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陽子與兩位「年齡」相似而背負著沉重苦難的少女(芳國前公主祥瓊和海客鈴)因內亂而相識的故事。

(其實算起來好像鈴最老XDD (被毆

 

序章
1
要好好保重呀,母親皺著眉頭說。父親和哥哥板著臉,沉默不語。妹妹和弟弟沒從家裡出來。祖母哄著他們的聲音,傳到了站在門外的鈴的耳朵裡。
「什麼呀」,發出這樣有精神的聲音的,只是一個站在旁邊的男人。
「青柳大人可是一個大富翁呀。除了能讓她穿上漂亮的華麗的和服,還能教她禮儀規矩。到了來年開春的時候,就可能會完全變成時髦、洋氣,走到哪裡都不會丟臉的大小姐呢。」男人獨自一個人高聲說著,笑著。鈴身體向後蜷縮著,抬起頭看著身邊男人的臉,遠遠望著那座破屋。傾斜的房柱,歪歪扭扭胡亂鋪著茅草的屋頂。房子裡面是光禿禿的泥地的房間,無論是這裡也好那裡也好,都是歪斜的。
鈴的家裡很窮。雖然租借了土地來種植糧食,但是能收穫的也都是一些小作物。而且今年又遇到天災,即使到了夏天,麥子也還沒有成熟結穗。這樣下去,連小作物也要收穫不起了。因此,鈴被賣給了別人,去做傭人。不是十七歲的哥哥,不是十一歲的妹妹,也不是九歲的弟弟,而是十四歲的鈴。可如果算實際年齡的話,鈴其實只有十二歲。
在男人的督促下,鈴點了點頭同意離開。沒有和家人告別,因為一旦交談了,眼淚大概就會止不住留下來了。好好地睜著眼睛,忍耐著這離別的一瞬間。用這眼睛抬頭依次環視了家人一圈,牢牢地再次把大家的臉孔銘記在腦海裡。
要好好的保重呀,母親又叮嚀了一遍,然後用袖子遮住了漫是淚水的臉。鈴被過了身。哭泣的母親,面無表情,一言不發的父親和哥哥,她知道誰都不會來挽留她。
一言不發地跟在男人的後面,無精打采地走著。穿過村莊的盡頭,在接近響午的時候,到達了鈴所熟知的世界的一端。通往山頂的路,旁邊的山坡像是硬被挖掉了一面似的極為陡峭,從遙遠的山腳所眺望到的山頂,那山背面是鈴從沒涉足過的世界。
「你真是一個聽話的孩子啊,沒有嗚嗚嗚地哭這點,蠻討人喜歡的。」男人無論是沒時候都很快活似的,一個人自說自話地大步往前走。「東京可是個很棒的地方呀。你從沒見過瓦斯燈吧。就算是去別的地方,也是要做鐵路馬車(火車)的。鐵路馬車知道嗎?」鈴對這些話充耳不聞,像是為了不讓自己回頭看到故鄉而留戀,拚命的追趕著男人身後被日頭拉得長長的影子。一旦拉開了點距離,鈴就小跑著追趕上去,使勁踩著男人影子的頭部部分。就這樣週而復始重複著這種動作翻過了山頂,直到下山才停了下來。男人抬頭向上望了望天空。
遠處的雲聚集了過來,鈴所踩的男人的影子也模糊了起來。
「大概會下雨吧。」
回頭往身後看去,陰影從山裡的村莊開始一直延伸到森林和長滿茂密樹木的山坡,如潮水般壓迫而來的烏雲陰影驅使著男人和鈴的不斷加快步伐。突然刮起一整風,雨點就砸了下來。「真是的,太糟糕了。」男人說著向山路一頭聳立著的大楠樹跑去。要淋濕了,鈴也緊緊的抱著用浴巾包裹著的包袱跟在男人身後。啪嗒啪嗒傾瀉而下的雨點不斷地打在臉和肩上,剛躲到樹下沒一會時間,雨就一下子變得大了起來。
鈴緊緊地抱著頭,奔到大楠樹下。地面的樹根因為旅人們常在此休息,而被磨損地十分光滑。雨水打濕了樹根,使鈴的腳步突然打滑。
啊,要滑倒了。就在鈴剛這樣想的時候,突然一個不穩,踉蹌了一下,腳下一個後退踩到了下面的樹根。樹根太滑了,鈴就像跳舞一樣收勢不住的倒了下去,掉下了懸崖。
「啊!當心!……」
中途從懸崖頂上傳來了男人的呼喊的聲音。早在大楠樹前就該提醒她當心陡峭的懸崖的。鈴就是從那裡掉了下去。
鈴扔掉了手裡的包袱,伸出了手想抓住點什麼。但是無論是男人的手,還是附近的樹枝和草叢,鈴都沒能抓住。身體被拋出了懸崖,一時間雨點打到了身上,耳邊響起了瀑布般的雨聲。
想到要掉下去的瞬間,鈴一下子平靜了下來,腦中開始不斷地想像被水包圍著的自己。下面是條河嗎?大概會就這樣被淹死吧。她這樣想著。但是,到底會是條怎麼樣的河呢?會沉到多深呢?而且那流入口中的水是辛澀的吧。
沉入了黑暗的水中,鈴漸漸失去了意識。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躺在搖晃的地板上了。幾個男人在看著她。
看到鈴睜開眼睛的時候,男人們一下子露出了欣慰的表情,嘴裡在不斷說著什麼。鈴直起身,環視了下四周,吃驚地張大了嘴巴。這是在水中。用木板搭建而成的地板的前面一點就是水面,往遠處看去,黑暗的水面不知道延伸到哪裡,遙遠的彼方,與天空一線相連。這樣廣闊無邊的水面是鈴出生以來第一次看到。
轉身尋找使得自己掉下來的那棵大楠樹,映入眼簾的確是不得不後仰才能看見全貌的高聳入雲的絕壁。縱伸到深處,從各處流下白色絲線般的流水。在絕壁的半山腰,是用木板搭建出來的大平台。靠近水邊是幾個臨時碼頭,在那裡停著三艘小船。
——是順流飄到了海裡吧。鈴這樣想到。河川一直往下流,會越來越寬,漸漸匯合到一起,最終流入大海。有聽到過這樣的話。
——這是海。
全黑一片的海水。揮手從床邊偷看,這海水和附近池子裡、河流裡的水完全不同,清澈地讓人感覺到恐怖。即使這樣清澈卻也看不見底。一直延伸到遙遠的彼方的黑暗,在那裡還漂浮著一群群發光的不明物體。
「——」
男人們叫著鈴,拍著她的肩膀。但是鈴還是無法把目光從海上移開。男人們擔心地看著鈴,像是努力在對她說著什麼,但是鈴完全聽不懂,呆然若夫。
「什麼?在說什麼?」
男人們小聲嘀咕著,面面相覷,最裡重複地說著什麼話,但鈴還是無法理解這些話的意思。
「這時哪裡?我回不去了嗎?從這裡怎麼才能回去啊?就算是回東京的路也好。叔叔們知道青柳大人的家嗎?」
男人們還是小聲嘀咕著,臉上浮現出了困惑的表情。他們開始湊在一起像是商量起什麼來。鈴就坐在地板上環視起四周來。
絕壁像是從陸地斷裂開來的那樣直直地聳立著。內側是一大片凹陷,就像是啪嗒一下掉進水裡那樣。鈴的家,附近雖然也有流淌著瀑布的山,但是今天所看到的絕壁,比印象中的山要高太多了。感覺就好像是大地環抱著浮出水面的高台,並向兩邊延伸出去。
如果除去搭建的高台,絕壁的半山腰就不存在著岸邊之類的立足之地了。鈴所在的地方漂浮著很多很大得像筏子一樣的岸板。一直從絕壁延伸到水面。那裡和船相連。岸板的深處,與絕壁相接的地方,有一排小屋並立在那裡。
原來如此,鈴想到,是因為沒有岸,所以做了一個可以停靠的地方出來。但是,要怎麼才能爬上這個絕壁呢?歪著頭仔細看了看,發現高高的絕壁上設有石階和梯子,大概是用這個爬上去的。
「用那種梯子爬,太可怕了。」
在鈴嘟噥著的時候。男人們回頭看了看鈴。向她走來,歪著頭示意要鈴到絕壁上面去。男人們帶著鈴向絕壁那邊走去,讓鈴踏上絕壁上刻出的石階。
那是一切苦難行程的開始。鈴開始攀登絕壁。幾次想坐下來休息一會兒,都被前拉後推的繼續前進,男人們勸鈴不要回頭看,因為太高了會感到害怕的。終於,到達了絕壁的頂部。
「住在海邊的人真辛苦呀!」
鈴一屁股坐下來說道,男人們笑著拍了拍鈴的後背和肩膀。鈴想,雖然我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但是至少也是能感覺到他們在安慰我吧。
「幹農活真是開心。」
每次在地上曬魚網,就能想像到男人們出海捕魚的樣子。每次捕魚都要爬上爬下,應該是非常辛苦的吧。雖然幫忙種田也很累,但是至少能沿著農田走,而不用爬。
絕壁上比鈴身高高出很多的,用石頭堆砌而成的牆壁延伸著。另一邊是入口,因為那裡在招人,所以鈴不得不拖著委靡的雙腳,疲憊地跟在男人後面。
牆內側是長形的小屋排列組成的村莊。鈴被帶到其中一間,從一個老婆婆手裡拿到了身份的證明。脫下被海水浸濕的和服,老老實實地穿上放在桌子上的布衣。老婆婆拿者鈴的和服走出了小屋。鈴目送著她離開。然後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還能回到東京去嗎?
鈴一邊沉靜到夢中,一邊這樣想著。
——還能回到青柳大人那裡去嗎?我已經是被賣掉了的東西,所以再也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鈴當時並不知道這裡根本就不是東京什麼的地方。鈴溺水的地方是虛海。
她到達的這裡,是慶東國。
——然後漫長的歲月過去了。

