕然,“是什麼時候的事?”
“回.....皇上,此毒針應該是早便注入到了音姑娘的體內,只是.....只是隨著胎兒的成形,到今日才出現脈象,臣,臣.....皇上饒命啊,”御醫用力的磕下腦袋,身前的男子,左手握了握,便鬆開,抬起的一腳,落在了他的肩上。
那御醫被震出幾步之外,身子剛倒下,便慌張的爬起來,維持著那卑微的跪姿,再度磕著響頭。
“說,怎樣才能將那毒針取出,”冥帝鍍上前去,凜冽的氣勢將那御醫壓得抬不起頭,清音忙的起身,一手挽上他的手肘,“皇上,您先聽御醫說嘛,”
放在他臂彎間的手,卻在抖個不停,她強裝鎮定,卻管不住自己的心,在戰慄。
御醫聽聞,原先垂下的腦袋緩慢抬起,臉上,帶著絕望而淒厲的神情,清音見狀,抓著冥帝的手猛的一沉,步子踉蹌的退後了兩步。
“回皇上,音姑娘.....此毒針,是以血為盟,隨著全身的靜脈而運行,一旦進入體內,便不見了蹤影,下陣之人,必是懂得巫蠱之術,輕易間,便能攝住她人魂魄.....”他一句不敢隱瞞,若不是從小鑽研醫術以及邪術,他就連這脈象都難以摸清,可如今,最重要的便是.....
“皇上....這毒針,除了下咒之人,無人能解,而且,而且.....”冥帝的腦中只有那四字,‘以血為盟’,除了她,他想不出旁人。
“而且什麼?”
御醫匍匐在地上的身子,絲毫不敢亂動,“有了這毒針,小皇子.....小皇子.....”
終是不敢說出口,悚然的閉上了嘴。
清音的手一下便從冥帝的手肘間抽離,她不在乎什麼毒針,可是她最怕的便是笑兒,如今那御醫的話,更是將她僅存的一些幻想熄滅,她害怕的不斷退著身子,腳一磕碰,便撐住了邊上的桌沿。
“不要說,不要說.....”
冥帝聽見身後傳來清音的哀求聲,他轉過身子,上前將她攬入懷裡,“清音,沒事的。”
她一手緊抓著他的袖口,鼻音濃重的在他耳邊不斷低語,“叫他不要說了,我的笑兒他好好的,帝.....你摸摸看,他方才又在踢我了呢。”
清音努力的想要冥帝相信,她抓著他的一手按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是不是,他動了啊。”
希翼的雙眸撲閃著,她無端催促,手指緊勒住冥帝的手腕,“帝,你說句話啊。”
他收回手,將她擁在身前,“清音,你先出去好麼?”
見她這樣,就連他都開始慌了,清音手指貝齒的咬著唇,雙手覆在冥帝的大掌,“我不出去,”她側過腦袋,望向跪在地上的御醫,“你方才說,小皇子怎麼了?”
她一直堅信,會有希望的,這次,也是一樣。
禦醫以為能躲過此劫,如今卻被在次點中,他聽著清音發抖的嗓音,一時半會,卻是不忍說出口。
直到,視線中出現了冥帝的雙腳,他才強提起勇氣,開口道,“毒針不出,將來分娩之時.....必是一屍兩命,如若現在.....雖是不能永絕後患,但至少,可保住音姑娘一人的性命。”
高隆起的肚子,猛的抽了一下,強而有力。
“什麼叫保住我一人的性命,”清音似是聽錯般,喃喃自語,她彷徨在原地,喚著,“帝,帝......”
轉身,只見冥帝一人坐在桌前,一手撐著前額,鳳目緊閉,放在自己的膝蓋上頭,緊緊握成了拳。
空氣,靜謐的讓人喘不上一口氣,詭異而陰冷。
清音見冥帝一語不發,似在深思熟慮般,她忙的兩手下意識的護著自己的肚子,朝著一邊縮去,說什麼,也要保住笑兒,她的心裡,只有這麼一個想法,一雙小腳縮到了角落裡面,再也沒有退路,她兩手死死的護在前方,雙目警惕的落在身前。
過了許久,冥帝才將撐著的手,握在一起收了回去。
他冷眼睨視著地上的禦醫,久久開不了口,跪在地上的人,更是心驚膽戰,他深知冥帝的性子,今日,怕是難逃一死了。
看著他抖個不停的身子,冥帝無奈的將視線落在遠處,他的手上,掌握著億萬人的性命,卻偏偏,掌握不了自己,掌握不了他想要留住的人。
“你先下去吧。”
那禦醫如獲大赦,難以置信的抬起上半身,直到確定冥帝的雙目並未落在自己身上,這才難掩欣喜的從地上爬了起來,“謝皇上,謝皇上.....”
邊上的藥箱都來不急拎在手上,便逃也似的跨除了大殿。
清音雙目緊盯著冥帝,哪怕是他一個細微的動作,自己都要防上半天。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清音忙的雙肩縮起,靈秀的雙目溢滿恐懼。
僵持著,直到午膳擺上了桌子,兩人都沒有開一句口,葉丫頭同墨雪不明所以,只得順著冥帝的意思,退了下去。
“清音.....”冥帝起身,步步上前,他望著不斷逃避的女子,強忍住心中的酸澀,一下便拉住了她的手臂,“用膳吧。”
“可是,”清音護在身前的手往回拉了一下,排斥的緊盯著身前的冥帝。
他一語不發,只是將她帶到桌前,坐在了清音的邊上。
執起銀筷,便夾起她最愛的菜肴放到清音面前的玉蝶中,“多吃點,別餓著孩子了。”一手,輕撫著她的小腹,順著隆起的弧度,慢慢撫摸著。
“帝.....”她眼中閃過欣喜,原來,冥帝同自己一樣,她埋頭便端起碗筷,將飯粒塞入自己的口中。
這一頓,清音吃的很多,冥帝也夾了很多.....
自己,卻一口未用。
用完膳,他便牽著清音的手,走出了園子,午後的陽光,暖的刺眼,走上幾步,便是大汗淋漓。
清音走得很慢,冥帝牽著的手,改握在了她的腰間,讓她靠著自己的臂彎,不會那麼累,任所用人看來,那都是一副溫馨至極的畫面,而冥帝卻始終緊抿著唇,眸子,透著某種不知名的冷冽。
兩人相攜走進了禦花園,每每此時,他們都會來這裡走上一遭,躺上一回。
兩人同往常一般,懶洋洋的躺在綠茵之上,冥帝一手撐起,另一首把玩著清音胸前的長髮,繞在指間。
誰都沒有去提今日的事,那一根毒針,卻仿佛是插進了冥帝的心臟。
“笑兒又在動了.....”清音閉上的眼睜開,一手拉住冥帝的衣袖,“你看看。”
聞言,他放下撐著的手,將腦袋湊了上去,六個月大的孩子,胎動已經很明顯了,只見那輕薄的衣衫上,忽地一下隆起,動作細微,卻看的清楚。
冥帝伸出一手去,幾乎是他的手落在哪邊,那隆起的高度便換上一處,兩人像是躲貓貓般,玩的不亦樂呼,清音好笑的看著他,躺著的身子放平,對這肚中的孩子說道,“好了笑兒,不准同父皇玩了.....”
那原先的調皮竟奇跡般的平復了下去,笑兒更是乖巧的不再亂動一下,任冥帝怎麼逗,就是不肯動動身子。
他俯下身子,將側臉緊緊貼上了清音的小腹,由於背對著,她並不能察覺出冥帝臉上的異常。
“清音....你以前說過,朕能同他講話是麼?”他問的很小心,一手,慢慢伸入了清音的裙擺中。
“對啊,而且你說什麼,他都能聽懂了呢,”清音單手遮住自己的雙眼,避開那奪目的陽光。
“是麼?”冥帝五指輕輕撫摸著,“清音,笑兒的意思,便是讓他只有快樂吧?”
下方的女子並未答話,他早便習慣了,想來是睡著了吧,每次都是這樣。
“笑兒....”他低聲,耳中仿佛聽到了一陣銅鈴般的笑聲,稚嫩貼近,‘吧唧’一聲,像是什麼親吻在自己的臉上,帶著涼爽的暖意。
冥帝驚得,將腦袋抬起,深邃不見底的眸子,染上一層複雜,他凝望著清音的睡顏,回神,再度窩了回去。
聲音壓得很低,或許,只有他自己能夠聽得清楚,那低喃,隔著清音,慢慢融入進去,貼著的俊顏,猛的被踢了一下,很輕,像是一雙小小腳蹭在了臉上。
這種感覺,奇異極了,冥帝只覺又驚,又喜.....他魁魅的嘴角輕勾,雙手,竟不知該放在哪了。
喉嚨口蠕動了一下,他艱難的躺在清音身側,邪肆的雙目,只有無奈,心....居然開始學會了疼痛,他的孩子,應該是長的像誰?究竟,是位小皇子,還是惹人憐愛的小公主呢?
陽光,發出炫彩般的光芒,直勾勾的刺入冥帝的雙眼,疼,痛......卻怎麼也不肯閉上眼睛,濃密的睫毛染上暗影,冥朝的天,竟是那般無助。
血妃,已經出現了,以血為咒,除了她,還有誰呢?
胸口處,傳來痙攣般的疼痛,冥帝伸出一手,將清音的柔荑握在自己的掌心,五指深入。
兩人就那樣躺著,直到,夜幕降臨,萬籟俱寂。
起身時,清音還在睡眼惺忪的揉著,一路上,都是冥帝抱著走回去的,用過晚膳,便又只剩下兩人了。
雙腳放入盆中,水溫適當,她望著身前的冥帝,一下下仔仔細細的擦拭著。
今日的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垂著的眸子,沒有抬起分毫,直到將她的的兩腳擦乾,才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卻並沒有起身,清音等待的心中,徒生出不安,她雙手撐在腰後,“帝......”
她清楚的看見冥帝的手一抖,抓著的乾巾掉落了地上,下一瞬,腰便被禁錮著。
望著他貼上前來的身子,清音只覺那不安的感覺更甚,她抖著嗓子,聲音嘶啞,“帝,怎麼了?”
冥帝的臉,貼在她行動不便的肚子上,他緊緊的靠著,猶豫過後,還是說了很出來,“清音.....我們將笑兒.....拿掉吧。”
腦中,‘轟’的一聲炸開,她強烈的想要掙紮向後退,卻被冥帝給禁錮著,動彈不得。
“帝....你在說什麼啊,拿掉,為什麼要拿掉,笑兒.....”清音語無倫次的反復著,幾乎是同時,眼淚便不受控制的往下流,“我以為,你會同我一樣堅持啊。”
她的笑兒,都已經六個月了,都已經成形了,會踢人,還能聽得懂自己講話了,為什麼要拿掉啊。
“清音,”冥帝雙手鬆了一下,將她的手一併擁在自己的懷裡,“禦醫說了,到時候,會一屍兩命的,聽朕的,把孩子拿掉,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不!”她堅定決絕的一口否定,身子動彈不得,便只能不斷的搖晃著腦袋,“我不要,我不同意.....”
“清音,”冥帝提高了幾分音調,他仰起頭,對上清音的滿面濕意,“孩子....我們可以再要。”
“不,”她厲聲喝道,迷霧般的眸子緊緊盯著冥帝,“帝,你不要在騙我了,御醫說的話,我懂,那毒針一日在我體內,笑兒和我便一日有危險,保,也只能保我一人的性命,即使是笑兒不在了,今後,我都不能再有孩子是麼?”
雖是驚慌不已,雖是腦中亂成一團,清音的思緒卻是異常的清晰,“帝,那是我們的孩子,那下針之人,是斷不會幫我解了這咒的,帝.....我們只有笑兒啊,如今,你卻說要拿掉,你知不知道,他還有幾個月,就要出生了啊。”
望著琳琅滿屋的小玩具,以及那整櫃整櫃的小衣服,清音觸景生情,害怕的呼吸。
冥帝頹然,向後退了一大步,袖子上的水漬還未幹,清音一得到自己,立馬便緊緊的抱著自己的肚子,那樣的動作,看上雖是有幾分狼狽,卻滿含著,作為一名母親,最誠摯的守護。
“帝,求求你,求求你.....”
他以為,所有的坎,他們都能過去的,卻不知,想要的日子,原來離自己那麼遠,才升起的希翼,一下,便被滅了頂。
“清音,你的放手一搏,可有想過朕?”冥帝暗夜下的身影,被拉至殿門處,灑下的餘暉,落在他的肩上,身上,久久的,悲涼而悽楚的,不願散去。
“你有沒有想過,若是連你都不在了,那我還用什麼堅持?朕的世界,黑暗的太久,好不容易,照射進來的一絲曙光,卻要被再次抽離,清音,你有想過嗎?”冥帝的眸子,閃現出幾分疏離,清音只覺害怕,那樣子,分明是要回到他的世界中去,她不要啊.....
她以為,她同笑兒一定能將冥帝緊緊拉住,殊不知,那緊抓著的手,卻在被慢慢掰開,她驚慌的,想要伸出另一手去,那感覺,惶恐而絕望。
“帝.....可是,我放不開笑兒啊,”清音從凳子上站起身,一腳,便將那水盆踩翻,身子不受控制向前摔去。
“當心,”冥帝忙的伸出一手,摟在了她的腰間,嚇出一聲冷汗的清音,緊揪著他的袖子不肯放手,心有餘悸的喘著氣。
“帝....”她抬起頭,帶著探求的目光,踮起腳尖,眼裡一算,眼淚又下來了,“告訴我,看見我摔下去,你心裡,在想什麼?”
冥帝被她問住了,但是他卻不敢承認,自己在那一瞬間,怕極了,會摔到肚子的孩子。
“帝,你在擔心笑兒對不對,你瞞不過我的,”清音卻是篤定,她兩手抓著冥帝的手臂,逼著他,同自己對視著,“你分明也不舍,也不願,為什麼非要強忍著。”
他無言以對,只得抱著她上了榻。
“帝,答應我,把笑兒留下來,好不好.....”清音望著沒有聲響的男子,心怎麼也踏實不下來,他不適的仰躺著,嘴裡還在念著,“說不定沒事呢,不,一定會沒事的。”
冥帝側臥著,一手扶著她的發,修長好看的指圈饒絲縷,怔望著出了神。
見他始終不發一語,清音轉過腦袋,帶著討好之意的親在冥帝的臉頰上,“帝,你摸摸看啊,”她一手指著自己的小腹,“摸摸啊。”
她想要用笑兒,深深牽絆住冥帝,不讓他腦子裡面有別的想法,想要他只想著,他是父親啊,見他沒有絲毫的反應,清音索性抓著他的一手按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冥帝縮了一下,卻被她緊抓著,他望向清音,依舊靜默,腦海裡面,卻只有那幾個字,在久久回蕩,“清音.....對不起,笑兒....對不起.....”

血奴篇:第一百一十六章 灌藥
他能做的,只有保住她.....一屍兩命,他賠不起啊。
“感覺到了沒?”清音莞爾,急切的目光深深的盯著冥帝。
他無奈點了下頭,想笑,卻無力,只得靠著清音的側臉,靜默著閉上雙眼。
見他倦意正濃,清音更是不忍去打攪,雙手護著自己的肚子,久久不敢閉上眼睛,身側的冥帝,呼吸均勻,似是睡著了,她巴望了許久,這才慢慢的閉上了眼,沉沉睡去。
一夜間,殿外的冥朝上空,竟是刮起了罕見的強風,只聽得‘嗚嗚’如嬰孩稚嫩的啼哭聲,穿過掠細的門縫,很冷,嗲這悲涼之味,襲入寢殿。
幾盞紗燈經受不住,飄渺的燭火閃了好幾下,搖擺不定,弱強對視。
‘嘩啦啦’,園內古木齊哀,強勁的風勢再度席捲,只聽得‘啪啪啪’枝幹的折斷聲傳來,栽種良久的花草更是無力摧殘.....殘枝,落葉,刮得滿院子都是。
如海浪般沖刷,將那枯葉一致推埋在了高而怯步的石階下頭,肆虐的風勢劃開宮闈,暗夜無聲,將那殿內的燭火熄滅,無一倖免。
清音原先沉睡的身子猛的抽了一下,卻並未醒過來,她緊裹著被子,將身子小小的縮成一團,冥帝見狀,忙的將她拉近自己的懷裡,一手抬起她的腦袋,枕在自己的臂彎間。
這一夜,沒有人睡得安穩,他清明的眸子望著清音的睡顏,逐漸暗淡。
直到一縷曙光,撕開霧霾的天際,薄希而孱弱的落入凡塵,披了間衣裳便坐起身子。
“今兒個變天了,你多穿點。”葉丫頭拿過一件雪狐披風,落在她的肩上。
這本該是炙熱的酷暑,可冥帝,卻單單跳過這季節,冷的,直逼寒冬。
“葉丫頭,皇上一早便出去了嗎?”
“對啊,上早朝了,皇上今日起的可早了.....”她回到銅鑄前,一手撥著那燈芯。
清音站起身子,腹中的感覺,真實而沉重,她的笑兒還在。
雙手拉住殿門,剛要打開,邊上的葉丫頭便急欲攔阻,“清音....不要啊。”
她驚了一下,手上的動作卻一刻未頓,隨著那開啟聲傳來,撲面而來的勁風夾帶這散亂的枝葉,差點將她生生往後逼退了一步。
她抓住們的手一鬆,眼睛被粉塵迷住,忙的用手去揉。
待到適應了那風勢,清音才探出腦袋,她並未想著走出去,只是想看看,外頭究竟是怎麼了。
“音姑娘,您請回屋吧,”門口,竟分站著兩名侍衛,見到她探出的身子,忙的伸出手去擋。
“你們.....”她疑惑不解,心裡的恐慌感,再度襲了上來,“你們下去吧,我這裡不需要你們的把守。”
“音姑娘,這是皇上的紛紛,您請回屋。”那侍衛不卑不亢的站在原地,橫出來的手,更是沒有收回的意思。
清音雙目望著二人,自己竟是被囚禁了不成,她站在原處,彷徨不前,看著兩人的架勢,今日是妄想走出這寢殿一步。
意識到這一點,清音忙的一手扶著腰,急促的退後兩步,另一手將殿門掩上,生怕晚了一步,便要被人給闖進來。
“葉丫頭,這是怎麼回事?”清音氣喘吁吁的後背抵著那殿門,雙手用力的撐著。
“我也不知道啊,剛過來的時候,那兩名侍衛大哥就守在邊上了,我想出去打盆水,都不讓呢,說是一會會有丫鬟送來,”葉丫頭疾步上前,攙著清音的一手,“殿門口冷,凍著可就麻煩了。”
“不,”那危機感愈漸逼近,清音兩腿抵著,就是不肯鬆開,“我不要,皇上肯定是要動手了,葉丫頭,怎麼辦,怎麼辦啊.....”
“清音,你說是什麼啊,什麼皇上要動手了?”葉丫頭見清音滿腹心事,臉上的神情更是驚慌失措,完全沒了主意。
“我知道,皇上要拿掉笑兒,怎麼辦,葉丫頭你幫幫我啊,讓我逃出去,”清音像是抓著救命稻草般,緊抓著葉丫頭的手不放開,指甲,深入她的手腕,兩人都毫無察覺。
“怎麼會呢.....”她猶在怔仲,皇上不是極疼這個孩子的麼?“清音,你先別急,我們走下來再說吧。”
“不,我不讓開,我不讓他們進來.....”她搖晃著腦袋,還未來得及梳理的頭髮散亂在頸後,些許貼在她蒼白的小臉上面,無力滄桑。
“清音,清音,”葉丫頭雙手板正她不斷亂晃的腦袋,“你看啊,這門已經關上了,他們進不來,就算你抵著也是白費力氣啊。”她拉起清音的手將她帶到桌邊。
清音回眸望了一下,忐忑而不安的跟著移動步子,她動作僵硬的坐在凳子上,卻怎麼也停不下來那內心的煎熬,如坐針毯。
“葉丫頭,我想出去.....”即使知道,出去了又有何用,如若冥帝真是鐵了心,就算自己逃得出冥朝,都不一定避的出他的手心。
可,就算存著那麼一份僥倖,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無奈而焦灼的等待,沒有一點辦法,甚至沒有一點掙紮的力氣。
“清音,這到外面只有這一個出口,況且又有人把守著,你先別急,或許皇上不是這個意思呢?”
外面,傳來一聲輕微的腳步聲,雖是刻意隱低了,清音卻聽得清晰,她一手撐住桌沿,慢慢的站起了身,“來了,來了.....”
“參見皇上.....”果不其然,兩名侍衛忙的跪下了身子。
冥帝站在殿門外,身側的福公公推了推殿門,紋風不動,“皇上。”
冥帝單手止住他接下來的話語,眸光落在殿內那模糊的身影上,“清音......將門打開。”
“不,”她將身子退到一邊,“不要進來,不要進來。”
冥帝更是知曉,多說無益,他向後退了幾步,那兩名侍衛心領神會,齊聚全力,‘砰’的一下便將那殿門踢開。
結實的門扇向兩邊撞去,一人撐住一邊,將身子靠在殿門上,擋住了那回彈之勢。
冥帝率先踏了進來,身後,跟著福公公,以及幾位丫鬟嬤嬤。
清音如臨大敵的縮起身子,視線猶落在了那大開的門口,怎麼,就進來了呢?
“清音,”冥帝面無表情的走上前去,雙手落在她的肩上,薄唇微啟,卻說不出話來。
那落下的雙手讓她一下收回過神,護在肚子上的小手猛的朝著冥帝推去,一個,用盡了全力,另一個,始料未及,便被這麼硬生生的推開,踉蹌了好幾步。
清音大著肚子,行動不便的沿著那一排排的擺設退去,一手無意間的承載梳粧檯上,她將身子面向眾人,偷偷的拿起一根尖細的發簪,塞入自己的衣袖中,
“不要過來....帝,我以為,你已經答應了,”她哆嗦著雙唇,神情灰敗,雙眼撇向他身後。
一名嬤嬤的手上,端著一個紫檀木的託盤,上頭,青瓷碗的沿口,正嫋嫋升溫。
“帝,他是你的孩子啊,是笑兒啊,”她伸出手去,直指著那碗藥,“你於心何忍,你真就下的去這個手麼?”
“清音,”冥帝大聲喝止她的話語,“若是有希望,朕又何嘗不想。”
“你沒有試過,便要打掉孩子,你都不要試一試麼?”清音亦尖聲斥責道,“他是我的孩子啊,我不.....我不會讓你把他拿走的。”
“清音,試?兩條命,你讓朕用什麼來試?”他只能緊抓著,穩操勝券的那一方。
“還不動手?”冥帝雙手負在身後,緊緊握起,那幾名丫鬟同嬤嬤見狀,忙不迭帝走上前去。
“是,是皇上.....”
“不要過來,”清音單手捏著那發簪的尾部,手上冒出層層冷汗,“帝.....我對你太失望了。”
她雙眼圓睜,眼淚更是簌簌的往下掉,若不是手撐著,整個身子便要這麼滑下去了。
眼見著幾人逼近,她忙的將小手從袖中抽出,卻不知,那發簪的尖端在衣袖上割了一下,沒有及時被拉出來。
冥帝一眼便瞅見了他手上的動作,他疾步上前,“拉住她的手。”
清音一聽,越發的急了,她用盡全力,‘哧’的一聲,袖口被拉開,一個收手不住,簪子便朝著那過來的丫鬟刺去。
她原想著以自己的性命來要脅冥帝,根本便沒有想到自己會傷人,誰料那簪子卻準確無誤的落在丫鬟的手臂上,頓時鮮血直湧。
血,順著那白淨的丫鬟服娟娟而下,清音張了張嘴,只覺一陣噁心感襲來,驚得她忙要向後退去。
那端著的藥碗的嬤嬤小心翼翼的走上前,生怕灑了一滴,冥帝站在遠處,只是看著,神情閃躲的望向一側,薄唇抿得緊緊的。
濕熱的猩紅,順著女子的手臂,一滴滴落在了清音的手腕上,她這才驚覺,望著那濃黑的藥汁就擺在了眼前,“不要,我不要喝......”
“音姑娘,您就乖乖的喝了吧,”嬤嬤滿足氣球的望著清音,“這,皇上也是為了您好啊。”
“走開,你在敢上前,”清音伸出另一隻手,還未夠到那藥碗,便被跟上前來的丫鬟死死拉住。
“清音,清音,”一旁的葉丫頭急得團團轉,她總算是知道了個大概,情急的走到她身側,眼淚都跟著掉了出來,“你就聽皇上的吧,保命最重要的啊。”
清音原先掙紮的身子,僵了一下,她木訥的轉頭,緊盯著葉丫頭,“連你都這樣認為麼?葉丫頭....誰的命重要呢?我的?那麼,笑兒呢?笑兒的命就該這般被漠視麼,你們都是怎麼了啊,放開,放開......”
她再度掙紮這用力的將雙手甩開,無奈卻被那兩名丫鬟禁錮著,嬤嬤手中的藥碗已經抵到她唇邊,“快,扳著她的腦袋。”
“是,”站著的丫鬟,都跑過去幫忙了,清音絕望的將雙眼望著冥帝透過層層水霧,冰涼的液體溢滿了她整個臉頰,就那般定定的,狠狠的,深深的割入他的心口處。
一旁的葉丫頭雙手掩面,卻一點忙都幫不上,清音已經不再哭喊了,也不再求饒了,她緊咬著牙,直到貝齒傳來一陣陣酸痛。
痛而悽楚的眸子,讓冥帝不敢正視一眼,冰涼的蜿蜒已經抵在了自己的唇間,她眼裡漾著淚,滑落的顆粒,一滴滴將那藥溫冷卻,滴入,不起一點漣漪。
嬤嬤見怎麼也撬不開清音的嘴,一下便急了,“捏著她的鼻子。”
冥帝抬眸,正迎上她的視線,晦暗的沒有一點光亮,他幾乎一個忍不住便要喊停了,修長的指,握緊,鬆開,卻是遲遲沒有說上一句阻止。
瀕臨死亡般的窒息,她小臉憋得通紅,咬住的唇,卻不肯鬆開一絲一毫,那嬤嬤也不急,端著的碗就在邊上候著,清音只覺小腹處傳來一陣陣抽痛,笑兒在怕了,笑兒在踢她。
要堅持,她一定不會讓他們叫笑兒拿走。
過了許久,久到,冥帝差點就要以為她承受不住了,胸口像是撕開般的疼痛,什麼都被抽盡的感覺,清音終是雙目緊閉,咬的死死的唇,鬆開一條細縫。
那嬤嬤瞄準了時機,立馬便將那碗對著清音的嘴塞去,傾倒的瞬間,另一手卡住了清音的下吧。
她沒有多餘的力氣去哭泣,清音直到自己根本沒有一點辦法了,她只能緊咬著那碗的一端,一口藥汁,被灌到了嘴裡。
苦.....苦的讓她閉緊雙眼,“音姑娘,鬆一鬆,喝下去就好了.....”
那嬤嬤還在勸著,清音卻咬的更緊了,這是她最後的一個機會,最後一個,可以保住笑兒的機會。
她用盡全力,尖利的貝齒磕在青瓷碗上,牙根處,傳來撕開的疼痛,她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那嬤嬤見狀,許是知曉了她的想法,拼命往下灌去。
冥帝邁著步子,上前兩步,清音被幾人死死按著,卻猶在堅持,油然而生的母愛,讓她死也要護著自己腹中的孩子,冥帝突地,便開始質疑了,自己做的,究竟對麼?
喉嚨口一陣火熱,一口藥,便這麼被灌了下去,清音閉著雙目猛的睜開,‘啪’的一聲,被咬住的瓷碗在她口裡碎裂,‘嘩啦啦’流出了半碗的藥汁。
嘴角,被那口子劃開,鮮血,順著兩邊蜿蜒而下,清音疼得話都說不出來,她將嘴中的碎片吐出,那些個丫鬟嬤嬤們早便被嚇得愣住了,呆呆的,絲毫沒有反應。
她猛的推開鉗制,一個人縮到了角落裡面,顧不得嘴上的疼痛,便彎下腰,一指深深的塞入喉嚨口。
“嘔.....嘔......”
她狼狽不堪,不斷的想要將那一口咬吐出來,一個手指不行,那便兩個,小腹,因用力而傳來疼痛,清音吐得眼淚流個不停,額上,更是冷汗泠泠。
嘴裡面全是那藥味,她猛的抬起腦袋,視線在屋內搜尋了一圈,最後定在了一旁的桌子上面。
急切的跑上前去,她慌不擇亂的拿起水杯,剛到倒上,便全灑了,小手在上面哆嗦了許久,才將那壺蓋打開,她顧不上許多,便抱起湊到了自己的嘴邊。
所有的人,都被那一幕給震撼住了。
水,因為喝的太急而不斷沿著嘴角滑落下來,被割開的傷口,混合著水漬,形成被沖淡的猩紅,繼而一股腦的湧到了胸前。
清音實在是喝不下去了,她不知道這樣的法子能不能管用,她只是卑微而可憐的,乞求著能有那樣一個機會而已。
“嘔.....”喝的太急了,太凶,一下便吐出了一大口,嘴裡的藥味也沒有先前那般濃烈了,她再伸出手去,彎下的身子,一下便吐出了好多。
那嬤嬤心有餘悸的瞅著手裡餘剩的半碗藥汁,卻不敢違命,只得戰戰兢兢的再度走上前去。
“站住!”
冥帝,總算是發話了,至尊的語氣中,卻有著難掩不住的顫抖,他望著清音拼命的樣子,握緊的拳便慢慢鬆開了,心裡,難受異常,像是被什麼給啃噬般的....抽痛。
那嬤嬤聞言,忙的站住腳不,心裡更是暗暗鬆下一口氣,任誰見到這樣的場景,都下不去手啊。
清音更是驚愕,他猶豫了下,雙目只是望了冥帝一眼,便繼續著手上的動作。
不能留下一點,不能啊。
看著她緊縮其的雙肩,以及因為劇烈的嘔吐而抖個不停的身子,冥帝的心,更是抽搐般的被狠狠鞭撻,他一手猛的講桌上的東西掃落,狹長的眸子,迸射出嗜血的駭然,“滾,滾出去。”
‘劈里啪啦’,杯盤摔了一地,力道大的向周邊人的身上撞去,那嬤嬤嚇得手一抖,額角被飛來的茶杯擊中,鮮血直流。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眾人哪還敢逗留,就連葉丫頭都跟在了身後,一一往外退去,誰都不敢停歇。
一腳踩在支離破碎的毛毯上,‘吱’的一聲,原先的碎片,被再度碾成幾瓣,發出刺耳的聲音,揪住人心。
冥帝走到清音身側,望著她垂下的髮絲,被汗漬浸染,他伸出的手,落了許久,終是沒有搭上她的雙肩。

血奴篇: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人承受
彷彿,他真是做錯了,看著清音的誓死相護,不得不說,自己真是被震撼住了。
體內,苦膽都快吐盡了,清音全身無力,虛軟的一手撐著桌子,她只覺得頭暈眼花,腳步一閃,整個身子便向後倒去。
冥帝忙的伸手去拉,後背才抵上他的前胸,清音便跳也似的將他推開。
“不要.....再過來了。”她聲嘶力竭,慢慢的將身子推倒床榻邊上,腦袋靠在床架上,警惕的盯著冥帝。
他轉身,卻見清音一臉的防備,對自己,都不再信任了麼?
“清音.....”
“我求求你了,把笑兒留下來吧,帝,我們會沒事的,我真的知道,方纔他那麼強烈的踢著我的肚子,我知道,笑兒會堅持的挺到出世的.....”清音認準了,就這麼怔怔的望著冥帝的眸子,雖是身子虛弱,話語卻鏗鏘有力。
對於冥帝的堅持,她又恨不得,若不是怕自己.....誰會不想博上一博呢,只是這個代價太大了,她也懂。
他雙腿有力的向前邁去,明黃色的袍角甩開,清音見他逼近,兩手不自覺的捧著自己的小腹,瞳眸裡閃著希翼,身子雖是挺得直直的,卻抑制不住的顫抖。
“清音,”冥帝頓住腳,他蹲下身子,望向上頭的女子,”朕只問你一句,若是....你同笑兒過不了這一關,你讓朕怎麼辦?”
清音原先的抽泣聲愕然停止,她不是沒有想過,只是想了,卻依舊沒有一個結果。
她凝望著身下的男子,腦中,自發的想要將那一幕隱去,若是她同笑兒都沒了,不......她不敢想啊。
冥帝見她一臉痛苦的皺著眉,忙的伸出手去,雙手拇指按在她的眉角上,輕輕撫順,”朕從來都不知道,一個母親,竟能那樣拚命的護著自己的孩子,清音....見到你方纔那樣,朕的心,都像是被掏空了。”
她無言以對,只是不斷的流著眼淚,”帝,我放不下啊,他就在我的肚子裡面,那麼真實,還有幾個月就能出來了啊,我們為什麼,就不能等等呢?”
她清晰的望見了冥帝的眸中,有了一絲鬆動,那些猶豫,早在清音咬碎藥碗的那一瞬,便駐紮在了他的心裡。
被熄滅的希望,有死灰復燃了,清音忙的伸出兩手,十指深嵌入他結實有力的臂彎,”帝,就算你不同意,我也會堅持到底的,我一定要將笑兒生出來。”
她,一直都在堅持。
冥帝起身,坐在了清音的身側,一手伸出將她攬在自己胸前,”朕答應你.....如若,你同笑兒過不了這一劫,那朕便陪著你們。”
他的執意,已然被瓦解,自己本就是想要保住清音的,如若真是過不去,也算是一家子.....團聚了。
“不.....”清音卻是不依了,她退開身子,急切的望向冥帝,”我們不要陪,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兩人,都自私的想要讓對方留著,死,並不可怕,最不能接受的,便是同生而不能共死。
“清音,”冥帝將下巴枕在他的頸窩間,”對不起,”
灼熱的氣息,帶著深深地 無奈,眸光落在她的小腹上,那裡,曾經承載了兩人全部的希望,如今,卻像是一個隱患般,深埋了起來。
肩部,突地縮了起來,只見清音痛苦的兩手捂著肚子,上半身向下壓去。
“清音.....怎麼了?”冥帝急忙退開,雙手跟著唔上她的肚子。
“笑兒.....笑兒.....”清音驚慌失措的痛哭起來,抱著腹部的手越來越緊,”帝.....是不是笑兒要走了啊。”
肚子怎麼會那麼痛,自己不全都出來了嗎?她怔仲的瞪大雙眼,難以置信的緊盯著自己的肚子,”不會,不會.....帝,快救救我,救救笑兒。”
冥帝只覺自己悟實的的掌心上,被狠狠踢了兩腳,他知道,是清音吞下的那口藥,發揮了藥性了,忽地,自己便也跟著驚慌起來。
“來人.....”他甩開袍角便站起身子,朝著外面大吼。
“是,皇上,”那兩名侍衛依舊守在殿外,只看見身子一壓,便跪下了身。
“宣禦醫,快。”冥帝幾乎是拼了勁的將那幾個字吐出,他望著滾成一團的清音,只得彎腰將她往自己懷裡帶,”清音,對不起,對不起......”
他能說的,怕也只有這三個字了吧,感覺到懷中的人兒一陣亂顫,他忙的收緊臂彎,恨不能將她的疼痛分給自己。
“不.....”清音咬著唇,豆大的汗珠順著額角滴落,”若是沒有你最後的那聲『住手』,笑兒怕是早就不在了.....帝,多虧你的這一句話,讓我,讓我可以.....不要去恨你,我知道,你只是想留著我,這樣的帝.....我,我拿什麼去怪你呢?”
她拉著冥帝的前襟,小手緊揪,印上五指的褶皺痕跡,”帝.....我一定要將笑兒生下來,我們的孩子,他可以健健康康的.....”
清音的眸中,勾勒出了一抹孩童的身影,小手緊蜷,走上幾步便要蹲下身子,身上,那精緻的小金龍,栩栩如生。
“好,把笑兒留下來,把他生下來,他一定會是健健康康的,”冥帝順著她的話語,一手握緊她的柔荑。
“老臣參見皇上.....”禦醫不知何時,已經走了進來,只是並未敢上前,站在了桌邊。
“還愣著做什麼?”冥帝沉聲,冷冽的劃過他的身子。
“是,是,”他疾步上前,連脈都未把,便從藥箱中取出一顆藥丸,”皇上,這是保胎丸,音姑娘服用的藥,藥性太強,臣.....只有這個辦法了。”
他恐慌的抵上那救命藥丸,先前的落胎藥便是自己開得,可方才被叫來的路上,又聽那侍衛說,皇上極力要保住清音肚中的孩子,當時,他便嚇得差點癱軟在地,早知如此,就不會下這麼重的藥了。
“清音,”冥帝接過藥丸,另一手放在她的後腦勺上,”吃下去。”
她猶豫了一下,並未張嘴,只是睜著一雙淚眼,緊緊的瞅著冥帝。
“朕,不會再逼著你了.....”他湊上前去,前額相抵,深望入她的眸子。
腹部,抽痛的感覺再度襲來,清音猛的身子一鬆,竟覺著,像是什麼溫柔的液體,自體內慢慢流出,她情急的抓著冥帝 的手腕,將那藥丸一下吞入喉地。
“痛.....好痛.....”
“怎麼回事,你給她吃了什麼?”冥帝劍眉緊促,陰冷的眸子緊鎖著那瑟瑟發抖的禦醫,深邃不見底的眸子,逐漸染上猩紅。
“皇上饒命啊.....”那禦醫驚得,急忙跪在了他的身前,”是那藥性太強了,皇上放心,過了那排斥,便,便好了......”
接連幾天,那禦醫都沒睡過一次安穩覺,更甚至,像是從鬼門關外走了好幾圈。
清音蜷縮在床榻上,兩手緊抓著身下的床單,長髮被不斷的碾來碾去,在腦袋下方深深糾結,白衣勝雪,卻突兀的染上了一點紅,將冥帝那冰冷哀痛的眸子,染上瑰麗。
她硬是咬著牙,一句痛都不肯喊出來,嘴角被劃開的地方,因為用力而再度崩裂開來,鮮血直流。
望著那般無助,一人承受的清音,冥帝只覺悔到了骨子裡面,他伏下身子,將她再度抱在了自己的懷裡。
“清音.....若是真的保不住,便算了吧。”他放在企業腿間的手,觸到了一把的濕膩,那血,像是從自己身上流下的那般刺目驚心。
“不.....禦醫說了,沒事.....痛過就好了.....”他好不容易集中精力,簡短而倉促的吐出幾個字,望著他貝齒緊咬著自己的紅唇,冥帝忙的伸出手去,將她的嘴鬆開。
“要是疼,你便咬朕吧。”
清音搖著頭,雙腿不短亂蹬著,以減輕自己的痛苦。
“笑......兒,和娘一起要堅持哦.....記得娘和你講過的話麼?出來之後,要第一個,第一個學會叫.....父皇啊,”清音拉起冥帝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父皇和娘一樣,等著你,孩子,你都這麼大了.....”
清音眼角滑落下晶瑩,”我的笑兒,一定能挺過來的。”
肚中,像是有了感應般,不再胡亂蹬動,逐漸,平復下來。
那抽搐般的疼痛,讓清音再也忍受不住,她痛呼,像是受傷的小鹿般,紮著眨著晶瑩透徹的眸子,猛的一口咬在冥帝的胸膛上。
傾盡全身的力氣,牙齒深深刺入明黃色的衣袍,她被汗漬蒙住的雙眼緊緊閉上,牙根處,疼得發麻。
中式不捨,她咬著滿口的衣料,一人受得這份痛,卻不讓冥帝承受半分。
他,情願她用力的咬向自己,哪怕是狠狠撕下自己的一塊肉,至少,自己是陪著她一起痛。
他顫抖著,將修長好看的十指捧上清音的面頰,那小臉,還在抖個不停,睫毛微微合動,臉上蒼白的幾近透明。
屋內,仿若只有二人般,清音的雙手緊緊環著猛的精裝的腰際,握緊的拳,也只是抓著他的一把衣料。
乾裂的朱唇,將他胸前的衣衫點上血色,清音慢慢睜開雙眼,水霧下,那眸子依舊清澈見底。
“沒有,沒有那麼疼了.....”她嘴一鬆,便跟著展顏,大汗淋漓的身子緊貼著衣衫,竟像是從面上淋過一樣。
“清音....”冥帝將薄唇印在她的頰上,久久沒有散開,清音抬眸,只見他的喉嚨處不斷哽動,她小手拉著他的前襟,虛軟無力的開口道,”帝.....我不怪你,一點都不怪。”
心酸難耐,冥帝怔了一下,一手壓著她的腦袋,讓她枕在自己的肩上,這樣的自己,她竟然還是毫無怨言的跟著,黑暗的心靈,被一雙小小的手抓著,徘徊不定。
見清音已無大礙,久跪著的禦醫,這才敢弱弱的埋著頭,向著冥帝跪安,”皇上......”
他鳳目一掃,這才注意到,地上跪著的人。
“下去。”
“是,是,老臣告退。”那禦醫急於起身,雙腳差點被地上的雜物絆倒,拿了藥箱便大步跨出去。
“帝,是不是沒事了?”清音難掩雀躍,拉著他前襟的手晃了晃。
雖然還在隱痛,卻沒有先前那麼厲害了,劫後餘生的感覺,讓她忍不住,再次濕了眼角。
“對,沒事了,”他一手輕柔的撫著清音淩亂的髮絲,下巴擱在她的頭頂,輕輕摩挲。
相扣的十指,只見兩人才能感受得出彼此心中的悸動,清音.....以她的堅持,留下了笑兒,冥帝,又因他的堅持亂了原先的方寸。
一切,都在錯錯錯,一切,又順著命輪的圓輪,慢慢靠近,終是,逃不過這束縛。
待到疼痛散盡,冥帝望著她滿身是汗,髒穢不堪,橫腰,便小心的將她抱了起來。
“去哪?”清音枕在他肩上的腦袋抬了一下,無力呻吟。
“誰會吧,”冥帝輕柔的壓低聲音,他小心翼翼的抱著,跨出大殿。
清音也是真累了,一出殿,知覺寒風襲來,她忙的往冥帝懷裡縮起,腦袋都懶得抬一下,鼻翼輕合,便沉沉睡去。
總算是全身的神經都放鬆下來了。
冥帝抱著清音回到了自己的寢殿,越過那掛著巨幅圖畫的牆面,跨向內殿。
暖暖的,很舒服,像是水流滑過身子的感覺,那原先的黏膩被洗去,神清氣爽。
清音一聲嚶嚀,下意識的兩手環胸,她只覺得自己雙腿被打開,一雙大手,慢慢撫上了自己的腰間,她猛的睜開眼去,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跌入了冥帝那赤裸的胸膛。
“醒了?”聲音,蠱惑而嘶啞,清音望向周側,這不就是冥帝內殿的浴池麼?整個像是被原始環繞,碩大的枝葉,茂盛的綠意,夾伴著馥鬱雋秀的花色之味。
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卸下一身累贅,好好的融入進去。
冥帝讓她後背抵著那光滑的壁沿,拇指輕輕撫上她的唇角,一碰,清音便皺起了秀美,忍不住向後退去。
“疼麼?”他跟著湊上前,結實的胸膛緊緊的壓著清音,讓她動彈不得。
她點了下頭,又迅速的搖了搖,緩緩說出二字,”不疼,”眉眼卻依舊沒有鬆開。
冥帝眸中閃過一絲聯繫,輕輕的將她的腦袋抬起,薄唇慢慢壓了上去。
被輕觸的地方,有些疼,清音張大雙眼,薄唇輕啟,火熱的舌尖,便毫無預警的舔在她的傷口上。
“唔.....”她再度蹙眉,在她嘴裡輕聲溢出,”疼,疼。”
“乖,一會就來好了,”他壓著她的腦袋,語氣,更是寵溺的帶著哄騙,清音退縮著,只覺這樣的冥帝才應是最真實的。
兩人的唇齒間,還有清音那嘴裡殘留的苦藥味,冥帝不敢壓得太緊,中間,還隔著那隆起的大肚子
雙手,落在她隱在水下的肚子上,掌心撫摸的感覺,柔滑飽滿,清音雙眼垂下,身子微微推開,不醜嗎?
冥帝魅惑的嘴角,帶著一點猩紅,他翻身靠在清音的邊上,”不醜!”
滿足的笑啟,兩人肩並著肩,望向遠處。
“清音....”
“嗯?”
“你....改日,朕陪著你到處走走,”這本是一句開心的話,從冥帝嘴中說出,清音只覺聽著苦澀,他是怕自己一直呆在寢殿內,日後,沒有機會了吧。
他,是尊王,卻也有自己不願接受的事實,所謂的奇跡,他並不信,或者說,是不敢信。
“好啊,”清音眼眸痛楚的像是被割開般,雙手環著自己的肚子,若是自己真走了,她的冥帝一人,要怎麼辦啊?
“你想去哪?”他頭一側,伸出手去將她帶至自己的臂彎間。
“我不想去哪,有你陪著,在哪都是一樣的....”清音窩心的將腦袋枕在他的鎖骨間,滿足而眷戀的拉開嘴角,”帝,我就要你陪著我。”
她不敢去麝香,那邊放油自己貪戀吧,只要接下來的幾個月,即便是真走了,自己也覺得夠了。
她的話語,他又豈會聽不懂。
兩人卻是害怕的不敢說出口,那易碎的心思被壓在心底,很沉,很沉.....
“好,”他只能承諾,擁著她的雙手,不再放開。
天,壓在了頭頂,呼嘯的風聲伴著,『吱吱』作響的破敗門板聲,『哐哐哐』的砸在血宮的殿牆上。
荒蕪的雜草被吹的東倒西歪,那一個個好不容易結起的蜘蛛網更是被吹得七零八落,倒吊著,映射出整個院子的蕭條。
破落的長廊上,早有青石板被磨損,毛糙的尖利,阻擋風勢,迴旋著衝撞向那大殿。
『吱......』陰冷,悚然的聲音,被拉的很長很長.....那一聲刺耳的尖銳,讓人忍不住捂起雙耳,煩躁不安。
詭異的圖形,晦暗的內殿,一襲紅衣勝似血,十指自袖內伸出,塗滿丹蔻的十指交相握起,一頭墨髮遮住了腰際,只是一個背影,便讓人悚然欲逃,猶若鬼魅。
“呵呵.....”女子突兀的淺笑,心情似是很好,她右手拂過殘壁,在一處描繪著血祭的圖像前,徐徐停下腳步。
一掌震出,只見那牆壁緩緩向裡邊縮去,彈出之時,上面掛著一副畫像。
眉如劍,眼若鷹,唇畔的笑意,魅惑而邪肆,一張容顏,頃天地。
不是冥帝,還能有誰呢?

血奴篇:第一百一十八章 宮外
天生的王者霸氣,十年前的畫中人,卻已成蛟龍。
女子纖細的指慢慢扶上那用特殊材質製成的宣紙,”帝…你還是同十年前一樣,這眸子裡,還是裝不下我啊。”
畫像的邊上,刻著一排小字,冥朝九年,江山易主,帝為王…一點淚,以血為咒,以逆天命。除咒之法…
她嘴中細念,緩緩將小臉貼了上去,柔媚的雙眼落在滿是粉塵的地面上,”帝,這座寢殿,你早便忘了吧?清音…清音…我偏就不信,你才是帝的命中人。我的一意孤行,導致自己眾叛親離,這天命,我是違定了…”
眼角處塗滿了蜜色的光彩,她緊閉的雙眼顫動著,那久埋在心底的酸澀,並未隨著時間而消減半分,相反的,卻是愈演愈烈。
眉開,晶瑩落…
過了許久,女子才將臉從那畫像上面退開,她擦去眼角的淚漬,小手輕撫過牆壁,隨著一聲沉悶的拖動,那畫卷被隱了起來,呈現在眼前的,便是那祭祀的場景。
揮去衣袖間的粉塵,血色的裙擺,在地面上拖動,失去旖旎,沾染上玄色。
氤氳的浴池內,赤裸相擁的兩人緊緊靠在一起,冥帝兩手環在清音的胸前,有一下沒一下的以食指在手背上輕敲著。
白皙的肌膚抵在身後古銅色的胸膛上,清音將全身的氣力都壓在冥帝的身上,清秀靈氣的面容上,帶著幾分懶洋洋的惰意,一天之中,自己竟像是帶著笑兒,從鬼門關走了一遭。
浸濕的髮,在身後被一點一點梳理起,男子的指,很柔,清音再度閉上眼睛,卸下一身重擔,便沉沉睡去。
聽不到耳畔,冥帝的低語聲,見她熟睡著,只能將她從浴池內抱起,送回了寢殿。
清音皺了下眉,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夢中,還是醒著。
她只覺喉嚨口難受的像是窒息般,透不過氣來,緩緩睜開眼睛,便望見冥帝放大的俊顏正聚精會神的盯著自己的喉間,雙手更是彆扭的重複著一個動作。
“帝…”她輕喚,望向四周。
這不是自己的寢殿,空間雖小確實豪奢異常,身前,擺著一張案幾,上頭,熏香四溢,縷縷青煙隨著清風而飄散至四處,清音想要深呼上一口,喉間便被那打手給抵著。
“帝…”她垂目,之間冥帝雙目炯炯有神的望著自己,不出一會,便帶著幾分懊惱之意,只是手上的動作不減。
從那一下下拙劣的動作,清音一下便笑開了眼,原來,是在幫自己繫上那盤扣呢。
“我自己來吧。”
“等等,就好了…”他湊上身前,濃密的睫毛垂落,溫熱的氣息吐在清音的下巴處,一陣癢癢的感覺讓她忍不住往後縮去。
“帝,這是哪?”她退到角邊,冥帝跟上前,繼續研究著手上的動作。
“朕,帶你出宮。”他腦袋都沒有抬一下,手上一鬆,魅惑的嘴角漾開,”好了。”
“出宮?”清音怔住,忙的一手掀開邊上的轎簾,將腦袋探了出去。
果然,已經在了外頭。
放眼望去,那個不是尋常百姓家,有大著嗓門使勁吆喝的,也有那肆無忌憚的討價還價聲。清音只覺異常親切,這才是最平凡的日子,笑意,在眼睛深處肆意蔓延,這,也是自己一直想要的,毫無束縛,比那深宮之中,自在多了。
小手緊握,他側眼望去,雙目定定的落在冥帝的臉上,展顏釋然,他到哪,自己便跟到哪。
“餓麼?”鳳目微瞇,斜睨向邊上的酒樓。
清音一手扶上自己的肚子,走了這麼久,還真是餓了呢,她嘴一撇,繼而咬唇,”笑兒說他餓了呢。”
冥帝忍俊不禁,薄唇勾起,打手猛的攬上清音的肩,”走,帶笑兒吃東西去。”
“不要…喂…”清音到底是臉子薄,她一手忙的去拉冥帝的手臂,”放下啦,裡面都是人。”
好不容易將他的大掌從自已的肩上拉下,那隨從早便安排好了一切,帶著兩人來到那靠近窗子的桌前,”爺,您請坐”。
冥帝讓清音先坐了下來,單手拂開袍角便落座於她的身側。
清音還未來得及細想,眼前,便滿滿的擺上了一桌子茶餚,她瞠目結舌,這陣勢,像是要將全店的菜都端上來一樣。
“想吃什麼?”冥帝不期然的說:這裡不比皇宮,暫時將就著吧”。
清音好笑的望著那擺滿的桌子,這還叫將就麼?偏偏,卻提不上分毫食慾,” 我想一吃小餛飩”。
她想起了同風記閱常去的那家小店,每次,兩人都會點上一份小餛飩,份量不是很多,但已經足夠餵飽她們了。
冥帝聽聞,好看的劍眉蹙起,思忖半刻 ,才開口問道,”什麼走小餛飩?”
“小…”清音笑著想要解釋,話到嘴邊,還是轉了個圈,”等上來了你便知道了”。
身側的小二聽聞忙的退下身去,不出一會功夫,便端上一碗熱氣騰騰的小餛飩來,上頭,還飄著細密的香蔥,清音一聞到那味道,僅忍不住吞了下口水,雙眼緊盯著那碗。
冥帝接過手去,皺眉望向碗內,”這東西能吃麼?”
“當然,可好吃了”,清音用力點了下頭,雙手伸出,便要接過去。
他似是不信,一手拿起那湯勺,舀了一個,遞到白己唇畔前。輕輕的吹上幾口氣,動作柔和,那樣專注而認真,清音呆呆的望著,直到那湯勺觸碰到自己的雙唇,還沒才反應過來。
見她不張嘴,冥帝便停下手中的動作,眸子帶著不解。
如此親暱的餵食,讓清音一下子無所適從,冥帝突然的轉變,讓她完全亂了方寸,不知該作何反應。他為了自己所做的第一次,太多太多了… …
清音張嘴也不是,退開也不是,只能呆愣愣的一聲不吭,瞅著冥帝。
“張嘴,”他輕柔出聲,讓隨身的侍衛都難以置信,這副模樣,竟像走在哄著孩童般。
清音木訥的將嘴巴張了下,貝齒被輕輕撬開,一個小餛飩便滑了進去,她咀嚼了幾下,看著冥帝埋頭繼續吹著。
薄吞,抿得緊緊的,那手臂剛伸過來,清音便自覺的張開嘴,咬了半個,一手將他推了回去,”你也嘗嘗”。
冥帝望著那透明色的皮子,想像不出,這東西有什麼好吃的。
清音抬起他的手,將那湯勺推到他唇畔前,”吃吃看嘛”。
心裡,多了幾分涼憐,身在帝王家,卻連最尋常的東西都未嘗過。
見她小臉垮下下去,冥帝盯著那半個餛飩的視線落向遠處,張嘴,將那咬過的另一半吞入腹中。
“好吃麼?”她忙的湊上前去,觀察著冥帝的反應。小手握浪身前,雙目揚開。
“一般,”冥帝舀起一勺,再度遞到清音嘴邊,”你多吃點”。
看著他洩露出來的笑意,清音心情愉悅的長大了嘴,毫不客氣的一口將那餛飩納入口中。
寬大的衣袖忽地被被一股很小的力氣抓著,清音納悶的低垂下腦袋,只見一名男童正歪著腦袋,黑亮的眸子仰起緊盯著身前的桌子。
他一手抓著清音的袖子,矮小的身子墊起腳尖,另一手想要去夠住那桌子。
“腿…腿…”嘴裡含糊不清的在念著什麼,小腳隨著身子一扭,便輕輕的碰在了她的肚子上。
冥帝的眸中閃過一絲厭惡,他蹙著眉,將手中的碗放了下來,”滾開”。
語氣惡劣,邪魅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當場便並那孩子嚇住了。
小手揚了揚,卻還是不放棄般,拉了拉清音的衣角,指著那那高高的桌子”腿腿… … “
順著他的手指望去,清音才知道,原來他是想要那雞腿。
童稚的小臉仰視著女子,那小手抓得緊緊的,清音俯下身子,便將他抱到了邊上的凳子上,”想吃什麼?”
“腿腿…”孩子還是心念著那雞腿,只是兩眼不自覺的朝著冥帝望去,只見他一臉陰霾,似是很不習慣。
“帝…”清音一手輕撫著那孩童的小辮,滿是笑意的望向冥帝。
他轉過臉去,單手撐起下頷,那孩子見狀,小心翼翼的接過清音遞過來的雞腿,小手緊抓著,便塞到嘴裡面。
兩手巴巴的緊握著,冥帝斜睨了一眼,那手看上去只能抓著半個雞腿,小嘴努力的咬著,油漬弄的滿身都是。
咬到難嚼的地方,他更是卯足了全身勁道,只見兩條小腿一蹬,好不容易才吃的滿嘴都是。
清音被他的吃相逗樂了,不知道,笑兒以後會不會和他一樣,不由自主的撫上白已的小腹,望著那男童的眸子,開始閃亮。
解決了一個雞腿,他舔了舔滿手的油污,一張小臉在轉向清音,續而再望向冥帝。
胖哪嘟的小手朝著身近的那盤子慢慢摸去,一邊,還注視著男子的神情,抓上一塊甜點,咯咯笑著塞入自已的口中。
那清脆悅耳的笑聲,並未讓冥帝展顏,他凝望著身前的孩童,出了神。
都說孩子的天性,不管你罵他打他,他都會對你無害的笑著,他只覺得心裡鬱結的難受,便並臉轉向了窗外。
那男童祛祛的望了冥帝一眼,再度伸出去的手不敢落在盤中,只聽得哇的一聲,竟是大哭了起來。
清音抓著錦帕的手一僵,忙的伸過去落表他的肩上,”怎麼哭了,是不是還想吃什麼?”
那小嘴撅的老起,高聲的尖哭更是將整個酒樓的視線都引了過來,時不時的,還有兩三人指指點點。
冥帝俊顏一沉,不耐的瞇著眸子,”閉嘴”。
那孩童聽聞,哭的更厲害了,兩條小腿前後甩動,小手也不管多髒便往眼晴上面抹去。
“娘… … 娘…”邊哭,便大聲的叫嚷。
“帝…”清音急切的哄著那孩子,”不哭不哭啊,乖…”她抬眸,將視線落在冥帝的臉上,”他只是個孩子啊”。
尖銳的哭聲,似是要刺破人的耳膜,冥帝頭疼的一手撐著前額,就連站在身側的隨從都是忍俊不禁。
“娘…娘…”
只聽得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名婦人身著簡樸的衣衫,來到二人身側,”對不起啊…孩子還小,不懂規矩”。
清音笑著站起身,雙目柔和,”不要緊,孩子天性嘛”。
婦人歉意的彎下身子,一手並那孩子從凳上拉了下來,”寶子,娘不是和你說過了嗎,不要亂走”。
“寶子吃腿腿… … “那喚作寶子的孩童指了指桌上的骨頭,咧開嘴便又笑了起來。
“對不起啊”淳樸的鄉野婦人滿面為難:”這孩子,就喜歡亂跑,管都管不住。”
“沒事,”清音望著那孩童,彎下身去,”還想吃腿腿麼?”
“想,”他不客氣的點了點頭,一根手指頭嚼在口中。
“小二,將這些都包起來,給他們帶回家去,”清音朝著一旁的小二吩咐道,反正自己也吃不了那麼多。
“是”。
“這…姑娘,不用了… … “那婦人猶在推託,卻是拗不過清音的執意,千謝萬謝之下,便拉著寶子的手向外走去。
冥帝見那麻煩終於動身了,他放下撐開的手,眼眸剛睜開,便瞇見那孩子從婦人的手肘間轉過腦袋,舌頭吐出,一手捏著自己的鼻子,衝著他做了個鬼臉。
清音望了冥帝一眼,便自顧笑開,”逗死我了。”
“有什麼好笑的。”他執起桌上的酒杯,輕抿了一口,眼角卻禁不住染上華彩,”清音,笑兒他…不會也這樣吧?”

血奴篇:第一百一十九章 劫數
清音抵嘴淺笑,望著那孩童的背影,單手支起下巴,“若是男孩的話,指不定皮成什麼樣呢。”
冥帝喝下的酒流連在唇齒間,他鳳目輕佻,腦袋微側,望向窗下走遠的母子二人,腦中,慢慢虛幻出一抹小小的身影。也會同那母子一樣,沖自己純真的笑開,冥帝嘴角跟著勾起,白斟自飲起來。
一頓飯用了近兩個時辰,兩人相攜走下酒樓之時,正值中午時分,清音邊走邊擦拭著額角的汗漬。
“清音…我們回去吧,”冥帝單手攬上她的腰,大掌撫上她的前額,將散落的碎發撥至一側。
“再玩會吧,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她卻是還未盡興,哪怕什麼都不做,就是在街上走走,也覺得心情愉悅。
冥帝終是點了下頭,“那累的時候記得要說出來。”
清音靜默的拉著他的手,腳步放得很慢,時不時的還問肚中的孩子講上幾句。
冥帝望著她一臉的自言自語,手便輕落在她的肩上,俯下身,涼薄的唇湊到她唇畔間,“又同笑兒說什麼呢?”
清音將視線從白已的肚子上面收回,她帶著幾分膠黔,一邊嘴角輕咬,只走瞅著他不說括。
“怎麼了?”冥帝抬起身,帶著她向前走去。
“我問笑兒講,今天,他的父皇啊,欺負一個孩子,把人家嚇哭了。”清音想起酒樓內的那一幕就忍不住哧笑出聲,她忙的一手掩住嘴角,只是雙肩卻不受抑制的抖動起來。
冥帝落在遠處的眸子縮了一下,本是一句玩笑話,卻讓他神色黯淡下來。
“帝,怎麼了?”清音不安的伸出手拉住他的前襟,仰視著探入他的眸底,在那無盡的深邃中,竟發現了一抹寂寥,那濃鬱的暗色,逐漸蔓延開來。
“帝…帝…”清音頓住腳兩手改放在他的腰間,墊著腳尖,湊了上去,“怎麼了?”
望著逼近的小臉,冥帝這才回過神,他雙手伸出,撫上清音的面頰,笑意黯淡,“清音…你的溫暖,聯從來都不會。”
她擔憂的神色愈漸加濃,“帝,到底怎麼了?”
冥帝將她的腦袋壓向自己的胸口,“清音…朕會是一個好父親麼?” 他的語氣中充滿了憂慮,腦中,滿滿的,都是那孩童見著自己時的懼怕,他隨意的一個眼神,竟連那不懂人事的孩子都接受不了。
“當然,”清音忙不迭地點頭,帶著想要讓他深信的渴求,“帝,你會是位好父親,不信,你問笑兒。”
臉上,不帶一絲玩笑,他抓著冥帝的手放表自已的肚子上,滿面慈愛,“笑兒,你想父皇麼?想的話,就動動身子哦… … ”
肚中的孩子,早便是心有靈犀了,冥帝只覺著自己的掌下被情體幾下,異常有力。
“瞧吧,”清音一臉驕傲,“笑兒多聽話。”
冥帝並未答話,只是將她擁於身前,下巴輕靠在她的頭頂上,有了清音,他便覺足夠了。那瞬間的想法,讓他自己都走一怔,若是可以平凡,江山又算得了什麼呢?
“帝,”清音望向周邊,一張小臉漲了個通紅,“這是在大街上啊。”
絡繹不絕的人群中,早便有人竊竊私語,只是並無惡意,純粹的看著熱鬧。
清音退開身,拉著冥帝的手便往前走去,“走啦,走啦…”
身後,傳來男子爽朗的笑聲,清音小臉跟著洋溢上幸福的光暈。他的帝,就該同今日一般,哪怕是最平凡的也好,如只要他真心的笑出口,不求別的。
走了幾步,便遇上那糖葫蘆蘆的,高高豎起的杆子上面括滿了一串串令人垂涎的紅色晶瑩。清音頓住腳,想到那酸酸甜甜的味道,便忍不住伸出手去,拔了兩串。
外頭並不像現代那樣用紙包著,清音伸出舌頭輕舔了一下,“好甜哦。”
她將另一串遞到冥帝身前,“試試看嘛。”
冰糖將清音的唇染得越發紅潤,她將糖葫蘆橫在自己吞畔間,咬下一個,慢慢咀嚼。
“好酸哦…”秀眉緊皺,冥帝望著她一臉痛苦,伸出手去說道,“吐出來。”
清音嚼了幾下,身子一側,便嘟著小嘴,“酸過之後才會甜嘛。”
冥帝拿她沒有一點辦法,隨從也在此時將馬車趕了上來,“爺…”
他拉住清音的手腕,便抱著她上了馬車,“休息會,今日走的太多了…”
清音點著頭,她知道,冥帝對自己可算是縱容到家了,將腦袋靠在他的肩上,便繼續吃著手中的糖葫蘆。
“真有那麼好吃麼?”看著那串起的糖葫蘆慢慢變少,冥帝壓下腦袋,湊上前去。
“你吃一個嘗嘗嘛,”清音慫恿著將手上的杆子伸過去,嘴角更是被染得紅紅的,那模樣,不禁讓冥帝想起了酒樓中吃的滿嘴是油污的寶子。
他並未接過清音手上的糖葫蘆,而是將唇猛的壓在她柔軟的朱唇上,舌尖撬開她的貝齒,在她嘴中,同她爭搶著那來不及咀嚼的山楂,上頭的冰糖已被白己吃盡,清音趕忙咬著半個,另外半個,便被冥帝奪了去,兩人像在嬉笑般,你退我進的誰也不捨得吃下那一顆。
手上還有一大串呢,就非要搶自己嘴裡這個麼?
兩人推擋間,清音清晰的覺著冥帝的氣息逐漸開始紊亂,她慌得將那一顆糖葫蘆推出去,身子也往後退去。
大掌,猛的落在她的腦後,將她拉近自己,“還拾你。”
唇再度壓了上來,清音被迫張開,混合著兩人曖昧的銀絲…在口齒間交纏。
冥帝輕湊至她的耳畔,聲音中透著蠱威的磁性,“清音…聯有多久沒要你了?”
她只覺著冥帝的呼吸逐浙炙熱,內心竟慢慢的攀藤上一種希翼,自打知道她體內藏有毒針以後,兩人便未再行過房,清音雙臂纏上冥帝的頸間,兩眼,逐漸迷離。
在她耳垂處輕吻,灼熱的大掌,開始慢慢探入衣衫之中。
隨著手上動作的延伸,女子的呼吸,開始急促而焦躁。
冥帝帶著滿心的期待,不安的吐出一口氣,緩緩退開身,望入清音的眼眸。
美目妖嬈,那清澈早便散去,果然這世上…是沒有奇跡的。
他將手伸出來,改放在清音的腰間,下巴緊抵在她的鎖骨上。狹長的鳳目無力闔起。難道,他同清音一輩子都要這樣麼?就連那唯一交融的機會,竟都要剝奪了去。
過了一會,直到那曖昧之音消盡,清音才揉著眼晴,雙手攀上他的肩頭“帝… … 我怎麼又睡過去了?”
她的反應,同以往一樣,只偶在情欲上來之時,這副身子才會被體內的毒針所控制,完全失去意識。而這一切,清音始終不知,冥帝更加不會去殘忍的告知於她,他撫著清音的髮,聲音清淡黯然,“沒事,你太累了。”
另一手在她的後背上輕拍,清音見他似是心事重重,便傾下上半身,將前額抵在他的額頭上,“帝,有什麼事不要瞞著我。”
冥帝閉上的眸子咻的睜開,唇角輕揚,“還要出去麼?”
清音實在是走的多了,方才不覺得,如今一坐上馬車才知倦怠,她將腦袋放在冥帝的肩上,一手將那邊側的橋簾掀起,雙目便一瞬不瞬瞅著外頭。
“先坐會吧。”
冥帝點了點頭,擁著清音,將身子靠向後頭,小憩起來。
一個下午,兩人都是在馬車上度過的,清音望著那威世祥和,小臉僅開始逐漸展顏。
一天的功夫,快的讓人措手不及。那馬車越是逼近皇宮,她的內心,便衍生出那種強烈的不安。隨著車軲轆的碾壓,心像是被狠狠的抽著,一下又一下。
車子剛進入,冥帝便醒了,兩人下了馬車,只見福公公守表邊上,滿臉的焦慮。
“皇上…”見到二人,他疾步上前,跟在冥帝的身側,“皇上,不好了…公生她又是吐血不止。”
“什麼?”全身的氣勢肅然齊聚,冥帝雙拳緊握,望向遠處,“什麼時候的事了?”
“就在今個下午,御醫都來了,可還是束手無策”,福公公忙的跟上冥帝的步子,一邊將詳細的情形描述出來。
清音見狀,忙的跟了上去,她兩手扶在身後,吃力的走動著。
“清音,你先回去,”冥帝猛的頓下腳步,沖著身後的女子說道。
“不… … 我也要去,”她執意的跟上,一個人逕自朝前走去。
冥帝拗不過,只得將手攬上她的腰,帶著走向靈茉的寢殿。
溢滿茉莉花香的寢殿外頭,掛著兩盞高高的燈籠,由於靈茉偏愛那白淨的色彩,就連那彩燈都換上了如今的白燈。
遠遠望去,像是在昭示著某種潛在的不詳。
剛跨進去,便聽見了滿園子的哭聲,清音只覺心裡‘咯噔’一下,腳步差點踉蹌的摔倒,三人急急的朝著內殿走去。
剛跨入一腳,冥帝便放開了扶著清音的手,大步朝裡面邁去。只見靈茉無力的躺在床邊,整個腦袋垂在外頭,地上,跪著一名小丫鬟,雙手顫顫巍巍的托著一個面盆,裡面,猩紅溢滿了整個盆底。
“茉兒… … ”冥帝上前,將她的身子扶起,讓她躺在自己的懷裡,“怎麼了,告訴哥哥…”
“哥…哥,茉兒好難受啊,”靈茉臉色蒼白,小手緊抓著冥帝的大掌不放,“哥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不會的,”他將女子的身子緊緊壓向白己,面頰貼近,在她耳畔低喃著,“茉兒不要怕,有哥哥在…”
清音並未走近,而是遠遠的望著,那一抹仿痛,自己代替不了,只能站著,心裡跟著難受的緊緊揪起。
靈茉的這一次,似是來的異常洶湧,她本就體質差,雖然在冰棺中沉睡了三年,卻終不是藥到病除。冥帝自己也知道,不能再拖了,他一手輕順著靈茉的發,語氣中滿是無奈,“茉兒…哥哥明日,便並你送回冰棺中。”
“不,我不要回去,”她激動的欲要起身,卻被他緊緊擁著,動彈不得“哥哥,茉兒不要再回到那冰棺中了,那裡好冷,只有茉兒一個人…我不要回去,我要和哥哥在一起。”
“茉兒,”冥帝一聲輕斥,將她的情緒壓下幾分,“哥哥只能先保住你的命…待到我血咒除盡那日,便是放你出棺之時。”
靈茉痛苦的閉上雙眼,她知道,再也沒有別的法子了,可卻是心才不甘“為什麼,為什麼啊…”
她將緩緩睜開的雙眼,落在遠處的清音身上,小手,握了握冥帝的手掌“哥哥…你的血咒,真的能除嗎?”
他遲疑了一下,劍眉緊緊的皺起,深邃的眸子中,暗含著某中不知名的情緒,喉間,苦澀不斷的動了一下,“,茉兒放心,會的…”

靈茉緊繃的小臉,並未鬆開,那落在清音身上的視線,更是久久沒有收回…
“哥哥,茉兒只要你幸福。”
身懷六甲的女子,這本該是一幅多麼和諧的畫面啊,如今看來,卻是刺眼極了,靈茉酸澀的閉了閉眼,晶瑩滾燙的不斷流了下來。
“茉兒… … 哥哥,註定是與幸福無緣的… ”冥帝的聲音,只留在了靈茉的耳畔,壓得很低,帶著沉悶令人窒息般的疼痛,撕開心口。
“哥哥… … 說不定呢,她會一直陪著你的,茉兒相信,”靈茉淡淡的劃開嘴角,“只要哥哥開心,茉兒在下面,就什麼都不怕了… … ”
命運的齒輪,經久不息…明月輝亮,落液暗色的冥朝之上,凸顯幾分冷淡漠然。
一線…牽動著血脈,以血為咒,生生相剋。
靈茉的病發,更是在預示著,冥朝,註定了要掀起一場血雨腥風。
逃,逃,逃,終是躲不過劫數…清音原先幻想的美好,不是不存在…只是,一切終將毀冥帝自己的手上!

血奴篇:第一百二十章 接迎,孩子
靈茉的身子,越來越虛,越來越弱…
感覺,就連呼上一口氣都是奢侈了,她從冥帝的臂彎間探出腦袋,一手向著清音的方向伸出。
清音見狀,快步走了上去,她站在塌前,不敢去望一眼那丫鬟手中端著的面盆。
“音姐姐…這是她第一次,開口承認。清音傾上身子,握著她的一手,“茉兒…”
她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小手緊握著清音的手,弱弱的開口道,“音姐姐,幫我好好照顧哥哥,我不放心…一定…不管,出了什麼事,都要陪著哥哥啊,不要拋下他一個人。”
清音心口酸楚,她另一手落在冥帝的肩上,只是不斷的點著頭,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靈茉聽聞,這才放心的鬆開手去,她抓著冥帝的袖子,輕輕拉了下,“哥哥,茉兒不怕了…茉兒等著哥哥。”
男子黑暗的眸子,越漸深沉,他將靈茉緊緊的攬在懷裡,薄唇,抿成剛毅的弧度。
兩人陪了整整一個晚上,天剛放亮,冥帝便讓福公公去請了兩大祭司來,他小心的將靈茉抱起,轉身吩咐起身側的丫鬟,“將清音送回寢殿。”
“是。”
清音跟著走上前一步,望向二人,“不,我也要去。”
還未等冥帝開口,靈茉便虛弱的動了下腦袋,沖著清音努力拉開一抹笑意,“音姐姐,祭臺上頭陰氣太重,您不能去。”
清音還想堅特,冥帝望了她一眼,雙目落在她的肚子上,“清音,你先回去,一夜都沒歇息了。”
望著他的一臉倦容,她只覺著心疼難受,無奈的站在原她,點了下頭,實在不忍心再讓冥帝放心不下。
抱著靈茉的身影跨出大殿,一團金黃帶著柔和的洪亮,緊緊籠罩著二人。那種說不出道不明的;落寞,讓清音緊隨出去幾步,健碩的身子,挺直的脊樑,靈茉的發柔弱的垂在冥帝的嘴彎間,她回眸,沖著清音最後笑啟。
眼淚,不知怎他就掉了下來。
本是花樣年華,卻要久居在冰棺之中,暗無天日。清音拾起裙擺,跟著跨出大殿,她朝著二人的身影,便大聲喊道,“茉兒,我們等著你回來。”
冥帝原先大步跨前的身子一頓,神色更是絕望的詼敗,他雙目遠眺,頭也不回的去了祭台。
清音雙腳不聽話的跟了上去,直到一旁的丫鬟輕喚,才回過神。
“音姑娘,奴碑送您回寢殿。”
兩人乖巧的一人一邊,上前攙扶著。清音神情混沌,早便分不清了前方的道路,她只知道跨步,隨著那兩名丫鬟。
回到寢殿之時,葉丫頭同墨雪兩人正坐在殿門口,見她回來,忙的迎了上去。
“清音,”葉丫頭接過手,握住她的手,“怎麼了,臉色這麼差?是凍著了還是什麼,手好涼啊…”
“我沒事,”她逕自走到榻前,坐了下來,“你們忙去吧,我想靜一靜。”
兩人見狀,雖走不放心,卻沒有去打擾,葉丫頭拉起墨雪的一手,便走了出去,將殿門掩上。
清音拉起錦被,衣裳都沒有脫掉,便整個人鑽了進去,她將被子環在雙肩上,兩眼盯著那殿門,等著冥帝的歸來。
慢慢的,腦袋便沉了下去,隱約間,便聽見殿門‘吱’的一聲,清音迷糊的抬了下腦袋,還未看清楚來人,便被擁入了一具厚實的胸膛。
熟悉的氣味襲來,她倦怠的閉上雙眼,只覺著那精壯的胸口處,竟在不斷的顫抖著。清音將臉貼上去,雙手在他後背拍著,“睡會吧。”
冥帝抱著她的手才松了一下,自己掀開錦被躺了下去,他一手橫在清音的胸前,將她的後背緊緊抵著自己的心口處。清音將手覆在他的大掌上,兩人靜默著,一個都沒有開口,更乏,沒了倦意。
就連呼在自已耳畔的氣息,都是紊亂顫抖的。清音心疼的握緊了手。將身子用力往他懷裡面窩去。
自己的親人,卻要被自己親手關入石棺中,那樣的心情,怕是沒有人能比他更痛了吧。
清音不知道四年前,冥帝是怎樣將靈茉封入冰棺的,但是今日,她卻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她的冥帝,也有害怕,也有恐俱。
修長的指,在她的小腹上轉畫著圈,冥帝一手抬起清音的腦袋,讓她轉身面對自己。
鼻翼輕抵,有的,只是兩人清晰的呼吸聲,他只想這樣靜靜的望著眼前的女子,這般的真實,不會讓他惶恐,摟在懷間,填滿了那令他不安的空虛感。
清音將手撫過冥帝的腰際,在他背上輕拍,安撫著他躁動的無措感,“帝…都會好的。”
她堅信,一切都會過去。只要不是生命消逝,就都還有挽回的可能。
冥帝伸出一手,拇指指腹在她細嫩的臉頰上輕撫,相抵的前額親昵摩擦。
安心的感受著那小手拍在自己背部的節拍,冥帝身心具疲的閉上雙眼,不出一會,呼吸聲便趨於平穩。望著他的睡顏,清音忍不住將手落在他的頰上,食指,輕輕的將他皺起的雙眉撫順。
隔在兩人中間的,是他們的笑兒,清音見冥帝已然熟睡,這才小心翼翼的轉身,將身子仰躺著。她雙手放表自己的小腹上,輕吐出幾口氣。
就連睡個覺,都要折騰娘。
清音整整睡了一天一夜,醒來時,已經是第二日清晨了。她撐起身子,一手托著肚子小心的下榻。
洗漱完畢之後,換上一身乾淨的白色雪紡紗,在葉丫頭同墨雪的攙扶下,走出了寢殿。
肚子越大,便越是坐不住,加上心裡的悲喜交接,還真走讓她鬱結萬分。清音只想著出去走走,能帶來一份好心情,儘量不要影響到肚中的孩子。
她本想著去聖心殿,走著走著,便偏離了原先的方向,朝著蔥鬱的園子走去。
吸引自己的,只是那一片翠綠,眼前像是忽的一亮,清音只覺心神愉悅,只走不敢走得快,慢悠悠的踩著一他綠菌,走上紫晶石鋪成的長道。
泛著螢光的道,長而窄,只容得下一人行走,清音也不用兩人攙扶,自己走在前頭,葉丫頭與墨雪跟在身後。
鼻翼間忽的飄來一件花香濃,說不清具體是什麼香,清音勾起唇角,這…應該是由百花凝聚而成的。還未等到清音細細體會,遠遠的,便望見一抹嬌俏的身影,踱步而來。隨著兩人的靠近,清音一下便認出了,那人是百花娘娘。
一襲百花衣,風姿卓越,蠻腰輕扭,連走起路來,都帶著柔若無骨般的嬌媚。
她的身後,簇擁著幾名丫鬟,清音頓下腳步,由於身份的特殊,便只得彎腰行禮,“奴婢參見百花娘娘。”
葉丫頭同墨雪見狀,忙的跟在身後行禮,百花娘娘瞅著身前的三人,視線落濃清音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都說冥帝繼位十一年來,從未有過自己的子嗣,卻不想,率先懷上龍種的,竟是一名身份卑賤的丫鬟。
不管她多麼受寵,沒有冊封,那便是在宮中失了地位,見著誰,不還是一樣要行禮叩拜麼?
清音彎下的身子已經感到了不適,那壓迫的小腹處傳來陣陣隱痛,可那百花娘娘卻絲毫沒有讓她起身的意思。她將全身的力量盡可能的移到腿上,前額更是冒出了冷汗。
美目緊緊的眯起,百花娘娘自是知曉清音腹中的孩子,對冥帝來說是何等的重要,雖是心有不甘,卻只得讓她起身,“起來吧。”
她暗暗松下一口氣,慢慢的捧著肚子起身,“謝娘娘。”
百花娘娘垂目,望著身前的女子,只見她雙目華彩四溢,秀眉隱入髮絲,容貌自然是稱不上絕美,這深宮中的妃子,哪個及不上這等姿顏,卻偏偏,冥帝是弱水三千,只取了這一瓢。
一襲月芽白的宮裙,簡單而素淨,沒有花俏的發飾,卻在抬眸間,給人一種心安的暖意。
清音見她瞅著自己,只以為是她要過這道,碎步淺移,便走上了那邊上的草地,將主道讓了出來。神情恬靜,絲毫沒有相爭的意思。百花娘娘雙手提起裙擺,跨出的腳步頓了一下,便再度縮回。
“你倒是識相啊。”
清音聽著她的語氣中帶著掩飾不住的挑釁,她深埋下腦袋,默數著衣料上的淺色花紋。
百花娘娘見她低眉順目,心裡便忍不住幾分好奇,她一腳踏上前,右手輕勾起了清音的下巴,那波瀾不驚的眸子直視著身前的女子,潭底,沒有虛偽的迎合,更加沒才她預想中的懼怕。
這樣的女子…
百花娘娘悻悻的放開手,並未再為難,她意味深長的盯著清音,過了許久,才旋身向前邁步。葉丫頭見她走遠,這才焦急的回到清音身側,在她頸間查看著,“怎麼樣,沒事吧?”
“沒事,”瞧著她的一臉緊張,清音笑著拉住她的手,“走吧。”
“音姐姐,那百花娘娘好奇怪啊,”墨雪巴望著遠處那豔麗的身影,小臉滿是不解。
清音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同意的點了下腦袋,她不似別的妃子那般百般刁難,對視的眼中,像是有著難言之隱,最大的不同便走,在她侍寢的幾個月後,竟還能安然的活下來。
清音並未去多想,她頂著個大肚子,生怕再遇上生人,便只得順著原先的道慢慢折回。
時光如梭,送走了所謂的夏季,轉眼間,便迎來了深秋。
清音的寢殿,更是比以往熱鬧的多了,禦醫、產婆幾乎是片刻不離身側。她老是笑冥帝太過於緊張,才搞得整個皇宮更是人心惶惶。
內心,卻深知他的顧慮,那毒針,命懸著兩條命,就連那陪著的丫鬟太監們都跟著睡不上一個穩妥覺,日日求神,只求保佑她們毋子平安。
清音一手輕錘著腰,不適的動了動身子,這幾日老是這樣,腰酸的厲害。
幸虧得穩婆說沒事,即將分娩的女子都會這樣,她才安心下來。冥帝坐在她的身側,大掌撫上她的腰際,慢慢揉捏著,“還酸麼?”
清音聚精會神的擺弄著桌上的一堆布料,小臉揚起,便搖了搖頭,“好多了。”
“音姑娘,應該這樣剪…”身邊,站著一位宮內的老嬤嬤,正在手把手的手把手的教著清音裁剪,“小皇子的身形軟,剛開始的三月啊,只能用這布料,對,在這邊上往上一剪子就行。”
她一臉認真的端著剪子,望著滿桌子被絞碎的布料,有幾塊已經成了形。清音將手中的剪刀塞到冥帝手中,“皇上,您裁,我來縫。”
說著,便取過邊上的誘花針有模有樣的縫了起來,那嬤嬤見冥帝一臉的惘然,便踱身上前,拿起桌上的剪子教授起來。
“皇上,要握在這個位置,才能使得上勁… … ”嬤嬤將桌上的碎布拿在手上,朝著那圖紋一剪子筆直的下去,“要順著這條線… ”
冥帝握著的姿勢,比清音還要拙劣上幾分,他劍眉蹙起,慢慢的便失去了耐性,幾剪子下去,桌上便成了一堆破料。
“皇上,”那老嬤嬤笑著,雙目慈愛的繼續著手上的動作,“民間有轉說,婆孩只有穿上了父母做的衣裳,才能健健康康的長大,今後啊,才會衣食無憂。”
清音彆扭的縫了幾針,她知道,嬤嬤說的只不過是傳說罷了,可就是任何一句牽扯到肚中孩子的話,冥帝竟都會信以為真。他神情轉上幾分專注,心也定了下來。
放下手中的動作,清音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將粘在冥帝發上的碎屑拂開,男子眉眼輕抬,邪肆的眸子拉長,滿目溫柔含情。
清音伸出的手不忍收回,落在了冥帝的肩上,“帝… … ”她徹底貪戀上了這一刻,心裡甜的化不開,嘴角的笑意還未來得及展開,小腹中便傳來陣陣隱痛。
“啊…”她輕呼,手迅速的掩上白已的小腹,“好痛,好痛啊…”
“清音,怎麼了?”冥帝忙的扔下手中的活,緊張的攬住她的雙肩。
“快,快… …音姑娘怕是要生了… ”穩婆的一聲叫喚,更是讓寢殿內炸開了鍋,冥帝的心弦一下被拉緊,心房處在瞬間被抽空。