2
十二個國家中,有一個位於西北的國家,名字叫芳。正確來說叫芳極國。統一國家的是峰王仲韃。家族姓孫,他本姓為健。健仲韃原本是掌管軍事的夏官,先王死後,接受了峰麟的選擇,繼承了王位。
在芳國國歷永和六年,仲韃統治整個國家還沒有三十年的時候,十萬兵馬殺入了芳國王宮——鷹隼(sun)宮。那是受不了仲韃的高壓統治而起義的八州各侯的州師。芳國首都蒲蘇的城門,是支持起義推翻仲韃統治的人民從城裡打開的。起義的軍隊一瞬間就功到了王宮深處的後宮,和三百多名護衛激烈戰鬥之後,終於殺死了峰王仲韃。
「……那歡呼聲是……」祥瓊躲在母親的懷裡聽著那些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仲韃的王后佳花和他們的女兒公主祥瓊,還有萎靡不振,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峰麟躲在後宮裡。
「能聽到那些聲音,好可怕呀,母親大人。」祥瓊年方十三,是仲韃和佳花溺愛的掌上明珠。聰明伶俐、清麗溫婉,是被稱為鷹隼明珠的少女。但是現在面對未知的恐懼,少女的臉都害怕得扭曲了。
「那該不會是……」
在各州起義的人民;集結在蒲蘇周圍閃爍著寒光的武器;就連宮中也響起了咒罵王的歌聲。不斷湧進王宮的青灰色鎧甲……那歡呼聲。
「難道父親大人他……」
「不會的,不會的!」佳花用力抱住了祥瓊。
「這種事……不會的……」就在佳花大聲呼喊的剎那,隱約聞到血腥氣味的峰麟,躺著發出了精疲力竭的悲痛喊聲。
「王氣,啊啊,王氣已盡。」峰麟蒼白的臉變得更加白了。就在這個時候,這間坐落於後宮最深處的房間的門被打開了。
踏進屋子的是穿著然滿血跡的鎧甲的士兵,隊伍的最前面是一個青年男子,身上佩戴的徽章是星辰,那是州侯的徽章。
「……大膽!」佳花喊道,「你以為這裡是什麼地方?!在王后和台輔的面前不得無禮!」
男子精悍的臉上毫無表情。沉默地把右手提著的東西扔到了佳花的面前。那個東西發出一記沉悶的聲音,染著斑斑血跡,一路滾到了祥瓊的腳邊,那是擁有一張扭曲了的臉的首級,雙目突出,怨恨地瞪著上方。
「父親大人!」
就算是締結了不死之約的王,一旦被斬首,也是沒有辦法再活下去的,祥瓊和佳花悲鳴著往峰麟的床邊退去。
「就算是父親、丈夫的首級,也會感到害怕嗎?」
男子臉上浮現出諷刺的笑容。佳花瞪著這張臉。
「你是……惠侯……不,是月溪!」
惠州侯月溪用極度冰冷的聲音說到:「峰王被我們殺了,請王后也和公主道別。」
「幹什麼!……」
祥瓊顫抖著緊緊抱住歇斯底里叫喊著的佳花的手臂。
「頒布過於苛刻的法令,長久虐待人民的王,還有唆使王誅殺犯了罪的人民的王后,我要讓你們知道人民的怨恨。」
「王,王是為了人民才那麼做的。」
「掙扎在貧困深淵裡的孩子,不過是偷了塊餅,就要被處死嗎?只因為欠了一次稅就是犯了死罪;因為生病,而停下手邊的工作休息了下也是死罪。你們現在的恐懼更本不能和人民所經歷的恐懼相提並論。」
月溪舉起手示意,身後的士兵於是向佳花走去,從她手中把祥瓊拉了過來,祥瓊叫著,佳花也發出了悲痛的呼喊聲。
「妒忌其他女性的美貌和才智,或是妒忌其他公主的聰慧,就捏造莫須有的罪名向王進讒言,致他人於死地,這更本就是成了王后的輓歌。家人陳屍面前的悲痛,你能瞭解嗎?」
「混蛋——月溪。」
沒有理睬發瘋似叫喊著的佳花,月溪回過頭對被士兵押著的公主說。
「我希望公主也能好好地看著。自己的家人被帶上刑場,在眼前被斬首,這到底是種怎樣的痛苦。」
「住手!求求你!——母親大人!!」
祥瓊的悲鳴沒有打動在場的任何人的心。
祥瓊睜著眼,喘著氣,月溪在她面前高高抬起了手臂。由於過於衝擊,連眼睛都沒法閉上的祥瓊看到了母親喪命的瞬間。
——滾動彈跳著的首級,凝固著叫喊的表情,空洞的嘴無聲地呈悲鳴狀張開著,就著樣緩緩地滾到峰王仲韃的首級旁邊。
祥瓊的表情和聲音,在那一瞬間凍結住了。
月溪淡淡地掃了一眼祥瓊,向著峰麟躺著的床榻走去。
「——台甫」
峰麟抬起頭,用虛弱的目光看著他。
「希望你能理解到人民對於選擇了兩代昏君的你的絕望之心。」
峰麟目不轉睛地看著月溪,終於平靜地點了點頭。
月溪深深地行了個禮,然後把然滿了鮮血的長刀插了進去。
——峰王,峰麟駕崩。
芳國的又一個王朝滅亡了。

祥瓊呆呆地看著屍體被抬了出去。
——不,她是自己主動看著這眼前發生的一切呢,還只是這一切映入了她的瞳孔呢,她可能自己也不知道。
月溪居高臨下地站在渾身無力而坐的祥瓊面前,祥瓊的視線從月溪的腳尖開始往上移去。
「峰王公主,孫昭。解除仙籍。」
怎麼可以這樣,祥瓊不可致信地看著月溪的臉。還沒能那麼快的實際感受到母親的死,所以與此相比,失去仙籍所帶來的更直接的恐懼感充滿了整個身體。入仙籍有三十多年了,如果失去了這個,祥瓊的生存意義將會是那裡呢?
「住手……求求你,就這不要……」
祥瓊向月溪投去了哀求的目光。
「如果就著樣不管公主的話,你會被充滿怨恨的人民殺掉的。準備好入籍小州。拋棄公主的地位、仙籍,改名還姓,徹底拋棄過去讓你過百姓的生活是為了你好。」
月溪只扔下這句話,就背過了身。祥瓊朝著他的背影叫著。
「——請殺了我!」
祥瓊抓著床邊。
「無論怎麼我都會讓你活著的!」
月溪沒有轉過身說到。祥瓊被士兵抓住了手腕。
「過分——太過分了!!」
鷹隼宮的一角有間被稱為梧桐宮的宮殿。這個宮殿的主人是白雛,因為白雛這一生說人話的時候只會有兩次,所以別名也叫「二聲」。第一聲是「即位」,第二聲是「駕崩」,第二聲也叫「末聲」。
梧桐宮的白雛發出了最後的「末聲」後死了。月溪砍下了那只白雛的腳。
王的玉璽擁有法力,是王才能使用的神器。王一旦死了,雕刻在玉璽上的印記也會消失,直到新的王登基為止不再出現。法令和佈告如果不蓋玉璽的話就沒有效果。而在新王交替的時候能代替玉璽的就是那只白雛的腳。
在六官八侯的監督下,月溪在一張紙上蓋了白雛的腳印。這也就意味著公主孫昭的仙籍被解除了。
——這之後,三年過去了。

3
在天上有被稱為雲海的大海,世界從那裡被分為上、下兩部分。就算從下界往上界看,也不知道雲海到底在哪裡。如果從下界的至高處往上看,雖然能隱約看見透明如琉璃般的大天井似的雲海底部,但是能爬上那麼高的地方的人畢竟還是少數。而且,知道為於高空中的海叫做雲海,那是天上和天下的分隔處這點不過是所有人的常識。
在這雲海中有雲在流動著。閃耀著淡淡的彩虹色,細長狀的雲自西向東在流動。
——那是瑞雲。
在平坦丘陵上一望無際的農田裡,一個在田埂割草的女孩兒發現了瑞雲。
「桂桂,快看,是瑞雲在流動呢。」
蘭玉擦了擦汗,用手遮住令人眩目的夏日艷陽,依言抬頭往上看去。
聚集在她身邊收集割下的草的孩子們,順著姐姐的視線向天空望去,看到了南方天空那流動著的美麗雲朵。
「什麼是瑞雲?」
「是新王入宮時出現的慶賀的吉祥雲朵。」
「是嗎?」桂桂看著天空。姐弟兩人抬頭看著天空,同樣在天裡收割夏草的人們,也有一兩人抬起了頭。
「新的王出現了?」
「是呀。以前的壞王死了,新的王就出現了。正在從蓬山前往在堯天的的王宮呢。」
人民總是無法饒恕已經死去的王,雖然對人民來說是神,但是成為神的王,指的應該是能用自己的賢明統治造福於民的王。
「蓬山可是有住著仙女的山哦,是世界的中心。」
「是呀,你知道可真不少啊。」
桂桂有點沾沾自喜。
「當然知道。蓬山可是台甫出生的地方呢。台甫呢,是麒麟。而麒麟是唯一可以選擇王的哦。」
桂桂再一次抬頭看了看天空。
「蓬山的女神叫碧霞——恩,碧霞……」
「碧霞玄君。」
「對對。是叫碧霞玄君玉葉大人。還有蓬山最深處的華山上,住著最厲害的女神。是叫西王母。」
「嗯,是的。」
「嵩山上住的是天帝,他守護著這個世界的全部事物。」
說完後和孩子們一起抬頭往上看著。瑞雲拖著長長的尾巴,一路向東流去。
「新王會實行賢政,重新治理國家吧。壞的王死了,新的王出現了,那我們就能回家了吧。」
「是呀。」蘭玉說著抱起了弟弟。和站在田埂裡的人們一樣,心中百感交集。

——予王舒覺,是讓整個國家陷入荒蕪之地的無能之王。特別是到了末世,竟然下令將慶國所有女性流放到國外。蘭玉也因此不得不帶著弟弟跑到外國生活,許多姑娘躲在家裡,或是穿男裝,要麼就花大價錢請僕人和士兵保護自己,來度過這次災難。而原本能保護蘭玉的父母卻死於瑛州的一場突如其來的寒流中。
國家的荒蕪,父母的去世,現在又被國家所驅逐,蘭玉只有和弟弟兩個人逃到其他國家去。同樣被自己的國家所驅逐出來的人們,或是因為難以餬口而自己從荒涼的國家逃出來的人,擠滿了正條街道。在旅行的途中,裡釱(di)升起了象徵新王即位的旗幟。黑色的底色上印有展翅高飛著的升龍和日月星辰,那是王旗。
這樣的話,國家就能迎來和平與富饒了吧。蘭玉鬆了口氣,重新帶著弟弟回到了熟悉的城鎮。但是,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如果選定了新王,在裡釱應該會先升起印有飛龍的龍旗,正式登基的時候才會升起王旗,但至今為止都沒有人看見過龍旗。果然是沒有升起過龍旗就直接在裡釱升起了王旗。
老人們對此都抱有強烈的質疑。如果是新王登基了的話,那麼天災就會完全停止。可過了那麼久,天災仍然持續著。不單如此,還挑起了爭論到底是新王還是偽王的戰火。這場戰爭的結果究竟如何,遠離王都活著的人們是無從得知的。
流傳起了果然是偽王,是為了真正的王在戰鬥之類的傳聞。
然後龍旗升起來,天空出現了向東而去的瑞雲。
——那是意味著真正的新王出現了。
「……好歹請新王能帶給我們幸福。」
站在田埂裡的人們都低下了頭,向瑞雲深深地拜了個禮。
慶國的首都堯天,是一個沒有高高的丘陵,地勢平坦寬廣的城市。與首都西面相連的是座引人注目的高山。山頂被彩雲圍繞。正因為它凌駕於雲海的高度,而被人們稱為凌雲山。堯天的凌雲山,被稱為堯天山。山頂上是王宮,是慶國的景王所居住的金波宮。
在雲海之上環顧四周,堯天就好像只是漂浮在海上的一個島嶼,高聳的山峰,懸崖的斷面,或是像在空中建成的樓閣,這就是金波宮的全面。
堯天山又可以叫堯天島,在它的西岸,有一隻巨大的龜到了。那是蓬山用來接送王的神獸,名字叫:玄武。
王宮裡的官員們平伏在港口上迎接著王。上界的人都知道,玄武在雲海上游動而留下的軌跡,在下界被稱為瑞雲。
玄武在官員們的注視下,伸出了磐石般的頭慢慢向岸邊靠過來。各官之首的塚宰出來迎接踏上岸的新王。
這時人群中有些人偷偷抬頭看了一眼新王,然後輕輕地長歎了一聲。
「——是女王啊——」
慶國是個混亂的國家。從沒有過王長年在位的前例。特別是最近這三代,都是短命的王,而且還都是女王。連先前所立的偽王都是女的。
在慶國有「懷達」這樣一個詞。那是為了懷念從前曾經在位長達三百年統治的達王時代而出現的新詞。雖然在統治末年,達王也帶給了人民無比的痛苦,但是至少三百年都持續著安定的賢治。雖然這個詞語表面上表達出了人民對於能出現達王那樣長命、賢治的王的期盼,但是卻也隱藏著人民深深的長歎聲。
——不想再讓女王來統治國家了,已經夠了。我們懷念男性國王所統治的時代。
那偷偷地長歎聲雖然為數不多,但也流露出了人們那不安的心情。即使如此,當天在裡釱還是升起了王旗。
慶東國新王登基。景王赤子的時代——赤樂王朝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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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仙女姐姐,讓我十分不好意思呢。我會努力的,快要放暑假了=快要考試了,到6月20號再繼續吧!對了,到時候我會選一點《黃曉》的精彩片斷調一下大家胃口的。

第一章
1
蓬山被稱為世界的中心。統治著這片聖域的是女神玉葉。為了表達對女神的敬愛,許多女孩子取名叫玉葉。在世界的西北方,位於芳國東岸的惠州阪縣裡,也有一個女孩叫玉葉。
「玉葉!」
聽到隨著秋風傳來的聲音,少女從枯草中抬起了頭。由於腰痛而皺起了細眉,同時也是因為討厭這個名字。
祥瓊。
她曾經擁有的是這樣美麗的名字,而不是玉葉這種平凡陳腐的名字。
從然滿父母鮮血的王宮移居到阪縣新道鎮已經快三年了。珍珠般雪白的皮膚,因為曝曬在太陽下而佈滿了雀斑。原本豐滿的臉頰,完全消瘦了下來。手指的關節突出,手腳青筋暴出。一頭烏黑的長髮在陽光的灼曬下完全變成了灰色。就連黑紫色的眼睛也失去了清澈和生氣,變得渾濁不清。
「玉葉,你在哪裡!快回答!」
聽到女人的高聲叫喊,祥瓊僵直地站了起來回答道,「在這裡。」然後從乾枯的茅草堆裡伸出了臉。
就算是不看臉,祥瓊也知道發出種神經質的聲音的人是冱(hu)母。
「到底要割到什麼時候啊,其他的孩子都已經回去了。」
「馬上就好了。」
冱母用手撥開草堆走了過來,看著祥瓊收割的茅草,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雖然確確實實是六捆茅草,但是每捆都太小了。」
「但是……」
「不許說話,你以為你是什麼身份?」
冱母壓低聲音說到,「這可不是王宮,你別忘了在這兒你只是個孤兒罷了。」
「是。」祥瓊咬著嘴唇。
她從來沒有忘記過。每天被這樣的罵上好幾回的話,就算是想忘也忘不了的。
「你多少也應該感謝一下我。要是我大聲把你的事說出來的話,恐怕全鎮的人都會來要你的命,你可別忘了這一點。」
祥瓊沉默著,一下子冒出句刺耳的小聲回答,
「……是。」
「就這樣?」
「……真是非常的感謝。」
冱母的嘴角浮出了諷刺的笑容。
「再捆六捆。午飯之前做好。遲了的話就沒飯吃。」
「……是。」
秋天餉午的陽光已經灑了進來,顯而易見,到吃午飯的時間要捆好六捆茅草是幾乎不可能的。
冱母哼了一聲,撥開茅草回去了。目送著她的背影,祥瓊抓起了放在腳邊的鐮刀。那雙手,滿是割草留下的傷痕,指甲裡全是泥。
祥瓊被帶到了惠州,在邊境的一處小村子裡入了戶籍。裝作是父母雙亡的孤兒被送到了裡家。裡家是每個城鎮都有的,為孤兒、老人所建的設施。冱母是照顧這些人的傭人頭。
除了冱母之外,這裡還有一個老人,九個孩子。冱母最初和其他人一樣,對祥瓊很好。
祥瓊在和孩子們的交談中得知,他們都是失去了父母的孤兒,而且對王充滿了憎恨。她對此只能咬著嘴唇,無言以對。即使被詢問到父母是怎麼死的之類的話,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去回答。
祥瓊原本就是出生在富裕的官吏之家,對農村的生活完全不能適應。沒有傭人,要用自己的手去耕地、織布。突然被扔到這種環境下,她甚至連左右都無法分清。因為和裡家的人之間存在著太多的隔閡,所以祥瓊更本就無法溶入他們的生活,也漸漸受到了裡家人的疏遠。裡家的孩子還管她叫不會使用鐵鍬的笨蛋。對此祥瓊根本沒辦法為自己辯解,她其實是從來沒有摸過鐵鍬,甚至連看也沒有看到過。
祥瓊現在戶籍上的父母是一對孤零零地住在新道鎮附近山林裡的浮民夫婦。浮民是指不擁有國家所分配的土地,不屬於任何城鎮的人。比如說俠客、罪犯,還有像祥瓊戶籍上的父母那樣的隱居者。兩個人居住在離新道不遠的山裡,過著燒碳的生活。和土地,擁有土地的人們沒有任何的關係,是真正的浮民。然而他們死了,是被處死的。
祥瓊的父親峰王仲韃,為了讓浮民能回到土地耕種上來,頒布了好幾次法令,貼出了好幾次佈告。因為拒絕法律保護就是拒絕履行法律義務。浮民是犯罪的溫床,他們這樣不正規的生活,將唆使過著正常生活的人走向墜落,引誘人們犯罪。回到正常的擁有土地耕種的生活上來吧,仲韃不知催促了幾次。但是由於浮民一直不從,不得不對他們進行了處罰。
讓祥瓊落到這種地步的男子月溪,讓祥瓊作為這對夫婦的女兒入了籍。就是說,想在死前讓孩子回到自己的身邊,讓她入了籍。
但是,為什麼冱母會發現呢?被托付到裡家的少女,竟然是前王仲韃的女兒。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請告訴我。這裡的生活真的很辛苦吧。」
有一天,冱母這樣對祥瓊說著,祥瓊聽後哭了。實際上,種田,飼養家畜對祥瓊來說這樣的生活實在是太辛苦、太辛苦了。
「如果你真是公主的話,怎麼可以幹這種農活呢?在鄉下過著這種貧苦生活,糟糕的生活呢?你可是被稱為蒲蘇的寶玉,鷹隼的明珠的公主呀。」
冱母對著用手遮著臉龐的祥瓊,甜言相勸。
「我的一個熟人是惠州都城的富商。非常敬仰已經死去的峰王。」
這樣一說,祥瓊完全放棄了隱瞞。一下子就能從滿身泥土的生活中解放出來。雖然不能說回到像是以前那樣奢華的生活,但是只要能比現在的生活好哪怕是一點點也都是萬幸了。
「啊!冱母請幫幫我。」
祥瓊嚎啕大哭起來。
「惠候月溪殺了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讓我落到了如此不堪的地步。月溪他恨我。」
「果然是這樣。」
冱母的聲音一瞬間冰冷到了極點,用手抬起祥瓊的臉。
「你果然是那個畜生的女兒。」
在這個瞬間,祥瓊聽到了冱母牙縫裡擠出的這幾個字,馬上意識到自己的愚蠢。
「草菅人命。」
「可那是因為人民違反了法令。」祥瓊嚥了口口水,反駁了一句。
「我的兒子也被殺了。被殺只是因為我那可憐的兒子同情刑場裡的孩子,向刑官扔了石頭,結果就著樣被處死了,被那個像畜生一樣的王。」
「但那是因為……」
想要反駁的祥瓊慌亂的搖著頭,掩飾著心中的不安。
「不,我什麼都不知道。父親大人到底做過些什麼事。」
事實上,祥瓊是不知道的,父親大人在作些什麼事,母親大人又在做些什麼事。住在後宮的深處,享受著幸福的生活,認為世間也是一樣的。一直到起義的士兵聚集到了城下,城中飄滿了不安的空氣,祥瓊才知道原來父親大人是被憎恨著的。
「說什麼都不知道?就算公主不去朝廷,也不可能完全不知道吧!滿國的哀歌恨聲,難道聽不見嗎?」
「我,我是真的不知道呀!」
「身為公主你那張嘴吃的東西,你認為是從哪裡來的呀?是被你們壓迫著的,虐待著的人們,辛辛苦苦的勞動果實呀。」
「但是,我是真的不知道呀!」
一陣疼痛讓祥瓊恢復了清醒。一緊張她就會無意識的用尖銳的牙齒咬手指,結果手指被咬破了,還滲出了小小的血珠。
「……絲……」
痛的是手指呢?還是心呢?
「……我真的是什麼也不知道呀……」