血奴篇:第一百二十一章 分娩,生死與共
“皇上,您先出去吧,你們幾個…將音姑娘抬到床上去,”穩婆手忙腳亂的指揮著,“還有你們,快去準備熱水和幹巾,快呀…”
“帝,我怕,”清音緊抓著冥帝的衣袖,死死的不肯放開,心中的恐懼,在頃刻間席捲而上,越是緊張,疼痛感便越是強烈。
“好痛…”
冥帝見她臉色蒼白,豆大的汗珠冒上額頭,高隆起的肚子更是上下起伏著。
“怎麼會這樣?”他忙將清音抱起,放到了一邊的榻上。
穩婆見狀,拿了一條幹巾來到榻前,彎身將清音額頭上的汗珠擦去,“音姑娘,放鬆,放鬆,女人都會走上這一遭的…”
“皇上…”她見冥帝還杵在這,便急欲起身行禮,“皇上,您先出去吧,這產房內不乾淨,若是一個不當心衝撞了…”
“滾開。”冥帝早便是不耐煩的一把推開那穩婆,坐在了清音的邊上,伸出手去,緊緊執起她的柔荑。
“不要走…不要走…”清音顧不得那麼多了,她只知道自己害怕極了,現在,就想著冥帝能陪著她,生怕自己便要一個支撐不住…
“朕不走,朕就在這陪著你…”冥帝似是比她還要緊張,抓著她的手抖個不停,他鳳目陰霾的掃過整個寢殿,沖著那被他甩開的穩婆怒喊道,“還愣著作什麼?不想活命了是不是?”
“這,皇…皇上…請移駕啊…”那穩婆猶在堅持,跪在地上的身子不斷起伏,前額‘砰砰’的砸在地面上。
清音知道,對於這樣的王朝,皇帝進入產房便是禁忌。她痛苦難耐的鬆開手去,卻被冥帝更用力的抓在掌中。
“你再給朕囉嗦一句,朕便摘了你的腦袋,”冥帝語氣陰兀的字字吐出,邪肆的俊顏滿是怒意,周邊的空氣更是凝聚成一團,危險冷冽。
“是,是皇上…”穩婆踉蹌著起身,沾著那濕巾,便在清音的臉頰上擦拭著,她雙手顫抖著解開衣襟的盤扣,脫下了外衣。
“已經見紅了,看來就要生了…”穩婆望著清音身下的血漬,忙不迭的清理起來,“挺過這幾個時辰就好了…”
“啊…”清音從來沒有這麼痛過,身體的某一處,像是在慢慢撕裂般,她困難的呼上一口氣,整個身子抖動著,彎曲的雙腿更是顫抖著撐在身側。
“帝…”她咬著自己的髮絲,細密的汗珠將身上僅著的內衣浸透,上半身想要傾起,卻怎麼也用不上一點力氣。
“清音,我就在邊上,不要怕…”冥帝從未料想,生孩子竟會痛成這樣,他沒有一點辦法,只能緊緊的抓著她的手,一手將她濕漉漉的長髮撥在一邊。
清音急促的喘上幾口氣,渙散的瞳眸漸漸聚起,她腦袋側向外面,努力的勾起唇角,“帝…帝,我沒事。”
冥帝卻是心有餘悸的壓下身子,口氣急促,臉上帶著滿滿的緊張,“清音…不要生了…”
直到此刻,心裡的那恐慌早便蔓延至了全身,就連那一向清冷魅惑的眸子,都溢滿了害怕失去的懼意。
清音聽聞,剛要笑啟,便被一陣更強烈的疼痛給抽去意識“啊…”
只有穩婆知道,那只是分娩前的陣痛,她只能不斷的安撫著,沾著熱水的濕巾將清音的全身一遍遍的擦拭著。
“笑兒,笑兒…”她一手撫上自己的肚子,另一手抓著冥帝的手,“帝…我們的孩子,就要出世了呢。”
“我知道,我知道…”兩人的手掌間,全是那滑膩的汗漬,十指緊緊扣著。
“清音,等過去了,就一切都好了…”冥帝將清音拉入自己的懷抱,他們的路,一直都是崎嶇不堪,新生命的到來,更是那重大的隱患,埋得深,如今,在瞬間便要兩人去沉重面對。
兩人不斷的講著話,清音一下痛的厲害,一下便消複下幾分,不知過了幾個時辰,卻一點都沒有要生的意思。
“為什麼到現在還是這樣…”冥帝厲聲質問著身側的穩婆,俊臉上佈滿了細密的汗珠。
“皇上…這,時辰還未到…”穩婆緊張的不敢去直視冥帝,只聽得一陣痛呼聲傳來,她落在清音身下的眼一下便閃亮,“羊水破了,孩子就快要出來了…”
身下,濕了一大灘,清音忍不住將身子往上縮去,原先的疼痛逐漸加劇,不再停歇,不再間斷,一連串的襲來,讓她連喘息都夠不上。
“帝…好痛,好痛,”她握緊的指尖,深深插入自己的掌心,隨著那尖細指甲的折斷,這點痛,卻絲毫及不上下身的疼痛。
撕裂,無止境的疼…
血腥味,濃重的飄滿整個寢殿…
女子尖利的淒哭聲…穿透沉重的殿門,從罅隙間,一點一滴的溢出,尾音,消逝在陰霾的冥朝上空,泛入雲間…哀怨中,夾帶著生命的希冀。
要的,就是一個奇跡罷了…
“音姑娘,用力,吸氣…呼氣…慢慢來,不急不急…”穩婆急急忙忙的擦去臉上的汗漬,冥帝守在邊上,讓她的一顆心更是懸到了嗓子眼。
“我不行了,堅持不下去了,”清音兩手抓著冥帝的袖子,將上半身湊上前去,“帝,帝…”
“清音…”
那穩婆見時辰差不多了,忙的坐到榻上,將清音的雙腿向著兩邊掰開,“音姑娘,就快了,您用力啊。”
說是快,清音卻只覺像是過了一輩子那麼漫長,疼的,雙眼逐漸模糊,連近在咫尺的冥帝都望不清了。她害怕的手上不肯鬆懈,將全身的力氣都聚在身下。
“快出來了…音姑娘,用力…”穩婆雙手放在清音的膝蓋上,聲音抖的差點抓不住。
清音顫動的身子,猛地一僵,一陣劇烈的撕裂自手臂上慢慢傳來,冥帝握著的手更是不可思議的鬆開,只見她白皙的手臂上,慢慢隱現出一抹針形,足有手指那麼長,透過一層纖細的皮膚,順著手臂向上湧去。
所到之處,均留下一抹細長的淤痕,那凸起的針形更是無孔不入,冥帝冷冽的眸子咻的泛出猩紅,伸出手去,在清音的手臂上緊緊握住。
她疼的幾欲昏迷過去,這便是御醫所說的那根毒針麼?不要,不要啊。她的笑兒還沒有出生呢。
“啊…”清音用力吸上一口氣,被冥帝握著的地方,那毒針停止了湧動,卻並未消失。只見原先的藕臂上,慢慢的凸起一個小包,隨著阻力的增強,而越來越大。
“不,不要,”清音驚懼的拉住邊上的床單,聲音,更是越來越弱,幾不可聞。
“清音…”冥帝忙的鬆開手,大掌撫上她的面頰拍了幾下,“怎麼了,醒過來,不要睡…”
手臂上的毒針,越過層層阻礙,一路向上。
“清音,”他不死心的搖晃著她的雙肩,心裡的恐懼,慢慢變成了絕望,好不容易到手的幸福,他以為自己可以抓住,卻不知,你是王又怎樣,你有著傾世之權又怎樣,人命…那一向被冥帝視為草芥的東西,如今卻讓自己束手無策,他的清音…他的孩子,都保不住了麼?
邊上,早就候著的御醫跪了一地,根本就沒有一點辦法。
冥帝旋身,將那桌上縫了幾針的小衣裳緊緊攥在手裡,拖在尾端的繡花針將他修長的指戳破,他卻像是傀儡般不知疼痛,單手將那針從上面拽了下來,緊緊的塞入清音的手中。
“你看看,這是你同朕一起為笑兒做的衣裳啊,清音…”他猶在堅持,清音抓著衣裳的手,卻沒有一點力氣的鬆開,五指平平的攤開,生命跡象逐漸虛弱。
“你要是敢睡,朕便讓這一屋子的人給你陪葬…”冥帝霍的起身,卻見她雙眼張了一下,一聲悶哼,臉上分不清是淚漬,還是汗珠。
他俯下身,雙手將清音的柔荑包入掌心,將那件還未縫製完的小衣裳塞在兩人的手掌間,“清音,你要是走了…朕要怎麼辦?”
冥帝將前額抵在兩人相執的雙手上,“都是你,說要給我希望,說我的世界,太過於黑暗…清音,你總說,有愛就會有出路…如今,我的出路在哪?我不要什麼光明,更不要什麼救贖…我只要你,只要你啊。”
第一次, 冥帝打開了心扉,手中的柔荑逐漸冰涼,他慌了,越抓越緊,他悔了,當初不應該心軟,讓清音把孩子留下來。
掌中,動了一下,她無力的睜開淚眼,望向冥帝,身上的痛,像是麻木了般,冥帝慌忙抬起雙眸,一遍遍的喚著她的名字,“清音,清音…”
她也想要奇跡,她那樣的堅持,也只是賭一個機會罷了,如今,人真是算不過天…
清音伸出一手,顫顫巍巍的自繡枕下方掏出了一枚匕首,那是,她早就備好了的。
她凝望著,卻怎麼也沒有勇氣去面對冥帝,她負了他,失了約…
她不能再陪著他了…
她的帝,可以溫暖如水,她的帝,也可以同常人一般。清音簌簌的掉著眼淚,只可惜,自己怕是見不到了吧?
“啊…”最後的一絲殘念,讓她痛呼出了口,清音將手中的匕首用力的按在冥帝的大手上,“帝…等,等一下…便剖開我的肚子,保…保住笑兒啊。”
她的賭,只有最後一絲希望了,“我要笑兒留著,帝…若這真是命的話,不要傷害無辜…幫我,愛著笑兒…”
冥帝只覺手中的匕首似有千斤重,他單手緊握,難以置信的望向清音,她居然…早便有了這樣的想法。
身上的毒針,在慢慢朝著心口的地方竄去。冥帝的眸子逐漸轉為冰冷,他雙手撐著,慢慢起身,臉上的神情,早便是絕望頹廢,“沒了你,朕留著又有何用…”
清音混沌的反應不過來,她撐著一口氣向上望去,卻見冥帝一手擄起袖子,右手拿起匕首,放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不要啊…她一字未來得及喊出,只見寒光閃爍,劃的她眼眸生疼,‘哧’的一下,溫熱至灼燙的液體,灑落在了自己的臉上,逼得她不得不閉上眼睛。
是什麼啊?
身上,一種血腥之味逐漸蔓延,那液體,順著她的眼窩,臉頰,慢慢往下流,清音眼皮動了一下,剛要睜開,那紅色的血便湧了進來,混合著眼淚,染遍她整個眼眶。
冥帝的這一刀,似是要割斷自己的退路,血,噴射而出,清音慌得伸出手去,便被他緊緊握在手中。
“皇上,”邊上的御醫丫鬟們齊聚上來,“皇上保重龍體…”
靠在冥帝的胸前,清音卻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她小手緊抓著冥帝的手腕,看著那血不斷的自她的指縫間汩汩流出,“帝,為什麼,為什麼啊。”
“清音…”冥帝下巴緊緊的抵在她的頭上,“還記得那次麼?你讓我放鬆,你說我黑暗的世界,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你讓我從水底浮起,如今,岸上的人都不在了,我還能起得來麼?”他沉重的嗓音,壓得清音心疼難耐,為什麼…她不想這樣,不想啊,“不行,答應我,保住笑兒,帝…照顧…”
“不,”冥帝斬釘截鐵的打斷清音的臆想,他溫熱的血液順著她的胸前,不斷往下流去,“我同笑兒,都陪著你。”
“不,不,”清音悲愴的哭喊出聲,“帝,你不能這麼自私啊…快啊,我堅持不住了,剖開我的肚子,快啊…”
她哀求著,搖晃著冥帝的手臂,滾燙的晶瑩一滴滴落在他的手臂上,“帝…我求你…”
他卻是鐵了心,一手捏住清音的下巴,雙目佈滿了紅猩,“清音,你以為保住了笑兒,你就能毫無牽掛的走了是不是?不…我不會讓你如願的,我就是要讓他陪著…”
血…慢慢的彙聚在一起,清音怔忡的睜大眸子,她清晰的記著,那次隔開冥帝手腕之時,他全身的血液是冰涼的啊。
而今日,卻燙的她心口處融化開來,她的冥帝…她的笑兒…
“不…”清音猛的用勁,她還要看著笑兒出生,還要教他走路、說話,教他喊冥帝父皇呢。她的帝…她不忍啊,宮外的生活,太過於美好。她眷戀著,不肯放棄,為了笑兒,為了冥帝…
“啊…”
那被嚇住的穩婆見清音使著勁,忙的繼續接生。
本該竄至胸口的毒針,竟在頃刻間停了下來,她用力握著冥帝的手,仰起腦袋望入他的雙眼,“帝…”
“我從來不後悔有了笑兒…更加不後悔,做了你的女人…”清音嘴角僵直的勾起笑意,兩人互望著,她意外的,竟從冥帝的眸中,望見了一片朦朧的水霧。
是自己眼花了麼?
他伸出手,將她臉上、額上的汗漬全部擦去,越擦,卻越是染得通紅,絕望中的悲烈,卻讓清音滿足而惆悵,哪怕真是這樣死了,她也無怨…無悔了。
那穩婆眼見著孩子出來了一個頭,她懼怕的將手伸出,卻沒有將他拉出來,而是將臉轉向邊上,手指顫抖的重新塞了回去。
“啊…”清音一口,緊緊咬住唇,她雙腿猛的僵住,臉色蒼白的厲害。
“音姑娘,用力啊,馬上就出來了…”穩婆收回手,滿身是汗的趴在邊上,她見冥帝只是陪著清音,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這才暗暗鬆下一口氣。
清音屏住呼吸,抓著冥帝的手,握了握,眼見著,那孩子頑強的又伸出腦袋,穩婆忙的湊上身去,狠狠咬了咬牙,將那未來得及出來的身子,又塞了回去。
疼痛加劇,清音的臉色逐漸轉為青紫之色,她暗啞著喉嚨,“我,真的不行了…”
冥帝雙手拍著她的臉頰,讓她振作,他剛要起身質問那名穩婆,便見她神色匆匆的完成手上的動作,喘上了一大口氣。
將手自清音的掌中抽離,冥帝猛的起身,一手勒住那穩婆的脖子,“說,你方才做了什麼?”
他狠戾的,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了般,若不是自己的那一眼,他都不敢想像…在自己的眼下,竟會發生那樣的事。
那穩婆嚇得雙手攀上冥帝的手腕,一字一句自她喉間逸出,“皇…皇上饒命啊。”
“哼,”他手上用力收攏,將那穩婆從榻上扔了下去,“等下再要了你的命。”
冥帝坐在清音身前,邊上的嬤嬤們欲要上前,“皇上,我們來吧。”
“滾!”他已經不再相信任何人,那失而復得的感覺,讓他變得異常小心敏感,他望向奄奄一息的清音,聲音中竟帶著幾分乞求般的意味,“清音,馬上就好了…”
她,從未見過這麼狼狽的冥帝,將哭的力氣攢起,清音小手緊抓著身下的被單,拼著命,上半身猛的縮起,下身,早便被撕裂…她一聲哀嚎,破了嗓子,“啊…”
孩子的腦袋,再度滑了出來,冥帝呆愣著,卻不敢伸出手去,那小小的腦殼上,貼著濃密的胎髮,待到整個身子出來,他才及時反應過來,伸出去接住。
這,就是他們的笑兒麼?
他的腦袋,枕在自己的右手上,整個身子蜷縮著躺在自己的另一隻手掌上,由於方才的缺氧,身子帶著幾分青紫。那小小的身體忽的動了動,身上的血漬沾上冥帝,一張笑臉,帶著皺巴巴的可愛樣。兩條小腿一蹬,便睜開了眼睛。
冥帝望著那紅通通的身子,被徹徹底底的,給震撼住了!
那眼睛睜了下,便又再度閉上了,“哇…”的一聲啼哭,小身子在冥帝的手中開始扭動起來。
他的孩子,他一個激動差點將那孩子扔了下去。
眾人總算是大大的吐出一口氣,一一望向冥帝手中的孩子,“恭喜皇上,喜得皇子。”
皇子?那便是個可愛的男嬰了?
清音掙紮著伸出手去,她望著那不斷蹬動的小小身子,身心俱疲的癱軟在榻上,值了…一切都值了。
“皇上…”一側的嬤嬤見冥帝只管瞅著手中的孩子發呆,忙不迭的提醒道,“小皇子的臍帶還沒剪呢。”
順著她的視線,冥帝的雙眼落在那一根連接著母子二人的臍帶上。
心裡,浮上一陣異樣,都說母子連心,原來,在孩子出生之時,便都是連接在一起的。
“怎麼剪?”他望向跪在地上的嬤嬤,雙手繼續托著那孩子。
那嬤嬤原先也是穩婆,她忙的起身,從邊上的箱中取過一把專剪臍帶的剪子,走到了清音的榻前,“皇上…老奴來吧。”
冥帝望著掌中的小人兒,那種奇異的激動,油然而生,這便是他同清音的孩子,望著她平坦的小腹,再抱著手中的嬰孩,他禁不住的勾起唇畔,接過了嬤嬤手中的剪子,“朕來…”
那嬤嬤怔愣的,任由冥帝接過手去,見他只是拿著卻無從下手,便指著那臍帶的根部,右手比劃著,“皇上,就剪在這個位子。”
冰涼的剪子,湊近,冥帝剪上嬤嬤指出的那地方,‘哢’的一聲,清音只覺自己跟著那聲音,全身一顫,雙腿慢慢伸展開來。
手腕上,猶是血流個不停,冥帝小心的抱著笑兒,來到清音身側,“看…這就是我們的笑兒…”
清音熱淚盈眶的伸出手去,一指,輕拉起那孩子的小手,眼淚撲簌撲簌的掉個不停,“帝…笑兒,我們居然都能活著。”
她原先只敢奢望,甚至,只有在一人的時候才敢想著那最差的結果,如今,清音只覺著自己像是在做夢般,喜極而泣的不斷擦著眼淚。
“皇上…”邊上的嬤嬤見狀,便上前相勸,“小皇子剛出生,身上需要清理,況且這樣會凍著身子的。”
兩人完全沉浸在那種初為人母的喜悅中,聽著那嬤嬤的話,清音忙的將手抽了回去。

血奴篇:第一百二十二章 幕後的幕後
冥帝雙手托著,邊上的人早便準備妥當了一切,清音望著床側的嬤嬤,一手便拉住了他的袖子,“帝…讓嬤嬤給笑兒洗吧。”
他手腕上的傷,血漬已經乾涸,清音啞著喉嚨,望向他手中的孩子,“您下手不知道輕重,還是交給嬤嬤吧。”
冥帝似是不放心的猶豫著,看著那小小的身子,最後還是交到了嬤嬤的手中。
“皇上…您就放心的將小皇子交給老奴吧,”那嬤嬤接過手去,就在清音的床榻前,給孩子清理起來。
另外幾名嬤嬤上前,將清音身上收拾乾淨,血漬清理乾淨,過了半晌,她才緩過幾分神,觸著身下嶄新的被單床褥,虛弱的微微輕喘。
冥帝坐在床頭,抓住清音的手,到現在還在顫抖著。
“皇上…”她望著那觸目驚心的紅,眼睛再度酸澀,“快讓禦醫替您包紮啊。”
冥帝卻是不以為然,他湊下身子,因失血過多而顯得幾分蒼白的唇,映在了清音的眼睛上,“不要哭…對你的身子不好。”
鹹澀的淚水,一滴滴落入冥帝的口中,那種充實的真切感,讓他欲罷不能,他同她,就差一點點啊。
清音硬是將那熱淚逼了回去,在她的堅持下,冥帝這才讓邊上的禦醫給自己診治。他伸出手去,另一手則是摟著她,不放開。
清音揚起腦袋,想要看看他傷得怎樣,他卻是單手壓著她,只管讓她躺在榻上。俊顏,偶爾揪緊,摟著自己的手,儘量的放鬆,雖是如此,清音卻還是清晰的感覺到了他胸膛處紊亂的起伏。她…也不敢看了,柔荑覆上他的大掌,將小臉埋了進去。
“帝…你是第一個抱著笑兒的呢。”她語氣放鬆,心情努力的想要愉悅起來,只是那落在他掌心的眼淚,騙不了人。
冥帝壓下的身子,湊近她的耳畔,尾音發顫,似是在隱忍,“等下,你也可以抱抱啊。”
清音抬了一下腦袋,雙手將那眼淚拭去,“笑兒看上去,是不是好小啊?”
“不…很強壯,”冥帝鳳目斜睨,回憶起抱著那孩子時的感覺,“一團肉,嫩嫩的。”
清音被他那不成調的形容給逗樂了,她‘哧’的一聲笑出口,小手掩住了嘴角,“哪有做父親的這般形容自己孩子的。”
冥帝望著她的笑,賞心悅目,他斂眉垂目,嘴角輕輕然的勾起,“不信你等下瞧瞧就是,朕一個手就能將他拎起來呢。”
清音望著男子臉上的笑意,小手握成了拳,在他胸口輕錘,“哪有這樣的父親嘛。”
冥帝抓著她不斷亂錘的小手,放在自己的頰側,雙目凝望,滿是雋永,“清音…以後再也不生了。”
只一次,就差點要了人命,他的心,到現在猶在後悔,自己真不應該讓她冒這個險,那心房處被抽空的感覺,現在還在疼痛著。
“帝…可我還想給笑兒生個妹妹呢,”清音眸中帶著幾分遺憾,“哥哥可以是調皮的,妹妹呢…就是乖巧玲瓏啊。”
冥帝單手撫著她的墨發,清音的潭底,泛上母愛的慈祥瀲灩,那種天生的渴求讓他的雙眼逐漸黯淡下去,靜默的聽著她的絮叨。
“那樣的話,哥哥就能帶著妹妹玩啊…長大了,還能保護她呢,”清音獨自憧憬著,待到她收回神之時,才發現冥帝正呆愣著瞅著自己,她小手伸出,拉了拉他的袖子,“帝…怎麼了?”
“嗯?”男子瞳眸一閃,別開眼去,“沒事,朕怕你累著了。”
清音展顏,雖是虛弱,精神卻好得很。
“皇上,好了…”身後的禦醫也完成了包紮,冥帝麻木的收回手去,手肘撐在清音的上方,一手放在了她的胸前。
清音朝著他的手腕望去,明黃的衣袖將那傷口遮掩了起來,袖口上,沾滿了那猩紅的液體,襯得那金線越發奪目。
“皇上…”那嬤嬤已經將孩子清理乾淨,換上新做的小衣裳,外面裹著繈褓,整個身子,就露出了一顆小腦袋。
只見他安穩的躺在嬤嬤的臂彎間,小嘴時不時的,還眨巴幾下。彎下腰,嬤嬤將孩子湊近兩人身前,“瞧…小皇子睡的正香呢。”
清音望著自己的孩子,激動的便要起身。
“當心,慢著點。”冥帝無奈的起身,單手將她抱起,靠在自己的懷裡。
“我能抱抱麼?”她問的很小心,生怕一下吵著他。
“當然可以,”那嬤嬤將清音猶豫著,便知道她在害怕,“音姑娘,不用怕,就和老奴這樣抱著就行了。”
清音望著那被裹成一團的孩子,她伸出雙手,試了幾次,卻是無從下手,那嬤嬤望著她那樣,便忍住笑,教授起來,“音姑娘,您將雙手攤開…哎,對,就是這樣。”
她僵硬著兩手,直到那小小的份量壓上來,才驚覺,孩子已經到了自己的手上。
換了個姿勢,那孩子倒是不樂意了,身子一扭,小腦袋晃了幾下,胖乎乎的頸部便露了出來。
“長得這麼好玩,”冥帝驚奇的將下巴靠在清音肩上,伸出一手,摸了摸他的臉蛋,“清音,你摸摸看…”
“皇上,”她一聲嬌嗔,抱著手中的孩子轉到另一邊,“你要是老這樣摸他,會變大小臉的。”
這說法,也是她以前聽家裡的老人說過,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大小臉?”他皺著眉,似是從未聽說過有這樣的說法,“那…”冥帝伸出手,撫上清音的面頰,“朕摸你…你不還是好好的。”
“那不一樣啦。”清音哭笑不得的將孩子抱在身前,“笑兒還小,皮子薄。”
冥帝聽聞,便彎腰笑開,食指在清音的面頰上輕撫,“那就是說,你臉皮厚了?”
清音被他逗得小臉通紅,只得敗下陣來,“好啦好啦,臉皮厚行了吧。”
望著她剛生完孩子的嬌媚模樣,冥帝攬在她肩上的手一伸,便將薄唇深深的印在她的臉頰上,輕咬了一口,才推開。
“你,”清音滿面酡紅,這殿裡的人可都在瞅著自己啊。她靠在冥帝胸前的上半身輕輕坐起,“幹嘛咬我…”
“試試看,你的臉皮是不是真有那麼厚…”他手一動,一不小心便牽扯了腕上的傷口,疼的悶哼起來。
“怎麼了?”清音收回笑意,緊張的向著冥帝望去。只見那包紮厚實的紗布上,殷紅點點。
“沒事,”他似是毫無知覺般,盯著清音手中的孩子,小傢夥安穩的睡著,連睜一下眼睛都不願意。
“音姑娘,剛生完孩子身體虛,還是老奴來照顧著吧,您先休息會…”那嬤嬤怕她累著,便走回到了兩人身側。
清音也確實沒有多少力氣,她勉強點了下頭,便放心的把孩子交到了嬤嬤的手上。
冥帝攬在她肩上的手改握在她的腰間,讓她仰躺了下來,“你先歇會,朕等下再過來看你。”
“好,”清音點下腦袋,便乖乖的任由丫鬟上前,替她蓋上錦被。
“帝,我沒事,”她安撫的朝著冥帝伸出手去,輕握了下,“放心吧。”
看著她慢慢閉上眼睛,冥帝小心的將手自她柔荑中抽出,倒退著幾步,雙目犀利的落在那嬤嬤身上,“好好照顧著,要是有個閃失的話…”
他話只說了一半,卻已足夠。
“是,皇上請放心。”那嬤嬤畢竟是自小就長在宮中,她卑躬屈膝的不敢有絲毫他想。
冥帝將信得過的幾人留在殿內,殿外,更是重兵把守,不敢有絲毫的鬆懈。
天…完全暗了下來。徒步走在灑滿涼意的長廊上,冥帝的步履卻不再輕鬆,身上的龍袍還未換下,他折身,便頓在了那拐角處。
月影,透過層層宮牆,落在那琉璃瓦的殿簷上,順著幾道交錯的間隙,陰晴不定的落在冥帝的臉上。他雙目微眯,兩手,在身後緊緊的握起,一走出那大殿,才深知,自己是寂寞的…他的苦,甚至連清音都不能講。這樣的煎熬,恨不能將他一下擊垮…他伸出手去,握著一株長滿尖刺的奇花,隨著指尖的用力,那掌心的痛楚,慢慢將冥帝的神志拉回幾分。
手一鬆,葉莖便順著力彈回,簌簌幾聲過後,原先開成的豔麗,一瓣瓣的灑落在百花叢中,經不得風吹,凋零四處。
冥帝幽深的眸子掀起風波,他腳一跨,便超前邁去。
坐上軟轎,過了許久,才來到了關押重犯的地牢前。
那穩婆早在笑兒出世的那一刻,便被移送到了地牢,冥帝並未讓清音知曉,善良如她,也一直以為自己的差點送命,僅是那毒針在作祟。
“參見皇上…”看守地牢的侍衛更是不解,這等陰暗骯髒的地方,竟會讓皇帝屈駕。
他一語不發,逕自跨了進去,一陣久不見陽光的發黴氣味撲面而來,一座座牢籠之上,掛滿了簡陋的燭臺,男子明皇的袍角掠過滿是粉塵的陰暗,地上,便跪了一地,“參見皇上。”
冥帝陰鬱的神色,為這本就死氣沉沉的地域添上幾抹詭異,他身一彎,便走進了一座牢籠內。
牆壁四周,掛滿了行刑的器具,那接生的穩婆被綁在牆柱上,奄奄一息。
“問出來了麼?”冥帝上前,那幾名獄卒剛要行禮,便被他一手輕揮,免了去。
“回皇上,這老婆子什麼都不肯說,嘴巴硬的怎麼撬都撬不開。”獄卒手上抓著一尾長鞭,只是神情沮喪,一臉灰敗。
“皇…皇上饒命啊…”那穩婆見是冥帝,忙的開始求饒,年邁的聲音,淒涼的回蕩在緊閉的囚牢內,身上綁著的鐵鐐,更是隨著她的動作而不斷發出刺耳的撞擊聲。
冥帝嘲諷的勾起唇角,還知道求饒,那便並不是固若金湯了。
“說,是誰指使你的?”他雙手負在身後,不急,也不躁,天生的君王霸氣,壓抑的旁人喘不上氣來。
穩婆抬了下頭,眸子似有猶豫,只是閃了一下,便迅速隱去,“老奴…沒有受人指使,皇上,老奴冤枉啊。”
僅存的一絲生念,讓她懼怕的求饒著,她急欲開脫,不敢攬下分毫。
“哼…”冥帝眼色逐漸轉冷,狹長的眸子犀利尖銳,像是那尖刻的刀子,看上一眼,便是體無完膚。他也不多話,擺了擺手,便說道,“替朕,將她的心挖出來。”
語氣陰柔,卻讓邊上那獄卒侍衛面面相覷,只當是自己聽錯了,“皇上?”
他斜睨向二人,退後了一步,“動作…放慢點,朕倒想看看,挖出了她的心,她還能不能活。”
直到冥帝的話落,兩人才有意識的握緊手中的鞭子,一名獄卒接令,便從牆上取下一把匕首,放在篝火上烤炙。
“不…不,皇上饒命啊。”穩婆劇烈的掙動起來,無奈卻絲毫撼動不了綁在身上的鐵鍊,隨著‘咣咣咣’的撞擊聲,全身更是瀕臨絕望的癱軟下去。
“皇上…饒命啊。”
那兩名獄卒上前,一人拉開了穩婆的前襟,另一人,刻意的放慢動作,在她胸口比劃著。
眼看著,那一刀就要落下去。穩婆瞳眸猛地一縮,大聲的驚喚,“住手,不要啊,我說,我說…”緊緊閉上的雙眼,在那疼痛沒有襲上之際,輕隙開一條縫。
全身虛脫,冷汗更是冒了一身。
“快說。”那獄卒揚了揚手中的匕首,惡狠狠的逼問道。
“皇上,老奴不知啊…只是幾日前,老奴一家子忽地全部失了蹤,只留下一張紙條,說…說是,只要在音姑娘分娩之時,讓小皇子胎死腹中,便…便放過老奴的全家,皇上,老奴一時糊塗,請皇上饒命啊。”
冥帝袖中的十指緊握,自己的一時疏忽,竟差點害了兩條命。
“那幕後指使者,你就沒見過嗎?”那獄卒見冥帝臉上的神情,似是像那暴雨即將來臨之時,陰鷙的,一下便能將人拉入那無底的深淵。
“老奴真的沒見過啊…就只留下一張紙條,前些天,老奴還在榻上發現了小孫女的一件外衫,老奴是逼不得已啊…”穩婆嘶喊厲聲,卻絲毫沒有讓冥帝的怒意消去。
就一句逼不得已,便差點讓他們天人永隔。
再說,他冥帝也不是善人,他知道,那幕後的黑手不會留下一點蛛絲馬跡給自己,雙目瞟向遠方,他身一旋,便跨了出去。
走上幾步,就在所有人都鬆下一口氣之際,男子卻是頓著了腳步,回身,邪魅的扯開嘴角,“將她的心挖出來!至於你的全家…自然有人會收拾。”
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地牢。
“不要…皇上,饒命啊,饒…”
冥帝走出了老遠,猶能清晰的聽見那歇斯底里的求饒聲,被拉長的聲調,突兀的折斷。妄想傷害清音同笑兒的,他自是一個都不會放過。
那一聲嬰孩的啼哭聲,將整個皇宮點亮,冥朝天子的第一個子嗣,總算是有驚無險的呱呱落地。
那廢棄的寢殿內,女子那血色的裙擺,在地上不斷舞動,她焦躁而不安,臉上滿是怒意。
門‘吱’的一聲被推開,頌顏小心的探入,人還未站穩,臉上便狠狠的挨了一下。
“主…主子…”
“你好大的膽子,”女子怒斥著,再度甩了上去,“我讓你看好離妃,你竟讓她玩這一套?今日,若是那血奴的孩子不能生下來,我便要了你的命…”
頌顏捂著臉,卻不敢反駁,她望向身前的女子,囁嚅著開口,“主子,那毒針不是離妃下的。”
女子絕美的小臉猛地揪起,“毒針?”她美目眯成危險的弧度,冷冷的開口,“那穩婆,不是離妃的人麼?”
“穩婆?”頌顏更是不解了,她細想了半刻,才搖了搖腦袋,“主子,離妃的一切行動都在奴婢的掌握中,況且奴婢是她唯一的心腹,平常更是一步不離的隨著她,並未發現什麼穩婆的事啊。”
她只聽那禦醫說清音的體內有一根毒針,這次分娩,差點便要了她的命,“主子,不是那毒針麼?”
“毒針的事,我自有分寸。”她掀起衣袖,露出手腕上的傷口,雖是簡單的包紮著,卻猶帶殷紅,乾涸的血漬帶著濃鬱的腥味。
難不成,這冥朝除了自己,還有人躲在暗處見不得人不成?
“主子,您的手。”頌顏忙的掏出袖中的錦帕,想要上前替她包紮。
“不用了。”她側開身子,思緒猶停頓在那穩婆的身上,“居然敢和我作對。”
“主子,您說的是?”頌顏見她讓開,便站在原地,不敢貿然上前。
“你替我查查,宮中可有什麼可疑之人,能收買冥帝身側的人,定是對他,以及那血奴都是異常熟稔,記住…若有線索,不可貿然行動。”女子一手輕撫著自己的手腕,臉色,顯著幾分蒼白,嘴唇更是因失血而乾裂,沒有了原先的紅潤。
“是,奴婢遵命…”頌顏福身的瞬間,在腦中將宮內的人影一一掠過,“主子,會不會那血奴身側的兩名丫鬟?一個是葉丫頭,另一個名喚墨雪,只是年紀尚輕,不過,她們的關係卻是匪淺,那血奴對她二人更是信任有加。”
女子的雙目,在頌顏的臉上掃過,嘴角,清然笑啟,“應該不會,據我觀察,她們也沒那個膽子。”
凝重的閉上嘴,她秀眉緊皺,腦中猛地閃過一道身影,“主子,會不會是…”

血奴篇:第一百二十三章 邊疆亂
以她狠辣的作風,極有可能。
“誰?”女子問的很淡,似是並不怎麼在意。
“妖妃啊…可她與那血奴的關係,更是匪淺,難道,僅僅是因為嫉恨不成?”頌顏無端猜測,那皺起的兩道眉,揪得更緊了。
女子一手托著精緻的下巴處,細想,眉眼深處,似是在回憶一般,“你只管去查便是,那妖妃的事,我自己來處理。”
“是。”頌顏不疑有他,臉上,還是一如先前那般火辣辣的疼。
“你先下去吧,若此事真與那離妃無關,我便暫且饒她一條性命。”女子陰狠的轉身,暗夜下,一張小臉美豔絕倫,只是極妖,極媚。
“是,主子。”頌顏福了下身,便要走出去,一腳未抬起,女子的聲音便再度傳入耳膜。
“慢著,”她旋身,滿意的望著頌顏乖乖的低下頭去,一手伸入袖子,掏出一顆藥丸送到她的手上,“這是一個月的解藥。”
“謝主子。”頌顏將那神色的藥丸牢牢抓在掌心中,鼻翼間,一下便充斥著那嗆人的藥味,她強忍住噁心,退了下去。
女子望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的抿著唇,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殿外,才回過神。
頌顏更是知道,這是主子對她的暗示,凡是替她辦事的,都會事先服下劇毒之物,她的蠱,世上無人能再解開。
像是行屍走肉般,受控於人,不是往前邁步,那便只有駐足在原地,等死。
女子詭異的身影穿梭在破敗的殿園內,她擰眉,細想著,這宮內,究竟還有何人?能這般悄無聲息的躲過自己,居然連冥帝都毫無察覺。
出了地牢,一路輾轉,退下滿身的戾氣,冥帝便回到了清音的寢殿。
剛邁進去,便見葉丫頭正端著手中的碗,一勺一勺給清音餵食。
他滿面緊張的走上前去,突然的出聲,讓葉丫頭嚇了一大跳,趕忙起身,差點手上的碗都端不住,“皇…皇上。”
“你在餵什麼?”冥帝就勢坐了下來,鳳目微抬,落在她端著的碗上。
那一旁的嬤嬤手中抱著孩子,見冥帝臉色轉冷,便忙的走上前去,“回皇上,這是雞湯,音姑娘剛生完孩子,就得喝這些,一會好催奶下來。”
聽聞,他的臉色才稍有緩和,“試過了麼?”
“皇上放心,都試過了。”嬤嬤一邊哄著孩子,一邊恭身應答道。
冥帝將葉丫頭手中的雞湯接過手去,一手拿起那勺子,輕舀了一勺,湊到清音的唇畔前,“多喝點。”
“都已經喝過一碗了。”她就著勺子的邊沿,將雞湯吞入腹中,嘴角抿著笑,靠在身後的床柱上。
喂了幾勺,冥帝便將碗放回到了葉丫頭的手中,那嬤嬤見狀,將手中的孩子抱到二人身前,“皇上,請替小皇子賜名。”
冥帝轉身,望著繈褓中的孩子,粉嫩的小臉圓嘟嘟的,那小嘴老是嘟著,腦袋一扭,眼皮都不抬,便‘嗯’的一聲繼續睡去。
“冥笑,就叫冥笑,”他拉起清音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搓揉著,“他…是我們的笑兒。”
那嬤嬤在口中重複了一遍,隨即便眉開眼笑的附和著,“好名字,皇上英明。”
冥帝轉過身子,靠在清音邊上,一手攬起,將她拉入自己的懷裡,“清音…還疼嗎?”
那撕心裂肺的痛哭聲,仿佛猶在耳邊,揮之不去。
“不疼了。”她嗓子嘶啞著向後靠去,望著那熟睡中的孩子,展顏笑啟。
“帝,你也嚇壞了吧?”清音將腦袋在他的頸間摩挲著,纖細的指,一下便觸到了他腕上的紗布,“以後,不要再那樣了…”
溫熱的血液,任她怎麼哭喊都停歇不下來,滿滿的,流了自己一身啊。
“放心吧,以後…再也不會了。”冥帝早便下定了決心,不管今後怎樣,他絕不會讓她再冒這個險,思及此,手上的動作便忍不住加深,將她緊緊的摟在身前。
“帝,我們將笑兒留在身邊吧,不然…我不放心。”清音知道,皇室的繼承人,生來就有專人服侍著,可她就是不想,就想著將孩子留在自己身邊。
冥帝想了想,便沖著身側的嬤嬤說道,“以後,你便在這寢殿服侍著,沒有朕的命令,不許私自帶皇子出殿。”
“是,老奴遵命。”嬤嬤開心的行禮,能侍奉小主子,那便是天大的榮幸啊。
“清音…就留她下來,你身子虛,朕不放心。”冥帝將錦被拉高,蓋在了她的胸前。
雙手抓著那被沿,清音原以為冥帝會執意反對,如今聽了他的話,自己倒反應不過來了,“好…好,只要留下來便行。”
當夜,冥帝便留了下來,他小心的躺在清音的身側,一手攬上她的腰。
“皇上…笑兒他睡著了吧。”清音不放心的想要撐起身子,望向內殿。
“放心吧,不是有奶娘照應著麼。”冥帝手上一用力,便將她壓了回去,“你也累了,早些歇著吧。”
“可是,”她擔憂的將小臉靠近他,喃喃低語,“笑兒會不會餓了呢?”
望著她急迫而焦慮的眼神,冥帝只得將她的腦袋按在自己胸前,鑽進了錦被中,“奶娘不是說了麼,餓的話,會啼哭的。”
清音原先埋著的腦袋,再度抬了一下,“皇上,您說笑兒像誰呢?”
冥帝聽罷,單手撐起腦袋,魅惑的臉上似在深慮,“依朕看,男嬰該是像娘的吧。”
清音將雙手枕在腦袋下面,說實話,這麼大的孩子,壓根便看不出來長的像誰,“可我覺得,他的眼睛像你啊。”
兩人,都有一雙黑遂至極的眸子,笑兒長大了,便定能像他的父皇一般,俊朗不凡。
“是麼?”冥帝的聲音,一下變得清冷,臉上的表情,更是讓人捉摸不透。清音猶在想著那繈褓中的孩子,絲毫沒有察覺。
“清音…”他一手拂開她的碎髮,“朕同孩子,在你的心中,哪個最為重要。”
他儘量的將語氣放鬆,帶著幾分玩味,只是眸中,卻暗藏著說不出的沉重,希冀的望向身前的女子。
清音一頓,身子靠著他偎近幾分,這樣的話題,幾乎是所有的夫妻都會遇上吧。她暗笑著,撫上了冥帝的面頰,“怎麼,連自己孩子的醋都要吃嗎?”
她以為的玩笑,卻在不久後的將來,被再度劃上了現實的抉擇…
原來,冥帝早便同她說過,原來,那一次次的,只不過是試探罷了…
冥帝抓著她不斷亂動的小手,俊顏上,強自扯開一抹笑意,“都說,一旦有了孩子,女人便會將他放在第一位…”
清音原先抿著唇,一下便笑開了,她食指輕點上冥帝的額頭,順著他的前額,不斷移動著,“都是做父親的人了,還和自己的孩子計較不成?”
說歸說,清音將手收回去,還是一臉正色的斂下笑意,“有了孩子,便有了責任嘛。我唯一要做的,就是將笑兒好好的撫養成人,讓他的每一天都開開心心的,那樣,我就滿足了呢。”
她下巴一揚,便對上了冥帝的雙目,“做了母親,我覺得好驕傲哦。”
望著清音滿面的喜悅,他卻是百感交集。痛苦而彷徨的緊握了下拳,鬆開之際,便輕輕的落在她的後腦勺上,“快…睡吧。”
說了這麼多話,她本就虛弱的身子,聽話的躺了下去,一觸及那繡枕,便沉沉睡去。
同枕,卻是難眠。
冥帝心安的聽著清音那平穩微弱的呼吸聲,孩子的到來,除去先前的雀躍,如今剩下的,便只有那揮之不去的壓抑感了,頃刻間,壓在他的肩上,差點將他壓垮了去。
夜不能寐,好不容易合上眼,便被一陣嬰孩的啼哭聲給吵醒。
清音下意識的雙手撐起身子,“笑兒…笑兒…”
“怎麼了。”冥帝皺了下眉頭,便跟著起身,替她披上寢衣。
“肯定是笑兒餓了…”幾乎就在他哭的同時,清音之覺得自己的胸前一陣脹痛,那種母子間微妙神奇的靈犀,讓她一下便感知到了。
只聽著那窸窣之聲傳來,不出一會,奶娘便抱著孩子走了過來。
“皇上,音姑娘,小皇子他餓了…”她一手輕拍著手中的孩子,走到榻前。
清音伸出手去,雖然冥帝執意不讓她自己餵食,但她卻倔強的不肯接受,自己的孩子,第一口奶當然是要母親餵了。
小心的將孩子抱在自己的臂彎間,聽著他那哭聲,清音只覺胸前越來越脹。她背轉過身子,將內衣撩起來。
柔滑的小臉蛋,緊緊的貼在自己的胸前,笑兒穿著那小衣裳,四肢靈活的上下蹦躂著,清音見他那樣,忍不住笑出聲來。
小傢夥的手指不斷在她胸前亂抓,小嘴吸了幾下,閉上的眼睜開,哇哇大聲哭起來。
全身更是用力的掙紮,小臉憋得通紅,清音嚇壞了,手足無措的只知道緊緊抱著。
“音姑娘,老奴來吧。”那嬤嬤彎腰將孩子接了過去,一手在他背部輕拍,雙眼落在清音的胸前。
“音姑娘,剛開始就是這樣的,這奶還未通,孩子是吸不出來的。”
清音聽聞,便慌了,吸不出來,那還是怎麼餵奶,“嬤嬤,那該怎麼做呢?”
那嬤嬤邊哄著孩子,邊將身子轉向一側,聲音不自然的帶著幾分羞態,“老奴,老奴那時…是讓…家裡的給吸出來的。”
此話一說,清音便懂了,垮下的雙肩一顫,冥帝已經將堅毅的下巴擱了上來。他眉眼一挑,魅惑的嘴角,隱入她的鎖骨間,“朕來。”
兩手,落在清音胸前,將她的內衣向兩邊拉去。
“你,喂…”她忙的拉住男子的手,頭一側,便對上他滿含笑意的雙眸,“不要。”
“不要?”冥帝輕退開身子,望向嬤嬤手中的笑兒,“還沒見過這麼狠心的娘呢。”
“哇哇…”邊上的小傢夥,更是配合的扯開嗓子大哭起來,清音原先的羞澀一下被拋開,不舍的望向前頭。
冥帝見狀,便將她的身子拉向自己,緩緩埋下了腦袋。
那敏感…被一陣涼意觸及,清音驚得,下意識的將上半身向後退去。
冥帝一手拉住她的腰,在她耳垂前,輕吐著氣,“怕什麼,又不是第一次。”
話一說完,便再度湊了上去,只一次,他就精准的含著,清音只覺那疼痛襲上來,隨著男子的吮吸,那脹痛感越漸明顯。像是有什麼東西,被用力的拉向體外一般。
她將雙手落在冥帝的肩上,這種奇異的感覺,讓她又是羞澀,又是感動。那滿腹的激動,讓清音一下便濕了眼眶,雙手慢慢握起。
冥帝輕咬著她的蓓蕾,兩手自她背後穿過,交疊在一起,吸了幾下,卻依舊未果。舌尖掃過敏感處,清音只覺全身一顫,那脹痛感,全部都向著前端聚去。
一陣暖流,忽的襲入男子的口中,他咽下一口,只覺腥味濃重,並沒有想像中的那般甘甜。身子退開,便湊上了另一邊。
被吸出來的甘露,帶著一股特殊的味道,那孩子許是聞到了,小腿再度拼命的亂蹬,哇哇啼哭。
冥帝壞笑著,輕咬了一口,這才直起身,薄唇之上,猶帶著那乳白色的甘露,清音瞅了一眼,便紅著臉轉向笑兒,讓嬤嬤將他抱了過來。
塞入他的小嘴中,笑兒便一下下的開始吮吸著,吃的可歡了,那嬌嫩的皮膚比最上等的綢緞還要滑膩,時不時的,便在清音胸前蹭幾下。
吸幾口,便頓一下,吃力的鼻翼合動,待到恢復幾分精力,再繼續著。
望著他的吃相,兩人相視而笑,清音靠在冥帝的胸前,一家三口,本應是其樂融融,享受著天倫之樂。
過了許久,孩子才減慢了嘴上的動作,額頭上,居然滲出了汗漬,清音以為他吃飽了,剛要把他抱開,卻見他腦袋一晃,小嘴咂咂咂的快速吮吸起來。
“呵…”冥帝忍俊不禁,就連邊上的嬤嬤都被逗樂了。笑兒吸了幾下,小嘴就嘟在那邊,不動了。
重複了幾遍,嬤嬤才將他接過手去,小心的放輕步子,帶著他回到內殿。
“怎麼了?”冥帝見她怔在那邊,便擁著她,躺了下來。
“我給笑兒餵奶了呢。”她鼻尖輕皺,帶著一臉的驕傲,“那種感覺,真的好好啊。”
冥帝見她雙眸璀璨,奪目的光環縈繞在那白淨的小臉上,便伸出手去,在她眉間輕撫,“清音…”
她眸子閃了一下,便拉住了冥帝的大掌,順著臉頰,摩挲著,“帝…我們終於有孩子了。”
都說,孩子是愛情的結晶,直到這一刻,她才深深的體會到,那種骨肉相連的感覺,竟是那樣的刻骨銘心。好不容易平復下的心情,再度引起軒然大波,她氤氳著水霧的眸子,對上冥帝,總覺著他,似是有著數不盡的心事在瞞著自己。
“帝…我還是那句話,什麼事都不要瞞著我,”她翹首,迫著冥帝與自己對視,“我要一直陪著你。”
清音的眼中,一如先前那般的透徹,這冥朝再黑暗,竟絲毫染不上她一分。妖魅的面容在她面前一閃,冥帝便逕自躺了下去,“我沒事。”
見清音猶睜著大眼,他便翻身,讓她唐了下來,“你身子還虛的很,明日便讓禦膳房的人給你好好補補。”
“還補呢?”清音見他似是不願提起,便善解人意的順勢躺在了他邊上,“今天我喝了好多湯哦,肚子都撐大了。”
她緊抓著冥帝的雙手,就連同塌而眠都不願放開,一旦鬆開,那令人窒息的空虛感,便讓清音整個人都無所適從,盲目的,便想要抓住些什麼。
“明日,就給你送些好吃的來。”他仰躺著,讓清音靠在自己的胸前,他們緊緊的,依附著對方,那種心房處被填滿的感覺,讓彼此眷戀不已,她只有聽著冥帝強而有力的心跳聲,才能安心的閉上雙眼,熟睡過去。
睡了沒多久,他便起身了,將清音的被角掖好,才更衣去早朝。
福公公見冥帝出來,忙的拂開身前的碎霧,跟了上去。
朝堂上的氣氛,似是比以往越加沉悶不堪。一顆顆低垂著的腦袋,只知道望向那泛著冷光的地面,誰都不曾開口。
冥帝若有所思的斜躺在鑾椅上,單手撐起下頷,左手五指,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敲著椅背,邪肆的雙目並未將任何人放在眼中。
靜謐的,那繡花針掉地,都能聽個清清楚楚。
沉悶的氣氛,伴隨著冥帝手指的敲打聲,愈演愈烈。
一側的公公剛要上前宣佈退朝,只見一名大臣上前一步,深作揖,“皇上,臣有事啟奏。”
咚的一下,那敲打聲被掐斷,冥帝慵懶的抬眸,明黃色的袍子被殿前的碎色染上幾分柔和,他正了下身子,便開口道,“有何事?”
“回皇上…”大臣擦了下冷汗,卻是不得不報,“皇上明鑒,恤王爺似是動了謀反之心。”
冥帝落向遠處的眸子寒戾的轉冷,嘴角嘲諷的勾起,“冥恤,謀反?”
“臣接到探報,意指恤王爺在邊界處私自屯兵,操練布守,大有反戈一擊之嫌。”大臣擔憂的抬起腦袋,直視著殿上的冥帝,“皇上,恤王爺一走,可是帶走了冥朝大半精兵啊。”
他散下的髮,鋪天蓋地的落在鑾椅上,一張傾世之容,妖冶的給人一種錯覺。這般的男子,根本便不該是人,而,是妖,是魔…
冥帝身子再度慵懶的靠了回去,語氣清然,事不關己般的冷漠,“那又怎樣?朕料他也沒有這個膽子。”
話一說完,也顧不得滿朝的文武官員,竟是起身,自顧自的走了。
俊臉上,滿是不耐,那跟在身後的小太監見狀,忙的便尖聲高宣著,“退朝。”
直到冥帝的身影消失在朝堂之內,大臣們這才三五人群的聚在一起,邊朝著外頭跨步,邊是議論紛紛。
“皇上這是怎麼了。”
“不知道啊。”那啟奏的大臣雙手擺在身前,“這關乎國家存亡的大事,怎也不見皇上皺一下眉頭呢。”
“許是,皇上早有打算?”邊上,便有文官湊上來,插上一句話。
蜂擁而出的人群,時有嗟歎,誰都猜不透這帝王的心哪。
躺了一天,清音只覺得身子好多了,也恢復了幾分勁。只是沒有下榻,半靠著身後的床架,兩手抱著孩子。
昨兒折騰了一晚上,白天倒是睡得香甜。她伸出一手,輕輕的撫摸著他的臉頰,肉嘟嘟的讓人放不開手。
外面,有侍衛把守,殿內更是丫鬟嬤嬤聚了一堂。冥帝下了令,誰都不准跨入這寢殿一步。
可時不時的,總有那些來道賀的嬪妃們,全部,被攔在了殿外。清音見狀,便讓人請了她們進來,不好拂了人家的一片好意。
“喲,瞧瞧,瞧瞧,小皇子長的可俊呢。”一名身著淺粉衣衫的女子上前,仔細端詳著清音手中的孩子。
“就是,跟皇上啊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面刻出來的。”另一名才人模樣的女子上前,低聲附和道。
清音望著榻前沾滿了人群,她只是笑著,那幸福的感覺慢慢洋溢開來,小臉緊緊望著臂彎中的孩子。
“我能抱抱麼?”邊上,一名女子怯怯的開口,臉上,更是羨慕不已。
她們這些在後宮中光有名分的妃子,別說是自己的孩子了,就連一夜恩寵都沒有過,富貴榮華,換來的卻是無人問津,黃花獨老。
清音抬眸,望著女子的兩手的已經伸出,腦中,雖是有著冥帝臨走時對嬤嬤們的警告,只是一對上女子的雙目,她便不忍心拒絕了,“好啊。”
從那女子的穿著以及服飾上來看,應是一名昭儀。聽到清音的話語,她更是欣喜萬分的彎腰,小心翼翼的將孩子接過手去。
“我也看看…”邊上的人,都一一圍了上去,葉丫頭見狀,忙的上前,跟在身後。
幾人爭先恐後的都想要伸手去抱抱,在那嘈雜聲中,笑兒小胳膊一動,便皺著小臉睜開了雙眼。
“醒了,醒了…”
孩子晶亮的雙眼眨動幾下,不哭,也不鬧,有幾個人開始逗弄起來,沒幾下,便見他小嘴一咧,笑開了。
抱著笑兒的那名昭儀,小心的呵護著,她剛抬腳,裙擺便被什麼東西給絆了一下,整個身子向前栽去。
“笑兒…”清音驚呼,猛地掀開錦被,便要撲上去。
跟在身後的葉丫頭,忙的疾步上前,想要抓著那名栽下去的女子,還未邁開,腳背上便被混亂的人群狠狠踩了一腳,疼得踉蹌倒地。
清音更是狼狽,由於躺的時間長了,雙腿發麻得站都站不穩,兩手用力的撐了一下地面,小臉上滿是驚恐之色。
“笑兒…笑兒…”
她伸出手去,並未聽到嬰孩的啼哭聲,大著膽子將雙眼睜開,卻見妖妃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進來,手裡正穩穩的抱著那孩子。
“參見妖妃娘娘…”眾人忙的行禮,那昭儀更是滿頭大汗,被嚇得一顆心差點就跳了出來。
清音重重的緩下一口氣,在身側嬤嬤的攙扶下,回到了床榻上。

血奴篇:第一百二十四章 驚險,走遠
妖妃兩手緊抱著笑兒,一襲不變的天空之色,在毛毯上畫出迤邐。她踱上前幾步,在那名昭儀身前站定。
“抬起頭來。”
女子望向地面的眸子,順著妖妃的裙擺一路往上,落在了她手中的孩子身上,不敢再向上逾越一步。
“啪”的一聲,就連剛躺下的清音都被嚇了一跳。她循聲望去,便見那昭儀的臉側向一邊,半邊臉頰迅速的染上五指印。
妖妃收回手去,懷中的孩子聽到聲響,不安的動了下身子,她忙的將他在自己懷裡輕輕掂了幾下,聲音卻是依舊寒徹如冰,“滾出去。”
呆愣的身子,過了許久,才知道有反應。
一手捂著自己的臉頰,那昭儀滿目含淚,卻不敢哭出聲來,“是,娘娘。”
清音見她跌跌撞撞的跑出去,心裡便覺一陣難受。第一次抱孩子,難免會有疏忽,自己雖是被嚇得不輕,卻絲毫沒有要怪罪的意思。
她深知妖妃的性子,固,有些話到嘴邊都沒有說出口,生生的咽了下去。
直到手中的孩子安慰下來,她才將視線一一落在另外幾人的身上,步子,靠近最邊上的一名女子,單手便將她的臉抬了起來。
“長的,也算是好看。”
此話一出,那女子便瑟瑟發抖的望向妖妃,只一眼,便卸甲求饒了,“娘娘饒命啊,娘娘…”
“本宮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呢,你那一腳,可差點摔壞了皇上的寶貝呢。”她的語氣,不驕不躁,臉上甚至展開了笑意。
修長而尖細的指套,輕輕的在女子的面容上劃過,這幅場景,竟是那般的熟悉。
“妖妃,”清音急欲阻止,她一手伸出,“算,算了吧。”
妖妃低目睬了她一眼,柔荑,慢慢的收了回去。
清音見狀,輕緩的吐出一口氣,只聽得“啪”的一聲再度響起,她,終究不會輕易饒人。
“啊…”
女子伸手一撫,掌心上面竟有著滑膩的溫熱,左邊臉頰更是疼得揪心。
妖妃嬌媚的身形一轉,便抱著笑兒走向清音,“都給本宮滾出去,以後誰若再敢踏進一步,本宮便要了她的命!”
其餘的幾人,一個個都怔忡的互相推搡著,朝著殿外一一走去。
那女子一手抽出錦帕捂著自己的臉頰,另一手,在身側握起,見其他人都走了出去,便只得悻悻的跟在身後,敢怒而不敢言。
地上的葉丫頭,扶著牆壁起身,一瘸一拐的去將殿門掩上。
妖妃抱著手中的孩子,慢慢走回到了清音的榻前,她隨意的坐了下來,哄著手中的嬰孩。
笑兒的一手,撩起她的幾根髮絲,握也握不住,小手便不斷的搗鼓著,嘴裡發出一陣嚶嚶聲。
妖妃神情專注的瞅著那小小的孩子,眸中,帶著些許的失落,眼角,更是泛上幾分潮意。“清音…他,真可愛。”
清音側著身子,湊上前去,雙眼全是那嬰孩的身影,她抿嘴一笑,暖意十足。
妖妃抱了會,便將孩子交回到她的手上,視線,依舊留戀在那粉嫩的小臉上。
“不要輕信她人,更別說是這些個後宮內競相爭寵的嬪妃們了。一個不當心,你可是後悔都來不及啊。”
清音知道,妖妃是為著自己好,方才的事,自己仍是心有餘悸,她重重的點了下頭,應允道,“謝娘娘。”
“燿走了,茉兒又被關了起來。”她一聲輕歎,美目定在了清音的臉上,“本宮身邊的人,一個個都走了。”
語氣中,帶著說不盡的淒涼哀楚,舊事被重新提及,清音只覺喉間哽了一下,壓抑的說不出話來。
“也許,他的選擇是對的。”妖妃莫名的一句話,落在這空蕩的殿內,徒生幾分悲切。
“娘娘,”清音伸出一手,緊緊的握著她的柔荑,“奴婢躺在榻上哪也去不得,娘娘沒事,便多過來走動走動吧。”
她滿含真誠的望向女子,“走了的,說不定哪天便能回來呢。”
她刻意的不去提及冥燿,更加刻意的不要去想他,一昧逃避的將他放在自己的心底,留了一個角落,藏著那抹淡然冷漠的紫色。
妖妃絳唇輕啟,笑得坦然,“對,一定會回來的。”
“對了,冥帝也該過來了,本宮先回去了。”她同冥帝,依舊像是仇人相見般,誰也容不得誰,清音不懂,既然這樣,他為何還要將妖妃死死的留在身邊,不肯放手呢。
她,也是直呼慣了的,冥帝二字從她嘴中說出,必定是帶著切齒之味的。
“娘娘…”難得的有人陪著自己,清音看著她起身,心有不舍,便一下拉住了她的袖子。
妖妃身子一頓,瞅著她的雙目,竟帶著幾分柔和,“本宮會經常過來的。”
總有一天,冥帝會無心顧及他們母子二人。
清音展顏,便點了下頭,鬆開手去。望著她一步步跨出的背影,身子躺回了床架上。
果真,如冥帝所說,禦膳房準備了一大桌的膳食,清音也確實餓了,一天,就這麼抱著孩子過去了。
直到入睡時分,冥帝才跨進了寢殿,孩子早便由嬤嬤抱著去睡了,清音倚躺在榻上,等著他。
“怎麼還不睡。”幾聲窸窣之後,男子便擠了進去,將她擁在自己的身前。
“等你啊。”一離開這熟悉的懷抱,她就怎麼都睡不著了,一手攬上冥帝的腰,小臉湊了上去。
兩人緊緊的偎著,不出一會,便進入了夢鄉。
即使是夢境,都是一片黑暗。徒步走在沒有盡頭的輪回中,他的世界,滿是死寂。
夢魘,牢牢地糾纏,至死方休。
冥帝猛地坐起身子,心口處被抽空的感覺,讓他將雙手捧住了腦袋。
“帝,你怎麼了?”清音被驚醒,忙的坐了起來,雙手放在他的肩上。
男子用力的喘息著,俊臉上滿布著細密的汗珠,清音伸出手一一將它拂去,手心上面被感染上那灼燙的溫度。
“帝,沒事,只是一場夢而已。”她靠上前去,將腦袋枕在他的肩上,一手在他背後輕拍著。
冥帝卻忽地退開,清音始料不及,不解的望向身側的男子,“帝,你怎麼了?”
“我,沒事。”過了半晌,他才嘶啞著聲音,吐出幾字,一手痛苦的按在胸前,披散下的發,垂在四側。
那樣的神情,怎會沒事。清音慌忙伸出手去,還未落碰上他,便被冥帝輕輕的拂開,“你先睡吧。”
話落,便掀開錦被逕自下了榻,清音望著他穿上衣衫,自始至終,均是冷著一張臉,劍眉蹙起。
“不用等我了,”穿戴完畢之後,冥帝才轉過身子,望向清音,“今後,朕有可能不會經常過來。”
即使在幽冷的暗夜中,他仍能清晰的看見,女子的眸子,迅速的黯淡下去,她張了下嘴,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一下子,完完全全的不能反應過來。
腳下不再逗留,冥帝的步子,甚至可以說是狠絕的,旋身之際,清音只見著他的袍角,輕落在地上,隨著他有力的跨步,一下下邁過毛毯上那繁蕪的花紋。
殿門,在身後關起。雙眼中,只留下了冥帝那最後的背影,堅毅…絲毫沒有留戀。
突來的轉變,清音只是雙手緊揪著身下的被單,邊上的位子依舊很暖,體溫未散。
“皇上。”殿門口的侍衛見冥帝出來,急忙行禮。
“好好的守著,不得有絲毫的差池。”
“是。”
冥帝頓了下,步子僵硬的抬了抬,便超前邁去,身上的衣衫,帶著幾分淩亂,隨著他無意識的走動,而裸露出健碩的胸膛。
一簇紅光隱動,冥帝站住腳雙手將前襟拉開。果然…沒錯。那詭異陰冷的蛇頭,已在慢慢成形,紅白相間的蛇身,更是順著他的小腹處,曲意的扭動著。
翻轉的蛇身,隨著他的呼吸,不斷蠕動。冥帝厭惡的拉上衣襟,月光攢動下,雙眸猩紅如血,原先的深邃,成了此刻的如影鬼魅。
他疾步回到自己的寢殿,向著邊上的福公公揮了揮手,“招寢。”
“是。”福公公彎腰應答,冥帝甚至都沒有說招哪位妃子來侍寢,但他卻早便了然,轉身將守在園外的小太監叫到自己身前,隨意的吩咐了幾句。
只要是處子之身,那便夠了。
冥帝走後,清音一人呆呆的躺在榻上,思來想去,她卻釋然不得。那個血咒,橫亙在他們中間,一日不除,便一日是隱患,她甚至不作他想,能讓冥帝這般的,她想不出還有什麼。
接連幾天,果真如他所說,一步都沒有踏入過清音的寢殿。

血奴篇:第一百二十五章 母子分離
百花宮,歷代的百花娘娘都會居住在此,而能安然活下來,並留在此處的,想來也只有她一人了。
偌大的庭院,栽滿了各色的花樹,姹紫嫣紅,芳香濃鬱。
空氣中,滿是那醉人的陶冶香氣,就連長廊的欄杆上,都擺滿了名貴的吊蘭,整座寢殿,像是融入進了一個花樣的世界。
而殿內,更是活色生香。
朱紅色的殿門,掩向兩邊,繡著百花的帷帳隨著清風的舞動,在揚起之時,交相纏繞,旖旎帶過。粉黛流蘇,垂在床架之上,隨著那時不時的輕搖晃動,而左右相旋。
曖昧之音,以及在喉間抑制不住的低吼聲,伴著那女子的嬌媚柔弱,一一傳向殿外。
百花娘娘的身子,更像是無骨的水蛇般,緊緊纏在男子的身下,高揚起的頸項,沾滿香汗的肌膚,無一,不是致命的誘惑。
隨著那一下傾盡靈魂的撞擊聲,冥帝閉上的雙眼慢慢睜開,翻身躺在了邊上。
女子,猶在嬌喘,身子更像是散了架一般,半天都拼接不回來。胸口一下下的起伏著,而身側的冥帝,則是一手枕在腦後,眸子深處,猶若一灘靜水般不起漣漪。
“皇上。”百花娘娘一手摟上他的腰,將腦袋靠在了他的胸口。
冥帝,順勢伸出手去將她攬在自己的臂彎間,單手,在她背上無意識的輕撫著。
“皇上,為什麼每次…您都不讓臣妾面對著您呢?”柔荑,在他胸口輕點著圈,五指順著他精壯的胸膛,慢慢往下移去。
“怎麼,那樣的體位你不喜歡?”冥帝的聲音,帶著幾分暗啞,說不出的性感,他大手將她的柔荑包入掌心,放在身前把玩著。
“皇上…”一聲嬌嗔,埋在他胸前的腦袋下移幾分,小臉深埋入,“臣妾不是那個意思。”
望著女子的嬌羞之狀,冥帝佈滿細密汗珠的俊臉並未有絲毫的表情。他一手扣在百花娘娘的香肩處,輕拍著。
這般親昵的動作,讓他腦中再度浮現出了那抹身影,幽怨卻依舊清澈明亮的眸子,她什麼話都不會說,只在心裡堅持著,甚至,自始至終都不會有一句埋怨。
可越是如此,才讓他放手一搏的心,陷入了兩難。百花娘娘一臉嬌媚的躺在他右邊胸口處,他的左邊,只會留給一人。因為,那裡是心的位子,有了心房的跳動,一個人才算是活著。
“歷代的百花娘娘,你知道是怎麼死的麼?”冥帝突兀的開口,讓原先沉浸在溫柔鄉的女子一個怔愣,腦袋輕微揚起。
“聽說,是因為侍寢。”她想了想,還是作答。只是聲音很輕,生怕一個不小心便說錯話,惹惱了冥帝。
一手改撫上她的臉頰,男子輕笑,慵懶的蠱惑,一下便讓百花娘娘沉迷其中,“愛妃,不用怕朕…朕除了吃了你,不會對你做什麼的。”
再看他的臉色,滿是戲謔玩味,百花娘娘放下心來,臉上帶著受寵的雀躍,雙目緊盯著上方的冥帝。
“凡是給朕侍寢的女子,都會不得善終。”他漫不經心的低眸,似是在觀察著百花娘娘臉上的神情。
女子原先的欣喜,一下被打散,她圓睜著杏目,半會不知該怎樣作答。
冥帝瞅著她的神情,邪魅的臉上,笑意加染,“所以…朕便奇怪的很,愛妃,怎能好端端的躺在朕的榻上。”
狹長的鳳目,如那捕捉獸獵般的蒼勁雄鷹,狠狠的,甚至是尖銳無比的緊盯著邊上的百花娘娘。不經意勾勒起的唇角,更是讓人辨不清,他是喜是怒。
“皇…皇上,”被他望的,忍不住低下頭去,她躺也不是,起身也不是,只得囁嚅著開口道,“皇上,那血奴以及昔日的百花娘娘妖妃,不也同臣妾一樣麼。許是,許是臣妾運氣好呢。”
一口氣將話講完,雖是吞吐,卻成功的給自己壯了幾分膽色。
冥帝不語,卻是淺笑著撐起身子,單手擒住了女子的下巴,“她們,不一樣。”
見她滿面的疑惑不解,冥帝一手攬上她的肩,便將她帶了下去,“血奴同妖妃,身份特殊。”
對於他突來的反應,百花娘娘更是錯愕的摸不著頭腦。她雙肩縮起,只能任由冥帝擁著,顫顫巍巍的埋在他胸前。
“愛妃,”他輕柔的吐著話語,食指繞著女子的一縷碎髮,在她香肩處撥弄著,“或許…你這身份也是特殊?”
百花娘娘原先垂下的腦袋,迅速的抬起,卻不想那髮絲抓在冥帝的手上,愣是扯得她冷汗涔涔,“皇,皇上,臣妾只是一時僥倖,進宮入選成了百花娘娘的一名普通女子罷了。”
“普通,朕的愛妃,可不能小看了呢。”冥帝順著手上的髮絲,將她拉近自己的身邊,四目相接,百花娘娘卻是垂下了眸子。
如此近的距離,她才知道,這名男子總會在無形間,給人以喘不上氣來的壓迫感,光潔飽滿的前額,滲出了冷汗。她雙眼不自然的落在四處,想要找個安全的地,掩飾住內心強有力的不安。
冥帝一手支起她的下巴,邪肆的雙眼壓下,望入女子的潭底,那不得不與之交纏的視線,終是抵擋不住,洩露了幾分懼意。心裡築起的防線,隨著他越來越近的呼吸聲,逐漸趨於崩塌。
冥帝卻並未有別的動作,方才的話語更是掐斷在前一刻,沒有繼續下去。
薄而冷的唇,攫住了百花娘娘微啟的紅唇,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之際,便唇齒相繞的糾纏了起來。面對這樣的冥帝,她卻是莫名的驚懼,絲毫捉摸不透,只能一昧的遂著他的意回應,那一下甜蜜,一下又沉浸在壓抑恐懼中的情緒反差,讓她差點便要崩潰了去。
都說,伴君如伴虎,一點不假。
冥帝冷眼睨視著身下的女子,雙目中的害怕逐漸被迷離所代替,兩手已經纏了上來。
冷冽的眸,閃過一絲不易覺察到的厭惡,他雙手放在百花娘娘的腰上,一下便將她拉坐到了自己的身上。
又是一名,血妃安插在自己身側的女子,望著她一臉的陶醉,冥帝臉上的厭惡便逐漸加劇,那欲要摧毀玩弄的心,也便越強了。
你送來一個,朕便接受一個。他雙手將意亂情迷的女子壓在身下,找不出你血妃,那就別怪朕以她人開刀了。
時間,過了將近一個月,清音再也躺不住了,她不顧葉丫頭及嬤嬤們的反對,毅然下了榻。
殿外,正是寒冬之際,有了笑兒,她便不敢隨意踏出一步,只是讓人在殿內生了火盆,同丫鬟嬤嬤們守著孩子度日。
一邊,還學著女紅,好不容易,勉勉強強的能繡成一件小衣裳。望著攤在手中的衣衫,她由衷的笑開,針法雖是不熟練,卻是自己為笑兒所做的第一件。
“哇…下雪了。”正在關著窗子的墨雪,踮著腳,小腦袋探向窗外張望著。
“下雪了?”葉丫頭循聲望去,“還真的呢,今年這雪啊,下的還真早呢。”
清音放下手中的活,只見窗外,那零零落落的雪花順著風向,飄絮而下,雖是不大,卻很密集,便跺到了窗邊。
“清音,你過來做什麼?”葉丫頭見她走近,忙的要將窗子掩上,“你身子還須,凍到了可就麻煩了。”
“放心吧…”清音雙手放在窗棱上,手肘撐著,雙目瞅向外頭,“我可沒有那麼嬌貴。”
話雖如此,可葉丫頭知道她的性子,只得去一側的藤架上取了件披風,落在她的肩上,“自己的身體,還是要自己注意啊。”
清音眼眶酸澀的轉過腦袋,強忍著望向外頭,“我知道,你放心吧。”
說完,便兩手托著下巴,不再言語。
園內,青石面上已被一層細雪給覆蓋住,失了原色,逐漸的渲染上那冷色的白寂。
幾片,飄了過來,沾在清音的小臉上,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那種寒徹,可不是一般的涼啊,直接便滲透到了骨子裡面去。那風更像是要將人的皮膚割開一樣,雙頰就通紅了。
長廊上,已有那穿著單薄的小丫鬟在開始掃雪了,拿著那比她人還要高的笤帚,吃力的一下下揮動著。
清音望著外頭的景色,迷眼了。那麼冷的天,就連屋內都感覺不到那種暖融融,盼著,念著,卻是一天都沒有見著冥帝。
不是,已經放開了心結,說要和自己一起面對的麼?帝…你的心,我是真的看不透啊。
她輕聲歎息著,只聽得身後傳來了笑兒的啼哭聲,清脆稚嫩,卻有力的掉在自己的心間。
清音自責的忙將窗戶掩上,萬一凍到了孩子,那可怎麼辦。她疾步上前,只見笑兒躺在嬤嬤的懷裡,正瞪大了雙眼哇哇大哭著。
清音將手靠近火盆,直到雙手恢復了溫度,才將笑兒接過去,抱著坐到榻前開始餵奶。
孩子就是孩子,一滿足,就什麼都忘了。一手輕揚,隨著他用力的吮吸,時不時海傳出幾聲“嗯…嗯”聲,像是很累的樣子。
清音一手攬著他的身子,另一手落在他的小臉上,將那汗珠擦去,因為躺著的原因,頭上的帽子差點就掉了下來。
喂完奶,她沒有將孩子放回搖籃中,而是抱在懷裡,一下下的輕拍著。
“音姑娘,音姑娘…”外頭,傳來了叫喚聲,聽聲音,極像是福公公的。
清音欣喜的慌忙起身,“葉丫頭,快,快…”
邊上的葉丫頭早便心領神會,她笑著跨開步子,急匆匆的將殿門打開了,“奴婢見過福公公。”
他撣了撣身上的積雪,不一會,外頭的雪就下的老大了。
“音姑娘,小皇子可好?”
身後的葉丫頭忙的將殿門掩上,不讓外頭的風雪趁隙闖進來。
“好,一切都安好。”清音抱著孩子,走上前,原先的希冀,也被眸底的失望所代替,臉上,卻依舊淡泊的笑起。
“音姑娘,皇上讓老奴過來一趟,說明日就替小皇子舉辦滿月宴,皇上讓您準備一下。”福公公望著她懷中的笑兒,臉上的肅穆,被慢慢磨去。還真是個可愛的孩子呢。
“真的麼?”她不自覺的將音調拉高幾分,身子也隨著走上前去,“皇上真的說要給笑兒舉辦滿月宴?”
“對,皇上是這麼吩咐的。”福公公不忍心面對她臉上的期盼,便轉過身去,“明日一早,皇上便會派人過來,如果沒有什麼事的話,老奴便先告退了。這溫暖的殿內,他竟是一刻都呆不下去,這樣的氛圍,只是徒增寂寥罷了。

看著他一腳已然跨出殿門,猶豫了一下,還是追問出口,“福公公…”
邁出的步子,頓了一下,他不得已的停下,轉過了身,“音姑娘可還有什麼吩咐?”
“不是,”她咬著唇,兩手緊緊的抓著笑兒的繈褓,“皇…皇上他,還好麼?”
心中,早便有了答案,福公公更是料定了她會這麼問,他雙目鎮定的落在清音的臉上,“音姑娘放心,皇上一切安好。”
聽著他的話,那懸著的心,總算是落了下來,小臉的神情,更是複雜萬分。驚喜、失落,一併呈現了出來。
這已經不是清音第一次問自己了,福公公見她呆立在遠處,便勸言道,“音姑娘還是早些歇息吧,明日可是小皇子的好日子呢。”
“對…”她怔忡的點了下腦袋,遂又笑開,“多謝福公公。”
他只是恭敬的笑著,“ 那沒事,老奴先告辭了。”
“好,福公公慢走。”清音讓邊上的葉丫頭將福公公送出去自己則抱著手中的孩子,回到桌前,坐了下來。
“恭喜音姑娘…”一名嬤嬤見狀,雙眼笑開了花,“這日子啊,您總算是熬到了頭了。”
清音兩手輕拍著笑兒的背部,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葉丫頭走進來,眉開眼笑的關上殿門,“嬤嬤說得極是,皇上替小皇子辦滿月宴,清音,你的好日子啊,總算是來了。”
就連邊上的墨雪,都忍不住的湊上前來,小臉跟著洋溢上喜悅之情,“音姑娘,恭喜恭喜哦。”
聽明白了幾人的意思,清音卻只是搖了下頭,淡淡的一笑置之。血奴的意義,她懂。她的好日子,只有冥帝給得了,她不求什麼,只要一家子能在一起就好了。
“瞧咱的小皇子,還真是人中龍鳳呢。”葉丫頭彎下身,眉目含笑的盯著孩子的五官,“說不定啊,皇上能封個太子什麼的呢。”
此話一出,清音便忙的噤聲,“噓,這話可不能亂講。”
葉丫頭一驚,一手忙的掩住小嘴,恭身走到了清音的身後。
“以後,可不能再這麼直來直去的了。”邊上的嬤嬤邊忙著手中的活,邊指著葉丫頭笑道,“指不定隔牆有耳,便惹禍上身呢。”
“瞧我這嘴,”她偷笑著望向幾人,“這不一時高興嘛。”
清音原先的心事也被一掃而空,她起身,便將孩子放回了搖籃中,“嬤嬤,這滿月宴,要準備些什麼呢?”
“其實也沒有什麼,只要是小皇子身上的啊,全都換成新的便可。”嬤嬤走到一旁的櫃子處,拉開,便將疊得整整齊齊的衣裳放在桌面上。
“這些啊,老奴早就準備好了,就等著有天能派上用場呢。”
清音望著那些做工精緻的衣裳,開心的一下便將那嬤嬤給抱住了,“謝謝您。”
“哎…音姑娘,”嬤嬤給嚇壞了,忙的退開身去,“您折煞老奴了。”
滿屋子,都是熱熱鬧鬧的,總算是添加了幾分人氣。
第二日一早,清音便起身了。一夜未眠,那說不出的激動讓她輾轉反復,怎麼都睡不著。
嬤嬤已經給笑兒換上了全新的衣裳,此時,他正骨碌著黑白分明的雙眼,這邊看看,那邊瞅瞅。
清音將她抱到自己手中,剛喂完奶,外頭便傳來了通報聲。
領頭的,還是福公公,“音姑娘,皇上以及眾大臣們已經在候著了。”
“哦,好,就來。”清音堅持自己抱著,她披了一件狐裘披風,將笑兒緊緊的裹在身前,身後,跟著葉丫頭、墨雪,以及幾位嬤嬤們。
雪,早就停了,只是天色陰鬱不堪,即便是化雪,半空中仍是黑壓壓的,乍看,人影都矮小了幾分。
清音跟著福公公來到一座宮殿前,裡面,聚滿了人,文武百官,後宮妃嬪。
越是接近殿內,她卻越是怯步了,腳步越來越慢,走到最後,便停滯不前了。
全堂的視線,均落在了清音的身上,冥帝坐在最高的首位處,下方,一一擺滿了膳桌,大臣們早就按著官位的大小,落定下來。
“音姑娘,音姑娘…”身後的嬤嬤見她沒有反應,便大著膽子喚道,“快進去啊。”
前面帶路的福公公,也察覺到了異樣,他回身,便走到了清音身邊,“音姑娘,可別讓皇上等急了。”
雙手,不自覺的將手中的孩子摟緊幾分,清音忐忑不安的移步,便來到了殿內。
她望向前方,只見冥帝高高的坐在上頭,身側,是妖妃、離妃,以及百花娘娘。
這樣的場合下,清音只得窘迫的站在原地。那壓抑的氣氛許是連孩子都感覺到了,只見他不耐的動了下身子,便哇哇大哭起來。
“哇哇哇…”
這一鬧,清音越加手足無措了,她兩手將披風掀開,輕拍著孩子的背部,“笑兒不哭,不哭,乖哦。”
“哇哇…”孩子卻怎麼都不肯停下哭鬧,清音急的只管哄著,平日裡不是都很乖巧的麼?
周邊的大臣們更是停下了議論紛紛,正襟危坐的望向殿上的母子,就連那些妃嬪們,也都一臉好奇的將視線聚了過來。
靜謐的大殿內,孩子的哭聲尖利的朝著周側湧去,回音四伏,聽得人心都忍不住一顫,軟了下來。再這樣哭下去,非把嗓子哭壞了不可。
冥帝斜躺的身子,動了一下,雙手撐在鑾椅上,高大的身影站了起來。
清音無措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笑兒乖啊…不哭不哭。”
男子雙手背在身後,筆直的身子,還是跨了出去。
修長的腿,隨著鋪滿紅色毛毯的石階輕彎,原是沉重的步子,被消散成細微的摩擦聲,殿外,積雪映襯下,女子的臉越發蒼白消瘦了。
他黑髮妖嬈,她卻白衣勝雪。懷中的孩子,哭的越發厲害了,小手亂揮,身子不停的扭動著。清音只得緊緊的抱著,也不知道他是哪裡不舒服。
直到他走近,清音才察覺出。她眼一抬,眸中溢滿了晶瑩,望著冥帝的剎那,便忍不住滾落了下來。
一個月啊,笑兒都快忘了,他父皇長什麼樣了吧。
冥帝伸出手去,將她眼角的冰涼拭盡,身子一彎,便將笑兒接了過去。
他也不會哄,更加不會抱,可就是那麼奇怪,笑兒只是搖了幾下腦袋,便安靜了下來。小臉上面滿是淚漬,那雙黑亮的眸子眨巴眨巴的直瞅著冥帝,“哈秋…”
五官緊緊的皺到了一起,整個身子一震,軟軟的依偎在了他的身前。
兩眼轉了幾下,那好奇的視線便被冥帝身前的金龍吸引了去,小手探出,由於衣服穿的多了,只是在那揚啊揚的。
冥帝抱著的手,忍不住將他往懷裡壓了壓,雙目望向身前的清音,對視了半刻,終是一語未發的抱著孩子走了回去。
他沒有直接坐下來,而是走到妖妃身前,站定了腳。
原先坐著的女子,不解的望向上頭的冥帝,清音只見著冥帝動了一下嘴,說了些什麼,她沒有聽清楚。
妖妃側目,眯了下方的清音一眼,跟著便站起身,將孩子接了過去。
兩人的眼神交匯著,似是在說著什麼,只是清音聽不到。
冥帝回到鑾椅上,他朝著邊上的福公公擺了擺手,便單手支起身,不再望任何人一眼。
“是,皇上。”他接到令,便從冥帝身邊跨出一步,雙手,捧著明黃色的絹布。
福公公站在最前頭,視線穿過大殿,落在了仿若孑然一身的清音身上,他兩手攤開,原來,是聖旨。
靜默了片刻,便逐字念了出來,“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特立妖妃為後宮之首,掌管鳳印,位主中宮。冥朝大皇子——冥笑,即今日起,認皇后為母,尊為皇母妃,一同入住儀鸞殿,欽此!”

血奴篇:第一百二十六章 解咒之法
那尖細的嗓音,大大回蕩在宮殿內,餘音三繞,怎麼都揮散不去。
好不容易落入清音的耳中,卻是如遭雷般,半天反應不過來。
堂上,已有賀喜聲響起,群臣交頭接耳的議論起來,後宮妃嬪,均是一一向著妖妃恭賀。
冥帝單手撐著腦袋,並未抬頭看一眼,周邊的熱鬧非凡,更是與他沒有絲毫關係。嘈雜聲中,獨獨遺漏了他們二人。
清音小手緊緊的攥成拳,入住儀鸞殿,認皇后為母,尊為皇母妃?那就是說,她和她的笑兒,就這樣活生生的被分開麼?
“不!”她的腦中,閃過一道驚雷,想也不想的便大聲吶喊了出來,“不… … ”
“哇…”妖妃手中的孩子,忽地放聲撕扯起了嗓子,“哇哇哇… … ”
白皙粉嫩的小臉上頭,沁出汗殊。像是有著感應一樣,清音只覺自己的胸口被抽疼,那種牽掛的親情即將遠去,孩子的哭聲,更是一下下刺入她的耳膜。
“笑兒,”她雙手狀起裙擺,便要跨上前去。
“音姑娘,”上頭的福公公見狀,忙的喚來幾名丫鬟,將清音擋在石階下,“音姑娘您不能上去。”
“為什麼?”她聲嘶力竭的兩手抓著福公公的衣袖,“福公公,您不是說,今日是皇上給笑兒舉辦滿月宴的日子麼?為什麼會這樣?”
她兩眼滿含幽怨,抓著的手更是不斷的搖晃著,早知道這樣,她是怎麼都不帶笑兒過來的。
“音姑娘,這也是為了您好,”福公公深歎了一口氣,任由她緊緊的揪著自己,“快些入座吧,滿月宴就要開始了。”
坐,叫她怎麼坐得下去。
她的孩子在上面哭成那樣,她卻連抱都不能抱一下,清音望著攔在自已身前的那一排丫鬟,心也涼了。她知道,冥帝是鐵了心了,就算自己拼了命,也休想將笑兒帶回去了。
雙眼,穿過人牆。落在妖妃的身上。如不是信不得妖妃,而是…真的不舍啊。
她的笑兒,才滿月,就要同自己分開。
溢滿晶瑩的眸子,滿含希翼的望向冥帝,卻見他神情淡漠,雙眼越過自己,落向了殿外,一幅… … 事不關己的模樣。
清音退了一步,心寒不已,腦中,浮現出了一幕場景,那是,笑兒剛出生之時,冥帝滿面欣喜的將他抱在懷裡,彎著腰,湊到自己的跟前。
如今再看,這一家三口哪還有這般的溫馨啊。
身前的人牆,怎麼用力都推不開,清音慢慢鬆開了抓著福公公的手。她眼一閉,溫熱便頃刻而出,一下將那張蒼白的小臉浸濕。眼中,什麼人都看不到,只有那不斷揮舞著小手的孩子。她嘴已張了一下,想說的話卻哽咽在喉間,掙紮著,轉過了身。
“音姑娘,”福公公不忍的上前,喚住她,“坐下吧,滿月宴要開始了…
滿月宴,她苦笑連連,轉身面對著福公公,“我連母親這個身份都沒了,還有什麼資格留下來呢?”
牽強的勾起唇角,卻是比哭還要苦澀,聲音更是顫抖的聚集不到一起,她抬眸,掃視了周側一眼,便頭也不回的跨了出去。
雪色的被風,劃過冷寂的大殿,跟在身後的人更是神情緊張,急欲追了上去。
“清音,清音…”葉丫頭性子急,三步並作兩步的跑上前去,手還未抓著她的神子,清音便跨出大殿,轉向了長廊。
只一會的功夫,那人影便消失無蹤了,冥帝斜睨的視線,依舊是落在殿外,笑兒的哭聲,也一刻沒歇過。
直到走出了老遠,清音的耳邊,猶停留著那孩子的哭聲,抓著她的心,一下一下。
“清音… … ”葉丫頭疾步上前,牢牢的板著她的雙肩,“不要緊的,也許小皇子跟著妖妃,才是最好的出路呢?”
身後的嬤嬤和墨雪站在原她,清音停下腳步,眸中全是迷惘,“葉丫頭,可我才是笑兒的生母啊,我是不是,以後都見不到他了?”
望著她的一臉心碎,葉丫頭不知該如何作答,“不會的,皇上不會那麼狠心的。”她說不出多餘的話來安慰她,只能抓著她的肩,不肯放開手。
“不會,”清音喃喃重複著,雙目無力的張了張,一手將葉丫頭的手放開,走向了園子。
“清音,”身後的人急忙跟上,“你身子不好,不能碰涼。”
她卻是置若茫然的走下石階,細碎的雪,黏在鞋底,‘咯吱咯吱’的發出踩踏聲,寒氣,自腳底竄至全身,她雙肩環臂,紅唇凍得發紫。 “清音,回去吧,”葉丫頭在邊上勸著,奈何卻絲毫說服不了她,只能跟在她的身後,一步步漫無目的的朝前邁去。
高大挺拔的富貴松前,由於雪都落在了枝葉上,固,周邊清冷荒漠,沒有層出的積雪。
清音駐足,她伸出一手去,五指拉住那尖細的松葉,啪的一下,那繁蕪的雪花簌簌而下,劈頭蓋臉的砸在了她的身上。
“清音…”葉丫頭忙的抽出袖中的手帕,想要將她肩上的雪清彈去。
“葉丫頭,你讓我一個人站一會吧,我心裡難受”,清音的小臉上,滿是雪,眨毛閃了一下,便繼續瞅著前頭。
葉丫頭一個不忍心,她望著清音的側臉,還是拗不過她,轉身走了幾步,守在一邊。
臉上的雪,沒幾下便化了,冰冰涼的,順著臉頰落入了前襟,冷…冷的發顫。
蒼鬱的松樹,恢復幾分原色,清音將小臉揚起,滾燙和著冰涼,在她白皙的臉上,不斷灑落。分不清…是否還有淚了。
清音後悔了,他的笑兒,今日是滿月啊,她為什麼就不能坐下來呢,那般決意的離去,怪不得孩子哭的那麼大聲了。
腳步,在原地開始排徊,躊躇不前,卻又舉步艱難。
擾豫了許久,清音還是沒有跨出,只是呆呆的,任那飛雪落在自己的身上,與天地混為一色。
另一處的大殿內,熱鬧非凡,久久不散。
冥帝卻是失了興致,桌上的酒茶一口未動,便意興闡姍的走了出去。
眾人同樂,妖妃抱著孩子剛起身,那後宮的妃嬪們便上前一一朝賀。
“皇后娘娘,恭喜恭喜…”後位空缺十年,如今,落在妖妃的手中,自然是有人意想不到,有人又是意料之中了。
離妃坐在原位,望著那被一行人簇擁著的女子,臉上更是陰霾不定,原先,兩人還是平起平坐,分占四妃之一。如今這顆眼中釘,卻是一夜成了皇后,讓她又驚又怒。
雙拳緊攥,待到心中平復下那口氣後,才緩緩輕吐,站起了身。
妖妃瞅著那一張張阿諛奉承的臉,耐心早便被磨盡,偏生又不是能藏的住的人,只見她將孩子小心的抱在身前,冷冷的便朝著那擋在身前的幾人說道,“讓開。”
妃嬪們面面相覷,卻還是識相的將道讓了出來。
她目不斜視的抱著手中的笑兒便是下了石階,身後,丫鬟嬤嬤們緊跟其上。
那被甩在身後的女子們,皆是敢怒不敢言,離妃見狀,冷笑著便帶著頌顏回了自己的火離殿。
懷中的孩子哭累了,小臉紅撲撲的,臉上滿是淚漬,妖妃頓下腳步,邊上的嬤嬤忙的將笑兒的眼淚擦去,女子這才繼續跨步上前。
鬧了幾下,便睡著了呢。
一走進聖心殿,她便不出意外的瞅見了那抹明黃的身影,背對著內側的窗子,高大的身影斜倚著。
妖妃遣退旁人,自顧自的是了進去,殿內,已有人將一切都佈置好了,她走到一邊的搖籃前,將孩子小心翼翼的放了下去。
冥帝並未回頭,雙目聚精會神的瞅著外面,妖妃將孩子妥頓好,便走上前去。
“將你的孩子交到我的手上,冥帝… … 你倒是挺放心的呢。”她嘲諷著靠在冥帝的邊上,一雙美目緊緊打量著身前的女子。
冥帝聽聞,堅毅的下巴抬了一下,雙眸從外頭視線,慵懶的落在妖妃的臉上,“我諒你也不敢玩什麼花樣。”
“呵…在這冥朝,誰還敢對你玩花樣呢,冥帝…”她頓了下,語氣逐漸轉冷,帶著幾分斥責的幽怨,“你就不怕,我來個玉石俱焚麼?就算你怎麼拿梵來要脅我,我也豁出去了,大不了,就是一起死…然後,再搭上你的血脈骨肉,不知道這筆帳,劃不划算呢。”妖妃傾身上前,絕美的容貌映入冥帝深暗的眸子,卻驚不起一點異樣的漣漪。
冥帝卻絲毫不為所動,就像他認定了一樣,“聯無所謂,你要想的話,大可以一試。”
說完,便再度轉過了腦袋,緊抵的唇帶著冷冷的質感,微闔的眸子,更是一切攬了下去。
妖妃見狀,只是一聲苦笑,他,是認定了自已不會傷害那孩子。
“冥帝… … 我甘願守著這孩子,不為別的,只為了清音,”她說完,便轉身來到了笑兒的搖籃前。
冥帝聽聞,瞳仁閃了一下,若有所思的聚起眉頭,視線隨著妖妃的背影掃去。
女子彎下腰,竟是滿面柔和的望著那孩子,她一手抓著邊上,輕輕搖晃起來,“我以為自已,算是最狠心的了…”纖細的指,抓著那藤竹,抑制不住的收緊,“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已的孩子生出來會是什麼樣的,當我將他勒死在腹中的時候,更是沒有想過,他會不會哭…”
墨發散在身側,擋住了冥帝的視眼,也擋住了妖妃的眼淚,那種晶瑩的透徹,居然…自己也有。
多麼悲哀啊。
站在遠處的冥帝,不是無動於衷的,若是在之前,他甚至連一絲憐憫的心都不曾有過,可在此時,望著笑兒那熟睡的小臉,他的心竟也跟著狠狠抽了一下。
妖妃擦去眼角的淚漬,彎下的身,湊近笑兒的小臉,“冥帝…你真的捨得麼?”
一語,問到了他的心坎上。就算是再怎麼逃避,終有一天,還是得赤裸裸的面對。
“是不是我們真的做錯了,一開始,就不應該欺騙清音,讓你破了她的身…”妖妃搖了下腦袋,單手遮住了自己的小臉。
冥帝輕歎著,不再望孩子一眼,“不… … 是朕自己,早便有這個打算了,朕說過,朕只要清音。”
妖妃原先壓下的身子慢慢抬起,一手指著搖籃中熟睡的笑兒,“那如今呢?你還能這般理直氣壯麼?”
冥帝俊顏閃過一絲哀愁,就連自己都捉摸不透,“妖,你的話太多了”
劍眉不悅的蹙起,冥帝的狼狽便是因為妖妃的話,均帶著血淚,一字一語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上。
“呵… … ”她藍色的裙擺,隨著那小小的粉籃周側舞動,冥帝,你竟也有弱點呢。
不由得,又想起了那雙清澈乾淨的眸子,妖妃身形一頓,仿佛看見了清音就站在自己的身前。那一日,在祭台之上,要不是她,自己都要放棄了,根本過不了那獨木。那樣的女子…
僵直的身子慢慢轉過,面對著冥帝,眼底,滿含著痛,替清音痛,“你以為,減少他們母子的見面,就能讓清音淡忘了對孩子的愛麼?冥帝,你根本就不懂。”
那樣,只會讓她越發想念,母愛,又怎會隨著時間而消淡呢?大殿上,清音那轉身而去的背影,像是鐵一樣烙在了妖妃的心口。
冥帝一手撐著前額,神情陰鬱,狹長的眸子滿是一人的孤寂,他後背倚靠在牆壁上,一語不發。
“其實,我也有過那樣的想法,于清音來講,這也許是最好的選擇,”妖妃走近邊上的藤架,一手撥弄著上頭盛開的紅梅,“可是,今日在大殿之上,我卻擾豫了,一個母親對自己孩子的愛,那是任何人都無法代替的。”
偌大的寢殿內,兩人就那樣對立著,一個,像是白敘般,喃喃輕語,另一個,倦怠至極,分不清他是否在聽著。
“帝…”她突兀的轉變,甚至帶著幾分規勸,“你,還是把一切都告訴清音吧。”
告訴她…
他雙眉,蹙的越發緊了,只覺著像是有一雙小手撫了上來,輕輕的替他抹去煩惱,“帝,什麼都不要瞞我。”
緊閉的雙眼慢慢睜開,不瞞著,能行麼,“你讓朕告訴清音什麼?告訴她,能除了聯血咒的,只才笑兒麼?”
當初下蠱之時,便只留下了兩條路。
血妃預言,冥朝的某一日,會有一名異世而來的女子,落入祭祀的天網中,一旦愛上冥帝,便是解咒之良藥。再者,若是血奴破身,那唯一的希望,便是中蠱之人與那血奴的親生骨血。
而冥帝所說的保住清音,便是選擇了後者。
那心照不宣的私密被捅開,從自已的口中說出時,仍不免扣動心底的那根弦,他陰鶩的望向妖妃,眼神冷冽的如那三尺寒冰般。
“嗯…”一側,那搖籃中的身子似是動了一下,小嘴撅著,發出模糊的聲音,只一下,便沉沉睡去。
兩人不約而同的噤聲,妖妃走回搖籃邊,彎下腰去,見他並未醒來,便伸出手去,將小被子圍在他全是肉肉的脖子處。
一手輕撫著那長著黑順髮絲的小腦袋,過了片刻才再度啟音,“可是…那樣對清音不公平。”
“怎樣才算是公平呢?”冥帝反唇相譏,“難道要朕告訴她,朕同孩子,她只能選一個,那樣才是公平麼?”他走上前幾步,一手放在桌沿,坐了下來,“我們之間,只有那血咒橫在中間,除了,便什麼事都沒了。”冥帝自欺欺人的不作他想,這巨大的枷鎖落在他身上,就連一側的妖妃見了,都沒才再說上一句話。
她同冥帝,本應是互相忌恨的,可不知何時開始,中間卻插進了一個清音,也只才在面對她的問題時,兩人才能平心靜氣的談到一處,不會那樣劍拔弩張。
他最怕的,最不願意想的,便是他同清音…是否,會在某一天,越來越遠?
坐了許久,冥帝才單手撐起身子,想要朝著外頭走去。
“你,不想抱抱他麼?”妖妃適時叫住男子,將搖籃中的孩子抱了起來,走到他身後。
冥帝筆直的背,僵了一下,卻並未回頭,“今後,沒事的話,朕也不會再過來,這個孩子,就當從來沒有過吧。”
狠心的,將一整句話脫口說了出來,他卻不能一下狠心的,轉身而去。身子像是被定住般,身後,清晰的傳來那孩子勻稱的呼吸聲,時不時的,還夾雜著幾聲‘嗯嗯’輕呼。
“就當沒有過?呵…一切,要都能那麼簡單,那就好了”,妖妃望著他的背影,“如果,清音沒有來到冥朝,如果,她沒有動情,如果…”
“夠了,”冥帝冷聲呵斥住,外頭,飄雪漫天,他腳步沉重的甩開袍子,邁了出去。
明黃色的身影,襯在那一片白寂中,越發清冷,形單影隻。
“哇哇… … ”妖妃已手中的孩子,忽的像是預知到了什麼般,不斷的掙動啼哭著,小嘴張的老大,眼淚更是不停的流了下來。
“乖,笑兒乖,不哭啊… … ”她無奈的轉身,將孩子帶回到搖籃前,笑兒,是想娘了吧,不哭啊… … ”
冥帝的步子,越跨越大,那翻手若雲,覆手為雨的君王,竟被一件嬰孩的啼哭聲,給亂了陣腳。
散下的墨發上,沾滿了碎屑,那充滿笑語的夜殿,如今卻是一片死寂,殿門敞開著,冥帝不自覺的邁進一步,修長的身子越過庭院,在那積雪上,踩成兩排平行交錯的腳印。

血奴篇:第一百二十七章 逼現
清音雙腿盤起,兩手抱著膝蓋,緊緊的縮在東榻的角落中。
被面上,堆滿了孩子的小衣裳,整整齊齊,碼成了一堆。
她呆呆的望著,先前,就將那些衣裳折疊好,再弄亂,再折疊,一如此的反復,她許是知道了,那樣還是於事無補。索牲便放在了邊上,只是一個勁的瞅著。
葉丫頭、墨雪,以及嬤嬤們均站在邊上,誰都不忍去打擾,整個寢殿,一片靜謐。
‘簌簌’的,外頭傳來一陣及其細微的腳步聲,幾人循聲望去,入目的,便是那刺眼的明黃之色,最邊上的葉丫頭一陣欣喜,剛要驚呼請安,便被冥帝揮手免了去。
沾滿雪漬的長靴一腳跨了進來,踩在那柔軟錦華的地毯之上,他走過幾人的身前,輕語,“你們都下去吧。”
“是,皇上”,她們儘量將聲音壓低,陸續走了出去。
殿門,在身後掩上,雖是白日裡,卻怎奈天公不作美,整個寢殿縈繞著鵝黃色的燈光,冥帝雙目,一下便定在了那抹小小的身影上頭。
他舉步維艱的上前,步子聲沉重而拖遝,清音背對著自己,臉埋在了臂彎間,雙肩更是一下下的輕顫著。
冥帝在她東榻前站定腳,凝視了許久,才坐了下去,兩手慢慢的放到了清音的肩上。
她原先彎下的身子一顫,埋下的腦袋抬起,轉了過來。
臉上,猶帶著淚漬,等到看清身前的男子之後,她雙手忽地放在身前,整個身子向後縮去,躲進了床角中。
“清音…”這樣的排斥,讓冥帝兩手僵在了半空中,他猛地上前去,將她拉了過來,禁錮在自己的懷裡。
她神情木訥的瞅著那張近在咫尺的俊臉,半刻之後,才張著嘴,問道,“笑兒呢?他好不好…”
冥帝的大掌撫在她的腦後,一手將她壓向自己,“放心,笑兒他很好”
耳畔,是那熟悉的心跳之聲,清音不吵,也不鬧,語氣平靜的趨於淡泊,“真的麼?”
“真的,真的,”冥帝極力的想要說服她,“笑兒他很乖,已經睡著了。”
兩具擁在一起的身子,緊緊的擠壓著,清音直覺胸腔內喘不上氣來,她掙紮著抬眸,眼裡謐出了水花,“帝,你在怕什麼?”
那純潔清澈的眸子,仿佛能洞察一切般,讓冥帝心虛的望向他處,薄唇緊抿。
胸口處,傳來一陣陣的抖動,他垂下雙目,只見埋在身前的人兒早已抑制不住的抽泣起來,淚流滿面。
“清音,怎麼了?”他伸出手去,將她眼角的淚漬不斷以掌擦拭著。
她咬著唇,雙手覆在了冥帝的掌上,“帝…你把笑兒還拾我,好不好? ”她猶有希翼的抬起腦袋,雙目中謐滿星輝。
冥帝頓了一下,兩手捧住她的面頰,“清音,笑兒跟著妖妃不會有事的。”
“我知道不會有事,”她用力的將他的手拉了下來,“可是…我才是他的娘啊,為什麼,為什麼就一定要分開呢?”
她不明白,呆呆的想了半天,腦子裡面還是反應不過來。
“清音,朕給不了你名分,朕更加不能時時守著你,這是朕…唯一的選擇,”,冥帝一手再度繞至她的腦後,將她壓向自己。交窩的姿勢,更加掩飾住了他眼中因欺瞞而徒生的閃躲。
她靜默的靠在冥帝的肩上,眼眶裡面,冰涼流個不停,一下便將他的肩頭給打濕了,“我知道…可是,我放不下笑兒啊,帝,護好他的,我一定能好好的護著他的…”
“清音,你聽我說,”冥帝起身,兩手放在她的肩上,“笑兒只有跟著妖妃,才是最好的出路,他是朕唯一的子嗣,朕冒不下這個險… … ”話一說出口,就連自己都語塞了,他壓下身,前額抵在她的光潔處,“朕答應你,一個月,讓你見上兩次行麼?”
“兩次?”清音迷惘的睜眼對上他的眸子,“我想天天都能去。”
冥帝無視著她眼中的希翼,薄唇在她臉上輕吻著,“清音,這是宮內的規矩,那樣,也是為了笑兒好。”
她知道,冥帝是執意不肯同意了,小臉慢慢的垮下,沒有一點精神。
“可是… … ”清音抬頭,想要說話,卻在望見他那漠然的眼神時,收了回去,若真能說得通,在大殿上,他就不會從自己的手中將笑兒帶走了。
“清音,乖… … 什麼都不要想了,”印上女子的朱唇,將兩人的話語,吞在喉間,“一切都會好的,相信我,相信我…”
隨著他的低喃,清音不自覺的閉上雙眼,那顆呼動的心,卻怎麼都安撫不下來。就在冥帝撬開她的貝齒,舌尖剛要探入之時,卻被她根根的咬上一口,用力推開了。
“笑兒…”清音的腦中,劃過一道響雷,母子間的心有靈犀,讓她一下便聽到了那從聖心殿傳來的哭聲。雖是遙望不可及,可竟然,清晰的就在耳畔啊。
“清音… …”冥帝並未將唇上的血漬擦去,雙手撫上她的臉,將她拉了回來,“笑兒他不在這”
“可是笑兒在哭啊,”她蹬大了雙眼,“帝,你聽到沒,他一定是餓了。”
冥帝望著她急欲下榻的身子,用力將她壓在了身下,“清音,笑兒那裡有奶娘守著,不會餓著著的,”他單手撫著她的前額,雙目落在她一雙晶瑩的淚眼上面,“不要擔心。”
早已成了定局,清音的睜紮更是微不足道了,她仰望著身上的男子,兩手被他扣在身側,動彈不得。
冥帝望著那雙熟悉的眸子,淚霧中,只有自己。
他傾下身子,火熱的吻蹭在清音細緻的頸間,下方的女子,沒有反應,只是呆呆的望著上面的床架,一語不發。
那唇,像是火燒僚原般的順著她的頸項、領骨,一路來到了胸前。雙腿雙腿被冥帝以掌分開,健碩的身子,擠在了清音的兩腿中,慢慢往下壓去。
“不,不要… … ”她伸出手去,抵在了冥帝的胸前,“不要… ”
單手,便將她的柔美抓在手中,“放心,我不做…”
要的,只是她的欲望而已。
他俊臉扯開一抹笑意,腦袋便再度埋了下去,空氣中,那情迷之味,隨著冥帝唇上、手上的動作,煽風點火。忽熱忽冷的氣息,伴隨著兩人急化的俘動,在殿內遊移不前。
清音雙手抓著冥帝的肩,髮也亂了、散了。溢出的汗漬,佈滿了光潔的前額,“不,…不要往下了。”
懲罰性的,在她細膩的肌膚上輕咬一口,那突來的醉麻之意,卻是讓她一下嬌吟出扣,雙手抓著兩邊的錦被,“嗯…”
白皙的頸部,帶著滑膩的汗珠,欲望襲上頂端,那清澈不再,有的,便是妖嬈盡顯了。
兩手,慢慢的撐在身側,冥帝眼眸內一沉,便起身,直視著身前的女子“你,終於出現了。”
她坐起身子,髮絲散在胸前,前襟被拉開,露出內裡淺綠色的肚兜,“帝…你想我,我自然會出現了。”
冥帝一手繞至了女子的腦後,將她的身子拉向自己,血妃,你藏得可真是深啊!朕找了你,十一年了,說!什麼時候才能出現,解了朕的血咒?”
他語氣很戾的恨不得將身前的女子生吞活剝了去,見她臉上一臉笑意,絲毫的不在意,這才意識到白己手中的,是清音啊。
掌中的力道,收回幾分,他傾身上前,冷冷的直視著女子,“如今,萬事俱備,你還想玩什麼花樣?”
她卻是嬌笑著,不急,也不惱,雙手纏在冥帝的肩上,“帝,你以為我不心急麼?只是,還沒有到時候呢。”女子的雙目中,閃過一絲陰兀,“從你要了這具身子之日起,你便想好了要保住她,犧牲自己的孩子了吧?”
冥帝狹長的鳳目微眯,只是眯著她,思緒萬千。
“我就是要拆散你們,我得不到的,別人自然也得不到,冥帝,我現在是不會出現的,我要等到你的孩子會叫你父皇之日再出現。哈哈…你要保住清音是麼?那我就讓清音生不如死,讓她看著,她愛的人,是如何燒死她的孩子,以除他身上的血咒的…我就不信,毀了一切,她還能對你動情?
她幾近猙獰的大笑出聲,抓著冥帝肩上的手,狠狠的握起,“我的愛,便是這般自私,冥帝,今生今世你都休想逃開…
她做的一切,為的只是身前的男子。賠了全家的性命,賠了自己的一生。她得不到的,自然也要拉著她人,陪葬!
冥帝怒不可遏的伸手,緊緊纏上了女子的脖子,“我真想就這樣搞死你。”
“掐…啊”她艱難的吐出兩宇,將腦袋揚的高高的,一臉無謂,牙縫間擠出的字語,更是帶著笑意的快感,“你不掐死我,死的人可就更多了…清音的身子,你也休想碰到,除非,她哪一日無心了,哈哈哈…”
那笑聲,尖銳而刺目,一下便蒙蔽了冥帝的雙眼,猩紅的眸子滿是陰鷙,手上的勁道,逐漸收緊。
“我真是期待呢? 一到了那一日,我看你怎麼面對清音,尤其是,你的孩子,在大火之中,聲聲喚著…父皇…”
“你去死吧,”冥帝一聲怒吼,神智泯滅,他一手將女子的身子提高,猛的向著床下摜去。
只聽得‘砰’的一聲,那身著淩亂寢衣的身子向著一側撞去,女子的頭部,重重的襲在了一邊的藤架上,劈裡啪啦的,上頭的東西散了一她。清音哼都來不及哼一下,便昏死了過去。
榻上,一身妖嬈的男子,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雙拳仍是緊攥著,劇烈起伏的胸膛昭示著他此時的怒意。過了許久,他才兩手抓著腦袋,俊臉上,滿是寂寥。
那濃濃的愁思,聚在寢殿之內,久久的揮散不去。
大滴大滴的汗珠順著他的頰側滑落下來,手上的空虛感,讓冥帝一下想要抓住什麼,睜開眼,便望見了孤零零躺在地上的清音。
“清音… … ”他急轉下榻,卻怎麼都想不起來,自己何時動的手。快步來到清音的身側,冥帝忙的俯下身子,將她撈入了懷中。
一手托在她的腦後,竟觸到了滿掌的濕膩,一股股的,順著自己的指縫不斷流出。
冥帝忙的將手縮開,大掌上,滿是血漬,他驚慌失措的將清音壓在自己的肩上,語氣中,都是緊張的濃重味,“清音…清音…”
懷中的人兒,卻是雙唇緊閉,臉色蒼白的厲害,後方不斷湧出的血,更是將那一頭墨髮浸濕、粘連在了一處。
“來人,來人…宣御醫…冥帝大聲的朝著外頭喊去,一日間,他讓清音失去了笑兒,又在一日內,竟讓她傷的這般嚴重。
“對不起”冥帝抱著清音起身,他從未料過,自己竟會在一日間,如此的無助。那種感覺,深深的席捲了他的一切,就連他的妻,他的兒,竟都護不得分毫麼?
他和清音的賭,又何止是坎坷,那是一條滿地的荊棘之路,想要是過,便得生生的往上踏啊。
小心的將清音放回床榻上,紅色的血液,一下便將身下的繡枕染上瑰麗,門‘吱’的一聲響,禦醫也在此時跨了進來。
“老巨參見皇上…”
冥帝一語未發,只是僵硬著身子,筆直的退後了一步,步子幾經踉蹌,一手扶住了一側的桌沿。
御醫見狀,忙的上前查看著清音的傷勢,被遣退下去的葉丫頭同墨雪,也在此時跟了進來。
兩人幫著禦醫將清音的身子抬起,葉丫頭強忍著眼裡的淚花,走出殿外去打來了于淨的清水,墨雪更是趴在床邊,一個勁的淌著眼淚,手忙腳亂的給那禦醫打著下手。
紗燈下,冥帝一手撐著前額,陰兀的俊臉打在鵝黃色的陰影中,說不出的冷清。堅毅的鼻樑,更是如冰般,隱射出了那令人窒息的陰鬱,一刻都近不得身。
他同她,本就是註定了。包括相遇…
他同如,卻因為一個血咒,徒生了如此多的坎坷…
是否,又註定了,那今後的路,是一通到底的…黑暗呢?
冥帝不敢想,更加不願想,而躺在榻上的女子,則是一無所知,於她,這究竟釋然,亦或是束縛呢?唯一的解釋,那便是永久的…煎熬了吧?…

血奴篇:第一百二十八章 雙面妖妃
禦醫忙了很久,才將清音的血止住,葉丫頭亦是滿頭大汗的將手中的盆放到一邊的架上,收拾起地上上的一片殘骸。
“回皇上,音姑娘沒事了…”禦醫手都來不及洗一下,便朝著冥帝行禮,“只是失血過多,已無大礙了。”
緊蹙起的眉,總算是松了一下,他單手揮了揮,便起身朝著清音的床榻走去。
見冥帝走過來,墨雪矮小的身子急忙退開,走到了葉丫頭的邊上,幫她一起收拾起來。
頭上,纏滿了沙布,些許地方,還滲著紅色的血漬,那張小臉,更是因為失血過多而慘白慘白的。
冥帝輕聲坐了下來,他執起清音的手,身子俯下,頭部窩在了她的頸間。臉上的肌膚,很冷,身下的女子卻是沒有絲毫的反應。只是緊閉著雙唇,呼吸潺弱。
邊上,葉丫頭同墨雪收拾乾淨過後,便乖乖的帶著殘渣,走出了寢殿。兩人不敢走遠一步,只是守在殿外,等候差遣。
過了一會,便有丫鬟端了藥汁來,冥帝親手給清音服下,只是,久久都不見她醒來。
躺在身側,他一手輕搭在她的腰上,雙目凝視著她的睡顏,漸漸的,便閉上了眼。
心裡積鬱的太大,這倦意一旦襲來,便是鋪天蓋地之勢。
清音睜眼之際,只覺一片朦朧,頭也疼得厲害,她咬著唇,將那痛呼聲壓抑在喉間,身子剛想要坐起,便牽連到了頭上的傷口。
“嗯…”她貶著眼,絲毫沒有意識,手一摸,便觸到了頭上顫的密密麻麻的紗布,她小心的伸到腦後,一碰,便疼得小臉緊皺。
她努力了半天,卻終是想不起來,放棄的吐了口氣,腦袋一側,便望到了邊上的冥帝。
他的臉,就貼在清音的頸邊,溫熱的呼吸,一下下打在她的頸間,那睡相,竟像是一個孩童一樣。
腦中,猛地便憶起了孩子,清音欲要伸出去的手急轉收回,她細想了片刻,還是大著膽子下定了主意。
一手,輕輕的,盡可能不吵到冥帝的將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慢慢移開,清音不著痕跡的向外挪了一下身子,將他的手放在床榻上。
她雙目緊緊的盯著冥帝,見他沒有一點醒來的意思,這才放心的兩手撐在身側,慢慢坐了起來。全身繃緊,卻讓她頭上的仿像是一下被拉開般,疼痛欲絕。
清音蒼白的臉上,已經佈滿了汗珠,她一手掀開錦被,人便小心的滑了下去。
套上鞋,披上一件披風,她回頭瞅了冥帝一眼,躡手躡腳的朝著殿門口走去。
兩手,緊張而小心的放在門把上,隨著他腕上一點點的用力,門也在此時被隙開了一條縫。清音的心,更是撲通撲通的躍到了喉嚨口,她生怕,身後會突的冒出一聲,“去哪?”
還好,直到她跨出大殿,冥帝都未醒來。
守在邊上的葉丫頭同墨雪見狀,一臉驚愕,話還未說出口,清音便一手豎在唇前,示意她們噤聲,“噓…”
直到將身後的殿門掩上,兩人才湊到了清音身側,“清音…你醒了?”
語氣中,難掩歡欣,見她一臉的忐忑,自是不敢將音調提得過高。
“你們不用擔心,”清音並未去細問白己受傷的詳情,她瞅著外頭,天竟然已經暗了下來,“皇上在裡面休息,你們不要讓任何人來打擾了,若是皇上醒了,你們便說…”她秀眉皺起,想了一下,“你們便說,我出去走走,馬上回來。”
她知道這個理由,是牽強到難以讓人信服,但她已經顧不得這麼多了,如今只有趁著冥帝睡熟的時候,才能偷溜出去一趟。
葉丫頭見她一臉焦慮,神情更是帶著祈求,心不免一軟,“清音,早些回來啊… … ”
“放心吧,”他嬌笑著保證道,“我馬上就回來。”
清音一刻都不耽誤的拾起裙擺,快步走在了長廊間,腳下的步子,更是隨著心中的希翼而越跨越大。
望著他的背影,葉丫頭不免一陣擔憂,兩手緊緊的絞著衣衫的衣角。
“葉姐姐,你怎麼了?”對面的墨雪見狀,跟著將視線落在了清音的身上。
“沒什麼,”葉丫頭笑著搖了下腦袋,“雪雪累不累?”
“不累。”
兩人說完,相視而笑,默契的不再發一言。
清音始終低著腦袋,生怕是被別人認出來一樣,好不容易拐過那高牆宮闈,來到聖心殿的店門外。
裡面,只有幾名丫鬟在守夜,清音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
“清音?”其中一人似是難以置信的瞅著漸漸走近的女子,“你怎麼來了?”
“我…”他躊躇著上前,雙眼直直的盯著殿內,“我想見妖妃。”
“可是,娘娘都已經安歇了。”那丫鬟為難的皺了下眉,見清音一臉的失望,另一人適時的拉了下她的袖子,“可妖妃不是說了麼?清音什麼時候來,都要放她進去的。”
那原先黯淡的眸子,在聽到這句話時瞬間便閃亮了,她疾步上前,緊緊的拉著那丫鬟的袖子,“讓我進去吧,我不會吵著娘娘休息的。”
眼神中,滿是真誠的期盼,那丫鬟想著妖妃的吩咐,便也答應了,“好,只是…千萬別吵著娘娘安寢了。”
“好,好,我一定不會吵著娘娘的…”清音抓著的手,急忙鬆開,整個人更是開心的差點跳起來。
聚在一起的幾名丫鬟啞然失笑,離殿門最近的女子雙手小心翼翼的打開,示意她進去。
清音道過謝,便放輕腳步走了進去,度過庭院,便來到了內殿。
索性,殿外並無人看守著,她走上石階,停在了門外。
正尋思著,該怎麼進去時,裡面便傳來了一陣微乎其微的談話聲,清音扣在門上的手,縮了一下,並未立馬踏進去。
“姐姐,這就是皇帝哥哥的孩子麼?”清音聽罷,忙的隱在邊上,裡面,應該是瑤光同妖妃了。她小手緊攥,不敢再此時進入,貿然打擾。
“對啊,”妖妃的聲音很淡,除了語氣上的冷漠外,清音並不能分清兩人聲線的不同。
“好可愛啊,”瑤光難掩住那欣喜,“這鼻子,這嘴巴,都像皇帝哥哥呢。”
“呵…”門縫間,傳來妖妃的淺笑聲,“你啊,哪裡都像你皇帝哥哥行了吧?”
“本來就是嘛…”瑤光不服氣的撅著嘴,那撒嬌的口氣,讓門外的清音差點笑出聲來。
“姐姐,我也想要個孩子,”瑤光的語氣,忽的一黯,似是帶著失望,又有著不可磨滅的希翼。
“瑤光…”妖妃言語晦澀的頓了一下,漸漸的,竟帶著幾分哭腔,“姐姐…對不起你。”
“不,不怪姐姐…”瑤光急忙搖了搖頭,“是我和皇帝哥哥,沒有那份該有的緣分…我們的一切,都是錯誤的,皇帝哥哥他,也從來不知道有我這個人。”
殿外,清音不期然的雙手握在了胸前,將下巴輕抵在上頭,冥帝,竟真的不知道有瑤光…。可瑤光分明是妖妃的妹妹,這…
她越想,腦子裡面越亂,兜兜轉轉的,將自己繞了進去,半刻,愣是回不了神。
“清音,你怎麼還杵在這呢?”身後,那先前的丫鬟竟是端著託盤走了進來,“娘娘睡了吧?”
她忙的回身,裡面便傳來了妖妃那冷冷的聲音,“誰?”
兩人面面相覷,清音一手接過那丫鬟手中的托盤,“我來吧。”
“好,”女子點了下頭,沒有退去,而是站在原地。
清音伸出一手去,單手在上面叩擊,“娘娘,奴碑清音。”
“哦…進來吧”,殿內,妖紀雙手整了一下衣衫,依舊坐在了桌前。
輕推開殿門,清音一腳跨入,視線便落在了女子的身上,而她的周側…除了睡在搖籃中的笑兒,再無她人。
折身,將門掩上,清音滿腹猶疑,不敢表露出來,她將托盤放到桌上,便要行禮,“奴碑參見娘娘。”
“清音,你怎麼來了?”妖妃反問道,抬眸,便望見了她頭上的紗布,“怎麼了?傷得這麼重?”
“娘娘,我沒事”,清音一手撫上自已的腦袋,雙眼不自覺的朝著搖籃中的孩子望去。
“冥帝他…知道你來麼?”妖妃見她一臉的失神,忍不住提醒道,若是他知道了,這後果,清音你想過麼?”
“我”她瞠目結舌,確實回答不上來,“他,睡著了。”
“呵… … ”妖妃已淺笑出聲,慵懶的起身,一手輕輕的撫上她的前額,清音,你是笑兒的生母,這… … 是不爭的事實,不用怕。”
她睜著迷惘的眸子,望向身側的妖妃,臉上,笑顏逐漸蔓延開來。
“只要,不被那妖孽知道便可。”她隨意的坐下身子,一手拖著自己粉致的下巴,這一聲稱呼,更是並未覺得有何不可。
清音早便習慣了,她朝著那搖籃疾步而去,剛走近,腳步聲便不由自主的放輕,彎著腰來到了孩子的身側。
笑兒已經睡熟了,一張小臉,圓潤潤的,清音忍不住湊上前去,朱唇染在他的前額之上。那自然的奶香味撲面而來,眼眶深處,一個忍不住,便被浸濕了。
原先,滿面笑意的妖妃,卻被她一個眼神,給輕易的亂了心神。只見,清音雙手放在搖籃邊上,唇畔,不經意的勾勒出一抹慈愛之笑,暖意十足的眸子,緊緊的盯著下方的孩子,柔得似是能化出水般。
她的眼裡,滿滿的,除了孩子,容不下一絲一毫。小嘴微喃,似是在唱著安眠曲,瀉下的髮絲,遮住了半邊臉頰,卻遮不住那滿面的柔光。
妖妃緩慢起身,似是被她感染上了幾分,她雙足踩著光潔的毛毯,踱步上前,背光的美豔,直盯著身側的清音。
身前的陰影,一下便將搖籃中的孩子拾隱去,清音將他的被角掖好,這才不舍的起身。
“娘娘…謝謝你”,這,確實自己不得不說的。清音眼角漾著淚花,滿目真誠的望向身前的妖妃。
女子聽聞,一頓,不自然的轉身,臉上,竟帶著一抹紅暈,“清音…你,見過瑤光麼?”
想也不想的,她重重的點了下頭,“奴碑見過。”
妖妃並未覺得驚詫,她神情淡然的繞著大殿,一步步的走著,“那,你喜歡她嗎?”
瑤光,那帶著一臉純淨、淡稚的女子,身上的白色,沾染不得一點塵世的氣息,那樣的女子,誰不喜歡呢?
“奴碑喜歡。”
妖妃聽聞,小臉滿意的點了點,“清音… … 如若有一日本宮不在了,你一定要答應我,好好的照顧瑤光。”
“娘娘,您怎麼了?”她不妥的走上前去,“瑤光她,在哪?” “瑤光…”妖妃迷幻般的雙目透過清音,直直的落在遠處,“瑤光她…”
話鋒,終是一轉,神情疑慮的將視線收了回來,“清音,我能信你麼?”
她抹不透妖妃話中的意思,只是深知,她的心中,正壓抑著什麼,那滿腹的悲傷,更是想要破體而出,找不到宣洩。
“娘娘…”清音剛要開口,便被妖妃揮手間,阻了下來,“這宮內我能信的,也便只有這幾人了,清音…瑤光她,什麼都不懂,她的世界,又太過於寂寞,你一定要幫助她。”
這話,聽著是那般熟悉,依稀間,瑤光也是如此,說妖妃的內心,國語寂寥,進不得旁人。
清音望著身前的女子,依稀間,便查看出了端倪,一樣的面容,一樣的身段,一樣的嗓音…更甚至於,兩人不會在同一時間出現。
她口微開,面色驚愕的睜大了雙眼,“娘娘…您,是妖妃還是…瑤光?”
這樣的想法,她一說出口,自已都嚇了一大跳,忙的掩上小嘴,雙目瞅著周側,瑤光她,肯定是藏在哪了。
對於她的提問,妖妃只是瞳仁閃了一下,她小手掙住桌沿,頃上前去,“清音,那你說呢?”
“奴碑…不敢妄加揣測,”她甚至開始懊惱於方才的想法,“娘娘,自然是妖妃了。”
“呵呵…”女子聽聞,更是放聲大笑了起來,清音循聲望去,卻見她眼角閃爍著晶瑩,腦袋揚起,孑然一身的涼漠。

血奴篇:第一百二十九章 溺水,一年後
“清音,我若不是妖妃呢?”她轉身,面對著清音,“你既然見過瑤光,怎麼就不會覺著奇怪呢?”
慢慢的,那神情恢復下來,仔細望去,竟真有瑤光的影子,“娘娘…”
“清音,”妖妃已是上前去,兩手,搭在了她的肩上,“瑤光同我,本就是一人。”
雖是懷疑,如今聽到證實,清音還是免不了的一愣,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我的體內,禁錮了兩個靈魂,這,雖然聽上去不可思議,但卻是事實,清音…如今,我同瑤光,只能有一個存在了。”妖妃已一聲狂歎,兩眼眯向了外頭,“所以,你能幫我一個忙麼?”
隱約間,清音只覺著詭異,這種只有書上才會有的事,如今卻真實的展示在了自己的身前,“娘娘…您要我幫什麼?”
“幫助瑤光,以本宮現在的身份,繼續在冥朝生存下去”,妖妃毅然決然的抓起清音的手,“瑤光他,一直念著冥帝,以前,都是我太自私了。”
她將自己的恨,拉著瑤光一起來承受,甚至,連一眼都不讓他們見。這具兩人共用的身子,她自私的忽視了瑤光的想法,一昧任憑自已,意氣用事。
“娘娘,您…要去哪?”清音小心翼翼的問出口,什麼叫做,只能一個存在。
“清音,你只管答應我就是了”,妖妃已並未正面回答,“這件事,你一個人都不要說,特別是冥帝,知道了麼?”
清音見她一臉的肅穆,唯有點頭,“娘雄,那…我以後還能見到你嗎?”
妖妃,是她真心相待的女子就像是冥耀,就像是葉丫頭…
“我的身子,不是還在麼?”她打趣著刻意的笑出聲來,“一樣還是天天能見啊。”
失了靈魂,即使留著一副軀殼,那又怎能一樣呢?
清音越想,喉間便越發的堵塞,她望著身前的女子,直覺那天藍之色,逐漸模糊起來,“娘娘,您不要再說了。”
“哇哇哇…”搖籃,隨著孩子的哭聲晃了一下,更是將那壓抑的氣氛一下打破,收住了兩人的心神。
“去看看吧,”妖妃柔聲望向那搖籃的位子,“說不定笑兒是餓了。”
清音點了下頭,便轉過身去,將孩子從搖籃中抱起,哄了起來。
聽著那細碎的輕拍聲,妖妃一手托著下巴,坐了下來。小臉上,滿是羨慕之情,燭火下,清音的身姿苒苒,懷中的孩子小臉緊貼著她的胸前,肉嘟嘟的手,不安分的動著。
隨著那吃力的吮吸聲傳來,妖妃臉上的笑意,更是加染。
好不容易哄他睡著,孩子雖然不重,但她的兩手已經覺得發麻發酸,清音彎身,將孩子放回搖籃中,雙手把著一邊,轉轉搖晃著。
“清音…你還是先回去吧,萬一被冥帝發現了,下次要來,可就沒這麼簡單了,”妖妃起身,站在她身側,“只要你能躲得過他,我便幫你隱瞞,怎樣?”
她嘴角狡黔的勾起,那樣的笑意,才是這般年紀的女子該有的。
清音同樣笑啟,弧度還未拉開,便又擔憂的斂下嘴角,“娘娘…”
“清音,你要說什麼,我知道,”妖妃側身,暗影靜靜的打在她的身上,“好了,快些回去吧。”
見她小嘴微張,似是還想說些什麼,妖妃忙的兩手推在她的背後,“要被發現了,還要連累本宮呢,去去去。”
清音被他推的,只得朝著前方邁去,“好好,我這就回去。”
看著殿門,在身後掩起,清音忍不住的雙手放在了門上,欲言又止的神情,在暗夜中凸顯擔慮。
站了片刻,才折身,三步一回頭的朝著自己的寢殿走去。
遠遠的,便望見葉丫頭同墨雪筆直的站在兩邊,那懸著的心,也算是落了下來。
她走上前去,身子湊在殿門口,“皇上沒有醒來吧?”
“沒…沒,你快些進去吧,”葉丫頭推開殿門,臉上的神情卻是不自然的。
清音不疑有他,點了下頭,便輕手輕腳的走了進去,門在身後帶上。墨雪同葉丫頭相視而望,一臉苦相。
榻上,冥帝維持著先前的睡姿,一臉安逸,正沉沉的熟睡著。
清音小心的掀開錦被,滑了進去,除去外衫,一躺下來,這才重重的吐出一口氣。
還好,還好…沒被發現,她暗自慶倖著,小臉轉向冥帝,閉上了雙眼。
殿外,兩人依舊守在邊上,不敢再多說一句括。
清音醒來之時,冥帝已經不在邊上了,她一手撫向後腦勺,起身的瞬間,那傷口被用力拉扯,疼得她緊緊閉上了雙眼。
外頭,出太陽了。
透過門隙揮灑進來的暖意,讓她拿起衣衫的手忍不住仲出去,靜靜的望著陽光停留在掌心。
直到那饑腸轆轆的感覺傳來,清音才披上衣衫,雙手打開殿門走了出去。
只是那一腳還未跨出,便僵直在了半空,門外,兩人竟挺直著脊樑,一動不動的跪在陰冷的青石板面上。
清音忙的是出去,用力的拉拽著,“葉丫頭,雪雪,怎麼了?誰讓你們跪在這的?”
被她用力一拉,膝蓋原先的著力點上移,整個身子麻麻的反應不過來,兩人竟是朝著地上摔去。
“啊…”那酥麻至全身的感覺,讓葉丫頭緊緊咬住了唇,雙手撐在地上,整個身子瑟瑟發抖。
“怎麼了,快坐會,別跪著了…”清音忙的扶著她的肩,讓她坐到了地上。邊上,墨雪早已支將不住,整個身子躺著,難受的哼哼著。
清音看著坐到地上,她扶起墨雪,讓她靠在了自已的懷裡,看這個樣子,她一下便猜到了。
“是不是,皇上知道我昨天偷偷出去了?”
“清音,”葉丫頭兩手揉著膝蓋處,臉上的神情,痛苦萬分,“和你沒有關係。”
“那是怎麼回事?”看著她一臉的強忍,清音越發的難受,她兩手將墨雪的手包入掌心,不斷搓揉著,這麼冷的天,兩人莫不是,在外跪了一夜吧?
“雪雪你說,是不是皇上讓你們跪的?”
身前的墨雪,卻是死咬著唇,怎麼也不肯說,“音姐姐,是我們自願跪的…嗚嗚…”說到最後,便哽咽出了聲,兩手不斷的在小臉上亂抹著。
清音一手摟著她的肩,望著狼狽不堪的二人,她再度埋下臉去,昨夜,冥帝並不是不知曉,而是…什麼都沒有說。
他以這種方式警告著自己,而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自此,清音除了每月的兩次之外,再也不敢私自踏入聖心殿一步,春去秋來,轉眼間,便過去了整整一年。
笑兒,已經學會叫人了。他稱妖妃為皇母妃,叫清音,則是一聲稚嫩的娘。
每次去聖心殿,她見到的都是妖妃,自己所擔心的並未生盆,那顆久久懸著的心,更是在不安中,慢慢落定。
冥帝去的很少,除了一月陪清音過去兩趟,多餘的時間,也是儘量不踏足。
剛從聖心殿回來,她便坐在桌前,兩手托腮的瞅著外頭。
“清音,想什麼呢?”葉丫頭將東西一一擺到桌上,望著她的一臉憨笑。
“葉丫頭,笑兒會走路了呢,能走好長一段了…”清音兩手興奮的比劃著,“大概,能從那邊走到這呢。”
“是麼?”
葉丫頭在她身前坐定,滿臉笑意。
“當然咯,”清音的臉上,洋溢著為人母的驕傲,她拿起桌上的繡針,便開抬縫製起笑兒的衣裳來。
“真好,”葉丫頭笑著幫清音剪裁,“馬上等小皇子再長大些,就更好玩了。”
“嗯,”她歡欣的點著腦袋,手中的針一個沒紮准,便刺入了自己的食指。
“啊…”清音驚呼,下意識的將朱唇湊上前去,吸吮著,內心一個不安,便見一抹身影自外面急急茫茫的跑了過來。
她忙的扔下手中的活,雙腿一彎便站了起來,兩眼緊緊的盯著那抹身影。
“音姑娘,不… … 不好了… … ”那丫鬟人未趕到,聲音便竄了過來。
“怎… … 怎麼了?”清音聲音顫抖著,兩手死死的撐著桌面,腿卻在那禁不住的打著顫。
“不好了,小皇子… 他落水了!”丫鬟上氣不接下氣的彎著身子,兩手吃力的撐在雙膝上面。
“什麼?”清音只覺瞳眸前一閃,她忙的抓住那桌沿,才避免摔倒,“你說,誰落水了?”
“小皇子,是小皇子,現在御花園內正亂作一團呢… … ”
清音慌忙退開身,兩腿一下將那凳子絆倒在地,失魂落魄的,關點被一跤摔倒在地上。
笑兒?不可能!
她滿心的否定,自己回來之時,他還是好好的呢。一定,是弄錯了…笑兒,不該正睡著午覺,數著羊羊麼?
清音的眼前,只有一條道,她飛身上前,一下便將那丫鬟撞倒在了一邊,身子被甩開,她兩手猛的扶住那殿門,“笑兒…笑兒…”
“清音,”葉丫頭見狀,忙的追上前去,“你等等我啊。”
前方飛奔的人兒,哪還顧得了那麼多,一路跌跌撞撞的,朝著禦花園的方向跑去。
“娘,娘,”笑兒的嗓音,稚嫩而奶滑,那一聲聲叫喚,仿佛猶在耳畔。”
遠遠的,便望見了簇擁的人群,人聲鼎沸。清音急勿勿的差點點崴了腳,一把把撥開層層圍觀,“讓開,讓開。”
禦花園內,人工開鑿的湖泊前,站了一排的侍衛,冥帝雙手背在身後,定在縈晶石鋪置而成的小道上,陰翳的望向波瀾不驚的湖內。
‘通“的一聲,水花四泄,三三兩兩從湖內鑽起的侍衛露出大半邊胸膛,“皇上,屬下們尋遍了,始終找不到小皇子的身影。”
“再找!”冥帝的聲音,陰鬱而狂怒,身後的雙手,更是緊緊的握起,骨骼分明。
清音一步步的走上前去,剛走到他的身側,他侍衛便從湖內再度鑽了上來,“皇上,只找到一件衣裳。”
那人的手上,高高揚著一件黃色的小衣裳,金線的光芒,在陽光下越發的刺眼,前襟處,還加沫著一領白裘毛,握在侍衛寬大的手拿中,就像是那小小的身子,盈盈一握。
“笑兒… … ”清音猛的竄上前去,兩手張在身前,眼裡,只有那件黃色的小衣裳。
“清音,”冥帝驚愕的伸出手,幸好及時,一下便將她攔了下來,“清音,不要過去。”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她難以置信的欲要再度伸出手去,冥帝忙的兩手並她禁錮在白已的身前,不讓她動彈分毫。
“音姑娘,都是老奴該死,老奴才一個轉身,小皇子,小皇子他…”
邊上,那奶娘泣不成聲的跪在兩人腳步,“皇上,饒命啊,饒命啊… … ”
清音用力的搖晃著腦袋,“不… … 不… … 我不信。”
她,也才一個轉身,不過就是從聖心殿回到白己寢殿的距離,卻未曾想那失之交臂的痛楚,竟是如心被撕裂一般。
“清音… … ”冥帝一下拉不住,便被她給推動著向後退了一步。
“不可能,”她兩手胡亂的揮舞著,身子無意識的向後退去,“帝…如果笑兒真出了事…”清音滿目悲憐的緊盯著身前的冥帝,她貝齒緊緊的咬住紅唇,並未往下說去。
身子猛的轉過,便毫不擾豫的沖著冰涼的湖水跳了下去。
“砰”,水面,重重的濺起水花,就連岸上人的衣擺,都給打濕了。清澈的純淨,染上沿沼,形成一圈圈的漣漪。
一下到深水,清音才意識到自己根本便不識水性,她雙手胡亂的在湖中央揮動著,“笑兒,笑兒…”
冥帝被推開的身子,只是反應遲鈍了一下,直到那水花湧動的聲音傳來,他才驚覺,深邃的眸子中,只有不斷掙扎的身影。
欣長的身形,一下便躍入水中,朝著清音的方向靠去。
“皇上…皇上,”岸上的人群就連那訓練有素的禦林軍也一亂了分寸。
明黃色的龍抱,被湖水浸濕,徒增了無限的重量,他長劈一手,便緊緊的將清音扛了過來。那失而復得的緊張,連散表側的髮,都濃顫慄。

血奴篇:第一百三十章 斷後
“不要抓著我,走開,”清音奮力掙扎,兩手撲通撲通的在水面上一陣亂拍,哽咽的聲音,自喉間逐漸蔓延,夾帶著害怕的哭泣聲,越傳越遠。
“清音” ,冥帝望著她不要命的舉動,心便狠狠抽痛,這一次的試探,更是加深了他心中的抉擇。
“娘…娘…”岸上,忽地傳來那稚嫩的呼喚聲,清音驚喜萬分的不再胡亂折騰,她一扭頭,便望見了妖妃手中的孩子。
“笑兒,”她喜極而泣,冥帝見狀,忙的將她拖回到了岸邊。侍衛丫鬟們圍了一大群上來,將兩人拉上岸後,急轉披上厚厚的披風,以禦寒氣。
“笑兒…”前頭的帶子還未紮好,清音便忙不迭地沖上前去。“娘,娘”孩子一沖,兩手張開便要清音抱,厚厚的錦襖襯得整個小身子圓滾滾的,戴著帽子的小腦袋,更是縮進了脖頸。
她剛要伸手,身上被冷風一吹,便直打哆嗦,“笑兒乖,娘現在不能抱哦。”
孩子見她遲遲不肯張開手,便將身子收回去,朝著後頭的冥帝傾去,“皇皇…抱抱…”
他雖是學會了講話,卻只能發出一些簡單的音節,父皇二字實在太過於拗口,學了無數遍,還是只能喚出皇皇二字。
看著狼狽不堪的二人,妖妃秀眉一擰,雙目環視著四周,“怎麼回事?本宮才抱著笑兒走開一會,就鬧出這麼大的事?”
“回娘娘,都是老奴的錯,老奴一轉眼見小皇子不在了,便…便以為是落水了”跪著的奶娘惶恐的抬起頭來,一起一伏的臉色,倒是沒落想像中的那般害怕。
“好了,別一驚一乍的,”妖妃已怒喝著跪在地上上的奶娘,一手將笑兒的小手塞回了袖中,“不就是落了件衣裳在湖內麼,起來吧。”
“是,謝娘娘,謝娘娘,”奶娘忙的起身,將膝上的塵土撢去,便回到了妖妃的身側。
冥帝睨視著二人,他踩著水漬,是上前去,兩手,落在了清音的肩上,“好了,快回去吧。”
“皇皇,皇皇…”笑兒見冥帝走近,忙的將兩手伸出,身子再度傾上去,雙腿被妖妃抱在臂彎中,人便像是懸著朝冥帝撲去。
那小臉蛋,被外頭的風一吹,凍得紅撲撲的,黑亮亮的眸子一個勁的瞅著自已,冥帝不自然的別過眼去,沖著邊上的葉丫頭吩咐起來,“送清音回去。”
“是,”葉丫頭上前,兩手抓著清音的手腕,“先回去換身衣裳吧,不然又得生病了。”
她的雙手,冰涼冰涼的,全身只靠那一件披風取暖,腳邊,已經落下了一大灘水漬,嘴唇更是凍得發紫。
“好,”清音點了下頭,自己再不走,怕是連孩子都要在外頭凍壞了。
“去聖心殿,”身側的冥帝,沖著妖妃丟下一句話,便逕自朝前邁去。
手中的孩子,便妖妃緊緊的護著,一手在他背上輕拍,“笑兒乖哦,跟皇母妃回去了。”被冷落的童心,雖是不懂,卻也學會了察言觀色,他窩在妖妃頸間的小臉不樂意的皺起,嘴一撒,便哇哇大哭起來。
“哇哇哇…”
妖妃只得一邊哄著了,一邊跟在了身後。所幸,葉丫頭拉著清音已走遠,她小心翼翼的哄著,最頭疼的,便是這小孩子的哭聲了。
回到聖心殿時,她遣退了旁人,將孩子交到奶娘手中,獨自一人跨了進去。
殿內,冥帝旁若無人的將濕衣換下,妖妃一手輕揮,邊上的丫鬟們便識相的退了下去。
她蓮步輕移,在凳子上坐了下來,手輕執起水壺,滿上一杯茶,白顧飲了起來。
“你說,你今日唱的,又是哪齣呢?”
冥帝轉身,陰兀的眸子落在妖妃的身上,發上,那水漬順著他完美的頸部,一路下落,他也不覺得涼,更沒有伸手將它擦乾。
“清音對這孩子的感情,你不用試,應該都能知曉,”妖妃放下手中的茶杯,輕歎了一口氣,“我真是好奇,你究竟會做出怎樣的決定?
她的語氣中,本應是帶著幸災樂禍之味,可話一說出口,竟滿含著濃濃的擔慮。
冥帝並未回答,他單手甩開袍角,在妖妃的對面坐下。
性感的薄唇,冷酷而霸道的抵起,狹長的鳳目,在眉梢處拉得很開,他一聲冷哼,食指將下巴枕起,“不久之後,興許你便能同梵祭禮如願相守了。”
冥帝說完這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便起身朝著外頭走去。
妖妃不解的撅著紅唇,美目微眯,忽地,那結便被打開,她茅塞頓開的小嘴狂張,慌忙旋身,直直的盯著冥帝的背影。
心中的想法,在腦中不斷盆旋,她喃喃自語,一臉怔愕,“不,他那樣的人…怎麼可能?”
冥帝一腳跨進園子,他漫無目的的只知道抬腿,冷不丁的,腿上便被什麼給纏上了。
他眼一冷,剛要踢開,便見邊上的奶娘朝著自己慌忙跑了過來,“小皇子… … ”
一根弦,在心底波動,冥帝垂目,入眼的,便是那一顆小小的腦袋,兩手緊緊的纏著他的腿,“皇皇,皇皇抱…”
孩子便是這般,剛才的不愉快早便忘了,整個身子都耷拉在他的腿上,揚起的腦袋,那帽子都掉了下去。
“小皇子,”奶娘驚呼,這一年中,冥帝從未抱過他一下,更是嚴令禁止他靠近自己一步,如今這樣,著實讓她嚇出了一身冷汗。
望著那雙如小鹿般清澈剔透的眸子,那肉肉的手,就環著自已。冥帝胸口一緊,便慢慢的蹲了下來。
笑兒雙手鬆開,腳步一下站不穩,那身子便晃了一下。
身後,緊跟其上的奶娘急忙攙扶著,雙腿一軟跪了下來,“請皇上贖罪。”
“咯咯…”孩子小腰一扭,便掙開了奶娘的手,在冥帝身前,她不敢阻攔,只得志忑的盯著地面。
笑兒的一手上,握著一塊甜點,小嘴吃的油膩膩的,他將糕點塞入口中,吧呻吧呻的咬了幾口,便怯怯的伸出手去。晶亮的眸子盯著那大半塊甜點,手一縮,又咬了幾口,這才伸到冥帝唇前,“皇皇,皇皇…”小嘴含糊不清的咀嚼著,兩顆眼珠子滴溜溜的瞅著那糕點,滿是不舍。
冥帝原先的陰翳,一下被掃去大半,他伸出大手,將糕點推了回去,塞到笑兒的嘴邊。
油污的小嘴輕張,便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冥帝蹲在孩子的身前,望著他的小臉出了神。
自己的孩子,他卻從沒親近過,有的時候,也只是清音抱著,他偷偷的望上兩眼。若說不愛,他也是人,何況那是自已的親生骨血呢。
將笑兒給了妖妃,他已經分不清,是要隔開她們母子,還是迫著自已逃避了。
好不容易將手中的甜點吃完,他張著兩手,一下便拉住了冥帝的袖子。
小小的指縫裡面,都是油污,被他一握,都擦在了冥帝的衣袖上,奶娘整個身子僵直,頭邁得更低了。
他並未像尋常一樣,拂袖而去,俊臉,在陽光光下越加明媚。
嘴角,孤友輕勾。
望著他一臉的笑意,孩子的膽子便大了幾分,他好奇的把玩著冥帝身上的每一樣物件。玩著,玩著,便看中了他的手。
冥帝修長的食指,被笑兒一掌包入,胖嘟嘟的,正好將它緊握。
小孩子的手背上,有著明顯的漩渦,這種相連的感覺,奇異極了,暖暖的,粉嫩柔滑。
冥帝試著縮了一下,被握著的勁道,便緊了幾分,父子兩對視上,讓他忍不住的伸出手去,將笑兒抱了起來。
那沁人心脾的奶香味一下吸入鼻腔,小小的身子,更是讓他不敢用太大的力,第一次的抱著笑兒站起了身。
孩子的臉上,滿是童稚的燦爛,上半身開心的蹦跳起來,兩手亂揮,“皇皇,皇皇… … ”
冥帝抱也不會抱,只是憑著記憶,一手放在他的腿上,另一手環在笑兒的背後。
跳了幾下,便累了。他腦袋壓下,吧唧,小嘴便親在了冥帝的臉上,“親親… … ”
濕膩的口水毫不客氣的沾在他的俊臉上,嘴吧挪開,還帶著一縷銀絲。涼涼的,讓他怔在了當場。
這一抱,便讓他不肯鬆開手,清音口中常說,孩子,是愛情的結晶。如今那般真實的抱在自已的懷中,他的世界,便擁有了妻子…同孩子。
“今日,小皇子不回聖心殿了,”冥帝丟下一句話,便帶著笑兒大步走了出去。
“是,”奶娘疑是自己聽錯了,抬頭,便見笑兒雙手摟著冥帝的脖子,兩人一同出了大殿,“怪了,奇了… … ”
“什麼怪了奇了?”妖妃聞言,站在了園中。
“回娘娘,皇上吩咐,今個小皇子不在聖心殿內過夜了。”
妖妃若有所思的盯著冥帝的背影,陽光下,小臉上滿是凝重。
這跨出的唯一一步,代表了什麼?她小手緊擰著衣擺,滿面晦暗。
清音剛換下一身濕衣裳,兩手放在火盆前取著暖。
“這奶娘也真是的,人嚇人,嚇死人啊,”葉丫頭將她換下的衣裳收在一起,臉上,一臉的憤憤不平。
“還好,笑兒沒事就好了,”清音心有餘悸的彎起唇角,兩手帶著溫度,熨在自己冰涼的臉上。
“皇…皇上?”葉丫頭望向殿外的視線,直勾勾的收不回來,“小皇子?”語氣中,帶著滿腹的不可思儀,“清音,你快過來看啊。”
清音納悶的起身,站在葉丫頭的邊上,兩人已經靠了過來,笑兒一見到她,便張著小嘴嚷起來,“娘,娘…”
“笑兒?”清音跨出殿門,“皇上,這…”
“今晚,就讓笑兒留在這,”他雙目含笑,走了進去。
“皇皇…”笑踢動著小腿,不妥分的扭著身子。冥帝彎腰將他放了下來,看著他一步步的在殿內亂竄。
清音猜不透冥帝的想法,只知道,他今日似是很高興,看著葉丫頭陪著笑兒滿殿的亂跑,她忍不住咯咯笑出聲來。
“清音…”一雙長臂,自身後擁了過來,他將女子的身子板正,面對著自已。
“帝,怎麼了?”清音順勢樓著他的腰,將腦袋貼了上去。他嘴上轉來的不安,還是讓她敏感的察覺了出來。
冥帝搖了下頭,便兩手放農她的頰側,前額抵在了光潔的額上。
相對而望的眼眸,清音望入那譚幽冷,卻是怎麼看,怎麼的心驚膽顫。
“不用怕,朕沒事,”冥帝見她一臉的擔憂,忍不住劃開嘴角,淺笑,“只是,有些倦了。”
“那早些休息吧?”清音手覆蓋在他的前額上,“是不是方才受涼了。”
冥帝一手摟著她的腰,下巴枕在她的秀髮上,“清音,明日…我們出去走走。”
“好啊,”她腦袋中一下便想起了上次的出宮,“去哪?”
望著她一臉的雀躍,冥帝卻是心房苦澀,一番溫存,似是離得越來越遠了。
“炫朝!”
“炫朝?”清音跟著默念,“在哪呢?”
“塞外,”冥帝一手撥開她前額的髮,另一手從懷中掏出了一封信,你同笑兒先去,朕處理完國事,就去找你們。”
“為什麼要去炫朝?”清音不解的將他手上的信接了過去,“那麼遠,我不想去。”
“隨行的侍衛會將你們平安帶入境內的,炫朝的那邊,我已安排好了 ”冥帝憐惜的以指撫著她的面頰,“放心吧,我會去找你們的。”
冥帝的話語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漏洞,語氣平仄,像是拉著家常一般。可清音就是覺得不對,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不…”她堅決的握著他的大手,“等你國事忙完了之後,我們再同你一起去。”
她的臉上,不帶一絲妥協,雙手更是緊了又緊,“我不要丟下你。”
“清音… … ”冥帝無奈的笑出聲,下巴在她腦袋上摩擦幾下,“你想哪去了?那只不過是友國間的交流罷了,你同笑兒先行,炫朝的國主自會接待你們。”
清音抬起頭,望著他一臉的輕鬆,心也稍稍放下幾分,“真的?”
小臉還是皺巴巴的放不開,雙眼直盯著身前的男子,想從他眸中看出一點端倪。
“真的!”冥帝掩飾著,一手轉揉著她的秀髮,“若是同朕一起,帶上你們,朕怕耽誤了行程。”
清音見他似是沒有異樣,這才猶豫不定的微點了下腦袋,“那好吧。”
(炫朝:風妃閱穿越到的地方)


血奴篇:第一百三十一章 出宮,阻截
笑兒繞著大殿跑了幾圈,沒幾下子,便坐在地上不肯起來了。任憑葉丫頭怎麼哄,就是兩手抱著桌子腿,小腿耍賴的亂蹬著。
“笑兒,怎麼了?”清音回頭,便走上前去,蹲了下來,“來,娘抱抱。”
“皇皇……”吃到了甜頭,孩子似是特別依賴於冥帝,直到他的手抱上來,笑兒才乖乖的放開了手。
“葉丫頭,時辰不早了,你先下去吧。”清音跟著二人,一邊讓葉丫頭先下去休息著。
“是”
冥帝抱著笑兒坐到了榻上,父子兩人,似是玩得不亦樂乎,那咯咯笑的童稚聲,以及冥帝嘴角牽起的笑意,都讓清音不忍上前打擾,他的帝,好像轉變了很多。
望著自己懷中,對他依賴十足的笑兒,他,更是堅定了自己的決心。
沒過多久,孩子便睡著了,小臉靠在他的胸前,睡相可愛。
清音從他懷中接過手去,剛要將他放到一旁的小床中,冥帝便出聲相阻,“清音……今晚,就讓笑兒同我們一起睡吧。”
她臉上的欣喜、驚愕掩藏不住,彎下的身子急忙站直了,“真的麼?”
“真的,”冥帝望著清音臂彎中的孩子,溫柔的點了下頭。
清音聽聞,自是高興還來不及呢,她旋身,便將笑兒放到了兩人的床榻上。
一人一邊,孩子躺在了中間。
兩人身子都側著,只是相望,並不說話。
冥帝的手,避過孩子,緊緊的纏著清音,那五指交扣的力度,恨不得一輩子都不要分開。
月色如稠,較往常,卻多了一份悲涼悽楚,說不盡的傷感。
“清音,”冥帝輕語,醇厚的嗓音,儘量的壓的很低,“朕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便覺得你很特別。”
清音側著的身子動了一下,一手支起腦袋,“怎麼特別?”
冥帝唇角,自然的勾起,思緒落在了遙遠的地方,“膽小如鼠。”
“切,”她臉一紅,身子再度窩回頭,“帝,真的希望,一輩子就那樣平平淡淡的過下去,我可以什麼都不要,只要,你和笑兒就夠了。”
冥帝原先勉強的笑意,一下被擊垮,握著的手,不安眷戀的收緊,“我,也是…”
這種即將失去的感覺,正在一寸寸的撕扯著他的心,只是清音不知道,滿腦子猶在憧憬著。一人承受,註定了便是萬念俱灰。
那隔在兩人中間的孩子,小手枕在邊上,額上冒著汗,時不時的朝著冥帝的胸膛蹭去。
靜謐的寢殿中,沒過多久,清音也閉上了眼,睡著了。
望著身側兩人的睡顏,冥帝卻是怎麼都合不上眼,他伸出一手,輕撫著笑兒的面頰,心裡,慢慢的滋生出後悔的情愫來。如若自己早便堅定了決心,那麼…至少自己不會有那麼多的遺憾。他也渴望,像一般的父親一樣,可以毫無顧忌的同孩子親熱,可以摸著他的小臉,陪他一起長大。
可…他重重的歎了一口氣,躺下身子,他的清音,本該是純淨善良的。這座淫靡的皇宮內,不配留著她,自己的這副身子,更加是骯髒褻瀆了她。
他安慰的淺笑,總算,一切都過去了,她可以帶著笑兒,去到炫朝,有了笑兒在她的身邊。冥帝也不怕,她會想不開了。
他,什麼都想好了,她們母子的後路,他也一手鋪置,而就是他的這一決定,生生斬斷了自己的退路。
退…無可退,被逼入了那永無天日的死角。黑暗,他卻是一點都不怕了,握著清音的手,只要一下,那暖意,就足夠他一生回味了。
她的手指,細長,握在冥帝的大掌中一下便被包入了,就算他再有權,都拖不住時間的腳步,雖是一夜沒有閉上眼,卻依舊飛快的過去了。
清音一手揉著眼睛,剛睜開,便望見了一臉專注,凝望著自己的冥帝。
“帝,你醒了?”她維持著一個姿勢睡覺,肩膀酸的動都動不了,“怎麼這麼早?”
“我也是才醒,”他鬆開拉著清音的手,妖冶好看的側臉望了自己懷中的孩子一眼,“笑兒還真能睡。”
清音將躺著的身子斜側,食指逗弄著笑兒的小臉,“馬上就該醒了吧。”
才說著,那原先閉上的雙眼便突的睜開了,那只小手握成拳的揉著眼睛,“皇皇…”
聽著那彆扭的稱呼聲,清音更是忍不住的湊上前,將笑兒抱了起來,“笑兒,我們起床了。”
拿起邊上的小衣服,剛要穿,便被冥帝接了過去,“我來。”
孩子的身體還很軟,清音一手拉著笑兒的手臂,費了好大的力,他才套上了一隻袖子。
“父親不好當呢,”清音笑著打趣道,好不容易穿上一件,笑兒便吵著要讓冥帝抱。
在床榻上玩了一會,兩人才起身,外頭,灰濛濛的,整個天空像是壓在了頭頂,用完早膳,冥帝便帶著兩人去了禦花園。
在一扇小門處,遠遠的,便望見了一輛馬車。
清音隨行的步子一頓,拉住了冥帝的手,“現在,就要走麼?”
“對,”他抱著笑兒走走前頭,一手,牽過清音,“再晚,怕是要變天了。”
“可是,”她跟在身後,總覺著不安,“我還沒有和妖妃她們告別呢,再說葉丫頭、墨雪見不到我會急的。”
清音不明白,冥帝為何這般火急火燎的,她兩手抓著他的手腕,“帝,好歹,讓我帶著隨行的丫鬟啊。”
走了幾步,兩人便來到了馬車邊上,轎簾被掀開,從裡頭走出一名丫鬟及嬤嬤來,“皇上,您吩咐要準備的,老奴都已經準備好了。”
冥帝將手中的孩子遞給那嬤嬤,轉身便將清音緊緊的擁入了懷中,“朕,已經安排好了一切,到了那邊,自會有人來接應你們的。”
“可是…”望著身前那陌生的丫鬟及嬤嬤,清音環在他腰上的手,怎麼都不肯鬆開,“我怕。”
對,就是怕。心裡怕極了…莫名的…恐慌,清音只知道一旦放開手,自己的心,便會空蕩蕩的,被淘盡了一般。
那緊緊相擁的二人,讓一旁的孩子都感到了不安,他兩手揮著,呼喚起來,“娘,娘…”
“清音,過幾日,我就去找你們了,”冥帝兩指撫著她緊緊皺起的眉頭,“朕,不會騙你。”
她不要他的承諾,卻在他堅毅決絕的眼神中,慢慢鬆開了手。
“一路上要是出了什麼叉子,朕定繞不得你們,”冥帝雙目陰狠的望向幾人,就算是在暗中,他也加派了人手保護著。
“是,皇上放心。”幾人畢竟是久跟著冥帝的,那嬤嬤在丫鬟的攙扶下,已經抱著笑兒上了馬車,一行人,就等著清音。
“呵…”男子一聲輕笑,便玩味的打趣道,“清音,是不捨得朕吧?”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臉一紅,腳一跺,便朝著馬車走去,“誰理你。”
笑意加染的眼,慢慢拉開,他上前,橫腰便將清音抱了上去,兩手鬆開的一瞬,就連懷抱都是空空的。
“啟程,”冥帝身子僵硬的退後一步,清音抓著那轎簾,怎麼都不肯放下來。
“帝,你要快些來找我們哦。”
“皇皇。。。。。。”馬車中,傳來了孩子的哭喊聲,一聲嘶鳴。。。。。。調轉的馬車,朝著前方而去。冥帝禁不住,便邁開腳步跟了上去,車軲轆輾開,那兩條被壓的深印,斑駁而荒漠。
清音忙的爬到後頭,一手拉開,便望見冥帝站在原處,才一眼,自己的眼淚就嘩啦嘩啦的掉了下來。
如果可以,清音寧願相送的人是自己,望著愛人遠去,那樣的煎熬,她情願自己來承受。
孩子孩子哭鬧著,馬車中,亂成了一團。。。。。。
她卻是什麼都聽不見,滿腦子,只有冥帝的身影。。。。。。不是,都好了麼?為什麼你的影子,還是那麼孤寂,那一人的落寞,是因為什麼?
她兩手緊緊的把著,心,揪著馬上就要斷裂一般,“帝。。。。。。帝。。。。。。”
她一聲聲的在喉間喚著,只覺著,男子的身影越來越遠,逐漸。。。。。。便模糊了。
這樣的認知,讓她害怕的不斷搖著腦袋,“記得,你答應的。。。。。。”
馬車,慢慢的遠去,冥帝身後的手,便越收越緊。
天色,一下便晦暗了,原先的灰蒙,此時卻是黑暗籠罩,沉悶的氣息,天空被劃成了兩道,原有的一絲白光,被狠戾的吞噬乾淨。弱肉強食,終是銳不可當。。。。。。
“清音,沒了你,果然朕的世界,連一抹亮光都沒有了,”冥帝抬頭,陰鷺的眸子,望向上空,“答應朕,永遠都不要回來。”
轟隆隆,響雷,震徹雲霄,今日。。。。。。便註定了是劫數。是人,都逃不過,哪怕你是天子,亦如此。
視眼中,母子二人的身影早便遠去,不在了。
冥帝複雜的在原地站了好久,這才邁開腳步,回到了皇宮。繁蕪的心緒,失落,卻又不舍的放下了一顆心,孑然一身的感覺,蒼白到無力。
馬車內,清音兩手緊緊的抱著笑兒,像是要將他融入自己身體中一般,她強忍著眼淚,一下下的撫摸著他的腦袋。
“駕。。。。。。駕。。。。。。”忽地,邊上傳來一陣急促的馬鞭聲,清音剛回過神,便聽到了外頭的叫喚,“音姐姐,音姐姐。”
是,墨雪的聲音。
“停車,停車,”心中的不安加劇,幾乎在馬車停下的一瞬間,清音便抱著孩子沖了出去,“雪雪,你怎麼來了?”
墨雪勒住馬韁,一臉的焦慮,“音姐姐,妖妃娘娘出事了。”
“妖妃?她怎麼了?”清音只覺一顆心被提到了嗓子眼,“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宮人只說她像發了瘋一樣,就連禦醫和梵祭祀都束手無策啊”,墨雪小心的從馬背上躍下來,跑到清音身側,“娘娘一個勁的吵著要見你啊。”
“怎麼會這樣,”一年前的隱患,難道在今日爆發了麼?
“音姐姐,你這是要去哪啊?我都找了你好久了,”墨雪不解的瞅著那幾名隨從,“宮內都亂套了。”
“馬上回去,”清音只記得,自己顫顫巍巍的,便說出了這樣一句話。她雙手抱著笑兒,轉身便快步上了馬車。
墨雪松開手,那馬也顧不上,便跟了上去,“快,回宮。”
見那車夫還杵在邊上,清音忙的催促道,“快啊。”
“是,是。”剛將馬車掉過頭,一旁便竄出了幾名騎著馬的侍衛,“皇上有令,音姑娘的目的地是炫朝,中途,不得折返。”
一句話,便讓清音越發的焦躁起來,冥帝這般的執意,究竟,在隱藏著什麼?
“你們讓開,”她將笑兒交到嬤嬤的手中,眸子滿是堅韌,“我是一定要回去的,”她撫著頭上的發簪,一下便握在手中,死死的用力。
僵持著,而侍衛終有顧忌,若真是出了什麼事,可不是自己能擔待的。
那車夫接了令,只能一手甩開馬鞭,朝著皇宮的方向飛馳而去。
混沌的暗色之下,帶著一車子的驚慌,風撕開空氣中的陰鬱,嘩啦啦的吹打在馬車兩側。
車內,誰都沒有講一句話,清音兩手放在膝上,抓得緊緊的。
緊張,焦慮,不安,隨著馬車的越漸逼近,而變得濃重起來。。。。。。
“籲”的一聲,隨著車子的靠挺,清音忙接過笑兒,在旁人的攙扶下,便下了馬車。
幾人順著原先的道,一路往回走,出奇的,皇宮中很靜,像是一座死囚般,沒有些毫的氣息。
清音抱著笑兒,氣喘吁吁的來到了聖心殿,她一腳剛跨進去,便見到了園子裡面的葉丫頭。
“葉丫頭,到底怎麼了?”墨雪畢竟是孩子,有些話說不清,見到滿園站著的丫鬟,清音焦急的問出口。
“皇后好像是病了,禦醫一個都診斷不出,現在梵祭司在裡面陪著呢,就連皇上我們找了半天,都找不到啊。”葉丫頭指著緊閉的殿門,“所有人都急壞了。”
清音雙目望向殿內,將手中的孩子放到葉丫頭手上,“你抱著笑兒先回去,記住,不要亂走。”
“是,”她將孩子接過手去,小心翼翼的抱回了寢殿。

血奴篇:第一百三十二章 血妃真容
望著她的身影走遠,清音兩手落在了墨雪的肩上,“雪雪,你也同葉丫頭一起回去吧。”
“不,雪雪在這等著音姐姐,”她站在原地,動也不動,小臉上滿是堅持。
清音見狀,點了下腦袋,便轉身向著內殿走去,剛上前幾步,便聽見妖妃那淒厲的叫喊聲從裡面傳了過來。她心一急,想也不想的便推開殿門走了進去。
“娘娘,娘娘。。。。。。”
屋內,掌著燈,視線昏暗,只是遠遠的還能望見,那守在妖妃榻前的身影。
焦躁不安,卻是束手無策,高大的身軀弓起,兩手用力的按著她的兩邊手臂。
“放開我,放開我。。。。。。”妖妃死命的掙紮,兩腿,將床榻上的錦被踢落,零零散散的,垂了一地。身下的被單,更是因為女子的痛苦,而被碾成一團團的皺皺巴巴,無力極了。
“妖,”梵祭祀聲音嘶啞,急迫中夾雜著無奈,只能那樣按著她,不然她傷害自己。
“娘娘,”清音疾步上前,眼眶中,已經溢出了眼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誰能告訴她啊,這到底是怎麼了。榻上的女子,面容消瘦,神情憔悴,而自己卻只能乾巴巴的站著,幫不上一點忙。清音雙手緊緊的掩住唇角,強迫著自己不哭出聲來。
原先不斷掙紮的妖妃,在聽到她的聲音後,忽地安靜了幾分,她披散著發,無神的美目,緊緊的,牢牢的,纏住了清音的身影,乾裂的嘴村蠕動了一下,臉上的汗漬,不斷滾落。
“娘娘,”見她恢復了幾分神智,清音忙的將眼角的淚漬擦去,身子彎下,便湊上前去,“娘娘,您到底怎麼了?”
那雙清澈的眸子,一下便刺痛了妖妃,平復下的心,再度狂躁不安,“走開,走。。。。。。誰讓你過來的,誰允許你過來的,我不要。。。。。。你快去啊。。。。。。”
她語無倫次的,只知道怒喊,兩腿再度蹬動,用力的朝著清音踢去,“為什麼要回來,你走啊。。。。。。”
“妖,妖,”梵祭祀邊哄,邊將她整個人帶入了自己的懷裡,兩手自她身前繞過,牢牢的禁錮著她,一次次的在她耳畔低語,“沒事,沒事,不用怕。。。。。。”
清音怔忡的望著二人,她驚愕萬分,手足無措的呆立一邊。
“姐姐,你讓我走吧,”一道細軟的聲音,忽地從妖妃體內迸發了出來,“姐姐,我求求你了。”
“不行” ,那聲音堅定而執著,“這身子本就是姐姐的,要不是當初母妃執意,姐姐也不用受這麼多的苦了,姐姐,你放手吧,你若再這樣,我們都會死的。”
“我不放,”她怎麼肯放的開手,這一放,她連最後一個親人都沒有了啊,“瑤光,姐姐活得膩了,不想再留下來了,你替姐姐活著,好不好?”
妖妃軟下幾分,最後,便成了的苦苦的哀求,“你讓姐姐好好的走吧,姐姐真的太累了,這十幾年,像是經歷了一輩子那樣漫長,我再也不想留下了。”
她說著,已是淚流滿面。
那淚,是屬於妖妃的,也是,屬於瑤光的。。。。。。
命運,終究誰也逃不開啊,遲,同早,反正一樣回來。
梵祭祀陰鬱著臉,一句話都沒有說,他只是將下巴擱在妖妃的肩上,他知道,他是自私的,他也想將妖妃留下。
可是他卻不能,也沒有絲毫的辦法。他更加不想。。。。。。妖妃今後會恨他。
“姐姐,你把我留下來了,我又該怎麼辦呢?你好歹,還有梵祭祀愛著,守著,等著你,可是我呢?皇帝哥哥他根本就不認識我。。。。。。呵,是根本就不知道有我的存在啊。”體內的瑤光,語氣中帶著難以抑制的哭腔,努力的,使自己平復,“皇帝哥哥,他深愛著清音,我都知道,也罷,這樣我也能走得放心了,姐姐,不要再徒勞了,我去意已決,你是攔不住的。。。。。。”
“不,不。”妖妃仍在挽留,仍在死死的想要抓著,無奈,她只能握著自己,將自己環起來,“瑤光,不要走,不要走。。。。。。”
“姐姐,我本就是附屬在你體內的,那般虛弱,如今,你想留,也是留不住的,”瑤光一聲歎,很輕,很柔,就像是同她的人那般,溫柔飄渺,一切都太過於虛幻,“清音。。。。。。”
她語鋒輕轉,望向了邊上泣不成聲的清音,“你同皇帝哥哥,本就是上天註定的,我真的好羨慕,也好嫉妒。如今,我留不住了,再也不能見到他了,我還是那句話,求求你,照顧皇帝哥哥。”
聲音,隨著她的喘息而越來越弱,清音忙不迭的重重點頭,眼淚嘩啦啦便流了下來,哽在喉間,好不容易,才吞吐而出,“瑤光,放。。。。。。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帝的。”
她聽聞,總算是唇角輕輕漾開,眼睛,飄到了很遠的地方,“帝。。。。。。我做夢都想,那麼喚著他,帝,帝。。。。。。”
瑤光留戀而貪婪的,一遍一遍重複著,呼喚著,那原先如死灰般的眸子,越來越閃亮奪目,落在上頭,遠遠的,在皇宮中找尋著那抹魂牽夢縈的身影,呼吸聲,逐漸的,變弱。只是那瞳仁,閃爍的,像是暗夜中璀璨的星星一樣,一點一滴自眼角泄開,帶著晶瑩,滾落冰涼。
清音站在邊上,她狠狠的咬著唇,望著瑤光的眸子,她知道,這並不是回轉的好現象,相反的,而是在慢慢的逝去。。。。。。
直到,那一聲聲的帝消失在喉嚨口時,女子才滿足而雋永的,閉上了雙眼。梵祭祀抱著的手,在她腰間緊收,冷漠的鬼面下,只有那薄唇抿起的弧度,在宣示著他心中的痛苦。
呼吸聲,逐漸平穩,累了,乏了,留下的妖妃,只有安睡著,才能忘了一切。
分離,愁上,添了幾抹悲涼,那種酸澀的感覺,有幾人能承受啊。
“清音,你先出去吧,”梵祭祀將妖妃的身子放回到榻上,兩眼專注的緊盯著,一手,將她被汗浸濕的墨發撥到一邊,動作,帶著揮之不去的柔情,“她已經沒事了。”
清音躊躇著,她知道,就算自己留下來,也一點忙都幫不上,心裡,突然的便想要見到冥帝,那種強烈的感覺,一步步牽引著她往殿門口走去。
沉重的開門聲,流長。。。。。。
跨出去的瞬間,一陣窒悶猛的襲來,她心一驚,扶住了邊上的欄杆。
“音姐姐,你怎麼了?”守在外頭的墨雪忙的跑上來,小手攙扶著她的手腕,“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只見她,小臉蒼白,毫無血色,渾身上下微微的顫抖著,額上,全身細密的汗珠,神情恍惚,一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回去,”她揮了揮手,便在墨雪的攙扶下,走出了聖心殿。
她茫然的,像是失了魂的傀儡一般,只知道跟著墨雪的腳步走。出來園子,走過了一道又一道的長廊,穿過宮闕瓊樓,猛地抬眸間,才察覺出了異樣。
眼前的這座宮殿,自己從未見過。蕭條、破敗不說,還帶著悠久的腐爛氣息。
清音一腳踩在枯枝爛葉上頭,聽著那被折斷的聲音從自己腳底傳來,她下意識的向後退了一步,斂目望著那被塵埃滿布的地面。
這,是哪?
她環視著四周,除了上頭陰霾的天氣之外,沒有一樣是自己熟悉的。
被砍斷的花枝,長滿雜草的園子,花圃之中,還有被火燒過的痕跡,就連這兒的風,都是異常陰冷。吹的人,毛骨悚然。
這般的詭異,禁不住的,便想要逃離。
清音後退著身子,心裡的恐慌,一下便席捲而來,而是要將她淹沒一樣,她拔腿,還未邁出,便被一道童稚的聲音給攔了下來,“音姐姐,這裡面好像有人住過哦,你,不進去看看麼?”
她下意識的排斥,兩手在身前輕揮,“不,不,雪雪,我們快回去了。”
“音姐姐,怕什麼嘛,”墨雪上前,拉著她的手,便將她往殿內拖去。
一手,推開破敗的半扇門,積累的塵土隨著門的方向落下,清音忍不住小手輕揮著,“咳咳,這是什麼地方啊?”
“血宮啊,”墨雪臉一側,用手指了指牆壁上的圖案,“音姐姐,好看麼?”
清音順著她的手指望去,剛踏進去的步子,一下便怔在了原地,那一幅幅血腥的祭祀圖案,赫然呈現在眼前,觸目驚心,悚然駭聞。
“這。。。。。。”她艱難的咽了下口水,放眼望去,何止這牆壁上,就連整個殿內,都是同祭祀相關的。高掛的圈梁之上,一條條繩索,換套著個個身著白衣的假人,死狀慘烈,面目猙獰。
“啊。。。。。。”她害怕的猛地向後退了一步,腳上一絆,便摔倒在了地上。兩手,驚懼的撐在身側,她忙將手縮了回來,手掌上,滿是灰塵。原先的地面上,露出了火祭的圖紋,這座寢殿內,滿是詭異驚悚。
清音想也不想的便爬了起來,她感覺,就連站的地方都沒有了,身前,背後,都是那種如死神般令人恐懼的氛圍,“雪雪,快離開這裡。”
她疾步朝著殿門走去,外頭再陰暗,也比這大殿好啊。
雙手,即將觸到殿門之際,卻眼睜睜的看著它,在自己的身前,‘砰’的一聲關上,那花木雕刻的圖紋中,積攢的粉塵四處飛散,將清音落了個滿頭滿臉。
墨雪一步步的,悠閒而不急躁,慢慢的走到了大殿中央。
清音試著拉了幾下,卻怎麼都打不開,她急忙旋身,卻見墨雪的身上,不知何時,竟換上了一襲血色的衣裳,好紅,好紅,將她的雙眸,一下便染上了那般恐慌。
“雪雪。。。。。。”她猶豫著,滿是不確定的,開了口。
墨雪聽聞,轉身,面對著清音。
還好,是她。
清音放心的拍了拍胸口,剛要開口,便見墨雪踱步上前,眼角的笑意,卻是那麼陌生,原先的童真,被一股陰狠所代替,那樣的笑,直讓清音後背發涼。
墨雪緩緩的抬起一手,血色的衣袖中,五指悄然伸出,被刻意放慢的動作,更是讓周邊的空氣都凝聚在了一起。沉悶的,緊窒的,將清音支撐呼吸的最後一口氣,給抽盡。
抬起的手,落在那張純淨的小臉邊上,撕開一側的面皮,隨著“唰。。。。。。”的聲音,那張臉,便被慢慢的撕了下來。
雖是在黑暗王朝見過這樣的場景,可如今是這般的近距離,還是讓清音雙眼睜大,怎麼都不肯相信。喉間,只覺著一陣噁心的感覺泛了上來。她一手抓著身後的門,乾嘔了起來,“嘔。。。。。。”
不出一會,那背後的臉,便慢慢隱現了出來,血妃一手拎著撕下的人皮,身子逼近幾步。
“不,不要過來,”清音身後無退路,只得順著那牆壁,一步步的移動著。
那,是一張美豔絕倫的臉,明眸皓齒,絳唇不點而紅,膚若凝脂、柳葉彎眉,就連是妖妃與之相比,怕上都要遜上一分。
只是,風韻成熟,終是欺瞞不了歲月,一點細紋,洩露了逝去的花樣。
“你,你究竟是誰,你把墨雪怎麼樣了?”清音撇向她手中的人皮,眼一酸,雙手攥成了拳。
“哈哈哈。。。。。。”血妃聽聞,好笑的伸出一手,直指向清音,“我真是不懂,冥帝怎麼會看上你這傻子。”
“墨雪?”她將手中的人皮展開,貼在自己美豔的小臉上,“這樣一來,不就是墨雪了麼?”
望著眼前的一切,清音只覺著,像是有一種世界坍塌的感覺,她後背緊緊的貼在牆壁上,靠著一口力,不讓自己癱軟下來,“那,你又是誰?”
“我?呵呵。。。。。。不,我應當自稱為,本宮,”血妃望著她那張蒼白的小臉,直覺一陣快感,悄然襲上自己的心頭,“你們不是一直都在尋找著,血妃麼?怎麼,站在了你面前,到不認識了?”
墨雪?血妃?
清音腳下一軟,便攤了下去,原來,就在自己的身邊呵。
她的墨雪,是那般善良的孩子,無怨無悔的受罰,會哭,卻不會覺著委屈,會害怕,卻是毫不矯情。。。。。。
“音姐姐,音姐姐。。。。。。”
那一聲聲稚嫩的撒嬌聲,居然都是假的?你叫她,如何去接受啊。
常常留著眼淚的眸子,如今,卻失了真,幸福洋溢的孩子,居然。。。。。。
她不敢再想像下去了,害怕,恐慌,又有什麼用呢,“你究竟想幹什麼?”
“呵呵,你倒是問起我來了。”血妃一臉無害的走向一邊的牆壁,一掌,擊了下去,只聽著一陣石壁被拉開的聲音傳來,裡面,那冥帝的畫像便呈現了出來。
“帝,過不了今日了,”她嬌豔的容貌忽地垮了下去,一手撫在那卷軸之上,“今日,是他的大限了。”
“你說什麼?”清音不自覺的將聲音拉高,“不可能,怎麼會。。。。。。”
才走了瑤光,就連帝,都撐不下去了麼?
帝,帝,清音急忙轉身,朝著門口跑去,她要陪著他,眼睛,被迷霧給蒙上,你將我同笑兒遣走,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
說好了,什麼都一起承擔的,你為什麼要騙我?沒有我陪著,你是不是以為。。。。。。自己就能走得心安理得了?還是,我同笑兒成了你的包袱?她腦子裡面亂極了,想到的都是訣別之時,抱著擁著自己時的戰慄。。。。。。
看著她不顧一切的沖向殿門,血妃眼一冷,雙目微眯,“站住,難道,你就不想聽聽那去除血咒的法子麼?”
轟的一聲,如遭雷亟,清音硬生生的頓住腳步,回身之際,臉上抑制不住的。。。。。。帶著一份微弱的希冀,“你,你是說。。。。。。帝的血咒有辦法除去?”
聽著那親昵的稱呼聲,血妃不爽的厲聲喝止,“帝也是你叫的,你一名卑賤的血奴,得了龍恩,還真以為是飛上了高枝麼?”語氣中,滿是憤恨以及厭惡之味。
清音卻絲毫沒有多想,她大步上前,神情緊張,“你說,帝。。。。。。皇上的血咒,真的有辦法能解?”
“血咒,是我下的,這法子,自然是有的,”血妃勾起一邊唇角,側身,冷冷的睨視著女子,那玩味的笑意,以及將她人意識撕裂般的滿足感,正逐步吞噬著自己的心魂。
“那你快救救他啊,”現在血妃都說有辦法了,那就是說。。。。。。帝沒事了?清音怔愣的小臉驚了一下,便笑開,眼眸深處一下亮了起來。
“清音,你知道麼,我最見不得的就是你這雙眼睛了,清澈到,讓人想毀了它。。。。。。”血妃狠狠的咬牙,轉身望著牆壁上的那幅畫,“我忤逆天命,卻終究沒有阻止這一切。。。。。。呵,不過,也算是值了。”
血妃一手撫過平滑的宣紙,身子,微微退開一步,“解血咒的方法,就在這畫上。”
她嬌小的身子退開,血色,如那波濤洶湧的海浪般,在地面上迤邐而過。面上,滿是嘲諷之意,她緊盯清音,不願錯過她臉上,一分一毫的神情。
怪異的上前幾步,清音望著眼前的那幅畫,小手,慢慢撫摸了上去。
冥帝的身側,畫著一枝枯海棠,她一個詫異,誰。。。。。。竟然喜歡那枯萎之色?褐色的幹枝上,結著一朵朵毫無水分的花蕾,清音纖細的指撫過一寸,竟在那花色下,看見了一排小字。
她默念,有神的雙眸,忽地慢慢睜大,滿面,都是那難以置信的神色,隨著她臉色蒼白到幾近透明,血妃嘴角的笑意,更是逐步加深。
冥朝九年,江山易主,帝為王。。。。。。一點淚,以血為咒,以逆天命。除咒之法。。。。。。
清音淚眼朦朧,兩手緊緊的揪著,眼眶中的冰涼,簌簌的落了下來,滑過臉頰,落入唇畔,鹹澀的竟帶著一點溫度,她雙目忽地緊閉,靠在那畫像之上哀哭起來。
除咒之法,便是那來自異世的女子,落在冥朝的天網之上,聖旨下,降為血奴,則終生為奴,如若血奴身破,則以骨血相替,火祭燃燒,血池之內洶湧萬丈,方可除得血咒。
“不,不,”清音都不敢睜開眼睛了,她哭著,雙手使勁的擂動著那堅硬的牆壁,“我來,我來血祭,讓我死吧。”
“呵呵,”血妃見狀,一把將她從畫上推開,“滾,不要髒了我的畫。”
被棄開的身子,順勢朝著地上倒去,清音像是活死人般全身上下沒有一點力氣,只能趴在那邊,不斷的痛哭出聲。
“你想死?可惜了,你已被冥帝破身。。。。。。”女子聲音猛地一凜,雙眸中燃燒處灼灼的恨意,“想解血咒麼?簡單啊,燒死你兒子就行了。。。。。。笑兒,只怕過了今日,再也聽不到那童稚的笑聲嘍。”
她故作可惜的搖了搖頭,裙擺蕩漾,走到了清音的面前,“我真是搞不懂,就你這姿色。。。。。。嘖嘖,幸好,帝只當你是血奴,解了咒,你們也就沒有什麼瓜葛了。”
“不,求求你,這不關笑兒的事啊”清音急忙從地上跪起,兩手緊緊的抱住了血妃的腿,“你要解咒便用我吧,我不會讓你傷害笑兒的。。。。。。”
像是抱住了一份希望,便這麼都不肯放手,她卑微的乞求著,腦中,已被剛看到的一幕給完全震驚了。
望著身下不斷的求饒的女子,血妃卻是氣憤的狠狠握緊了拳,她為了冥帝,拋開了一切,而冥帝又為了清音同孩子,不惜拋開自己的命。。。。。。可如今呢,她一聲冷笑,這就是所謂的愛麼?真正的,不值呢!
“不就是一個孩子麼,我問你,冥帝同孩子的命,哪個重要?”她殘忍的將事實擺在了眼前,這,是必然的選擇罷了。
清音原先的抽泣聲,強忍著憋了回去,她木訥的抬起腦袋,兩眼,哭的紅腫不堪,“求求你,不要傷害他們,你拿走我的命吧。”
“趴”的一聲,血妃一掌,狠絕的甩在了她的臉上,清音雙手一下鬆開,腦袋砸在了地面之上。
唇角,裂開。。。。。。
血意,蔓延。。。。。。
腥味,濃重的,泛在她的喉間。。。。。。
疼,疼,疼。。。。。。
卻這麼也疼不過心裡,那瀕臨的絕望。。。。。。
臉上,迅速的腫了起來,五指指印,傾注了血妃全身的力道。
“我的話,你聽不懂麼?”她蹲下身子,一手將清音淩亂的髮絲撥開,“我說,你被破了身,能救帝的,只有你兒子了,我這是讓你。。。。。。做選擇呢。”
清音顫抖著不敢亂動,她閉上的雙眼慢慢睜開,十指,掐入地面,用力的,直到指甲斷裂,鮮血直流。
血妃說的時候,她便懂了,可她就是不想面對,也不敢面對啊。帝。。。。。。同孩子,讓她選一個,怎麼選,怎樣選,不,不。。。。。。
“不要,”她爬起身子,兩手放在邊上,光潔飽滿的額,一下一下,磕在了地面上,“一定還有別的辦法,血咒是你下的,你肯定還有別的辦法。。。。。。”
她執著而堅韌的,在她身下磕著頭。
“砰,砰。。。。。。”
仿佛失去了痛覺般,只看著那瑰麗的血漬,沾上塵埃,在祭祀的圖紋之上,染上一片片鮮血,“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
散下的發,一縷一縷粘在兩邊的臉頰上,痛得鑽心,淚水,伴著汗水。。。。。。血色被稀釋,蜿蜒在女子白淨的臉上。一起,一伏的身子,不敢有絲毫的懈怠,生怕她一個不樂意,便扼殺了他們最後的一條生路。
望著清音幾近瘋狂的舉動,血妃只是笑著,慢慢起身,她沒有絲毫的動容,只是站在邊上,靜靜的瞅著。
過了許久,直到清音再無力氣,卻猶在強撐之時,她才紅唇輕啟,悠然吐出幾字,“除了這個法子,已經再無它法了。。。。。。你又何必想不開呢,反正,帝已經安排好了一切,等著你的孩子祭祀呢。”
那額頭,重重的砸在地面上之後,便沒有再起來,望著那頓住的身形,血妃心情大好的咯咯笑出聲來,“不就是孩子麼,再生一個就是了。”
“你說什麼?”清音霍地抬起腦袋,佈滿血漬的臉,讓血妃禁不住向後退了一步,手一握,便穩住心神。
“你還不懂麼?帝今早犯病了,這才讓我將你們騙回來,不然,我怎麼知道你們是朝著哪個方向而去,”血妃面露笑意的瞅著清音,“也趕巧了,遇上妖犯病。。。。。。”
那原先含笑的眸子,驀的一沉,片刻犀利,沉痛後,便是心如止水。
“不可能,”清音執拗的大聲喊道,帝,一定是知道就自己即將病發,才會將他們母子二人想方設法的遣走,“我相信他。”
“愚昧到可笑,你愛上的是什麼樣的男人,你知道麼?”血妃尖細的柳葉眉輕擰起,一側,隱入了發梢。
“他,夜夜春宵,身下的女子,數不勝數,芙蓉帳內,清音…你留過幾宿?”
半跪在地上的女子,嘴唇蠕動了一下,雙目滿是淚漬的望向血妃,“若不是你下的血咒,帝也不必受這樣的煎熬。”
“哈哈哈。。。。。。清音,你還真是幼稚啊,一昧的偏袒著他,哦,對了,你的兒子,應該也有我一半呢,”她陰狠的勾起唇,這樣的遊戲,玩著還真是刺激極了。
“什麼意思?”清音額頭上的血猶在不停地流著,她閉著眼,兩手將那汩汩而下的鮮血擦去,頭,暈暈的,她只得半坐到地上,雙手撐在兩邊。
“清音,你還記得自己體內的那根毒針吧?你難道不覺得,你同冥帝已經太長時間,沒有行那魚水之歡了麼?”血妃撫著自己的一指,見她臉上掩飾不住驚愕,便退開一步,走到了身後的凳子上,“因為,我利用那根毒針,控制了你的心魂,每當你有欲之時,你身子中的人,其實是我,哈哈。。。。。。”
她放聲大笑,一邊用手在桌子上,輕敲叩擊,“你懷有身孕,是在毒針之後,試問,那夜同冥帝交歡的,是你,還是我呢?嘖嘖。。。。。。帝的床技。。。。。。”
“住口,住口,”清音胡亂的揮舞著雙手,“不要說了。。。。。。”
她的聲音逐漸黯淡,怪不得,自己每次都會在關鍵的時候失去意識,她原以為是自己累了,困了,而冥帝也沒有表現出絲毫的異樣,卻,沒有想到。。。。。。
望著她呆愣的神情,血妃單手撐起的下頷,微微仰高,那姿勢,更是高高在上的,冷冷睨視。她沒有料到的便是,冥帝在發現毒針之後,竟會克制著,不碰清音一下。
若不是心中有愛,還會,是什麼呢?
這一認知,讓她不自覺的惱怒起來,“清音,知道冥帝,為什麼那麼急切的想要有孩子麼?”不等清音作答,血妃便接了下去,“因為他一早便知道,能救他的只有孩子了,他那樣的人,是不會顧惜生命的,他的一再冷淡,還有,生生將你們母子隔開的狠心,不就是為了這一天麼?將笑兒送與妖妃,要的,就是你的淡忘…”
清音抬頭,她被血蒙蔽的雙眼中,卻是異常清澈,如若真是這樣,她也寧可相信,冥帝在最後一刻,停了手。
望著她的無動於衷,血妃並不訝異,她只是把玩著自己纖長的手指,兩眼,飄向了一處,“你信也罷,不信也罷,但若你在祭台之上真的見著了冥帝,我就不信,你還能一如既往的信他。。。。。。若,他看著你們的兒子,在他面前燒死,而都無動於衷的話,你說,你還信他麼?”
清音的眼神中,出現了猶豫,出現了,搖擺不定。。。。。。
要的,就是這樣,血妃暗暗冷笑,不急不緩的,盯視著她的神情。
“我要去找帝,我要去找笑兒。。。。。。”她腦子忽的憶起,身子慌忙從地面上爬了起來,跌跌撞撞的再度朝著殿門跑去,“讓我出去。。。。。。”
“你急什麼?解咒的時辰,還沒有到呢,”血妃起身,跟著上前,一腳,靜靜的踩在清音原先跪著的地方,那平仄的鞋底上,沾滿了血漬。
“你難道不想聽聽十年前,哦不,是十一年前的故事麼?”望著她徒勞的兩手抓著殿門,卻怎麼都打不開,血妃嬌小的身子,靠在了殿門上,“聽聽看,你的帝。。。。。。是怎麼惹上這血咒的。”
清音原先掙紮的小手,慢慢停了下來,她雙手猛的抓著那殿門中央的隙縫,邊搖頭,便痛苦起來,“我不要聽,不要說。。。。。。”
直覺,是那般的不安。。。。。。
她知道,這肯定是冥帝最不願被提及的,她不要聽,她的帝,應該有屬於自己的秘密,她允許,他將它。。。。。。放在心底的最深處。
“不要聽?”血妃望著她用力敲打的兩手,譏誚的將視線,落在了牆上的那幅畫上,“今日,我還偏就要同你說。”
“我不在乎,帝先前的生活,我只知道,他現在很快樂,我們很好。。。。。。”清音篤定的,想起了冥帝,那陰柔絕美的容貌仿佛就在眼前,他,是自己的天,不管以前,她們要的只是未來。
“清音,不要騙自己了,”血妃兩手環在身前,“你們現在好麼?好的話,為什麼你還要去冥帝的寢殿外?等著他臨幸完其他女子,他的身上,帶著別人的氣息,而擁著的卻是你。。。。。。怎麼,你的夜夜聽歡,自己真的一點都不在乎麼?”
那,深埋的隱痛,卻被她一句話,就這樣揭開了,那比在清音傷口上撒鹽還要痛啊,剛結上的疤,就被肆無忌憚的呈現在了眾目睽睽之下,她躲也躲不了,只能任由她這樣血淋淋的攻擊自己。
“忘了告訴你了,那百花娘娘,也是我的人,”血妃見她整個身子像是要倒下去一般,她慢慢的走到清音身後,兩手,落在她的肩上,“撐著點,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多呢。”
“就憑她侍寢之後猶能說著,冥帝便一下,就能猜出她與我的關係了吧,”手掌下,清音的身子,已經僵直的,像是拉緊的弦一般,血妃兩手輕拍,打著和諧的拍子,“這一顆棋子,是最沒用的一顆了,白白,浪費了我的一滴血…”
她望著清音的神情,毒辣而狠戾,恨不得將她拆成千萬塊,就是這多出來的一顆棋子,讓她更加清楚了冥帝的真心。也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決心。
手上的力,似是在慢慢收緊,清音怎麼都不敢將身後的女子,與那個童心未泯的墨雪聯繫在一起,她的手中,沾滿了多少人的血啊。
她只想要出去,手已經敲的破了口子,一根根尖刺,都刺入了她的掌心,她不想放棄,猶在堅持。。。。。。直到,傾盡了全身的氣力,那殿門卻絲毫沒有被撼動分毫。
血妃兩手鬆開,望著她垂死掙紮般的動作,只是退後了一步,冷冷的。。。。。。笑著。
笑著,她的自不量力。
清音,終是。。。。。。不得不放棄了,她知道,自己,根本就走不出去了。。。。。。
身一軟,便癱倒在了地上。。。。。。
冬風無力,卻是吹得整個冥朝,無力殘敗。。。。。。
背後,涼風襲入,清音絕望而淒厲的閉上眼,詭異的大殿內,只有,兩個女人,同一名男子的畫像。。。。。。
血妃雙目癡戀的落在那畫上,她的眼中,只有冥帝,一如十一年前,他,同她的初見…