因為冱母非常明顯的討厭祥瓊,裡家的其他人也不明就裡地討厭起祥瓊來了。還故意讓她干比其他孩子都重三倍的活,還罵她的動作慢,笨。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呀……」
祥瓊真的對國家一無所知。因為父母決不允許祥瓊涉及到朝廷的事,從不讓她出宮,這樣她怎麼有辦法瞭解到國家是怎麼回事呢?
長長的身影落在路上,一次又一次的往返了三次,終於搬運完了茅草。好不容易幹完了交代的活,這時裡家吃飯時間也早已過了。
「那我這個時候該去哪呢?」
住在裡家的少女們呵呵地毫不同情地嘲笑起來,冱母也用冷淡的目光看著祥瓊。
「不是說過了嗎?如果超過了時間,今天就沒有飯吃了。」
祥瓊咬著嘴唇,一言不發。在裡家已經生活了三年了,貧窮的生活,破爛的衣服,她已經變得什麼辛苦都能忍耐了。而且,再也不會說出向別人哀求的話來了。
「真拿她沒有辦法,玉葉真笨。」
「我就知道,讓她吃飯就等於浪費了糧食。」
聽著嘲諷的語言,祥瓊走出了正房。
中秋的明亮月光撒在院子裡。環繞院子左右的堂屋被分為男女居住的左右兩個部分,而面向女子居住的堂屋是祥瓊和其他少女混居的地方。等到其他的女孩都回房了後,這段時間是祥瓊短暫的放鬆時間。
並列著的雜亂臥鋪,小小的桌子,一坐下就會發出卡嚓卡嚓聲音的傾斜的椅子。看著這些,祥瓊閉上了眼。
一切都像是場噩夢。
在鷹隼宮的一角,賜給祥瓊的是一棟小建築。寬大奢侈的床塌,還有好幾間的房間。花兒盛開,鳥兒歌唱,撒滿陽光的園林。伺候祥瓊的女官們,為了祥瓊而特意安排的舞技和樂妓,絲綢制的華麗衣服,玉製的精美飾品。在各官候的庇護下,與開朗、優雅的少女玩伴嬉戲。
現在只有潮濕冰冷的薄薄的被子。北國寒冷的季節就快要來了。
被殺的父母,滾動著的首級。
月溪,那個男人,那個殺戳者。
與其讓我遭受這樣的罪,為什麼不一刀殺了我來的痛快呢?或者說這是月溪故意要折磨我?懲罰我?讓我永遠地痛苦地生活下去?
祥瓊閉上了眼睛。真希望能不用看到這一切。
可是卻不得不再次的睜開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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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大家!我實在更新的好慢啊~~
祥瓊好可憐哦!明明什麼都不知道的說,造孽啊。

[第6樓]

2
世界的西南方向是才州國。在那裡的保州鹿縣有座被稱為琶山的凌雲山。
凌雲山是王及各諸侯所居住的宮殿的所在地。從半山腰開始就是禁止平民入內的禁地了那意味著,從這裡開始都是王的所有物。那裡有王的庭院,或是宮殿.甚至是王的陵墓。但是,這座山卻被上上代的王賜給了一個女人。好在靠近山頂的地方,搭建了一處住所,被稱為是翠微洞。
翠微洞裡住的是仙人。因為賜名為扶王的上上代的王的赦免而升了仙,並在這座山的翠微峰上搭建了一個洞府。仙人因此被尊稱為翠微君。她從前的名字叫梨耀,曾經是扶王的愛妾。
梨耀在拂曉時分站在了自己的洞府門前,雖然還有僕人,但是仍然過著寂寞的生活。為了消除寂寞,尋求熱鬧的人氣,她有時也會去附近的街道逛逛,但是因為自己是不老不死之身,等於是和平凡人不會有任何的交集,所以偶爾也會一個人去拜訪自己那些屈指可數的仙人朋友。
從翠微峰往下看,離下界非常的遙遠。洞府的正門前是常人根本就沒法攀登的千尺高的懸崖,只有梨耀的坐騎「手綱」才能攀爬上來。她所坐的坐騎是扶王賜給她的赤虎。梨耀一定是會坐著赤虎從洞府的正門進入,雖然也有可以騎馬下山用的隧道,但是在陰暗的地道裡行走的話,那會傷害到梨耀的矜持的。
「請早日歸來。」
迎送洞主的僕人們在門內排列得整整齊齊的,一齊深深的平伏在地上。在晚秋青澀的有些寒意的空氣中,他們呼出的氣成了淡淡的白色。梨耀環視了他們每一個人,一共有十二個人。
「送我出去的時候,倒是都精神百倍了呀!」
梨耀露出了諷刺的笑容。
「我出門,你們就那麼開心呀!吹毛求疵的主人不在的話,想必你們能放鬆一下筋骨了吧!」
梨耀呵呵的笑了起來,僕人們誰都不敢搭話。只是像忍耐著寒冷的鳥兒那樣蜷縮著身子蹲伏在那裡。
在趴著的僕人當中,梨耀的目光停留在了一個女孩子的身上。那是個沒任何特別之處的平凡女孩兒,除了年齡是洞府僕人中最年輕的這一點特徵之外。她叫木鈴,但是梨耀卻從來沒有用過這個名字。
「直截了當地對我說別回來最好不是就好了嗎?……對嗎?笨媽?」
梨耀從朱唇中吐出這個滿含嘲弄,意思是愚蠢的人們的通稱。女孩兒戰戰兢兢地抬起頭來,消瘦的臉上有羞一雙漂殼的大眼睛,從那眼睛中映出了梨耀的笑容。
「真的是不想我回來對吧!」
「沒有的事。」女孩兒用力地搖了搖頭。
「我將一如既往地等待著洞主的早日歸來。那個……請多加小心。」
「誰需要被你說請小心之類的話,過半個月我就會回來了。還是說,你希望我早點回來呢?」
女孩兒不知所措地想往周圍看去,但因為自己正怯生生地抬頭看著梨耀的臉,而梨耀也正盯著她看,結果就只能回答「是。」
梨耀大聲笑了起來。
「原來是這樣呀。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我就早一天回來吧。想必你一定會熱烈地歡迎我回來的吧。」
「是的,一定會。」
然後,梨耀環視了僕人一圈。
「幫我準備釀玉膏,把地洞的牆壁磨光,還有整理好庭院。」
聞言,女孩兒的臉色好像變了。玉膏是要用世界中央的五山所產的石頭通過唸咒來釀造才能弄到的靈酒,而且那石頭並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弄到手的。
「怎麼了?不是說會熱情地歡迎我歸來嗎?烤好鹹魚,煮好瑤草,洞府裡不能留下一點的灰塵,庭院裡也不能有一片枯葉,知道了嗎?」
覺得自己好像是出了很多的難題,梨耀咯咯的滿意地笑了起來。
「順便重新粉刷一下牆壁與柱子吧……這個主意不錯,粉刷建築物這種事,沒人會喜歡做的吧,那麼這樣,笨媽你來做吧。」
女孩兒驚慌失措地環視了下周圍,希望有人能幫自己說說好話,但是旁邊的僕人卻沒有一個人抬起頭來。
望著這一切,梨耀合上自己的白貂毛皮大衣,拉了拉赤虎的韁繩。
「好了,好好幹吧!我可是個好主人,所以如果好好幹了,就算有那麼點不盡我意的話,我也不會責怪你們的,拜託大家好好看家了。」
「是。」僕人們頭蹭著地面說到,就快要哭出來的女孩子也這麼做了。梨耀騎著赤虎,笑了一聲,從正門往現在正是寒冬的下界去了。
抬起頭的僕人們,目送著往東而去的赤虎,同樣的,女孩子也回頭看著。
「真是的,又多事了。」
「你就不能少說兩句嗎?」
「偏偏又儘是些無理難辦的差事。笨媽你還真是自作自受。」
「能讓只是下仙的笨媽去五山嗎?等她回來的時候,恐怕梨耀大人也都要回洞府了。」
仙人也是有等級之分的。梨耀也只是三等,而她的僕人只能勉勉強強夠上仙級,而且是沒有俸祿的。特別是被叫做笨媽的那個女孩子,是下仙中級別最低的。
「真是好麻煩呀!這麼寒冷的天還要去五山找玉膏,接下來要去虛海找鹹魚,另外還有瑤草。這種臨近冬天的季節,你倒說說看要我們去哪裡找瑤草呀?」
「難得洞主大人出去,本來想歇口氣呀。」
「打掃和粉刷就讓笨媽去做,這點用處至少還是有的吧!」
責難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女孩子身上,女孩子受不了地逃出了那個地方。
她走進了庭院的深處,在沒有面對懸崖的庭院一角的老松樹的樹根下哭泣起來。
被梨耀這樣地問,根本就沒有更好的回答了吧。就算是其他的僕人也一定會這樣的回答的,並不是因為自己愚蠢。本來梨耀就沒想讓僕人們在她不在的時候能好好的過。這完全就是梨耀的作風,洞府裡的所有人明明都是應該明白這個道理的。
「怎麼了?」後面傳來詢問的聲音,是看守這個庭院的老爺爺。
「不要介意了,大家只是拿你出氣罷了。因為誰都不敢違抗洞主大人,所以就拿你來消愁解悶罷了,木鈴。」
她搖了搖頭。
「我……不叫這個名字……」
鈴,曾經是這樣被叫的,在那個令人懷念的國家。流浪僧侶教她識的只有三個大字「大木鈴」。聽到的人都管她叫木鈴,雖然這比起笨媽這種明顯帶有侮辱,輕視之意的名字來講已經好了很多倍了,可這畢竟也不是她的名字。
住在坡度平緩的山群中的家人,溫暖的話語,失去的太多了。
她流浪到這裡,已經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跟著人口販子翻越山路的時候,途中不小心掉下了懸崖。而掉下去的地方正好就是虛海。
「為什麼會這樣呀?」
「洞主大人就是這樣的人,不要放在心上呀,不管怎麼說,她也只不過是個心高氣傲,孤獨地住在這個洞府中,追求體面的人罷了。」
「這點,我知道的.但是……」
突然迷失在異國他鄉,加上言語不通,連方向都分不清楚。而且,鈴充其量也只有十四歲。被從海邊的小村子帶到了規模大一點的村子,就這樣什麼都不懂的在那裡呆了幾天,不久又被村民帶到了更大一點的鎮子上,在那她被交給了流浪藝人。
然後就這樣跟著他們一起旅行了三年。鈴還是和當初一樣什麼都一無所知。去了很多城鎮,遇到了許多的人,至少只瞭解到了這裡是和自己所居住的世界相當不同的地方。高聳入雲的山峰,被高高的圍牆包圍的村鎮,完全不同的風俗,完全不同的語言,無論什麼都和她所知道的不同,這讓鈴難以理解。
說不定下次去的村鎮裡,就會有能夠理解鈴的人了,弄不好也許還能再回到故鄉呢。當初鈴還抱著這樣的期盼。可是在飽嘗了失望之後,鈴徹底絕望了,就在這個時候,他們到了鹿縣,遇到了梨耀。那時的鈴,四年都沒學會過一個技藝,所以只能當個干雜活的。
「那是因為,我聽不懂他們的話呀。」
無論到哪,都不知道大家在說著什麼。許多次被搭話,許多次很想說說話,但是一點都沒有辦法交流。不知道回去的路,不知道該怎麼辦,每天只能哭泣。
對詢問自己的問題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如果回答不知道的話,就會被嘲笑。鈴最終漸漸變得消沉起來。自己不敢主動說話,別人主動和自己說話也好,都使她感到害怕。
因此,在鹿縣的某條街上遇到梨耀的時候,鈴真是高興得不得了。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梨耀對鈴抱有了輕蔑的態度,因為就算是責罵的話,鈴也因為能聽得懂而能高興成那樣。
言語能交流,是因為梨耀是仙人,仙人能和任何人說話。鈴於是向梨耀請求,哪怕是僕人也好,無論怎麼樣辛苦的工作都無所謂,只要能讓自己升仙。
然後被困在這裡就是一百年。
不知道有過多少次想要逃走,但是,如果擅自離開洞府,梨耀一定不會饒恕她。一定會解除她的仙籍吧。如果這樣的話,鈴又將要回到言語不通的噩夢當中去了。
「好了。」老爺爺拍了拍鈴的肩膀。
「回去吧。現在可沒有休息的時間了呀。」
鈴點了點頭,緊緊地絞著凍僵的手指。
啊啊,有誰……能幫我離開這裡?