血奴篇:第一百三十三章 十年前之初見
冥朝九年。
全朝的人都知道,發生了一件大事。
正是,時局動盪之時,而驍勇善戰、屢建奇功的定國大將軍李興隆,竟在沙場之上,被敵國的將帥射殺。一時間,風雲起,黃沙城中,萬箭穿心。
累累白骨,並未預示著戰爭的結束,隨後,將軍府內,便突生了一場大火,熊熊燃燒,整整延續了一天一夜,都不曾停歇。
劈啪的火星,隨著廢墟的坍塌而猛地向四處炸裂開來,一聲雷鳴般的轟隆聲,更是預示著,乾坤的扭轉。
冥朝國主冥商,念在李興隆慷慨救國,忠心有嘉的份上,特令人將他的遺孀及逃過一劫的幾名孩子,接入了宮中。
李將軍,本有三位夫人,而唯一倖存的,便只有那貌美如花的三夫人。
大殿之上,金龍壁畫前,正中的男子,便是冥商,左側,坐著月嘉皇后,右側,則是入住東宮的太子,冥帝。
照例說,朝殿之上,皇后同太子是不宜出現的,但一切的規矩,到了這一代,便完全破壞了。
誰都知道,冥商的心中,只有皇后,而後宮之中,除了皇后所生的冥帝,同冥靈茉,再無其他子嗣。
殿中央,跪著的女子,便是李將軍的三夫人,身側的一雙男女孩童,便是她的子女。而另一名(燿),則是大夫人的子嗣。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李興隆將軍為國捐軀,此心,乃日月可召,今隆恩浩蕩,特追諡為定國公,其遺孀封為定國夫人,李將軍之女,封為冥朝大公主。其子,賜封為王,改賜國姓,欽賜。”太監接令,將手中的聖旨宣讀完畢,便走下紅色的毛毯,來到了女子的身前。
“謝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女子忙的行禮,而邊上跪著的三名孩子,卻是動也不動,臉上均帶著木訥的神情。
抬眸接旨的一瞬間,偏就是那麼一眼,讓她橫在身前的手,忘了放下,美目透過空曠,落在了斜倚的那抹身影之上。
冥帝的心神,似是飄出了大殿,他慵懶的一手輕撐著半邊臉頰,鳳目微微闔上,發,仍是披散在身下,一張絕美妖冶的面容,更是在不知不覺間,便能蠱惑她人。
這一年,剛巧是冥帝,成年。
而這三夫人,便是後來的血妃,閨名夜闌珊。
她迅速的斂下雙目,接了旨,一行人,便入住在了皇帝禦賜的甘泉殿內。
“娘,為什麼我們要住在這裡,”小女孩一手拉著她的衣襟,跟著她坐了下來。
“妖兒,因為爹爹不在了,娘需要保護你,”夜闌珊一手將她抱到自己的腿上,另一手落在了她的腰上。
“娘,我不要叫妖,人家都說妖是專門害人的,”女孩兩手放在自己的身前,臉上,滿是委屈,“娘,給妖兒改個名吧。”
“不行,妖兒乖,”夜闌珊絕世的面容上,開出淡淡的笑意,“妖兒的體內,還有著妹妹呢,你們本身一對雙胞胎,要不是瑤光身子虛,活不下去了,娘也不會將她的靈魂鎖在妖兒的體內。”
聽著她的話,名喚妖的女孩更是懵懂了,她拉著夜闌珊的袖子,小嘴輕嘟,“我喜歡妹妹,沒有人陪我玩,妖兒只有妹妹了。。。。。。”
女子的臉上,露出欣慰之意,她將手中的孩子朝著自己拉近幾分,眸中,閃過心疼,“妖兒最乖了,知道,娘為什麼給你起這個名字麼?”
女孩搖了下腦袋,這也是自己一直都想不通的呢。
“妖兒的全名,是聖妖,聖為明,妖為暗,這兩字,偏偏又結合到了一起,那般的矛盾,邊像是你現在一樣,身體裡面,住著兩個人。”夜闌珊一指輕點上她小巧的鼻子,“妖,懂了麼?”
畢竟,只是六歲的孩童。她聽著,只覺模糊,卻還是裝著大人樣般,點了點頭。
“那,娘,我能不能找恤哥哥和燿哥哥一起玩?”妖的小臉輕抬起,黑亮的瞳仁內滿是希冀,指望著,夜闌珊能點一下頭。
“不行,”她卻是一口回絕,絲毫不顧那小人兒臉上的失望,“你哥哥不聽勸,你也不聽娘的話麼?你們兩個,才是娘的孩子。”
如今他父母雙亡,自然是沒人顧得上那喚作燿的孩子了。
妖小嘴一撇,雖是滿腹委屈,卻不敢聲張分毫。
寢殿的另一邊,冥恤陪著冥燿,兩人靠在一起,窩在那寂寞而寬大的床榻上。
“燿,不用怕,哥哥會保護你的,”冥恤一手輕拍著他的肩,眼神中滿是不舍。自從那一場大火之後,冥燿就沒有再開過口。只是呆愣愣的,像是被嚇傻了一樣。
見他沒有一點反應,冥恤只得將邊上的錦被蓋到他身上,身子剛要走開,手腕處便被一隻小小的手給拉住了。
冥燿一語不發,只是那樣瞅著他,黑亮晶瑩的眸子內,聚滿了水霧,他全身縮在被窩中,只留下一雙眼睛,以及抓著他不放開的手。
心底,酸酸的感覺襲來,冥恤忍不住蹲下腰去,“燿,放心吧,哥哥在這裡陪著你。”
也就是,從那一刻起,認定了兩人今後的相依為命。
誰。。。。。。都不知道,冥朝的天,是怎麼被翻過來的。
只是,民間盛傳,定國夫人一夜之內,沐浴皇恩,月嘉皇后,就是在那一夜間,徹底失了寵。
更有傳言說,定國夫人生的一副狐媚樣,天生,便是要勾那帝皇的魂魄的。。。。。。
流言蜚語,頃刻間,遍佈整個皇城。
冥商統治下的冥朝,逐漸,朝著腐敗荒淫而去,天子的英明,更是在不久之後,毀在了一名女子的手中。
冥朝九年,四月,原定國夫人因擅長巫蠱邪門之術,被皇帝收在身側,加封為血妃。
鳳鑾殿內,月嘉皇后儀態端莊的坐在一側,她滿腹心事,面神憔悴。
“參見皇后娘娘,”她一個愣神間,便見一抹鮮豔的身影從殿門口跨了進來,人未見,倒是先聞聲。
“起來吧,”她隨意的一擺手,便讓丫鬟送上了茶。
“血妃,可知道今日本宮找你來,所為何事?”她細望著身前的女子,果然是絕色,容貌驚豔,只不過,略顯嬌小。
這也是血妃一直所不能釋懷的,她雖有著傾國之貌,無奈這身子,卻像是衰老了一般,怎麼都不見長了。
“血妃不知,還望皇后指點一二,”她唇畔不自覺的帶笑,柳眉輕彎,自是一番風韻。
“血妃,”月嘉皇后輕歎了口氣,“你我都是服侍著皇上的,只有皇上龍體安康,冥朝百姓才能雨露均施,可如今禦醫來報,說這皇上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
她當然知道其中的原委,皇上夜夜招寢,對她的身子,更是著了迷一樣,她嘴角的笑意,卻是不達心底。也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所做的一切,真正是為了什麼。
“母妃,”隨著一陣男聲的傳入,血妃站在原地的身子一僵,才幾步的距離,便望見冥帝走了過來。
“帝,”月嘉皇后頭疼的撫著前額,向他招了招手。
冥帝踱步跨上前去,站在她的身後,兩手落在了她的肩上,輕輕揉捏著。
“還是帝最懂母妃的心,”她安慰的輕拍著冥帝的手,而那如神般的男子,卻是至始至終,都沒有瞅過血妃一眼。
香味順著精緻的小孔,淡逸而出,這一幅畫面望在血妃的眼中,卻深深刺痛了她妖媚的眼眸。寬大的袖口下,粉拳緊握,那般親昵的舉動,就算是母子也不行,從見到冥帝的第一眼起,她便已經開始著手一切。
那樣的情感,或許是荒謬,她卻是絲毫不管,更甚至,趨之若鶩。
她更加知道,她同冥帝在世俗下,是絕不能走在一起的,與其在深宮中守寡等老,還不如,奪得那萬般寵倖,利用手中的權利,一個一個,將他身側的女子除盡。
那般病態的想法,卻是讓她興奮,只為了一己私欲,犯下了滔天的殺戮。
“母妃,她是誰?”冥帝狹長的眸子一抬,便落在了她精緻如瓷器般臉上。
“哦,她是你父皇的血妃,”月嘉皇后接過丫鬟遞上來的茶水,輕啜了一口。
冥帝,似是壓根就沒有印象,他的眸子平靜的掠過女子的臉,不再逗留。
“血妃,本宮說的話,想必你也懂了,希望,你能以大局為重,”月嘉皇后神情淡漠的睬了下方的女子一眼,一看到那張臉,心頭便被狠狠的刺了一下,久久不能痊癒。
“是,皇后,”她咬牙,吐出幾字,在跨出寢殿的那刻,手才慢慢的鬆開。
妖,一人呆在那偌大的寢殿中,一道聖旨,就將她們搬來了這。娘,越發的忙的了,除了瑤光,她就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小小的身影,躲過那些丫鬟太監們,一人便朝著外面的大世界跑去。
這皇宮,自己還沒有好好逛過呢,她新奇的睜著雙眼,小腦袋不斷的亂晃著,一下,便找不著北了。
“參見公主,”一路上,便有那丫鬟嬤嬤們不停的行禮,走到哪,都擺脫不了。
她懊惱萬分的加快步伐,逃也似的亂竄,好不容易找到了個清靜的地方,忙的躲到那假山後面,小手緊拍著胸口。
“呼呼。。。。。。”
等待那口氣呼出之後,她才覺著不對勁,在背後的假山,怎麼會是軟綿綿的啊。
驚慌失措的回頭,便望見了一名男孩,維持著同自己一樣的坐姿,雙眼俯視著她的失態。
“啊,”妖驚呼出口,下刻,手便被那男孩緊緊的給捂住了,“叫那麼大聲,難不成見鬼啦。”
她雙眼溜溜的轉著,兩手抓著那男孩的手腕,搖了搖頭。
這,便是他們的第一次相遇。懵懂的年紀,卻是在不經意間,被緊緊的牽連在了一起。
“你是誰?”
“你是誰?”
兩人,幾乎是同一時間問出了口,望著比自己高出許多的男孩,妖將身子縮回假山內,小手環在膝蓋上面,“我叫。。。。。。妖”
他只是點了下頭,便坐到了她的身邊。
“你不覺著奇怪麼?”每次,只要她一說出這名,他人免不了會愣上半天,她腦袋枕著雙手,側目望著他。
“有什麼好怪的,”他兩手枕在腦後,眉眼逐漸笑開,“我叫,梵。。。。。。”
“梵?”她放在嘴邊重複,心想著,同自己一樣,也是個怪名字呢。
兩人,不由得相視而忘,誰都沒有多講一句話,只是靠在那假山內,身邊,有個人就好,妖暗暗的想著,她太害怕孤獨了。
血妃的寢殿,像是一座空置的牢籠般,她整夜留宿在皇帝的寢殿,專心的,想著怎麼除去冥帝身側的女子。
娘關照過了,自己不能找燿哥哥同恤哥哥,小小的身子,躺在那大床上,周邊,站滿了守夜的丫鬟們。妖,卻是怎麼都睡不著,幼小的心靈,空蕩蕩的。
她翻來覆去的不得安睡,起風了,那陣陣嗚咽聲,猙獰而詭異的竄入殿內。無意中聽嬤嬤提及過,說這寢殿內,以前吊死過一名妃子,越是這麼想著,便越怕。
整個身子,縮進了錦被之中,她咬著唇,不敢發出一點點的聲音,只是在心裡期盼著,那熟悉的腳步聲能快點回來,“娘,娘……”

血奴篇:第一百三十四章 十年前之天命
冥商一手輕叩著身前的案几,另一手,攬在了血妃的腰上。
掌下的肌膚,嬌嫩而柔膩,皇帝的腦袋笑著湊上前去,在她頸間摩挲細吻著。那一下下的溫度,讓端著酒樽的血妃忍不住咯咯笑出聲來來,“皇上……”
身側,一襲白色太子服的冥帝,修長的指自頰側移開,妖冶的臉微轉,蠱惑而魅惑的眸子望向兩人,在那四目相接之時,他唇角輕勾起,若有若無的展顏。
血妃纖細的手腕一抖,滿杯的酒,一下便灑在了自己白皙的手掌上,那驚涼的溫度,讓她猛的回神,將深陷在冥帝潭底的視線滑了出來。
冥商見狀,全部的精神只落在她的身上,並未察覺到有絲毫的異樣。他大掌執起血妃的柔荑,湊下腦袋,將她掌心的酒漬舔弄乾淨。神情,專注而貪婪…
血妃俯下的雙目,閃過一絲厭惡,另一手,不著痕跡的握緊,她嬌小故作的轉過腦袋,卻發現,冥帝的視線並未收回,嘴角的弧度,帶著幾分戲謔,更有著玩味的輕佻。那樣的眼神,卻又太過於沉寂,她心一沉,將那手縮了回去。
那樣的笑意,看在血妃眼中卻是萬般的刺眼,分明的,紮在自己的心裡。冥帝,是看不起自己的吧。
呵,她無奈勾起一片淺笑,越是這般,我,便越不會放手。
露臺之上,歌舞昇平,全長的表演,也迎來了最精彩的高潮。
七色彩衣縈繞的女子中,一名人兒臉上蒙著白紗,在足有十米高的露臺之上,騰空躍起,高難度的飛旋之後,下方的人群一一伸出雙手,憑空搭起一座蓮花寶座。
而次名女子,正是皇室給冥帝定的太子妃,相國之女。
眼見著,足尖便要踏在那蓮座之上,血妃唇角一勾,笑的頗為深意。一雙美目,隨著女子慢慢落下的身影,而閃耀的越發絢爛。
“轟隆隆。。。。。。”
忽然,一陣震徹雲霄的坍塌之聲傳來,掛滿喜慶彩球的露臺,竟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四方支起的柱子向著裡側倒去,中間‘轟’的一下被殘忍折斷,下方的女子,一一自那漏洞間摔了下去。
“啊。。。。。。”上頭的女子,雙目佈滿了驚恐,十米的高度,一旦摔下,便是死路一條啊。
“易兒。。。。。。”一旁端坐的相國猛的起身,平日裡肅穆嚴謹的臉,更是嚇的蒼白無色,起身的瞬間,將身前的案幾都掀倒在地,滿壺的酒撒了一地。
眾人的怔愣中,只看著一抹白色的身影迅速躍起,張揚的發,鋪在半空中,一手奪過侍衛手中的長鞭,‘啪’的一聲,有力而急促的甩出,被拉開的勁道,準確無誤的纏上了女子的腰,腕間翻轉,手一帶,便將她拋向半空,牢牢地收入了懷中。
差一點,便要摔落在地,與那冤魂作伴。
心有餘悸的,像是在鬼門關外走了一遭,兩手下意識的摟著身前男子的頸項,怎麼都不肯放手。直到,兩人落了地,她仍是花容失色的哆嗦著唇,華麗的舞裙,撩至了雙膝處,露出女子白潔纖細的小腿來。
靜謐過後,便是無止境的嘈雜,原先露臺上的那些舞娘樂師們,無一倖免的自高處摔落,有的,當場便送了命,還有的,卻是痛苦呻吟,生不如死。
耳邊的聲音,使得懷中的女子一顫,她顫抖的睜開眼,入目的,便是冥帝那傾世的魅容,臉一紅,雙手不自在的放了下來,“謝,謝太子。”
“易兒,易兒,”相國驚喜過望,忙的跪下身子行禮,“臣,多謝太子,救了小女一命。”
冥帝身一彎,便將女子放了下來,一手將握住的鞭子棄於邊上,“相國用不著多禮,她,是太子妃,不是麼?”
一句話,便也將太子妃的人選定了下來,冥帝幽暗的眸子睬了身側的連易一眼,便大步跨開,走了出來。
冥商望著那狼籍的露臺處,兩手還維持著將血妃深擁入懷的姿勢,“愛妃,不用怕,不用怕…”
她兩手拉住冥商的前襟,雙目,卻是追隨著冥帝的背影而去,自己的一場努力,親手毀在了他的手上。
為他,才做了這一切…
雙目,忌恨而不甘的落在連易身上,面色,卻要迎合著冥商,擺出一臉的懼意。
這一事,更是查無可查,全朝的人,權當是一件意外,誰都沒有再提。
午後,自當是其樂融融,血妃一人走在園子中,她摒棄了下人,只想著出去走走。
禦花園內,竟是萬分的寂靜,周邊,一個丫鬟太監都沒有,她不解的巡視著四周,雙目一定,便落在了綠茵之上,那俊朗非凡的男子身上。
冥帝不喜人打擾,先一步便遣退了他人,只見他,兩手枕在腦後,墨發鋪散在身下,修長的雙腿交疊在一起,欣長的身影,形成了一種天然的魅惑。
兩眼微闔,一臉的悠閒自在。
血妃放輕步子,亦步亦趨的走上前去。嬌小的身影,被陽光縮成一道暗影,打在了冥帝的臉上。
只見著,他眉眼一皺,下一瞬,那幽冷的黑遂便猛的對上了血妃,一時間,她躊躇不前的站定在原地,四目相接,誰也沒有開口講一句話。
她小心翼翼的神情,無一不落入冥帝的眼中,兩手撐在身側,便將上半身挺了起來,“夜闌珊?”
那三字,自他口中說出更是加重了幾分味道,留連在唇齒間,第一次,她覺著自己的名竟是那般動聽。
在冥帝三步之外坐了下來,她雙手環膝,小臉輕揚,“我能叫你帝麼?”
兩人的容貌,竟像是天作之合一樣,匹配到完美。女的,傾城絕麗,男的,魅肆惑國。
而血妃,整個人看上去一如花樣女子般,她嬌媚的小臉,絲毫不掩飾那份希冀,直勾勾的望著身側的冥帝。
唇間,不受控制般的輕啟,“可以。”
剛成年的聲音,已帶有致命的蠱惑,血妃聽聞,雙眸一下便睜亮了,她單手掩住唇角,便淡笑出口。
聽著她的笑語,冥帝唇角輕勾,整個身子再度躺了下去,狹長的眸子滿含深意的睬了她一眼,腦袋枕起,便恢復了先前的睡姿。
望著他安詳的睡顏,血妃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滿足,她側著的腦袋緊緊的盯著冥帝的俊臉,不出一會,便見他呼吸逐漸平穩,滿臉愜意。
他對自己,竟是一點防備都沒有的,血妃試著挪上前去兩步,來到了冥帝的身側。
伸出手去,小手,試探性的落在他的前額上,她只敢放著,不敢亂動。見掌心下的男子並無絲毫的反應,這才五指輕收,順著他的臉細細撫摸著。
她喜歡這時候的冥帝,至少,她認為是屬於自己的。這樣的不設防,更是讓她心神雀躍,忍不住的躺下身子。單手撐住,另一手,輕撫至他的唇畔。
血妃端望著身下的冥帝,近在鼻翼間的名貴麝香味,一縷縷的撩撥著她的神經,俯下的身子,越壓,越下…
朱唇,緩緩的,蜻蜓點水般的落在他的唇上,呼入的,是乾淨的氣息,帶著一份高貴桀驁,她眸中閃過一份訝異,隨後,便是喜逐顏開。
那樣純淨的柔軟,讓她不忍離開,更不敢有絲毫其它的動作。過了許久,才見她眷戀的起身,撐住的手縮回去,臉上洋溢著柔媚的笑意。
不經意間的抬眸,眸子逐漸轉冷。
遠遠的,只見月嘉皇后站在林蔭小道間,遣退了旁人,神情憤怒的盯著自己。想來,是顧及到冥帝才沒有過來興師問罪。
血妃猶豫了片刻,還是一臉無謂的起身,走了過去。
她步子落得很輕,絲毫沒有打擾到安睡中的冥帝,身材嬌小,脊樑卻是挺得很直,離著月嘉皇后三步開外,福身行禮,“參見皇后娘娘。”
“血妃,你好大的膽子,”腦中的一幕,像是驚雷般重複,她一指伸出,直指向身前的女子,“連本宮的皇子,你都敢窺見。”
華貴的臉上,滿是憤憤然之色,最愛的丈夫被奪了,如今,她還想搞出這宮廷亂倫,毀了帝的名聲不成。
“呵…”血妃拉起繡著大紅牡丹的袖口,輕掩住了唇角,“娘娘您,可真是聰明呢,是,我打見他第一眼起,便愛上了。您,倒是去皇上跟前告我一狀啊,看他是否能信你。”
妖媚的臉上,滿是篤定,望向月嘉皇后的雙眼,更是帶著赤裸裸的嘲諷,以及那刻意顯露出來的憐憫。
被她的眼神深深刺痛,皇后緊咬著牙,倒退了一步。
找皇上?自從冥商獨寵了血妃過後,別說是招她人侍寢了,就是想見上一面,都難上加難。淒涼的壓下心中的苦澀,帝王…果真是無情啊。
“你想都別想,本宮,是絕不會允許你將主意打到帝的身上的,”月嘉皇后憤然拂袖,更是想將心內的鬱結揮散,“有本宮在,你妄想動他一下,”話一說完,便與血妃擦肩而過,朝著冥帝的方向大步邁去。
血妃並未離開,而是握著拳,站在了原地。
遠遠的,她望見皇后在冥帝身邊坐了下來,原先躺著的男子雙目睜開,兩手撐起,慵懶半坐。
只見著兩人說了幾句話,冥帝頭一側,便將視線射了過來,月嘉皇后順著他的兩眼,亦轉過了腦袋。
由於隔的遠,血妃看不清兩人臉上的神情,皇后的警告,猶在耳側,她小手緊握,憤然離開了禦花園。
同她作對,不管你是皇后還是誰,攔在身前的,便要一一剷除。
而唯一不懂的,便是冥帝的心,她,可以棄了全世界,卻敵不過他一個眼神。她承認,自己是瘋狂的,方才,冥帝的一聲輕喚,以及嘴角間勾勒的笑意,讓她更是自信滿滿,剷除異己的決心,越發堅定了。
回到大殿之時,冥商正躺在金碧輝煌的床榻上,見她進來,忙的招手示意她過去,“愛妃,快過來。”
她蓮步輕移,望著那日漸消瘦的俊朗男子,緩緩伸出了柔荑。指尖剛接觸到,便被冥商猛地拉了過來,反身壓在榻上。
“愛妃,去哪了?讓朕好等…”一語未說完,腦袋便湊了上去,親吻間,血妃兩手隔在他胸前,妖媚啟音,“皇上,真要讓相國之女擔任太子妃?”
冥商聽聞只是點了下頭,雙手便急促的伸入了女子的衣衫,來回撕扯。
“皇上。。。。。。”她伸手制止他的急不可耐,“臣妾覺得不妥。”
“有何不妥?”冥商以手肘撐在她的兩側,單手繞起她的墨發。
“您想啊,那相國之女那日表演的,是鳳舞九天,這人中之鳳,卻在最後落地的瞬間,使得露臺坍塌,死傷無數,這。。。。。。是大大的不祥之兆,”血妃雙目緊盯著冥商臉上的表情,“若是將來太子登基,一旦她真成了皇后,那後果,不堪設想啊,想我冥朝歷代基業,怕是要毀於一旦。”
冥商面有疑慮,不復清明的眸子,望著身下的女子,“真有這麼嚴重麼?”
“皇上,”血妃一聲嬌嗔,故作生氣的撇開小臉不加搭理,“皇上不信便算了,臣妾已經提醒過您了。”
“好,愛妃說的,都是對的,”冥商寵溺的輕刮著她小巧的鼻子,“明日,朕便下一道旨,將她廢了。”
“皇上英明,”血妃兩手忙的勾住他的脖子,上半身傾起,這樣的一名男子,卻是對自己唯命是從,而偏偏是這名男子,掌握了天下的生殺大權。
熟悉的淫靡之味,隨著相擁而逐漸蔓延,紅衫褪去,高掛起的紗幔抵擋不住內裡的風光,嬌喘,伴著粗重的男子氣息,一下下,逐步縈繞。
血妃細緻的脖頸揚起,眉眼如絲,一個側目,便望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停下腰間的扭動,怔怔的,望著冥帝走遠。
她怎麼忘了,這皇帝的寢殿,冥帝一向是出入慣了的,雙手背在身後,只留給自己一抹高傲的背影。
那般不在乎,看來,自己那僅有的一點希冀,也是多餘的了。
她冷笑著拉開唇角,在身下男子的手上,迎合搖擺。。。。。。
翌日。
禦花園內,驚現了一名女子的屍首,當眾人合力將她從蓮花池中撈上來之際,才發現,竟是那相國之女。
一道聖旨,廢了太子妃之位,同樣,也妄送了一條無辜的性命。
這等醜事,皇宮內自是極力隱瞞,只是,沒有那不透風的牆,眾人明著不敢說,暗地裡,卻都相傳,那血妃是狐狸精轉世,妖媚惑主,冥朝,遲早要大亂。
很久,都未踏進自己的寢殿了,幾個孩子並不在,她步子急匆匆的跨進內堂,兩手將門嚴嚴實實的關起。
掐指一算,那張絕美的容顏便失了色,蒼白的咬著唇,來到了一個外形奇特的桌子前。
上面,整齊的碼著一排紅色的蠟燭,燭火冉動,火苗驚恐不安的左右忽閃。
正中央,掛著一副畫像,那是,為了冥帝所畫。
血妃站在下方,白皙的小臉上,佈滿了晶瑩的汗珠,一滴滴,順著臉頰滑落下來。她兩手緊握擺在身前,美目瞅著牆上的畫像,慢慢闔上眼。
原先的燭火,隨著女子口中默念的咒語而逐漸恢復了平靜,額上的發,濕了一層又一層,整個身子因為那預知天命的咒語而不斷顫抖起來,胸口處劇烈的起伏,只聽得那‘啪啪啪’的聲音傳來,排著的紅燭,頃刻間倒了大半。
血妃驚懼的倒退了一大步,望著那迅速燃起的火苗,怔忡不已。
“怎麼可能,帝…是我的”她陰狠的搖著腦袋,腳步遲疑了退了又退,“不准的,不應該是這樣的。”
小嘴囁嚅著,重複呻吟,“帝的命定女子,怎會是從異世而來呢?落在天網上?十年之後…不,不,他的女人,只能是我。”
血妃失控的撲到那桌子前,一下便將上面未燃盡的蠟燭掃到了地上,她無力的將上半身掛在上頭,半邊臉頰枕著冰涼的桌面。
“不,不可以…”
她做盡了一切,委身于冥商,為的不都是冥帝麼?
可如今,卻是天意難違,什麼異世而來,什麼永世相攜,我偏不信!
血妃霍地起身,兩手緊握在身側,黑暗的無一絲光亮的大殿中,只有一抹血色的身影,隨著隙縫間偶爾投射進來的白光,猙獰而又詭異。
那燃燒起來的火,一下便將那冥帝的畫像吞噬了去,從尖銳的尾端,一路火勢蔓延。。。。。。
瞬間,便‘啪啪’的熾熱交纏,她眸子咻的放亮,陰兀的嘴角,隨著畫像的損壞,而越拉越大。。。。。。

血奴篇:第一百三十五章 十年前之下咒
冥商的身子,逐漸虛弱,大補的藥丸吃下去,也只是形同虛設,沒有一點用了。
血妃知道,一旦冥商駕崩之後,自己的日子,想來也是到頭了。
那天命所歸的女子,血妃是無力阻止她的到來的,唯一的法子,便是讓他們相見,卻不得相愛。。。。。。慢慢,便要煎熬成恨。
而除了自己,別人更是休想得到冥帝,即使歡愛,也長不過一夜。
坐在冥商的懷中,那通報的太監不知道折返了多少回,“皇上,皇后娘娘還是跪在殿門外,不肯回去。”
他頭疼的一手輕撫前額,面容憔悴,血妃見狀,忙的伸出手去,按在他的太陽穴上,輕力揉動著,“皇上,姐姐還真是固執呢。”
冥商望著她的眸子中,閃過一絲迷罔,他猶豫著將腦袋枕在她的肩上,沖著下頭跪著的太監便說道,“讓娘娘回去吧,她身子不好…”
不知不覺得,便脫口而出。
腿上的血妃一怔,眉眼笑開,“皇上,姐姐她跪了這麼久,是不肯回去的。”
眸子中,僅有的清明轉瞬即逝,他再度摟上女子的腰,俊臉輕蹭,“你下下去吧,皇后願意跪,那便讓她跪著吧。”
“是,”那太監俯首起身,轉身便出了大殿。
望著身前的男子,血妃面容一沉,陷入了沉思,若是能一直這樣控制著多好,至少,自己便能隻手遮天。可…畢竟是藥性太強,過不了多久,便會撐不下去的。
一聲輕歎,便引得那君王緊張連連,“愛妃,怎麼了?”
她雙手一勾,就看見皇后推開宮人,闖了進來。
“臣妾參加皇上,”一身紅色鳳袍,隨著她身子的下跪,而旖旎在周側的地面之上。
“月嘉?”冥商望向下方,那熟悉的身影,在心底猛地喚醒,卻仍是朦朧不堪。
“皇上,”月嘉皇后欣喜萬分的抬起腦袋,雙眼,一下便看見了他腿上的血妃。
臉上的神情,沉痛而悽楚,她跪著身子,聲音清亮,“皇上,您醒醒吧。”
血妃神態自然的摟著冥商的頸項,像是在看著一出好戲般,一語不發。
“皇上,血妃她擅長妖術,請您保重龍體,莫被她的妖言所騙,白白毀了我冥朝基業啊。”月嘉皇后失望的見著二人相擁,冥商對自己,更是不理不睬。那旁若無人般的親熱,更是錐痛了自己的心,久久的跪著,膝蓋生疼,而他卻並沒有讓自己起身的意思。
大殿內,女子的嬌吟聲卻是越來越烈,跪著的月嘉皇后,狠狠的握了握拳,便站起了身子,逕自朝著殿外跨去。
天空中的陽光,還是一樣的照射,一樣的,迷眼。。。。。。
變了的,只是一顆心而已。。。。。。
掌心,缺了他手上的溫暖,一個人,寂寞悲涼。。。。。。
月嘉皇后的反抗,卻逼得血妃早一步的提前下手。皇后聯合起了朝中大臣,意欲將這禍國殃民的妖女除去,一時間,奏摺上的內容全是關於血妃,民間鄉野,更是傳聞不斷。
周密的計畫,在女子的腦中,一步步的進行。
冥朝九月。
卻是一個凋零之月,一切的宿怨,在此,拉開帷幕。
冥帝醒來之時,竟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床榻上,周邊,陰暗濕冷,他身子剛要動,便發現體內在催生一股力道,將自己強制的壓了回去。
榻上,坐著一名女子,背對著自己,雙目瞅向外頭。
冥帝循著她的視線望去,這面前分明是一道牆,可兩人卻能清晰的望見外面的一切,偌大的寢殿之內,只有幾盞明亮的紗燈,孤零零的隨風搖曳。
“你是誰?”他聲一冷,不再掙紮,只是躺在榻上望著那女子的背影。血妃聽到響動,便轉身,一臉妖媚,“帝。。。。。。”
劍眉緊蹙,望著她身上那一襲薄如蟬翼的紅色寢衣,冥帝妖冶絕美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很快,便消複下來,“你怎麼在這?”
“呵呵。。。。。。”她傾下身子,一手撫上他的俊顏,另一手扯開男子的龍紋腰帶,細緻的頰側,在他光裸的胸膛處摩梭著。
耳中,傳來‘吱’的一聲,他側過腦袋,便見一名黑衣男子扛著一個布袋,捏手捏腳的走了進來。
一瞬間的開啟,讓他看清了外頭,天,竟是已經完全暗了下去。
將手中的布袋放到一旁的軟榻上,兩手解開,那袋沿順勢滑落,落出的,竟然是月嘉皇后的臉。
冥帝大驚,他兩手欲要撐起,無奈卻使不上一點勁道。。。。。。
外頭的黑衣人,將皇后整個身子從布袋中解脫了出來,順著那紗燈的光線,冥帝心中猛地被揪起,雙眼睜得通紅。
他的母后,竟然是光裸著身子,任憑宰割的被放到了榻上。
“住手,住手,”他使勁的揚起腦袋,五指用力的,卻是緊握不起來,“血妃,你究竟想做什麼?”
聲音,虛弱而有力,他大口的喘著粗氣,鳳目無力的微眯,臉上,身上,已佈滿了細密的汗珠。
“忘了同你說了,我給你們母子倆喂了些好東西,”她身子湊上前來,雋永留戀的,以指尖撫過冥帝的每一寸肌膚。
隨著那冰涼的感覺,他的體內,卻是越來越熱,逐漸的,像要吞噬自己的全身一樣。
“啊。。。。。。”外頭的一聲嬌吟,卻是讓他及時收回了心神,眸中的沉痛愈演愈烈,他放聲阻止,“母后,放了我母后。。。。。。”
黑衣人已將全身的衣物都除去,整個身子,趴在了月嘉皇后的身上,被下了藥的女子,神志不清的迎合著,兩手勾在男子的虎腰上,雙腿曲起。
“沒用的,外頭,是聽不見我們裡面的,”血妃親吻著冥帝的雙目,“帝,閉上眼睛,這只是人最基本的欲望罷了,沒什麼的。”
望著那一臉嬌笑的女子,冥帝原先的感覺。。。。。。消失殆盡。
他面色逐漸露出鄙夷之色,對著血妃冷語道,“將我母后放了。”
“母后,母后,怎麼,你的眼裡只有你母后麼?”她忽地抬起腦袋,眸中的佔有欲在頃刻間顯露無遺,“什麼人都妄想把你搶走,母后,就算是她也不行,你是我的。”
血妃壓下身,黑發散在兩側,一手便將身上的寢衣扯去,俯身,吻在了冥帝涼薄性感的唇上。
她舌尖欲要將他的唇撬開,兩手抓著冥帝的肩膀,一臉。。。。。。意亂情迷之色。
“啊。。。。。。啊。。。。。。”外頭,已是乾柴烈火,灼燒了起來,他的母后,是受人尊敬的國母,而如今,卻卑微的被壓在身下,毫無反抗的被擺弄著,恣意蹂躪成各種各樣的姿勢,軟榻,在那不斷的撞擊聲中,來回。。。。。。搖盪。
“滾。。。。。。”舌尖的柔膩,禁不住讓他反胃,眸中閃過一抹悲痛,別開臉,滿面晦暗的望著血妃。
那樣的神情,她並不懂,也許等哪天真正懂了,就是自己後悔之日了。
“滾?”她一聲冷嗤,雙手撫上他健碩的胸膛,“我這一輩子,都註定了要同你糾纏,你想逃。。。。。。怕是不可能的。”
語氣陰狠而決絕,小嘴微張,一口便咬在了冥帝的胸前,直到,口中泛上了血腥之味才鬆開。血妃並未將沾在唇上的血漬擦去,舌尖一勾,便將冥帝的血喂入腹中。模樣輕佻,兩腿,便跨坐在了他的腰際上。
小手,順著他的腹部,一路往下。
“住手,我叫你住手。。。。。。”冥帝的瞳仁中,已被滿滿的恨意所代替,胸膛處,上下劇烈的起伏,而外面,皆是那淫靡之聲不斷的傳來,母后,累了。。。。。。卻終是抵擋不了那藥物。
血妃瑰麗的紅唇輕啟,一下下,吻在他裸露在外的肌膚上。原先的燥熱,像是被生生的壓下幾分,舌尖的舞動,讓人沉迷放不開。。。。。。
“帝,你說讓我住手,可終究,還是你的身子誠實。。。。。。”她一手往下探去,這般屈辱的動作,讓冥帝恨不得一手掐上她的脖子,用力折斷。
“血妃,終有一日,我要讓你死在我的手上,”像是宣著最惡毒的誓言般,冥帝口齒清晰的一字字吐出,“你會為你今日所做的一切後悔的。”
“不。”她原先埋著的腦袋揚起,一臉決絕,“我絕不後悔。”
她緩緩的起身,雙手,操控著冥帝的一切。
那般高傲冷漠的男子,如今,竟這樣躺在自己的身下,顧不得他仇視的目光,她含著笑,坐下身的瞬間,亦是兩人交融之際。
“嗯。。。。。。”體內的情藥,一下被蔓延至四肢百骸,冥帝痛苦的閉上眼,薄唇,微啟。
隨著身子的擺動,血妃已經越加放不開了手,“帝。。。。。。你是我的,十年之後,你還會是我的。”
她的舉動,瘋狂而張揚,中間隔著一道牆,卻是隔不住兩室的旖旎。
春光乍現,彌漫在空氣中的,只有情欲的催發。。。。。。
“你,放了母后,”冥帝滿頭大汗的抬了抬手,竟發現,有了一絲知覺,他雙拳緊握,怒視著上頭的女子。
“呵。。。。。。帝,今日,我便要給你下那血咒,這血咒,需要皇后的説明。。。。。。”她滿目癡戀的望向冥帝,雙手,遊移在他的身上。
擺動的身子,猛地便制止住,卻見冥帝竟是坐起了身,兩手緊緊的勒住她的肩胛,一下便將她重重的甩開,“滾開,你這個瘋子。”
“是,我是瘋子,從生下來,我就是一個瘋子,為了自己想要的可以不擇一切手段,”血妃單手撐起,雙手再度攀了上去,“帝,我真是低估你了。”
竟然,控制不了。。。。。。
“放開,”冥帝雖是能動,卻全身疲軟,幾乎剛才的一下,已經將自己全身的力氣都耗盡了,“我連碰你一下,都覺得噁心。”
他現在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外頭,他只想著出去,將母后救出來,然後,將那名男子碎屍萬段!
‘砰’的一聲,殿門被猛地踹開,冥帝眉頭不安的皺起,忙的望向外頭。
只見,冥商帶著幾名侍衛闖了進來,那原先如漆似膠的兩人迅速分開,上頭的男子,驚得一身是汗。而身下的皇后,哪還有那份威儀,纏住他腰上的腿怎麼都不肯放下來,兩手再度勾了上去。
“皇上,皇上饒命啊,奴才是受了皇后之命,所以,所以。。。。。。”男子拉開她的束縛,忙的跪倒了地上,不斷的磕頭求饒。
冥商怒瞪著兩人,也不多聽一言,奪過侍衛手中的劍,一刀便結束了那人的性命。飛濺的血,全部灑在了皇后的臉上,那溫熱至滾燙的溫度,一下讓她杏木圓睜,‘啊’的一聲尖叫開來。
裡側的血妃暢意的大笑出聲,她兩手緊拉著冥帝的手臂,“看見沒,我說過,就算是你的母后,都不能把你搶走,誰若是敢和我作對,那下場,只有一條。。。。。。死,路。”
“母后,”冥帝的語氣中,透露出了從未有過的驚慌,他虛弱的趴在身前的牆壁上,無力的開口,“讓我出去。。。。。。”
他只知道,再晚一步就來不及了,見身側的女子一臉無動於衷,忙的將希冀放到她的身上,第一次,開口求了人,第一次,降下了自己的身份。
“求求你,讓我出去。。。。。。”
外頭,傳來了母后的哀叫聲,她望向四側,望著那慘死的男子,再望著一身穢物的自己,痛苦不堪的將臉埋入了雙掌之中,“這是怎麼回事?這究竟是怎麼了?”
身側,冥商一臉陰霾,握著劍的手,微微發抖。。。。。。
“母后。”冥帝不舍的撲上前去,卻被那牆壁硬生生的阻攔下來,身子隨著撞擊的力而倒向一邊。這般的束手無策,卻只能同血妃一起,眼睜睜的看著。
“皇上,”月嘉皇后手忙腳亂的從榻上滾落了下來,衣不蔽體的兩手胡亂遮掩在身前,“不,不是你看到那樣的。。。。。。”
百口莫辯的感覺,讓她又急又惱,只能兩手緊緊纏著他的腿,“臣妾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在這,皇上。。。。。。”
“放我出去,”冥帝一手緊纏上她的脖子,深邃的眸子透出了寒徹的陰戾,他身子壓近,灼熱的氣息噴射在她笑意橫生的小臉上,“你究竟想怎麼樣?”
血妃輕而易舉的抓著他的手腕,一下便將他的手掰了下來,看著冥帝無力的只能攀附在牆壁上,她整個身子再度靠了上去。兩手穿過他的腰,小臉枕在了他的背上。
“啊。。。。。。”
那一聲,是冥帝今生都忘不了的。。。。。。
身後的女子,嘴畔的笑意,猶在加深。。。。。。細緻的臉頰摩挲著他的後背,貝齒輕露。
外面,一下像是恢復了沉寂。。。。。。寂靜的,冥帝都不敢抬起臉來。
那是,母后的聲音,他從未聽過,母后那般絕望悽楚的無助。。。。。。埋下的腦袋,一點力都沒有,雙目中,已是朦朧。
“帝,”血妃舔吻在他的頸間,單手將他的下巴抬起,迫使冥帝望向外頭,“有什麼好怕的,你的母后這般樣子,你父皇不動怒才怪呢。”
大掌緊握,睜開眼的瞬間,冰涼便抑制不住的滑了下來。
他的母后,竟是被一柄長劍,從頭頂貫穿,鮮紅的血,順著頭部不斷噴濺而出,兩手垂在身側,已經顧不上赤裸的身子。
冥商站在一側,呆愣的望著,過了許久,才恍如隔世般的跨步,逃也似的出了血宮。
就連死,都是這樣的沒有尊嚴,跪著的雙腿僵硬的將整個身子面朝冥帝,他的母后,那,還是他的母后麼?
血色,將她白淨的身子浸濕,些許,順著四肢,滴落在了暗色的毛毯之上,空氣中,靜謐的可怕,有的,仿佛只有那滴答的稠密聲。
月嘉皇后雙眼並未閉上,或許,她到死都不肯相信,殺死自己的,竟是她最愛的。。。。。。說好要相伴一生的男子。
那一雙垂下的手,不會再充滿柔情的撫著自己,母后,總是習慣在晚膳之後,親手給自己沏上一壺茶,在恬靜溫暖的寢殿中,等著父皇。
而如今,這一切都被生生破壞了,冥帝咬牙,雙拳綿軟的緊握,腦子忽的閃過一聲溫柔的叫喚聲,“帝。。。。。。”
那,是母后的聲音。
“時辰到了,”血妃摟著他的兩手鬆開,望向外頭的女子,只見她身上的血漬已然乾涸,劍端,更是血液凝固在了一起。她詭異的兩手合在身前,將冥帝攙扶回了榻上。
雙手輕微的摩擦開來,掌心上,竟沾滿了濃稠的鮮血,她閉上眼,小嘴輕念,“今,以母血為咒,萬惡之邪蛇性為毒,欲處之,需要天賜血奴,火焰焚燒,如若破身,則以其骨血代替。。。。。。”
血妃大汗淋漓的雙掌按在冥帝的胸口,只見著掌心的血液竟開始慢慢融入他的心房,她微喘著氣,濕漉的墨發垂在他的胸膛上,嘴中,呢喃著最後一句咒語。
冥帝並未聽清,他只覺著一道暖流撕開自己的心臟,正強行擠了進來,視線,逐漸模糊,身上猛的一重,血妃也是元氣大傷,倒在了他的身前。
貼近的身子,帶著汗水的滑膩,過了半響,她才以手肘撐著身子,雙目凝望著身下的男子。
食指,輕繪過他的劍眉,逗留在冥帝的唇間,她俯下身,迅速壓下,輕吻,“帝,我知道一旦你醒來,肯定不會放過我。。。。。。我要走了,十年之後,我還會回來找你的。到時候,你也遇上了命定的那名女子,不過,我不怕,今日下的血咒,勢必是要讓你們分開的。。。。。。
她跌跌撞撞的下了榻,撿起地上淩亂的衣衫隨意套上,趁著還有最後的一點時間,她要去見見自己的孩子。
自從成了冥商的妃子之後,她完全忽略了冥恤同妖,心中的那份母愛開始復甦,她顫抖著身子走了出去。
走入那間陰冷的房間,她一眼便望見了那三名孩子。
“娘?”妖首先發現了大步進來的血妃,她扔下手中的甜點便跑了過去,“娘,您終於來了。”
憐惜的蹲下身去,她一手不舍的撫上妖的面頰,“妖兒乖啊,是娘的不對。。。。。。”
“娘,您不要怪我,是我找了恤哥哥和燿哥哥一起來玩的,”她不安的絞動著小手,望瞭望身後的兩人。
冥燿見血妃的視線向自己投射過來,忙的抓著冥恤的袖子,縮在了他的身後。
一手,安撫的在他手背上輕拍,冥恤扭頭對著矮自己半個頭的冥燿輕聲說道,“不要怕,沒事的。”
“妖兒,恤兒,快收拾一下東西跟娘走,”她一把抱起女孩,回到了榻前,“算了,現在就走吧,出宮以後再說。”
再不走,怕是就來不及了。
“娘,我們要去哪?”妖不解的眨著雙眼,“是出去玩麼?”
血妃沒有時間解釋這麼多,她單手抱著女孩,另一手想要去拉著冥恤,“恤兒,快走。”
男子的手臂,卻甩了一下,“不,我要帶著燿一起。”
都什麼時候了,血妃惱羞成怒的蹲下身子,把妖放了下來,“恤,你到現在還不肯聽娘的話?”
“我不會扔下燿的,”小小的年紀,卻是底氣十足,一臉堅毅,撼動不得。
“你。。。。。。”她氣得伸出一手,巴掌還未落下,外面便傳來了異動。
“快快快,皇上有令,將血宮包圍起來,”大隊的侍衛手拿著火把闖進了院子,血妃心一急,臉色轉冷。
想不到冥商,清醒的那麼快。
望著身前的三個孩子,她知道,現在就算是她想帶著,也是不可能的了。她兩手緊緊的抓著妖同冥恤的手,“恤兒,以後,要好好的照顧妹妹。”
“娘。。。。。。”似是察覺到了什麼,妖忙的一手拉住了她的袖子,“您要去哪?”
“妖兒,”疼惜的一手輕揉著她的腦袋,滿目柔情眷戀,“放心吧,娘以後會回來的。”
她承認,她是一名不稱職的母親,自己除了生命,從未給過他們什麼,如今,更是要為了逃命而拋下二人,血妃擔憂著他們今後的處境,卻從未想過,自己所做的一切,實際上已經將他們逼入了絕境。
最後望了二人一眼,窗格之上,火把的亮光越來越逼近,她俯下身,紅唇印在他們的前額上,“記住,娘一定會回來的。”
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跨了出去。
“娘。。。。。。”妖一聲叫喚便哭喊了起來,“娘不要走。。。。。。”
“妖,”身後的冥恤忙的將她抱住,他冷靜的望著血妃的背影消失在暗夜之中,“不要哭,妖。。。。。。我們只能靠自己,娘。。。。。。已經不要我們了。”
當侍衛沖進來之時,看到的便是那樣一幕,三個孩子,孤獨的抱成一團,小聲輕啜著。
冥朝,在一夜間易主。
當夜,冥商清醒,急忙回到血宮之時,發現月嘉皇后全身冰涼,死狀慘烈,自己更是形同槁木,命懸一線。
有人傳聞,皇帝是自殺身亡的,更有甚者傳言,是縱欲過度,垮了身子。。。。。。
一切的一切,皆在冥帝醒來之時,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全朝均在搜索著血妃的身影,一夜間,太子登基為王。
而就是在一夜間,冥帝納了百名妃子,往後,每月的初九,他都要處子侍寢。。。。。。無一例外的,也都是死在了他的身下。
他並沒有為難血妃帶來的孩子,卻。。。。。。也沒有善待,更甚至,在一夜間將血妃的娘家給滅了門,卻獨立下她的妹妹,被強拉入宮中,賜為涼妃。
而幽陽,則是被官家所救,後來也潛入了宮中,伺機報仇。
十年的變化,都在變。。。。。。
妖妃,冥恤,冥燿,以及,被後世所稱為惡魔的。。。。。。冥帝。

血奴篇:第一百三十六章 血祭,笑逝
當血妃收住最後一個話語之時,空氣中,除了死寂…還是死寂。
隱隱的,只有女子的哭泣聲,環著雙膝的手越收越緊,小臉上,滿是乾涸的血漬,淚漬。
“你怎麼可以這麼對他,你憑什麼這麼對他?”清音紅腫不堪的雙目猛地抬起,流出的淚浸濕了血跡,從眼眶內溢出的,像是帶著控訴的血淚一般。
血妃的思緒,完全沉浸在回憶中沒有拔出來,聽到清音這般的斥責,她眼一冷,一手直指著跪坐在地上的女子,“都是你…都是你…什麼異世,你本就不應該來。”
對著她幾近瘋狂的指責,清音原先浸滿淚漬的雙眼一下倒冷靜了下來,她猛地將血妃的手拍開,從地上坐了起來,“這一切都是因為你,你根本就不愛帝…得不到,便要毀滅,血妃,在你的世界裡,人命就那麼不值錢麼?”
“你,根本就不是人,”清音深惡痛絕的睬了女子一眼,轉身便要將那殿門打開,“放我出去…”
此刻,她什麼都不想,只想好好的陪著冥帝,好好的…抱著他。
清音不知道,這十年,他是怎麼過來的,每天活在仇恨同欲望的煎熬中,怪不得他說,他的世界…從來就是一片黑暗的。
心,疼的…
絞動一般,昏厥的感覺。
她無力的將腦袋靠在自己的手腕上,身後的血妃見狀,手一揮,門竟“吱”的一聲開了。
感覺到了掌心的鬆動,清音小臉急忙抬起,望著突兀出現在一眼中的景色,愣是反應不過來,知道寒風灌入自己的衣領,她才驚醒般的覺悟,大步跨了出去。
瞅著她急匆匆的邁出一步,在她身後決然啟音,“去哪?呵呵…你還是先回到自己的寢殿,看看你一心掛念的孩子,去哪了…”
清音腳下一崴,差點便摔倒在地,她頓住身形,額上已是冷汗涔涔,“你,什麼意思?”
“你回去看了不就知道了,”血妃走近她的身側,紅色的衣裙,紮目刺眼,“如果找不到的話…就來祭台吧,放心,我不會讓你錯過好戲的,我同帝,等著你…”
話一說完,便笑著走出了園子,拖遝的裙擺,一下下在石階上彎折,洛爾飄絮悉數沾染其上。
清音確實僵在原地,全身冰冷的像是剛從水裡面撈出來一樣,她緊緊的環著雙臂,嘴唇顫抖。
想要笑著就跟著血妃的步子,但心裡還是不甘心,她躊躇不定的咬著唇,最後還是折身去了自己的寢殿。
她不信…
冥帝所受的煎熬,她懂!但是她不信,冥帝會為了自己,不顧笑兒的生死,她的帝,才不會那般冷血殘忍。
可是為什麼,越是朝著寢殿的方向逼近,自己的心,就越是慌呢?
清音,你在害怕什麼?她捫心自問,難道,連你都不相信他?
不,她失口否認,重重的喊了出來,“不會,不會…”
腳下的步子,淩亂而沒有章法,剛跨入寢殿,便見葉丫頭坐在石階上,她環視了一周,並未發現孩子。
“清音,你回來了?”葉丫頭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忙的迎上去,兩手將她搖搖欲墜的身子扶起來。
“葉丫頭…”她一開口,才發現自己連聲音都是顫抖的,“笑兒呢?”
“小皇子?”清音轉過臉,邊上的葉丫頭嚇了一跳,“清音你這是怎麼了?臉上怎麼這麼多血?快,快到屋子裡去…”
“不,”她兩手急忙勒住了葉丫頭的手腕,一遍遍尖叫知道重複著,“笑兒呢,笑兒呢?”
被清音的樣子嚇壞了,葉丫頭張著嘴,小心的開口,“我剛抱回寢殿,皇上就過來了,不是說去找你麼?”
握著的手,急忙鬆開,她想也不想的轉身朝著殿外跑去。
“清音,你去哪啊,你臉上的傷中…”葉丫頭叫不住,只得擔憂的跟身後,直覺中,傳來了強烈的不安,自己的一個鬆手,會不會就釀成了大錯?
是帝,是帝將笑兒帶出去的,在哪,他們會去哪…
來祭台找我,我和帝在那裡等著你…
不,不,不!
清音只覺著,有什麼正在不斷侵蝕著自己的神經,她就祛要被逼瘋了,繞著無止境的長廊,跑的,腿都要斷了。
去祭台的路上,竟是一路暢通無租,她跌跌撞撞的一下猛地推開了門,靜止的空氣中,淵源流蕩的只有孩子的哭聲。
“娘…娘…皇皇…”
那聲音,害怕極了,哭幾聲,便斷幾下,聲嘶力竭的恐懼感,慢慢吞噬著他幼小的心靈。
清音從守門的侍衛身側跑過,她雙目焦慮的在人群中我尋著,“笑兒,笑兒… … 你在哪?”
那麼多人當中,他們把笑兒藏在了哪裡?
清音順著古老的奠石找了一便又一便,那哭聲,就在自已的耳邊,為什麼就是找不到呢?她哭著,喊著,除了越漸嘶啞的啼哭之外…一切,都靜悄悄的。
血妃,就站在祭台之上,那裡,是自己剛來冥朝之時,梵祭司所站的位子。
心一急,便大步跨了上去,站在高高的祭台之上,她眼一瞥,就望見了血池中的冥帝,血色的濃稠之色,淹至男子的胸口之處,墨發搭在身後,一半的長度,已經吸附上了那鮮血,兩手打開,張在了壁沿之上,上半身赤裸著,胸膛間,微弱的喘著氣。
“帝…”清音眼眸酸楚,雙眼一下便模糊了,她急欲沖上前去,卻被一語不發的血妃擔了下來。
“放開,”清音用力的甩開她的手,步子剛跨出一步,便被血妃的一語給怔在了原地。
“怎麼,你不想救他了?”
男子的雙眼,緊緊的閉著,臉色蒼白,無助極了…
心裡,好疼好疼,帝,什麼時候這麼弱過了,清音無聲落淚,想起了那一個又一個的聽歡之夜。每次,冥帝打開殿門,便是這般搖搖欲墜的虛弱,身後的懷抱,是那麼戰票,唯一的一點暖流,便是他胸口間的跳動了。
“娘…娘…”笑兒的哭聲,再度清晰的傳了過來,好近…仿佛,就在頭頂上。
頭頂?
清音如遭雷垂的睜大雙目,她退後了一步,只聽得那哭聲越演越烈,生生的將自己的耳膜像是要撕碎一般。
木然的抬起了腦袋,便見高空中掛著一個竹籃子,隨著孩子的哭聲,那籃子正不斷的撲騰搖擺著,繩子的兩端,只看見一雙小小的手,在掙紮著。胖嘟嘟的握成了拳頭,身子左右踢動著。他想起來,可卻怎麼都站不起來,“娘…娘…皇皇…”
清音驚駭,喉嚨裡面急得像是被火燒一樣,棄痛欲裂,“笑兒…”
她扯開嗓子,兩手難以置信的掩著嘴角,那籃子的一端,綁著一根繩子,連結遠處的銅柱之上。而下方,則擺著一堆高高摞起的乾柴,眼前的一切,讓清音懼怕的甩著腦袋,“不,不… ”
她放開手,猛地便朝著那系著籃子的銅柱跑去,笑兒,不怕,娘來教你!
“抓住她,”血妃笑著望向她不顧一切的身影,“時辰,到了。”
“什麼時辰到了,你想幹什麼?”清音兩手被緊緊的被壓在身後,助彈不得,“你究竟想要幹什麼?"
“幹什麼?自然是如你所願,救帝的性命了,”血記妖媚的嘴角,開出最殘忍無度的笑意,“點火。”
“是,”一臉木然的侍衛,像是活死人一樣,手拿著火把,逼近那作成一人高的柴禾。
“不要,”清音尖聲大叫,“求求你,放了笑兒,求求你,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你放了我的孩子吧… … ”
她用力左右甩動著,“放開我…”
看著那侍衛步步緊逼,她想不出任何一句言語來阻攔,那樣的急迫,帶著絕望之極的瀕臨,他雙膝一軟,便再度跪了下去,“血妃,你恨的是我,我的孩子他什麼都不懂啊…”
由於她用力的一跪,邊上的兩人只能抓住她的手腕,重創的前額,再度敲在了地面之上,“求求你,求求你…”
望著那不斷磕頭的女子,她心中只覺一件暢意,身婆大笑的旋身,便望見了血池中的冥帝。
這,就是你以命維護的女子?
不值了,太不值了…
當你排徊在生死之線時,她能為你做什麼呢?她的下跪,為的是她的孩子,為了那一條命,她全然不顧你的死活,冥帝,你是瞎了眼不成?血妃望著那依舊沉寂的男子,心中,越發的憤憤不平起來。
我為你熬了這麼多,你卻連正眼都不瞧一下,而她呢?她能給你什麼?你不是將她棒在了手心上,我,偏偏就要將她踩在腳底…
“放了孩子,”清音猶在堅特,她散亂的發一下被甩在兩邊,朝著血池中的男子大叫起來,“帝,帝,你快起來啊,救救笑兒…帝…”
他,是自己唯一的希望了。
得到的,除了沉寂,還是沉寂… …
血妃冷冷的笑著,一臉不屑,她越是那般歇斯底里,自己便越暢快。
自己就是要望著她崩潰,帝…你不是一直說,她是溫暖的麼?今日,我就要在你面前毀了她,這光明的源頭都不在了,我看,誰還能將你帶出黑暗。你的世界裡,只能有我,只能是我!
黑暗的,漫無邊際的,也只有我才能陪著你。
“不用叫了,這孩子本來就是帝親自帶來祭台的,他現在昏迷著,是聽不到你的話的,”血妃一語,便乾脆的掐斷了清音的希望,望著她的神色,慢慢如死灰般,女子更是掩起嘴角,吃吃的笑著。
清音身子,徹底無力再支掙下去了,若不是那兩人拉著,自己早就一頭栽了下去。
從笑兒交到葉丫頭手上那刻起,血妃便一直在自己的邊上,而抱走笑兒的,又確實是冥帝…
清音痛苦萬分的閉上雙眼,全身發抖的跪在冰涼的地面上,始終垂著腦袋。
“好了,開始血祭,”一句話,再度讓她如臨大敵般的抬起了頭,只見著那侍衛將手中的火把在柴禾上一點,火便‘砰’的一下燒了起來。火勢,越燃越烈,那濃烈的味道嗆得人避開三舍之外,上頭的孩子許是感受到了熱源,哭得越加厲害了。
“笑兒,”清音望著那逐步竄起的火勢,整個身子不顧一切的掙紮起來“放開,放來… … ”
雙膝,在粗糙的地面上劃破了皮,素淨的衣裙上血漬開始蔓延,她兩眼只顧盯著上頭,還有一點,就要燒到那籃子了。
血妃單手示意那兩名侍衛放手,一得到自由,清音立馬便從地上爬了起來,膝蓋一彎,方覺疼痛難忍的再度磕了下去。
血…在青石面上,迅速幹竭。
兩手撐著,手一握,便艱難的站了起來。
火勢那邊,清音知道自己沒有一點辦法,他轉身,便將全部的希望放在了那繩索上面。
“只要你將著繩子解開,我便放了你的孩子怎麼樣?”血妃好笑的望著她的身影,單手撐起精緻的下巴。
快步跑到柱子邊上,兩手,急促的去解著那繩子。越是急,手上的動作就越是像打結了一樣,靈活不起來。
上頭,笑兒已行哭的嗓子都啞掉了,那籃子劇烈的搖晃著,清音一顆心都懸到了嗓子眼,生怕他一個不小心,便從裡面翻滾出來。
實在,打的太死了。
清音片刻未逗留的俯下身,以利齒咬著那粗劣的繩子,牙根處,隨著繩子慢慢的鬆動,傳來了斷裂般的疼痛,望著手中的繩子染上一個個鮮紅的牙印,她只覺著心裡一陣竊喜,快了,就快了…
看著那結慢慢的鬆開,她來不及高興,便將繩子拽在了手中,全部的力氣聚集在了自已的手上,她心一驚,被那繩子拖動了好幾步。
怎麼,會那麼重?
手上的力量在不斷拖動著自己,一個不小心,那籃子便下降幾分。不容清音細想,手掌心上便轉來了火燒一樣的灼痛感。
清音忙的將剩下的繩尾纏在自己的腰上,手上解脫了一點,腰上卻像要被勒斷一樣。她呼吸困難的死死抓著。天真的,抵著那銅柱。
“來人,”血妃玩味的眸子眯起,她向後退了幾步,來到清音同冥帝初見的露臺之上,“將那繩子,點上火。”
剛松了的心,再度被懸了起來,清音睦目結舌的望向高處,只看見血妃滿臉得意,瘋狂陰狠的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
侍衛手中的火把,再度湊了過來。
“不要,走開…”清音下意識的將身子朝著邊上移去,可那般苯拙的動作,卻並未爭取上時間,火把的溫度壓下,咻的便燃燒起來,順著那一線牽的長度,迅速向兩邊火速蔓延。
“不…”
祭台之上,血妃雙手合在身前,嬌小的身子被飛升起來的髮絲圍撫起來,口中,念念有詞,咒語橫生。
清音急得不知所措了,她大聲向邊上的侍衛們開始求救,“求求你們,救救我的孩子吧。”
而那一群人,只是冷著一張臉,眸中無光,平靜的望著這一切。
“救教孩子啊,”清音忍不住伸出手去,更是一便便驚懼萬分,“皇皇…皇皇…”
火,燒到了她手邊。
小手忙的縮回到袖子中去,一下下表上面拍著,求救未果,她的希望,僅存有了那麼一點。
帝,你醒來啊,聽到我的呼喊聲了麼?不要再睡了,只有你能救笑兒了,快點起來啊。
嗚嗚嗚… …
她埋著頭,袖子已經被火席捲了去,低低的哽咽聲,就在喉嚨口,喃喃的,想要將冥帝喚醒。
“清音…”身後,忽然傳來了女子的叫喊聲,跟隨而來的葉丫頭被侍衛攔在祭台外,驚恐萬分的望著這一切,“快鬆手啊,你會沒命的,清音,清音… …”
她哪裡還聽得進去,小手緊握了下,便一個咬牙,狠心的敷在了繩索上面,“啊…”
穿透皮肉的疼痛,讓她一下便滿頭大汗,小手順著繩索往上,掌心下,傳來濃黑的焦灼之味。火…雖是被滅了一段,可星火猶在劈啪,一下就會死灰復燃。清音忙的將那段用手熄滅的繩子往下拉,纏在腰間,另一手,再度用著同樣的方法去滅火。
“清音,不要,不要啊…”遠處的葉丫頭身子一軟,變癱倒在了地上,她望著女子那堅毅的背影,一個勁的哭個不停。
“誰來救救她,清音… … 對了,皇后,皇后,”葉丫頭口中不斷重複著,身子快速從地上來了起來,使盡全力的朝著皇后的寢殿跑去。
痛,是什麼?
清音已經不知道了,已行麻木了…
最痛的,就是自己的孩子被懸在上面,而她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最痛的,就是將孩子推入這絕境的,竟是自己的愛人,孩子的生父。
最痛的,就是自己最愛的,卻要在眼前逝去…
最痛的,就是在二人中間,註定只有一人能活命…
最痛最痛最痛的,是自已不能代替,她多麼希望,躺在血池中的,被火夢燒的,是自己啊!
手上的繩子,越是拉的緊,離被燒斷的時間,便越是近,清音痛苦的一人徘徊著,可若是鬆開,又會被下方的大火吞噬…
這般生死的退路,滅頂的恐懼絕望深深席捲至她的全身,堅特再堅特的想法,如盤根老樹般駐紮在她心底,不能放棄,不能放棄…
當妖妃同梵祭司趕來的時候,眼睜睜的,便望見了這一幕。
對著阻攔的侍衛,女子一巴掌便甩了過去,梵祭司目光陰冷的將二人帶入祭台,急忙朝著清音趕去。
她,一手仍在壓著那火勢,焦灼的味道,竄遍整個祭台,一雙手,竟是隱約可見森森白骨。
“清音…”
妖妃雙目圓睜著,隨著她的一聲叫喚,清音只覺腰上猛地被勒緊,她小嘴微張,窒息的感覺襲入鼻腔。
可就是那麼突然的一下收緊,下一瞬,便是致命的掙開了蘇福,繩子的尾段燒著清音的腰走了一圈,無力的耷拉到了地上。
高空中的籃子,猛地下墜,那繩子快速的朝著火堆退去,清音見狀,慌忙回身,跑上前去,身子下意識的撲過去,手便緊緊的抓著一頭,疼痛欲裂的撕裂感,終是敵不過那突來的力道,繩子的尾段掙脫開手掌,‘啪’的一下,重重的砸在她的小臉上。
“啊…”清音雙手蒙住臉,身子被甩開了老遠,痛苦的蜷縮在了一起。
“清音,清音,”身後,焦急的腳步聲快速傳來過來,可更讓清音震驚的,便是那一聲劇烈的哐當聲。
“砰…”火花…飛散…
木屑夾帶著火星,一一砸向眾人。
熱,燙,痛!什麼,在悄悄逝去,好疼,好疼。
“不要…”她猛地鬆開手,一張小臉上,滿是血漬,就只剩下那雙清亮的眸子,滿是冰涼的望著前方,“笑兒…”她兩手伸出,十指,用力的叉開…
是什麼,什麼在走遠了啊,不要啊。
“走開,”他用力的甩開上來攙扶的女子,跌跌撞撞的朝著火堆跑去,那籃子砸下的瞬間,竟翻出了一塊塊尖利的石子,大火簇擁的中心,一抹小小的身影,正在垂死掙紮。
“娘,娘…皇皇…”
可是,逃到哪,都有那織烈的溫度以及灼燙的撕裂包圍著,小小的身子,千遍萬遍,只會喊著兩人,“娘… …皇皇…抱抱…”
“不可以,不要啊,”清音一躍而上,卻被身後的梵祭司禁錮住,牢牢的困在自己的懷裡,“清音,沒用了,沒用了… ”
“不…”
在他的頸間,是她歇斯底里的哀求,哭喊,“笑兒,笑兒…”
意識被模糊開來,她的笑兒,是最怕疼了,每次摔上一跌,都要將傷口揍到自己的唇邊,讓她呼呼…
而每次,她同笑兒的見面,到了不得不離開之時,望著她的一臉淚漬,那小小的人兒,總會兩手粉嫩的摸著自已的臉,“娘,疼…呼呼,呼呼…”
身影,以最痛苦的姿勢掙紮著,孩子的哭喊聲,已經開始逐浙減弱“娘,疼…呼呼,呼呼…”  “啊…”清音一聲厲喊,頭,揚得高高的。
陰霾的天,被這一聲痛楚撕開,震徹到了雲際。轟隆一聲,電閃雷鳴,一道強勁的光亮,將上天劃成了兩道。
空氣中,只有靜靜燃燒的死亡,再也聽不到,一聲孩子的哭聲。
哪怕,是微弱的喘息也沒有,那小小的身子,小小的拳頭,小小的腳…
膽祛的小手,再也不能抓著父皇的一根手指了…
娘哭的時候,再也不能給娘呼呼了…
清音的腦中,像是要炸開了一樣。
她雙手伸出,十指,用界全力的狠狠插入發中,猛地握緊,恨不得將自己的頭皮都扯下來。
“清音,”妖妃哽咽著望著她的一雙手,“不要這樣,跟我們回去吧”
她雙目,怔怔的盯著上空,臉上的鮮血,迷住了她的視線,清音只知道睜大了雙眼,耳畔,那劈啪的紅光直竄上空,一下,便將半邊天給染紅…陰霾、以及如朝霞般瑰麗的色彩,被明顯的分成兩道,詭異至極。
直到,火光退去,空氣中卻還乏留著餘溫,一下下的撫在人的頰側,焦慮難安。
那一堆,早已恢復了沉寂,少許的星火,猶在掙紮。
梵祭司緊袍著的手松了一下,清音慢慢的邁出一步,手臂便被抓了回去“清音… ”
“放開,”她也沒回的,一手拂開對方的手臂,腳步虛移,整個人看上去像是無力的踩在棉花上一樣,隨時都才倒下的可能。
露臺上,血妃猶在念著咒語,清音趨於平靜的臉上,那雙清澈的眸子,愣愣的定在了一點上。
她沒有再望笑兒的方向一眼,僵硬的身子,仿佛已經不是自己的了。腿一彎,便下了石階,垂在兩側的小手,血跡斑斑。
幾乎是順著路在走,一個個足印,泣血孤獨,失了心魂的身子,還不容易走上了血池。
冥帝,似是到了最後關頭,只見他全身是汗的繃緊,胸前,那蛇形圖紋已被逼了出來,叫囂著不斷舞動,像是要躍出他的體內一般。紅色,不斷的呼嘯,周邊的血池內,稠密的液體隨著那血咒而翻滾攪動,冥帝精壯的胸膛,被拍上一層又一層的血濃。
清音直愣愣的瞅著,腦中,思緒一點一滴被撥亂,許多記憶,像走拼接不起來了。
“清音… …為朕生個孩子”
她的心,只當是愉悅的,可是帝…你當時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可是早就想好了會有今天?
那一道聖旨,亦或,也走為了這一日?你將我們母子殘忍的分開,帝…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會才這樣的一天?
一切的一切,皆是算不過老天啊。
清音再度抬眸,心裡的抑鬱,越積越重,她知道,自己快要承受不了了。
帝…我不會恨你!
帝,我更加不想恨你。
她在心裡一便便的默念,牢牢地,想要記著他的名宇,眼淚,不受控制的汨汨流了下來,乾裂的嘴吞蠕動了幾下,卻是說不出一個字來。
她不要恨,卻又放不下,矛盾的新,在煎熬中,逐漸崩潰…
痛苦的,像是在漩渦中,清音呼吸急促的大口喘著氣,腦中,痛苦的紊亂糾結。
“清音,你總說,有愛就有出路,可是,朕的出路在哪呢?”
“嗚嗚… … ”
清音不堪的雙手擂動著腦袋,她不要想,不要想。
望著血池中的冥帝,她絕望而悲恤的,將那句話吐了出來,“帝… … 原來,我們之間,真的是沒有出路的。”
男子全身的血脈打通,一鼓作氣,那紅色齊聚在了眉宇中心,失去的意識,卻因為女子的一句話而慢慢靠攏在了一起。
虛無飄渺的夢境般,清音的聲音,帶著他所陌生的清冷,讓他忍不住想拋開一切,迫切的欲要睜開眼。
清音,怎麼了?
她的語氣中,再也沒有那份清純的暖意,那總是一臉微笑,如陽光般溫暖的女子,為什麼? ?竟是那樣的絕望?
聲音中,再也沒有自己熟悉的期盼,那翹首以望的小臉,自己更是望不見。
什麼事,都不要瞞我…
清音,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還有孩子。
你,為什麼要回來,他封閉的心門,突的緊張跳動,不安激烈的感覺,堵住了那湧動的血腥…
為什麼,還要留在皇宮…
我的清音,應該屬於一片淨土,冥朝的黑暗,留不得你,我…也留不得你。
帶著笑兒,遠遠的,離開這裡。
永遠,都不要回來,不要見。
有你們的地方,也會有我,你的快樂,我即使生在冥朝,也一定能感覺得到。
冥帝頭痛欲裂的大口喘息起來,他雙拳猛的攥起,前額上青筋繃起,努力的,不顧一切的想要衝開束傅。
耳朵裡面能聽得見了,安靜的,詭異。
“帝…原來,我們之間,真的是沒有出路的。”
一句話,砸在心間,他劍眉緊蹙,兩手用力握緊,“啊… … ”
一聲怒吼,那齊聚的血腥沖灌向頭頂,紅色妖冶的眸子猛的睜開,入眼的,竟然是滿身鮮血的清音。
沒有出路,沒有出路…
清音…
他剛要問出口,喉間腥癢的一動,一口血便吐了出來,對視的二人,身上,都被吸附住觸目驚心的色彩。冥帝張在身側的手,無力的錘了下去。
望著清音的眸子,滿走沉痛,一句話也說出口,便看著她瞳眸瀟條的筆直摔了下來,身子,重重的打在水面上,濺起血色的浪花。來不及哼一下,便開始沉入了血池中。
冥帝驚駭,剛要起身去拉,便覺一陣頭暈目眩的感覺襲來,背部磕在石沿上,無力的… … 便滑入了血池中央。
滅頂的紅色席捲而來,窒息的,淹沒整個身子。
“皇上,皇上… … ”周側,人頭攢動,而血池中的兩人,卻是絲毫未知,一聲聲驚呼,留在了上頭。
這份與世隔絕的平靜,不要…來打擾。
空中,飄起了一天的大雪,很沉,很重,那身子,卻是像羽毛一樣,壓在了血池的水面上。安靜的…隨著兩人的沉落而四處飄蕩。
一場雪,原就是冰冷的溫度,白色,血色,交融在一起…
眾人的眼中,被那飄飄揚揚的落絮,給迷亂。身上,發上…還有那古老的祭臺上,浮浮的,積壓了起來。

血奴篇:第一百三十七章 發瘋
臉上,冰冰涼的感覺,葉丫頭同梵祭司早就在第一時間沖了過去,妖妃望著二人的身影,剛要追上前去,便被高臺上的血妃給叫住了。
“妖兒…”
她提起裙擺,一步步的跨了下來,她的女兒,如今已經長得這般高了,絕美的容貌,曼妙的身段,還好,沒有像自己啊。
妖妃的腳,頓了一下,並未轉身,只是站在了原她,那聲音,自己盼了十年啊。
打從冥恤說娘已經不要他們的那一刻起,她的世界,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什麼都要自已爭,什麼都要自已搶。冥帝,特冥耀留在了宮中,卻單獨給了冥恤一座王爺府。一道宮門,隔開的,是三個人。
最諷刺的便是,自己同涼姨,竟同時被封為了四妃,她,竟成了冥帝的妃子。
宮內的傳言,一夜間,被冥帝殘忍的手段給壓了下去。
可她,還是多多少少的瞭解了一點。丫鬟太監們,就連端個茶,都是戰戰兢兢的,生怕一不小心便要搭上自已的小命。
冥帝,所賜的妖妃封號,更是讓她在宮中孤立無援,慢慢的,便學會了怎麼保護自己,怎麼…對他人殘忍。
“妖兒,是娘啊,”血妃走到她的身前,雙手握住她的手,“娘說過,一定會回來的。”
手掌相握,卻沒有一點溫暖的感覺,妖妃冷眼望著身前的女子,多年的分離,那份想念,早就在一次次暗暗的哭泣中,被磨得所剝無幾。她面無表情的將手抽了出來,不發一語。
血妃呆楞的不知所以,她以為,她的女兒會同自己一樣,在相認的那一刻欣喜萬分,雀躍團聚。卻不知,竟是這樣的冷淡,望著她的眼中,第一次,竟有了種心慌的感覺。
“妖兒…”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你,”妖妃望著那張曾經日思夜想的面容,說出話,卻是悲痛的指責,一字一語,深深刻在她的心上,“耀哥哥的死,恤哥哥的遠赴大漠,還有…數不清的夏家冤魂… ”
悲傷的小臉,痛苦的緊緊揪起,她不是妖,卻被宮內傳成是冷血的,她只是想保護自已,哥哥,娘都不在,身邊只有梵…卻也被強行的分開了。
望著她的控訴,血妃張著嘴,半天沒有對上話來,她從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她要的一切,她只想要得到。
“娘?”妖記一聲冷笑,“有你這樣的娘麼?妹妹問我,是你將我們二人綁在這副軀殼中的,而也只有你,才能決定誰的去留,決定在哪一日將我們分開。哼… … 偏偏,就是本日,你為了你想要的,竟然連自己的女兒都不惜利用,清音真傻,會上了你的當。恤哥哥,帶兵攻打黑暗王朝的事,滿朝昔知,一旦攻入,就是生死未蔔,難以活命啊,娘?你也是知道的吧,呵呵…又偏偏,是最受你排擠的耀哥哥,犧牲了自己的性命,阻止住了他的部隊進入城牆…”
那一雙美目之中,滿是晶瑩的淚水,妖妃哽咽著,喃喃低語,“我,連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不,你還有娘,”衣闌珊急欲上前,兩手緊緊的拉著她的袖子,“妖兒,娘…”
妖妃已轉身,望著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怕是,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了吧。
手上,猛地一甩,衣闌珊一個不設防,人便被甩開了一大段。妖妃目不斜視的望向前方,步履勿勿地來到血池邊上。
冥帝同清音,已經被梵祭司從池底拖了上來,毫無意識的兩人,滿是血的躺在地上,男子的一手,緊緊抓著女子的手腕,不肯鬆開。
抬回寢殿,沒過多久,冥帝便醒了。
床榻上,清音孤零零的一人躺在上頭,小小的身子,窩在錦被中,兩手被放在了外面。
一雙手,纏滿了白色的紗布,掌心的她方,滲透出的血漬斑駁觸目,他伸出大手,小心翼翼的將它托在自己的掌心,毛糙的質感,讓冥帝禁不住俯下臉去,在她背上輕輕摩挲起來。
當自己清醒之後,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冥帝像是發了瘋的一樣跑到祭台之上。侍衛們一個都不讓接近,眾人只望著冥帝高大的背影僵直的彎下,雙膝,‘通’的一聲跪在了猶有星火的碳堆前,不讓他人假手,將那一堆燒成灰的塵埃,慢慢收集起來。
修長的指,撫過一寸又一寸,燙的掌心都有了發麻的感覺。
過了許久,他才慢慢起身,轉身下了祭台。
衣闌珊,終究再一次逃出了冥朝。
對她,不再有任何的希翼,妖妃怔怔的站在身後,直到她的背影離去,還是沒有邁開腳步。她深知,就算是想攔,也沒人能留得住她。
祭臺上,那些無動於衷的侍衛們,人還未來得及清醒,便被一個個砍了腦袋,高吊在午門之上。冥帝,沒有別的辦法,心裡的恨…正在逐步蔓延,卻找不到一個宣洩口,這一切,他最恨的卻是自己。
埋著的腦袋,痛苦緊皺的眉,他只希望清音快點醒過來,這一切,壓得自己快要瘋了,冥帝抬起頭,望向女子熟睡中的小臉。
額頭上,亦走纏滿了沙布,一圈又一圈,厚重而沒有安全感,臉上,被那繩子打出了一道紅腫的淤痕,貫穿半邊臉頰。塗了藥,卻還是觸目驚心。
冥帝喉間哽動,執著女子的手,不敢用一點力。禦醫的藥再好,保得住清音的手,保得住他的臉,卻是保不住那顆滿目瘡痍的心。
望著她安靜的睡顏,冥帝根本就沒有想好,在清音醒來之際,該怎樣去面對,笑兒死了…又是殘忍的,屍骨無存,她會信自已麼?
累極的閉上雙眼,彎下的腦袋,沒才一點分量的壓在清音的前額上,呼吸剛接近,沉睡中的女子,便突的瞪大了雙目,一臉警惕的瞅著自已。
“清音,你醒了?”冥帝退開,一手剛要撫上她的臉頰,卻見她雙手猛她舉起,掙紮著坐了起來。
“不要起來,”冥帝伸手,還未觸到她的肩,便被她以手背推開了。
抿著的唇,一下便裂開大笑了起來,“哈哈… … ”
這一連串的聲音,讓冥帝久久不能反應,他想像過,清音醒來之後的種種,卻唯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場景。女子歇斯底里的笑著,兩手卻很安靜的擺在身前。
“清音…”冥帝忙的按住她的雙肩,將她拉向自己,“都是聯的錯…”
一被束傅住,她便驚恐不安的嚷嚷起來,兩手亂揮,根本顧不得手上的傷口,冥帝只當她還接受不了現實,直到雙眼對上她的眸子,才察覺出了異樣。
那一雙如清穀之音般透徹的眸子,竟是被蒙上了一層灰暗,定定的,根本就找不著焦距所在,渙散的瞳仁,她的眼中,根本就沒有自已。
“禦醫,禦醫… …” 冥帝驚慌失措地朝著外頭大聲叫喚,他身子一轉,讓清音躺在自己的胸口,雙手臂彎環在她身前,將她躁動不安的身子控制起來。
“皇上,”在外頭守候的禦醫急勿勿的跨了進來,見到二人這般模樣,急忙上前意欲診治。
“啊…”望著他把上自已的手腕,清音猛她抬起身子,張嘴便要咬去,“走開,走開…”
“清音,”冥帝心痛難耐的將手上的力加重幾分,“乖,不要鬧… …”
“放開,疼,疼…”
像是孩童一般,她竟是大聲哭鬧了起來,雙腿不安的蹬動,兩手疼得放在錦被上,任由禦醫把著脈。
“走開,”一腳用力的向前踢去,禦醫下意識的躲開,顫抖著身子跪在了冥帝的身前,“回皇上…音姑娘她… … ”
心一沉,冥帝只覺亂了陣腳般,說不出的緊張,“怎…麼了?”
“皇上,音姑娘… 這是刺激過度…失了心智,”禦醫害怕的吞了吞口水,兩手撐著身子,匍匐著回答。
“失了心智?”他腦袋一低,懷中的女子也在此時抬起了頭,望向冥帝的雙眼,只是眨巴眨巴動著,臉上的笑,卻是沒有了絲毫的意義。
“什麼意思?”不死心的,冥帝恨恨問出了口,心中,早就有了答案,自己卻怎麼都不肯接受。妄想逃避著…
“回皇上…”一聽到冥帝的問話,禦醫便將腦袋抬起幾分,雙眼盯著地面,不敢抬起分毫,“音姑娘,她瘋了。”
“啊,疼疼,”清音驚呼出口,冥帝一個回神,才知道自己竟拉住了她手上的傷口,忙的縮回手去,怔忡的望向女子。
她小手不斷的甩著,疼得秀眉緊皺,一雙眸子裡面已是滿目的晶瑩,不需要隱忍,便哇哇的哭出聲來。
“清音… …”冥帝的懷中,只有一片空虛,望著那不斷閃躲的人兒,自己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何時,他竟如此挫敗過了。
揮退了邊上的禦醫,他鞋子都未來得及脫掉,便上了床榻,想要將清音拉過來,女子見著他,卻是左右躲閃,見他一臉的無奈,便靠著牆壁咯咯的笑著。
她的眼中,已經分不清人了,她再也記不起,身前的這名男子,便是自己的愛人,是她一心想要守護的冥帝。
望著清音的樣子,他只是坐到了她的對面,雙目緊盯著她的身影,眸中,那種棄痛的絕望感,讓清音慢慢安靜了下來,兩人就那樣對望,冥帝望著那雙不再熟悉的眸子,只覺心越來越疼,被剝開的感覺那般強烈,瞳仁一閃,便再也不忍心…轉向了一邊。
空氣中,靜謐的沒有一絲響動。
葉丫頭將午膳送進來之時,望了一眼,便搖著頭,轉身走了出去。
冥帝見她雙眸陡的一亮,視線遠遠落在了那膳食上面,小手意有所指的蠕動著,嘴巴更是禁不住的抿了抿。
他下榻,便將飯菜端了過來,冥帝並未拿起邊上的銀筷,而是選了一把玉質的小勺,舀了一口,湊到清音的嘴邊,“張嘴。”
聞著誘人的菜香味,清音身子湊上前去,小嘴微張,任由他將飯送了進去。
迫不及待的咀嚼,一手,怯怯的抓上了冥帝的手腕,雙眼如小鹿般,警惕而不安的望著身前的男子,嘴邊,沾上了飯粒都不知。
他騰出一隻手,剛要將她嘴邊的飯粒擦去,清音卻驚駭的一把奪過他手中的碗,快速的將身子縮到了床腳,傷痕累累的手,艱難的拿著勺子,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雙肩緊縮,將冥帝滿是心疼的視線擋在身後,淩亂的髮絲垂在兩側,飯,一口一口被快速的塞入嘴中,連帶在些許髮絲一起,狼狽的嚼動著。
喉嚨口,緊窒的跳動,冥帝將邊上的茶端到清音面前,“別光顧著吃米粉。”
手還未接近,便見清音跪著雙膝逃也似的縮到了另一邊,兩眼蹬得老大,就怕冥帝將她手中的碗搶過去,口中的動作,也越來越快。
“晤晤…”嘴裡叫著想要叫他走開,卻被米飯塞得滿滿的,腮幫子用力的鼓動,白色的米飯,沾在了身側的頭髮上。
清音驚恐的兩眼閃閃躲躲,就是不敢對上冥帝,他雙拳緊握,眼眶內的酸澀,迅速蔓延至全身。下了塌,用力的打開殿門,大步走了出去。
一到外面,壓抑滿滿的感覺,一下松了幾分。
狹長的鳳目,揚起,閉上。
那點冰涼,從男子的眼角謐了出來,酸脹,痛苦,牽連著心,疼得差點背過氣去。
冥帝一手按在自已左心房的位置,濃密的睫毛上,沾滿雨露,順著那張妖媚之極的臉,慢慢滑落。
心底,空了,徹底的空了…
清音,就連你,都要拋棄我了麼?就連你,都這麼殘忍的慢慢從我身邊走遠… …
他的清音,竟然瘋了。
她說,帝,我不會恨你
她說,帝,我不要恨你
原來,這就是她的逃避方式,遠遠的,離開一切,把自己包圍在一個小小的圈子裡面。不要被別人傷害,也不要有快樂,更加,不要有那種痛徹心靡的啃噬感。
清音,你留下我一人,你要我怎麼話下去,面對這一切…
血咒,除了。
可如今,冥帝卻徘徊在了生不如死的邊緣中,他決然的閉上雙眼,刻意得,不去想那抹小小的身影。那是,自已心中的最痛,笑兒… …

血奴篇:第一百三十八章 強歡
日子,一天似是比一天過的慢,清音對冥帝,已不再像先前那般排斤,卻也絲毫不能親近,整日裡的便是窩在榻上不肯起來。
冥帝隻身一人來到清音的寢殿,自從她瘋了之後,就沒有讓她回來過一步,生怕她見了,越發的受刺激。
推開門,才幾日沒有清理打掃,入目的,竟是滿院子的瀟條頹廢。
積雪,落了一地,冥帝站在殿門口,那雪已經堆積到了同石階平行,壓根,就找不到原先的路了。
白雪皚皚,他邁出腳步,那稀鬆的白色一下便陷了下去,隨著‘咯吱咯吱’的響聲,踩出了一條深深的足跡。
明黃色的袍角,在白雪上拖動,沾滿細碎冷星,他雙手背在身後,一步步跨入了大殿。
天色,已晚。
推開門的瞬間,迎接而來的只有哪無止境的黑暗。冥帝下意識的縮了下腳,鳳目幽深的望向殿內。這種,只有一人的孤寂感,讓他徒生了幾分害怕,猶豫了許久,才踏了進去。
陰風件件,借著幾點零星的月光,他自已點上銅柱上鑲嵌的紗燈,在桌前坐了下來。
那張曾經他們歡愛不斷的床上,只留下了疊得整整齊齊的錦被,邊上,還有一張為笑兒準備的小床。
他仿佛又看見了那個小小的身影朝著自己走來,口齒幼稚,身形不穩,一遍遍的,只會喊著皇皇。
小東床,那黃色的錦被上,繡著一條小小的金龍,這是清音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才勉擇繡成功的,他,仍記得清楚,那時的女子,臉上帶著怎樣的笑意,就連外頭冬日裡的暖陽,都被逼退了。
冥帝情不自禁的拉開嘴角,只是還沒有來得及漾開,心裡便泛上一件酸澀,笑意,在不覺間隱了下去。
他放在桌上的手一動,便摸到了一件小衣掌,才縫了一半,那針線還掛在上面。如今再看,卻是物是人非。冥帝將那衣裳緊緊的抓在掌心中,俊臉跟著埋了下去。
涼涼的感覺,覆蓋在他的眼眸上,被蒙住了雙眼,整顆心都是黑暗的。
若是,清音能有機會將這衣裳縫製好,她定會揚著得意的笑,沖自己炫耀,“帝,看我縫的好看麼?”
針腳,雖是彆扭的排列著,他一樣會滿面寵溺,眸光幸福,“好看。”
那時的女子,眸中閃爍的,只有為人母的喜悅以及驕傲。那份發自內心的雀躍,冥帝也有,為了他們母子的這份安寧,自己總算是放下了一切,卻不知,天意弄人。
緊握的手,忽的,像是被一股子很小的力拉了一下。
手指上傳來的觸感,軟綿綿的,像是一隻小手,包住了自已修長的一指,正在嘗試著用力,“皇皇…”
孩子的聲音,微軟而有力,可聽在冥帝的耳中,卻是那般清晰。他猛地抬起頭,卻見四側,除了風聲,只有樹影婆娑,哪有那童稚的叫喚之音。
冥帝恍惚的站起身,順著空蕩蕩的寢殿,找了一圈又一圈,他多想,那小小的身子能撲著上來,抱著自已的腿,用稚嫩無比的嗓音撒嬌著喊著自已“皇皇,皇皇…”
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日,笑兒… … 順著滿屋子的亂跑,他同她,緊緊的相擁在一側。
直到今天,冥帝才真正意識到了自己的殘忍。
當初,將笑兒交給妖妃時,清音所受的痛… … 如今,一股腦的還了胡來,比那時,還要痛上十倍,百倍…
因為,自已的身邊,已經沒有人了,形單影隻,看著始終蜷縮成一團的清音,他更加像是被推入了穀底般,心灰意冷。
冥帝走到銅柱前將紗燈熄滅,一個人坐在冰涼的地面上,這種熟悉的感覺再度襲來,寂寞的,淪桑。
他,以為,自己習慣了,可是沉澱下來之後才知道,他還是在下意識的抵抗、逃避。他不要再回到從來,有清音的日子裡,他已經忘了黑暗了。
迫不及待的撐起身子,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出了寢殿。慢一步,身後的枷鎖就要牢牢牽制住自己一樣,無底洞般的恐慌,讓冥帝的心,越漸下沉。
兩手推開殿門,反手,重重的掩上,‘砰’的一下,讓原先躲在東角的女子渾身猛的一顫,一雙迷零般的眸子驚恐的望向冥帝。
來不及反應的身子,靠在掩實的殿門上用力喘息,望著清音抖動著身子,滿是防備。冥帝心中的酸澀,逐漸蔓延…
過了許久,他才小步走上前去,隨著他的逼近,女子的身子,更加用力的蜷縮起,退無可退,卻始終用力的朝著床角拱去,那般無助的神色,一下便讓冥帝驚在了當場。
“清音…”他儘量的放低聲音,不敢走上前去,“我,只是想和你說說話。”
他真的,只想要靜靜的抱著她,能有她陪的感覺而已,“我一個人,真怕快要承受不住了。”
榻上的清音,小心翼翼的撥開額前的散發,直愣愣的望向男子,突她,便發了瘋的拿起邊上的誘針朝著冥帝扔去,“走開…不要過來,嗚嗚…”
悽楚的啼哭聲,伴著害怕的驚懼,一下下的自她口中逸了出來,“嗚嗚…”
扔出去的東西,零零散散,落了一地,有些,就那麼毫不避諱的直接砸在了冥帝的身上,他也不動,就任她砸。
繡枕,錦被,高掛起的紗幔,頭上拔下來的發簪,只要清音夠得著的,都仍了出去。
直到,身邊已沒有東西可以再利用,清音這才雙手緊緊的環著膝蓋,整個身子,只露出一雙眼晴怯怯的望向冥帝。
“不要過來…”嘴裡,碎碎的念著,一腳,搭在另一腳上,使勁蜷縮。
冥帝邁出的步子,踩著地上的淩亂,雙手,張在身側,“清音… … ”
望著他一步步的逼近,清音再也遏制不住的大聲哭喊起來,“不要啊不要啊。”
黑漆漆的,他只看得見一抹身影越來越近,望著那雙向自己伸出的手,她忙的身子一轉,縮到了另一邊。
冥帝雙腿一彎,便跟著上了榻,身子壓下,一下便將她瘦弱的身子拉了過來,“清音,清音… … ”
那種重新滿懷的感覺,讓他心裡踏實極了,冥帝禁不住的將腦袋深深埋入她的脖頸,一遍一遍,貪婪的喚著她的名字,“清音…”
像是怎麼都叫不夠,冰涼的唇,慢慢帶上些許溫度。
“不要,走開,走開… … ”她排斤的抗拒,左右亂擺,急的眼淚簌簌流了下來,卻絲毫掙脫不得。
“清音,”冥帝心疼萬分的將她的腦袋轉向自已,雙目,緊緊的盯著那一雙不再清明的眼,“還記得麼?你答應過我,永遠… … 都不要抗拒我。”
“嗚嗚… … ”
回答他的,只有女子驚懼不已的哭聲,以及妄想掙動的小手。
冥帝見狀,手上的力越收越緊,哪怕重的,將清音磕傷…他,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那種按妥的排斥,像是要將他逼入絕境一樣,他現在只有她了,只能牢牢地抓著她了,“清音,你看清楚我是誰,你看看… … ”
兩手,帶著希翼的抖意,撫上女子的面頰,強迫的將她的臉對著自己,“好好看看,你怎麼能將我忘了?”
妖媚至極的臉上,不再有那邪肆的張揚,有的,只是說不盡的落寞,荒涼的眼神,看的人,跟著開始動搖。
“不要… … ”
這身影,好熟悉。
清音一手拉住冥帝的手掌,狠狠咬了下去,鮮明的指印深在他的虎口處,血腥味剛退開,男子的吻便迫不及待的壓了下來。
“嗚嗚…”她反抗,逃避,卻被深深的捲入其中,帶著特殊香味的舌尖襲入女子的口腔,剛要躲,便被緊緊纏繞上,用盡全力的吮吸。
清音兩手抵在冥帝的胸前,來不及使上力,便被他用力壓著,摩擦,使得被緊壓的小手抬不起一點力。
銀絲交纏,滑膩的舌,帶著致命的蠱惑,掃過清音的每一寸,她吃力的招架不住,只能默默承受,口齒間,曖昧之音火速橫生。
“唔,”一聲悶哼,冥帝稍退開,嘴角之處已經泛上了血紅的印記。
被禁錮住的清音,小臉酡紅,只是不停的喘著氣,口腔間,滿是血腥之味。呼吸還未來得及平復,整個身子便被冥帝壓在了身下,絲毫沒有轉圜的餘地。
“嗚嗚,疼,疼…”
身上的力,壓得白已好重。
冥帝卻並未退開…
“冷,冷,”她兩手去抓著前襟,卻不料,男子的手趁著不備,將她下半身的內衣撕了下來。
‘哢’斷裂…
(省略… )
冥帝微抬起腦袋,他一手將清音額前的發撥向兩邊,另一手,將整個身子撐起,“清音,我要讓你記住活著的感覺,記住你該有的每一份悸動,你的身子在顫抖,因為你還有柑橘額,你並不是忘了一切,清音,清音…”
手上的動作,帶著刻意的粗暴,清音疼的不斷甩動著腦袋,兩手擂向冥帝的胸前,“放開,好疼… … ”
“我就是要你疼,”暗夜中的眸子,薰染上迷離,望著身下不斷抽泣的女子,他的心…連帶著如被刀割一般。
當兩人坦誠相見之時,冥帝再度壓下身子,吻,亦不在輕柔,帶著痛心的啃咬,雙手落在了清音的腰上。
胸膛上,回復了常人的平靜,冥帝單手扣住住她的手,覆在自己胸前,“清音,我已經好了,再也不會被血咒纏身了,你…再也不用兩手遮著它的眼晴了,”
身下,那雙熟悉的眸子中有的只是迷惘的色彩,渙散的瞳仁,甚至都找不到自己的身影。
那個,滿心只有自己的清音,已經不在了。
埋在她的頸間 ,那雙眼晴,自已已經不忍心再看了。
“嗯…嗯…”
耳畔,傳來了熟悉的求歡聲,冥帝壓著的身子猛的一僵 ,他不敢抬起腦袋,只是試著動了動腰身。
“嗯…”一聲吟,清晰的就在耳畔。
他欣喜萬分的抬眸,卻在清音的眼底,只望見了情迷。
苦澀,無奈,他留在她的體內,一動不動。
那,是人最原始的欲望啊…
兩手,扣著她的手,十指交纏,一瞬間的想法,讓他發了狂,“清音,我們再要一個孩子…”
說不定,說不定她就能好了。
肉體,狠狠的撞擊,靈魂深處,卻沒有了那種交匯,自私也好,殘忍也罷,清音…再生一個孩子,我們還叫他笑兒…
白皙的晶瑩,混著說不清意味的冰涼,吸附在褶皺的床單上。
身子,上下的晃動著,身下的紅色鴛鴦,更是如泣血般,團皺在了一起。
她的身子,她的靈魂,至少都是自己的了。
真如血妃所說那樣,只有失了心,才不會在有欲之時,被控制。
她的身子,能容納的也只有自己。
“清音,清音…一切都過去了”冥帝一遍遍的呼喊著,扣著的指,越收越緊,好不容易,一切都過去了,她卻瘋了。
火熱的熔岩,留在了清音的最深處… …
軟下的身子,不忘將女子帶起,讓她俯在自己的胸膛上,聲音略帶嘶啞,“為什麼,我們好不容易在一起了,你的靈魂卻不在了?”
撫著女子發的手,摟上她的肩,將她放在了自己的身側。
腦袋,弄度擱在她的頸間,清音只覺身子處傳來一件涼意要縮起,便被冥帝牢牢禁錮住,“清音,我只有你了…”

血奴篇:第一百三十九章 放手
塵封的心,抽搐的疼痛。
蒙蔽的眼,瞳仁深處,被無力劃開。
清音睜著淚眼,卻不知這淚,是為誰而流。她只是哽咽著,雙手環在赤裸的胸前,難受的緊緊蜷縮,“好難受,好難受…”
“怎麼了,清音,”冥帝聽聞,急忙翻身迫切的查看著,俊臉上,滿是擔憂,“哪裡難受?”
“這,這…”她語無倫次的想要表達,卻搖著頭怎麼都說不清楚,一手拉過冥帝的掌心便覆在自己胸前,“這裡好疼。”
那種疼痛,順著他的手,傳到了冥帝的心中,他整個身子壓下,俊臉埋在她的柔軟間,在心房的位子上不斷親吻,“乖,馬上就不疼了。”
她,居然還會心痛,男子的吻,帶來了極大的安撫,清音掙動的身子,也慢慢安靜下來,水乳交融的疲乏感,席捲而來,她雙手輕落在冥帝的肩上,眼皮沉重的闔上。
胸前,帶著冰冷的濕意。
冥帝撫著清音的發,將她可以隱藏起來的小臉面對著自己,睡顏安詳,沒有了對他的恐懼,亦沒有了那令人痛斷心腸的瘋言瘋語。
撿起地上的錦被,蓋在她滿是歡愛痕跡的身子上,被角掖好,便著衣走了出去。
冷風,灌入揮開的袖子間,吹的人整個心寒。
冥帝漫無目的的順著長廊一路走去,化雪時,是最冰冷的時刻,風更像是刀子一樣,凜冽而尖銳。
不知不覺間,竟來到了一座廢棄的寢殿前,望著那猶如泣血的二字,他下意識的身子蹲著,雙拳攥起。
血宮二字,高高的掛在殘壁斷簷之間,傾斜的匾幅,越加襯托出了此處的蕭條落敗。白雪點綴,還來不及細望,便見虛掩的殿門中,閃過一道人影。
眸子,驀的一沉,冥帝顧不上心底萬般的排斥,還是跨了進去。
穿過園子,腳步踩得很輕,推開殿門的瞬間,入目的,便是那純藍的天空之色,殿內,紗燈輕點,卻是昏黃黯淡。
盯著牆面的眼咻的收回,身子一旋,便落在了冥帝的身上。
“皇上?”語氣,帶著陰冷的不屑,以及訝異。
冥帝並未答話,只是走上前了幾步。牆上,那副畫像還安然的掛著。邪魅的容貌邊,留著退不去的浮水印,像是女子眼角落下的冰涼。
一手深處,猛地將那畫扯了下來,‘哧’的一聲,順著線條一分為二。
手一揚,便將手中的畫甩出,落在了地上。妖妃剛要上前阻止,還沒有伸出手,便忍了下來,眼見著那畫被冥帝撕碎。
“妖,你是不是一直在恨著朕?”冥帝面色平靜的轉身,順著這充滿濃腥之味的血宮走了一遍,他不用問出口,也能知道答案了。
“對。”堅定不移的語氣,眸光像是要刺穿他的背部一樣,她毫不保留自己的恨意,頃刻宣洩而出。
“呵…”冥帝一聲輕嗤,雙目望向那一面曾經阻住自己的牆壁,就是在那後面,自己眼睜睜的望著母后慘死,就是在那後面,他被屈辱所駕馭…血咒纏身。
“你恨,我又何嘗不是。”冥帝落在遠處的雙眼並未收回,“你知道,我母后是怎麼死的麼?我,又是怎樣被下的血咒麼?”
月嘉皇后的死因,被他以殘忍的手段掩埋了下來,這段壓了十一年的記憶,在此時,此景,每一個深刻,都紛遝而來。
他並不知道,為什麼會對妖妃說這些,只是,每次當她用那種避而遠之的眼神望著自己的時候,冥帝便會莫名的火上心頭。血妃,是她的母親,她所承受的一切,他要讓妖妃清晰的明白,都是因為她自己有了那樣的母親。
望著男子的背影,妖妃的心,竟也跟著沉痛起來,慢慢的,便被一種說不清楚的情愫所代替,她下意識的,想要維護,“不,不…”
“怎麼,不信?”冥帝轉身,陰狠的眸子,帶著切齒之味逐一掃過這寢殿,“這座血宮,朕本想一把火燒了它,可終…還是留了下來。”
他環顧四側,只覺著母后就在身邊,微弱的呼吸聲,自己都能聽得見。
“我娘嗎?”妖妃輕喚出口,一下便噤聲,貝齒重重的咬著自己的唇,雙目含酸。
“哈哈…”冥帝見狀,臉上閃過一絲快意,殘忍的大笑出口,“對,這就是你的,這…就是你的娘。”
“不是的。”她想要辯解,吞在喉嚨口的話,卻是連自己都不能信服,“娘她,不是那樣的。”
當年,血妃的出逃,她事後猜到了,或許同月嘉皇后有關,只是…從未想過那麼深入,更沒有想到,自己的母親,竟然…
無力的抬眸,望著這名被自己視為惡魔妖孽的男子,妖妃那高高築起的仇恨,感覺像是被挖開了一角,逐漸趨於崩潰。
清音,那張溫暖的笑顏,如今也已經不在了,而今日的一切,卻都是因為自己的母親。說是不想,可每回到了夜裡,她哪一天不希望娘可以突然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妖妃皺起的小臉,痛苦萬分,她忽然覺得,原來,自己同冥帝一樣,一個親人都沒了。
而清音,那個不斷給他們希望的女子,已經瘋了。
雙拳,不著痕跡的握起,她深知,冥帝斷然不會饒了血妃,而為了逼她出來,勢必…又將有一場血雨腥風。
“帝,”她軟下語氣,眸光赤忱,“你有沒有想過,放了清音?”
“放?”他似是不懂,鳳目微眯,將那字在口中默念,眉頭緊蹙,霸道的啟音,“清音是朕的,朕憑什麼放手。”
明明,是宣誓般的篤定,為什麼在說出口時,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
“帝,”望著他的樣子,妖妃竟覺莫名的心疼,那般佔有欲強的男人,怎麼能放得開手去,“清音今日所承受的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啊,若不是你的初衷,她根本就不會有今日。”
這般赤裸裸,將冥帝想要逃避的心,狠狠挖了出來,“一開始,你就知道了清音的身份,你讓她愛上,接而,破了她的身,懷上孩子。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就算…你在最後關頭收了手,可是已經沒用了,你早就應該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妖妃說著,已是熱淚盈眶。她扶著一遍的牆壁,慢慢蹲下身子,“其實,我又何嘗不是呢,清音…是被我們給逼瘋的啊。”
喉嚨口,堵上酸澀。
冥帝倒退了一步,一手扶著邊上的桌沿,久久沒有出聲。
“帝,放手吧,讓清音安安靜靜的離開這裡。這座腐爛的皇宮,只配我們這樣的人呆著啊。”她似是放下了很多,對身前的男子,那種恨…已經隨著時間,慢慢消淡了。
抑或是,聽聞了當年血妃所做下的一切,而選擇放棄了…
幽暗靜謐的宮殿之內,只有那雪花的聲音自縫隙間傳來,冥帝望著那一線白色,嘴角苦澀的拉開,“沒有了清音…朕還能見得到這黑暗中的色彩麼?”
怕是,一望無垠,再也上不了那深淵了吧。
“那,也總比拉著清音好啊。她本就不該趟入這渾水中,放了她,哪怕她還是這樣渾渾噩噩的過完下半輩子,至少,在她的世界中,已經忘了一切。”妖妃雙手攀在身後,將上半身撐了起來,勸慰的語氣,更是意有所指。
見冥帝一臉沉思,她並未再多說一句,拉開破落的殿門便走了出去。
雪的涼意,落在細緻的頸間,讓她忍不住蜷縮,自己的話,她知道,已經讓冥帝有了些微的動搖。帝…聽我的,我們已經毀了清音,不能再自私的將她留在身邊了,放手吧。
回到寢殿,早有守夜的丫鬟上來將她身上的雪漬撣盡,她像是傀儡一樣,雙目穿過偌大的內殿,定在一點上。
解下身上的披風,她便遣退了旁人,走了進去。
巨大的屏風後面,一抹身形隱了出來,一身黑色夜行衣,襯得男子越發身姿頎長。
“恤哥哥…”小臉閃過欣喜,忙的掩上嘴角,望向四側,見無可疑之後,這才快步走向冥恤,“沒有想到,會這麼快。”
“一接到你的信,我便快馬加鞭趕過來了。”冥恤取下臉上的黑紗,滿面倦容。
“信上,我不便多說。你走之後,發生了太多的事。”妖妃並未將冥帝所說的告訴他,血妃,終究是他們的母親,強裝鎮定的啜了口茶,小手便緊抓著杯沿不放。
“清音她…你什麼時候動手?”
“明晚。明晚皇宮內有議事,那時,是最佳的時機。”冥恤並未察覺出她的異常,他兩手落在妖妃的肩上,將她拉近自己,“妖,跟我一起走。”
心,軟了一下。
對,她還有這哥哥呢。柔荑用力的抓著他的手腕,妖妃將臉蹭在他的掌心,常年習武留下的厚繭,細細的摩挲著她的臉頰,眼眶裡面,酸澀再度襲了上來,“我不走。”
“為什麼?”冥恤不解的望著她,“我這次回來,就是要帶你同清音一起走。”
“我不會將梵一個人留在這裡的。”她淡定啟音,小臉微抬,“梵,是冥朝的祭司,我們註定是不能離開的。”
眸中,有著堅定的決毅,只有自己知道,她同冥帝一樣,連心都死了。
血妃所犯下的一切,她來償還。
苦澀的笑意,並不達眼眸,她的自私,等同於毀了他們的一生,也包括自己的子女。
你,真的那般絕情麼?
握緊的小手,帶著殊死一搏的決裂,你的報應,就落在我的頭上吧。老天…你千萬不要心軟。她不奢望血妃能在最後一刻反悔,她只希望,自己極致的毀滅,能換得她…一點點的心酸、難過。
“妖,怎麼了?”見她一張臉蒼白的厲害,冥恤擔憂的握住她的雙肩,“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恤哥哥,”妖妃抓著他的大掌,語氣儘量放輕,讓他安下心來,“我沒事,你放心吧。帶著清音離開這裡,我,已經習慣了這裡的生活,冥帝他…更加不會對我怎樣的。”
抓著的手,緊了緊,她展顏,一臉的狡黠,“你還不放心我麼?在這裡,誰敢欺負我?”
冥恤望著她的樣子,心疼的將她壓在自己的胸口,“妖…”
“回去以後,好好的對清音。”她雙手攀住男子寬闊的背,強忍著將眼裡的淚水逼了回去,“記著,不要再讓她回來了。”
妖妃,就是那樣的女子。
愛恨分明,她已經斬斷了自己唯一的後路,真正的,讓自己沉淪。
她是她的女兒,就連選擇的方式,都是一樣帶著飛蛾撲火的毀滅。
冥帝回到寢殿時,清音猶在熟睡著,蓋在身上的錦被,半邊已經落在了地上。殿內,很暖…只是那樣的溫度,卻還是讓她冷的緊緊抱著身子,情願就那麼縮著,也不知道去拉一下。
望著她疲倦的睡顏,冥帝忍不住彎下腰去,愛憐的輕吻,一下下落在她的臉頰上。清音眉眼下意識的皺起,便將身子朝著裡側窩去。
順著她空出來的位子,冥帝和衣躺了上去,胸膛抵著她的後背,不讓她有任何的退縮,便單手橫在了清音的腰間。
冰涼的起伏,冥帝以堅毅的下巴不斷摩挲著她的肩頭,哽住了聲音,過了許久,才從喉間逸出,“清音…你告訴我,是不是,真的到了我應該放手的時候了?”
她,睡得很熟,習慣了冥帝的霸道,身子也跟著向後窩去,半弓起的姿勢,卻是十足的自我保護。即使…沒有了意識,卻仍放不下對他的防備。
將她的發撥於腦後,冥帝傾下身子,薄唇靠在她的耳畔,滿目不舍,“清音…我真的放不開。”
一想到要放手,冥帝放在她腰上的手就忍不住收緊,怎麼…能讓他放得開。清音,你告訴我,我同你,是不是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身前,女子無意識的一聲嚶嚀,‘嗯’的半張著小嘴,身子一旋,便朝著冥帝的胸膛緊緊偎去。兩手,抱在胸前,腦袋窩進了他猶有涼意的胸口。
她臉上的笑,真的…是被自己一手摧毀的麼?

血奴篇:第一百四十章 別離
那般不經意的靠近,讓冥帝那顆搖擺不定的心,越加忐忑,“清音,我該怎麼辦?”
哀怨的語氣,像是在問著懷中的女子,更像是,在捫心自問。
冥帝將清音的身子拉近幾分,前額相抵,灼熱的氣息,帶著雋永的潮濕,讓女子舒緩下的睡顏再度緊揪起,小手不安的抓住了他的前襟。
緊緊相擁,不肯放開的雙手穿過她纖細的腰,用力的將她壓向 自己。不安…恐懼,冥帝雙手的力越收越緊,深深的,將清音鑲嵌在自己的懷中。
仔細端詳著她的睡顏,他不斷在她的臉上輕吻,這般的寧靜,安詳,也…不是自己一直都想給清音的麼?
她的每一天,都應該是這樣。
他擰眉,反思,暗忖。
或許,妖妃說的是對的,自己應該放她走,所有的一切,也應該有個了結。
冥帝抱著她的身子,一夜未眠,像是一輩子都看不夠一樣,將她的容顏,深刻…在心底。
翌日
白天,在沉寂中過去,交替的帷幕,終於在夜間,悄然趕上。
月光,撕開一角,冷冷的睨視著下方,暗處,早有蠢蠢欲動,明裡,更是焦灼難舍,互相拉鋸。
“皇上,”福公公望著一臉愁容的冥帝,直起的身子彎下幾分,忐忑開口,“恤王爺,已經入了宮。”
修長的指,輕擺起,男子搖了下頭,便轉身跨入了寢殿,明黃色的身影,將福公公滿面的疑慮拋在了腦後,他也不敢問,只是垂著腦袋,守在殿外。
桌上,擺著滿滿的膳食,清音雙眼睜得大大的,卻並未自己上前拿來吃,她,似乎已經習慣了冥帝的餵食,再也不會像第一次那樣,惶恐躲避了。
他選了一碗色澤瑩潤的燕窩粥,夜間,清音總是大口的咽食,過多的食物,反而傷了胃口。
望著冥帝走近的身影,清音雖是認不清楚,卻還是咬著唇,慢慢從床角爬了出來,雙膝屈起,兩手撐在身側,等著他坐定在自己的身邊,這才湊上前去,張大了嘴巴。
他舀了一勺,卻久久沒有送入女子的嘴中,見他的手僵在那邊,清音催促的將嘴再度靠上前去幾分,嘴角張的更大了。
冥帝望著她的樣子,心有矛盾的將那勺子湊近自己的唇畔,輕輕吹了幾口,握著的手忍不住的顫抖,重複的動作望在清音眼裡,一下便急了。
她撐起身子,便要去咬著那勺子,冥帝見狀,想也不想的,竟將那勺燕窩粥塞入了自己的口中。還未來得及吞咽下去,清音便整個人撲了上去,撬開他的唇,在他口齒間吮吸著。
她,真是餓了,有幾口,都咬到了冥帝的舌頭,他剛想要深入,清音便吃幹抹淨的退開身子,一臉的不滿足。
望著手中的碗,冥帝無奈的再度舀了一勺,遞到了清音的嘴邊。乖乖的,一語不發的將它含了下去,如小鹿般的眸子,時不時的瞅向冥帝,既害怕,又帶著說不明的依賴。
他,嘴角輕勾,望著她一口口的咽下,“清音,等你離開了這,就什麼都好了。”
慢慢的,那粥的暖意傳遞到胃中,清音舒適的伸了下懶腰,頭卻猛地一沉,雙目緊閉的向後倒去。
冥帝見狀,忙的伸出大手,帶著她軟下的腰身將她拉近了自己的懷抱。
“對不起…清音。”他小聲的呢喃,放下了手中的碗,緊緊擁著她的身子,“朕怕你會吵,怕你會鬧…”
所以,便在她的食物中,下了藥。
“一會,就有人過來接你了。”他苦澀的以手指輕撫過女子的髮絲,細細的梳理,“清音…我只想你記著我,我跟別人是不同的。”摩挲的手,放慢了動作,冥帝自嘲的搖了下腦袋,“你的心裡,已經沒有了我的位子吧?”
真是,又何來記得呢?
那種酸澀,越發的強烈明顯了,愛一場…卻連他的人,都記不得。空白的心,空白的記憶,一切的承受,全都壓在了冥帝一人的身上。
喃喃自語,他卻是不厭其煩。他,已經將這一晚,意為了自己同清音的訣別。
迫近的別離,讓冥帝後悔了,不願放開了。他的吻,落在清音的眉宇間,眼睛上,鼻樑上,最後,便是猶帶濕意的唇上,輾轉反復,眷戀不舍。“清音,清音…”
他一遍遍的深喚,帶著想要將她喚醒的期盼,深深的舔吻。冥帝多麼希望,女子能忽然睜開眼,像先前那般,抱著自己,一遍遍的回應,“帝…”
望著懷中那份安寧,他不得不放開手去,讓清音平躺在了榻上,“出了冥朝,一定要開開心心的活著。”冥帝再度壓下身,將腦袋枕在她的頸間,就算是瘋了,也要每天都快樂著,替我…好好的活著。
他深知,自己若是放不開手,帶來的只有兩人的毀滅,他不能…他的清音,一定要活著。
毅然而然的起身,身後,像是有什麼在拉住自己一樣,冥帝轉過的身子,怎麼都邁不開腳步。夜色,已晚,濃稠的黑夜,沉甸甸的壓來,他深呼了一口氣,頭也不回的走出寢殿。
“皇上。”
“走,去金鑾殿。”冥帝折身,將福公公的動作攔了下來,他雙手拉著殿門,親自合上。視線,逐漸狹隘,雙眸中,女子的身影慢慢抽去,隨著殿門的緊閉,只留下,罅隙中安穩的呼吸聲。
要的,就是這般,足夠了,好好活著的氣息。
邪魅的容顏,帶過一閃而逝的傷痛,他隱忍著,大步離開。
越來…越遠的距離,背對的兩人,每一步,便是天涯的隔斷。
過了許久,沉重的殿門,被一股外力輕輕推開,男子快速的隱身潛入,反手將門掩上。
順著紗燈,一路走近床榻上的女子。
而冥帝,並未走遠,直到那殿門再度打開,他背在身後的手,也隨之緊緊握起,一身夜行衣的冥恤,橫腰將清音抱在了身前,一切,依著冥帝所吩咐的那般…順利。
直到那身影竄上屋頂之時,他才將身子從樹影后站了出去,月光殘雪,照得他緊緊相隨的眸子,冰涼的疼痛。
冥帝並未跟上去,黑影,閃了幾下,便迅速的自他眼中消失了,他喉間哽塞,緊緊的將鳳目閉上,“清音…一定,要幸福。”
宮外,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停在了茂盛的林子中,冥恤抱著清音,一躍便上了車。
轎簾,從裡側被猛地拉開,露出一張欣喜的小臉,“恤王爺,你們總算是回來了。”
葉丫頭望向外頭,見並無異樣,這才縮著身子朝著裡面窩去,“皇后娘娘讓奴婢在這等,總算是見到你們了。”
她掌起燈,將軟塌上的錦被鋪開,望向冥恤手中的女子,“清音…清音她怎麼了?”
這麼大的動靜,居然還能安睡如斯。
“沒事。”他抱起清音的時候,便知道,她一定是被下了藥,只是當時來不及細想,就將她帶了出來。
葉丫頭聽罷,放心的點了點頭,便將錦被掀開,幫著冥恤將她放了上去。
脊背,一觸及到綿軟的被單,女子竟是驚醒的扯住了冥恤的前襟,一雙茫然的眸子,惶恐的望向周邊。
“清音…”葉丫頭忙的上前,安撫的抓在她的手腕上,“怎麼了,怎麼了?”
“帝…帝…”她縮緊了身子,雙眼像是在找尋著什麼,不安、無助的神情在頃刻間襲了上來,“帝…”
葉丫頭怔愣的張了張嘴,她及時反應過來,欣喜的拉了拉她的手腕,“清音,你好了?”
“帝…帝…”而女子,卻只是不斷的喊著那個下意識中的名字,她也不知道,那是誰。只知道心一下好疼,急迫的想要抓著什麼,卻在慢慢的…一點一滴的流逝。
“帝…”
冥恤見狀,忙的雙手將她抱在自己懷裡,將清音按在了腿上,用力制服著她不停亂動的身子,“清音,清音…”
“帝…”女子的聲音,帶著滿滿的哭腔,兩腿蹬動,臉上,佈滿了淚漬,“放開,帝…”
放開啊,她什麼都顧不上了,雙手朝著冥恤用力的甩去,又哭又鬧,極像是不懂事的孩童一般,那樣的反應,使得邊上的葉丫頭手足無措,只是漾著淚花,望著邊上的二人。
不斷撲騰的雙手,忽的,靜靜垂落了下來,冥恤收回手,適時接住她軟下的身子。若是任她吵鬧,怕是很難安全逃離出冥朝了。
將她放回軟塌上,葉丫頭忙的上前,抽出錦帕在她小臉上不斷地擦拭著,“怎麼,會變成這樣了呢?”
清音,若是有一日你醒了,會不會恨我們,恨我們…就這樣把你從皇上的身邊帶走?
以後的,他們已經顧不上了,對不起,清音。
馬車,時有顛簸,而女子卻是深深地沉睡,不知覺的夢中…遠離冥朝,遠離,心中所屬。
偌大的浴池之內,男子身著明黃之色,衣服都沒有褪下便整個身子靠在了池壁之上,他雙手張在兩側,腦袋仰起,擱在了壁沿。
凝結起的俊顏,沉重的帶著疏離,眉眼陰鬱的蹙在一起,緊抿薄唇,冰涼無味。
周側的泉水,汩汩流淌,帶著氤氳的水溫,一下便將人的視線模糊朦朧。冥帝雙手一松,任由自己的身子順著光滑的池壁慢慢沉下…
水,淹至胸口,漫過鎖骨…逐漸的,帶著沉悶不已的窒息,席捲而來。妖嬈的墨發,飄散在熱氣騰騰的水面之上,漫過頭頂的一瞬間,心…被迅速抽空。
“你現在就處在水底的最深處,那裡,什麼都沒有,只有黑暗,以及透不過氣來的窒息。水,拼命的想要灌入你的口中,呼吸,越來越急促了…”
冥帝,又想起了那一次,他們走近的悸動…
如今,這般真實的,自己就處在黑暗的最底層,他想要浮上去,卻一點力都沒有,水面的距離…咫尺天涯。
上方,他等了許久,盼了許久,卻怎麼都等不來清音所說的那抹微弱光亮,哪怕…就是一點也好啊。
冥帝屏住呼吸,想要上去…
“你覺得好暖,那陽光射入水中,強熾的讓你眼睛都睜不開了,好疼,像是被刀給割開了,你感覺到了麼?”
他腦中,滿是清音鼓勵的話語,一遍遍的,回蕩在身側。
他彷徨,掙紮…
清音,你所說的陽光在哪?為什麼…我就是找不到,就是感受不到呢?
冥帝在水底,仰著的腦袋拼命想要浮上去,雙眼,睜開…入目的,卻還是一片漆黑,好黑,好黑啊。
“只要伸出手去,你就可以上岸了…”
清音…你說的,是真的麼?
冥帝抱著最後一絲希望,他閉上眼,猛地自水底一躍而起,‘嘩’的一下,水花四濺,浸濕的發,服帖的粘附在他寬闊的背上,耳畔,終是恢復了沉寂的靜默。
希翼的睜眼,他的身邊,什麼都不缺,唯獨…就少了一個人。
少了一個,在岸邊守候自己,向他伸出手的女子…
徹底的死心,徹底的,接受。
原來…少了你,這世界,我還是得承受,黑暗,也好…
冥帝站在池中央的身子猛地向後倒去,兩手攤開,無止境的…再度沉入。
邪魅的容顏,遠離…而去。
過了今日,這種感覺,哪怕陌生,自己也一定要學會接受。冥帝閉上眼,冷靜下來的心,思緒萬千,計畫,一步步的在男子冷漠的心中構築而起。
池底,冰涼。
夜風,蕭瑟。
呼嘯的馬車,碾在冰凍如霜的小道上,時不時的,搖晃不定,車內清醒二人,卻怎麼也歇不上眼,均是滿面擔憂的望著熟睡中的女子。
相愛,有一天卻不能相守了,強硬的別離,一邊,是不得不放手的絕境,而另一邊,卻是毫無意識,在無邊的睡夢中,朝著陌生的地方駛去。
一夜間,該散的,也早散去。古老的祭臺上,血腥凝重,滿布陰雲,天空就壓在了頭頂,朵朵聚散,預示著,新一輪的命運漂移,以及…皆在掌控中的脫軌。


血奴篇:第一百四十一章 人皮天網,蛇現
冥帝一人順著臺階,一步步跨上前去,天,總算是有了幾分光亮。他走到祭台的中央,順著那圓形的奠石,一圈圈慢慢踱步。
地上,仿佛是有了感應一般,石縫間,突突的發出陣陣怪音,隱約的,腳下便是一陣麻意蔓延至全身。
“茉兒…”冥帝輕喚,陰霾的雙眸,總算是帶著一陣笑意,淡淡的,夾雜著說不明的哀傷之味,“都是哥哥害了你。”
十一年前的血咒,讓自己痛苦纏身,卻同樣也害了靈茉。只因為,她同月嘉皇后、冥帝,留著同樣的鮮血,而那般間接的傷害,雖然是弱勢的,卻一樣能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要了她的命。
幸虧得,冥帝以內力將她封鎖在石棺之內,常年,以血池中的寒冰來維持她的生命,如今,自己的血咒已除,那…便也是靈茉的出棺之日了。
他循著奠石,走了幾圈之後,身子便在正南方的位子停了下來。
僅有的幾縷陽光,逐一打在了男子的臉上,俊朗邪魅的容顏,凸顯了幾分寒戾之味。他雙手上揚,修長的指,逐一展開,面朝上空的雙目緊緊闔上,只看著明黃色的袍角猛地下垂,那緊閉的石板,的向著四側展開拉直。
一口石棺,陰森的赫然出現,隨著男子手上的動作,慢慢浮向地面。
五指,猛地在頃刻間握緊,隨著男子的一聲輕喝,那石棺面便隨著他手上的動作,慢慢躍起,眼望著,靈茉那絕美的面容慢慢隱現了出來,蒼白…無一絲血色。
緊閉的雙眼,帶著一層凝結的冰霧,小臉上,透著絲絲晶瑩寒霜,冥帝雙手交叉在眼前,只見那石棺面呼的一下,躍至半空之中,狹長的鳳目,剛睜開,胸口處竟騰地竄上一陣熱火朝天的灼熱,他深邃的眸子…在驚怔中,逐漸出現了一抹紅色的蛇形圖紋。
“哧…”一口濃重的鮮血,隨著男子的皺眉而吐了出來,全身的精力被抽盡,散開的發一下隨著他的下跪而飄揚開來,無力垂在了身後。
左膝,重重的砸在地面之上,全身的力氣就聚集在那一點,眉宇中心,亦是一團紅色的火焰標誌在攢動,上方的石棺面由於失去了內力的托襯,猛地,便順著原線砸了下來。
“砰,”電光火石間,沉重的石棺面被砸的粉碎。冥帝下意識的伸出手去擋在眼前,手臂上,被一塊塊尖銳的破角劃碎。明黃的龍袍之上,迅速…染上紅猩。
放下手的瞬間,入目的,便是那雙充滿憤怒,以及滿腔仇恨的眸子。他一手撐在地面上,慢慢的,站了起來。
天地間,那最美,最妖的男子…如今,手握黑暗之力,徹底的,成魔,成恨了。
冥帝絕豔的鳳目,咻的睜開,他仰望上空,雙手拉住自己的前襟,猛地向兩邊扯開,徹底的…步入死境,“清音…”
一聲,像是猛獸被困入了無望之地,健碩的胸膛上,那蛇形…已然恢復,肌理分明的小腹上,紅色的蛇尾,在隨意舞動,佈滿逼真鱗片的蛇身,霸佔了冥帝的大半邊身子。他粗喘著氣,嘴角的血漬更是因為他的激動,而滴滴落在了那攢動的蛇頭之上。
“不… …帝,帝…”
小手,毫無意識的揮動著。誰在叫自己,誰在叫自己啊。她只知道,他需要自己,自己為什麼要走,心,又為了誰而痛。
“啊…”一陣撕開心肺的哭喊聲,一下,便劃破了天際。
“清音,”守在邊上的葉丫頭忙的驚醒,快步上前查看著,“怎麼了,怎麼了,是不是做噩夢了?”
“帝…帝…”她雙目巡向四側,兩手被葉丫頭抓著,只能不斷的晃動著自己的肩膀。
“清音,我們已經出了冥朝,皇上他不在這了。”見她失神的只知道喊著冥帝的名字,葉丫頭只得抓緊她的手,無奈的規勸,“清音…”
“皇上?”被抓住的手,停止了掙紮,茫然的眸子,慢慢對上了身前的女子,望著她的一雙淚眼,清音還是沒有絲毫的動容,只是喃喃的,說了一句,“皇上,是誰?”
葉丫頭一怔,望著清音眼中的迷霧,心卻在猶豫了,該不該說呢?
說了,一樣還是記不起,萬一,又想起了笑兒怎麼辦,但若不說,沒有了愛…還有什麼力能讓她醒來呢?
清音睜大了眼,只是一昧的瞅著她,她兩手掙出來,縮進了被窩中。
“清音…”葉丫頭伸出一手去,按在她的胸口,認真的呢喃,“想起誰,你這裡就會痛?”
“想起誰?痛…”
清音乾澀的喉嚨,艱難的發出一聲。
眼眶內,莫名,酸澀。酸的,連帶全身都像是被緊緊錮住一般,“帝…帝…”
葉丫頭見她又有了掙紮的意識,忙的坐到清音身後,兩手自她身前將她擁住,只有一提到冥帝,她才會這般失控,擔憂中帶著驚喜,看來…也只有皇上才是將她喚醒的唯一希望。
“清音,不要吵,很快的,很快就能見到帝的。”順著她的意,葉丫頭只知道安撫。她輕拍著她的肩,心裡跟著難受極了。
“怎麼了?”外邊的冥恤,帶著一身冷風,便走了進來,語氣像是寒雪般冷徹,見到葉丫頭眼中的慌張,他忙的大步上前,一手便將她推開,“你說了什麼?”
“啊。”雙手還來不及收回來,葉丫頭便被用力扯開,整個身子狠狠摜到地上,“恤王爺…”
“本王說過,在清音面前,不准提冥帝二字。”他冷漠的俊臉上襲滿蕭瑟,雙手張開,便將清音納入了羽翼,“本王…一定會讓她徹底忘了那人。”
“奴婢…”葉丫頭咬了下唇,雖是被冥恤的目光所震懾住了,但是,一望到他懷中不斷掙紮,只顧著呼喚冥帝的女子,心便一下堅硬了起來,“恤王爺,清音要的…是皇上。”
原線垂下的雙目,再度冷冽的眯起。他並未想到,一個不起眼的丫鬟,居然敢這樣公然頂撞,“你,活得不耐煩了?”
雙肩,猛地哆嗦,葉丫頭不是不怕,相反,她袖中的小手,已經緊張的用力在掐著地面了,“奴婢,不敢…只是,清音她要的…”
“閉嘴。”一聲充滿警告意味的怒喝,將女子憋在喉嚨口的半句話,給生生塞了回去。冥恤低眉睬了地上的葉丫頭一眼,竟…也是個倔性子。
她怯怯的跪著,時不時的,還偷偷抬眼相望,生怕…
冥恤見她滿面的緊張,心下,竟覺著幾分好笑。他擁著清音的手加重幾分,“怎麼,你怕本王吃了她不成?”
“你…”一聲驚喝,葉丫頭忘記了身份,身子板直,望向坐著的冥恤,“恤王爺,清音她已經這樣了,奴婢求您…”
她不敢將接下來的話語說出口,卻是一個勁的磕著腦袋,“奴婢求您,奴婢求您…”
“好了,”冥恤忽的煩躁起來,雙目望向懷中的女子,眸中,恢復了那般疼惜不舍,“你起來吧。”
葉丫頭聽聞,暗暗松下一口氣,忙的俯下身,磕頭,“奴婢謝過恤王爺。”
冥恤輕輕撫著清音的面頰,那陌生的感覺充斥在鼻翼間,女子驚恐的雙手雙腿不斷蹬動,“放開我,放開。帝…救命啊…”
“清音,”冥恤無奈的俯下身,硬是要她接受那樣的現實,“沒有帝,世上沒有帝這個人,以後…你的心裡,只能有我,只能有我。”
霸道的宣誓,他緊緊地圈住她的雙臂,一手將清音的小臉強制的扳回,面對著自己。
渾然不覺的眸子,在對上冥恤的雙眼之後,竟是閃動著幾分堅毅倔強,“不…帝,有帝,我要帝,帝…”
一聲聲的呼喚,那般刺耳,卻是清晰用力,擲地有聲。
若不是那一臉的懵懂,以及那雙不再清亮的眸子,冥恤真會懷疑,清音她壓根就沒有瘋,又有哪個失了心智的人,會如此執著,一心一意只有一人的。
“恤王爺…”緊張的望著相持中的二人,葉丫頭急忙跑上前去,小臉儘量放鬆放柔,努力的想要扯開一抹笑,臨到嘴邊,才知一時衝動,竟是下半句話自己都接不下去了。
馬車,猶在行駛,冥恤抬眸,狠戾的的瞪了女子一眼,什麼都沒說,便繼續望向了懷中的清音。
她掙紮的累了,只是靠著冥恤的胸膛,微微喘著氣,小臉因爭執而顯得通紅,雙手,卻是不服輸的緊緊握著。
“清音…馬上,我們就要到了。”
“帝…”女子,卻是又開始鬧了。葉丫頭歎了一聲,便靜默著坐到了邊上,冥恤也不再堅持著去改變她,苦澀的加重臂彎間的力道,雙目望向轎簾外,一語不發。
他深知,自己並不能在一朝一夕間,將清音心中的那抹影子完全抹去。
但是,他卻有足夠的耐性,那…只是虛無的影子而已,一而再的,慢慢說服自己,甚至,是借此,給了自己一份堅定的理由!
呼喚聲,逐漸嬴弱,隨著顛簸的起伏,清音再也睡不著了。她睜大雙眼,愣愣的盯著某一點,嘴唇蠕動,將那字在嘴間重複,而深色的瞳仁,卻還是那般木然。
一半的路程已過,三人更是各懷心思,周側,寂靜而又喧囂,一如幾人的情緒般,矛盾不已。
黑暗王朝。
經久不見陽光的地下皇宮,外面,一片冰天雪地,而王朝之內,卻是忙的熱火朝天。
一座充滿詭異神秘的地宮中,陰暗、潮濕,隱隱的,還傳來一陣令人作嘔的乾屍氣息。一排排漆黑尖銳的玄鐵欄杆上,掛滿了明亮的燈盞,交相接應,照得一地鵝黃。
年代久遠的石階之上,男子一身黑色統治,慢慢步了下來,身後,跟著一名滿頭銀髮的蒙面巫師,突兀的一黑一白,給人以喘不過氣來的窒息感。
“參見皇尊,參加祭師。”原先忙碌的身影均一一跪了下來,直到兩人的身影走至眾人身前,冥帝才陰兀啟音,“都起來吧。”
“謝皇尊。”
身側,那銀髮的祭師低目睬了地上一眼,嘴角,清然勾起,“皇尊,看來,一切都準備的差不多了。”
冥帝只是點了下頭,一雙眸子,帶著蛇般妖冶,初見之人望了均忍不住退避三舍,那樣的眼神,如魔魅。
鋪滿乾柴的地面上,碼著一張張透明色的人形皮紋,邊上,更是慘不忍睹,被活生生撕下來的乾屍,早就分不清其本來的面目,一整間通連的牢房之內,滿滿的,堆了一地。
冥帝的臉上,沒有絲毫的神情,跪著的眾人在祭師的安排之下,開始用特製的針線縫補,而那些男子均有一個相同的特徵,那便是,都在陰年陰月陰日陰時所生。
“回皇尊,經過十一年的封存,屬下相信,這張以其親人皮質所織成的天網,定能將血妃擒住,到時候,就算她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再逃出去。”祭師一臉肅穆,望著一地的白骨森森,沒有絲毫動容。
當日,夏家的滅門,冥帝並未讓他們有喘息的機會,均是一刀斃命,封喉放血。而屍體,卻在一夜間被處理的乾乾淨淨,一百八十三口人,全都被封在了黑暗王朝至陰至寒的地底。
十一年後,終於重見天日,終於,織成了這一張人皮天網。
“皇尊,屬下怕,那血妃在外潛逃了十一年,若是…”若是她一輩子都不現身,他們照樣拿她沒有一丁點的辦法。
“這,還能難得到你麼?”冥帝似是對身前的這名男子很有信心,眸子望向那張逐步成型的天網,“現在,已經到了最佳時機,本尊…給你的時間也已經夠多了。”
聽出了冥帝話中的警告,男子身一彎,不卑不亢的接令,“屬下遵命。”
“銀月,本尊讓你查的事,怎麼樣了?”
“回皇尊,恤王爺等人,已經平安到達了大漠。”銀月眸子一沉,落下雙目的瞬間,眼裡,一片黯淡。
“嗯。”他輕聲點頭,薄唇微啟,最終,還是一語未發。
走出地牢之時,冥帝摒退了旁人,一人順著長長的廊子輕然踱步,走到一個拐角之處,便頓下身子,整個人靠在了牆壁上。
後背,傳來一陣冰涼的寂寞感,暗色的紗燈,忽明忽暗的打在臉上,陰晴不定。
就是在這個地方,他同清音,在陌生中相視,他的戲謔,他的玩味,卻也是只是對她。冥帝一邊嘴角輕勾,想著女子一臉的酡紅,小手在自己的身前慢慢摸索著給‘冥帝’的解藥,認真,而又專注,冰涼的指尖,觸在他的心口,卻是很暖。
清音…
冥帝不自覺的想念,不自覺的輕逸出口,原來,那種最真實的捉狹,竟也是自己一直留戀的。
空蕩的感覺,什麼…都沒有了。
溫軟如水的笑,如今再回憶,儼然…成了凍徹寒骨的冰意。
鎖骨,微露,卻隱隱的能望見,一尾蛇形在苒動,紅的極致,與男子眼中的圖形,正好相連。冥帝痛苦的閉了下眼,雙手將前襟拉起,“為什麼,只要一想起你,我的身體就不受控制了。清音…清音…”
滿腔的思念,在頃刻間化作了經久不息的仇恨。
血妃…
笑兒…
自己的骨血,為了除去的血咒,在他面前活生生的被燒死,而清音…他的妻,又是在自己的面前跌入血池,為了他,為了笑兒,一夜間,失了本性。
他唯一的希望,唯一在乎的人,均在一日之間,被毀滅。
一切的一切,足以讓冥帝顛覆,如今,更是血咒復發,生不如死。確切的說…這咒,根本就沒有除。
一時的壓制,迸發之時,便是這般如火如荼,痛苦煎熬。
這樣也好,反正橫豎都是要死的,還不如帶著這副厭惡的軀殼,一同毀滅。
大漠中,幾人下車之時,正巧是淩晨,灰濛濛的天,一望無垠的暗色。
冥恤將熟睡中的清音抱入懷中,朝著自己的營帳走去。葉丫頭望著一個個巡邏的士兵,忙的跟在了冥恤的身後,渾身只覺不自在。
將清音放到床榻上,她許是累壞了,自覺的將身子窩進了錦被中,身子縮成小小的一團。
葉丫頭忐忑的站在兩人身後,手上,拿著一個包袱。她站在原地,絲毫不敢上前一步。
將被子拉至清音的頸窩間,冥恤回眸,睬了她一眼,“你怎麼還在這?”
“我,奴婢…奴婢要服侍清音。”她不放心的望著榻上的女子,挽著包袱的手,偷偷的絞在了一起。
“你,是不放心本王吧?”冥恤似笑非笑,眼角內溢滿了嘲諷之味。他轉身,直勾勾的望著低眉斂目的葉丫頭。
“不,不,奴婢不敢。”心中的想法,一下被男子看透,葉丫頭驚得差點將手中的東西扔掉,忙的雙膝一軟,跪在了柔軟的地面上,“奴婢不是那個意思。”
“好了,起來吧。”冥恤起身,自顧自的將身上的外衫除去,“你下去。”
“這,”見他手上的動作,葉丫頭更是心慌了。她緊皺著小臉,努力的想著萬全的對策,腦子一片混沌中時,男子的聲音便戲謔的傳來。
“怎麼,想到留下來的理由了麼?”冥恤將手上的衣衫掛到一邊的藤架上,慵懶開口。

血奴篇:第一百四十二章 刺殺清音
葉丫頭已是無言以對,她跪著的身子不受控制的輕顫,小嘴張著,一個字都講不出來。
冥恤自顧自的回到清音身側,他小心的坐在床沿,望著女子一臉的寧靜睡顏,將被角小心的掖好之後,便起身走到了邊上的軟塌前。
“還不下去麼?”
“是,奴婢這就退下。”葉丫頭懊惱的咬住唇,滿面不安,自己怎麼想到那方面去了呢?
望著她急匆匆的身影,冥恤並未即刻躺下,而是收起邊上的外衫,重新穿在了身上。
大漠,不比冥朝,這裡的風,更寒,更冽。
冥恤走了出去,只是幾步的距離,便來到了另一座營帳前。他靜默的站在遠處,過了許久,才臉色灰暗的掀開帳簾,走了進去。
漆黑一片的帳內,‘哧’的一下,便點上了光亮。
外頭,一排排的士兵巡邏而過,眾人只是堅守崗位的不發一語,誰都不敢胡亂猜疑。
燿,我已經把清音接過來了。裡面,傳來一陣細微的窸窣聲,整個帆布的營帳上,卻只有男子一人堅毅的身影。
“她…很不好,”冥恤的聲音中,難掩悲痛,步子之聲,像是走近了幾步,“再也不認識其他的人了,一個,都不認識。”
他沒有說,清音還記得冥帝。下意識的,冥恤對這一認知有著深深的排斥。
片刻後,營帳之內還是一片靜謐,仿佛,他是對著空氣在說話一樣。
“我自己都不知道,這輩子,清音還能不能好了。”冥恤無奈的深歎一口氣,外面的人,只能看著他高大的身影投射出來,不斷來來回回的走動著。
天,在男子的句句話語中,逐漸亮堂了起來。冥恤講了許多,在轉身忘了外頭一眼後,才壓下,“好了,你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乾燥的氣息,隨著他手上的動作而撲面而來,俊臉上,滿是倦意。他並未再回去,而是大步朝著邊上的軍營走去。
偌大的教場中央,已有士兵在開始操練,紅日當頭,氣焰更是不同尋常。
冥恤滿意的輕點了下頭,吩咐完邊上的副將,這才放心的回到營帳內。
清音猶在熟睡,小臉蹭著錦被,難得的安靜。
葉丫頭已經開始忙碌了,走進走出,那眼神,怎麼看怎麼不放心冥恤。
她端來了熱水,就在邊上靜靜的守著,雖是不說話,兩眼卻死盯著冥恤的一舉一動。她的思想就是那樣,她生怕…一個走火,日後,清音醒來會後悔不迭。
見她小臉上滿是戒備,冥恤坐了一會,見清音還沒有醒的意思便起身,準備走出去。
葉丫頭望著走近的男子,神色疲倦,心下便覺著不忍,視線落在了遠處的案幾上,“恤王爺,您用了早膳再走吧。”
“不用了。”冥恤擺了擺手,雙目再度望向榻上的女子,“照顧好清音,等她醒後,派人過來支一聲。”
“是,王爺。”葉丫頭目送著男子出去,這才折身站在了清音的榻前。
才一會的功夫,便見她雙目微睜,醒了過來。
“清音,你醒了。”葉丫頭見她一語不發的坐起了身子,忙的區過一側的披風,圍到她雙肩上,“這裡的天,好冷。”
“是麼?”女子淡淡的回應了一句,只兩個字,卻讓她欣喜萬分。
“清音,”帶著試探,帶著滿腹的不安,她湊上前去,瞪大了雙目,使勁的想要望入清音的眼眸。
女子腦袋抬了一下,學著葉丫頭的樣與她對視著,雖是不吵也不鬧了,可終究是一片混沌,雙目無光。
失望的眸底一黯,葉丫頭直起身子,強迫著自己笑開,“清音,肚子餓了麼?”
女子聞言,小臉迅速染上歡欣,喜上眉梢的點了點頭,“餓。”
“那好,我準備一下。”葉丫頭將清音的發撥於腦後,“下頭涼,就在榻上用吧。”
她取過洗漱用具,耐心的伺候完清音,才回到桌前,將早膳端了過來,“已經不燙了,慢點吃。”
一端到手中,清音便緊握著碗中的勺子,手掌合起,卻怎麼都不會使用,急的,只能將嘴巴不停的靠著碗沿湊上去,“帝,帝,喂…”
每次,都是冥帝親手相喂,葉丫頭見她吃的滿嘴都是,眼眶內便酸澀的厲害。她忙的將碗接過手去,顫抖著手腕,輕舀起一勺,遞到她的嘴邊,“清音,張開。”
望著那香噴噴的膳食,清音張了下嘴,便將粥吞了下去,只是含在嘴裡,貝齒緊緊的咬著湯匙不肯鬆開。
“清音,”葉丫頭動了動,手上卻不敢用力,“清音,鬆開,你不是肚子餓麼?這樣怎麼吃呢?”
她連哄帶騙的不斷勸說,“等下牙齒會壞的。”
女子的眼,黑白分明的眨著,就是不肯鬆開。這麼僵持著,葉丫頭輕輕將勺子往回縮,“清音,等下帝來了,發現你不好好吃東西,又要發怒了。”
這話一說出口,果然有用,原先緊咬的貝齒一下鬆開,乖乖將口中的粥全部咽了下去。
只是,這第二口剛送進去,清音卻是又咬住了,雙眼有神的瞅著葉丫頭,只等她說出冥帝的名字,這才肯鬆開。如此的反復,像是不讓自己遺忘一般,拼命的想要別人也記住。
好不容易喂完,葉丫頭已是口乾舌燥,清音卻片刻不肯停歇,掀開了錦被就要下榻。
“清音,”她剛將碗放到桌上,轉身便雙手扶住了她,“你去哪?”
她話也不說,只是一個勁的朝前走去,出了營帳,便漫無目的的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黃沙之上。
葉丫頭心下一急,忙的拉過邊上的侍衛讓他去將冥恤找來,自己則片刻不敢耽誤的跟在清音身邊。
果不其然,她雙眼緊盯向正前方,嘴裡又開始了碎念,“帝…你在哪?”
葉丫頭雖是習慣了,卻難免心一酸,雙手忙的扳住她的肩膀,“清音,帝不在那邊。”
“在哪?在哪?”清音聽話的頓住步子,兩眼咻的一下有神。
“在這。”身後,猛地傳來一陣男音,兩人慌忙回頭,便見冥恤冷著俊顏,一步一步踏上前來。
走到清音的身邊,他一手剛伸出,便被女子用力的甩開,急得…又哭又喊,“不是,你不是…”
自己心裡的人,明明不是他。
“我不是,那誰是?”冥恤跟著上前,大有咄咄逼人之勢。
“誰是…”清音有神的眸子,再度晦暗。她猛地將兩手插入發中,一遍遍用力的呼喊,“誰是,誰是…帝。”
明明瘋了,卻只記得那一個字。
“誰讓你帶她出來的?”冥恤將一身莫名的妒意全部發在了葉丫頭的身上,“若是清音有什麼閃失,本王定不饒你。”
“王爺,奴婢…”她睜大雙眼,只得站在遠處埋著腦袋。
“清音。”冥恤欲要上前,腳步還沒有邁開,女子便轉身向著一邊的林子跑去。
“清音…”葉丫頭見狀,忙的跟在兩人身後,好不容易追上,花了半天的口舌才將她騙了回去。
葉丫頭更是不敢離開半步,直到,夜幕降臨,等到清音入睡之後,才輕步走出營帳。
冥恤並未回來,而是在軍中忙著事務。清音的營帳前,時不時的,便有守夜的侍衛經過。
月光淡掃,斜步影射在掀起半邊的帳簾之上,寒風無止境灌入,女子倒是睡得極沉,翻了個身,習慣的將小臉窩向裡側。
砰,砰,幾聲倒地,原先堅守的侍衛,身子軟了下去。
清音並未只覺,風,隨著帳簾的掀開,更強了。
她冷的一陣哆嗦,臉都埋入了錦被中。
一雙,大紅色的繡鞋,無聲無息的踏了進來,隨著整個身子的跨入,帳簾,慢慢被放下。昏黃的紗燈下,一襲致命瑰紅,朝著清音的床榻越漸逼近。
寬大的袖中,忽地寒光乍現,冷冽的尖銳,自刀鋒處一躍而起,迅速劃過整個刀背。蒙著面紗的絕美面容,只露出一雙形同鬼魅的眸子,眯起的弧度,逐漸放大,睜開。刀子,在舌尖處輕舔過,瞳仁內,殺機四伏。
刀子在掌心處飛轉,越過虎口,便朝著榻上的女子猛地刺去。
心頭…這一根毒刺,即將除去,女子的眸中,已是滿含笑意。
“啪”突來的外力,卻緊緊的纏住了自己的手腕,她不甘心的拼盡全身力道,只差那麼一點。
咻,手腕,猛地被那冰涼的鞭子翻轉,她疼得冷汗涔涔,刀子‘咚’的一聲便掉在了綿軟的地毯上。回身,一臉的狠絕,卻在看清楚來人之後,軟下了幾分。
冥恤將手中的鞭子收回,目無表情的望著身前的女子,那樣凜冽,直盯的她渾身不安。
一手,揉著受傷的手腕,對峙的兩人只是互望著,誰都不曾開過口。
床榻上,清音一個不經意的翻身,讓女子回過神來,小心翼翼的邁步,想要退出去。
在冥恤三步開外,她雙手緊握,以為又得經過一場拼搏較量,殊不知,他卻靜靜的讓開身子,給了她一條道。
女子一陣訝異,卻是絲毫不耽擱的朝前走去。
“血妃。”冥恤望著她的背影,冰涼的語氣中,更是聽不到絲毫情愫。
雙腳,僵硬的頓住,就連整個脊背,都在顫抖。血妃一手拉開臉上的面紗,悠悠轉身,一雙美目,緊緊盯著自己的兒子。
“你,叫我什麼?”難掩激動,她望著身前的俊朗男子,說出的話,壓都壓不住,抖個不停。
“血妃。”冥恤的話,帶著一樣的冷漠無情,將那兩個深深刺痛她心的字,再次吐出。
“恤兒…我,是娘啊。”血妃單手緊緊揪著那面紗,聲音,跟著放大了幾分。
而冥恤,卻是並不加以理會。他走到一旁的床榻前,將清音伸在錦被外的手塞回被窩中,這才旋身,朝著血妃說道,“我們出去。”
她絲毫拒絕不得,望著冥恤走過的背影,心裡一陣酸涼。自己的兒子,如今,真能擔起一片天了。
他頂著滿身的月色,來到清音先前去的那片樹林,遺世而獨立,雙手背在了身後。
“恤兒…”血妃跟著上前,她兩手緊張的握著,想要去抓著男子的衣袖,躊躇之下,還是放棄了。
“清音,你以後不准傷害她。”冥恤自顧轉身,深邃的眸子緊緊盯著身前的女子,陌生,而又疏遠。
血妃心神一顫,這樣的眼神,竟是同妖兒的一模一樣。她激憤難耐的一下便將聲音拔高,“恤兒,我不是別人,我是你的娘親啊。”雖是無情,可到底,是血濃於水。
“娘親?”這般陌生的語氣,一下將血妃心底僅有的希冀給澆滅。她呆愣的放下雙手,竟是不知所措了。
“從我們進宮那一日起,我就沒有娘親了。”冥恤絲毫不理睬身側的女子,他再度轉身,只給了一個背影。
“你走的時候,什麼都沒有考慮到吧?如今回來,誰還能認你?妖麼…”他一聲嗤笑,態度極冷,“妖的這一輩子,就毀在了你的手上。你既然什麼都不顧了,又何苦生下我們來?”
言語中,雖是隱藏的很好,可血妃猶能聽得清清楚楚,那一字一句,都帶著滿滿的斥責啊。
她這一走,真沒有想過那麼多,或許,她不得不承認,是自己太自私了。
“娘答應你,不再傷害她。”語氣,軟了下來,她甚至懷疑,冥帝是故意將清音支開,留在恤兒的身邊。
“你給她的傷害,已經夠多了。”冥恤並未因她的一句話而鬆口氣,“現在的她,只有一具空殼子,就連那雙清澈的明眸,已經沒有了神采。”他睬了邊上的血妃一眼,“我想問你…”
頓住的話語,還是說了出來,“我的父親,你愛過麼?”
那樣的稱呼,再度讓血妃難堪不已,他,終究不肯再喚自己一聲娘親了。
那個早就被自己遺忘的名字,她蹙著眉,也沒有想起來,“沒有。”
冥恤只是點了下頭,便不再言語。
血妃見狀,像是下了什麼重大決心似的雙拳緊攥,小臉,卻還是帶著幾分猶豫,“恤兒,你是不是喜歡清音?”
男子聞言,只是轉過腦袋,望了她一眼,晶亮的眸子閃著幾分疑慮。
“如果,你真的喜歡清音的話,”血妃一咬牙,強迫自己將喉嚨口的話說出來,“我能讓她不再發瘋,但是,你能保證不讓她回到冥帝身邊麼?”