3
冬季的天空陰沉沉的。低沉的天空下,山坡上婉蜒蛇行的街道流動著熱鬧喧嘩的氣氛。整條街就像要沸騰起來似的,喧嘩聲迴響在高聳的凌雲山裡。
街道的名字叫曉天,走在這條路上的人們都笑意盈盈。雖然到處都是殘磚斷瓦,人們也都穿著破爛的衣服,但是好像誰都沒有想到這些。如果看到滿街飄揚著的旗幟的話,自然而然就能明白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旗幟是黑底,上面畫了一根黃色的枝條。枝條上面結有三個果實.那是傳說中的桃果,上面還纏繞著一條細長的蛇。這是開天闢地之時,天帝賜給王的傳說中的枝條。那旗幟到處可見,掛在建築物的每個簷角下,像是在指引著人們,也插滿了整條街道,這都是在表示王宮裡有了喜事。家家戶戶的大門上都掛著花飾,屋簷下掛著一排排的燈籠.在路的盡頭聳立著國府入口皋門,上面鋪著綠色的琉璃瓦。
新王登基。
自從新王登基,升起王旗,已經有二個月了,終於貼出了舉行即位儀式的佈告。那些旗幟就是為了祝賀這吉日而豎立的。
長途跋涉而來的人群湧進了皋門。位於國府和舉行慶典用的正殿中間的大廳廣場上,擠滿了人群,早已是無立足之地了。禁軍穿著黑色的鎧甲,官員們穿著黑色的官服,整齊地列隊而立,旗幟隨風飄揚,這時在正殿的祭壇上出現了個黑色的人影,整個門場的人立刻歡呼了起來了。
這黑衣被稱做大裘。黑色的衣服,加上黑色的王冠,淺紅色的襯衣,朱紅色的膝掛和大紅色的鞋子,還有像是與之相配的紅髮。
「……真的當上了王了。」
確認似的看了下外面,站在奢華室內的人影小聲嘟噥了一句。站在前面的大小兩個人影,也發出了同樣的感歎聲。
大裘是王的第一禮服。章靈是象徵最高地位的標誌。因為是女王,所以王冠比較小,取而代之則是華麗的髮飾。禮服上龍的刺繡也是極盡奢華。
剛完成即位儀式的新王立刻折了回來。看著站立在屋子裡的他們,露出了耀眼眩目的笑容。
「樂俊!」
看著樂俊的身旁站著的一大一小兩個人,她輕輕地揮了揮手。
「遠道而來,十分感謝。延王,延台甫。」
兩人中的小個子舉起了手。
「不錯呀,陽子。參觀的人群似乎很滿足。王如果不盛裝出席慶典,而只是草草了事的話百姓可是會失望的。而且讓百姓認為自己的王是大美人的話.有時也是很有幫助的。」
延麒說著說著,聲音高揚了起來,但卻絲毫沒有介意的樣子。
撲哧撲哧地笑了起來,陽子邀請客人們坐下來。坐在北面位子上的是雁國的王——延王和宰輔——延麒。名字叫做:延王尚隆和延麒六太。雁國是目前唯一一個與慶國建交的國家。
「好久不見了。」
陽子向尚隆和六太深深地拜了個禮。
「真是承蒙關照,不勝感激。」
陽子說完,也向身邊站著的灰茶色的老鼠低下了頭。
「樂俊,也非常感謝你。托你的福,不管怎麼樣,總算是舉行了即位儀式。」
「不要這麼說。」
樂俊甩了甩尾巴。
「我只是只半獸而己,受到了王的低頭禮拜,夜裡會唾不著的。」
撲哧一聲,陽子笑了出來。
陽子出生在海的另一邊,被稱為是日本的倭國。突嚇來到了這個自己連左右都分不清楚的世界,並在這三個人的幫助下登上了王位。延王,延麒借力相助,鎮壓了偽裝成王,意圖奪取國權而起兵暴亂的舒榮。對於他們的感激自然是不在話下的,但是對救了被偽王追殺,幾欲崩潰而身心疲憊的陽子的樂俊,這感謝之惰更加深刻。想到登基前那感覺如此漫長實則短暫的八個月,就自然而然地低頭感謝了。
「真的是非常感謝。」
六太對著不知所措,左右來回甩動著尾巴的樂俊不懷好意地笑到。
「被穿著大裘的王低頭感謝,這可不是帶有的好事呀。」
「饒了我吧。」
樂俊看著陽子說道。半獸樂俊既是老鼠,也是人,是老鼠的時候.身高只有小孩子那麼高,要抬起頭才能看到陽子。
「要說感謝的話,應該是我才對。托陽子的福,又能進大學唸書,又能和延王成為了朋友。非常感謝。」
「可不是嘛。」六太又笑了起來說到。
「仔細想想,樂俊可是真的很厲害呀。竟然認識兩個王,要是被大學的同學們知道了,他們可能嚇得腿都軟了。」
「台甫!」
「但是,真是過了個悠長的假期呀!」
尚隆意味深長的笑著說到。
「自舒萊的動亂結束,也已經過了兩個多月了。」
陽子輕輕地苦笑了起來。
「我自己本來是想再往後延遲些的,但是各個官吏一致要求,無論如何都要在冬至前辦掉。」
一國之王要安定天下,撫慰諸神。在這些祭祀之中,最重要的莫過於冬至的親自祭祀了。王在那天要去郊外祭天,祈求上天能保護國家。這就是郊祭。
「為什麼想要延長?」
陽子輕歎了一聲。
「是因為還沒有定好初赦。」
初赦是新王首次頒布的赦令。雖然所有的法令都是以王的名義頒布的,但是實際上,是官員先提出建議,王再向其他官吏咨詢,徵得三公六官的贊同後,才能成為初步請求新王頒布的法令。王的任務並不僅僅是制定法令,經營國家,還要指導監督官員。而王親自思考制定出的,並向天下宣告的法令就被稱為初赦。
「延王是怎麼做的?」
「我頒布的是四分之一令。」
「那是什麼?」
「就是說,開墾四畝公有土地的話,就賜給那個人一畝私有土地。不管怎麼說,是因為能耕種的土地太少了。」
原來如此,陽子低頭不語。
「諸官都說要把紅色改作為吉祥色。因為先王的吉祥色是藍色。」
六太點了點頭說。
「那不是很好?有道理。」
「是嗎?」
「因為是木生火,能者稱王嘛。」
陽子歎了口氣。
「……這裡的風俗習慣我不懂的地方還真多呢。」
「不要急,慢慢就會習慣了。」陽子強裝笑容,點了點頭。
「但是,這和那有點不一樣。我是說,初赦是明顯表明出王登位後到底打算建設個怎麼樣的國家的法令。」
「確實是這樣,雖然我也明白是該決定什麼顏色是吉祥色之類的事的時候了。」
是這樣的啊,陽子低著頭,臉上不禁浮現出一絲苦笑。
「我對於經營一個國家這樣的事,真的是完全不懂。雖然想建設出一個好的國家,但是好的國家應該是怎麼樣的呢?」
「我想建設一個富饒的國家。我不想讓慶國的國民挨餓。但是僅僅是豐衣足食就夠了嗎?我出生的國家是個十分富裕的國家,但是卻不能說是一個好國家,在富裕的表面下,有著太多的扭曲。」
為什麼從前對一個國家的成立就沒有任何的興趣呢。老實說,連倭國的政治結構都不知道。
「從來就沒有想過一個國家,是多麼沉重的東西,完全就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下手。這樣的王真是一點用也沒有。」
「陽子……」尚隆說。
「陽子,要治理一個國家是非常辛苦的。」
「我知道。」
「但是,這種辛苦絕對是不能讓人民看到的。」
「是這樣的嗎?」
「你就算再怎麼辛苦.再怎麼煩惱,在人民看來,如果自己的生活沒有好起來的話,那就是一點價值也沒有。」
「……確實是可以這樣說。」
「既然這樣的話就算你苦著個臉,也不會有任何好事發生的。不管有多麼苦.都得是一副毫無煩惱的樣子。這樣的話人民也會高興的。」
「但是……」
「沒有決斷力的國王能得到信任嗎?人民能生活在一個苦於統治的王的國家裡嗎?」
「……是呀。」
「困惑迷惘的時候,就要好好的想想清楚再繼續做下去,沒什麼好急的,反正命很長。
「但是。」六太把臉衝到陽子面前說。
「凡事都有個度,像尚隆那樣什麼煩惱都沒有也是個問題呀。」
「六太。」
六太無視於尚隆的不高興的臉,繼續說到。
「對於初赦感到困惑是件好事。輕易地就頒布赦令的王是得不到別人的尊敬的。赦令越少越好。一般來說,赦令都是在國家成立與終結的時候頒布的東西。比如荒涼之國重新活了起來的時候,安定的國家滅亡了的時候這種情況。」
「原來如此啊。」
「總之尚隆真是厲害,赦令的內容真多呀,我一定要多學習才行。」
陽子衝著尚隆笑了起來。
「……你給我記住。」
「算了,這樣能輕鬆點了吧。怎麼樣?多少國家安定了些吧。」
「還行吧。」陽子回答。
「輕鬆點!談國家什麼的要談到什麼時候去呀,其實說到底,這是件很簡單的事,陽子覺得怎麼樣過得開心,那就把國家建設成怎麼樣不就可以了嗎?沒什麼好急的不是嗎?」
「問題是初赦……」
「這種東西。」六太笑了。
「到最終都沒有頒布初赦的王也是有的。也有以萬民健康作為初赦來頒布的強者。」
陽子吃了一驚。
「不會吧?是真的嗎?」
「應該是現在的廉王所頒布的初赦。」
「那可真是很厲害呀。」
陽子輕笑起來的時候,正好宰輔進來了,並且已經穿回了平常的衣服,陽子笑著向他回過頭去說到,「景麒,準備留宿延王。」