血奴篇:第一百四十三章 被擄
冥恤被她一語問中,他捫心自問,雙唇抿得緊緊的,“你能讓清音恢復神智?”
“當然,因為,我知道她的癥結所在。”血妃嬌小的身子隱在一棵常青樹之後,“你只要告訴…娘,你是不是喜歡她?”
冥恤神秘莫測的眸底,閃了一下,他對清音,“呵…”他自顧笑開,或許,自己都說不清了。自己的想法很簡單,只想,將她留在身邊,好好的保護。
“不用了。”那般意外的話從冥恤口中說出,著實讓血妃吃了一驚,她美目緊盯著身前的男子,雙手一下就拉住了他的手腕,“你不想她好麼?你,不想將她留在自己身邊麼?”
冥恤的眼中,忽地一沉,黑遂的晶亮,逐步黯淡下去。就是因為自私,就是因為想要留住,所以,他選擇了塵封,繼續讓清音活在只有一個人的世界中。
片刻之後,血妃不解的神情終於有了緩和,她揚唇淺笑,知道了,她的恤兒,果真是同自己一樣的。
好,這便,再好不過了。
“你放心吧,娘不會再為難清音了。關鍵是,她不能回到冥帝的身邊。”血妃慶倖,這,似乎是最好的結果。
冥恤月色下的臉,並不能看的清晰,內心猶有矛盾,神色一冷,便轉身出了樹林。
自己現在已是全朝通緝的要犯了,血妃望著男子的背影,釋然勾唇,至少,他沒有到大義滅親的那一步。
紛至遝來的感覺,讓血妃站在遠處,久久沒有回神,一種親情的力量,她從來沒有在乎過。可卻在此時,那般的渴望。
自己的很多事,就連她都迷惘了。
望著冥恤逐漸走遠的背影,她跟上前一步,濃濃的眷戀止於腳下,嘴兒不自覺的就輕喚,“恤兒,妖兒…”
冥恤滿腹心事的朝著軍營走去,冷酷的俊顏上,似有不舍,他步子放的極慢,斂眉垂目的思慮著。
“抓刺客…”一聲尖銳的喊叫聲,忽地從營帳那邊傳來,一時間,四周巡邏的士兵全部高舉著火把聚到了一處,明晃晃的,連接成一線。
冥恤失神的眸子猛地聚結成一點,心下大急,快步趕了回去,“怎麼回事?”
“回王爺,屬下聽到異樣,趕出來的時候,刺客已經跑了。來的人很多,均是身手不凡。”那侍衛低著頭,一邊的手臂上,猶在淌著鮮血。
冥恤聽聞,大步便跨入了營帳,裡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床錦被遺落在地面上。
“清音!”葉丫頭並未行禮請安,便步履不穩的跑了進來,望著一屋子的空蕩,眼神疲倦,“怎麼會這樣呢?”
“一點線索都沒留下?”冥恤冷著臉,轉身望向帳外的侍衛,脊背,依舊挺得直直的。
“回王爺,那些人動作很快,事先,還燒了我們一半的糧草,將士們分作兩團…無暇顧及。”侍衛滿身是汗的跪在黃沙中,聲音,帶著痛苦的顫抖。
冥恤睬了他受傷的臂彎一眼,背在身後的兩手,總算是動了下,“你們都下去吧。”
“是,王爺。”三三兩兩的,人群朝著四處分散開來,葉丫頭擔憂的只能在原地打轉。她張著嘴,想問,卻又不知從何問起,直到冥恤動了下身子,她才緊跟其上,“恤王爺,清音她…”
“不用擔心。”他站住腳,卻奇異的擰了下眉,她,只是一名丫鬟而已,何須對她講那麼多。
葉丫頭聞言,認真的點了點頭。她知道這只是一句安撫,卻莫名的,心放鬆了很多。
一路的顛簸,清音只覺全身都散了架似的,周邊,黑漆漆的一片,她想叫,嘴巴裡面卻被塞得嚴嚴實實。
自己這是要去哪?
“唔唔…”
身子,像是在半空中飛起來的感覺,那種莫名的空虛感讓她禁不住想吐。隨著黑衣人小心翼翼的動作,她裝在麻袋中的雙手,害怕的去捂著自己的耳朵。
“嗚嗚,帝…”
‘砰’的一下,清音吃痛的悶哼出聲,身子被那黑衣人從肩膀上摜了下來。
“主子,人已經帶來了。”
“好,做的很好。”一道年輕的聲音,從前方的首位上傳來,“將袋子解開。”
“是。”話還未說完,清音便聽見頭頂傳來窸窣,她忙的將身子縮成一團,小臉枕在了自己的雙膝上。
眼前,猛地一亮。
紗燈的光度,雖是不扎眼,卻讓長時間處於黑暗中的眼眸,不適的緊眯起。
男子身下的搖椅,隨著他起身的動作而向後倒去,就勢蹲在了清音的前方,一手,猛地攫住了她的下巴。
“疼,疼…”她左右搖擺,雙手不斷撲騰著,細緻的頸間,一下,傳來了撕裂般的疼痛,整張小臉便被男子狠狠的抬了起來。
他仔細的端詳著,飛揚跋扈的俊顏,滿是探求,“這就是令冥朝君王神魂顛倒的女子?”難以置信的眯起眼,湊近幾分。
望著男子逼近的臉,清音害怕的全身哆嗦,她雙手猛地抓起他放在膝蓋上的手,張嘴便要咬去。
男子哪容得她這般放肆,指間一用力,清音就痛得鬆手,大叫起來,“疼…帝,放開…”
“呵,有趣。”靠近的身子慢慢收回,他大手一甩,便起身回到了桌邊,“不僅不是角色,居然…還是個瘋子。”
“你是個瘋子。”清音不甘心的回嘴,她望瞭望四側,逕自起身,“帝,帝…”
你在哪啊?這裡又是哪裡?
身側,未退下的幾名黑衣人欲要上前阻攔,卻被獨自啜酒的男子給揮手制止住。
他倒要看看,她,是真瘋,還是裝傻。
清音轉了一圈,還是沒有找到出口。門被幾人擋住了,她只能雙手在牆壁上不斷摩挲,小嘴輕張,“帝,你在哪呢?都這麼久了,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聽著她的瘋言瘋語,邊上早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口。卻都在男子嚴厲的眼神之下,噤了聲。
“帝,你快來找我,帝…是誰?”清音轉了幾圈,忽的便頓住腳,不斷的問起自己,“你要帝來找,帝是誰啊?”
“真的不記得了麼?怎麼可以不記得?”清音兩手難過的按在胸前,小臉上滿是痛苦的神色,按住的手,開始一下下在自己的心房位子處捶打,“讓你不記得,讓你不記得…”
狠狠地,用力的,那擊打的沉悶聲,久久回蕩。
執起酒樽的男子,若有所思的側著身子,緊緊盯著清音的一舉一動。邊上,幾人卻是忍俊不禁,無奈,不敢笑出聲來。
捉摸不透的眸中,閃出幾絲異樣,輕啜下一口烈酒,他一手撫上愁眉。
一個瘋子,卻是這般真實。
他嘲諷的勾起笑意,比某些人,真好太多了。望著清音簌簌而下的眼淚,男子不忍打攪,只是沉默的喝著酒。
她縮在角落,無視於他人異樣的眼光,只是蜷縮著,不停的哭著,不吵,也不鬧,就是哭…
久了,累了,乏了…
男子曲起的雙膝動了下,依舊直勾勾的盯著她的身影。
一個抬眸,清音淚眼咻的放亮,她欣喜萬分的扶著邊上的牆壁起身,警惕而小心的弓起腰,自認為無聲的朝著某一處走去。
沒有主子的命令,誰也不敢上前相攔。
臉上的雀躍,愈演愈烈,沾在頰上的淚漬更是隨著她的動作而點滴滑落。她隨意的卷起袖口抹了一下,嘴角,帶著幾分得意。
男子好看的眸中,閃過好奇,視線隨著清音的移動而追隨。一屋子的人,齊刷刷的望著她那小心翼翼的動作。
貓著的身子,一轉,只見她兩手張開,撲到了牆上掛著的一幅畫上,“帝,帝…”
巨大的宣紙上,畫著一名男子的背影,就是那冷漠的黑暗氣息,讓清音安心而熟悉。她小臉湊上去,摩挲著,“終於找到你了。”
“哈哈…”還是,有人忍不住笑了出來,“傻子…”
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每一個人都聽見。男子望向清音的眼一沉,不用回頭,那人早已嚇得跪了下來,連帶邊上守著的,也一同受罪。
清音只顧著繼續,男子,就盯著她的每一個動作,一手索性撐住了腦袋。
“帝,你轉過來看看啊。”
“帝,你不要不理我啊。”語氣,慢慢的開始緊張起來。她小手啪啪的在畫上亂拍,“轉過來啊。”
“叩叩叩。”門外,傳來一陣極其細微的敲門聲,男子慌忙回神,示意跪下的人將門打開。
門外,一名侍衛模樣的人領命走了進來,彎腰,在男子耳邊輕語。
冷漠的嘴角,開出笑顏,原先略帶傷意的眸子,染上幾分晶亮,“真的?”
“人已在大廳外。”
“好。”男子單指輕揮,“你們幾個,將她帶到密室去。”
“是。”幾人退下,剩下二人上前,一左一右拉住了清音的手臂。
“放開…”她怎肯乖乖的邁步,秀眉緊皺,雙手使勁去拉牆上的畫,“帝,帝…”
兩人的力氣,竟不能一下將她制服。身側的男子見狀,指了指那畫,“將這畫也取下。”
“是。”
清音全部的心神,都在那畫上面,不用強迫,就乖乖的跟著去了僅有一牆之隔的內室。
兩人無奈,只得將那畫交到她的手上,雖是沒有將她束縛起來,卻還是左右不離,生怕出了什麼漏子。
一聲推門聲,拉的很長,刺進每個人的耳蝸。
急促的腳步聲,帶著刻意的隱忍,男子上前幾步,輕喚,“閱兒…”
閱兒?專注于畫中人的清音猛地一怔,雙目不自覺的睜大,放亮,閱兒?閱兒?
外頭,一下就恢復了靜謐。過了許久,才聽到一陣落座的聲音,“厲王爺,我和你,沒有那麼熟。”
清冷的聲音,帶著一陣歎息,穿過了一牆之隔。
好熟悉,清音怔忡的眨著雙眼,握住宣紙的手指緊張的收緊,怎麼都想不起來了呢?
“呵…你說的對。”一聲自嘲的笑意,聽著卻是無奈傷感。男子在她身側坐定,“在您的面前,該是自稱…臣才對,閱兒…”
女子,並未再堅持,卻也沒有再開一句口。
清音站著的位子,正好是兩人背對的方向。她伸出一手,撫上那光潔的牆面,“閱兒?”在心底默念一聲,不解的神情,再度襲上眉頭。
“閱兒,”男子不死心的再度輕喚,“你雖為後,可終究…是他的奴啊。”
“不,”女子決毅的一口咬住,冷眼斜睨向他,“我便是我,什麼奴,什麼後,還要再同你重申一遍麼?厲王爺,都說,女人太聰明瞭不好,呵…可我不得不說,男人,太執著了,也不見得好。”
淡然冷漠的語氣,是她,是她…
清音一陣雀躍,之後,卻又恢復了無邊的茫然,同帝一樣,她,是誰啊?
外頭,傳來一下下手指扣著桌面的聲音。
“厲…”再次傳來的語氣,帶著幾分輕柔,軟下,“安安分分的,做一位衣食無憂的王爺,不好麼?”
手指的敲打聲,一下便消失了。
窒悶的空氣,讓清音跟著心頭緊張起來。她囁嚅著,兩手用力去砸身前的牆壁,“閱…”
後頭的字還沒有跟出來,嘴巴便被邊上的人給緊緊捂住,兩人均是滿臉的緊張,手腕,亦被勒的生疼。
“唔唔…”
“呵,”外頭,女子的聲音波瀾平靜。她理了下衣擺,便起身,眼角的淚痣,帶著蠱惑迷離,“既然厲王爺還有美人相約,那我,便不打擾了。”
“閱兒,”男子急欲起身,大掌,一下便拉住了她纖細的手腕,“我除了你,不會在乎其他人。”
女子停下腳步,凝望,她伸出一手,將他的手指拉了下去,“厲…我來,只是想要警告你。”
“不要同他鬥,他生來就是為了征服,你,是鬥不過他的…”女子淡定的雙目,落向遠處,“我,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麼?不甘於被馴服,我們,才鬥到了今日…”

血奴篇:第一百四十四章 要脅
“閱兒,”男子再度拉上她的手,薄唇微啟,卻被她攔了下來,“厲,有些話,不該說的還是別說。”
她,依舊那麼冷靜,那麼孤傲。甩手間,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好了,該說的,我也說了,”女子一身清冷,碎步朝著屋子外面走去。
“唔唔…”清音被禁錮住的身子用力掙紮,閱兒,閱兒。
那麼熟悉。
兩人相互遞了一個眼色,將她使勁往後面拖去,帶動的身子,她兩腳不斷的亂蹬,急得眼淚都流了下來,“唔,放開…”
歪頭,女子抬起的腳步頓了一下,她眉眼微蹙,略有疑惑的望向身後的厲王爺。
“閱兒,”男子心急如焚的上前,想要解釋,卻見她無謂的抖了下肩,旋身,大步走了出去。
紊亂的喘息聲,女子對著高掛的圓月輕聲歎息,“音音,我好想聽見你的聲音了呢。”說完,自己便苦笑著再度向前走去,“音音,你究竟在哪?”
“主子,屬下死罪,”直到女子的身影走遠,那兩人才將清音從密室帶了出來,滿臉惶恐的下跪。
“閱兒,閱兒…”一鬆開束縛,清音便大步朝著門口追去,“嗚嗚…”
男子灰暗的臉,愣了一下,帶著幾分驚奇的上前,一下拉住了她的臂彎,“你叫什麼?”
“閱兒…”她長著小嘴,不斷重複道。
“你認識閱兒?”男子湊近幾分,瞳仁中滿是探究之味,“說,是不是認識閱兒?”
“疼…”清音委屈的盯著他緊勒住的五指,一邊肩膀隨著他的力而聳起,“認識閱兒。”
男子的臉上,再也掩飾不住雀躍,他認真的彎下身子,嘴角笑意輕揚,“那你說,你是閱兒的什麼人?”
“什麼人,”清音懵懂的眸子,似是在思慮,想了片刻,還是無神的將視線落在了厲王爺的臉上。
原先的欣喜,慢慢從他的臉上褪去,他怎麼忘了,她是一個傻子啊,自己說一句,她便跟一句。
手一松,卻被清音給抓住了袖子,“閱兒,是誰?”
為什麼自己一想起這個名字,內心就會升騰出一股強有力的勁道,像是要衝開什麼一般,讓她莫名驚喜。
“將她帶下去,”男子手一揮,回到了座位前,“不准怠慢了,讓人好好服侍著。”
“是。”
男子望著屋內的燭火,頭疼的起身,單手便推開了一面窗子,仰視而望。
連日來的搜索,還是沒有一絲進展,冥恤隱隱的,便徒生出幾許不安。
“王爺,”軍帳內,一名侍衛手拿著一把尖刀,高舉過頭頂,走了進來。
“這是什麼?”冥恤放下手中的活,望著那侍衛一步步走近。
“回王爺,這是屬下在軍帳外發現的,上面,還有一封信,”侍衛將手上的尖刀以及書信放在了冥恤身前的案幾上,退至一邊。
冥恤修長的指撫了一下,並未展開,“你們先退下。”
“是。”
直到,帳內只留下自己一人,他才神色凝重的將手上的書信打開,隨著視線的下移,臉色,越來越凝重,濃濃的,化不開。
‘砰’一掌,重重地擊在桌子上,邊上的水杯嘩的傾倒,將攤在桌面上的書信逐步浸濕。緊握的雙拳,憤恨的神色,冥恤猛地雙手一掀,將身前的案幾扔出幾丈外。
“王爺…”歪頭駐守的侍衛忙的將身子探了進來,“出了何事?”
“滾!”一聲怒喊,冥恤盯著滿地的狼藉,大步朝外走去。
他的心情,抑鬱到了極點,想要好好的保護她,卻讓她成了眾矢之的,成了要脅自己的薄弱命脈。
站在黃沙滿堆的最高處,他望向遠處,望向冥朝。對的,那裡,是黑暗的,有冥帝在,就一日不會有光明。但…自己卻是放不下,深深的牽掛著那一方水土,負手迎風,他矛盾的仰起腦袋,雙目輕闔。
自己的父親,為了保得冥朝安寧,終年征戰沙場,最後,屍骨…埋入他鄉。
抬起的臉,再度落向遠處,他幽暗的眸子沉了一下,恢復平寂。
轉身,大步來到馬廄,黑色的身影,一躍而上。
厲王府的偏廳內。
清音被兩名丫鬟按坐在一邊的椅子上,想要動彈,肩上施壓的力便重上幾分,“放開…”她惱怒的左右晃動,難受極了。
“王爺,人已經來了。”隨著一聲通報,男子放下手中的酒樽,起身相迎。
“冥朝的恤王爺,久仰久仰…”
跨進來的,正是一身黑色長衫的冥恤,冷酷的俊顏在望見安然無恙的清音之後,才不復原先的緊繃。
“嗚嗚…”
“放開她,”一聲令下,身後的兩名丫鬟便乖乖鬆開手,清音撅著嘴,雙手揉動著自己的肩膀。
“清音,”冥恤強壓下不忍,冷漠的開口道,“你沒事吧?”
她兩腳一動,便從椅子上面跳了下來,蹭蹭蹭的跑到冥恤身邊,小臉上滿是歡欣,“我見到帝了…”
眼中,雖是沒有先前的那般清明,卻,一下閃耀了起來。
他心跟著一陣抽動,緊張的張嘴,“在哪?”
清音小嘴一努,指了指重新掛起來的那幅畫,“帝,帝…”
冥恤順著她的視線望去,臉上,不知該喜,還是…
“呵,”厲王爺見狀,一聲輕笑,將他帶至了首位處,“恤王爺請坐。”
“不必客氣,”冥恤環顧了四周一眼,安然落座,“不知道厲王爺如此的大費周章,所謂何事?”
“讓您見笑了,”他滿含深意的睬了邊上的清音一眼,“本王,只想問你借一樣東西。”
握著茶杯的手,適時輕彈,冥恤張望著四側,眉眼笑開,“厲王爺玩笑了,冥朝同炫朝,向來便是旗鼓相當,這皇城之下,還有你得不到的東西?”
“呵呵…”男子一聲淺笑,灼熱的視線,掩藏不住憂傷的落在了清音身上,“那恤王爺您呢?您就沒有…得不到的東西?抑或是,得不到的人?”
手,像是拿不住杯沿了一般,輕顫。冥恤將杯子放回桌上,雙眼,從清音身上收回,落向了邊上的厲王爺。
“你要借什麼?”
“好,明人不說暗話,”男子起身,上半邊身子倚在了窗前,“我想借你手上的虎符,也就是,你從冥朝帶出來的一半精兵。”
‘啪’,握在掌心的白玉杯,被冥恤以掌力猛地捏碎,他不知疼痛的雙眼迸射出狠戾,握緊的手,松了一下,“休想。”
溫熱的液體,順著手掌的紋路慢慢落下,就連在邊上不斷鬧騰的清音,也害怕的蜷縮著身子,安靜了下來。
“恤王爺,您還是好好考慮一下,畢竟,我炫朝的城門,不是這麼輕易就能進的,”厲王爺不急也不燥,倚著窗子的動作,帶著漫不經心之意,他就不信,冥恤不妥協。
“不用考慮了,”他卻是一口回絕,滿面決意,“我若將這一半精兵送入你的手中,天下,便是你們炫朝的了,這個險,換作是你,你敢闖麼?”
聽出了他話中的擔慮,這一點,厲王爺不是沒有考慮過,“這你大可放心,炫朝同冥朝向來交好,我斷不會拿了你的兵,而置冥朝於死地。”再說,他的目的,根本就不在此。
冥恤想也不想的,便斷然再度回絕,“如今對冥朝虎視眈眈的國家,可不止一兩個,我斷不會讓我朝子民,成為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他是將帥,從他帶兵遠赴大漠的那一日起,流言便不斷了。他卻只是冷笑,絲毫不作回應。
他肩上的擔子,他自己知道有多重。戰爭,是他最厭惡的,而每次的不得不戰,他也一次次的說服自己,那…是為了百姓的安居樂業。就像父親那樣,他的責任,便是守住冥朝的疆土,不讓邊國的一兵一卒,侵犯入朝。
厲王爺沒有想到,他竟會毫不猶豫的拒絕,本以為手中握著清音,他定會無奈妥協,卻不料…
“那,你就不顧她的安危了?”
兩人,均望向縮在椅中的清音,只見她怯怯的睜著一雙眸子,雙膝頂著自己的下巴,兩手緊緊相環。嘴裡,一個勁的嘟囔著。
冥恤不得不承認,自己在她心中,是毫無分量的。那雙眼睛,清醒的時候,沒有自己。如今,雖是什麼都不記得了,瘋了…卻更加沒有自己了。
心中,不免苦澀,清音,一心一念的,還是冥帝。
如果她知道了自己的決定,也斷然會接受,要他眼睜睜的放下她,自己做不到。可,要他為了清音而放棄數以萬計人的性命,他更做不到。
艱難的來到她的身前,冥恤彎下腰,雙手輕輕的落在了她的肩上,“清音。”
茫然的視線,縮了一下,顫顫的落在冥恤的俊顏上,她小臉輕抬,兩手拉住了冥恤的袖子,“你是不是要帶我回去?”
他不用問,也知道。
“帶我去找帝麼?”希翼的眨著眼睛,她從椅子上起身,拉著冥恤便要朝外走,“我不要在這,不要…”
“清音,”他一下扣住女子的手腕,將她拉了回來,“帝,不在外面。”
“那在哪?”
冥恤望了一眼,並未回答,而是轉身望向厲王爺,“我知曉了你的計畫,如今,你更不會輕易放我們走,說吧,將我們關在何處,大牢,還是暗室?”
厲王爺深沉的眸子笑啟,他望向冥恤手中的清音,“你就不擔心,我會要了她的命?”
“這麼費盡心思的將我們囚禁起來,一刀解決的事,想來也不是厲王爺的作風,”他安撫著身前的女子,大手,緊緊包裹住她的柔夷。
腳步,後退。他臉上毫不掩飾的溢滿笑意,“本王,真想和你做個朋友。”
“厲王爺的待客之道,怕是無人能消受,”冥恤出奇的冷靜,只聽見男子雙手擊掌,門外,便進來了兩名侍衛。
“將貴客送入客房休息,記住,千萬別怠慢了。”
“是,王爺。”
清音見那二人進來,身子便朝著冥恤縮去,兩手緊緊的拉住他的袖子。對於她不自覺的依偎,他下意識的伸出另一手,請拍了拍她的肩,“清音,不用怕。”
至少,她跨出了第一步,知道在害怕的時候,能將他作為依靠。
這一認知,讓冥恤喜逐顏開,完全忘記了兩人的處境。
“請,”帶路的侍衛將二人送了出去,跟進來的,還有厲王爺的管家。
直到,幾人走遠,管家才將門掩上,老臉上滿是不解,“王爺,這女子,真會有如此大的作用?”
“會,”厲王爺篤定的雙目放亮,“她,是冥恤冒死從皇宮內搶回來的,一個瘋子,卻能讓他捨身犯險,就沖這一點,本王自認為下對了賭注。”
“可是王爺,”管家滿腹的疑惑並未解開,“這女子,若真得冥朝天子的寵倖,王爺您何不直接以此要脅,只要他一聲令下,炫朝,必將大亂。”
厲王爺擺在身側的手,輕揮,“不,據說,冥恤將她帶回大漠之後,皇宮內,並未有絲毫的動靜。若是真那麼得寵,冥帝斷然不會輕易罷手,再說,一介帝王,什麼樣的女人沒有,怎麼專情於一個瘋子?若,洩露了本王的計畫,招來的,可就是滅頂之災。所以,還是這邊的勝算大些。”
他不是沒有想過,想要一擊取勝,厲王爺的心思,可謂是七竅玲瓏。
“王爺英明,”管家嘖嘖稱奇,卻猶有擔慮,“若,這恤王爺不肯就範呢?”
畢竟,手中的虎符可不是別的東西,能舍便能舍的。
為了一名女子,能麼?
這,也是厲王爺唯一吃不准的,方才冥恤的話猶在耳畔,態度的堅硬,也是他所始料不及的,“不肯?本王自有辦法,讓他鬆開這個口。”
雙拳,猛地攥緊,“本王就不信,他真能捨得,如若真是為了所謂的百姓,那…就只能對不起那名女子了,反正,瘋了瘋了,再大的侮辱承受上去,也不會有太大的感覺吧?”
厲王爺狠絕的合上眼,尖銳的話語,讓站在邊上的管家都忍不住輕顫,詫異不安的望向了他處。

血奴篇:第一百四十五章 羞辱
侍衛將二人帶到了客房前,推開門,示意他們進去。
“怎麼,厲王府就只有一間客房不成?”冥恤站在門外,並未跨入。
“這是王爺的吩咐,”其中一人帶有深意的望向二人,“恤王爺,請吧。”
清音不解的將腦袋探了進去,一室的芬芳淡雅,素淨的像是閨房般,她提起裙擺,毫無戒備之心的跨了進去,冥恤見狀,只得跟在身後。
門,適時的在兩人身後關起,他警惕的環視了一周,見無異樣,這才端坐了桌前,安靜的盯著清音忙碌的身影。
她,似是很好奇,這邊看看,那邊摸摸,像是完全不懂世音的孩童一般,盯著她的身影,冥恤不覺間,薄唇微勾。
轉了幾圈,清音才回到原處,坐到了冥恤的面前,她一手托著下巴,小臉微側,“你是誰?”
突如其來的一句問話,讓冥恤差點招架不住,他知道,清音已經認不出人來,可這般直白的問出口,還是讓他的心底,如擲入了石子般,波瀾起伏。
“我是,冥恤,”他一字一語的認真說出口,伸出手去,將清音的手掌攤開,在上面細心的書寫,“記住了嗎?”
清音似懂非懂的點頭,小臉上,卻依舊茫然,“冥恤…”
嘴裡,輕輕的重複了一句,一手,在自己的掌心輕畫。
冥恤望向窗外,見已是一片漆黑,“清音,早些歇著吧。”
專注的動作,這才停了下來,她望向邊上的床榻,拾起步子一語不發的走近,掀開錦被,整個人便鑽了進去。
習慣的將身子縮成一團,冥恤淺笑著背過身去,周邊,沒有多餘的床榻軟椅之類可供休息,他並未多想,早習慣了那種風餐雨宿的生活,一手撐著腦袋,便小憩起來。
一夜間,兩人倒也睡得安穩,沉重的開門聲,伴隨著‘吱’的一下,男子警惕的迅速睜開眼,便見一名丫鬟端著託盤,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
安靜的將早膳擺到桌上,便福身,退了出去。
聞到香味,清音一骨碌的爬起來,冥恤低目睬了一眼,卻見桌上的早膳,只有一人的份量。
他手一推,將那早膳擺在了清音的面前,“吃吧。”
肚子餓的差點就貼著肚皮了,她忙得在凳子上坐了下來,大口大口的將碗裡的膳食吞入腹中,而冥恤,只是單手托著下巴,滿足的望著她貪婪的吃相。
接連幾天下來,兩人都被關在了這間屋子裡,一切的衣食起居均有人照料,唯獨,每一頓,都只有一人的膳食,再加上晚上沒有好好的休息,不多久,冥恤的身子便垮了。
清音趴在桌上,左瞧瞧,右瞅瞅,心竟也有了慌張的感覺。
她拿起桌上的碗,笨拙的舀了一口飯菜遞到冥恤的嘴邊,“吃,吃…”
吃了,就有力氣了。
冥恤無力的拉開嘴角,手一撥,便將勺子推了回去,“你自己吃。”
望著她一臉的茫然,冥恤只覺得內心苦澀,他原以為將清音帶出來,自己能給她想要的一切,能好好的保護她,如今看來,卻是最簡單的溫飽都不能解決。
門,毫無預警的被推開,清音雙目驚恐的望向外頭,手上一抖,碗整個翻滾到了地面上。
厲王爺走在最前面,身後,跟著幾名彪形大漢,待到全部踏進之時,才有人在外頭將門帶上。
一看這陣勢,清音忙的起身,兩手習慣的去抓住冥恤的袖子,她蹲下身,害怕的向著男子縮去。
“呵,看來這幾天,感情增進的不錯呢,”厲王爺在邊上坐了下來,幾名男子,更是規規矩矩的排在他的身後,滿面肅穆。
冥恤撐了一下,他艱難的將上半身支起,嘴唇乾裂的話都快講不出來了,“你又來做什麼?”語氣中,早沒了多餘的客套,有的只是防範。
“恤王爺,本王再問你一遍,這東西,你是借還是不借,”他等了幾天,早就失去了先前的耐性,“這是,最後一次機會。”
“哼,”冥恤冷嗤,雙目無神,卻依然犀利,“你不要枉費心機了。”
“好,”男子狠狠咬牙,一手猛地錘在了椅把上,“那就怪不得我了。”
朝著身後一揮手,幾名大漢逐個的便朝著二人逼近,神色猙獰,分成兩邊緩慢靠攏。
“不要…”一人的手,已經拉上了清音的臂彎,用力的將她往冥恤身邊帶離。她害怕的雙手緊緊拉住了男子的衣擺,整個身子,已經坐到了地上。
“你們想做什麼?”這樣的場景,是他作過的最壞打算,可他沒有料到,厲王爺真會如此卑鄙,以清音…來要脅自己。
雙手撐住卓沿,剛要起身,肩上便被身後的兩名男子給緊緊按住,動彈不得。本就是體力耗盡,如今這樣,更是讓他兩眼昏花,幾乎就暈了過去。
“啊,”另外兩人,一人架起清音的一邊,便將她往床榻帶去。
“放開,放開,”她一路被拖著的身子,磕磕絆絆,倒了桌椅,碎了擺設。一聲驚呼剛溢出口,身子便被猛地拋棄,後背砸在了堅硬的床榻上。
疼,除了疼,還是疼。
“清音…”冥恤無力的掙紮,雙目如火,“厲王爺,你好卑鄙。”
“為了想要的,本王自會不惜一切代價,”男子陰狠的望向榻上的幾人,“我這幾名手下,可不會憐香惜玉呢。”
他心猛地揪起,朝著禁錮住自己的兩人大喊,“放開,清音,清音…”
“救我,救我…”她兩腿被壓著,無聲哽咽。
冥恤腦袋被壓在桌上,大口大口的喘息,虎符,只要交出來就行了。
不,不能。另一個聲音,在腦中如驚雷般的炸起,一旦無權,冥朝極有可能會面臨滅頂之災啊。
心,彷徨不定,掙紮,猶豫,而邊上的厲王爺,卻絲毫不給他一絲考慮的機會。
一個眼色,壓制住清音的大漢便動起手來,大手,拉在她的前襟處,猛地用力,身前便是一涼,露出半邊的旖旎。
“啊,不要,走開…”清音厭惡的搖晃著腦袋,一陣欲嘔的感覺襲上來,扭頭求救的望向冥恤。
“冥恤,冥恤,我怕…”
她,總算是記得自己的名字了。而她的每一聲叫喚,更像是用尖刀,在自己的心上狠狠劃上一刀。他做不到,無動於衷。
榻上的男子,見他似有動搖,奸笑著伸出一手,輕撫過清音的面頰,撥開她因掙紮而被汗水浸濕的發,惹人厭惡的大掌,深深留戀在她精緻的下巴處。
“啊…”猝不及防的,虎口處被狠狠咬了一口,男子疼得雙眉倒豎,一把將清音腦後的發向後拽去,“鬆口。”
她鐵定了心,一鬆開,自己將會萬劫不復。
“你放開她,住手…”冥恤拼勁全身力氣,身子猛地躍起,卻還是被那兩人死死的按在桌上,“不准動她。”
“媽的,”那人見怎麼都甩不開,一聲咒駡,啪的一下,便將巴掌甩在了清音白皙的臉上,嘴角,被撕開,她疼得口一松,嘴裡,鼻子裡,全是血。
眼前,越來越沉,聽不到冥恤的叫喚,也聽不到衣衫被撕開的絕望感,“帝…”
她的希望,她唯一記得的,男子。
“救救我…”
冥朝。
奢靡,陰冷的寢殿之內,沒有一絲光亮,很暗,潮濕的寒意,一陣陣迎面撲來。
明黃色的床榻上,洋溢著一種情惑之味,很濃,很重。
錦被,高隆起,男子沉睡的睫毛,忽的閃了一下,迅速睜開了眼。
黑色深邃的眸子中,那詭異的蛇形圖紋隨著他的清醒而肆意遊動。仿佛,聽到一聲呼喚,從遠處驚厲的傳來。
“帝,救我…”
冥帝一手撫在心口處,他急欲起身,掀開錦被,睬了榻上的女子一眼。光裸的背部,隱隱泛著寒冷,他手一抬,便將女子扔了下去。
沒有氣息,沒有痛呼,早就命喪在了他的身下。
黑漆漆的殿內,他卻是如魚得水般,拿起邊上的寢衣,穿戴完畢後便向外走去。修長的腿,踏過一道道障礙,打開殿門的瞬間,月光如水,偷偷的照射了進來。
那華貴冰冷的地面之上,竟躺著好幾名女子的屍首,榻上,一片淩亂,有的,上半身的衣衫,還是完好如初。
任誰見了,都當是這君王好色淫逸,卻又有誰知,各中心酸、痛楚。
守在殿外的福公公,只是彎了下身,見冥帝走遠,這才拉開殿門,走了進去。
望著花樣逝去的女子,他久久的站立在榻前,一聲輕歎,無奈,甚至,還帶著丁點說不明的意味。
走過長廊,只著一件寢衣的冥帝並不覺著冷,他不知不覺的順著自己的腳步,一下便來到了祭台。
陰森,寒栗。他心緒複雜的邁步上前,來到了笑兒被火祭的地方。
一團烈火,像是猶在燃燒般,灼熱的全身都在煎熬之中。
“帝…不要啊,不要啊…”
這一聲,他聽得清楚,是清音,是清音在求救。
“清音,”冥帝沖上露臺,朝著大漠的方向遙望。她,怎麼了?自己的放手,要的不是她無助的求救,冥恤在哪?他都不能好好保護她嗎?
被緊緊鉗制住的清音,腦裡,心裡,不斷的在喊著冥帝,她本能的害怕,尤其是身前的男子開始自顧解著腰帶之時,她眼眶內,一下便溢滿了晶瑩,“不要過來,帝…”
她不知道接下來會面臨著什麼,只覺得很怕,一種發自內心的害怕,立馬就要將她吞噬了一般。
厲王爺滿意的看著冥恤的神情,在一步步逐漸崩潰,只要是在乎,有哪個男人能容忍這樣的事發生在自己的眼前,嘴角,無奈的笑啟,你們也不要怪我…
誰,都是被逼出來的。
寢衣,被風吹散,冥帝健碩的胸前,那蛇紋越漸明顯,隨著逐步的成形,紅色的蛇鱗竟是蔓延到了他的脖頸,妖媚絕冷的俊顏上,半邊臉頰,都是那詭異的冷血之色。乍看,猶如是鬼魅一般,蛇魔初顯。
清音的兩手,被身後的男子緊緊扣住,壓向兩邊。她泣不成聲的搖晃著腦袋,不要看,都不要看。
在那一瞬,冥恤的心,徹底坍塌了,望著即將壓上去的男子,他喉間一哽,艱難的開口啟音。
“啊…”怎料,話還未說出口,竟聽見‘砰’的一聲,原先俯下身的男子竟是滿面驚懼的退向一邊,後背緊緊抵著床架。
勝券在握的厲王爺劍眉緊蹙,起身走上前去,“怎麼回事?”
“蛇,蛇,”那男子一味的重複著一字,豆大的汗珠,更是順著蒼白無色的面頰滑落了下來,整個人僵硬的,像是被攝了心魂一般。
“蛇,哪來的蛇?”厲王爺怒吼著走上前去,他彎下腰,在對上清音的眼眸之後,腳下一崴,不自覺的朝後退了一大步。那雙清亮的眸子內,竟是盤著一條巨蟒,匍匐而動。
“怎麼會這樣?”他艱難的吞了下口水,一手扶住了卓沿,自己的目的還未達到,不就是,一條蛇麼,“有什麼好怕的,閉上眼睛不就得了,再敢拖延時間,本王這就要了你的命。”
“王爺,”那名男子雖是害怕,卻也不得已的只能上前,他小心的一步步靠近。
祭台之上,冥帝墨發飛散,絲絲張揚,幾近蠱惑邪魅,他兩手揚起,胸前的巨蟒,隨著他的動作而伺機攢動。寢衣,嘩的一下飛散開來,男子性感的鎖骨間滑過濕膩,一聲妖喝,睜大的眸子,鮮豔嗜血,恐怖詭異。
撲上前的男子,連一聲驚喝都沒有,忽然,兩手便死死的卡住自己的咽喉,在榻上不斷的翻滾掙紮。
喉嚨口,發出一聲聲痛苦的嘶啞,舌頭伸的老長,雙手的力,越來越緊。
“快抓住他,”及時反映的厲王爺忙得喚過邊上的另外幾人,“將他的手掰開。”
“是,”幾名壯漢紛紛上前,將那男子從榻上拉了下來,用力的想要將他卡住自己脖子的手掰開。
“啊,”邊上,一人痛呼的縮回手去,他用力的甩了幾下手掌,虎口,竟被那男子給咬了一口,疼得鑽心。
“不要動,”厲王爺驚呼制止住幾人,只見他滿面驚恐,難以置信的盯著男子手上的傷口,反復低喃,“蛇…蛇毒?”

血奴篇:第一百四十六章 脫險,打架
只見男子粗糙的手掌朝上,虎口處,兩個尖利的小洞猶在冒著暗紅的血漬,拇指同食指,迅速的被毒素侵染,變成黑色。
邊上的幾人聽到厲王爺的命令後,均一一怔在了原處,不敢上前。
眼看著,那黑色的毒液迅速的向上蔓延,男子見狀,奪過一人手中的劍,大聲吩咐道,“讓開…”
幾人慌忙起身,就連那原先抓著清音的壯漢,也跌跌撞撞的從榻上滾落了下來,聽著厲王爺的命令,紛紛退至了一邊。
男子提劍上前,臉色陰霾的盯著他半邊泛黑的手掌,手上的勁道猛地握住,揮手間黑色如墨的血濺出半丈有餘,厲王爺忙得急速回身,幸好,只是袍角上沾了一點。
“啊…”地上的男子疼的緊緊捂住手腕,身子不斷翻轉,衣袍上,盡是如墨血漬,碗口大的傷口,猶在汩汩流淌著鮮血。
就連在邊上的冥恤,都忍不住驚奇的望著這一幕,失去了禁錮,他忙的雙手撐起身子,疲軟的朝著清音走去。
“清音…”
遠遠的,只見她兩腿屈著,雙手擺在胸前,整個人窩在錦被中,看不出臉上的神情。
直到走近,清音才恍了一下神,怔忪的將視線落在冥恤的臉上,她怯怯的縮著雙肩,身前的旖旎,也不知道遮擋一下。
喉間難受的一緊,冥恤就勢在榻上坐了下來,兩手撈起她身下的錦被,顫抖的覆在她身前,“清音,對不起…”
那暖意襲來,她驚懼的閃了一下,眸中,恢復了先前的迷惘,只是怔怔的望著上頭。
見她並無異樣,冥恤才安心的將清音拉起來,緊緊的擁在了懷裡,“不用怕。”
“嗚嗚…”一靠著他的肩,女子才肆無忌憚的大聲哭了出來,被錦被包裹的身子絲毫不能動彈,只能任由他摟著。
方才的一聲聲喚,來自哪裡?清音…清音…
那般焦急,那般的虛渺讓她抓不住邊際。身上,冷汗涔涔,膩著浸濕的衣衫,難受極了。
“好了,將他帶出去,”厲王爺扔下手中的劍,厭惡的睬了自己衣擺上的血漬一眼。
“是,王爺,”幾人忙的扶起斷腕的男子,欲將他帶出去,先前那卡住自己脖子的壯漢,蜷縮在一邊,早沒了聲息。
瞳眸渙散,驚懼的定在一處,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恐慌,雙手十指深深的掐著自己的咽喉,淤青泛成了醬紫色,條條血漬,順著頸窩流入地上的毛毯中。
幾人不敢再望一眼,攙扶著那名男子,便逐一朝前走去。
先前,那壓制住清音的男子,猛的一回頭,睬了地上的同伴一眼。
就是這一眼,讓他原先邁開的步子,定定的怔在了遠處。
身子,頓住,邊上的幾人不明所以的欲要相攔,“你做什麼去?”
那人卻是惡狠狠的瞪了一眼,旋身朝著那屍首走去。
那壯漢,以詭異的姿勢躺在地上,死去僵硬的身體卻又有著蛇形般的彎曲柔軟,男子一步步的逼近,厲王爺見不對,忙的阻止,“李漢,回去。”
男子卻是充耳不聞,兩腿邁開時,膝蓋竟連彎都不彎一下,始終保持著那樣怪異的路姿一直向前,幾人剛要上前拉住,便被厲王爺一個手勢給制止住了。
“你們先下去。”
“是,”王爺,斷腕的男子,早已因失血過多而暈了過去,幾人只能用力的將他抬出去,驚悚的大步朝著外頭魚貫而出,絲毫不敢回頭。
男子慢步走到屍體邊上,雙目圓睜,緊緊盯著他卡在喉嚨上的雙手。彎下身子,每一個動作,都像是被刻意放慢了一樣,厲王爺並未再阻止,只是退到了一邊,靜靜的看著。
冥恤單手壓在了清音的腦後,讓她枕在自己的肩上,以免望見了害怕。
男子沒有多餘的動作,只是躺在了那屍首的邊上,兩手安靜的碼在自己胸前,頭部,枕在了死屍的另一條手臂上。
厲王爺難受的退後一大步,地面上的血漬,竟然順著毛毯的溝壑,一一流至二人身側,血色,團團包圍。
原先沉穩的呼吸,逐漸變得虛弱,臉色,越來越蒼白,那濃鬱的血腥味竟是越演越烈,濃的嗆鼻。
厲王爺一手掩鼻,倉皇間大步跨了出去,守在門外的侍衛見他出來,忙的將殿門合上。
“派兩個人過來,將裡面的人好好安葬了,”扔下話,男子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腳步,似是虛移般,白色的鞋底,不知何時沾上了滿滿的血漬,一步一個腳印,留在了長廊間的青石板面上。
緊閉密封的寢殿內,冥恤緊緊地擁著身前的女子,一手在她背上輕拍。
“嘔…”聞著那血腥的味道,清音難受的不斷幹嘔起來,她頭一側,便要朝著地面望去。
“不要看,”冥恤手掌覆在她的雙眼上,另一手緊緊地抓著那錦被,以防它滑落下來。
清音似是也感應到了絲毫的不安,她乖乖的閉著眼睛,不再亂動一下。
冥朝,祭臺上。
飄揚的發,一絲,一縷開始慢慢的收攏,逐一,服帖的落在了冥帝的身後。他張開的雙手垂在身際,魅惑的眸子,淡然睜開。
薄唇,邪肆的拉開,勾勒,“朕倒要看看,誰…敢動朕的女人!”
那張足以傾天地的容顏上,依舊,璀璨奪目。冥恤仰望上空,修長的指,緩緩撫上自己的俊顏。
清音,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你…
一次心意相通,換得的…
手掌下,不再光滑如初,冥帝旋身,趁著月色,一步步跨下石階。
那絕美妖冶的臉頰,以及半側的頸間,竟都成了蛇的皮膚,猙獰,卻不恐怖,攀附在那樣的男子身上,渾身,徒增了一抹蕭瑟的殺氣。冥帝痛苦的閉上眼,他站在原處,直到內心慢慢平靜,臉上的蛇形,才逐一退去,恢復正常。
每走一步,冥帝的心便跟著沉了一下。
月色,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拖遝的投射在古老沉寂的祭臺上。而男子臉上的神情,更是陰鬱,抬眼相望間,滿心酸澀。
朝著原路返回的步子,再度頓住,他劍眉緊蹙,想了片刻,還是躍身去了黑暗王朝。
望著一屋子忙碌的人影,清音同冥恤視若無睹的靠在一起,女子的雙眼緊閉,只是無力的將腦袋枕在他的肩上。
厲王爺,並未再踏入過一步,送來的膳食,也加了兩人的份量,看來,一招不行,只得動緩兵之計了。
又過了兩天,對方還是沒有放人的意思,冥恤望著清音熟睡的容顏,卻怎麼都合不上眼。
他將腦袋靠在床柱上,緊緊盯著女子的小臉,看來,能守護她的,也只有冥帝而已。自己原以為的一切,竟都給不了她。
“吱”一聲極其輕微的異動,清晰的傳入了冥恤的耳中,他警覺的豎起雙耳,眼看著那門把,一點一滴被撥開。
直到門被推開,他才看見一身紅色的血妃,快速隱了進來。
冥恤怔愣的張了下嘴,直到女子走近,還是沒有完全反應過來。
“恤兒,”血妃上前,擔憂的望著他一臉的倦容,“你沒事吧?”
見到她靠過來的身影,冥恤不得不承認,自己並非是無動於衷的,他不著邊際的將肩膀閃了一下,避開了血妃的碰觸,“沒事。”
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無奈的緊握,她望著冥恤冰冷的側臉,黯淡的開口道,“快出去吧,外面的人,娘已經解決了,短時間是不會有人過來的。”
冥恤聽聞,立馬起身將猶在熟睡中的清音抱了起來,扯上一床被單,裹在女子瘦弱的身上。
那般相護的動作,血妃便知冥恤心中的疼惜。她咬了下唇,率先走出了房間。
外面,死一般的沉寂,冥恤跟著女子的身影,一路順著漫無目的的長廊,竟是如入無人之境。
望著血妃嬌小的身影,冥恤頓覺酸澀萬分,她,是自己的娘親。而自己對她卻像是陌生人一樣,一無所知。他不會笨到以為是這厲王府中無人,他們才能走得如此順利。身前的女子,就像是一個謎,令人捉摸不透。
細想間,幾人竟是已經出了府,寒風蕭瑟,清音冷的全身緊縮,朝著冥恤的胸膛窩去。
回望,是一片寬敞的空地,一望無垠,懷中的女子動了一下,便睡眼惺忪的睜開了眸子。
她似是對周邊的環境一下還未適應過來,仰起的腦袋瞅了幾眼,滿面不解。
血妃就站在兩人的身前,血色濃稠,轉身的瞬間,雙目正好落在了清音的臉上。嘴角,似有似無的勾起,瞳仁中,滿含深意。
那樣的眼神。
清音的腦中,猛的一下像是驚雷般,炸開…
她,是誰?為什麼,會有種熟悉的感覺,而且…
她呼吸逐漸開始紊亂,心,像是被撕開了一個口子,怒火中燒。火…好大好大的火。
“娘,娘…”
誰在叫娘,是誰在叫娘?
“皇皇,皇皇…”
皇皇是誰?
清音痛苦的小臉緊皺,全身,像是被火燒一樣,疼,痛。撕開的皮膚,一寸,一寸,在灼燒著。
意識到了她的異常,冥恤忙的將她自懷中放了下來,兩手捧住了她的面頰,輕拍,“清音,清音…”
閃爍的眸子,猛的聚為一點,慢慢收攏。
“啊…”
痛苦的嘶喊聲,灌入自己的耳膜,男子那一聲聲無奈的喘息,化作了哀怨般的,牢牢盤在了自己的心底。每日每夜的聽歡,都是因為誰?
雙手,抗拒的抵在冥恤身前,用力的便將他推開。
他身子朝後退了一步,眼看著清音轉過身去,一步步朝著血妃逼近。
小手,緊緊地攥成了拳,像是將全身的力氣都聚在了上頭,蓄勢待發。
“你做什麼?”血妃禁不住退了一步,“不要再過來了。”
清音卻是不聽,身後的冥恤剛要上前攔住她,便見她猛地跨步,身子朝著血妃撞了過去。
她根本就沒有想過會有這麼一出,腳一動,便被撞過來的身子狠狠壓在了草地上,動彈不得。
失了心智的清音,早就分不清危險與否了,她野蠻的跨坐在血妃的腰間,眸子裡面全是莫名的怒意。自己,根本就不認識她,可…心底卻被一線牢牢的牽著,像是她毀了自己最重要的東西一樣,那種失去的感覺,難受極了。
她根本就不會什麼武功,只是一味的去抓著血妃的頭髮,用力的將她從草地上拽起來,再壓下去。
血妃亦是不甘心的兩手抓著清音的手臂,兩人就那麼僵持著,誰也不肯讓步。
“清音,”冥恤望著二人,快步上前,“快鬆手。”
可,她哪裡還聽得進去,抓著血妃的秀髮緊了幾分,兩手還不斷的搖晃著。
“啊,”被壓在身下的女子痛呼出聲,她雙眼通紅,朝著冥恤喊道,“你不要過來,正好,我也想和她痛痛快快打一場呢,你放心,我不會用別的手段的。”
血妃惡狠狠的盯著身上的清音,“要不是你,帝早就好了,也不會像今天這樣,都是你害的。”
暢快淋漓的,兩人糾結在了一起,在此時,她們就是想要發洩般,用自己的手,用自己全身的力道。
一聽到冥帝的名字,清音更是發狠的去撕扯著血妃的衣裳,兩手不斷的落在她的臉上,身上,“帝…你把帝還給我。”
“她不是你的,”血妃嘴硬的使出全身勁道,將清音從身上推了下去,“都是你害的,都是你…”
翻滾的身子,沾滿了細碎的雜草,女子間的爭鬥,單純的,為了冥帝。
“我和你拼了…”當清音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站在原地的冥恤,竟是思緒繁蕪,他的腦海中,女子始終是那般的溫婉如水。乍聽,他竟沒有一點的擔憂,相反,卻有種想笑出口的衝動。
“我也不會放過你的。”
“你把帝還給我…”
“是你,都是你…”
“我咬你了…”
爭執的兩人,打鬥不斷,滿身狼藉,疲憊不堪…
頭上,身後,都是髒汙的粉塵。
“啊,你這個瘋子,”血妃猛的一聲痛呼,用力將再度壓上來的清音給推出老遠,一手緊緊的捂著自己的臉,“你竟然咬人…”
“我已經說了我要咬你了,”清音拍了拍身上的粉塵,竟是雙手爬著再度襲了上來。
“瘋子,不要過來…”

血奴篇:第一百四十七章 還卿陽光
血妃一手緊緊的按住流血的面頰,另一手撐在身側,不斷的向後縮去。
“清音…”站在邊上的冥恤大步上前,兩手按在她的肩上,“好了。”
望著血妃滿身狼狽,冥恤終是將清音拉了回來,“跟我回去。”
她憤恨的盯著血妃,兩手都是黃沙,髒汙不堪。
將清音扶起來後,冥恤望了血妃一眼,便毫不猶豫的帶著她想要離開。面對自己的娘親,他卻艱難的,一個多餘的字都說不出來。
直到走出了老遠,冥恤刻意放慢的步子才停了下來。他兩手按著清音的肩,俊臉微側,斜睨向身後的女子,“回去時,當心著些。”
他並不知道血妃的落腳之處,她不說,自己也不會問。
疼得緊揪眉頭的女子聽聞,一臉驚詫的將蹙起的秀眉慢慢撫順,她小嘴輕揚,一笑,便牽動著臉上的傷口,“娘知道。”
聽到一聲應允,冥恤這才點了下頭,帶著清音安心的離開。
“好疼。”望著二人的背影走遠,血妃這才搖晃著從地上站了起來。自己身材本就嬌小,實打實的,還真占不上便宜。
厲王府內。
飛簷走壁間,足如輕燕般的落在代表權貴的琉璃漢瓦上,一行黑衣人形如鬼魅,穿梭在厲王府的長廊院牆之內,為首的兩名男子分別帶著部下,分為兩側,全面查找。
快如風,行如影,如鷹般的眸子快速的在一間間屋子內搜索著,直到雙方的人馬齊聚在後院的廂房前時,才收住了大範圍的排查,迅速潛出了皇宮。
“看來,是有人先一步將人救走了。”屋頂上的人取下面紗,滿面的肅穆。
另一名男子見狀,同樣也將臉上的面紗取下,暗色的長袍,隱在月影之下,“不知,是敵是友。”
“右護法,現在該如何行事?”邊上的屬下禁不住問道。
“以門口那兩名侍衛的中毒時辰看,應該剛救走不久,找,說不定,就在附近。”身側的左護法當機立斷的離開了厲王府,那一群屬下,也齊數跟上。
血妃走了沒多久,便警覺的停下腳步,雙耳豎起,渾身,殺氣凜然,“誰?出來!”
她絕美的小臉絲毫沒有懼意,原先捂著頰側的手,也垂在了身側,旋身,便見一群黑衣人逼了上來。
“呵…竟連黑暗王朝的左右護法都出動了。”血妃嗤笑著望向眾人,臉上的笑意,逐漸褪去,“你們怎麼會找到這來的?”
右護法雙手環胸,踱著步子,走上前去,“看來,救走恤王爺同尊後的,就是你了?”
“尊後?”血妃切齒的咬著那二字,大笑出口,“哈哈,一名卑賤的血奴,居然讓黑暗王朝堂堂的右護法,尊她為一聲尊後?”
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般,諷刺的唇角勾勒,有的,只有滿腹的嫉恨,好不容易消散下的怒意,更是被再度爆發了出來。
“自然,皇尊唯一承認的女人,她,便是我們整個王朝的後。”身後的左護法緊跟著上前一步,目光幽冷的盯著遠處的血妃。
“唯一的女人?”她失控的揮動著雙手,嘴角噙著寒栗的笑,“冥帝的第一個女人,是我!”
他,承認的,也應該只有自己。
兩人對於血妃的言辭,並未給予否定,而是氣定神閑的雙手環胸,一語不發的緊緊盯著她。冥帝同皇尊的關係,如今被血妃一語道破,他們倒也沒有顯示出絲毫的訝異,臉上的平靜,卻是讓她一下子無所適從,亂了陣腳。
看著在無聲間將自己包圍起來的眾人,血妃卻還是在堅持著一點,“怎麼,你們不信?”
小臉上,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緊張。左右護法面面相覷的對視了一眼,面露嘲諷,“信。”
“真的信?”
二人奇怪的望著血妃,這樣的場合下,她居然還能毫不厭煩的堅持著,又是什麼,能讓她如此的堅守。
“既然你對皇尊如此用情,那,也用不著我們請了吧?”右護法一揮手,示意眾人圍了上來,逐漸將包抄的圈子縮小。
“呵,看來,你們是不將我帶回去,就難以覆命了?”血妃望著近在咫尺的人群,冷笑著斂眉。
“既然你知道,就不要做無謂的掙紮了。”遇上血妃,這本是預料之外的事。若不是受了冥帝的令來救清音,怕是,翻遍整個冥朝都難以將血妃找出來。
“就這麼篤定?你可知道,過去的十一年,若不是我自己出現,你們就連我的影子都找不到呢。”血妃得意的睨視著周邊的眾人,“就憑你們?自不量力…”
話音一落,原先包圍的圈子便整個圍了上來,左右護法分別站在兩側,截住她的退路。
步步緊逼,已有一名男子接到命令,火速沖入了包圍圈中。
“好,就拿你開刀吧。”血妃纖手一指,目光直逼為首的男子。繼而眸光慢慢深邃起來,瞳孔中男子的身影越漸清晰,最終縮至一點,黯然全無。
眾人只看著男子慢慢放下手中的刀,眼神渙散,身子開始僵硬。
女子紅唇輕緩勾起,慢慢將手放到自己的脖頸處輕輕一帶,身子輕起,躍出了三步開外。
只見男子竟毫無知覺的拿起手中的刀,動作僵硬的駕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住手…”身後的右護法慌忙阻止,只是晚了一步,刀鋒劃過喉管,一下便沒了生息。
女子又向後退了兩步,不悅的瞧了瞧地上蔓延開來的血跡,“真髒,我不想和你們玩了,一起解決吧。”
話落,只見一襲紅衣嗖的躍至上空,飛揚的發向四處鋪張,女子雙手如蛇形舞動,帶動腕上的精緻銅鈴,一聲聲奏響死亡之曲。
“快跑…”不知是誰預知到了什麼,大聲的喊了一句,眾人便四下分散逃竄著。
空中響起女子悅耳的恥笑聲,仿佛她即將開始的不是殺人而是一件愉悅心情的事。足下空點,火紅的身影翩然而下,手中的銀鈴聲大作。
幾十名逃竄的男子呆若人偶,嘈雜的腳步聲消失在暗幕飛瀉的喧囂聲中,原先散開的人群,又重新聚集在了一起,紛紛回過頭來,膜拜在了女子腳下。
就連為首的左右護法,都被輕易攝了心魂,匍匐而拜。
血妃十指收攏,雙足輕落在地面之上,接下來,只要她一個招魂的手勢,便能輕而易舉的送這些人上西天。
當年,師傅教自己巫術的時候,就一再囑咐過她,不能以此來要人性命,而她,卻偏偏忤逆了一切,並且,極度的依賴於這種輕易將人操縱在自己手掌間的感覺。
如今,冥帝的人已經知道了自己在這裡,若是放他們回去,怕是大規模的追殺,馬上就會席捲而來。
帝,你始終還是放不下清音。
她懊惱的緊縮眉頭,他,又怎麼知道清音有難?若不是自己先一步將二人帶出,一旦被黑暗王朝的人找著的話,冥帝,你是否還能放手?
她原以為,一切都過去了,只要回去解了冥帝的血咒,等待她的,會是自己盼了十幾年的相守。
冷笑著,望著地上的眾人,血妃纖手微揚,慢慢撫上自己的鎖骨間,一路向上。
手,還未架上脖子,卻見原先跪著的左右護法騰地從地上躥了起來,速度之快,女子只覺著自己的瞳仁快速閃了一下,手臂上,便傳來了一陣鑽心的疼痛。
“啊,”她忙的將另一手覆在了被刺傷的傷口上,難以置信的望向二人,“你們…”
本該渙散的瞳仁,如今卻精湛有神的緊盯著自己,血妃不自覺的向後退去,臉上,依舊極力的保持著冷靜。
“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在你的掌握之中的。”左右護法冷笑著逼上前,手上的長劍,泛出陰冷的寒光,尖端,在綠茵之上,殘忍劃過。
血妃一驚,她怔愣的站在原處,聲音,已經開始發抖,“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血漬,滑膩的濕了整個手掌,她暗中用力擠壓著傷口,濃鬱而紅猩的血,汩汩而出。額上,滿是香汗,整張小臉,更是蒼白的近乎於透明。
“廢話少說。”左右護法無意於糾纏,肅然的提劍便攻了上去。望著來勢洶洶的二人,血妃只是一昧的躲閃,髮絲被削斷,就連那衣角,都慘敗不堪的掛在了身上。
腳下,忽的一恍,她整個身子向後栽去,在落地之前,終於瞅准了時機,右手猛地一揚,滴滴血色朝著二人飛散而去,在中間,形成了一道阻隔。
像是如瀑布般的,生生的隔斷了二人眼前的路。
血妃見狀,忙的從地面上爬了起來,倉皇而逃。左右護法眼見著她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卻無能為力。
望著身後迷失心智的一群手下,左護法無奈的收回手中的劍,“走吧,我們還得去確認,尊後是否無礙。”
遇上血妃,本就是預料之外的收穫。右護法扭了下手腕,轉身,跟在了男子的身後。
跑了許久,直到確定身後並未有人跟上來,血妃才氣喘吁吁的步入一片林子,無力的將脊背靠在一棵參天大樹上,“呼…”
重重的吐出一口氣,心腹大患未除,看來,冥帝的人馬便要追殺過來了。
並未顧及到自己手上的傷,她順著樹幹,便癱坐了下來,美目微合,細細的想著對策。
幾日後,黑暗王朝內。
“你是說,見到了血妃?”冥帝一襲黑色,居高臨下的望著地上跪著的左右護法。
“回皇尊,屬下無能,未能將她擒獲歸來。”兩人低埋著頭,一排排昏黃的燭光打在他們彎曲的脊背上,打上戰慄。
冥帝並未多言,揮了下手,身子靠回了後方的椅背中,金碧輝煌的壁畫之上,那金龍張著利爪,火色的眸子,陰暗的盯著下方的眾人。
“這,不能怪你們。”血妃,若是真能輕而易舉的將她抓獲,自己也不用等上十幾年,耗費了大量的人力,精力,只為了編制一張人皮天網。
“清音,”那二字一說出口,內心,還是不可避免的顫抖,心懼的的將狹長的鳳目輕闔上,“還好吧?”
“回皇尊,尊後一切安好,只是,記不得旁人。”左護法低眉應答道。那日,他們二人潛入軍營時,便看見清音不斷的在鬧騰著,直囔囔著要去找冥帝。
閉上的眸子,緩慢睜開,他只覺喉間一緊,聲音中,帶著滿滿的霸氣、怒意,“看來,血妃是不打算放過她了?”
居然,就潛伏在清音的身側。
自己將她送至冥恤的身邊,這一舉動…冥帝頎長的身子從鑾椅上站了起來,神色凝重的望向遠處。這一舉動,究竟是對,抑或是錯?
“看來,這張網,是不得不收了?”
他絕不會允許,清音有丁點的危險。血妃,你同我的仇,是時候…該清算了。
而逼她出現的法子,只有一個。
冥帝雙目微含苦澀,清音,就讓我,以自己的性命,為你撥開一片天霧吧。他仿佛看到了,那一絲曙光,將經久籠罩的黑暗,撕開一道口子。他的清音…就徜徉在花海間,身上,披著一身的陽光,很暖…
極致的飛舞,奔跑。
冥帝想像著那一幕,唇角的笑意,越漸明顯開來。
可惜,我不能陪著你。我的身子,註定了是黑暗的。冥帝兩手收起,一頭墨發,跋扈張揚,也註定了,要同這暗無天日,一起毀滅。
清音,我後悔了。
我不要你同我一起沉淪,不要…
我的世界,不應該讓你踏足。
他緩緩來到右護法身邊,凝重的神色,在一瞬間見了晴朗,薄唇,湊近男子的耳畔,輕聲下著命令。
而右護法冰涼的臉,卻是在一片暗色之下,帶著死灰般的怔忡。他雙目睜得老大,半晌之後,才將自己的情緒努力壓制下來,聲音…還是抖的厲害,“皇尊,若真那樣做,您會沒命的。”
冥帝魅惑的眸子,落在了那一片寧靜的血池之中,濃稠的水面,絲毫不起波瀾。他眼未移動,緊抿的薄唇,拉開,“將這個消息,儘快的散發出去。”
右護法直起的身子,用力往下一彎,咬牙接令,“屬下,遵命。”

血奴篇:第一百四十八章 真相
從厲王府回到軍營的幾天,清音明顯的安靜了。有時候,也會出去走走,只是都得葉丫頭陪著,不然就找不到回來的路了。
“聽說了嗎?皇上不行了…”三三兩兩的侍衛聚集在一處,小聲的嘀咕著。
“聽說了,說是皇上不再招寢,馬上就要撐不住了…”其中的一名侍衛倚著手中的長矛,小心翼翼的開口道。
“那個什麼血咒,真有那麼厲害嗎?”另一名侍衛懷疑的搖了下頭,“十幾年都過來了,怎麼說發就發了?”
“你沒聽說啊,上次的解咒根本就沒有去根,一旦發作起來,是會要人命的。”一人環顧四側,聲音也刻意的壓低,“我就奇怪,怎麼給皇上侍寢的女子都會死呢。冥朝那邊傳來,說皇上是蛇妖!”
“蛇妖?”圍成一團的人群中,有人驚懼的叫喊出來,“不像啊。”
“據說,皇上的半邊臉都毀了…”
“就是,還說皇上已經連著幾天沒有招寢了,照這樣下去,怕是撐不了多少時辰的…”
聚在一起的人群,絲毫沒有察覺出空氣中的異樣,仍在七嘴八舌的議論紛紛。
“清音,”葉丫頭蒼白著臉色,兩手抓著她的肩膀往回扳,“不要聽他們瞎說,我們回去。”
她怔怔的定在原處,身上的披風,隨著凜冽的寒風被吹刮起,身子,卻挺得直直的,一雙柔荑更是緊抓著前襟不放。
“清音,天色不早了,快…快回去吧。”葉丫頭徒勞的將身子擋在了清音的面前,卻阻止不住那一陣陣的議論聲傳入二人的耳中。
“難道就沒有別的法子了?”
清音怔忡的回眸,呆呆的望向葉丫頭,她不甘心的跟著重複,“難道就沒有別的法子了?”
“清音,”葉丫頭兩手抓著她的肩,使勁的搖晃著,“不要想了,不要想了。”
越想,就難免會心痛。
這回的她,不吵也不鬧,任由葉丫頭拉著她的手,回到了營帳內。桌上,已經擺滿了膳食,雖是沒有像宮中的那般豐盛,倒也精緻可口。
她已經學會了自己動手,笨拙的舀起一口,慢慢塞到了嘴裡面。清音的臉上,洋溢著愉悅的笑意。她見葉丫頭始終盯著自己,便不自在的轉過身去,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視線落在了碗裡面,而那眸底,卻承載著太多他人未知的酸楚,隨著清音的每一口咀嚼,迷失的潭底,逐漸氤氳出一層水霧,濃密的沾在了她的睫毛上。
從那日見到血妃到現在,她已經陸陸續續的在腦中,將冥帝那模糊的人影慢慢拼接了起來,只差,一張留在最心底的臉了。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嘴,自己為什麼就是記不起來呢?
只記得,一個溫暖的懷抱,擁著她,緊緊的。而自己的手中,仿佛還抱著什麼。她努力的集中精神,雙手雖是端著那個碗,思緒卻飄到了很遠很遠。
“清音,”葉丫頭試探著輕喚,一手在她眼前揮了揮,“怎麼了?”
記憶被打斷,就再也拼湊不起來了。清音回了下神,腦袋輕搖,木然的舀起碗裡的米飯塞到了嘴裡面。
用完膳,葉丫頭伺候她洗漱完畢後,就同往常一樣,將她帶到了床榻邊上。
清音沒有再讓她哄著自己上床,而是乖乖的掀開錦被,將身子窩了進去。甚至,還自己將雙肩的兩邊被角掖好,以防感冒生病。
葉丫頭頓感欣慰,呆呆的在床邊站了會,聽著她的呼吸逐漸沉穩,這才安心的放輕步子,朝著外面走去。
而幾乎是在同時,榻上的清音,竟毫無預警的睜開了雙眼。黑夜中,那一雙眸子,顯得格外的清亮,給人以逼視不得的錯覺。她安靜的維持著原先的睡姿,兩手交叉在胸前,緊緊的擁著那一床錦被。
屋內的暖爐,還在呲呲作響,灼熱的炭火伴著零星火光,一下下躥燒在這寒冷的黑夜,寒冬臘月的氣息,被徹底趨盡、逐散,暖暖的溫度,朝著四方傳遞,每一個角落都不曾遺漏。
冷,寒徹的冷意,像是穿透過皮肉,冷的連心都在發顫。
清音縮起兩腳,膝蓋緊抵著自己的下巴,兩手更是緊抓著錦被不方。為什麼還是這麼冷,一點溫暖的感覺都沒有呢。
“清音,”一道聲音,穿過天際,刺入了她的耳膜中,“清音,清音…”
她從來沒有感覺這麼痛過,蠱惑般的坐起身子,不斷的擺動著頭望向四側,“誰,誰在叫我?”
慶倖的,她竟還記得自己名叫清音。
那一聲聲喚,無奈而悲涼,她仿佛見到了一名邪魅至極的男子,痛苦、孤獨的同自己一樣,蜷縮在只有一人的床榻上,黑髮遮住了他的整張臉,一身明黃之色,奪目卻又更添寂寥。清音將眼睛瞪得老大,眼望著那男子慢慢的,將臉抬了起來。
劍眉,英挺的隱入髮絲,下方,是一雙妖媚的眸子,黑色的瞳仁,像是漩渦般欲將人吸附進去,逐漸的淪陷。狹長的鳳目,在眼角處如璀璨的桃花般,拉得極開,極好看。
清音屏住了呼吸,生怕一個驚醒,就落得一場空。
深邃的眸子,暗潮湧動之後,竟慢慢出現了一抹怪異,她緊張的小手揪起,滿掌心的汗水濕的滑膩膩一片。清音雙眼猛地放大,竟看到那名男子的雙眼中,出現了兩條巨蟒。
來不及驚呼,便見著了他的整張面容,一半,俊美如斯,另一半…竟是繁衍成了令人驚懼的蛇形圖紋。
“啊!”清音忙的兩手掩住嘴角,眼睛,睜得如銅鈴大,眼眶酸脹的厲害,內裡的冰涼,承受不住的簌簌滾落了下來。
清音驚懼的久久沒有回過神來,她閉上眼,過了好一會才一把掀開錦被,漫無目的的走了出去。
“帝,”她肯定,那名男子就是帝,可是他的臉,他的眼睛…
清音木然的掀開帳簾,她盲目的望向四側,哪裡才是回去的路,回去…腳步,深深淺淺的落在黃沙之上,她頭重腳輕的走過營帳,兩手胡亂的抹著臉上的淚水,模糊的視線不經意間落在了一處帳篷上。
外頭,一個守夜的人都沒有。
鬼使神差的,清音咬著唇,小心翼翼的望向四周,見並未有其他人看見,這才慌亂地提起裙擺,快速跑了進去。掀開的帳簾,來回擺動了幾下,便恢復了原先的平寂。而清音此時的心,卻久久不能安撫下來,她氣喘吁吁的拍著胸口,緊張的望著一室的黑暗。
兩耳豎起,雖是暗的沒有一點光亮,她卻清晰的聽見了一種微弱的呼吸聲,近在咫尺。
清音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會有這樣大的膽子,就像是同方才毫不猶豫的走進來一樣,她再度邁開了腳步,朝著前方跨去。
才走了一步,便踢到了一旁的矮凳,她疼的彎下腰去揉著自己的膝蓋,一瘸一拐的碰倒了一大片東西,磕磕撞撞,嘈雜不斷。
“哎呦,”她小嘴輕呼,身子猛地向前栽了好幾步,兩手下意識的一撐,便摸到了一團軟軟的東西,冰涼的觸感,像是錦被之類的禦寒之物。清音仔細的摩挲著,這種感覺…像是,人的兩條腿!
意識到了這一點,她一下便鬆開了手,身子跌坐在地上,沒有絲毫的力氣可以將自己撐起來。這榻上,分明躺著的就是一個人,可自己如此大的動靜,對方竟沒有一點醒來的意思,相反,卻像是毫無聲息一般,靜靜的安睡著。
清音的腦中,不自覺的恢復了幾分清醒,被塵封的心,有了被劃開一刀的感覺,不清明,卻也不再如先前那般混沌,多了一份懵懂。
她用力的咽了下口水,手腳齊用的朝著一旁的桌子摸去,好不容易找到了火摺子,這才將黑暗點亮,把紗燈燃了起來。
清音握著底盤,一手擋在前方,生怕一丁點的風就將這虛弱的光亮吹滅了。她蓮步輕移,將燭火靠近床榻,身子,也跟著慢慢彎了下去。
榻上,果真躺著一名男子。放在錦被外的雙手,交疊在胸前。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只有不斷起伏著的呼吸,才預示著他的生命仍在持續。清音望著那張陌生的臉,側著的腦袋,像是在想著什麼。過了半晌,仍是滿面疑慮的搖了搖頭。
沉睡中的男子,身著一襲清冷的紫色,頭髮就散在兩邊的肩膀上,清音大著膽子湊上前去,探出一指放在了他的鼻翼間。還好,是有呼吸的。她盯著男子的俊臉再度看了好久,一個名字呼之欲出,可當她真想要喊出口時,就哽在了喉嚨間,怎麼都出不來。
清音晃了下站的發麻的腳脖子,她試著將手放在男子的肩上,輕推了一把,見他沒有絲毫的反應,便加重幾分力道,左右搖晃。
這樣都不醒。
心,噌的一下,她莫名的開始害怕起來,手忙腳亂的不敢再看一眼,轉身將手中的燈盞放到了桌上,逃也似的便離開了。
一出到營帳外面,清音再度迷失了方向,半空中的圓盤高掛而起,她抬眸望去,腳步便朝著有亮光的方向走去。
直到周邊的景物開始熟悉起來,清音才大步流星的欣喜向前,這不就是先前自己來過的那片小樹林麼?
走了幾步,隱隱的便聽見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朝著自己的方向走來,清音忙的將身子一縮,退到了一簇灌木叢的身後,腦袋盡可能的壓低。
“恤兒。”伴隨著女子悅耳的聲音,一道紅色的袍角,就在清音的眼前穿了過去,想著不遠處的冥恤走去。
他正對著月光,清音從灌木叢後探出了半個腦袋,只見冥恤雙手背在了身後,林子內本就黑漆漆的,根本看不見他此時的神情。
“找我來,有事麼?”腳下一陣窸窣,冥恤轉過身面向血妃。
“恤兒,”她上前幾步,將身子靠在他身旁的大樹上,“娘,馬上就要走了。”
“去哪?”冥恤情不自禁的脫口而出,他細想了片刻便疑慮出聲,“是不是回冥朝?”
血妃側目望著自己的兒子,嘴角展開,拼湊成笑意,“不愧是我的兒子。”
邊上的男子,只是輕歎了一聲,“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不知道放手嗎?”
“放手?”她從來就沒有想過。聽到了冥恤的話,血妃頓覺好笑的吃吃出聲,“我為什麼要放手?現在一切的障礙都已經剷除了,只要解了帝的血咒,我多年的願望不就可以實現了麼?”
望著她一臉的執迷不悟,冥恤單膝曲起,身子靠向後方,“沒有用的,別說世俗不會允許,單就冥帝那一方,他的眼裡始終也只有一人。”
“只有一人,呵,”血妃冷笑連連的點頭應允,“對,可惜是個瘋子。”
可惜是個瘋子,這一句話,深深的刺入了清音的耳中,她全身止不住的一顫,心裡的懵懂,在一點一滴的被劃開。
“那你呢?”冥恤反問道,“為了一個不可能的人,你傷害無辜,就連…一個孩子都不放過。”
孩子?清音驚愣的張大了眼,她淚水朦朧的一下一把抓住了邊上的荊棘,刺痛的感覺,從掌心一直傳遞到心房。孩子,孩子?笑兒!她豁然開朗的緊咬住自己的一手,不讓自己的哭聲,從茂盛的草叢間傳出去。
娘,娘…
一聲聲清晰的叫喚聲,再度傳了過來,清音以為自己可以逃避一切,活在這自我封存的世界中,她什麼都可以不用想,什麼都可以選擇忘記。可是,當一切被重新提起之時,她的心,還是被撕開了,火辣辣的疼,她的冥帝,她的笑兒,她根本就逃避不了啊。
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那祭臺上的一幕幕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腦海中,清音拼命的兩手捂住腦袋,頭疼的,像是要炸開了。
“恤兒,娘這次來只是想同你道別,或許,也可以說是永別了。”血妃的眸子瞬間黯淡了下去,臉上平添幾分擔慮,“冥帝,他是執意要將我逼出來了,呵…明知那是抓捕我的陷阱,可是娘不得不去,我拼了十幾年,努力了十幾年,斷不會讓他就那樣乾脆的尋死。”
身側的冥恤輕歎了一聲,望向血妃的眸子中,帶著幾分難以察覺的哀怨,“你同冥帝,都不配做父母,那樣的對待一個孩子,就只是為了自身的血咒麼?如今天意難違,也到了該懲罰他的時候了。”
“恤兒,你不懂。”聽著他的職責,血妃酸澀的眨了下眸子,“血咒,根本就沒有除去,而那孩子…”

清谷之音:第一百四十九章 清醒
灌木叢後的清音,緊張而忐忑的捂著自己的嘴巴,生怕發出丁點的動靜,而打擾到遠處的二人。呼之欲出的答案,她只覺著自己的一顆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血咒未除?”冥恤難以置信的望向比自己矮上一大截的血妃,“那日在祭臺上,究竟發生了何事?”
自己雖然沒有身處冥朝,可妖妃的密信上已經說的清清楚楚,祭臺上,明明是以笑兒的血祭才解了冥帝身上的咒,從而使得清音發了瘋。怎麼如今看來,又徒生枝節了?
“那日,什麼事都沒有發生。”血妃輕描淡寫的欲帶過,畢竟,這事洩露不得。
“可妖的信上分明就說你燒死了那個孩子,你對我們的情,淡了也就淡了,可那是一條無辜的生命啊。”冥恤咄咄逼人的直望向自己的母親,那樣疏離的眼神,讓血妃打心底的一顫,她不要讓自己的孩子都看不起她,“不,娘沒有。”
努力的平復下心情,她纖細的十指試探性的抓上了冥恤的袖口,“恤兒,娘在外多年,始終放不下你同妖。”
堅毅冷酷的下巴僵直著低垂,冥恤雙眸望向遠處,冷漠的開口,“是麼?”手上輕輕用力,將血妃拉著自己的力給掙開了。
她柔荑緊握,試了下,還是無力的垂了下去,“恤兒,娘知道你們已經不能再原諒我了。這段時間,我也想了很多,你對清音的感情娘也看出來了。”血妃站穩腳跟,林中的雜草,埋過二人的膝蓋,“娘可以把她身上的毒針解了,讓你毫無顧忌的將她留在身邊,但是,千萬不要讓她回到冥朝,這是我的底線,不然…我照樣會想法子將她除去。”
她已經做了最大的讓步,單一的,只是為了自己的孩子。
清音強忍下想要衝出去的衝動,她兩手死死的抓著裙擺,尖利的貝齒將紅唇染的越發紅亮,若是自己現在出去,那一切就都前功盡棄了。淚水,迷失了眸子中的迷惘,那一片清亮,火速呈現。
“既然什麼都沒有發生,那為什麼清音會瘋?還有,那孩子又在哪?”冥恤犀利的眼神讓身前的血妃差點招架不住,她艱難的邁開一步,似是在斟酌般,猶豫再三,“恤兒,有些事不是娘不想告訴你…”
“對,從小你所做的一切就瞞著我們,而我同妖卻不得不留在那無底的深淵,承受著你所犯下的一切罪惡。”冥恤無法壓抑住心中的怒意以及哀怨,他自認為一向都將情緒控制的好好的,可在這一刻,卻還是迸發了,“你有想過自己的女兒麼?就是因為你的一己私欲,將她的一輩子都毀了。你有問過她一生,是否願意留在皇宮,是否願意被冥帝所鉗制麼?就是因為你,她強歡在一個惡魔的身下,瑤光也走了。當年你的不顧一切,將她們二人的靈魂封入一具身子內,呵…又是為了你自己,為了將清音騙回來,你不惜以自己女兒的身體作為代價,你又何曾想過,妖的身子是否能承受得住?”
冥恤幾乎是一口氣將心中的話全部吐了出來,望著血妃越蒼白的臉,他只是一聲冷笑,搖了搖頭,“對自己的孩子尚且這樣,別說是他人了。”
叢林後的清音只是不斷的流著眼淚,妖,突的,更加為她心痛了。若要追根溯源,這一切又究竟是誰的錯呢?
她的狠戾,她的毒辣,卻只是一昧的想要掩飾心中的脆弱以及孤獨感。妖,你是否也會覺得活得很累呢?
來不及多想,血妃的聲音就透過稀薄的霧氣,傳了過來,“不,恤兒…那孩子沒有死。”
一把聲音頓時止住,血妃帶著恨不能咬斷舌根的悔意,想要將原話收回去,“娘是說…”
“孩子沒死是麼?”冥恤雙目有神的緊盯著她,“怪不得,冥帝的血咒未除呢。”
兩人的對話,清音再也聽不進去分毫了,笑兒沒死?沒死!
她雀躍的恨不能立馬便回到冥朝,她的笑兒,她努力想要藏在心底的兒子,沒死?不,怎麼可能。原先的希冀又再度被席捲而來的絕望所代替,自己明明看見笑兒被燒死了,那一聲聲淒厲的叫喚,怎麼可能是假的?
“既然孩子沒有死,那祭臺上的又是誰?”冥恤問出口的正是清音所疑惑的,她將身子小心的窩著,耳邊靜悄悄的,只有蟲雀的夜啼聲。
“那是我從宮外抱來的孩子。”血妃警惕的望向四周,見無異樣,索性也不再隱瞞了,“當時,我利用巫蠱之術將帝控制了起來,放入血池之中,而清音聽到的那一聲聲叫喊,只不過是幻音罷了,籃子裡面根本就不是她的孩子。”
激動難耐,同時,卻又心如刀割。燒死的不是笑兒,卻是一條最無辜的生命啊。
“冥帝被控制?”男子的雙眉,濃重的蹙了起來,“他一心要除咒,這不是他的本意麼?”冥恤似是不信,為了這個血咒,冥帝所做的一切,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原先平靜的血妃,在聽到他的問話後便突然的躁動了起來。她來來回回的在冥恤身前踱著步子,臉色,越漸陰霾。
被控制?清音猛地一驚,她大腦像是被抽空了一樣,久久沒有了反應。為什麼自己從來沒有往這方面想過呢?一幕幕,倒退著回到了自己的意識中,她猶記得冥帝雙手打開張在了血池的邊沿之上,自己,一步步的逼近,她只當是冥帝知曉了一切,她只當是,他策劃了這一切。
“帝,原來我們之間,真的是沒有退路了…”
“啊。”清音兩手猛地揪緊了自己的髮,自己的那一句話,冥帝是聽見了的,什麼樣的傷害,怕是都比不上對方的一句話。先前,一直是自己在堅持著所謂的希望,而那一日,卻又是自己生生的將冥帝唯一的希望,給抨擊打碎的。清音沒有來得及看見他眼中的絕望,卻在此時,清晰的感覺到了。
心痛如麻,怕是都不足以形容了。
她隱在黑暗中,仔細的將心中的繁蕪壓制下來,聆聽著血妃的每一字每一語,不曾遺漏。
“對,就是因為她,冥帝竟想放棄自己唯一生還的機會。”血妃恨恨的咬著牙,“若不是我及時發現,怕是他們早就去了炫朝…”語氣中,剛要透著幾分得意,便想起了冥恤的斥責,以及為了將他們騙回來,自己所不惜一切傷害的妖妃,臉上的神情,便跟著再度黯淡下去。
“我真搞不懂,為什麼一個那麼平凡的女子,竟能將我十幾年的計畫全盤顛覆了。”血妃不解的抿著唇,眼神中盡顯傷痛,“我要他活,我要他好好的活!”
冥恤平靜的靠著身後的大樹,始終保持著那樣的姿勢,紋絲不動。“明明有那個機會,你又為什麼放棄了給冥帝除咒呢?”
“除了咒,不就如他們所願了麼?我不能接受他們安然的在一起,我要將冥帝從清音的心中徹底剔除,讓她知道,自己的兒子就是因為他的一己私欲,才會在她的眼前被活活的燒死,我要讓她心死。我要將冥帝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那裡,只能有我陪著他,自然…等到清音承受不住,離開冥帝了,我才會幫他解咒,那時候,他們的世界中就再也不會有彼此了。”
血妃將心中壓抑的想法一股腦的掏了出來,頓時便覺輕鬆多了,“現在只有最後一步了,娘,就是來向你告別的。”
“最後一步?”冥恤神色肅穆的將身子拉直,一手猛地攫住了她的手腕,“血咒未除,那孩子…”
“對,”她斬釘截鐵的攔下了冥恤接下來的話語,“我這次回去,就是要用那孩子除去帝身上的血咒。”
“他不會同意的。”冥恤篤定而心酸的加重了手上的勁道,“為什麼你還是不明白?這本身就是一個錯誤,你是根本就留不住的。就像清音一樣…她的人在這,她一心念的,卻只有冥帝而已。”
“我不管,你只要留著她的身子就好,一個瘋子,我管她有沒有心。”血妃不自覺的將聲音拔高,她害怕的逃避著,她知道冥恤所說的都是對的,可就是無意識的想要逃避。
“娘這一輩子為了自己,沒有好好的顧上你們,清音的毒針我回頭就去取出來,這也是,我能為你做的唯一一件事了。”血妃吃力的像是耗盡了全身的力氣般,無神的靠在了樹幹上,“這一回去,冥帝一定布下了天羅地網在等著我,他,是抱著同歸於盡的心了。”
血妃從來沒有想過,她同冥帝會有那樣的結果。也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她,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對是錯?
“放手吧。”冥恤不厭其煩的重複著,“放了冥帝,放了那孩子,也放了自己。十一年前的恩怨,妖都告訴我了,冥帝肯將那最難以啟齒的往事傾訴於她,那就說明,他已經放下了。而能讓他放得下一切的,只有一個人。這麼多年了,你也該累了、乏了,找個清淨的地方,好好地安定下來不好麼?”
他的語氣中,有的只是規勸,和最自然的一點親情流露,若說先前還有恨的話,妖妃的一封信,就徹底的將他原有的想法改變了。冥帝的一切,說白了就是他們的娘親給剝奪的。
“恤兒,娘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了,帝他接連幾天沒有招寢,他這是以自己的生命為賭注,就看我會不會出現。一張大網,怕是早就在等著我了,可我…又不得不去。”血妃嘲諷的勾起唇角,“自作孽啊,到頭來,被牢牢掌控著的卻還是我。”
若是能輕易放手,就不會有這麼多的是非恩怨了。血妃的一生,在遇上冥帝的那日起,就已經脫離了方向,連帶著,將周邊所有人的命運,一道改變。
“你可以為了冥帝做一切傷天害理的事情,可是他的生命,你始終不能主宰,你若真要以那孩子換得他的性命,也得看看他能不能同意了。”冥恤望著身前的女子,只覺她時而陌生,時而熟悉,就連自己都捉摸不透。
“那孩子,在哪?”
清音探了下頭,冥恤的每一句問話,都像是從自己心裡掏出來的,那般貼切。她瘋狂的開始想念笑兒,想念冥帝。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找到自己的兒子,回到冥帝的身邊。
“一個,誰都找不到的地方。”血妃噤聲的腦袋轉向了樹上頭的明月,“一個,他們都能聽得見他哭聲的地方。”
“恤兒,娘不求別的,只求你同妖不要恨我。”血妃將落在上空的視線收了回來,“你很勇敢,並沒有因為先前的一切,而放棄自己的責任,娘,很驕傲。”
她的語氣,平淡的樸實,這時的她,只是一名最普通的母親。
“好了。”收回神,血妃兩手輕伸出,穿過了冥恤的腋下,見他並未有推開的意思,這才欣喜的大著膽子靠上前去。腦袋,窩在了他的心口。
“我的兒子,果然是長大了。”她帶著欣慰的口氣,將頭舒心的動了動,“原諒娘,原諒娘的一切…”
他的胸膛足夠寬闊,可以擋住一切的暴風驟雨,血妃兩手環在冥恤的背後,交握,那種感覺,是自己從來沒有過的。望著身前那抹小小的身影,冥恤手足無措的不知該如何反應,他兩手揚在身側,過了許久,才忐忑的慢慢落下,滑至了血妃的肩上。
這本是一個最簡單的擁抱,然而在兩人的動作中,卻顯得如此生疏以及小心翼翼。意識到了冥恤的貼近,血妃心頭一熱,眼眶中,竟是冰涼閃現。
她以為,自己已經徹底失去了一切,卻不知血濃於水,這樣的親情,對於她來說竟是那般的渴求。
清音就蹲在原地,她望著相擁的二人,內心跟著複雜的抽痛,忘了呼吸。她跟著冥恤同血妃,暫時放下了一切,靜靜的,讓心沉寂。

清谷之音:第一百五十章 無緣相守
過了許久,腳踝處傳來一陣噬骨的麻意,清音不敢去揉,只能幹蹲在那,維持著相同的姿勢。
遠處的二人,慢慢放開了身子,血妃適時的將眼淚逼了回去,望向冥恤的眼中,帶著幾分貪戀,“好了,娘要走了。”
冷酷著俊顏,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看著血妃轉身離去,冥恤掙紮的張了下嘴,“你,自己當心點。”
毅然決然的背影,終是不舍,卻沒有回一下頭,默默的點了下腦袋,便大步走出了這片茂盛的林子。身後,男子的裙擺沾在了淩亂的灌木叢上,他緊跟上前一步,卻被那阻隔的撕裂聲,攔下了步子。
冥恤站在原地,一手撐住了邊上的樹幹,冷峻的臉色在月影下顯得尤為孤寂,清音不敢亂動一下,只能乾等著,更加不敢貿然出去。
直到,他頹然的放下手走出林子,清音才緊挨著柔軟的草地癱坐了下來。太多的驚喜太多的意外,需要她來好好的安撫,兩手按在胸口,她雀躍的久久不能平復,笑兒沒死,而當日在祭臺上的一切…
她咬著唇,心緒萬千的將雙腿盤起,對,回去,一定要回去。
不,另一道聲音,卻在心裡炸響,現在還不能回去,身上的毒針一日不解,自己就還得瘋下去,不然,遲早都是在血妃的掌握之中。一邊,又火急火燎的雙手緊握,可是帝已經撐不下去了,還有…笑兒究竟被藏在了什麼地方?
清音情急的站了起來,她望了周邊一眼,確定無人後才小步向外走了出去。
冥恤回到營帳之時,並未先去清音那裡,而是臉色陰霾的朝著另一邊走去。
原先那個清冷的營帳內,竟是燈火通明,他急促的向前,一手猛地掀開了帳簾。
裡面,只有一名女子背對著自己。身上著一身簡樸的衣衫,她一手撐住床沿,另一手朝著榻上的男子湊近。動作被放得很柔,悄無聲息的進行著。而這一切看在身後的冥恤眼中,卻變了一番滋味。這是全營的禁地,是他和他兩人的世界,而如今,卻被硬生生的闖入了。
“住手。”隨著一聲怒叱傳來,女子驚得手上一抖,在看清楚了來人之後,急忙回身跪倒在地上,“奴婢,奴婢參加恤王爺。”
他大步流星的走進營帳,雙目直直的落在榻上,並未睬那跪著的女子一眼,待到走近之後,才彎腰細細查看著。榻上之人依舊熟睡著,發上、臉上帶著濕漬,像是剛被擦拭過。
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而一股怒意,卻再度升騰起來,冥恤轉身,用力的一腳朝著那跪著的女子踹去。
“啊——”她一生驚呼,疼的兩手緊緊按在胸前,抬眸驚恐的望向冥恤,“恤王爺饒命,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他走上前幾步,才看清那人竟是清音身邊的丫鬟葉丫頭,“誰讓你進來的?”
“王爺,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路過這裡…”葉丫頭語無倫次的緊張起來,“奴婢只是給燿王爺擦了把臉,什麼都沒做啊。”
“沒有本王的允許,你竟敢私自闖入這禁地。”冥恤猛地彎下腰去,兩手將地上的女子給提了起來,拉向自己,“若是燿有個什麼閃失,本王就砍了你。”那樣的狠戾的眼神,一下讓葉丫頭懵的說不出話來,她緊張的只知道搖著腦袋,驚懼的眸子緊盯向他。
“滾!”冥恤正愁無處發洩,他雙手猛地用力,一下便將葉丫頭的身子給大力甩了出去。
“啊…”驚呼聲抑制不住的從口中喊了出來,伴隨著一陣‘砰’的聲音傳來,女子的身子撞上一邊的桌子,過大的衝擊力,連帶著那桌子都被掀到了地上,上頭的面盆、茶盞,零零碎碎的散了一地。
她躺在那裡一動都動不了,身下,全是打翻的水漬,積累起來的涼意竄入了單薄的內衣中,讓她冷的全身止不住發顫。看著冥恤不斷逼近的身子,她想要往後縮去,可剛才那一撞卻讓她脊背受創,爬都爬不動,“恤王爺,奴婢再也不敢了。”
他卻是絲毫沒有要放過的意思,走近她的身子蹲下,雙目炯炯的緊盯著她,“燿的秘密,本王不想讓第三人知道。”
望著他犀利的眸子,葉丫頭想也不想的便慌亂點頭,即刻應允,“奴婢不會說出去的。”
冥恤點了下頭,身子並未退開,兩手卻分別落在了葉丫頭的腳踝上,手腕猛地一拉,將她整個人扯了過來。
“啊!”受傷的脊背被強行用力,身下的毛毯雖是綿軟,卻還是讓她疼得鑽心,葉丫頭眨了下眼,卻發現赫然出現在眼前的,竟是冥恤那張被放大的俊顏。她驚得瞳仁一縮,尷尬的視線從他頸間穿過,落在了遠處的某一點上。這樣的姿勢,實在太過於敏感。
冥恤伸出的手剛要碰觸上她的下巴,那門口的帳簾,一下就被掀開了。
清音好奇的望著二人的動作,她身子一鑽便走了進去,看著一地的狼藉,再看看葉丫頭蒼白的臉色,視線最終落在了那床榻上。
“清音,”冥恤鬆開手,起身拉住了她的手腕,“快回去休息。”
“人。”她指了指榻上隆起的身影,頭部被一旁的擺設擋住了,她根本就看不清楚。一手將冥恤的手拉開,自顧自的走上前去。
而他,並未相攔,雙眼膠著在清音的背上,看著她一路走近。
一抹淡然冷漠的紫色,赫然出現在了眼前。這裡,她剛剛來過,只是記不清楚那人長什麼樣了。緊張的腳步聲,緩慢的一路踩過,終於,那張被擺設遮擋住的臉整個呈現在了面前,一如他身上的衣衫那般…讓人心疼,是冥燿。
清音差點驚呼出口,眼眶內忽地酸澀難耐,氤氳的水汽一下齊聚而來。不能哭,清音不能哭。一遍遍的,她這樣告訴自己,你已經瘋了,什麼人都不記得了。
望著她呆愣住的背影,冥恤希冀的走上前,站在她的身側,“清音,你是不是認出來了?”
她一語不發的緊緊盯著,雙拳,鬆了緊,緊了鬆,尖細的直接深深磕進掌心,痛入心扉,“他是不是死了啊?”
仰臉,卻要強裝著一臉的歡笑,原來活在自己的世界中,讓自己逃避現實並不好,什麼感覺都沒有了,癡傻的令自己都感到心酸。
“清音,燿他沒有死。”冥恤的眼中,迅速劃過一抹黯淡,面色冷淡的望向床榻。
“哦。”她輕應了一聲,彎下腰去,再度推上他的肩膀,“喂,別睡覺了,起來玩啊。”
見冥燿沒有絲毫的反應,清音又是緊張又是害怕的加重了手上的勁道,“起來啊,不能再睡了…”
勁,越使越大,怎麼會這樣?心中的恐懼感逐漸席捲了過來,清音的嗓子中,已經帶著一抹哭腔,卻只能強忍著,不讓冥恤看出來。
“清音,”他忙的拉住了女子的手,讓她面對著自己,“燿已經醒不過來了。”
“為什麼?”下意識的脫口而出,她痛苦的掩飾起淚水,臉上拼命想要笑出來,“為什麼醒不過來?”
“因為,”冥恤亦是難受的喉間一緊,他望了男子一眼,幽幽開口,“因為他只能這樣躺在床榻上,一直睡覺。”
“哦。”清音了然的點了下頭,眼角羨慕的勾起,“我也好想一直這樣睡覺哦。”她轉過身子望向地上的葉丫頭,“我要睡覺。”
葉丫頭怯怯的望向冥恤,兩手用力的將自己撐了起來,她一瘸一拐的走了幾步,一手放在背後按住了被撞傷的地方。
“你先帶清音下去。”冥恤總算是鬆了口,臉色卻依舊沒有鬆緩下來,“以後,不要再踏入這裡一步。”
“是,奴婢明白。”葉丫頭噙著淚水,顫抖的想要去拉住清音的手,不料手還未碰上,她卻自顧自的走了出去,“睡覺了。”
她怕多呆下去,自己遲早會露餡。她不忍心看葉丫頭一眼,恢復了清明,卻是如此之難。要面對的一下子多了,而自己壓根就做不到無動於衷。
“清音,”葉丫頭不疑有他,只當她是困了,極力的拖動身子便趕了上去。身後,冥恤見二人出了營帳,默默立在榻前,他不知道怎麼同沉睡中的冥燿開口,張了張嘴,便說出一句,“燿,清音來過了。”
望著沒有絲毫反應的男子,自己也早就習慣了。他疲倦的靠著床柱,靜默的與黑夜融為一體。
追出帳外的葉丫頭給清音幾句話就打發了回去,她一個勁的囔著困,還不讓人盯著,看著她乖乖的脫了鞋子上了榻,葉丫頭這才折身走了回去。
望著帳外那蹣跚的身影,清音露在錦被外的眸子一下便被浸濕了。葉丫頭一路跟隨著自己,如今她受了傷,自己卻要硬裝做無動於衷。而榻上的冥燿,什麼叫做一直睡覺,她苦澀的閉上眼睛,那樣的情況她懂,應該就是現代所說的植物人了。有可能在某一天,某一時,真就那麼毫無知覺的睡了過去。
冥朝
一座虛掩的寢殿內,長久沒有人來清理,庭院中,一片蕭條。
一名小丫鬟授了命,戰戰兢兢的端著面盆跨了進去。身後,跟著一名嬤嬤以及太監。
“這燿王爺都去了這麼久了,皇后娘娘怎麼突然興起,讓奴婢們來將這寢殿打掃乾淨?”小丫鬟走在前面不解的輕聲問出口。
“就是,”身後的嬤嬤瞅眼望瞭望四側,“前幾天還有人說,燿王爺的寢殿鬧鬼呢。”
“啊!”年幼的丫鬟禁不起驚嚇,跳著後退了一大步,“嬤嬤你哦別嚇人啊。”
“要死了你,這麼大聲。”那名嬤嬤緊跟著站住腳步,心有餘悸的不斷拍著胸口,“你又沒見著,怕什麼怕。”
“嬤嬤,您快別說了。”小丫鬟退到那太監的身邊,跟在一側慢慢的朝著前頭邁去。
虛掩的殿門,忽地晃了一下,被風吹開後又重重的砸向一邊。幾人嚇得渾身一顫,冷汗涔涔。推搡著,都不敢先上前。最後,還是那太監自告奮勇的首當其衝,一步步邁上了石階。‘吱’那殿門忽地一聲,又彈了回來,幾人嚇得差點就轉身而逃,虧得那太監伸出一手,將那門擋了下來。
“沒事,就是風聲。”他手上一用力,便將關起的門向著裡邊推去,“咳咳…”
粉塵,一大坨的落了下來,幾人只顧著去擦那被灰迷住的眼睛,頭上,臉上落了個一鼻子的灰。“多久沒打掃了啊?”小丫鬟嘀咕出聲,兩手在身前不斷的擺動著。
直到那粉塵落了個乾淨,幾人才將身上撣了撣,欲要跨進去。
“等等。”精明的嬤嬤一把攔在前頭,“什麼味道?”
那丫鬟同太監跟著鼻翼輕嗅,只聞著空氣中,似是有著一股淡淡的腥味,隨著殿門的打開,而一下飛撲了過來。中間,還夾雜著一種說不明的味道。
“看,那是什麼?”小丫鬟首先反應過來,顫抖著一指指向殿內,“好象是一個人啊。”
“可不是嘛。”嬤嬤大著膽子走了進去,只見地上躺著一名毫無聲息的女子,身上卻穿著一件紫色的男裝,上半身靠在了桌腿上,身下,全是血,大灘大灘的血漬已經乾涸,圍繞著整間屋子。看上去,像是已經死了幾天了。
“嬤嬤,”身後的小丫鬟怯怯的輕喚,她望著那女子乾枯的面容,驚懼的強忍住欲嘔的不適,“那,那不是意嬤嬤嗎?”
何等風華絕代的一名女子,卻選擇了這般的死法。地上,躺著無數燃盡的火燭,蠟油燒了滿滿的一地,將她的身子就包圍在了中間。這是一個古老的傳說,據聞只要在死前,放乾自己的血,再在屋中點滿蠟燭,身上穿著自己所愛之人的衣裳,那麼,他們的下一世就一定能夠再相遇,原先不愛的那一方,到了下輩子,就會深深眷戀著對方,至死方休。
怪不得女子的臉上,一點痛苦的神情都沒有,有的只是解脫。有的人,活著比死了累的多了。她希望可以追隨著冥燿,希望他的下一世,有自己。
望著滿屋子的擺設,那名嬤嬤的臉色已經沒有了恐懼。她環顧四周,取過櫃中的一床錦被,蓋在了女子的身上,扭頭朝著二人說道,“來,一起抬出去吧。”
“這,要上報麼?”太監跟著上前,來到了女子的身後。
“不用了,這宮中死的人還少嗎?”嬤嬤無奈的輕歎了口氣,“一個兩個,就如那螻蟻般,根本就沒有人會在乎的。”
卷上一床錦被,宮外的亂葬崗便是死後的歸宿了。那些侍寢下來的女子,哪個不是國色天香,可當抬出來的時候,卻連一件蔽體的衣裳都沒有。誰還能記得,這宮中有過她們的存在?
“抬出去吧。”嬤嬤將錦被圍在她的身上,那小丫鬟膽子小,最後還是邊上的太監動了手。
“待會有的打掃了。”兩人嘀嘀咕咕的念叨著,這宮中,早就不存在了什麼人情,能在死的時候給你一床禦寒之物就已經不錯了。
幾人,逐漸的走遠,剩下的寢殿,再度孤零零的屹立在了寒風之中,冷漠的睨視著一切。
長廊的另一邊,梵祭司望著幾人的身影,單手拖著堅毅的下巴,出了神。
“這宮內,又少了一個人。”一道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他不用回頭,也能知道是誰。
副祭司一身白袍,獨樹一幟的站在了他的身邊,“這黑夜,看來是過不去了。”
梵祭司並未說話,只是睬了他一眼,視線空靈的落在某一處。
“梵,我們離開冥朝吧。”風擎燃一手放在了他的肩上,鬼面下的俊臉,滿含希望,“憑我們的本事,走到哪都是一樣的。”
冷漠的單手覆了上去,將他的手輕拉下來,“我是不會離開的。”
“為什麼?”風擎燃不由的加重語氣,不用想,答案便明瞭了,“是不是因為皇后?梵,她已經是皇后了,你們是不可能的。”
“用不著你來提醒。”梵祭司惱怒的一把將身前的男子推開,“我的事,何需你來過問了?”
“你那樣的執迷不悟,遲早有一天會後悔的。”風擎燃氣憤的雙眼緊盯著他,“你以為,皇上會放了她,讓你們廝守麼?”
“呵呵,”一聲充滿諷刺之味的笑意從梵祭司的口中逸了出來,“我和妖,是沒有結果的。這一點,我比誰都清楚,可是…我和你呢?那不是更加荒唐麼?”他咄咄逼人的走上前去,迫得男子與自己直視,“難道我們在一起,就是世俗能容忍的?”
副祭司被他逼人的口氣堵的一時語塞,他倒退了一步,用力揮開手,“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他緊接住男子的話語,“我的心裡,不打算再容下別人了。”
自己的心意,無意隱瞞,“這輩子,有一個就已經足夠了。”
哪怕得不到,哪怕…真的是無花果。
風擎燃早便知道是這樣的答案,他退了一下身子,自顧自的走開。強求,還不如罷手。

清谷之音:第一百五十一章 除去毒針
裝作沒心沒肺的生活,清音只覺那樣的日子抑鬱極了,一方面,惦記著冥朝,另一方面卻又脫不開身。
側身躺在榻上,她翻來覆去卻怎麼都睡不著,直到,一陣異響從外面傳了進來。
清音屏息凝神的緊閉上雙眼,她聽著那腳步聲輕微的在向著自己接近,一顆心緊張的都要跳出來了。
血妃走到了榻前,彎下腰凝望著她的睡顏,越看,心便越加沉寂不了,“要不是為了恤兒,我真想就這麼送你一程。”
清音努力的不讓自己露出絲毫的端倪,放在錦被外的手,被輕輕的抬了起來。手上的袖口被擄至了肩膀處,血妃五指按在她的肩上,嘴中默念。她直覺一陣疼痛自心口處襲來,想喊也喊不出聲,慢慢的,朝著清音的手臂下移。
在接近手腕的地方,血妃兩指按住她的經脈,猛地一用力,那針便從清音的體內沖了出來,她身子一側,看著毒針刺在了地上的毛毯中。抓著清音的手,卻並未放開,雙目始終盯著她手腕上的一點暗紅色針眼。
另一串腳步聲,再度傳了過來,血妃將清音的手放回錦被中,起身開口道,“恤兒,娘已經解了她的毒針。”
冥恤心情複雜的上前,他知道,這是血妃走之前做的最後一件事了,說不定,今後母子二人都不能見面了。
“這樣,今後就沒事了麼?”他透著幾分擔憂的神色望向榻上的清音。
“對,沒事了。”血妃輕描淡寫的開口道,“記住娘的話,不要讓她回到冥朝,不然…娘是不會再放過她的。”帶著警告的語氣,她回眸望向清音,“我要走了,恤兒,你一定要記住娘的話。”
聽著她三番兩次的叮囑,冥恤雙手背在身後,沉默的點了下頭。
血妃見狀,這才安心的提起裙擺,朝著帳外走去,一手掀開帳簾,側目眷戀的望了他一眼後,便頭也不回的消失在了暗夜中。那原先無動於衷的男子,終是頹然的坐了下來,雙目空洞的沒有一點焦距,直直的盯著她消失的那個方向。
清音只能繼續裝睡,一道暗影打在自己的臉上,她緊閉著雙目,心卻是飛到了很遠的地方。
冥朝
高高的城牆上頭,正是在冥燿摔落的地方,站著一名硬挺的男子。
他俯視著身下的萬裡江山,連綿不絕的村莊院落,此時都凝寂在月色斑駁的黑暗之下。冥帝負手迎風,半邊臉頰妖嬈魅惑,薄唇毫無溫度的緊緊抿起。皇城腳下,一切都在他的手中,單手伸出,他頓覺空空如也,什麼都抓不到。
一襲藍色的裙擺,旖旎在青石板面上,妖妃頭一抬,便望見了遠處的男子。
孤傲的身影,被黑暗籠罩了起來,披散在身後的墨發,隨著輕風舞動,說不出的寂寞荒涼。心中,不再有那麼多的排斥,妖妃拾起裙擺,一步步的跨上了石階。她靜靜的來到了冥帝的身後,望著那依舊挺的直直的脊樑,心一酸,便將手輕落在了他的肩上。
冥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直到肩上一重,才恍惚的回過神來,他幽暗的眸子從遠處收了回來,望向邊上的妖妃,“你怎麼過來了?”
她放下手,轉身保持著同他一樣的姿勢,舉目望向城樓之外,“睡不著,便出來走走。”
夜色如稠,濃濃的似是能滴出水來。遠山峻嶺,被朦朧的勾勒了出來,妖妃望著那一片景色,忍不住輕呼出口,“外面的世界,真好。”
冥帝側目,睨視了她一眼,她的話只有他能懂,她話中的渴望,也是他所祈求想要得到的。橫在他們面前的,只是一道城牆而已,只要越過了它,外面的世界就近在咫尺。可就是這微不足道的高牆院落,卻深深的將他們囚禁在了裡面,一輩子都休想走出去。
妖妃失落的眼神最終還是不舍的收了回去,她轉身,面對著冥帝,“你知道嗎?剛進宮的那天,也就是我被封上公主的那一天,我看見你就高高的坐在皇上的身邊,那時候我便想,他應該是我的哥哥呢。”嘴角輕勾起,帶著幾分玩笑的釋然,“你總是一副不將所有人放在眼裡的神情,那時候我就想著,你真的和恤哥哥一樣,一樣的自大。”
“從小,娘就不讓我和恤哥哥他們一起,她自己又不在寢殿,而每次見到你,你都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我那時候不懂,只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直到那一日,娘被封為了血妃,我才有了些懵懂的瞭解。”妖妃的美目中,滿滿的寂寥,她是在不想再去回憶十一年前的事,“我才來都沒有瞭解過自己的娘親是怎樣的一個人,我甚至自己慪氣,發誓這輩子,即使有機會再見到她,我也不會再喊她一聲娘了。”
她控制不住的情緒,忽地便黯淡了下來,“而那日在祭臺上,我真的做到了。我看著她一步步的向我走近,那一聲娘親,真的…再也喚不出來了。還是,我已經遺忘了,不知道有娘親,是怎樣的感覺了?”
妖妃禁不住的反問,她自嘲的輕笑出口,一雙美目最終落在了面無表情的冥帝身上,“而你,如果,真的是母債子償的話,至少…我已經償還乾淨,不欠你什麼了。”
“我同梵,我亦沒有想過將來,我的一生,都賠給了你,人們都說有來世,我不信,卻又希望它能有。我的來世…我只想生在一個普通人家,窮也罷,苦也罷。我只要一個疼我的爹和一個愛我的娘,如果在來世,我能同梵繼續相遇的話,哪怕是過著最艱苦的男耕女織,我也願意。”她平靜的面容上,終究不能掩飾住心底的酸澀,眼眶中,水霧重重,聲音也完全的變了調。
冥帝第一次,認真的打量起了身前的這名女子。自己對她,一向就是厭惡仇恨的。他明著將全身的寵愛都給了她,實則,是將她推上了風口浪尖處。他逼得她,在這後宮中開始泯滅自己的人性,卸下所有的較弱,同自己一樣,變得狠戾殘暴。
第一次,她親手除去了一名想要加害于她的妃子。那一夜,她一下都未合眼,只是窩在榻上不斷的哭泣。而他,都看在眼裡。他要的便是同血妃一樣,將人摧殘。他要讓妖妃,親手將自己逼上一條不歸路,同他一樣,沒有靈魂的同黑暗為舞。
而這一次,她所說出口的話,卻一直是冥帝自己心中所想,而不敢吐露的心聲,一個普通的家庭,一個相伴一生的人,卻是…遙望而不可及啊。
血妃毀了他,而他卻毀了妖妃。這樣的報復,受傷最重的,又究竟是誰呢?
“我這輩子,除了梵,最對不起的就是…”妖妃氤氳著水霧的眸子輕合,晶瑩便順著頰側一路滑了下來,“就是那個孩子。”
身側的冥帝聽聞,心口亦是一顫,疼痛感逐漸加劇,讓他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孩子?那個被自己同妖妃遺棄的孩子,竟會讓他久未跳動的心,再次痛了起來。
“我好後悔。”她轉身,認真的望向冥帝,“當時我就想,你是一定不會讓他活下來的。而我自己,更加不允許他留下來。因為,那是你的孩子。我將全部的恨意,都移到了他的身上,當那繩子緊緊的纏上我小腹的時候,我也會害怕,我也想要有人在邊上能夠陪著我。我甚至期盼的想著,你會突然出現,對我說…把他留下來吧。而我要的只是一個心軟的藉口啊。”
妖妃泣不成聲的一手撫上自己的小腹,“我同自己的孩子,失之交臂,他肯定不會原諒我,再也不願意見到我了。”一手,胡亂的抹著臉上的眼淚,“其實,我當時根本就下不去手,我一遍遍的對自己說,你是妖妃啊,還有什麼是你不敢做的。這個孩子留不得,難道…你要他同你一樣嗎?我不斷的重複著這句話,就是這一句話,讓我下了手…”
冥帝一張俊顏緊擰,他只當是妖妃同自己一樣,既然她下得了那個手,自然…是沒有丁點感覺的。
可是畢竟是血濃於水,那畢竟是一條性命,一個活生生被扼殺的孩子。
“朕從來就沒有在意過那個孩子…”
妖妃原先黯淡的眸子,一下便呈現出了一種絕望的了然,冥帝說出的這句話,也是在她的意料之中。她不奇怪,卻…感到心疼。這種痛,跟著便侵入了自己的五臟六腑,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孩子。雖然已經不在了,可一句不在意,卻讓他的來不及出生,昭示了某種她不願承認的多餘。
“直到…”冥帝深邃的潭底,像是被丟入了一顆巨大的石子,水波漣漪了起來,“我遇上了清音,我們…有了笑兒。”
“朕一輩子的愛,都放在了他們的身上,清音的到來,本就是註定的。我一開始單純的只是將她當作血奴,沒有料到自己會有淪陷的一天。她,太過於普通,沒有一樣值得人駐足的華麗。可就是因為她的這份普通,才讓朕明白了,原來我一直以來想要的,便是這種最為平凡的溫暖…”冥帝雙眸落在了身前的妖妃身上,“直到,笑兒第一次叫我皇皇的時候,我竟然手足無措了。”
她靜靜的聆聽著,冥帝的臉上,帶著一種放鬆的神情,仿佛為了他們母子的安寧,他哪怕拋開了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小手抓著我,嘴裡稚嫩的喊著皇皇的時候…朕,竟然想到了那個孩子,那個,我們的孩子。”冥帝望著妖妃的眸子,看到她小嘴微張,滿臉的難以置信。
“你或許不會相信。”看出了她心底的疑慮,冥帝放在身側的兩手,落在了妖妃的肩上,“朕想著,那個孩子要是在的話,早就能跑來跑去,喚你母妃了吧?”
一聲母妃,讓她好不容易抑制住的眼淚,再度簌簌的掉了下來,冥帝伸出手去,將她的淚漬一顆顆擦去,“孩子,不會怪你的,要怪,也只會怪我這個父皇,是我沒有在意過他的存在,也是我沒有將他留下來…”
今日的冥帝,讓妖妃捉摸不懂,她抬起腦袋,望著他的俊顏。那半邊臉頰,已經毀了,猙獰的蛇形皮膚讓她看得心都涼了。腦中,又想起了清音那張溫潤的笑臉。
究竟是為了什麼,一切的兜兜轉轉,同自己還是脫不了幹係。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的娘親,冥帝同清音,本可以省去一切的磨難,而她卻生生的忤逆天命,將兩人強行分開。一個鱷在塞外無心而活,另一個,卻在權力的巔峰,等死。
“帝,有了這句話…”她真的什麼都放下了,她同冥帝,沒有愛。而今晚,卻因為他們共同的孩子,而站在了一起。在那一刻,那居然私心的想要同冥帝要一份愛,哪怕只有一點點,哪怕只是在清音同笑兒那裡擠出來的一點點,她也開心了。雖然孩子沒有出生,雖然…他死在了自己的手中。可是,當她看著清音在祭臺上的那一幕時,她便生生後悔了。那種母子連心的感覺,促使她,想要開口問冥帝要一份,屬於他們孩子的愛。
卻不料,自己還未說出口,冥帝就給了。
他的不在乎,居然也會改變。
“你同清音,一切都會好的。”她安撫的撫上冥帝的胸口,“我一定會幫助你們,用盡一切的,給你們幸福。”
妖妃的神色中,滿是認真堅韌,冥帝一把覆上她的柔荑,輕輕扯落,“朕的幸福,早就毀了。”
那般絕望的眼神,嘶啞的語氣,就像是她每次想起自己同梵祭司時一樣,“不,你要記著清音的話,有愛…一定會有出路。”
你們都要記著,千萬不能放棄。
妖妃將手從冥帝的掌心抽出,她旋身,便朝著那城牆下走去,“冥朝的黑暗,總有一天會過去。帝…如果我看不到的話,請你一定要讓我走在有陽光的地方。”
她語氣中的哀怨、解脫卻讓冥帝久久會不過神來,望著那一襲純淨的天空色消失在盡頭,冥帝並未多想,只是轉過身子,繼續朝著大漠的方向瞭望。

清谷之音:第一百五十二章 逃出大漠
清音醒來的時候,冥恤已經出去了,她翻了個身,望向外頭,已經天亮了。
葉丫頭掀開簾子的時候,正好看見她起身,坐在了榻上。
“清音,”她不自然的邁著步子,背上的傷口,每動一下就疼的厲害,“別幹坐著,快起來吧。”
清音盡可能冷漠的忽視一切,她下了塌,在葉丫頭的服侍下穿上衣衫,用了早膳。血妃怕是已經離開了這裡,她表面上一臉的懵懂不語,實則,內心卻是惶恐不安。一定要趕回冥朝,她要告訴冥帝,笑兒還好好的活著。
而冥恤,她卻是一點也吃不准,他會放自己回去麼?
“帝…”唯今的法子,也只能這樣了。
“清音,怎麼了?”葉丫頭見她吵鬧著,已經好幾天沒有提及的名字,卻是從她口中又被說了出來。
“帝,我要帝…”本來只是想試探,而那話一說出口,被積埋在心底的思念,源源不斷的浮現了上來,眼眶真的一下就浸濕了,“我要見帝…”借著自己的瘋勁,她用力將桌上的茶盞都掃到了地上,那樣的地念,真的會啃噬心靈,痛苦難耐啊。
“怎麼回事?”外頭的冥恤一走進來就看見了不斷鬧騰的清音。
“嗚嗚…”她拾起地上的碎渣就扔向冥恤,“不要在這,回去,回去…”
“回去哪?”冥恤大步上前,兩手按在了她的肩上,不讓她動彈,“你想去哪?”
“帝,我要帝…”清音拼勁全力的將冥帝的名字喊了出來,她左右掙紮,語氣中洩露著憤恨,她只是想要回去,冥帝一個人,怕是要承受不住了。
“這裡就是你的家,你只能留在這裡。”冥恤霸道的宣稱著,他牢記著血妃的話,若是放她回去了,自己就沒有一點把握保住她了,“清音,記著,世界上沒有帝這個人。”
“不,騙人,騙人…”清音張牙舞爪的將冥恤從身邊推開,她知道,他根本就不可能送自己回去,那她,就更加不能讓他知道自己已經清醒了。
見她不斷的苦惱,外側,又傳來了士兵的通報聲,冥恤無奈的搖了下頭,便吩咐一邊的葉丫頭,“好好照顧好她,千萬不要讓她亂跑。”
“是,恤王爺,”葉丫頭一邊整理著地上的碎渣,一邊領命。
直到冥恤走出了營帳,清音才慢慢停下哭鬧,她看著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葉丫頭,一顆心便酸的厲害。她從凳子上站了起來,一手,慢慢的落在了葉丫頭的肩上。她手中的動作一僵,抬起腦袋,“清音…”
蹲下身子,清音將她手掌裡面的碎片拿起來,扔到了地上,“不要撿了,葉丫頭。”
佈滿晶瑩的雙眼,一下就睜得老大,她難以置信的張了張嘴,愣是半晌沒有開口。望著清音的一雙如水瞳眸,那般清澈,“清音?”她還是不能確定,蹲著的身子僵硬的保持著先前的動作,葉丫頭伸出一手,拉住了她的手腕,“清音…”這一次,是帶著忐忑的試探,兩眼一瞬不瞬的緊盯著她。
嘴角,勾起了那抹熟悉的溫暖笑意,清音雙手一張,便將葉丫頭納入了懷中,“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清音,”她重複著她的名字,身子推開認真的瞅著清音,“你真的好了?”
望著她滿臉的希冀,清音難受的咬唇點了下頭,“對,我已經好了。”
她信得過葉丫頭,就同葉丫頭對自己一樣,“我想回去。”
“回到冥朝嗎?”她將清音攙扶了起來,兩人雙雙坐到了一邊的凳子上,“那裡,你真的還要回去嗎?”
“對,”清音堅定的重重點頭,她眸光靈動的望向帳外,“我要回去。”
“可是恤王爺那邊…”葉丫頭猶豫的望向清音,“剛才的話你也聽見了,他,是斷不可能放你走的,冥朝那邊,你回去了又有什麼用呢?”
“我知道,”清音認真的點了下頭,她雙手拉起葉丫頭,“帝的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你說,我還能在這待下去嗎?”起身,走在營帳中,“以前,我沒有了意識,或許什麼都能逃避,我聽不見他的叫喚,望不見他的寂寞無助,可現在呢?我還能再這般熟視無睹麼?葉丫頭,我真的做不到啊。”
身後,她站起了身子,兩手將她擁了起來,“清音,不要想了,你不是要回去麼?聽說今晚軍營內有議事,等天黑了我們就走。”
“真的?”她難掩雀躍的高呼出聲,小臉剛揚起,便垮了下去,“可是,這裡守備森嚴,我們根本就出不去啊?”
“我又辦法,”葉丫頭在她的手上輕拍,“清音,只要你想回去,我就一定會幫你。”
望著她一臉的自信,清音原先的那點忐忑也被撫平了,“謝謝你,葉丫頭。”
“不管是宮裡還是宮外,我都只有你一個朋友。”葉丫頭雙手一收,腦袋枕在了清音的肩上,“我們就等著天黑吧。”
從到了大漠的那天起,清音就沒有一天安穩過,她瘋了,可嘴裡腦力全是冥帝,那時候葉丫頭就捫心自問,他們是不是都做錯了,那樣的將他們分開,對於清音來講,是一種更大的煎熬也說不定。
這一天,是極度漫長的。葉丫頭避開眼線,已經開始打理起了一切,而清音就呆在營帳裡,一步都沒有離開。氣氛,緊張的再兩人的對視中愈演愈烈,好不容易用了晚膳,直到天際徹底的黑透,那顆懸著的心,更是被吊起了幾分。一整天,冥恤都沒有踏進來一步,葉丫頭來來回回了好幾次,更是沒有看見他的身影。
“清音,”她為難的望著邊上的女子,“耀王爺的營帳前已經加派了侍衛把守,你要想見上一面,怕是很難,”自從上次她無意間闖入後,冥恤便派了侍衛守著,任何人都不能接近。
“以後,從有機會的,”見她一臉的失望,葉丫頭輕聲勸慰道,“再說,耀王爺現在也聽不到你的話,看不見你的人,只要他沒事就好了。”
清音無奈的握著雙手,最終,還是妥協的點下了頭。
“時辰差不多了,”葉丫頭望了外面一眼,見無異樣,這才從懷裡掏出了一樣東西,展開,放到了清音的手中,“這是臨走之時,皇后給我的。”
“皇后?”她不解的接過手去,是一塊天藍色的帕子,上面還繡著一個‘妖’字。
“對,皇后說,她不知道她的決定是否正確,如果你哪一天恢復了神智,想要回去的話,就拿著這帕子到城中找一戶人家,那裡的人,會帶著你進宮的。”
妖妃,原來她亦是什麼都想好了,她知道自己無名無分,若想進宮只能是比登天還難,她更是想到了,自己會執意回到明朝。她替自己做的決定,最終還是給清音留下了一條後路。
將那錦帕揣入懷中,她複雜的望向葉丫頭,喃喃開口,“走吧。”
葉丫頭點了下頭,取過藤架上那寬大的斗篷披在了清音的身上,嘴巴湊到她耳畔輕語,“記住了嗎?這就是那家人家的住處,到了京城一問便知。”
“記住了,”她點下頭,一手緊張的抓住葉丫頭的揉夷,任由她拉著自己炒帳外走去。
“不用擔心,一切我都已經安排妥當了。”安心的遞給清音一個眼色,兩人便相攜走出了帳外。
外頭,像是連天都在幫著自己,黑漆漆的,就連那月光都被黑雲給籠罩了,望著地上模糊的身影,兩人一陣竊喜,故意放慢了步子朝著一邊的小樹林走去。守夜的士兵見到了也並不奇怪,只當是清音又同尋常一樣,去那樹林子發瘋了。
好不容易將身後的眾人遠遠拋開,清音一手拍著胸口,腳步虛移的坐了下來,“嚇死我了。”
“呵,”葉丫頭淺笑,忙的將她拉起來,“到了這林子裡就不怕了,快起來,等下就趕不上了。”話雖是這麼說,葉丫頭卻還是警惕的望向四周,她掌心裡面全是汗,抓的清音的手上滑膩膩的。
兩人穿過林子,荊棘滿布的將衣裙無情撕開,遠遠的便望見軍營的另一頭,停著幾輛馬車。
“清音,看見沒,那時採購車,等下就會去鎮上,你就躲在後面,出了大沙漠就沒事了。”葉丫頭拉著她的手,以嘴示意遠處的幾輛馬車。
“你不和我一起嗎?”清音不解的抬起身子,“我們一起走。”
“不,”她卻是斷然回據,從懷中掏出了一包銀子,“這都是妖妃給的,你帶在身上,出了大漠凡事都要自己小心。”
“葉丫頭,你和我一起走,”清音堅持的將兩手按在了她的肩上,“要是恤王爺發現了的話,不會放過你的。”
“我知道,”她了然的點了下頭,眸中,卻是絲毫的不動搖,“清音,我只是一名卑賤的奴婢,在哪裡不是一樣呢?說不定回去了,還不如留在這呢,可是你不一樣,你的一切,都留在了冥朝。快走吧,等下就走不了了…”
“葉丫頭,我不許你那樣說,”清音苦澀的將她臉上的淚漬一顆顆擦去,“你一點也不卑賤,你有著一顆誰都沒有的…善良的心。”一邊擦,她卻哭的越凶了。清音雙眼一紅,聲音都哽在了喉間。這樣的一名女子,卻是連自己的名字都沒有,只遵著一個姓氏,隨隨便便的就這麼給人喚上了。
“好了,清音…快走,”葉丫頭拉下她的手,將清音用力的朝著外邊推去,“趁著他們還在準備,你快躲上去,”在她的推搡之下,女子無奈的幾個踉蹌,被推出了林子。葉丫頭望了身後一眼,緊張的將她的斗篷解了下來。“這樣就不會那麼顯眼了。”
見清音還在猶豫,她急忙擺了擺手,“我沒事,再說了,我還要留下來照顧兩位王爺呢,皇宮中不見得有這裡的安寧,幾年來,我也倦了,”見清音還是幹站著,葉丫頭急得跺了跺腳,“快啊…”
瞅見了她臉上滿滿的擔憂,清音最終還是一咬牙,頭也不回的朝著那馬車去接近。
車夫們正在忙著將籮筐一個個擺到馬車上,清音小心翼翼的靠近,見最近的那輛已用繩索在四側圍了起來,看來已經清點好了,她貓著身子,見無人發現,這才掀開轎簾鑽了進去。
身後,葉丫頭見那幾名車夫已經整理好了一切,各自回到馬車前,揮起長鞭,便將車子慢慢駛出了自己的視線。她模糊著視線,也不去擦一下,就任由那眼淚冰涼的落在頰側。
“她們就是進的這林子…”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的,還有一名侍衛的回報聲,“進來了有一會了。”
不好,葉丫頭暗呼著將手上的斗篷披到了自己的身上,她慌忙向四處張望了一下,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逐漸逼近,便朝著另一邊跑去。
“王爺,那裡有人。”眼尖的侍衛只見一抹白色的身影自不遠處飄過,忙的喚過了冥恤。而前方的葉丫頭,更是不顧一切的拔開步子向著灌木叢中亂竄。

清音忐忑的窩在馬車的最裡邊,一個個籮筐擺在她只能靠在角落裡面,雙腿雙手都不能伸展開來,顛簸的道路,沒幾下就讓她有了倦意。兩指重重的掐了一下胳膊,腦袋用力的甩了甩,“不能睡,不能睡。”
隨著清風,轎簾時而擺動,望著黑漆漆的夜空,清音將整個身子靠在了馬車上,心裡…開始雀躍了起來。逃出來了…越是朝著冥朝的方向接近,一顆心就越是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太不真實的感覺了,她咬著下唇,若不是那一點的痛楚傳來,她真要以為是自己在做夢呢。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的速度才逐漸慢了下來,最後,便停在了一個嘈雜熱鬧的地方。
一落地,清音便掀開轎簾,下了車。
長時間的蜷縮,雙腳已經沒有一點知覺了,她重心不穩的,一下便載到在地,雙膝磕在了凹凸不平的地面之上。
周邊趕集的百姓一下便聚集了過來,看著她拼命的想要爬起來,紛紛指指點點,“這是誰家的姑娘,怎麼摔地上了…”
清音一急,生怕那幾個車夫認出自己來,她雙手不斷的揉搓著腳踝處,一顆腦袋垂的低低的。

清谷之音:第一百五十三章 心裡,沒有你
“你是誰?怎麼會在我們的馬車裡,”前方的車夫們聽到動靜,均跑了過來。
清音一語不發的埋著腦袋,使勁的撐起身子站了起來。
“看著有些面熟啊,”一人仔細端詳著清音的面容,“好像在哪裡見過。”
“不會吧,軍營中就那麼幾個女眷…”另一名車夫見狀,欲要上前看個究竟。
一見到他靠近,清音忙的退後了一大步,意識到雙腳已經不再如先前那般麻木了,她撥開步子便快速的朝著人群跑去。
“哎,你跑什麼啊?”身後的聲音並未追上來,而是留在了原地,但清音那還顧得了那麼多,就怕他們會認出自己來。
跌跌撞撞的,邊上圍觀的眾人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都自覺的將道給讓開了。
跑了許久,她彎身躲在一個清冷的巷子裡面,一邊,還將腦袋不斷的探出去瞅。見身後確實無人,這才用力的呼出一口氣,休息了會,清音才到市集上雇了輛馬車,朝著京城趕去。
消息放出去了那麼久,冥帝估摸著,血妃是時候要出現了。
一腳踏入這幽冷的寢殿,冥帝下意識的想要將身子縮回去,望著那熟悉的擺設,這一切對他而言都是刻骨銘心,都是恥辱的。
腳步,穿過了前廳,他駐足在一個角落處,久久沒有回身。這裡…就是某後慘死的地方。驚懼似的抬了下腳,那,已經沒有了鋪天蓋地的濃鬱的血漬,可他卻站在了原地,不敢去看一眼,一切,仿佛又回到了當日,他們母子二人的一牆之隔。
月嘉皇后的死,在冥帝的心中種下了一個揮之不去的劫,他艱難的抬起腳步,朝著內堂走去。
穿過那一道隔在中間的牆,一種沉悶的氣息一下便壓了過來。因久置而發出的黴味讓踏進去的男子忍不住皺了下眉頭,但並未卻步。腳踩過地面,帶著沾滿腳靴的塵粉而飛揚,明黃色的袍腳上,亦是沒有倖免。
一張床榻,觸目而驚心的出現在了冥帝的面前,他隔得遠遠的,站住了腳步。
屏息凝神間,身後傳來了一陣細微的窸窣之聲。而這裡,除了血妃同自己,是無人知曉的。
隨著腳步聲的越來越近,冥帝並未回頭,直到,一雙揉夷輕輕的撫上了自己的後背。掌心沿著自己後背的肌理一路向下,落在了自己的腰上,下一瞬,她的兩手便朝著美男子的胸前撫去,腦袋靠在了他的背後,“帝…”
那熟悉的聲音…
冥帝整個身子僵直,目光緩緩的落在了血妃交叉在自己身前的雙手上,她腦袋在他背上輕輕的摩挲著,手上的力道,更是逐步收緊,“我就知道你會在這。”
血妃的心中,再度升起了希冀,她不舍而眷戀的鬆開手,走到了冥帝的身前。
那一張自己朝思暮想的俊顏,如今,一半已經毀了。
血妃纖手顫抖的想要撫上冥帝的面頰,卻被他輕易躲開了。
“為什麼,為什麼不招寢?”她望著冥帝的眼中那一閃而過的厭惡,伸出去的手就僵在了半空中,“就是為了將我逼出來,你就下如此狠的招?”
他退開的身子倚在了一旁的赤銅柱上,雙手環在胸前,滿面的不在乎,“對,朕所作的一切,只是要將你逼出來。”
“帝,”見他神色冷淡的始終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血妃大步上前,兩手抓住了他的手肘,“我這次回來,就是要幫你解了血咒的。”
狹長的眸子,危險而陰狠的眯起,原先慵懶的身子一下便躍了起來,冥帝猛的伸出一手,用力卡住了血妃的脖子,手腕上的力翻轉,將她整個身子壓向一邊的柱子,“朕的血咒,真的沒有除?”
這一撞,血妃只覺得眼冒金星的喘不上氣來,她兩手用力去抓冥帝的手腕,“馬上…就能除了。”
“既然血咒沒有除,你為什麼要燒死朕的兒子?”他一聲怒吼,完全失去了理智。自身的痛苦他可以忍受,可自己骨血的無端慘死,以及清音的瘋癡,卻早就在他心中牢牢的盤了根,成了冥帝最大的折磨。
手腕,一手,便將血妃的身子朝著自己拉近幾分,在她還未來得及喘上一口氣的空當間,又猛的收緊,將她再度撞上了柱子。
纖細的脊樑,被一下下猛烈的撞擊在堅硬的柱子上,血妃痛苦的閉著雙眼,頭上的發飾隨著巨大的衝擊力,被甩落在了一邊。
“帝,你聽我說,”望著身前那名幾近瘋狂的男子,血妃竟第一次感到了害怕,她真怕自己現在不說,就沒有那個機會了。努力的將冥帝的手扳住,她用力吸了一口氣,便大聲驚呼,“孩子…孩子沒有死。”
此話一說出口,她明顯感覺到了脖子上的力松了一下,而冥帝那原先一臉怒意,也慢慢消退了下去。血妃滿頭大汗的閉上眼睛,還未來得及說上一句話,那令人窒息的感覺變再度襲了上來,“笑兒,沒死?”
她那裡還說的出來話,只是一個勁的點著頭,臉色蒼白痛苦不堪。
還好,冥帝即使收了手。
身子通的一聲就無力的癱倒在了地上,血妃兩手按住自己的脖頸,而邊上的冥帝則是一臉陰霾的緊盯著她。臉上的神情,將信將疑。
“帝,”她一開口,便用力的咳了起來,好不容易從地上爬起來,來到了冥帝的身邊,“明日,我就替你解了血咒。”
現在,清音瘋了,再也回不來了。橫在他們之間的障礙,也已經沒有了。
“說,笑兒在哪?”冥帝一手握住血妃的肩膀,用力的將她拉向自己,“你把他藏在哪裡了?”
“等到明天,你自然就知道了。”血妃咽下嘴中的痛呼,“過了明天,我便將一切都還給你,你再也不會被血咒所擾了。”
望著那張妖媚的面容,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只是還未觸及到,便被冥帝用力的抓在了掌心中,“我不要解咒,我要孩子。”
這回,換上血妃一臉的怔愣了,她難以置信的睜大了眼睛,將腦袋湊近,“你說什麼?”
“我只要孩子,”冥帝的語氣出奇平淡,落在血妃臉上的眸子,更是沉寂的猶如星夜,“血咒,朕已經不在乎了。”
望著他的神情,她竟是沒由來的害怕了,一個什麼都不在乎的人…她還能有所求麼?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憤恨的語氣中,帶著氣急敗壞的怒吼,血妃只覺得那堅持了十幾年的東西,突然,開始坍塌了。
就像是一個信仰般,如今,那種感覺已經在心中慢慢的流逝,空空蕩蕩的。
“不在乎?那你還在乎什麼?”
冥帝並未答話,只是轉過了身子,正對著血妃,雙目落在了她嬌小的身影上。見他始終不說一句話的瞅著自己,血妃更是沒由來的一陣心慌,她步履不穩的倒退了一步,緊跟著重複,“帝,你還在乎什麼?”
冥帝那魅惑的眸子,閃了一下,嘴角跟著便勾勒出幾分笑意,“我在乎的,你永遠都不會有,而那一切,我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在乎,可偏偏…”他的腦中,一下便想起了那抹輕靈的笑意,平凡到極致,卻又能深深的將他感染。一聲聲稚嫩的‘皇皇’,像是就在這寢殿中一樣,傳入了冥帝的耳中。
看到他眸中的光亮,血妃便明白了,身側的雙手緊攥成拳,“我做了這一切,還不足以將他們從你心中驅盡麼?”
她以為已經夠了,她以為他們中間,只有一個血咒了。卻不知,不管在哪,隔不開的,終究是一顆心啊。
“血妃,”冥帝望著一臉狠厲的女子,突然放輕了語氣,他轉身,雙眼落在了那張自己最不想面對的床榻上,“十一年前,朕求過你…”那時候,母后命懸一線,而自己,卻又絲毫動彈不得,如今再度回憶起,那種恐慌絕望的感覺再度油然而生。
“當年,我眼睜睜的看著母后…被自己最尊敬的父皇,一劍貫穿了頭頂,朕求過你。十一年後,為了朕的兒子,朕再一次求你,把笑兒還給我…”
“不,”身後的血妃,厲聲制止,“帝,你不用這麼卑微,你是冥朝的王,我要的不是你的卑微,從來都不是,為了一個孩子,你居然開口…”
“那是朕的孩子,”冥帝霍地對上了血妃的雙眼,“若是朕連自己的孩子都護不了,所謂的尊嚴,我也不會在乎。”
“你…"她伸出一指,直指向冥帝,“我真的沒有想到。”
“血妃,你想不到的太多了。”冷漠的對視之後,冥帝收回眼,語氣中,已瞧不出喜怒。
“是麼?”她禁不住自問,一再的堅持,一再的只想要得到,從而…讓她遺漏了太多的東西。緊張的逼上前一步,她輕聲開口問道,“帝,我只想問你一句。”
冥帝挑高了一邊眉,目無表情的點了下頭。
“你,有喜歡過我麼?”一句不敢確定,卻是那樣的難以啟齒,血妃畢竟也是女子,不論年齡之差,對於情事,誰都是如懵懂孩童一般。
冥帝薄唇緊抿,俊顏上閃過一絲異樣,他緊盯著血妃,走上前去,“朕不想騙你,沒有,從來沒有。”從他狹長的眸子中,血妃清晰的望見了一抹殘忍,不想欺瞞,卻是血淋淋的欲要將人撕碎。
“從來沒有…”失望的凝望,不斷的重複,那一雙美目中,竟也會溢滿氤氳,“好…你要自己的孩子是麼?三日之後午時,在祭台等我吧,記住,只能你一人。”血妃狠狠的將手隱入衣袖中,她一臉的沉痛,被自己強制壓了回去,帝,你要同歸於盡是麼?好,我成全你。生不能相守,那邊死後常伴吧。
望著她消失的身影,冥帝並未阻攔,因為他知道,笑兒還在她的手中。
原先陰霾的臉,總算是釋然了幾分,清音…你知道麼?我門的孩子,還活著。
冥帝並未走出那破舊的寢殿,而是靠在邊上的柱子,緩緩閉上雙目。
雇的馬車,好不容易找到那戶人家,清音拿出了小心掖起的錦帕,對方一看便了然的將她帶入了屋子,讓她好好的歇息。
第二日,幾人便絲毫不停歇的朝著城門的方向趕去。
“李嬸,是不是過了那道城門,就能進宮了?”清音始終害怕,一切似乎太過順利了,讓她有了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對啊,就在前邊,”李嬸指了指那邊駐守的侍衛,“那都是皇后娘娘的人,拿出這帕子,您就能進去了。”
清音忐忑的點了下頭,大步朝著前方邁去,而另一邊的皇宮內,一名太監正在想鑾倚上的冥帝低聲稟告。
“真的?”他神色一冷,鳳目瞅向邊上的太監。
“回皇上,據宮外的耳目所言,錯不了。

一語剛說完,冥帝便起身,大步朝著外頭走去。瞬間而來的陽光,讓他刺眼的眯著鳳目,腳步也頓了一下。
心裡,一陣欣喜。
待到後面的太監趕到自己之時,他便手一揮,薄唇輕啟,吩咐了幾句。
“是,皇上。”
望著他急促的朝著另一邊走出,冥帝這才抬腳朝著城樓而去。
昔日的陽光,已經開始如烈焰般灼燒了。那涼爽的空氣更是被揮灑一空,每一寸照在身上,都是難耐異常。
他的步子,帶著雀躍,帶著衣袂飛揚的焦慮,同時,卻也帶著一丁點的猶豫,矛盾極了。
一身耀眼的明黃色,所到之處,眾人更是跪了一地。
站在城樓的最高處,俯視而下,墨發飛揚,他一眼就認出了那名女子,清音!
穿著最不起眼的衣衫,卻能讓人他在茫茫的人海之中,只一眼,便深刻入心。
掌心,握出了汗水,冥帝上前一步,貪婪而眷戀的瞅著她的身影,那被毀的半邊容顏,亦是痛苦的糾結再了她的身上。
見她的神情,似是一臉的焦灼,正是和守衛的侍衛不斷的糾纏,時不時的,還跺了跺腳,連帶著身邊的李嬸都是滿面緊張。

清谷之音:第一百五十四章 除去離妃
過了許久,李嬸才從袖子從中掏出了那塊錦帕,遞到了侍衛的手中。
那侍衛拿在手裡自己的端詳了一下,另一人見狀,也湊了上來,在見到那一個‘妖’字之後,均點了下頭。
清音望著二人的神情,心下便一陣雀躍,“侍衛大哥,可以讓我進宮嗎?”
那名男子剛要開口,便見先前守在冥帝身邊的太監疾步趕了過來,“慢著。”
清音不解的看著他湊到了侍衛的耳畔,幾聲耳語下來,她只覺心裡滿是緊張,一種不祥的預兆,在慢慢滋生。這個節骨眼上,不會出什麼叉子吧。
那名侍衛神色凝重的點了下頭,目送著太監離去,這才轉過腦袋,正色的望向身前的二人,“你們不能進去。”
“為什麼?”清音脫口而出,“不是有皇后的信物嗎?”
“不用問了,反正不能放你們進去,快回去吧。”侍衛不耐煩的揮了揮手,不再看二人一眼。
“侍衛大哥,求求你讓我進去吧,我真的有急事。”清音不死心的欲要衝過二人的阻攔,往宮裡面闖。
“哎,怎麼回事你?”那侍衛手一欄,便將清音截了下來,“再不走開,就對你客氣了。”
“我一定要進去,”清音雙手把住那侍衛的手臂,不斷的搖晃起來,“讓我進去,讓我進去。”
男子無奈的望著她無理取鬧的行為,卻只能站在那裡讓她不停的搖來晃去,要是關照了不准傷害她,他早就受不住了,“那你就在這等吧…”
“要不你偷偷讓我進去…”
“我就進去一下…”
“我…”
最後,那侍衛實在忍無可忍的將二人推了出去,“回去吧,你等在這也沒有用。”
“音姑娘,”邊上的李嬸忙的抓住清音的手腕,單手輕擺了擺,“我們先回去吧,從長計議。”
她還要堅持,李嬸忙的兩手攀在了她的肩上,湊到清音身邊,低語,“音姑娘,怕是這裡面還有蹊蹺,我們還是先離開的好,省的夜長夢多。”
清音一聽,也冷靜下來了,先前那侍衛明明已經送了口,而那太監一來,就判若兩人了。在李嬸的攙扶下,她跟在了身後慢慢朝著回去的方向邁步。
城牆之上,冥帝望著清音的身影,離自己越來越遠,他背在身後的雙後忍不住垂了下來,五指,輕彎…卻怎麼都握不起來。一雙揉夷,仿佛在此刻被自己緊緊的的抓在了手中,嬌柔無力,卻是溫暖十足。
看著清音的樣子,已經不像是癡傻了,難道,她已經好了?況且,她明明應該在大漠,怎會突然出現在京城?冥帝蹙著的劍眉下,一雙眸子深刻在了清音的身上。
清音…我怎麼能讓你近來。血妃一日不除,我和你就只能這麼隔著一道深牆。當初放了她的遠行,就是怕她被連累,今日的心痛,他不得不受。
在李嬸的攙扶下,一步步向前去的清音,也忽的駐足了下來,她猛地回過頭去,望向那高高的城樓。
“音姑娘,怎麼了?”邊上的李嬸不解的望著她突生的一臉驚喜。她順著清音的視線,跟著望去,而那城樓之上,除了守衛的士兵們,再無他人。
“哦,沒什麼。”失望的搖了搖頭,清音怔忪的收回視線,她五步一回頭的,始終覺得身後有一道灼人的視線正膠著自己,她走到哪,便跟到哪。
冥帝退後的身子,在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只是,上前了一步。
若是,真能背道而馳,給彼此一個寂寞的背影,也就好了。都說,相愛的兩人,望著對方背影的那個,永遠是要孤獨承受下一切的,因為,走的哪一方,回不了頭。
風,托起他明黃色的孤獨,一邊的墨發,遮住了他半邊的臉頰,隨意的,也不伸手去弗,就那樣透過層層髮絲,追逐著清音的身影。
鳳儀殿內,妖妃站在撒滿月光的門口,她仰視著上頭的圓月,一臉凝思。
“皇后,天涼了,奴婢伺候您歇息吧,”邊上的丫鬟見她始終沒有安寢的意思,便大著膽子開口道。
妖妃回了下神,乍聽那溫潤如水的聲音,她竟是一個恍惚,以為又回到了清音在自己身邊服侍的那段日子。她側目瞥了那丫鬟一眼,搖了下頭,“本宮不困。”
“皇后娘娘,火離殿的頌顏求見。”外頭,一名丫鬟大步跨了進來。
“讓她進來吧。”妖妃旋身便進入了大殿,“你先下去吧,不用服侍著了。”
“是娘娘,奴婢告退,”望著那丫鬟退下的身影,妖妃無奈的搖了下腦袋,她,還是不敢相信她人。畢竟…這皇宮中,已經沒有幾個值得自己信任的了。
“奴婢參見皇后娘娘,”思念間,頌顏已經從殿外走了進來,身後的丫鬟都一一退下,守在了殿外的大門口。
妖妃身子一動,便西歐你夠坐著的椅子上站了起來,她踱步來到頌顏的身邊,“起來吧。”
“奴婢謝謝娘娘,”一臉平靜的臉色,絲毫沒有卑躬屈膝,有時候就連妖妃都禁不住讚賞。
“頌顏,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給…血妃辦事的?”她頓了一下口,還是換了個稱呼。
“回皇后娘娘,奴婢從懂事起,就被派入了宮中,”頌顏小心翼翼的回話,只因血妃的一句交待,說對妖妃就要同隊她一般效忠。雖然自己從未見過血妃的真顏,可是她的話,自己卻是不敢不聽。
妖妃聽聞,點了下腦袋,能這般為血妃做事的,定是被下過了什麼毒,“等事情過去之後,本宮便讓她將你身上的毒解了。”
頌顏原先一臉平靜,總算是驚起了漣漪,她難以置信的睜大了眸子,半晌之後,才喃喃輕語,口氣中掩藏不住的歡欣,“奴婢謝娘娘。”
“好了,”妖妃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若是按照原先的性子,斷不會管這樣的閒事,她繞著頌顏的身子,走了一圈,“交待你的事,辦的怎麼樣了?”
“回娘娘,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
“好,”妖妃一字咬在嘴中,她回到座位上,朝著外頭喊道,“去請皇上過來。”
“是,”立刻又丫鬟領命,馬上起身朝著冥帝的寢殿趕去。
“你去把離妃叫來,”妖妃端起桌上的茶,輕抿了一口,“就說,她好久沒來這請安了。”
“是,奴婢這就去。”頌顏身子一彎,便走了出去。
喝在嘴裡面的貢茶,卻一點味道都沒有,淡的隱隱泛出幾分苦味。她執意要將那寧靜的日子還給清音,沒有了自己,她怕依著清音的性子,會在宮裡面吃了大虧,所以,一切的障礙,她都要趁著自己還有這個權利的時候,一一幫她剷除。
妖媚的眸子中,帶出幾分哀愁,以及那隱藏在潭底伸出的狠厲。
“參見皇后娘娘。”
“奴婢見過皇后娘娘。”
隨著兩聲請安,離妃同頌顏已經一前一後跨進,跪在了地上。
妖妃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來到二人身前,“頌顏,你起身吧。”
“謝娘娘。”
而邊上跪著的離妃,則是一臉忐忑的深埋著腦袋,她不知道妖妃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而現在更不是當時二妃鼎力之時,不論是在氣勢上,還是身份上,自己都已經失去了爭奪的資格。
“離妃,本宮同你的仇已不是一日兩日便結下了的,以前,本宮也懶得計較,可現在…凡是得罪了本宮的,這筆賬,本宮都要好好算下了。”妖妃望著跪倒在自己身下的女子,有著一瞬間的想法,她已經不願再介入這宮廷的爭亂中了,可是現實,卻逼得她不得不低頭。不爭,那邊只能是留下一個最大的隱患。
“皇后娘娘,”離妃聞言,慌忙的抬起了腦袋,“您的意思,離妃不懂,”
“本宮管你懂不懂,”妖妃嬌笑著,一手套弄著自己纖細的手指,那豔麗的容顏上,再度扯出了一抹無害的笑意,“今日,我便借機剷除了你。”
無遮無攔,這便是妖妃。
“你…”跪著的離妃,在過來之時便有了最壞的打算,只是,她從未料到過這一點。
“好歹,我也是皇上親自賜封的妃子,”離妃一聽,騰的一下便從地上站了起來,“你雖貴為皇后,可朝堂之上,可有你的一兵一權?”
這倒是一句實話,妖妃一躍為後,而身後,卻沒有一個強大的後臺,離妃得意的拍了拍雙膝上的褶皺。想要動自己,斷不會是她一句話輕易便能動的了的。
而身側,頌顏則滿面諷刺的皺了下眉,這後宮的女人,沒有一點腦子,若不是靠著身後的勢力,怕是早就被生吞活剝了,骨頭都不剩。
“皇上駕到…”
隨著一聲通報聲傳來,殿內的幾人均跪下了身子行禮。
“臣妾參見皇上。”
“奴婢參見皇上。”
“都起來吧,”冥帝望著地上的幾人,逕自朝裡面走去,做上了首位。
“皇上,”離妃一起身,便碎步走到了冥帝的身邊,她跪下身子,兩手怯怯的抓住了他的一邊龍袍,“皇上給臣妾作主啊。”
冥帝懶懶的將單手落在了她的腦袋上,一張傾天地的俊顏上,已經開始顯露不耐,他鳳目微眯,瞅向了邊上冷眼旁觀的妖妃,“妖,你又做了什麼?”
“皇上,”接過話去的不是妖妃,而是一直在邊上站著的頌顏,“奴婢有事稟報。”
先前,離妃並未察覺出異樣,如今看著她的一跪,竟覺得心神不安了起來,握著冥帝袍腳的手,也猛地加重了幾分力道。
“何事?”他倒是不急,懶懶的以手掌摸索著女子的腦袋,本該是溫存的動作,在離妃覺得確實陰冷異樣。
“奴婢頌顏,是離妃娘娘手下的貼身丫鬟,奴婢心中一直藏著一件事,不敢聲張。”她伏下身子,腦袋磕在軟綿的地毯上,兩手擺在身前。
冥帝修長的五指緊握城拳,慢慢收了回去,“說。”
“是,”得到應允,頌顏便半跪著將身子挺直,“皇上,您先前的招寢,也就是您病發那次,其實是因為侍寢的女子不是純淨之身。奴婢知道,那女子是被掉了包。”
不遠處的離妃聽聞,亦是一臉的懵懂,那件事皇上查了好久,可依舊是石沉大海,沒有一點線索。
“哦,你知道?”冥帝正了下身子,將靠在椅背上的上半身收回,站了起來,“是誰?”
“奴婢,但求皇上能饒奴婢一命。”頌顏抬起腦袋,雙目只盯著冥帝的衣擺。
“說,”簡短的一字,卻已是做了最大的讓步,身後的離妃見他起身,便只得無趣的跟著站了起來。
“是離妃娘娘。”而那充滿控訴的一語,卻是讓剛起身的女子再度跪了下去。她驚慌失措的望著倒戈的頌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全是離妃娘娘一手指使的,皇上不信,可以找當時的太監以及管事嬤嬤來,一問便知。”頌顏胸有成竹的抬起腦袋,面向冥帝,“那嬤嬤雖是被皇上下令砍了,但管事的太監猶在,皇上,奴婢所言,句句屬實。”
被震驚的毫無招架之力的離妃,這才回過神來,她忙的爬跪著上前,兩手緊緊抓住了冥帝的腿,“皇上,皇上,臣妾冤枉啊。”這樣的罪名,可不是自己能擔待的起的啊。
“妖妃,你好毒的心啊,居然陷害我…”她伸出一指,指向邊上的女子,“我沒有做過,什麼掉包…皇上,您一定要為臣妾作主啊。”
“離妃,這頌顏可是你的貼身丫鬟?”妖妃不怒反笑的走上前去,雙目冷冷的落在她的身上,“她伺候的,可一直是你?”
“不,頌顏,本宮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是要這麼做?”離妃歇斯底里的怒吼道,眼裡的恨意,恨不得將人大卸八塊。
“娘娘,奴婢唯有對不住你了,”說完,女子便深深一拜,彎下了身子。

清谷之音:第一百五十五章 遺憾一夜
“妳…”離妃抬起腦袋望向眾人,冥帝的漠然,頌顏的無端指控,以及妖妃的執意陷害,她這才知道大勢已去,原先靠在他腿上的身子一軟,便癱倒在了地上。
“皇上,臣妾真的是冤枉的。”縱然千不甘萬不願,她唯有將一線的希望押在冥帝身上,妖妃既然做好了完全的把握,那麼,那些所說的證據固然是對自己不利的。
冥帝望著一臉死灰的女子,單手甩開袍腳,便回到了座位處,“來人。”
“皇上,”守在門外的兩名侍衛走了進來。
“將離妃拉下去,移送天牢,若是查的屬實,便依法論處,離家所有人一律免不了罪責…”
“不,皇上,”跪在地上的離妃絕望的雙膝著地爬向了冥帝,“求皇上網開一面,都是皇后,都是皇后串通了臣妾的宮女,臣妾真的一無所知啊。”
千般求,萬般哀,冥帝始終無動於衷的望向遠處,妖妃朝著邊上的侍衛遞了個眼神,便坐到了他的身邊去。
兩人見狀,上前便一人架住了離妃的一邊肩膀,“娘娘,得罪了。”
“不,放開我,”她用力的掙紮,“你們憑什麼抓我,放開,狗奴才…”
望著那被越拖越遠的身影,冥帝單手撐起了前額,疲倦的慢慢閉上雙目。邊上的妖妃手一擺,便示意一旁的頌顏先退下。她沏上一杯茶,推倒了冥帝的手肘邊,“皇上,喝杯茶提提神。”
聞言,他眼皮抬了一下,慵懶的將山半身的重力交回了椅背上,修長的五指把玩著那剔透玲瓏的白玉杯,“朕不懂,一個離妃,斷不足威脅到你。”
“對,”妖妃笑著點了下頭,嘴角輕勾,抿起一口香茶,“可是,我看著她覺得彆扭。”
冥帝並未覺得奇怪,人劍眉微挑,早就熟悉了她怪異的性子,性感的薄唇拉出一抹笑意,便點了下頭,“現在的後宮內,你想要做什麼,朕都依你。”
他已經不管了,哪怕是妖妃翻了整個後宮,他也不會說一句話。
本是一句寵溺的話,聽在妖妃的耳中,卻是一場尖銳。什麼都不管,是他無力再管了。
冥帝手一落,放下茶杯,便起身走了出去。
望著他的背影,妖妃難掩那一份心疼,她起身,緊隨著出去了幾步。
久久的眺望,她的眸子落在了星空外的一點,會神間,只覺一陣天旋地轉的感覺襲來,忙的抓住了邊上的殿門。纖手輕抬,額上早逝冷汗涔涔,自己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妖妃正了下神色,便朝前走去。
她來到一處殿門前,伸手,猶豫的扣起,還未落下…門竟是開了。
殿內,鬼面下的眸子閃過一絲驚異,梵祭司退開身子,將她迎了進去,“屬下參見皇后。”
妖妃聽聞,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旋身雙手緊緊的纏在了他的脖頸上,那種安心的感覺撲面而來,她踮起腳尖,小臉埋入了那熟悉而眷戀的頸間。
“妖,你怎麼了?”梵祭司趁機關上殿門,一聲稱呼也改了口。
“梵…”她只是應了一聲,便再無聲響。
寬大的衣袖下,梵祭司的手最總還是落在了妖妃的身上,將她拉向自己,越收越緊。
“身子好些了嗎”他的聲音只有在對著她時,才會那般溫柔,感覺到她的戰慄,梵祭司忙的壓下身子,將她緊緊的用在了懷裡。
妖妃無聲的點了下頭,她不舍的退開身子,如水般的雙目緊盯著身前的男子,“梵,這麼多年來,幸虧有你一直陪著我。”
“傻瓜,”梵祭司鬼面下的唇角輕勾,“我說好了要陪你一輩子的啊。”
“一輩子?”妖妃默念,繼而轉笑,“好長哦…”
“一輩子,一點也不長,”梵祭司雙手捧住她的面頰,湊下腦袋,與她前額相抵,“我會守著你,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
她的梵,什麼時候這麼肉麻了?妖妃絕美的面容上洋溢著幸福的笑意,她眼睛一酸,掩飾的點了下頭,“那下輩子,我還等著你。”
“不,”梵祭司輕語,歎了一口氣,“還是我等著你吧,等待的煎熬,不好受。”
等待,是一種煎熬,而自己,卻讓他等了一輩子啊。
妖妃眼眶內的酸澀,最終還是承受不住溢了出來,她抓著他的兩手,慢慢抬起了腦袋,“梵,對不起,”這句話,她藏在心裡好多年了,可,卻怎麼都說不出來,一到喉嚨口,就被自己咽了下去。
他望著要妖妃一雙晶瑩的眸子,薄唇湊上去,吻著她的眼睛,“我的妖,永遠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她一點也不狠戾,一點也不毒辣,她有一顆最善良的心。”苦澀的感覺,順著舌尖直入口中,梵祭司唇角一彎,“我的妖,是聖潔的。”
妖妃努力的拉扯出一抹笑意,她強忍著吸了下鼻子,可是,還未來得及笑開邊被那無邊的酸澀給掩埋了,“梵, 我真的笑不出來。”
梵祭司兩手一壓便將她擁回了自己的懷抱,他緊緊的抱著不肯鬆開。
“梵,要是我走了,你要怎麼呢?”帶著抑制不住的哭腔,女子的聲音自他胸前鑽了出來。
“妖,你放心,就算是你走了,我也會好好的活著,”那猙獰的鬼面之下,一滴冰冷,滑過男子堅毅下巴,輕落,“我答應過,要帶你去一個滿是陽光的地方,在哪裡,只有你和我,小時候你就說過,不想呆在皇宮,最想去那深山隱居,每天,與朝陽晚霞起舞,妖,我會帶你去的。”
埋在他胸前的腦袋,動了一下,她心動了,滿腦子,都是那一副畫面。
“梵,我是不是很自私?”妖妃將圈在他腰上的手,緊了緊,“我要你那樣的陪著我,而自己,卻有可能在安安穩穩的睡著大覺。”她的聲音哽咽的再也說不出話來,自己就是自私,就是想要梵能陪著。
“妖,我很幸福,”他的一句話,就宣誓了一切,“我才是自私呢,想把你遠遠的帶離這邊,藏在一個只有我才知道的地方。”
身前的妖妃,早就泣不成聲了,她是執意帶著死別的心來的,“梵,從娘把我扔下的那一天起,我的一生已經註定是個悲劇了。但是…最讓我開心的,就是遇上了你。小時候,只有你陪我玩,只有你和我講話。”她撫上梵祭司的面頰,一把將那鬼面摘了下來,就連這張臉,也是因自己而毀。
妖妃望著那猙獰的舊傷疤,踮起腳尖,一下下仔細的親吻了上去,從上到下,沒有一處遺漏。
“妖,”梵祭司大驚,雙手放在她的腰上,想要將她拉開,“不要看。”
“不,”她兩手緊緊的摟著他的脖子,濕潤的舌尖吻在他的臉上,而每親一下,兩人那連在一起的心房,便跟著跳動,痛上幾分。
“梵,我要把我自己給你,”妖妃退開身子,認真的炙熱的眼神緊盯著與之相靠的男子,“只有一晚,是屬於我們自己的。”
梵祭司望著她瞳眸中射出的身影,他一手撥開妖妃額前的碎發,“妖,我守著你,並不只是想得到你。”
揉夷輕覆上他的薄唇,她滿臉淚漬的點了下頭,“我都懂,梵…是我,我想把自己給你,我不想它,成為自己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不要堅持,不要讓我動搖。”妖妃退開身子,她雙目始終緊盯著男子,兩手拉住自己的前襟,只看見一襲天空之色緩緩落在了她的周邊,那一身膚如凝脂,在燭火的映襯下尤為光潔。抬手,將頭上的髮髻除去,一把墨發,像是行雲流水般垂落在了她的身際,她邁出那一推繁蕪的衣衫,來到梵祭司的身前。
小手,緊張的落在他的身前,她沒有去看梵祭司的神情,只是低垂著腦袋,用顫抖的手去解他的前襟。那張蒼白的面容,也在此時染上了一片酡紅,好不容易,才將他的衣衫拉開。妖妃抬眸,便吻了上去,坦誠相見的二人,緊緊的用在了一起。
那一份想要她的疼痛,終於在一瞬間爆發了出來,梵祭司翻身將她壓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望著她滿面的嬌羞,男子埋下了腦袋,一串串的親吻安撫著她不安的內心。勾手,攀住了他的肩膀,妖妃只覺呼吸越來越急促,一張笑臉,暫態慘白無色。
撐下去!她一遍遍的告訴自己,無神的雙眸望向頂上,她大口的喘著氣,自己這是怎麼了?空氣,逐漸稀薄,她美目緊閉,一串晶瑩便落在了紅木的桌子上,難道,自己真要留下這麼一個遺憾?不…她搖了下頭,死命的撐著,看著上頭的東西,慢慢模糊開來,沒來由的便是一陣驚慌。
梵呢?梵呢?她驚恐不安的伸出手去,看著梵祭司逐漸逼近的俊顏,這才安心的吐了口氣,哭著,淺笑出聲。
意識到她的不對勁,梵祭司忙的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他欺上前去,兩手伸向妖妃的腦後,將她拉了起來,“妖,妖,你怎麼了?”
她恍惚的睜了下眼睛,兩手無力的抓著梵祭司的手腕,“我,我沒事…”
一陣暈眩感,席捲而來,她身子一軟,便癱倒在了梵祭司的胸前,暈了過去。
“妖,”他疾喚,忙的將她從桌子上抱起來,朝著邊上的床榻走去,“你醒醒…”
而這,終是成了妖妃一生中最大的遺憾,她與梵祭司,錯過的太多了。
三日的時間,很快便過去了。清音每天都不放棄,但,每次都是失望而歸,她不知道,自己的身後。亦有人在絕望的守著,冥帝望著她走遠的背影,輕語,“所幸,只有三天。”
萬裡無雲的祭台之上,只有一個男子,負手迎風,高高的站在祭台中央。
明黃色的龍袍,那九爪金龍張牙舞爪的昭顯著高貴,天空,特別的低,黑壓壓的,仿佛就在頭頂的感覺。原先張狂而起的風,也在這一刻靜止了,袍腳散了幾下,便貼在了兩邊。
“沙沙沙…”偶偶的幾點殘風,將那枯枝敗葉吹上了祭台,暢通無阻的前進,在聚集到了冥帝的腳邊之時,才停了下來。
眸中,那巨蟒的文圖清晰可見,冥帝聽著身後的動靜,身子一旋,便轉了過去。
只見,一身大紅妖嬈之色的血妃,正一步步朝著自己走來。火紅的裙擺,在四方的石板上旖旎而過,繡著亮色花朵的四邊,平展在身後,嫵媚而誘惑。
單手,抱著一名孩子,同時明黃色的小小衣衫,穿在了他的身上。那孩子背對著冥帝,雙手摟著血妃的肩,一顆小腦袋乖乖的趴在她的頸間。
嘴角含笑,卻是殘忍痛楚,血妃腳一彎,便順著那綿長的石階,步步走了上去。
自己等了十幾年,卻還是要這般面對。
“皇皇…”忽的,那趴著的孩子動了一下,並未轉身,卻是大聲叫嚷了起來,“皇皇…娘…”
是笑兒的聲音。冥帝心下一緊,背在身後的雙手猛地緊握,大步便要跨上前去。“笑兒…”
“站住,”血妃一聲厲喝,身子側過,將孩子雙手摟在自己身前,“你若是再敢上前一步,我就掐死他。”
陰霾的臉色,冥帝一張魅惑的面容,在此刻狠戾的緊揪了起來,風兒輕揚,遮起的墨發被吹散,露出那半邊蛇形,“血妃,你敢。”
“呵,”想不到,你真的會來,血妃自嘲的苦澀笑啟,“看來,你是真的打算為了這孩子,不要自己的命了?”
“把笑兒還給我,”冥帝上前一步,雙眸始終盯著那一抹小小的身影,“只要你將孩子給我,我便放你走。”
“哈哈…”血妃聞言,大聲笑了起來,“我既然來了,就沒有打算要離開,你不是要同歸於盡麼?我成全你。”
冥帝望著已近瘋狂的血妃,心中的怒意,更是一下子竄了上來,“今日,朕就讓你給我母妃同父皇陪葬,朕…會讓你生不如死。”

清谷之音:第一百五十六章 落網
望著冥帝那決意而狠戾的眼神,血妃抱著孩子的手忍不住收緊,她不是怕,只是覺得心寒,自己深愛的男子卻時時刻刻都在想著將自己置於死地。
“怎麼,你不要自己的孩子了麼?”血妃一手掐上那孩子的脖子,微微施力,“我今日來,就是抱著同你一樣的心,生…不同相守,也罷,那我們就黃泉路上相伴吧。”話一說完,就將那孩子一把抓起,朝著數丈高的祭台下用力丟了下去。
“我把他還給你,”望著哭喊連連的孩子,冥帝想也不想的便跟著躍了出去,那小小的身子急速的朝著祭台底下砸去,聲聲叫喚更是揪心裂肺。
“笑兒,”他一聲疾呼,而血妃則是站在原地冷冷的盯著冥帝那一躍而出的身影,在那身子即將落地之時,所幸被他一把攬了過來,安穩落地。
冥帝將那具身子緊緊的壓在自己胸前,心口處一熱,才覺察出了異樣,他臉色迅速轉冷,將那孩子一把提了起來。
那哪裡是笑兒,只見那孩子一雙眼睛緊閉,早已沒了聲息。臉色蒼白,身子都涼了。冥帝本想甩出去的動作頓了一下,他雙手一收,便將他抱回了自己懷裡。
高臺上的血妃,望著冥帝那樣柔緩的動作,竟也看的癡了,只見他一彎腰,就將那孩子放到了地上,“血妃,你好毒辣的心。”
“呵,他人的性命,與我何干,”她望著一步步閉上前來的冥帝,身子不自覺的向後退去。
“抓住她,”冥帝望向她的眸中,充滿了厭惡,隨著一聲怒喝,祭台四周便圍上了一群身著黑衣的王朝死士。
“我就知道,你一定準備好了要來抓我,”血妃毫不畏懼的瞅著那些死士,“就憑這幾個人?”她嗤笑著望向眾人,“若不是我自己束手就擒,你們誰也別想抓住我。”
“是麼?”冥帝陰冷的接過話語,雙目穿透那祭台,落在了血妃的身上,“你可知道,朕為你準備了什麼?”
“什,什麼?”她雖是告訴自己不要怕,但還是被冥帝那陰鷙的眼神以及周邊的寒森給震懾住了,血妃站在原處,望著一步步逼近的男子,心頭緊揪。
“朕等了十一年,就為了這一張網。”冥帝單手伸出,指向那些死士手中緊握的網沿,“知道那些事用什麼編織成的麼?”
血妃順著他的手指望去,一眼,便蒼白了臉色,她紅唇哆嗦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緊握著小手,貝齒緊咬。
“那是你夏家一百八十三口的性命換來的,血妃,你並不孤單,至少還有他們陪著呢,”他站在祭台邊上,望著她弱不禁風的樣子,笑的越發邪魅,“還有,夏家不是還有個女兒叫幽陽麼?朕今日的這張網,就是以她來祭的。”
一聲狠戾,將怔在原地的血妃給換回了神,她顫抖著伸出一手,“你,你把幽陽怎麼了?”
“呵,你還記得,自己有個妹妹叫幽陽麼?”冥帝嘲弄著眯起了眸子,兩手交叉在胸前。
“幽陽…”她失落的垂下雙眼,望著那張朝自己一步步逼近的天網,身子禁不住退後了一步,“冥帝…”
“血妃,記住,他們所有人,都是為你而死的,”冥帝頎長的身子退開,並不想再多言,“抓起來。”
“是,”身後的死士們接令,一一朝著祭臺上的女子逼去,那張巨大的網,更像是將血妃的魂魄罩住了一般,使得她全身不能動彈。
她光潔的額頭已是不滿了冷汗,紅唇之中,咒語橫生,緊閉的雙眼霍地睜開,身子這才恢復了意識,未作絲毫的停頓,女子便一躍而起,想要衝出祭台。
無奈已是天網恢恢,躍至半空中的身子被硬生生的擋了回來,整個人被包入了那張網中,絲毫不能動搖。
這天下,能抓得住血妃的,也只有它了。
“放我出去,”她兩手緊緊揪著被收起的網沿,“放我出去…”
身後的冥帝走上前一步,來到了血妃的身前,把笑兒叫交出來。”
“我是不會把孩子交出來的,”血妃強硬的在網中掙紮,“那孩子,你這輩子都休想在見一面。”
“把她吊起來。”冥帝猛的甩來衣袖,走向了一邊。
“是,”點頭的那名死士一人抓著網的一邊,只見那黑色的袍腳迅速的斂過眼眸,一個翻身,便高高的將血妃從網中拉出,釘在了那祭台的十字架上,天網就壓在身後,破除了一切咒語的威力,此時的她只有掙紮的力氣,完全失去了那為所欲為的掌控權。
冥帝仰起腦袋,散下的墨發就垂在身際,他踱步來到血妃的跟前,一手,輕柔的覆上了她的腳踝,“說,你把笑兒藏在哪了?”
“哈哈…”她突兀的大笑起來,冷眼俯視著身下的冥帝,“你死了這條心吧,這輩子,你都休想見到自己的兒子,你都休想同清音再見面。”猙獰的笑意,順著她的嘴角苦澀拉開,血妃清晰的感覺到了冥帝的手正在往自己的膝蓋上移去,她斂住笑,低眸將視線落在了他的手上。
只見,冥帝的大掌蓋住了那紅色衣裙下的膝蓋,五指叉叉,溫柔的像是撫摸般,摸索徘徊。
“啊…”
卻是,猛的一收,使出了全身的內力,用力的向著血妃的膝蓋揉去。只聽的‘咯吱’一聲,伴隨著女子哀婉至極的痛呼聲傳來,他嘴角帶笑,陰柔的將手收了回去,原先緊繃的小腿,無力的彎曲在哪裡,成了折斷的弓形。
血妃急促的喘著氣,她只覺得眼前黑濛濛的一片,那鑽入心扉的疼痛讓她生不如死的驚聲叫喚,一字一語,抨擊至祭臺上的眾人心間。被擰碎的腿骨連帶著全身都疼,耳膜深處,更是即將失去意識的嗡嗡作響。
“不肯說是麼?好…”冥帝望著她下巴處不斷滲漏的汗漬,悠閒的退開了一步,“朕倒要看看,你的嘴有多硬?”
“給朕好好看著,先吊她個幾天,誰都不准踏上祭台一步,朕好奇的恨,你…是否真是鐵打的?”冥帝旋身,便不再看血妃一眼,他一步步走過祭台,腳下,是靈茉沉睡的地方,他駐足,一雙眸子緊緊的盯著那密實的青石板。
看來,哥哥也沒有那個能力救你出去了,茉兒…
“冥帝,冥帝…”被高掛起的血妃兩手用力的想要掙紮,“你真的要與我同歸於盡麼,不解咒,你會死的,你以為自己還能撐得了幾天麼?”
而男子卻是頭也不回的走下了祭台,堅毅的身影刻在血妃的一雙美目中,逐漸走遠。身上的痛,再加上心中的鬱結,一下便讓她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而冥帝更是說到做到,連續三日的不飲不食,再加上烈日下的暴曬,血妃已是去了半條命,病怏怏的垂掛在那木架上。嘴唇乾裂的溢出了血漬,被打碎的那條腿更是一個勁的顫著,痛苦萬分。
“還是不肯說麼?”望著一臉狼狽的血妃,冥帝陰沉著臉,望向邊上的死士。
那死士抬頭,滿面的無奈,“隻字未吐。”
“嘴巴可真夠硬的,”冥帝眉眼一挑,冷冷的睨視著被吊起來的女子,“你在宮中的耳目也就那幾個,你不說,保不准她人便能承受的住。”
血妃聽聞,抬了下頭,被淩亂髮絲遮蓋起的面頰上,滿是汗漬,“你想找到孩子,呵…他的下落,只有我一人知道,冥帝,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看來,你是執意不肯說了?”他咬牙逼問,兩人的對視間,卻是勝負未分。
“你最好就這樣殺了我,哈哈…你的孩子,你這輩子就休想見到,我說他活著,他便能好好的再這世上安生,我就是要你們生不能相見…活該受一輩子的煎熬。”血妃暢意的大笑出口,一雙美目瞪得老大。
“繼續給朕吊著,”冥帝生怕一個忍不住,便會上前活活將她掐死,他吩咐完身邊的死士,便轉身下了祭台。
血妃將雙眼從散下的髮絲中望了出去,他的背影,甚至是殘忍的毫無憐惜之心的。看來,冥帝真的對自己毫無情意,更甚者,是厭惡摒棄的,一聲冷笑不自覺的自嘴中逸了出來,自己放棄了所有,可換來的呢?卻是什麼…
暗夜來臨,圓盤高掛。沒有了白天的炙熱,可夜的餘溫,依舊是火辣辣的鋪了下來,順著婆娑的樹影,一道道打在了被高吊起的血妃身上。
從遠處看,像是形成了一副詭異的場景,守在邊上的死士們面無表情的盯著祭台中央,雷打不動。
“你不能過去,”一名死士守在祭台的門口,見到有人過來,便出手相攔。
“是皇上讓老奴過來的,皇上說那血妃既然軟硬不吃,就得軟硬皆施,”來著,正是冥帝身邊的總管太監,福公公。
“有皇上的手令嗎?”那侍衛還是不相信的盯著身前的福公公,不肯讓步。
“沒有,老奴只是奉了皇上的口諭。”
“算了,讓他進去吧,福公公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再說這其中的利害關係,他應該比咱們懂。”另一名侍衛點頭示意,讓開了身子。
原先堅持的那人聽聞,也不再多說一句,將福公公放了進去。
他抬頭,一眼便望見了血妃的身影,腳步極為緩慢的走上祭台,來到了她的面前。
“怎麼,冥帝不親自來,倒是讓你這個太監過來,想要套我的話?”血妃諷刺的望著面前的福公公,眼睛一瞥,就望向了他處。
福公公一語不發的盯著被折磨至半死的女子,他雙手垂在身前,走上前一步。
“娘娘,您真的不認識奴才了?”
血妃聽聞,不解而茫然的皺了下眉,她轉過臉來,看著福公公,在腦海中,拼命的想要回憶起,可無奈,想了許久還是未果,呵,…冥帝腦子裡究竟在想著什麼,這回又換上苦肉計了?
“血妃娘娘,”福公公尖細著嗓音,聲音帶著激動的顫動“十一年前,還記得皇上身邊的那名太監嗎?”
見她一臉的懵懂,似是在回憶,福公公便退開一步身子,自顧自的講述了起來,“那名太監原是服侍太子的,可由於心思縝密,常被皇上帶在身邊。那一段日子,皇上的脾性完全變了,動不動就拿手下的宮女太監下手,那時候,多虧了他身邊的血妃娘娘,一再求情。”
“你…”血妃的腦中,猛的閃過這麼一抹人影,“你是小福子?”
“正是奴才,”福公公望了邊上一眼,忙的將聲音壓低,“奴才,見過血妃娘娘,”
“呵,我已經不再是什麼娘娘了,”血妃望著那張似曾相識的臉,禁不住歎了一口氣。
“不,在奴才的心中,您永遠是高高在上的娘娘,”福公公執拗的堅持,“是奴才沒用,讓娘娘您受了這麼多的苦。”
而血妃,則是仔細的端詳著,她沒有想到,當初自己的一點小恩小惠,竟能讓人記到現在。
“不是冥帝讓你來的?”
“回娘娘,皇上他並不知曉,”福公公恭敬的望向上頭的女子,“但是,奴才還是要勸您一句…”
“住口,”此話一出,血妃忙的厲聲阻止,“用不著多說了回去告訴冥帝,我死都不會說出來的。”
聽出了她話中的決意,福公公搖了下頭,臉上,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般,凝重而嚴肅,“娘娘您放心,奴才一定竭盡全力,將您就出去。”
血妃原先那沉寂的眸子,閃了一下,她無力的抬了下眼皮,似是不信,“你?”
“請娘娘放心,”福公公彎下了身子,“奴才一定會將您就出去。”
她雖是不信,可總算是有了幾分希望,轉念間,又歎了一口氣,“算了,我這樣的人,活著也是廢人一個。”再說了,一旦這的逃離,帶著一顆滿目蒼痍的心,普天之下皆是王土,自己又能逃去哪裡呢?
“娘娘,皇上他是不會放過您的,您留在這,只有死路一條啊。”福公公急忙勸慰,“除了皇宮,遠離著紛爭豈不是更好?”
血妃聽聞,只是一聲冷笑。若自己真的貪戀那般的生活,當初就不會自投羅網,落得這個下場了。