第二章
1
金波宮裡迴盪著迎接貴賓的忙碌腳步聲。為了抓緊準備一個月後就將到來的冬至祭奠,高官也好下官也好,都忙得不可開交。
準備服飾的女官們也十分忙碌。看著這些,陽子浮起了一絲苦笑。
「今天梳什麼髮型呢?」
身邊服侍她的女官問到。
「……只要幫我紮起來就好了。」
陽子說到,結果女官們一齊瞪著陽子說,
「可是今天有客人要來的,怎麼可以打扮成這樣去迎客呢?」
「就是呀。如果沒什麼特別的要求的話,就交給我們來辦吧。」
責備了陽子一頓後,她們把陽子扔在了一邊,討論起衣服的式樣來。
「插那根綠玉的花飾吧。」
「那就用和它相配的紅玉簪子。」
「哎呀,頭髮是紅色的,用珍珠要比用紅玉好看。」
「這樣的話,那玉珮也用珍珠的吧。」
陽子疲憊地歎了口氣。她並不是討厭漂亮,只是因為紮好的頭髮上如果插滿了簪子,不但重,還要小心翼翼地注意不要掉下來。不僅如此,長長的衣服下擺還非常的不方便行動。
「請幫我把頭髮紮起來。……衣服也只要穿袍子就可以了。」
「怎麼可以這樣,那是完全沒有先例的事!」
女官們瞪著她說,陽子又長歎了聲。
在異國長大的陽子,無論如何都覺得這裡的衣服太不便於行動了。在登基之前,她幾乎是過著流浪的生活,那個時候穿的衣服是粗布的袍子和短打褂子,十分有精神。雖然可以說穿的是質地最差的衣服,不過因為已經完全習慣了那種打扮,所以現在無論怎樣都沒辦法習慣那種拖著滑溜溜下擺的女裝。
就是在日本穿的水袖和服也沒那麼麻煩。
陽子感歎到。
基本上,這裡的男子穿的是袍衫,女子穿的是襦裙。衫是穿在袍下面的薄薄的一層衣服,幾乎沒人是單穿著衫就這樣走出去的,上面一定要穿袍。襦裙可以說是帶著點故鄉的感覺的衣服,有襯衣和卷裙。襦是襯衣,裙是裙子,不過就單穿著這兩樣出去的人也是很少的。上面必須還要穿上馬夾似的短上衣,再重疊穿上像和服一樣的上衣。
所有的衣服都有各種樣式,各種名稱。總而言之,富人穿的衣服,身長和袖長都非常的長,十分的舒適,布料也決不會是便宜貨。窮人因為要節約布料,所以衣服的長度一定都是很短的,穿起來也不舒服。所以只要看穿著打扮,就能一眼看出對方的經濟狀況,這對於在異國長大的陽子這樣的人來說,是很難理解的。
同時在這裡也存在著身份制度。特別是根據地位的高低,生活水平是完全不同的。像國家官員這樣有地位的人,說到袍,是指身長、袖長都很長的上衣,他們把沒地位的人們所穿的衣服叫袍子,以此來做區別。與此相反,沒地位的人們一般都把自己平時穿的衣服叫做袍,而把那些有地位的人們所穿的那些很長的衣服叫做長袍,以此來做區別。這兩類人就這樣互不相關的各自生活著。
因為陽子穿的服飾是代表了國家的威嚴和象徵,所以裙是長裙,而且長度驚人的長,走路要提著裙邊才可以,襯衣的袖子也是又大又長。因為一層層的重疊穿著是富裕和地位崇高的證據,所以必須從上面開始就要穿上好幾層。僅僅是這樣穿就已經很重,很令人厭煩了,但是還要在外面披上披肩,帶上玉珮首飾,頭髮上插滿像山一樣高的簪子。這樣還不夠,為了帶上耳飾,女官們還要在她的耳朵上穿耳洞。所以陽子只好騙她們說穿耳洞這種事,在自己的故鄉倭國是罪犯才有的習慣,總算是把這件事給免了。
「……樸素點就可以了。說是客人,其實只是延王。」
女官們瞪了陽子一眼。
「正因為是延王,您就更不能這副樣子出去。面對著這樣一位偉大的王.您可不能被比下去了。」
「延王可是個武斷的王。」
陽子苦笑了下。
「我不喜歡過於柔弱的裝扮。」
就這樣做吧。
「但是……」看著女官們一臉可惜的用梳子在比畫著自己,陽子又笑了笑。
「我不會說自己穿的是袍的,能盡可能把我打扮得樸素點嗎?」
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延王大笑了起來。
「陽子也真辛苦呀。」
「……玄英宮就好了,有可以理解你的人在。」
一旦成為了王,即使是男子也要穿上袍。但是尚隆卻能穿的比慶國的高官達吏們還樸素。
「完全沒有的事。」延麒六太坐在涼亭的扶攔上皺著眉頭說。
「抗爭了三百年,才終於讓他如願了。」
「抗爭?原來如此呀。」
陽子苦笑著說。
「倭國真是不錯呀。穿的是叫做洋服的東西吧。哎呀,那樣的話,行動起來一定很方便。」
「你知道的還真多呀。經常去倭國嗎?」
「差不多吧。」六太不言明的笑著。
「那是麒麟不多的特權之一,差不多一年去一次吧。」
六太說著,環抱起手臂。
「把那裡的衣服帶回來,讓這裡的人也這樣穿的話,他們是絕對不肯的。只會說這種薄料子的東西,穿起來就像是乞丐。」
「確實那裡的衣服不是全棉的布做的。」
陽子說著突然看了看六太說,
「……可是,你是怎麼把衣服弄到手的?貨幣不是完全不一樣的嗎?」
「那是……哎呀,一下子說不清楚呀。」
陽子不太明白地看著囓齒而笑的六太。
「麒麟不應該是心地善良的生物嗎?」
「不要再追問了啦。」
六太說著從坐著的扶手處飛到了庭院裡。
「樂俊,那裡有什麼東西嗎?」六太向站在靠近迴廊的水池邊.往水池裡張望的樂俊靠過去。
金波宮的南面是玻璃宮。是不知道哪一代的王所建造的溫室。白色的石柱排列著,牆壁、隔欄、斜屋頂都是用玻璃建造的,陽光可以直射而入。在林園中造了個水池,灌入清澈的池水.並且模仿河流建了條流動的小河。在林子裡放飛美麗的鳥,在水池中放生魚兒。還有圍繞著寬廣林園的迴廊和開滿了花朵的林園,在園子裡面還設了幾個四角小亭子。
「這裡真是千睡午覺的好地方呀!」
尚隆這樣說到,陽子笑了起來。
「你有睡午覺的時間嗎?延王。」
「雁國有官員們在管理,沒什麼要我特別去做的事。」
「原來是這樣啊。」
「我連專門管理祭奠的官員都設立了,真是辛苦。」
延王輕聲地說了句,苦笑了起來。
「面對剛剛登基時的新王朝是沒法用人情的。這種時候,麒麟是非常能起到作用的。要花多少時間來召集大臣這種問題,全都能先依靠麒麟來做。」
「……是這樣的啊。」
「麥侯怎麼樣了?」
陽子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麥侯名浩瀚,他曾經掌管著慶國西岸,面向青海的麥州。慶國因為偽王的出現而陷入混亂的時候,浩瀚一直到最後都沒有追隨偽王,而是抵抗到底。陽子借延王之力準備起兵討伐偽王的時候,一開始尚隆就建議陽子去和浩瀚取得聯繫,以取得麥州軍的援助。但是實際上,在取得聯絡之前,麥侯就已經被偽王軍俘虜了。
「……有人說麥侯想搶奪王位。」
「怎麼會這樣?」
立起的王是真王還是偽王,不是宮裡的人話.是很難做出判斷的。遠離王宮的許多諸侯都相信偽王是真王,而集結在偽王身邊,只有浩瀚相反,一直抵抗偽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比起不明真相跟隨偽王的諸侯,責難反而都集中到了浩瀚身上。
是為了讓自己能登上王位而拒絕向偽王低頭。宮中的一些官員這樣責難到。與此相反,另一派人又袒護浩瀚。朝廷因此分成了兩派,可實際上,有很多證據都證明了前者的猜測。結果,浩瀚被解除了麥州侯的職務,被拘禁在麥州等待處分。
「原來如此啊。」
聽了陽子的話,尚隆苦笑著說。
「景麒雖然說這是官員們的獨斷決定而反對這樣做,但是也沒有用。我想,是不是要給他一個清閒的官職做做。」
「你這樣,簡直就像是在說不相干的人的事呀。」
陽子微微笑了笑,沒有回答。
「新的朝廷是很難處理好的。不過呢,稍微少出點力比較好。王要是太認真了的話,就盡會只想著那些暗處隱藏著的奸臣的事了。而且奸臣要做到不被王發現,那還不容易。」
「是這樣的嗎?」
「如果只是看到王的目光就會退縮的奸臣的話,那也沒什麼好擔心的,反正也是成不了什麼大事的。」
「延王是不是也曾經吃了不少苦頭啊,盡說些剛即位時的事。」
「也算是吧。沒什麼好急的。只要王在位,天災就會減少。單就這點來說就是你該做的事。」
「僅僅是在位這點?沒道理吧。」
「你覺得為什麼王的壽命會那麼長呢?那是因為在未來的漫長歲月裡,你必須要去做許多平時你可能無法做到的事。反正壽命沒有終點,一切都慢慢來吧。」
陽子側了側頭問,
「延王也會有煩惱的事嗎?」
「頭痛的事是要多少有多少。絕對不可能沒有的。」
「那真辛苦呀……」
「什麼呀,要是什麼問題都沒有了的話,那就要無事可做悶死了。」
這樣說著,這位支撐一個國家已有五百年之久的王望向林園,臉上浮現出了既不是諷刺也不是自嘲的笑容。
「如果真是變成這樣的話,我大概會讓雁國滅亡吧。」

2
「喂,我說陽子,現在有沒有平靜點了?」
玻璃宮的水很平緩。六太脫了鞋,坐在水邊,把腳伸進池子裡攪著水。坐在他身旁的樂俊也坐下來。
「……你果然是這樣認為的嗎?」
樂俊看著六太的側臉。本來以為也許只有自己才能感覺到。
「嗯。大概和景麒相處得並不好吧。」
「不會吧。」
「但是,不常看到他們兩個在一起呀,不是嗎?」
「這……倒是這樣的。」
「嗯。」六太把手撐在膝蓋上托著腮幫。
「景麒沒來,也可能是和我們不能好好相處吧。我和尚隆也沒法和那個超級頑固的景麒好好交往。……但是在這以前,不管怎樣景麒和陽子都是共同渡過了許多危險呀。」
「是這樣的呀。」
「景麒太認真了呀。而且如果陽子是像尚隆那樣愛開玩笑,不認真的話,大概兩個人就能好好配合了吧。不過,正因為陽子也是個認真的人,我想景麒和她的關係才會變得那麼緊張吧。……而且,陽子還是景麒的第二任王。」
「這個果然會有什麼關係嗎?」
「是吧……。無論怎樣麒麟都會拿前後二個王來做比較。對麒麟來說,總是把第一個王記得很牢,而這一點對後面的王來說是有點不公平的。就算前一個王不是個好王,是很短命的王,對麒麟來說都是殘留著悔恨而難以忘懷的事情。至少,陽子如果是個男的話就好了吧。」
樂俊輕輕歎了口氣。
「是呀……」
「除非陽子沒有意識到予王的事。可景麒又是一副苦瓜臉和不擅言詞的性格,怎樣才能讓兩個人加深互相的瞭解呢。……盡說些這樣的事,都不能打發時間了呀。」
樂俊想起了景麒冷淡的語氣,沒有表情的臉和明亮的金髮。金髮雖然是麒麟特有的髮色,但是比較一下景麒和六太的髮色,就能感覺到就算都是金色但也不盡相同。六太的金色是有著很深的黃色而散發出明亮的顏色,與此相比,景麒的金色就是淡淡的,散發出冰冷的感覺。這很好的體現出了各人的性格。
「算啦,總會有辦法的,如果是陽子的話」
六太笑了笑,樂俊也點了點頭。
「……是呀。」
「總會有辦法的……」
陽子看著在水邊不知在談論著什麼的樂俊和六太說,
「……我完全不知道這裡的事。」
針對這句低語,尚隆輕鬆地回答到。
「那是理所當然地呀,因為這裡可是和你生活過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世界呀。」
尚隆輕笑到。
「聽到孩子是從樹木裡生出來的時候,我真是驚呆—了。」
陽子也輕笑了起來,但馬上這笑容又消失了。
「……對這裡的人來說,好像我什麼都不明白是非常使人焦急的一件事。」
「是景麒嗎?」
被尚隆這麼一問,陽子一下子看了看他,接下來又搖了搖頭。
「官吏們也是這樣。不管怎麼樣,因為什麼都不懂,誰都會看上去呆呆地……就因為而這樣對我,我覺得毫無道理。」
每次陽子說不懂,景麒也好官吏們也好都會歎氣。
「……還是因為我是女的,對此而感到不滿呢?」
陽子聽到過幾次「就因為是女王」這句暗含深意的話。
「不是這樣的吧。」
尚隆斷言到,陽子又看了看他。
「不是這樣的?」
「我到這裡來後,感到的最不可思議的是女子做官和奇怪的親子關係。」
「…是嗎?」
「在倭國,女子是呆在家裡,不拋頭露面的。但是,在這裡卻有丈夫帶孩子,妻子出去工作的情況。慶國因為予王流放國內的女子,所以女官吏的人數比較少,但是在雁國,有將近半數的官職是由女子擔當。武將當然是男子居多,但是在士兵中,也有近三成是女兵。」
「竟然是這樣。」
「仔細想想,也不是全無道理,選擇王的是麒麟,而作為朝臣首位的麒麟,首先就有半數是女性。雖然根據時代不同,會有所增減,但是平均來看,基本上是雌雄半數。由這樣的麒麟所選出來的王也是男女各半,就算是察看史書,仔細計算的話,也不能說哪一方特別多。」
「唉?!」陽子睜大了眼。
「如果王和麒麟都可以是女性的話,那么女性也完全可以擔當官吏。而且,這裡的女子不用生育。撫養孩子之類的事,也沒必要一定要讓女性來做,所以女性沒必要呆在家裡。當然,因為不可能完全像男性一樣那麼強,所以作為武官,士兵是差了點,可是因為心細,做起一些繁瑣的事來就做得很好,憑這一點就能做官了。實際上,寫史書的女性就非常多。」
陽子笑了。
「是這樣的啊。」
「所以,慶國的官吏對女王所表現出不高興的神色,並不是因為王是女性的關係。只是因為慶國沒有女王運。」
「到現在為止連續三代都是無能的王。而且湊巧的是又都是女王。景麒選擇的先王也是女王,在位的時間又非常短。這樣的景麒又選擇了女王,官吏們無論如何都會想『又是女王呀』。」
「那代表了什麼呢?」
「就說這件事。西北恭國的供王是女性的,在位已經快九十年了。在此之前,恭國的王也是治世時間很長的女王。所以在恭國,人民對於男性的王好像是沒有什麼概念的。這就是國與國的差別。不要在意。」
陽子輕歎了一聲,笑了。
「我會不去介意這種事的。謝謝。」
「沒什麼……」尚隆也笑著說。
「如果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儘管說。我會盡可能幫你的。」
陽子深深地鞠了一躬。
「真是非常感謝。」