清谷之音:第一百五十七章 營救
十一年前,她回不了頭,更別說是今日了。
“娘娘,”福公公怕生事端,他警惕是望向四周,“奴才先告退,一有機會便過來看您。”
血妃看著他走下祭台的背影,沒有多想,更沒有體力允許自己多想。
妖妃醒來之時,已經是幾天後了。
她沉重的抬了下眼,一手剛想動,便被緊緊的握住,動彈不得。吃力的將腦袋轉向邊上,嘴角扯開笑意,“梵…”
疲倦的男子動了下,鬼面下,一雙眼睛熬的通紅,“妖,你醒了?”
她後知後覺的掃視了周邊一眼,另一隻手支起,想要把自己撐起來,“我睡了多久了?”
“三天了,”梵祭司忙的將那繡花枕枕在她的身後,讓她靠了上去,自己也在塌上坐了下來。
“三天,”嗓子難受的皺了下眉,梵祭司忙的取過邊上的水,讓她喝了幾口,“三天了…宮裡有什麼事麼?”
望著她的側臉,他神色閃躲的將手中的茶杯放回了桌上,“宮中,還是那樣,沒有出什麼大事。”
“哦,”妖妃點了下頭,臉上泛起的擔憂之色隱去,“那就好。”
“剛醒來,再睡會吧。”梵祭司單手摟著他的肩,將腰上的錦被往上提了提。
“梵,陪我說說話吧。”妖妃拉著他的手,搖了搖腦袋,“我睡不著。”
梵祭司起身,讓她靠在自己的胸前,單手將她額上的汗漬拭去,“說吧,我聽著呢。”
妖妃雙目落在遠處,她狀似慵懶實則無力的靠在他的肩上,兩手就擺在身邊,只是靜靜的依偎著,一句話都沒有說。梵祭司見她滿臉的倦怠蒼白,便將臉貼著她的側面,陪著她一同沉默。
而城外的清音,則是焦急不安的天天往城門口跑,可那侍衛就是鐵了心的不肯放她進去。每次,都是滿懷著希望而去,最後,不得不失望而歸。
第二日,妖妃就再也躺不住的下了榻,邊上的丫鬟攙扶著她的一手,慢慢走出了大殿。
外頭陽光濃烈,走了幾步,便大汗淋漓的不想再動一下,她慵懶的坐在亭中央,單手支起了下巴。
院外,一名嬤嬤像是找了她許久,見她坐在亭中,便立馬快步趕了過來,望著那疾馳而來的步子,妖妃情不自禁的直起身子,滿面肅然。
那嬤嬤來到她身邊,湊下身,在她耳畔輕聲嘀咕了幾句。只見著,那一雙柳葉眉緊擰了起來,妖妃坐起身子,望向遠處,“幾天了?”
“回娘娘,琢磨著應該有三四天了。”
“不是交代了,見到本宮的錦帕就要放入麼?”妖妃語氣冷淡的瞅了邊上的嬤嬤一眼,滿面的怒意。
“娘娘…這,好像是皇上的意思。”那嬤嬤脖子一縮,便腰再度往下壓去。
“皇上,”她美目一收,虧得邊上的丫鬟及時扶著,才沒有軟倒在地。“那,這幾日皇宮內可有出什麼大事?”
妖妃總覺著不安,可是自己又說不清楚。她雖是恨血妃,雖是怨血妃,可那一份母女相連的心,還是讓她察覺到了某種恐慌。而就是這種讓人定不下來的慌亂,使得她坐立不安,寢食難安。
“回娘娘,”那嬤嬤頓了下,似是不敢直言。
“說,”妖妃一手按在胸口處,語氣忍不住的提高幾分,“出了什麼事?”
“血妃被抓了。”嬤嬤低下頭,望著妖妃步步緊逼的身子,絲毫不敢退開。
“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三天前。”
三天前。她神色異樣的示意一旁的丫鬟將她攙扶至石桌前,坐了下來 ,“你先下去吧。”
“是,娘娘。”嬤嬤行了禮,便垂著腦袋退了下去。
而妖妃只是坐了一會,便起身,向著祭台的方向走去。身後的丫鬟不敢阻攔,只得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後,一同朝著前頭而去。
遠遠的,便能望見重兵把守,她目不斜視的大步而去,身後的衣擺,更是用力的在地面上舞出迤邐。
“娘娘,您不能進去。”門口,那侍衛見妖妃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忙的伸出一手將她攔了下來。
“大膽,”她不悅的站在原處,雙目透過那道未掩起的殿門望了進去。只見那高高架起的祭臺上,血妃雙手被分開,整個身子就停靠著後面的柱子支撐,烈日當頭,她毫無聲息般的垂下了腦袋,天地萬物中,唯有那一抹刺眼的紅色,深刻在了妖妃的眼眸中。
“回皇后娘娘,皇上吩咐了,誰也不准踏入祭台一步。”侍衛一點也不肯退讓,態度不得不強硬,就連語氣都不曾軟下。
妖妃遠望著祭臺上的那抹身影,小手,在袖下緊緊握起,再用力的甩開,“走。”
邊上的丫鬟急忙去拉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娘娘,您當心著自己的身體。”
妖妃一語不發的緊抿著紅唇,她並未回殿,而是去了城牆上。
看見的,正好是清音離去的背影,她靜靜的在城樓上站了許久,臉上冒出了細密的虛汗,大顆大顆的順著臉頰滑落了下來。
她轉身,竟發現梵祭司就站在了身後,鬼面的臉,看不出絲毫的神色。
妖妃上前,蒼白的容顏上,滿是弱不禁風之態,她雙目緊盯著梵祭司,過了半晌,才聚起一口氣,說道,“梵,無論如何,明天一早你都要想辦法讓清音進宮來。”
“你都知道了?”梵祭司旁若無人的將雙手按在她的肩上,感受到掌心下的孱弱,他心疼的將妖妃往自己拉近了一步,“妖,你還是要救她嗎?”
女子神情似是一怔,隨後,便啟唇淺笑,“這世上,最懂我的人還是你。”
“可是…”梵祭司猶豫著,卻被妖妃給堵住了話語,“梵,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梵,幫我,”妖妃抬起腦袋,晶瑩的眸子已是暗含氤氳,“我能相信的只有你了。”
“如果你真的決定了,我一定會幫你,”梵祭司認真的凝望著身前的女子,強烈的日頭下,臉色逐漸成了透明一般,他急忙喚過邊上的丫鬟,“將皇后扶下去,好好照顧著。”
見妖妃的一手緊抓著自己的袖子,他努力的扯開嘴角,安慰道,“放心吧,一切都交給我。”
女子聽聞,這才鬆了手,任由邊上的丫鬟將自己攙扶了下去。
而就在妖妃離開祭台時,冥帝跨出一步,望著她的背影,俊顏上滿是冰冷。
“果然是母女情深。”他一聲冷哼,便轉過了身子。
“皇上,皇后會就此罷手嗎?”邊上的福公公忍不住開口問道。
“當然…不會。”冥帝篤定的將一雙深邃的眸子落在了遠處,修長的五指自袖中掏出了一把泛著冷光的鑰匙,交到邊上的福公公手中,“這是捆住血妃身子的鑰匙,你收著。”
手心一涼,福公公面上難掩欣喜,他抬起腦袋,聲音激動,“皇上,您信得過奴才?”
“你跟了朕這麼多年,朕有哪一次信不過你?”冥帝意有所指的睬了邊上的福公公一眼,見他臉上閃過一絲異色,便嘴角輕勾的自顧離開了。
福公公盯著手中的那把鑰匙,直到冥帝走出了老遠,才回過神來,大步跟了上去。
月色,靜悄悄的打在那祭台之上。
鳳儀殿內,妖妃換下了那一身清淡的天空之色,大紅的衣衫穿在身上,卻像極了那即將出閣的嫁衣。上面,一針一線的繡著比翼雙飛,她坐在銅鏡前,讓身後的丫鬟一下下的梳理著雲絲,綰起了一個繁蕪的髮髻。
點絳唇,畫娥眉,一張絕世妖嬈的面容,再度煥發…
待到一切都準備妥當,她才起身,摒退了下人,朝著祭台走去。
只是沒走幾步,便被攔了下來,她望著腰上突然伸上來的手,驚愕的回眸,“梵?”
“你去哪?”梵祭司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急迫,將她拉到了沒有人的角落。
“梵,我只想去看一眼,見上一面就好。”妖妃用手去拉著他的手,想要掙開。
“皇上已經下了死令,誰都不准踏進一步。”梵祭司用力的擁著她,企圖說服。
“我就見一面就好。”她執拗的轉過腦袋,眼中的決意,斷不是梵祭司就能阻得住的。
“只見一面?”
妖妃的臉上,染上幾分笑意,貝齒輕咬著他,用力的點了下頭,“就見一面。”
梵祭司聽聞,這才拉著她的手,往邊上的院子裡面竄去。
走了沒幾步,便來到一個偏僻的小門處,妖妃雖是好奇,但並未問出口。
梵祭司警惕的望向四周,見無人這才推開門,拉著妖妃走了進去。這是祭台的另一邊出路,那樣的視野正好將侍衛拋在一邊,兩人疾步上前,只看著那大紅的身影越漸逼近。
兩人來到祭台之下,妖妃上前一步,望向上頭的女子。
像是聽到了什麼動靜,被吊起來的血妃頭暈目眩的抬起腦袋,一雙毫無神采的眸子鎖定在妖妃的身上。下一瞬,便不敢相信似的睜大了幾分,嘴巴裡面啞啞的出聲,“妖…”
幾天沒有進一點食物,喉嚨一張就像是被撕裂開了一樣疼痛,妖妃望著女子的慘狀,眼眸出忍不住一疼,別過了臉去。
“你,你把孩子交出來吧,”她不忍面對,卻還是輕聲勸道,“也,不用吃這麼多苦了。”
“呵呵…”血妃嘶啞的聲音,像是從地獄中傳出的陰森般,她抑制不住的咳了幾聲,一張小臉痛苦的緊緊揪在一起,“就連妖,都來勸娘了…”
“你不是我娘,”妖妃聽聞,大聲的否定,“我沒有娘。”
一聽那聲娘親,她還是會止不住的怒意橫生,她就是狠,那樣的恨意,怎麼都平復不了。
“妖…”血妃吃力的望了她一眼,“原諒…”
“知道我為什麼不再喊你一聲娘麼?”妖妃一口打住了她未說完的話語,“因為你不配…不配。”
重複再三,卻是連自己都滿面淚漬,瑰麗的袖子抬了一下,用盡全身的力道將臉上的淚水給擦去。
血妃聽著那一聲控訴,眼眶內亦是一破,她張了下嘴,再度呼喚出口,“妖兒…”
“妖妃,我們回去吧。”邊上的梵祭司見狀,疼惜的拉住她的手,想要將她拉下祭台。
而妖妃卻是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身子只是順著他的力彎了一下,另一隻手覆在了梵祭司的手腕上,扭頭沖著他啟語,“梵,我不走。”
他自是知道他心裡打的什麼主意,“妖,別想了,就憑你我之力,根本就別想救她出去。”
她並不反駁,卻也不肯走,只是僵持著那股子力,身後,忽的便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兩人急忙回去,卻見福公公一邊走,一邊不斷的向著身後張望,生怕有人跟上來。
他大步來到祭臺上,一回頭才望見二人,驚得怔在了原地,慌忙行禮,“奴才參見皇后娘娘,梵祭司。”
妖妃心神未定的杵在那,還是一旁的梵祭司冷靜了下來,“福公公?”
“老奴在,”他起身,望向身後,見那些看守的侍衛並未起疑心,這才放鬆的擦了把汗。
“福公公,你怎麼會在這?”梵祭司下意識的將妖妃擋在了身後,“這裡,不是不讓踏足的嗎?”
福公公見耽擱不得,只得老實作答,他湊上前,將聲音壓得極低,“皇后娘娘和梵祭司,想來也是為了血妃而來,老奴不敢隱瞞,老奴已經找到了救娘娘出去的辦法。”
“是什麼?”妖妃跨過梵祭司的身邊,一臉緊張的盯著福公公。
“是這鑰匙,”福公公將塞在袖子裡面的鑰匙逃了出來,“這是皇上讓老奴保管的。”
“皇上?”梵祭司仔細端詳著他手中的鑰匙,臉上的疑慮逐步加重,“這是什麼鑰匙?”
福公公聽聞,轉過身來到了血妃的身上,指了指她背後的那張巨型大網,那網被扭曲成鎖鏈的模樣,牢牢的綁著血妃的身子,“就是打開這張網的鑰匙。”
“真的?”妖妃難掩欣喜的走上前一步,“那還等什麼,快將她放下來啊。”
“是,”福公公亦是滿臉的緊張激動,原先,他還怕以一人之力,難以將血妃救出來,只是情勢逼得他不得不儘早下手,再這樣下去,她怕是得沒命了。如今,遇上了皇后和梵祭司,那便是徹底有了一線生機。
“慢著,”梵祭司低聲阻止道,“我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妖兒,不要管我…”上頭的女子望著妖妃臉上的焦慮,嘴角便釋然的拉開幾分,“你們快走…”
她的恨,從來都不是真的。看著她為自己著急,為自己憂,也便沒有什麼遺憾了。
“管不了這麼多了,”邊上的妖妃一把將那鑰匙奪了過來,轉身來到了血妃的身後。
她小心的爬上那木架,那張網,就像是要索命般,深深的勒入了血妃雙腿雙手,背後,被捆綁成一個交叉的圖形,一把玄鐵大鎖,就掛在了網的收攏口。
她找了好久,才找到那個鎖孔,手心裡面滿是汗水,滑膩的握著那鑰匙,將它插了進去。妖妃左右晃動了好幾下,才找准,只聽得“啪”的一聲傳來,鎖被打開了。心下一陣大喜,就連下方的福公公同梵祭司打破深呼吸、了一口氣。
只是,這一口氣還未完全吐出,便被一陣奇異的聲響給掩住,身後的妖妃剛才木架上爬下來,聽得那聲音,忙的抬頭望去。
只見 ,那原先綁住血妃身子的網並未打開,竟是…越收越緊!手臂上,腿上,像是被纏上了一層毒蛇般,順著弧形的褶皺慢慢收攏。
“咯咯咯…”衣物被強有力的扭曲,血妃猛地十指叉開,身後的木架亦是越收越緊,兩股力道,不斷的將她整個身子鎖緊擠壓。“啊…”終是忍受不住的一聲哀呼,腦袋高高的揚起,墨髮飛散,胸腔更是要被擠碎了一般,四肢,帶著斷裂一樣的疼痛。
“讓我死吧…”她實在受不了這樣的折磨,說出話的同時,一口鮮血帶著被抽空的呼吸吐了出來。
“怎麼會這樣?”妖妃手一鬆,那鑰匙叮的一聲,滾落在了地上。
“奴…奴才也不知道啊。”福公公滿面驚恐的 望著上頭不斷哀呼的血妃,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不是鑰匙,”梵祭司冷靜的拉住幾欲跌到的妖妃,“這網只會越收越緊,過不了多久,她便會全身經脈盡斷。”
“不,”妖妃用力的甩了下腦袋,不可以,不可以,“梵,你一定有辦法,快救救她。”
男子沉默了片刻,卻仍是無能為力的搖了搖頭。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妖妃帶著抑制不住的哭腔,一遍遍的問向邊上的梵祭司。
“怎麼會這樣?讓朕來告訴妳…”
一道聲音,就這麼毫無預警的砸了下來,如鬼魅般的陰冷氣息順著那石階一步步的傳來,讓幾人一下便愣在了當場。

清谷之音:第一百五十八章 花葬
上頭的血妃疼得只知道一個勁的叫喚,五臟六腑,像是都要被擠壓在了一起,臉上的汗水混合著嘴角被咬破的鮮血一併流了下來。
冥帝踩著悠閒的步子來到祭台之上,冷眼瞅著幾人。
“老奴,參見皇上。”福公公身子顫抖的急忙跪下去,不敢再抬一下頭。
“起來吧,”冥帝垂目,望著那不斷抖動的雙肩,薄唇輕勾,“你何罪之有?說起來,朕還得謝謝你呢。”
而跪在地上的他怎敢起身,只是一個勁的用力磕起了腦袋,“皇上饒命,老奴,老奴…”
冥帝收回了眼去,並未加以理睬,霸滿蛇形的半張臉,正對著妖妃同梵祭司,“怎麼,朕的話就沒人會聽了?”
“啊…啊…”一聲聲堪稱淒厲的痛呼聲,用力的砸進了每個人的心中,妖妃更是皺緊了眉頭,情不自禁的向上望去。
“妖,不要露出那樣的表情,”冥帝低聲淺笑,嘴裡卻含著冷冽,“你不是早就不認這個娘親了麼?”
一語中的,妖妃痛苦的收回眸子,正眼面對身前的男子,“我知道你是不會救她的,我求你…讓她死個痛快吧。”
“哈哈…”話一說完,卻引來了冥帝的一陣嗤笑,“死個痛快,你以為朕會這樣就罷手麼?我告訴你,不可能,就算是她死了,朕還是不會放過她…”
寒徹的語氣,卻定下了堅毅的冰冷,雙眸中,那深邃的黑潭逐漸讓人沉迷,多一眼,便要被吸附進去,永不得天日。
木架上,血妃擺下了腦袋,將散下的髮披於兩側,這一刻,她仿佛忘記了疼痛,忘記了一切,只是睜著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睛,緊緊的盯著冥帝,他的恨,居然到了想要將自己挫骨揚灰的地步。
邊上的妖妃聽聞,絕望而不甘的望向上頭,腦海中,一幕幕的像是回到了小時候。那時候的娘親,什麼也不爭,什麼也不搶。每次,父親出外征戰之時,她總是抱著自己,站在庭院外,目送著他的身影。父親,總是騎著一匹高大的黑色良駒,背,永遠挺得直直的。可是…從什麼時候起,一切都變了啊?
她知道,一切再也回不去了。她兒時的夢,早就破了。
宮外。
清音手中捏著那方錦帕,猶豫不安的朝著城門口走去,走幾步便頓下身子,躊躇在原地。她怕,又會再一次的被攔回來。
天,還未發亮,風打在身上,有幾分陰冷的感覺。
那兩名侍衛遠遠的望見了她的身影,其中一人忙的揮了揮手,示意她不要再枉費心機碰釘子了。一咬牙,清音卻還是加快了步子,朝前走去。
“侍衛大哥,”人還未走近,聲音倒是先飄了過去,“你們行行好,讓我進去吧。”
“你怎麼還來,”侍衛的臉上滿是無奈,拿她一點輒都沒有,“回去吧,你是進不去的。”
“求求你了,”清音還是不死心,幾人糾纏間,便見一名嬤嬤自宮外走了出來。
“李嬤嬤,”那兩名侍衛客氣的叫喚道,“出宮呢。”
“可不是,”那嬤嬤笑著分給兩人一些碎銀,皇后娘娘吩咐了,讓我啊出宮採買些東西,你說這娘娘,宮裡還缺什麼啊,可是她偏偏就喜歡宮外頭那些雜劣的,咱啊也能就跑跑腿了。”
“瞧嬤嬤您說的,那是皇后信任您,有福啊,”兩名侍衛掂量著一個暗色的包袱,一臉笑意的塞入袖中。
“好了,時候不早了。”那嬤嬤不再與二人攀談,手中挎著一個暗色的包袱,便走出了宮門。
“嬤嬤您慢走啊。”那二人點頭哈腰的目送著送她出去,早就將清音給晾在了邊上。
嬤嬤笑著朝前走去,皇后身邊的人…清音雙眼咻的一亮,小手緊張的握在了身前。嬤嬤絲毫不顯露聲色的自身前穿過,擦身而過之際,朝清音遞了個眼色。
接到她眼中的暗示,清音雀躍的欲要邁步,下一瞬,便想到了什麼,苦下臉最後一次糾纏道,“侍衛大哥…”
那兩人見她還在這,忙的擺擺手,臉上恢復了不耐,“走走走…”
清音無奈,只得邁開腳步,見身後的兩人未有絲毫起疑,這才大步跟在了嬤嬤的後頭。兩人一前一後,心照不宣的朝著不遠處的集市而去。確定了身後並未有其他人跟上,那嬤嬤便停下腳步,等著清音上前。
“音姑娘,”見她走近,嬤嬤便將她拉至一個僻靜的角落,“皇后讓老奴來接您進宮。”
“真的麼?”清音歡欣的輕笑出聲,兩手情不自禁的拉住了嬤嬤的袖子。
“音姑娘快準備一下,”那嬤嬤將手中的包袱塞到了她手中,“東邊有家裁衣服的小樓,音姑娘你先去那裡將這身衣裳換上,那裡自會有人安排一切。您放心吧,梵祭司都準備妥當了。
清音將接過手去的包袱緊緊攥在了手中,她順著嬤的視線望去,果然便看見了那家小樓。
“音姑娘,老奴就不陪您過去了,皇后娘娘交代,讓您進宮直接去祭台,皇上他們都在。”
“好,”清音點了下頭,“有勞嬤嬤了。”
來到那小樓前,那裡早就有人在候著了,清音換了衣裳,便被安排進了輛黑色的馬車,顏色單調,卻不失華貴,寬敞的車內,擺著一些同色的衣物。清音細眼一瞧,那些應該都是梵祭司祭祀時用的衣衫,那這,就是他專用的錦車了。
這下,並沒有清音想像中的萬般阻撓,只是停下車,外頭的隨從說了幾句話,便放行了。她如在夢中般難以置信,單手掀開轎簾,小心翼翼的向外張望。進去了,真的進去了。她激動的小手緊握,心口處更是砰砰的亂跳,怎麼都壓制不下來。一種回到家的久違的感覺,讓她禁不住熱淚盈眶,就那麼在馬車裡面哭了起來。
好不容易等到馬車停下,清音更是一刻都不停歇的跳下去,雙目望向四側,尋找著去祭台的方向。
而此時的祭臺上,幾人都一語不發的僵持著,窒悶中經久回蕩的,只有血妃那一聲聲越漸低弱的痛呼聲。
妖妃恍惚的閃了下神,這才回眸,步履維艱的朝著被架起的女子走去。
“妖,”冥帝低聲喝道,“不要妄想忤逆我。”
然而她卻是充耳不聞,回過身,以只有底下幾人聽得見的聲音說道,“你再怎麼逼她,她都不會說出笑兒的下落,她的心已經被蒙蔽了,讓我試試吧…”
妖妃說完,便自顧自的轉身,朝著木架上的女子走去。
娘…
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還是那樣的冷血,還是那樣的無動於衷,我想試試…什麼都不是你的牽絆。女兒…想要讓你回頭。
梵祭司望著她一步步走上前,身後的冥帝只是看著,並未阻止。妖妃大紅色的衣擺拖在地面上,沉痛而悲壯。這張網,聚集著夏家一百八十三口的冤魂,如今,正一步步的在索要著血妃的性命,每一次的收緊,都痛入心髓。
她來到木架的身後,慢慢爬上去,血妃已經被折磨的只剩下半條命,無力呻吟。
妖妃雙手搭上她的肩,將腦袋枕了上去,在她耳邊輕語,“妖兒…”聲音嘶啞到幾近說不出口,她艱難的將腦袋轉過去,連貼著妖妃,“妖兒…”
雙手伸出,摟住了血妃的脖子,她將臉深深埋入,一串冰涼,就這麼滑了下去,“這麼多年了,我以為自己已經不在乎了,可是到了今日才知道,那份思念,一直在…”
“妖兒…”血妃望著那顆緊挨著自己的腦袋,心裡跟著一陣酸澀,她的妖兒還是同小時候一樣,沒有變。
妖妃將隱忍了十幾年的淚水,一下都流了出來。點點冰涼,順著血妃的脖子蔓延向四處。她抬起腦袋,雙眸落在梵祭司的身上。一串串晶瑩,自她尖細的下巴處,彙聚…齊落。砸在了那一張親人的網上。都說,眼淚是沒有溫度的。可是又有誰知道,眼淚其實是最灼熱的,特別,是親人的眼淚…
那張網,疼痛的止住了收縮,沙沙沙的,像是緊緊攀住的樹藤一樣,慢慢鬆開了。有的,已經勒進了肉裡,現在這樣的收回,更如將皮膚割開般,一寸一寸淩遲。身上的血漬斑斑,被那大紅衣衫隱去,轉眼間,那網便從木架上掉了下來。
失去了束縛,血妃的身子只是頓了一下,便迎面朝著堅硬的祭臺上摔去。身後,妖妃急忙從怔愣中醒過來,下一刻,便毫不猶豫的跟著跳了下去。
“妖…”遠處,梵祭司一聲驚喚,便飛身躍了過去。
只是相望間的距離,卻隔得太遠了。妖妃墜下的身子猛地躍起,一手適時抓住了血妃的一邊衣袖,用盡全力將她帶了上去。她仰望著上頭的星空,月光如水,溫暖的,像是小時候娘親的手。
唇邊,開出一朵純淨至極的笑意,她眼見著血妃的眼中,閃過了一抹驚慌恐懼的神色,只見她雙手叉開,努力的想要拉住自己。一切,卻只是徒勞…
“妖…”梵的聲音,遙遠而不可及,她轉了一下腦袋,鼻翼間,突然染上了什麼。
天空中,何時竟飄落了無數的荼蘼花瓣,大紅大紅…尖細的針葉,落得自己滿身都是。彼岸荼蘼,絕望,絕望…
她笑啟,正是因為絕望,才會有希望。
滿滿的,落了自己一身,髮上,唇上,都是那極致的妖媚。
“妖兒…”
血妃歇斯底里的張開十指,眼眶中,全是冰涼…
“砰…”
一聲,就落在梵祭司的身前,就差了那麼一步。
下意識的,妖妃身子猛地縮了一下,躺回去的瞬間,大灘的血漬從腦袋下面冒了出來。而上頭的血妃無力收住身子,正好壓在了她的身上。
喉嚨口猛地竄上一陣腥甜,妖妃紅唇微啟,一口鮮血吐在了她的肩上,身體被重重的砸下,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妖兒…”
好涼…
她眨了下眼睛,竟看見身前的血妃滿臉淚漬的瞅著自己,神情哀痛異常。邊上的梵祭司忙蹲下身子,將她拉開,手足無措的望著血泊中的女子。
就連遠處的冥帝。都快步走了過來。一切,快的…根本就讓人來不及反應。
“梵…”妖妃定了下神,總算是看清楚了將自己拉起來的梵祭司,她頭枕著他的手肘,腦後的墨髮迅速的染上了鮮紅的血漬,小臉一下便蒼白無色。
“妖,你忍忍,沒事的。”梵祭司慌忙將另一隻手放到她的膝蓋下,欲要將她抱起來,而妖妃則是無力的拉住他的前襟,搖了搖頭,“沒用的…”
她的身子,早就在瑤光走的時候油盡燈枯了。
“別說話了,”梵祭司忙的一手伸出,掩住她的嘴角,“我在邊上,不用怕。”
“梵,”妖妃拉住他的手,無力的扯開一抹笑意,“像是又回到了小時候呢,真好。”她望著漫天落下的荼蘼,一手撫上身著的那件華麗衣衫,“知道為什麼,今日我會穿上…這件嫁衣麼?”
梵祭司聽聞,只覺內心一酸,忙的執起她的柔荑,,貼上自己的鬼面,“我知道,我知道。”
“好看麼?”她眸子一沉,眨了眨眼睛,好累。
“好看,好看。”梵祭司只知道一個勁的點頭,握著的手一度收緊,生怕突然間,便失去了。
“好看…”妖妃滿足的勾著唇,一把墨發,早就在摔落之際便散了下來,如今,就那麼掛在了梵祭司的手臂上,孱弱無助,“這,是我自己縫製的呢。”嘴角的笑意,逐漸開始苦澀起來,“只是,那年,我來不及穿上…”
她記憶猶新,是如何,將這一件嫁衣深壓入箱…
“妖兒,妖兒…”地上的血妃,全身都沒有恢復過來,身子趴在祭臺上,抖個不停,“為什麼啊…”
妖妃循聲望去,望著她那滿身的狼狽,只吐出一句,“放手吧。”

清谷之音:第一百五十九章 妖妃逝
放手吧,放手吧。那一句話,一遍遍的傳入血妃的耳中,她咬著唇,眼淚一個勁的流個不停,就是不肯鬆嘴。
“您還要這般下去麼?”妖妃望向女子趴在祭臺上的身子,搖了搖頭。
與此同時。
清音轉了好久,才找到了那去祭台的路,她提著裙擺,幾乎是一路小跑的飛奔在長廊間,而祭台外面的侍衛竟然都被撤走了,無人把守。
她憑著腦中的記憶,找到了那扇門,前腳剛一跨進去,便望見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負手迎風,明黃色的衣袍,被風吹起了一角,頎長的身形,就背對著自己。散在身後的墨發,同平日裡一樣,不束一敷。
清音只覺得自己的步子都停住了,雙腳不自覺的抬起,她緊張的握著兩邊的裙角,心裡的雀躍讓她激動的一句話都講不出來,熱淚盈眶。
隨著越來越向前的走近,她原先雀躍的那顆心,忽的一沉,便掉了下來…
只見著妖妃一身大紅的嫁衣,躺在了梵祭司的臂彎中,身下的青石板上,滿是血漬,她順著石階一步步的走上前去。而原先孱弱無助的女子,在見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之後,竟是眸中一亮,閃耀奪目,她聚起唯一的一點氣力,伸出手去,“清音…”
聲音雖然不大,卻足以讓邊上的幾人都能清晰聽聞,最先反應過來的梵祭司抬了下頭,循著她的視線望去。而背對著的冥帝,聽到妖妃的那聲叫喚,便劍眉緊蹙,下意識的回過身去。果然,便見清音正一步步的走上祭台。
他神色一冷,卻是複雜的轉過身去,不敢面對。
而躺在地上的血妃聽聞,更是難以置信的睜大了雙眼,她用力的以手肘支撐起整個身子,望向清音,“怎麼可能…不…”
她明明應該在大漠的,再看她的眼神,清澈如水,哪裡有半點癡傻的樣子。不,她在心底一遍遍的默念,自己做了一切,毀了一切,心中即將得到的那份希冀,竟是一下子坍塌了。全部,又是回到了起點一般。
清音垂目,望著只剩下最後一口氣的妖妃,緩慢蹲下了身子,她無所適從的張著兩手,卻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娘娘…”
“清音,”妖妃伸出手去,拉住了她的手腕,“你總算是,回來了。”
“娘娘,您這是怎麼了?”清音慌亂的瞅著她滿面的血漬,以及身上那身大紅的嫁衣,妖妃,應該是只穿那空靈的藍色才對,怎會?
“清音,”她用力的呼了一口氣,手上的力道因為胸腔內被抽空的疼痛而加重了幾分,“我以為,趕不上見你最後一面了。”
“不,娘娘您不要亂說話,”清音一手忙的拉住梵祭司的袖子,“禦醫呢,快讓禦醫過來啊。”
而身後的梵祭司則是一語不發的將腦袋別了過去,鬼面下,深邃的眸子已有氤氳。
“清音,沒有用的,”妖妃拉住她的手腕,用力緊握,她雙眼再度望向冥帝,紅唇輕啟,“對不起…我代她,贖罪。”
“不,”清音忙的按住她急欲起身的雙肩,“我不用你贖罪,我只要你好好的活著。”
妖妃了然點頭,“我們,幸虧都遇上了你。”她苦澀的將視線一一掃過祭臺上的眾人,“說是天意,我們,一個個都違背不得。”她將雙眸定在了血妃的身上,“誰,都不能。”
鬆開了手,妖妃含淚將清音推出去,視線望向背對著眾人的冥帝。
清音回神,像是隔世般的遙遠,她望著那抹堅挺而寂寞的背影,慢慢站起了身子。腳步,帶著急促與緩慢的猶豫,聽著身後傳來的腳步聲,冥帝只是杵在那裡,不敢回頭,更加下不了那狠心,一走了之。
一雙手,輕落在自己的腰間,往前一伸,清音的上半身便貼了過來,腦袋摩挲著那寬厚的背部,兩眼酸澀見,張開嘴一口咬了下去。
“帝…”她輕喚,欲要收回手,卻被冥帝忽的抓住了雙手。他怕,她一鬆開,便會面對著自己的這副樣子…
十指相扣,清音抬眸,卻還是一眼便望見了滿地脖頸間以及臉側的蛇形,她驚得杏目圓瞪,大串的眼淚更是控制不住的流了出來。
用力的想要將手抽回去,可那一邊,卻被冥帝死死的緊抓著。兩人就那樣相持著,誰都不肯放手。“帝,我不怕。”
清音踮起腳尖,將下巴擱在了男子的肩上,“不管你怎麼變,你還是我的帝。”
身前的冥帝,那雙緊握的手鬆了一下,清音順勢忙的將一雙柔荑抽了出來,旋身便來到了他的身前。
四目相接,他沒有料到,當她真正站在自己身前只是,應該怎樣去面對。是以,冥帝剛要下意識的轉過頭去,卻被清音伸出的手,給阻住了。纖長的十指,在他的俊顏上劃過,右邊的手掌欲要將他披下的墨發撥至一邊。
冥帝見狀,忙的伸出大掌,拉住了她的手腕。
清音卻是一笑,語氣清淡卻帶著滿腹的酸澀,“帝,你不信我?”
他怎會不信,只是難以面對。手上的力道退去,清音一撥,便將那半張佈滿蛇形的臉露了出來。心中雖是早做好了打算,卻難免一驚,溢滿眼眶的淚水再也克制不住,傾瀉而出。她壓上前,雙手緊緊的摟著他的脖子,越收越緊。
“清音。”哽在喉間的話語,還是說了出來。冥帝雙手一抬,亦是收住了她的腰。
“我在,我在。”清音用力的點著頭,心房間的空虛感,終於找回了歸宿,她兩手緊摟,不捨得再放開。
躺在地上的妖妃見狀,一手覆上了梵祭司的大手,腦袋窩在他的胸前,無力的閉上眼。
“妖。”梵祭司見狀,忙的搖下了她的身子,妖妃累的睜開眼,瞳眸已然渙散。
那緊擁的一對人,也反應過來,清音忙的退開身子,大步朝著妖妃而去,“娘娘…”
那種無能為力的挫敗感,讓每個人都束手無策了。血妃,以為自己能掌控一切,到頭來,卻是連自己至親的人的性命都保不住。一條腿被冥帝打斷,四肢百骸更是疼的抽搐不斷。她只能兩手張在前方,一路爬著向前,“妖兒。”
冥帝的心中,湧過一絲異樣,他望著只剩下半口氣的妖妃,大步上前,說出的語氣中,竟也洩露了幾分驚慌,“妖,若是你能挺得住,朕…便放你同梵祭司一同出宮。”
跪在妖妃身邊的清音聽聞,忙的拉住她的雙手,用力的緊緊握著,“娘娘您聽見了沒,皇上他發話了,您同梵祭司自由了,您一定要堅持住啊。”
這一天,她日盼夜盼。如今,冥帝終於鬆了口、妖妃猛地咽下一口氣,她也想要強撐著,揪著梵祭司身前的小手,緊握,五指用力到已經泛白,她瞳仁一縮,笑著問道,“梵,你聽到了沒有?”
“聽見了,妖,只要你能堅持下來,我馬上便帶你出宮。”梵祭司反手握住了妖妃的柔荑,將它貼上了自己的臉頰。“這一身嫁衣,我會讓你穿上第二次,找到屬於我們的地方,就我們兩個人。”
就兩個人。妖妃兩眼投向遠方,自己仿佛望見了那一幕。她同梵,穿著最最樸實的衣物,在鄉野間,一大片的油菜花,金燦燦的。他們嬉鬧,他們玩樂。身上粘的滿身都是那金黃之色。啟開的嘴角,被來自身體內部的疼痛給抽了回去。
妖妃望著他一臉的認真,小手彎起輕撫,一把將他臉上的鬼面除去,眼眸中,只有他那張被毀的臉。她手指輕顫,小心翼翼的吐出一句話,“梵,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梵祭司聞言,已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他點了下頭,眸中滿身疼惜堅毅。
“我知道,自己很自私,但是…能不能答應我…這一輩子,就記得我一個,就…陪著我一個?”妖妃的一把聲音終是哭了出來,她怕,死後一人太寂寞了。
“妖,”梵祭司壓下身子,一吻落在她的額前,“我這輩子,一直就只有你一個。”
他為她守候,為她生。
妖妃心安了,卻也更加堵得難受,她盼著他能同意,卻…又怕他同意
呼吸已然急促起來,妖妃望著身邊的清音,她知道再不說出口,就沒有機會了,“清音,”她頓住口,難於啟齒,卻又不得不開口,“放她一條生路,好麼?”
清音自然知道妖妃口中的她指的是誰,這時的血妃,已經來到了她的身邊,望向清音的眸中,來不及仇恨便被一抹哀傷之色給掩蓋住了。抓著那纖細的手腕,血妃強自撐起身,“妖…”
妖妃閉著眼,身下的血漬已經開始乾涸,“娘…”
一聲輕喚,讓原先只顧啜泣的血妃,怔在了原地。
她緊抓著妖妃的手不放,隨著手上越漸逝去的溫度,驚慌不已,“妖,都是娘的錯。”那一次,她為了將清音騙回來,不惜利用了妖妃同瑤光,使得她的身子受了重創,沒有辦法再恢復。她不得不承認,不得不自責,自己壓根就沒有資格做母親。
“這一聲娘親…我還是叫出來了。”妖妃緊盯著她的臉,接下去的話,竟是一個字都吐不出來了。胸口處,劇烈的起伏,空氣逐漸稀薄,好悶好悶。
“娘娘…”
“妖…”
身邊的叫喚,已經聽不清是誰的了,妖妃腦袋猛地向後壓去,頭仰的高高的,兩眼渙散的盯著上頭的夜空,“清音…答應我,放,放過…”
空中,荼蘼花瓣依舊在飛散,女子的身上,已經滿滿的積壓了一層,眉如遠黛,雙目緊盯著一點,瞳仁中,那絕望的紅色不再漂移。紛紛擾擾,染上她的身子。
清音什麼都顧不得了,她想要答應,只要妖妃開口,她都答應。
可…她伸出去的手只是握了一下她的手腕,便急急的收了回來,“不。”一聲淒厲,讓梵祭司同血妃及時回過了神,兩人同時朝著妖妃望去,血液,在瞬間凝聚。
只見她,美目睜開,白皙的臉頰上,貼著幾瓣花葉,梵祭司不舍的伸出手去,一片片的拂開,血妃緊張的十指發顫,她把上妖妃手腕間的脈搏,好幾次,都因為內心的恐慌而搭不住脈象。好不容易逼迫著自己冷靜下來幾分,她兩指拼命的想要找到一些活著的跡象,可…終是。她原先坐著的身子,更像是什麼被摧毀了一樣。無力的攤到在了地上。“不,妖兒…”
逝去了之後才知道,她對自己女兒,根本不是無動於衷。強烈的痛,猶如錐心般一下下深刻入她的心底,她悔,她怨,她恨不得親手撕裂了自己。
清音雙手掩住嘴,她怎麼都不會相信,妖妃她…竟是就這樣走了。
身後,一雙手臂攬了上來,冥帝蹲下身子,將清音拉向自己,讓她貼近自己的胸膛。
而梵祭司,卻是出奇的冷靜,她望著女子的一雙美目,緩緩伸出手去。
讓她,如何能死的瞑目。她還有很多事沒有做,還有很多很多的地方沒有去過,皇宮,真的不是自己想要留下的地方。她也希望,可以奔跑在無邊的曠野,風兒,揚起她飛舞的髮絲。自己可以是最最平凡的。
她,還有一個人,沒有來得及去愛。天,只給了我這點時間,當它想要收回之時,我後悔了,我不甘願了…
梵,所以,我只能睜著眼睛,老太爺罰我,太不知足了。
伸出的五指,輕覆上了妖妃的眼睛,梵祭司喉間忽的一動,緩緩將手拉了下去。
他並未立刻移開,而是單手將她抱了起來,他並未再望其他人一眼,便跨開了步子。妖妃那大紅的裙擺,順著他的手肘拖了下來,落在那一方祭臺上。
他雙眼望向遠處,薄唇輕啟,朝著懷中的女子低語,“我們,去一個只有陽光的地方。”
暖暖的嗓音,卻滿是沉痛,他掩飾的極好,只是那邁開的步子,時不時的便有踉蹌,雙手,生怕鬆開…緊緊的抱著不肯放。

清谷之音:第一百六十章 卸心結
清音望著梵祭司的背影,欲要追上前去,然,身後的冥帝卻是一用力,將她拉了回來,“清音,不要去。”
“可是,”她一回首,前額抵在了他堅毅的下巴上,“妖她…”
“對,他們要走了,”冥帝執起她的一手,包入自己的掌心,“去一個只有他們的地方,再也沒有人會打擾到他們。”
清音就勢靠在他的身前,小手緊攥,“我差點連她最後一面都沒有見上,為什麼,為什麼不讓我進宮,帝,我在外面等的好苦啊。”
“對不起,清音。”冥帝望著她癱倒在地的身子,只能單膝跪下,緊緊的擁住。
“對不起,”清音哭著重複了一遍,“真的是你下的令麼?為什麼啊…”她轉過頭去,將腦袋埋在他頸間,“你是怕我不能和你承擔一切,怕你護不了我麼?帝,你以為一切都是為了我好,可是我不要,我的好,便是能陪著你,不管怎樣,只要能陪著你。”
分開了,別離了,活著又能怎樣?
無心而活,還不如…一刀換得那下輩子的相守。
清音留著眼淚,再度望向梵祭司,“我以為,他們總是會有出路的,梵祭司的執著,妖的不受世俗所縛,我一直都堅信。”
“清音,”冥帝見狀雙手擁在了她的身前,“他們已經在一起了。”
一抹紅豔的嫁衣,妖妃垂在他臂彎間的長髮,隨風搖曳,那張絕美的容顏,安靜而恬淡。
“對,他們已經在一起了,”清音哽著聲音,眼眶中的冰涼,使得她的視線逐漸模糊起來,她忙的伸出手去將淚漬擦掉,一瞬不轉的攬住二人的身影。因為她知道,過了今日,他們不會再見面了。梵祭司會帶著妖離開,不會讓她再踏進皇城一步,更加不會,讓別人再找到他們。
而躺在祭臺上的血妃,眼看著梵祭司抱著妖妃的身子,走出了這座充滿詭異血腥的祭台,轉眼間,便再也望不見一片身影了。
心裡,猛地一陣不安空虛襲來,清音身子向前沖了一下,想要抓住,卻是無能為力。
“妖,”血妃向前爬了幾步,手上,腳上已經恢復了意識。她望著原先那灘乾涸的血漬,愣愣的出了神,“怎麼…”
清音久久的呆坐在地面上,聽著血妃的那聲哭喚,這才將視線收回,落在了她的身上。望著她滿身是傷的狼狽模樣,所有的怨恨,幾乎是一下子消退了很多。
妖妃的死,讓她將什麼都看透了,那份遺憾,讓她心裡酸,眼裡澀。
冥帝說的對,他們還是在一起的。
“帝,我想和血妃說說話。”她儘量的語氣放的輕柔,那般自然,像是拉著家常一樣。
冥帝始終還是防備著她,躺在祭臺上的血妃望著他那樣的臉色,只是自嘲的勾起了唇角,大小出口,“哈哈…”到頭來,自己什麼都沒有得到,她同冥帝,更是被推入了死角,一步都難以跨出。
望著清音眼中的希冀,他終是點了下頭,走到了一邊。至始至終,他的視線,不曾落在血妃身上一眼,若真有,怕也只是不屑抑或是更深的厭惡了吧。
“我同你沒有什麼好說的,”血妃嘶啞著聲音惡狠狠的瞪向清音,只是那雙狠戾的眸子,染上了一層傷痛,便不再如先前那般犀利了。
“血妃,你也會有眼淚嗎?”清音走近她的身子,在她邊上坐了下來,“妖她絲毫沒有責備於你,到了臨終之際,你還是她的娘親。”
“不要再說了,”血妃撐起身子,同清音一樣坐了起來,臉上,更是沉痛不已,“你想說什麼,勸我將你的孩子交出來麼?呵…”她冷笑著,將腦袋轉向它處,她想讓自己再度恢復成先前的那種狠心,可是卻始終驚奇的發現,已經回不去了。一聲娘親,妖妃臨死前那釋懷的笑容,讓她再也硬不下心腸來。
清音望著血妃依舊美豔的側臉,她屏息,點了點頭,“對,我只求笑兒平平安安。”
“哼,”女子一聲冷嗤的將身子正對著清音,“你說可能麼?”
清音望了她片刻,一聲輕歎掩在心底,“我知道不可能,你不是一直都想除去我麼?我…以自己的命來換得笑兒一命,怎樣?”
“不可能,”血妃厲聲阻止道,“你知道的,冥帝的血咒,只能靠那孩子來解,莫不是,你不要他的性命了?”
“不是我不要,”清音索性雙手環住了膝蓋,“葉丫頭說過,恤王爺將我帶出宮之時出奇的順利,莫不是帝的故意放行,我們怕是插翅也難飛出這冥朝。我才知道,他已經準備好了一切,就在瑤光走的那一日,他便已經決定了一人擔負下一切。讓我和笑兒遠離這裡,是我,自己被蒙蔽了。”微涼的夜風,帶著一絲即將掀開的明亮,徐徐吹了過來。
清音的臉上,佈滿了懊惱之意,“那一日的血咒,我竟相信了你,以為帝真的拿孩子祭祀了。血妃,你的堅持,他真的會同意麼?”
她的一句反問,卻是讓血妃一時間難以應答,那日,冥帝說的很清楚,他只要孩子。
“他一定不會同意,”清音篤定的兀自開口,他一定會說,“他要孩子。”
隨著最後一字的落定,清音早已是淚流滿面,這一句話說出,竟是這般的心酸無奈。他的愛,她能體會得到,“所以,你索性將我的命也拿去了吧,以我們二人的性命,換我孩子,夠麼?”
血妃一怔,緩慢的將視線對上清音,她似是不信,猶豫的張了張嘴,一手將那碎髮撥開,“你們…”
“血妃,你也是一名母親,你應該懂,”清音輕柔淡定的娓娓道來,“當妖走的時候,你不會心痛麼?當她喊你娘的時候,你的心,不會跳動麼?”
這一切,她都有,但是已經太遲了,當妖終於喊上一聲娘親的時候,她悔了。
血妃呆坐在地面之上,過來片刻,才怔怔出聲,“這十幾年來,我究竟做了什麼?”像是一場夢,身邊的人,卻一個個都走了。
“我要親口聽到帝說,他願意以你們二人的性命,換那孩子一命。”她堅持著最後一點希望,仿若是要證明什麼。
“你要聽麼?”冥帝的聲音,不知何時已來到了二人的身後,他居高臨下的望著血妃,卻久久沒有將接下去的話語說出來。
血妃聽聞,抬眸向上望去,就連身前的清音都是一愣,站起了身子,“帝?”
“說啊,你說啊,”血妃一眼便望見了冥帝眼中的猶豫,她咄咄逼人的在唇角拉開笑意,“二人之中只能選一個,帝,你開不了口了麼?”
清音旋身,拉住了冥帝的雙手,她不忍相望,只能假意的別開眼去,望著那繁星點點的夜空,“帝,你告訴她,我們兩個是不能分開的。你去哪,我便註定了要跟去哪。一個強留,不會幸福的。”
她努力的牽強出一抹淡笑,正眼望著身前的冥帝,眸子裡面,卻是晶瑩閃爍,她酸澀的笑著,將那苦意蔓延,“難不成,你還要讓我再找一個人嫁了不成?一輩子,就帶著一副軀殼活下去麼?”
冥帝伸出手去,將她眼角的淚漬一顆顆擦去,充滿了疼惜,充滿了道不清的愛,他輕歎了一口氣,跟著她苦澀笑啟,雙臂一收,便將清音納入了自己懷中。下巴,輕輕的抵在她的頭頂,兩眼望著身下,“對,我以二人之命,來換笑兒的命。”
她,終是敗了!
血妃全身的支撐力被抽盡,身子一軟,便癱了下去。
清音兩手死死的抓著他的肩膀,身子更是抖個不停“帝,你知道麼?我覺得笑兒就在我們身邊。”
“對,”冥帝點了點頭,一手撫上她的肩膀細細摩挲,“朕每次一個人在皇宮之時,也會有這種感覺。”
“帝,我很幸福。”清音由衷展顏,“有了你,有了笑兒,我是最幸福的。”
“朕也是。”
那三字竄入血妃的耳中,她握著手,朝著二人說道,“帝,我只想問你一句話。”
清音頓了下,便將冥帝推開,她轉身,望著血妃臉上的最後一絲期盼,心一下便軟了下來。她所做的一切,都源於愛,只是她不懂罷了。
轉身,便走到了邊上,冥帝望著清音的眼神,並未阻攔,而是站在了原地。
那雙深邃的眸子,依舊魅惑,血妃癡癡的望著,兩手將散亂的頭髮理了一下,冥帝那樣直勾勾的眼神,讓她渾身都不自在。
“問什麼話?”冥帝始終不肯踏上去一步,他雙手背在身後,面無表情的盯著地上的血妃。
明知是什麼答案,明知上次已經問過了,可她只想,再聽一次。
冥帝雙目對上她的眼睛,這一張臉,一如十一年前那般一點都沒有變,他僵硬的站在原地,最後還是跨出了一步,在她面前蹲了下來。如此近的距離,讓血妃一下便望見了他眸中的自己,披頭散髮,滿身血漬。她尷尬的想要向著身後退一步,卻只能無力的挪動幾下,雙手下的青石板面,磕的自己手掌生疼。
“你對我,真的沒有一點點感覺?”
冥帝望著那雙充滿了期待的眼,他並未否決,只是盯著,一句話都不說。
血妃不再失望,本該有的答案,他早就不屑於再重複了吧?
“十一年前,”冥帝過來許久才重新開口,“朕對你並不是一點感覺都沒有的。”
“第一次的初見,你確實很美” ,他嘴角輕勾,看著血妃的一臉怔愣。微微笑開。
“你說什麼?”她情不自禁的一手抓上了冥帝的龍袍,“你說,你也曾動過心?”
“血妃,再糾纏於之前的事情,朕可不想同你浪費時間,”他望著女子一臉怔忪,手一甩,便將那衣袍收了回去,起身,眸光又恢復了那抹冷冽。
血妃順著他的力道,整個身子摔倒在地,全部的心緒,都被冥帝方才的那句話給抽空了。
不是,一點感覺都沒有的。
哈哈哈…
她大聲的笑出口,每一聲笑,都是淒厲無比,為什麼,她今日才知道。為什麼,等她想要覺悟的時候,都已經晚了?
原來,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逼的。
她控制了冥商,使得月嘉皇后慘死在冥帝眼前。她用他親生母親的血施咒,可是她所做的一切,不但沒有得到冥帝,卻令他越走越遠,她以為的,原來都是錯錯錯啊…
“啊…”血妃痛苦的兩手緊緊揪著自己的頭髮,她不敢想,若是當初自己沒有犯下那一切,她同冥帝會怎樣。但是,至少夏家還能錦衣玉食的立足在冥朝,妖,也可以好好的活著,就臉冥恤、冥燿、幽陽、涼妃…
“不,不。”她雙手捂著自己的耳朵,在這一刻,所有的悔意都上來了,她甚至後悔,自己不應該問冥帝這句話。一切,都是自己親手摧毀的。
遠處的清音見她又是哭又是笑的,忙跑了過來,“血妃怎麼了?”
冥帝拉起她的手,只是淡淡啟唇,“沒事。”
他的眸子依舊落在了血妃身上,誰都看不清楚,他究竟在想著什麼。嘴角邊的笑意,更是若有若無,清音抓著他的手緊了緊,不安的依偎上前。
忤逆天意,本就是死路一條。
半晌過後,血妃才收住哭笑,她抬起雙眼,望著身前的一對男女,腦中,響起了妖妃臨死前的那句話,“放手,放手…”
生,無所望。
在這一天中,她所堅持的,已經一樣樣被抽乾了,整個身子,也只想是傀儡般,木然呆立。
她凝望著冥帝的那張臉,就是這名自己所要堅持的男子,卻被她害得,只剩下半條命,如今,更是人不人鬼不鬼的受盡折磨。而這一切,都不是自己真正想要。她也希望,他還能好好的活著,他的臉上,能有那一方明媚的平凡笑意。
“我把孩子還給你們…”就讓所有的,都恢復到原地吧。她爭不來,也搶不得。賠上了所有,終是鬥不過老天爺啊,“帝的血咒,我解!”

清谷之音:第一百六十一章 破曉(大結局)
冥帝聽聞,卻是不為所動,“朕的意思,你還不懂嗎?”
血妃癱坐在祭臺上的身子勉強撐起,她踉蹌了幾步,被折斷的一條腿只能將全身的力道都壓在了另一邊腿上,“我將欠你的,都還給你。”
血漬班班的左手伸入衣袖中,寬大的瑰麗一甩拿出了一幅畫。
那是,冥帝的畫像,清音見過,就是那副寫了血咒的畫像。
血妃手上一鬆,那畫便隨著清風飄落至了二人的向前,尾端噌動,上頭的字跡清晰明顯。兩種解咒之法,清音只是瞅了一眼,便難過的轉過臉去。
血妃跛著腳,一步步走上前,她望了二人一眼,便轉身在對著那方血池。臉色凝重,她下定了決心,沉痛的一聲哀呼,便默念起了咒語。
周邊,響起了沙沙的驚悚聲,像是風,但又像是狂沙舞動秀,祭臺上的塵土被席捲而起,清音忙的伸出手去擋了下眼睛,半空中,那黑色被團聚在了一起,呈現出一種就在頭頂的錯覺。黑隆隆的,像是漩渦般,欲要將人整個吸進去。
清音害怕的身子一縮,下一刻,便被冥帝帶入了懷中。
血妃雙手張在頭頂,十指收攏又握起,隨著她的一聲輕喝,遠處那汪濃重紅猩的血池竟是源源流動了起來,逐漸的,同上空中的漩渦融為了一體,以中間為軸的團團轉開。她兩手交叉,旋身,指向了那躺在地面上的畫。
冥帝只是一抹紅色咻地飛了過來,唰的,便噴濺在了那副畫上,二人禁不住退後一步,只見那畫竟絲毫沒有被染上瑰麗,還保持著先前的色彩。只是那血咒的邊上,慢慢凸顯出了一排小小的字體,逐個顯露。
清音縮回去的腳又走了上去,血妃看著那畫上的字,一手忙的按在胸前,喉間,一陣甜猩味湧上,她閉著眼,強逼了下去。
冥帝劍眉緊蹙,在清音的怔楞下,慢慢將畫上的字語念了出來,“除咒之法,此乃最後之計,亦是破釜沉舟,若要污泥表天意者,需以下咒之人烈火焚之,挫骨揚灰,方能清彌血咒。”
此話一念出口,血妃禁不住的倒退了一步,而冥帝同清音亦是面面相覷滿面的不解。
“我從來沒有想過,會用到第三種方法,”血妃冷笑仰望上空,“烈火焚燒,生生世世,不得轉世輪回,哈哈哈哈…”
原來,老天爺您都算好了,這真的是報應啊,報應啊!
別人能夠奢望的下輩子,於她而言,卻是毀在了自己的手中。
當初以此下咒的時候,她根本就沒有想過會有應驗的之日。
清音已經明白了血妃的用意,她蹲下身去,將那畫撿起來握在了手裡邊,眼裡邊抑制不住的倒全是淚水,她終究也是為情所困,為情所傷,更加是,傷了情。
“那個孩子,我把他交還於你們,”血妃跛著腳,退後了幾步,將祭台中央那一片位子讓了出來。毅然決意的臉上,劃過一抹說不清的情愫。
清音聽聞,更是緊張的心都揪了起來,其實,血妃大可以不必這麼做,至少,以前的她是斷不肯放手的。放出笑兒,解了帝的血咒,那樣的代價,卻是她的魂飛魄散。
她扭過頭去,望了冥帝一眼,眸中的深意,他卻一眼便知曉了。“血妃,你只要將笑兒還給我們,帝的血咒…”清音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大掌,用力抓緊,“我們自己可以承擔。”
一語說出口,才知需多大的勇氣。我回了笑兒,若是血咒真能除,誰不想要天倫之樂?可是,妖妃的死,葉丫頭的大恩相助,後宮中的涼妃…種種的種種,均讓清音將一切都放的更加淡了,他知冥帝的心,而他,亦懂自己的情。比起血妃,他們都太幸福了。生與死,早已超越了一切,而她更加堅定,息同冥帝還會有下輩子,下下輩子,生同來裘,死亦同穴,她早已相安滿足。
冥帝拉著她的手,雖是一語不發,但那眼神中的寵溺疼惜,早便是一覽無遺。兩人的對視,極其平靜安祥,卻,容不得第二個人的插入。
血妃終於知道,自己敗在哪了。
那樣的女子,如風輕雲淡,清音,清音…
原來,她所謂的愛,並不是佔有這麼簡單。她不惜摧毀一切,到頭來,卻比不上清音的一個微笑。那種暖暖的,連陽光都會躲閃的笑意,自己從來不會有。因為,她的心太過於簡單,別人好便是好,她想要的也從來不多,一份寧靜便可。
血妃沉了下心來,想起了自己還是墨雪的時候,清音常對她同葉丫頭說的話,“對著有陽光的地方,深呼吸。”
她仰望蒼穹,雖是墨幕遮天,但天際,已經被光亮劃開了一道口子。她閉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一種奇異的感覺,瞬間便襲了上來。清新、祥和,那份感覺,亦是自己從來都不曾有過的。
血妃也想貪戀,直到這一刻,她才開始貪戀起活著的味道,但是…
她眸子睜開,眼眶中的淚水由於她的仰起,而並未滑落下來。暗夜中,那繁星一下便亮了起來,她憶起,那引起都是她的家人,而最亮的那一顆,應該是妖兒吧?邊上,另一顆亦在閃耀著,守護著她。十幾年蒙蔽的心,終於豁然開朗了。那…是她的夫君啊。那個驍勇善戰、守護冥朝、守護自己的夫君。
血妃對他,或許沒有愛,但他的一再相護,一再寵溺,如今回想起來,那時的平凡,才是自己這一生中最最幸福的。
“我到底要的是什麼啊?”她雙眸緊閉,帶下了一串冰涼。
她,已沒有了來世,但她卻私心的幻想著,若是有,不要再讓自己遇上冥帝了。下輩子,讓我把你對我的好,還給你,我們再有一個女兒,我也不會再讓她叫妖。我要給她最幸福的日子,我們再有一個兒子,還是叫恤…
此刻的心,完全沉寂了下來…
兩眼再睜開之時,血妃的嘴畔,帶著一抹釋然的笑意。清音望向她的眸子一下便濕潤了。那樣的笑意,和妖一模一樣,帶有憧憬,早已民無害。
為她嘴中再度念出了咒語,清音只覺腳下忽地一顫,像是地震一樣。原先緊密的莫石被一點點拉開,隨著血妃兩手的收回。那沉重的莫石便猛地砸向兩邊,一陣塵土彌漫,瞬間迷住了眾人的眼睛。
這個地方,冥帝自然是最熟悉的,這是他封存靈茉的石棺。
血妃一抬手,便使得那石棺棺面慢慢移動了起來,手腕一抬,那棺面便一躍而起,朝著地方下方砸,砰的一聲,支離破碎,再也找不回原型。
清音眼眸酸澀的揉了好幾下,這才睜開了朦朧的視線,向棺中望去。
只見,靈茉還是安然的躺在那裡,眼皮一動,似有睜開的跡象,而邊上,邊上…清音難以置信的用力揉了揉雙眼,大步跨上去。靈茉的臂彎間,躺著的竟是…
“娘…”那孩子第一個蘇醒了過來,他吃力的坐起身子,開始哇哇大哭。
一身明黃的小衣衫躺的皺皺巴巴的,兩個胖乎乎的小拳頭不斷的抹著眼睛,清音欣喜的跑了過去,想也不想的便跳了進去,“笑兒…”
她的心總算是徹底放下來了,她的孩子,真是還好好的活著。一把將棺中的孩子抱起來,緊緊摟在了懷中,“笑兒,笑兒…”
激動的,兩手顫抖,差點就抱不住了,那小小的身子被按在自己心口的地方,清音再也抑制不住的哭了出來。
“娘,呼呼,呼呼,娘…”
稚嫩的聲音,真實而清晰的傳遍了整個祭台,冥帝呆立在原處的身子一頓,便要跨上前去。
稚嫩的聲音,真實而清晰的傳遍了整個祭台,冥帝呆立在原版的身子一頓,便要跨上前去。
而血妃見狀,卻是手腕一翻,將那莫石拖了回去。清音聽到異響,驚得抬眸,與冥帝只來得及對上一眼,便被封在了祭台下面。
“血妃,你想做什麼?”他一聲怒擴,周身的戾氣蓄勢待發。
她呆望著他,忽的便問出了一句,“帝,你還記得我的名字麼?”
冥帝隱忍下怒意,對視著她的滿面沉痛,緩緩啟音,“夜闌珊。”
哈哈哈…
夜闌珊。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只是自己的回首,永遠遲了那麼一步。
她心如死寂的旋身,一步步的來到了祭台中央的十字架下,“帝,你這輩子,是註定忘不了我的,不管是怨也好,恨也罷。與其讓你死了,還不如,讓你好好的活著,哪怕是帶著對我一如既往的恨意,那也是記住了。我只求你,記著!因為, 下輩子,你們再相遇之時,這世上已經沒有我這個人了…”
一開始,自己便賭的太大了…
帝,讓我最後一次,將欠你的還清吧。
望著躺在血池中的冥帝,自己所說的話,他已經聽不見了,也是,最後的一次控制。
血妃將後背貼在木架上,雙手叉開,整個身子便緩緩升起,浮在半空之中。她俯瞰著身下的冥帝,整幅畫面,詭異中透著幾分陰冷。
跪在邊上的福公公聽聞了地方才的話語,忙的爬跪著來到了她的身下,“娘娘,娘娘…”
血妃低眸,冷冷的睬了一眼,“我已不是什麼娘娘,我的執著已然鑄成大錯,只有自己,才能消彌血咒。你也不用再堅持了,冥帝深信於你,自會放你一條生路。”
而地上的福公公卻是一個勁的將腦袋磕了下去,“娘娘,您一道帶了奴才走吧。”
血妃聞言,只顧自己念著咒語。
“娘娘,奴才亦是回不了頭了,”福公公磕的滿面血漬,“奴才救不了您,又對不住皇上,更加對不住音姑娘同小皇子。”
默念的小嘴微張,血妃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你說什麼?”
“娘娘,”福公公的臉上,滿是懊惱悔恨之意,“奴才那糊塗,知道了十一年前的秘密,音姑娘來到冥朝的那一日,奴才便留心了,奴才更加知道,娘娘不會這麼放棄,音姑娘體內的毒針,奴才也猜到了是您放入的。固,奴才,奴才…差點害得音姑娘同小皇子…”
“你說什麼?”血妃一聲喝斥,將他未說完的話語堵在了喉嚨口,“我百尋不到的黑手,居然是你!”
“娘娘,如今老媽再也不能在皇上跟前立足,而這一事,皇上他早晚會知曉,奴才求娘娘帶了我一道走吧”,福公公雙膝爬著向前,兩手緊抱住了那根木架。
“你這是何必呢,”血妃冷漠的望向血池中的冥帝,“外人都道你福公公駐前是冥這身邊唯一信得過的人…”
下邊的福公公聽聞,雙肩暫態便垮了下去,臉上的沮喪逐漸轉為死灰,“娘娘,奴才最對不起的便是皇上。”他是君,是外人眼中的魔、妖,但他對自己,卻是如親人般的信任,一時的猶豫,使得自己鑄下大錯,“娘娘,奴才只想著,能讓您同皇上相守啊…”
那樣,自己便可以守著這兩個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人,只是,他們都想錯了。
血妃聽了,卻是哈哈大笑了起來,原來這背後沒有多大的陰謀算計,詭計連連,卻也是一個情字惹的禍啊。
口中的咒語,再度念出了口,她已經不願再多呆一刻了,累了,乏了。
“娘娘,娘娘…”下方的福公公,還在一個勁的叫嚷著,而上頭的她卻是什麼都聽不見了。
“帝,過了今日,落定之時,只望你憶起我,心中已不再有恨,”血妃沖著池中的冥帝輕語,“一切,都結束吧。”
福公公高仰起腦袋,雙目中,迅速染上一抹驚恐,愈演愈烈。
只見,血妃那雙大紅的繡鞋,已經開始燃燒了起來,而那灼灼的火焰,竟是不知從何處躥起的。慢慢的,那紅色的衣擺,也被火一下侵蝕了去,“不要,娘娘…”
望著那火,逐漸的將她整個身子包攏了起來,血妃並未驚恐,而是一臉釋然的望著冥帝。耳畔,傳來了焦灼的撕裂聲,火苗順著風勢,轟的一下便蔓延過了她的頭頂。疼,痛。順著四肢,順著全身,無孔不入。
她恐慌的張大了雙眼,兩手緊緊的握在身側,身上的衣物一下便被燃燒乾淨,火辣辣的痛楚,硬是將全身的每一寸的皮膚都撕裂開來,她松了一下,兩手環臂,身子開始左右的搖晃了起來。她想要逃離,卻根本無處可逃。祭臺上的福公公已經看不見血妃的身影了,眼中,只有一團熾熱的火球,不斷掙紮搖擺。
而血池中的冥帝,亦是滿頭大汗,胸前的那抹蛇形不甘就這樣被捨棄。,一個勁的掙紮流動。半邊俊顏痛苦的揪起,而另外半邊,則是被墨發遮掩了起來,鎖骨處,一尾蛇頭咻的張大了嘴,蟄伏的雙眼紅如寶石,滴滴如血。獠牙現,痛苦的盤旋著整個身子,在冥帝的脖子上,纏了一圈又一圈。
血妃撐著的最後一口氣,將那咒語齊念出口,她悽楚的將整個身子躍起,那團光亮,在半空中折射閃耀,她雙手抱著自己的腿,將整個身子蜷縮在了一起。
下方的福公公聽著那一聲聲的慘叫,心理的某一處,更加用力崩塌了,“娘娘…”
一聲哀喚,帶著悔,帶著怒,一頭便撞向了一邊的木架上,血濺當場。
這古老的祭台,本就承載了太多的罪惡,多少亡靈,多少冤魂,祭臺上的血,總是幹了濕,濕了又幹。縱使有人打掃,也除不去這滿堂的血腥,哪怕一個角落,都是陰冷寒徹,血氣綿綿。
一場古老的祭祀,這血咒,自然也隨著女子那如初生般的血液,而逝了…
一片妖冶瑰麗的紅,染滿半邊天…
這血咒,都道是只有清音能解,殊不知,這悔悟而來的女子,亦是純淨至極,仿若重生。
帝…
那絕世之嬌,最終化成了一縷香魂,久久的縈繞在祭台上空之後,便隨風,化入塵埃。
風到了哪,哪裡便是安生之處,隨風百走,落得滿是自在。
魂飛魄散,轉世輪回間,已將這一抹身影,勾出了塵間世俗,祭臺上,啪啪的落下幾點,只有女子那審美觀點燒成灰燼的火色衣衫。風兒走,便帶動幾分,沙沙的,吹落在一旁的那副畫像上。輾轉,留戀,最終,仍是抵擋不住,一股腦的,飛散向四處,散落凡塵。
血池中的冥帝,吃力的睜了一下眼眸,那深邃如墨的潭底,一片清澈。胸前的那抹蛇形,早已隨著血妃一道殆盡了。
“帝,”清音的聲音,自遠處蹦了過來。
那被關啟的祭台,不知何時竟自己打開了。
他用力的呼上一口氣,抬眸。一束光亮,在東邊的一角照射了過來。雖然不是很亮,卻足以將人的眼眸刺痛,他伸手一擋,竟發現,天亮了。
而清音則抱著笑兒,一路飛奔了過來,那還未懂事的孩子一手抓著她的頭髮,另一手開心的伸向冥帝,“皇皇,皇皇…”
冥帝心口一緊,身子一撐,便躍出了血池。
只見原先黑壓壓的天空,已被一層白幕所替代,抬眼望去,朝陽就在自己的頭頂。那一片如霞般的柔和,暖洋洋的照在了每個人的身上。
清音走近冥帝,臉上的淚漬還未幹,笑兒一撲,兩個小手便抓著了冥帝的前襟,“皇皇,抱抱。”
大掌一收,便將他接了過去,笑兒忙的兩條手臂環住了冥帝的脖子,小嘴湊上前去,‘啪嗒啪嗒’的將口水全塗在了他的臉上。
二人的身後,一抹白色的身影帶著蒼蒼白的殘弱,輕喚,“哥哥。”
這一瞬,天,徹底的亮了。
血妃一死,下在頌顏同百花娘娘身上的毒,也自發的解了,在清音的一再求情下,冥帝總算是開了口,放了二人一條生路,只是逐出了皇宮,不得再踏進冥朝半步。
死在祭臺上的福公公,冥帝只是叫人好好將他安葬了,不曾再追究一句。
冥帝 靈茉身上的血咒,已經除盡,望著靈茉時不時的同笑兒嬉戲玩耍,清音便忍俊不禁的守在邊上,這般安逸的日子,總算是來了。
清音終究沒有當上皇后,而後從頭再來,也一直應她的要求懸空著。雖然冥帝同妖妃無情無愛,她卻始終不忍,讓那樣的一名女子,就這樣隨著清風被人遺忘了。
她要人一同記得,冥朝有這麼一個女子,她曾經是后。
身著一件華麗輕巧的衣衫,她不習慣一身的繁蕪,固,只是梳了一個簡單的髮髻,柔荑被執起,身後的裙擺,在去往祭台的石階上迤邐而過。
身側的男子,一身明黃之色,妖媚如斯的俊顏,失了一分陰霾之氣,魅惑的眸子輕抬,望向了上頭輕掛的那張天網。
清音墜落冥朝,接住她的便是這張網。
她清楚的記得,那時候下方齊聚了一群的猛獸,兇狠殘虐,只只都是欲要將人活生生的撕碎。
冥帝手一抬,便指向了那張網,“清音,如果還有一次機會,你想回去麼?”
望著眼前的男子,腦中一下便想起那邊的父親,久壓的想念一下如泉水般迸發了出來,清音眼眶一酸,卻是搖了搖頭,“不想回去。”
冥帝先前的擔憂,皆因著女子的一句話而被壓了下去,“這裡有你和笑兒中,這是就是我的家。”清淩晨笑著啟唇,一手搭在冥帝的腰上,將腦袋枕上他的肩。只希望爸媽在好邊能過的好好的,她相信,若是他們看見了這一幕, 樣也會為自己祝福的。
清音摩挲著他的肩膀,伸出一隻手去,按在了冥帝的心房上,“帝,你的這裡還有恨麼?”
冥帝抓起她的手,放在掌心,狹長的鳳目投向遠處,亦是搖了搖頭。
恨意,早就煙消雲散了。
他拉著清音的手,兩人將祭臺上的每一寸地方都走遍了,絲毫沒有遺漏。她納悶的跟在冥帝身後,望著那祭祀用的木架,血池,心底還是泛上了一層寒意。
走下石階,冥帝旋身望著那座高高的祭台,出了神。
清音跟在邊上,什麼都沒有問,只是抓著他的手,靜靜的相陪。
過了這麼久,冥帝才卻了下身子,卻是取過了篝火盆中的火把,熾熱的氣息讓清音不安的抓住他的手,小臉微仰,“帝,怎麼了?”
冥帝薄唇輕勾,看出了她眼中的害怕,“朕,只是燒了這祭台。”
話一說完,冥帝手中的火把便被扔了出來,那火星肆意的在空中畫了了幾道弧度,落在了那汪血池之中。
轟的一下,只見那血池四周迅速的燃起了火苗,一時間,整個祭台便被大火給包圍住了。火舌亂竄,清音只覺臉上、身上被染上了一層熱源,揮之不去。
冥帝拉著她的手,退開幾步,“這罪惡,朕早便該將它去了。”
這一日,全朝的人都看到了,那天空被燒得通紅通紅,深秋的天氣,竟一下便熱了。
城門外,副祭司最後扭頭望了一眼這皇城。火燒的地方,正是祭台。
看來,自己真是走對了。梵走了,這宮內,便再無可留戀的了。
副祭司旋身,頭也不回的走向遠處,具體去哪,就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反正,跟著心走吧。
大漠。
冥恤一手緊握著手中的書信,另一手垂在身側,五指咯咯作響,將那信捏成了一團。
那是冥帝讓人快馬加鞭送來的,信上說,所有的一切,都已晨曦破曉。妖去了,是梵帶走的,血妃也走了,就連那祭台,都一把火被燒了。
而對於冥恤,冥帝則希望他能回到冥朝,如若不肯,那便留守在大漠,只要他想,隨時都能回到京城。
那是,冥帝欠他同燿的。
“走,走,”身後,傳來了侍衛的吆喝聲,冥恤轉過身去,便見葉丫頭被兩人從營帳內推了出來。
她一個踉蹌,差點就摔倒在地在上,身上緊著一件單薄的秋衣,頭髮淩亂不堪。
“是葉姑娘吧?”邊上的一名太監上前,低眉瞅了瞅她,“娘娘派奴才來接您回去。”
“娘娘?”葉丫頭沒有馬上反應過來,外頭的陽光過於強烈,使得剛從營帳中被帶出的她,有了幾分暈眩,“你是說清音對麼?她怎麼樣,好麼?”
葉丫頭欣喜的將一連串的問題吐了出來,激動的兩手一伸就拉住了那太監的衣袖。
“您放心,娘娘她很好,只是掛念著您,”太監見她一身單薄,忙的令邊上的隨從取來一件披風,交到葉丫頭手上,“葉姑娘,咱們這就起身吧。”
她側目,視線卻與冥恤一下相接,剛要邁開的腳步便頓住了,那雙眼眸中,有著太多的沉痛。妖的死,血妃的火祭,冥燿的久睡不醒,幾乎都在一天之內,積壓在心底的哀傷爆發了出來,那雙眼睛,是寂寞的,失去了所有的親人,在這世上,只有他一人了。
兩人靜靜地相望,冥恤望著她身上披的那件袍子,嘴角拉開一抹嘲諷的笑意,冷著俊顏,轉過了身子。
“葉姑娘?”邊上的太監見她一臉怔楞,忙的催促道,“時辰不早了,咱回吧。”
葉丫頭回眸,淡然一笑,“公公,請等奴婢片刻。”
那公公見狀,也不好相催,只得點了下頭,看著她朝著冥恤走去。
那戰場上威風凜凜、戰功赫赫的男子,此時卻是一臉的頹敗,他深邃的眸子望向遠處,手中的信,不知在何時掉落在了腳邊的黃沙中。
葉丫頭蹲下身去,撿起來,拿在手中默念。
手指間,慢慢的顫抖起來,待到看完最後一字時,她猛的將手中的信塞入了自己的袖中,眼角,已然濕潤。
她望著冥恤堅毅的側臉,心中泛過一陣痛惜,喉間緊澀,隻字半語都難以吐出。
“葉姑娘…”邊上的公公輕催道,“這時辰…”
葉丫頭並未轉過頭去,她緊盯著冥恤的俊顏,啟語,“你回去和娘娘說,我要留在這裡。”
此話一說出口,不僅那公公呆若木雞般的站在了原地,就連冥恤都難以置信的轉過腦袋,劍眉微挑。
“本王不稀罕,”他冷無誠意的吐出一句,雖是剛硬毫無溫度,但是那又黑這的眸子,卻帶著一份希翼。就連冥恤自己都說不清,他只知道現在的心很空,只想要有個人陪著,不讓自己一個人孤獨承受。
“不,奴婢不走,”葉丫頭卻是下定了決心,她小手緊握,臉上滿是堅毅,“奴婢留下來陪著王爺。”
“這,葉姑娘您這不是讓奴才回去難以交代麼?”邊上的公公滿面難色,不知道如何應答。
“這是我自己決定的,與他人無關,”葉丫頭扭頭,沖著那公公說道,“有勞公公替奴婢帶上一句話,你只管對娘娘說,‘清音,你有你的堅持,我亦有我的堅持,放心吧,我沒事。’”
冥恤聽聞,只是睬了她一眼,並未再加以阻止。
葉丫頭說完,便轉過身去,望向上頭的男子,幾乎是一個背影,就將自己留了下來。人與人之間,其實就是這麼的微妙,或許,一個眼神間,便是一輩子了。
冥恤望著她嘴角勾起的笑意,心中久壓的鬱結,竟是去了一半,多久,沒見過這般真實的笑了。
邊上的公公無奈,只得牢牢望著葉丫頭的話,帶著幾名隨從,回到了冥朝。
陽光普照而下,那裡的天空不再一片黑暗,每個角落,都是那暖暖的溫馨之味,堪比花香濃。
一輛君用禦轎內,冥帝單手枕在腦後,一頭黑髮以一根簡單的發簪束在身後,單腿微屈,另一條腿隨意的擱在一邊。
清音掀開轎簾,望著前後的馬隊,那幾張臉,她總覺得熟悉。
“哎,笑兒,”還容不得細想,便見冥笑兩腿兩手已經爬到了冥帝的身上,她忙的上前,將他抱了下來,“噓,父皇在睡覺呢。”
“皇皇,”孩子似是特別黏著冥帝,兩手向前伸,便要去抓他的衣袍。
“笑兒,”哭笑不得的摟著他的腰,“和娘不親呢,我們到邊上去,不要父皇。”
“不,皇皇…”孩子卻絲毫不給她面子,兩腿開始亂蹬起來,清音無奈的只能緊抱著,“哇哇哇。”
一顆小腦袋在她向前不斷的磨蹭著,兩手兩腳兩腳耍賴的四處亂揮。榻上的冥帝眼皮一動,便睜開了眼。
“皇皇,”那裡的笑兒見狀,嘴一咧便向著他撲去。
冥帝嘴角拉開,從清音的手中接了過去。連帶著,拉著她的手腕,將她帶入自己的懷中,他將笑兒放在自己的腿上,一手攬上了清音的腰。邪魅至極的臉龐窩入了她的頸間,“累麼?”
“不累,”她望著笑兒安靜下來的身子,輕笑,“看,孩子就愛粘著你。”
冥帝低下眸子,只見笑兒已經停止了哭鬧,兩手正饒有興趣的玩著他腰間的玉佩。樂此不疲。
“因為,朕以前沒有好好的疼惜過他,”他摟著笑兒的手禁不住收緊,臉上滿是慈愛之情。
清音嘴角勾起滿足的笑意,將腦袋擱在了他的肩上,雙眸望向遠處,“對了,外面那些人,看著怎麼那麼熟悉?”
冥帝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將薄唇湊至她的耳畔,“還記得黑暗王朝嗎?”
黑暗王朝?清音的腦中,一下便憶起了那雙邪惡的眸子,皇尊。
她驚愣的瞪大雙眼,咻地退開身,望著冥帝,“黑暗王朝的人怎麼會在這?”
見她小臉滿是驚懼,就連坐在冥帝腿上的笑兒都將小腦袋抬了起來,他雙手把玩著那枚玉佩,呸的一聲,居然用嘴吹了個大泡泡出來。
“笑兒,”清淩晨見狀,忙的抽出袖中的錦帕,將他嘴角的口水擦了去,“娘說過多少次了,不准吹泡泡。”
冥帝被他逗的薄唇勾起,修長的指指過笑兒的粉頰,抬眸望向清音,“黑暗王朝的皇尊,同我有幾分相似麼?”他湊上前,望入了女子的眼底。
清淩晨仔細的瞅著,慢慢的,兩人的身影…
“你,”她說了一字,便吞吐的望著冥帝那一臉笑意加染。
“我怎樣?”他逗弄的看著清音的一張小臉泛上酡紅,“在王朝之內,你可是被看了身子,還…吃了那皇尊的豆腐。”
“你,”清音的臉上,越發紅俏了,她猛的伸出一手,垂在了冥帝的胸前,“那皇尊便是你。”
“腦袋怎麼長的,”他伸出手去,在她頭上輕敲,“這才反應過來。”
這麼一想,也就不奇怪了,冥帝千方百計的想要將血妃引出來,他自然不會放過一切機會。
“那你當時還捉弄我,”清音皺起秀眉,別過身去。
吵吵鬧鬧間,一行人向著遠處而去。
“炫朝好玩麼?”躺在榻上,清音一遍遍的發問著,邊上的笑兒已經睡熟了。
冥帝輕拍著她的背部,下巴摩挲著清音的腦袋,“馬上就要到了。”
馬蹄聲聲,兩人緊緊的擁著,心連心。
“皇上,炫朝到了,”前方的右護法勒住馬韁,在轎前稟報。
裡側,冥帝聽聞,便站起了身子。
外頭傳來一陣陣驚天地的擂鼓聲,“咚咚咚…”
激奮人心,慷慨萬分。
二人掀開轎簾,走了出去,放眼望去,只見高高的城樓上方,擺著一張大鼓。
一名女子站在城樓邊上,而遠處,一把明黃色的鑾椅之上,男子安然躺在椅背中,劍眉舒展,嘴角勾勒出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右手食指上,一顆玉色板指帶血般滴滴欲翠,頎長的身子陰冷而霸道。
整個給人的感覺,便是同黑暗為伍,喜於摧毀一切,張揚的俊顏上,鑲嵌著一雙如狼一般琥珀色的眸子,沉寂時,危險湧動,唇角的輕勾,更是殘狠暴戾。
(全文完)


番外:妖妃
一望無垠的天地間,油菜花特有的香味撲鼻而來。一條條有序的田埂上,長滿了才出嫩芽的小草,中間,已經被踩踏而過,只留下兩邊茁壯成長。
大片大片的金黃色迷住了路人的眼睛,時不時的擦身而過,惹的身上全是花粉。小小孩童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惦著腳尖,去摘采最上頭的嫩芽。
“哎呦…”
腳下不穩,一個個的滾落到了一起,將那一片隨風搖曳的金黃之色壓在了身下。
“都是你啦。”
“都是你…”
此起彼伏的責怪聲從田間竄了出來,幾人也不急著爬起來,就躺在那裡,像是發現了樂趣般,開始用身子去翻滾那些油菜花。
身上,臉上,塗滿了黃色,就連頭上都是。
歡聲笑語之間,風兒揚過一片金黃,朝著前方吹去。
林子的深處,一眼望去,給人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看慣了那樣的色彩,如今眼眸一轉,忍不住讓人頓下腳步來。
一間簡單的木屋就搭建在了小路邊上,柵欄將那屋子團團圍了起來,前面空出了好大的一塊地方,種滿了藍色的野花。花香馥鬱,開的正豔。羊腸小徑上,鋪滿了這種天藍色的花瓣,與天空中的顏色,交相輝映。
木屋的後面,傳來了一陣悠揚的笛聲,一名帶著面具的男子,正端坐了木樁上,吹著曲子。
前方,是一座開滿了藍色花朵的土墳,簡單極了。就連周邊,都是那種顏色的花,爭相簇擁,好不熱鬧。沒有石碑,亦沒有一字一物來昭示墓中人的身份。梵祭司一曲完畢,便起身來到了墓前,“妖,只有我記得你便夠了。”
一生,一世,一雙人!
他盤腿坐到了土墳的邊上,望著那遍地的藍色野花,單手將那面具摘了下來,“妖,如今,我就守在你的邊上,我把你,帶到了一個有陽光的地方。這片溫暖的草地,一如當年…。”
天空的孤雁,守著塵埃,一下便將男子的思緒,拉回到了冥朝的夜幕之下。
“快點,快點,那邊…”一棵高大的樹下,一名美豔的女子正踮起腳尖,朝著上頭輕聲喊道。
“唰唰唰…”幾聲過後,綠葉婆娑,枝幹隨意亂顫,幾下抖動後,便鑽出了一張俊朗非凡的面容,“妖,找不到了。”
“切,”女子一聲輕嗤,故作不悅的轉過腦袋,“還是祭司了,找個東西都找不到。”
“真找不到了” ,梵祭司嘴一抿,強忍下幾分笑意。
“我騙不信,明明就是藏在這樹上的,”妖巡視了一圈後,一手指著那粗杆,“你看,這裡還有記號不是。”
“那,難不成有人偷了去?”梵祭司索性便坐了下來,兩條修長的腿在她眼前不斷晃動著。
“一根破笛子誰要啊,”妖不悅的鼓著腮幫子,一手作勢在頭上輕敲著,“我偏不信,你拉我上去。”
“真要上來?”梵祭司不信的搖了搖頭,“你不是最怕高麼?”
女子聽聞,不服氣的將兩邊衣袖向上擄去,一句話都不說,便雙手抱住那樹杆想要往上爬去。可是,腳下一個打滑,整個人就趴了上去。
“公主,您怎麼了?”一旁,有那巡夜的丫鬟經過,忙的走上前來。
“厄…”她頓時語塞的摸了摸鼻子,兩手掩飾的拍了拍衣角,“那個…”
抬眸一望,梵祭司竟是躲在了茂盛的樹葉後頭,雙手橫在胸前,滿面笑意。
什麼人嘛。
妖望著身前的小丫鬟,雙頰竟是染上幾分酡紅,過了許久,才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那個…本公主的事要你管,下去。”
那丫鬟被這麼一驚,忙的便跪下身去,“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好了,下去吧,”妖擺了擺手,將身子靠在了樹幹上。
“是,奴婢告退,“望著倉皇而逃的身影,樹上的男子早就禁不住大笑了起來,“哈哈”,他兩手撥開身前的綠葉,將那張俊臉壓下了幾分,“還挺凶。”
妖也不反駁,也不說話,就是靠著那樹杆一動不動的雙眼定在了地面上。
“妖?”梵祭司向下望去,只望得見那顆低垂著的腦袋,“生氣了?”
那肩頭,已經隱隱聳動,女子伸出手去,在眼睛上抹了一下,迅速的背到身後,像是手上沾了什麼。“妖,”梵祭司輕喚幾句,見她始終不肯答應一聲,心就跟著慌了起來。
身子一躍,便落在了那片柔軟的草地上,站在她的身前,大手一伸便將她拉了過來。
一個輕柔的轉身,妖躲開他的兩手,竟是來到了梵祭司的身後,雙腿一蹬,便跳上了他的背部,“帶我上去。”
梵祭司下意識的接住她的腿,她的身子亦很輕,湊在頸間的,是一種自然的蘭花香味。
“不氣了?”
“誰氣來著?”妖一聲反問,單指屈起,扣在他的腦門上,“上去啊。”
無奈的淺笑,梵祭司運力將二人帶了上去。妖找到一處落腳的地,她雙腳踩在樹幹上,兩手亦是緊緊抱著,生怕摔了下去,“明明就是藏在這的啊。”她自言自語的繼續找尋著,直到腰上橫過來一手,才轉過了身去。
“在這呢,別找了,”梵祭司抽出袖中的長笛揚了揚。
心口一鬆,她小心翼翼的在男子邊上坐了下來,將那笛子接過手去,“老實說,好看麼?”
梵祭司的臉上,帶著一抹寵溺的笑意,他一身落在了妖的身後,整個身子輕靠在了樹幹上,“好看,妖做的,自然好看。”
“那是當然,”女子得意的揚了揚眉,望著手中的那把竹笛,“這可是我自己砍了竹子,照著樂師手中的做的哦。”笛子的尾段,還帶著一根流蘇,青色的笛身,晶瑩欲翠。
“梵,為我吹一曲吧。”將笛子塞回到梵祭司的手中,妖身子一靠,便將腦袋落在了他的肩上。
聞言,男子卻是苦著一張臉,呆望著那根竹子。他張著嘴,想要說什麼,卻還是隱了下去。嘴角笑開的無奈搖頭,便將笛子放在了嘴邊。
吹出來的聲音,不似一般的笛聲那麼悠揚,而是帶著點點的嘶啞哀愁之音。妖靜靜的靠著,她卻是愛極了那樣的笛聲。一曲完畢,頭也不抬的催促道,“我還要聽。”
不知聽了多少遍,她才趴在梵祭司的肩頭熟睡了過去,而男子早已是滿頭大汗,嘴巴酸脹不已。這支笛子,竟連竹節都未打通,要不是靠著幾分內力,怕是連吹都吹不起來。一手攬上她的肩,二人相靠在月夜中,誰都沒有想過,明天是怎樣的。
那一段日子,妖忘記了娘的離開,忘記了恤哥哥說的,娘已經不要他們了。她的身邊,多了一個梵祭司,多了一個可以陪著她的人。
一個人一座寢殿,妖除了每天都會溜出去玩之外,就找不到什麼別的事情了。冥燿已經被單獨安排了一座寢殿,就連冥恤,都封為統帥,住在了宮外。
外人看來,道是風光無限,少年事成,可又有誰知道,這幾年裡,冥恤為了一線的生存,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同梵祭司約好了在後園子見面,妖絲毫不敢怠慢,簡單的梳洗了一下,便如往常一般,遣退了隨身的丫鬟太監,隻身一人往前趕去。
興沖沖的走上沒幾步,便見前方有兩名太監抬了一床錦被走了過來。她好奇的頓住腳步,看著他們越走越近。
“奴才參見公主”,二人見到妖,趕忙彎腰行禮。
她將視線繞過前面那人的身影,落在了那床錦被上,“這裡面是什麼?”
“這,這,”二人躲躲閃閃,似有隱瞞,“回公主,只是一床皇上吩咐仍了的錦被。”
妖望著二人怪異的神色,只是讓開了身子,點了下頭,“你們走吧。”
“是,公主,”情不自禁的深呼出口氣後,兩名太監神色一鬆,便繼續往前走去。
一個側身,妖卻是趁著二人鬆懈之際,一把就將那錦被拉了下來,帶著幾分好奇的湊上前去,“啊…”
嚇得,急急後退了幾步。面對著錦被下女子的滿身慘狀,妖忙不迭的轉身,兩手捂上了自己的眼睛,好怕人啊。
身前,指縫間一暗。她忙的放下手來,便見到了一名邪魅至極的男子,明黃色的衣衫,刺的她眼睛都睜不開來。回頭望去,那兩名太監早就走遠了,整個長廊,就剩下他們二人。
“你是,血妃的女兒?”冥帝不等她開口,便問了出來。
妖望著身前的男子,只是點了下頭,這人她見過,如果已經是冥朝的君王了。
冥帝不再言語,二人只是對視著,許久之後,她不由自主的向身後縮去,望著他那雙似笑非笑的眸子,卻突覺心一沉,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皇上,”一道聲音自一邊傳了過來,福公公轉眼間便來到冥帝身邊,“大臣們都到齊了。”
“知道了,”一擺手,便將靠在銅柱上的身子直了起來,雙眼不再望她一眼,逕自擦身而過。
不安的氣息,帶著一種牽絆的宿命輪回,妖呆呆的望著冥帝遠去的身影,一手撫上心口。
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走到後花園了。梵祭司早就在那侯著,見到她過來,便迎了上去,“妖,沒事吧,這麼晚才來。”
“沒事,”她回神搖了下腦袋,安靜的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
梵祭司見狀,只是陪著她坐下,拉起她的一手,放在掌心中。
“梵,你說,有一天我們會不會分開呢?”妖用力的回握住他的手,腦袋仰望上空,“天空的顏色,真好看。”
“對,”梵祭司跟著抬頭,語氣卻因為她的話語而緊張侷促,“妖,你為什麼那樣問?”
“梵,我只是覺得,幸福離我們太遠了,從娘走的那一天起,我就有了這樣的感覺。”而今日,在與冥帝的那一眼對視中,她更是覺察出了,某種東西像是即將要被破壞了。她不希望,是她同梵之間這份好不容易得來的安寧。
“幸福,一點也不遠,”梵祭司雙手將她的柔荑包入掌心中,“妖,不要怕。”
他的鎮定,也感染上了邊上的她。
而翌日。
一道聖旨,卻讓女子的不安變為了現實,冥帝隨意的揮手間,卻讓她一夜之間,從公主變為了四妃之一的妖妃。
一年的時間不到,她卻完全變了。後宮之中,論毒辣,論手段,誰能比得上她。她恨,恨冥帝毀了她的一切,怨,怨這世道的不公,將他們二人生生的拆散。
而冥帝,更是任她恣意妄為,明著,是寵愛有加,實則,卻是讓她成了眾矢之的,逼著她,一步步的走入死淵。
倚靠在窗前,妖妃望著漫天的雨絮,那雙美目,跟著氤氳不斷,只不過的一年的時間,她同梵祭司,竟如天人永隔般,見上一面都是枉然。
“妖,不要怕…”
一年前,梵祭司握著我的手,這樣說。
一切的回憶,我卻只能將它們藏的深深的,恨不得掩埋,恨不得遺忘,我做不到置身事外,而我最怕的就是下雨天了。就如那一年前一樣,明明是晴空萬裡的天,一下就是綿綿小雨,落個不斷。
“梵,你讓我不怕,那你怕麼?”躲在高大的芭蕉葉下,我伸出手去,接了滿掌心的雨水,臉上,膝蓋上,都被打濕了。卻不捨得就這樣收回手去,雨水,打在臉上涼涼的,一下就滲入皮膚,順著兩頰滑落下去。
腰上,被一隻手給拉了回去,躺在他身前,我掌中的雨水一下傾散而出,梵,你在怕什麼?
緊緊的相擁,我一個字都沒有說,只是穿過密密實實的大葉子,望著那灰濛濛的天空,“這樣的天,我一點也不喜歡。”
是呵,連帶著,我的心情都抑鬱了。
“梵,我要有陽光的地方” ,下意識的說出口,卻不知,從明日開始,我的生活,真的不再有一片陽光。
“好,我答應你,妖的陽光我會給…”
就是,這一句承諾,讓他堅守到了現在…
他的妖,終於累了,倦了…
梵祭司靠在那土墳上,望著天空中,滿滿的溫暖,薄唇淺笑,“妖,我本可以將你封存起來,保住你的身子,但,那樣的你,只能一直生活在黑暗中。我知道,你一定會害怕,會怪我,給不了你陽光。如今,我就守在這裡,永永遠遠的守著你!”
空際中,再度飄過一陣笛聲,嘶啞,卻是比悠揚之聲更加動人。
我嚮往寧靜,我喜歡山林,這裡的歸宿,有他,我一點也不寂寞…
清谷幽聲,水溪湖畔,這一輩子,就我們,誰也分不開。
(妖妃番外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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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arasu 琉璃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