3
才國翠微洞的主人梨耀,正如自己所說過的那樣,在出發離開半個月後,回到了自己的洞府。梨耀把坐騎牽到矗立在琶山翠微峰的樓閣那裡。從下界可以看見翠微峰山腳下那小小的綠色屋頂。那裡是能從翠微洞穿過山峰內部的隧道來到下界的出口處。包圍著屋頂的牆壁,門前並列著碧綠的瓦房蓋。這是祭杷住在翠微峰的仙人用的廟。
梨耀坐在赤虎的背上往下看著那裡,臉上浮出一層淡淡的扭曲的笑容。明明只是單純的在增加年齡,就算是象徵性的事也都沒做過一件,下界的人們卻還在感謝著她,總是認為一旦發生大事的話,梨耀就會來幫助自己。過去是確實有過很有名的飛仙來幫助過人民,但就因為這樣而就滿心以為所有的飛仙都是非常善良的人而期待著,真是愚蠢。
「回去。」
赤虎一降落到門前,馬上就跑來了五個左右的男女僕人。梨耀從赤虎背上下來,看了看周圍說到。
「我不在的時候.有什麼變化嗎?」
梨耀在心裡暗想「有點變化就好了」。自己都活了那麼久了,已經厭煩了。而且自己都三百歲了,已經完全被人所遺忘了吧。至少,還記得有個叫梨耀的女子的人還會有幾個呢。
一個男僕深深地低著頭回答說,
「沒有。」
「是嗎。」
梨耀說著眺望起洞府來。出發前所說的話,梨耀當然記得。洞府被打掃得十分乾淨漂亮,全部的柱子房梁都重新塗上了紅色,牆壁也重新噴了白色。
「看上去沒有偷懶呀。」
梨耀笑著把赤虎交給男僕,走入正房。一回到自己的房間,三個不知道是誰去通知的女僕已經低著頭等在那裡了。
「歡迎回來。」
梨耀只是站著毫無表情地點了點頭。三個人快步走向梨耀,幫她脫去外衣。房間很好地被整理過,柱子牆壁也重新粉刷過。但是僅僅半個月是不可能全部完成的。僅僅就梨耀看的到的地方,就沒有全部粉刷完。
「笨媽。」
聽到喊聲,鈴嚇了一跳抬起了頭。這個女孩兒始終都害怕梨耀。知道這一點而更想使壞的梨耀往下看著跪著的鈴說,
「我看到慶國的新王了。歲數大概和你差不多吧。是個女王。」
「女王。」鈴嘟噥了句。就算讓自己懼怕的梨耀聽到也沒關係。
「明明是同樣歲數的女孩兒,但你和她真是天差地別。那個女孩兒真是氣度不凡,威風凜凜呀。」
鈴低著頭。梨耀一邊讓人幫她穿睡衣一邊含笑而說到。
「我只在臥山的芥沾洞裡見過她一次。正好是在臣口位儀式結束之後她來致禮。因為芥沾洞的主人是上上代景王的母親。那個女孩兒真是非常懂禮儀,有教養,和你完全不同呀。」
梨耀穿著睡衣坐在椅子上。覺察到梨耀的興趣只是在鈴身上之後,另外兩個女僕無言地拜了一禮,走出了房間。
「你好像是出生在蓬萊的。」
鈴一下子抬起了頭,只有眼睛留給人們強烈印象的臉,微微有點扭曲。
「對哦,你是出生在那個虛海樂面的倭國的。這不知道算不算是諷刺呢?同樣是在蓬萊出生,一個是成了派不上用處的婢女,一個卻成了慶東國的景王。雖然是相同的人,但到底是王,穿的衣服戴的手飾都那麼奢侈。」
梨耀說著噗嗤噗嗤地笑了。
「你這種人就完全相反了,連一顆珍珠都不可能弄到手呢。如果那女孩兒回到王宮的話,不要說這些了,寶物簡直要像山一樣堆起來了。不是嗎?」
鈴還是低著頭。就算是被嘲笑也不回答,完全沒有反駁餘地的卑微,再也沒有比這還能刺激梨耀的了。玩弄這個女孩兒就和狩獵很像。
「我聽到了許多事哦。景王好像也是飄泊到這裡來的。最初也是什麼都很混亂,連左右都分不清。但是,即使這樣也很了不起。總之是一邊什麼都不懂的一邊開始了旅行,後來還尋求到了延王的保護。」
梨耀用腳尖輕輕踢了踢女孩兒的胸口。
「這和某人真是完全不同呀。混在旅行的藝人中間,至少也應該學會些技藝,但是卻連這點才能也沒有,只能做個下人。一邊哭一邊爬,求別人讓自己做個下人的,不知道是誰哦。」
梨耀又用腳尖踢了踢鈴,鈴只是埋首搖著頭落淚。
「哎呀哎呀。想讓景王同情你嗎?那可真是失禮的事呀。可憐你這種人,對景王而言可是種侮辱,只會惹她生氣的吧。」
聽到鈴強忍的嗚咽後,梨耀挑了一下細眉。獵物既然屈服了,那就沒什麼有趣了。
「退下吧。」
梨耀說到,
「快別讓我看到你這張討厭臉。」
鈴走出了屋子裡,一直走到沒有人的庭院的最深處,靠在傾斜的松樹樹幹上痛哭了起來。
蓬萊,那個令人懷念的國家。
「怎麼了木鈴。又被洞主大人說了些什麼嗎?」
看園的老大爺走了過來問到,鈴只是搖著頭。
梨耀總是這樣以虐待鈴為樂。她就這樣討厭自己嗎?鈴怎麼也想不通自己到底有什麼地方讓梨耀那麼討厭。
「雖然我不知道你被說了些什麼,但是請不要放在心上。光是服侍洞主大人,就已經是件很辛苦的事了。」
「這種事,我當然知道。」
即使嘴上說明白,但是被人嘲笑,是沒法不感到痛苦的。
「但是,為什麼那樣的……」
站在嚎啕大哭的鈴的背後,老大爺長歎了一聲。
「……景王。」
鈴嘟噥了句。聽說她是蓬萊出生的,如果是這樣的話,家鄉是哪裡呢?現在那個國家已經變得怎麼樣了呢?
鈴回過頭去,臉上都是淚水,向站在背後,滿臉為難的老大爺問到,
「……景王,在哪裡?」
「當然是在慶國,住在慶國的王宮裡呀。」
「…是呀。」
和鈴同樣來自蓬萊的少女。如果是鈴的話,一定只能在慶國流浪吧。然而那個少女卻成了王。這是天下最高的地位。
……想見她。
她到底是個怎麼樣的少女。
如果是她的話,知道了真相,一定會同情鈴的吧,她一定能理解自己的吧。那遠離故鄉,流浪異國的苦悶,言語不通的痛苦,所有這些鈴所遭遇的悲傷。
「你在想景王會來才國嗎?」鈴問。
老大爺搖了搖頭說,
「這是不可能的不是嗎?很少有哪裡的王會來這的。」
「是呀……」
想見景王,鈴在心裡又嘟噥了一次。
要怎麼樣才能見到呢?雖說想去慶國見景王,但是能順利地受到召見嗎?怎麼才能去慶國呢?要是向梨耀說的話,又會成為一件被她嘲笑的事了。
鈴想像著梨耀的冷嘲熱諷和責罵,身體輕輕地顫抖著。就算已經過了一百年,那被別人嘲笑而受傷的痛苦也是絕不會消失的。
想見她。但是卻沒有辦法去見她。
到底會是個怎麼樣的少女呢?既然是登上了王位,那一定是個充滿慈愛的人,一定不會是梨耀那種殘酷的性格。
有太多想要問的事了,而比起詢問,鈴可能有更多想到傾訴的事。
來呀。
鈴看著東邊的天空。
求求你了,來才國吧。
……到這裡來,找到我。

4
風掠過白色的山丘,雪花四處飛散著。
祥瓊讓拉著雪橇的手休息了一下,伸了個懶腰。看得見遠處新道裡鎮的圍牆了,終於可以快回到裡鎮了。如被雪包圍住了似的裡鎮,由於暮色漸近,周圍浮起了一層淡淡的夜色。在那,祥瓊白色的呼吸流動著。
北方國家的冬天是很嚴峻的,特別是降雪頻繁的芳國的冬天。而比起寒冷,生活本身就已經非常辛苦了。被雪掩蓋的街道,孤立閉塞的裡鎮,人們只能屏息靜待雪的溶化。因為沒有辦法搬運貨物,裡鎮唯一的一家店也關門了。只能靠著秋天的積蓄,以及趕著馬撬的流動商販來過冬。實在是儲備不夠了,沒有辦法了的時候,只好撥開堆到膝蓋的積雪,去裡鎮的鄰村買。就像現在的祥瓊一樣。
祥瓊在肩上使了把勁,再次把雪撬的牽引繩索背到了肩上。必須要在城門關上之前回到裡鎮。如果被關在了裡鎮外面,那就意味著凍死。
道路和農田之間完全失去了差別,哪裡是路,哪裡是田,完全沒法判斷。周圍廣寬的農田也好,平緩的丘陵也好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原本為了防止在丘陵斜坡上放牧的羊、山羊、牛逃走而用石塊堆徹成的矮牆,如今也完全淹沒在雪中。雖說已到冬至,但是今年的雪真是少見的厚。
背著引繩的肩膀十分疼痛,腳也已經完全沒有了感覺。載著十鈞重的木炭的雪橇,緩慢地移動著。十鈞大概就和一個成年男子的體重差不多。
這樣的生活要持續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疲勞得已經麻木了的祥瓊,腦子裡只剩下了這個念頭。
看不見道路,幾次迷失在雪地裡。雪橇又翻倒,不得不把炭重新都撿起來。不快點的話,城門就要關掉了。這個念頭鼓勵著已經哆嗦的腳再次邁動,忍受著喉嚨、胸口那撕裂般的疼痛,祥瓊又拉起了雪橇。
其他的孩子們明明今天都放假在玩。
在冬季來拜訪裡鎮的只有流動商販和朱旌。朱旌指的是一邊演出一邊遊歷各國的藝人。這些藝人要來裡鎮。冬天真的是沒什麼娛樂活動,所以朱旌如果來的話,這天就會變成一個小小的節日了。但是,只有祥瓊一個人為了買炭而離開裡鎮。在冬天是少不了炭的,當然是要做好充分的儲備。但是裡鎮的炭大概撐不到春天了,所以就讓她出去買炭,連馬撬都沒借給她。
就那麼恨我嗎?
祥瓊的心中滿是對冱姆的恨意。
一個人拉著雪橇,去鄰村買十鈞的炭,弄得不好,可是會死的,冱姆沒理由不知道這點。死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那是冱姆向祥瓊宣稱的言外之意。
這種生活要過到什麼時候?
如果到了二十歲,就能得到土地,離開裡家。而自古就有的慣例是這二十年要一年一年的計算出來。從祥瓊戶籍上的年齡來看,她還必須要等二年。
還要過二年這樣的生活。
但是二年後,誰都沒有保證她真能得到農田。月溪這個殺了祥瓊父母的男人,決不可能那麼簡單就放祥瓊自由的。
快要倒下的祥瓊不斷激勵自己,終於到達了裡鎮的城門前。在關門前筋疲力盡地走進了裡鎮。裡鎮的空氣裡還殘留著曾經人聲鼎沸的氣氛。搖搖晃晃地回到家裡,在雪地裡坐了一會兒。從裡家裡面傳出了孩子們興奮的聲音。
還有二年。
那真是段漫長的歲月,明明在王宮裡渡過的那三十年感覺是那麼的短暫。
祥瓊心情慘淡地站了起來,把被稻草包裹著的木炭一個個卸下來,放到儲藏室後,她才走進了裡家。
「現在才回來啊。」
打開門一走進廚房,就看見冱姆嘲諷的笑容。
「有把木炭買回來了嗎?要是少了一鈞的話,你就給我再去買一次。」
冱姆從鼻子裡發出哼聲,伸出手。祥瓊把手裡冰冷的錢袋交給了她。
冱姆看了看錢袋,冷冷地看著祥瓊說,
「少了不少錢嘛。」
「木炭的價格很貴。因為今年的木炭像是很少。」
夏天吹起了大風,吹倒了近郊山上生長著的樹木。因為這個,今年木炭的價格特別貴。
「真的嗎?」冱姆嘟咕了聲,然後冷笑著對祥瓊說,
「你要是說謊的話.我馬上就會知道。暫且先相信你。」
祥瓊恍然地低著頭,心裡在說就這點錢有什麼好偷拿的。
「那麼,去看傍晚的工作吧。」
冱姆這樣吩咐到,祥瓊只是低著頭。她沒有反抗的權利,而且她也知道就算再怎麼說累也是不會有用的。
祥瓊只有再和從正屋裡出來的孩子們一起給家畜餵飼料,換睡覺用的稻草,擠牛奶、山羊奶。在幹活的時候,孩子們開心地說著話。
「你真是遲了一步呀。早回來一會兒就好了。」
一個女孩子對祥瓊說到。
「朱旌的藝人們已經去裡鎮了。」
祥瓊什麼都沒有說,默默地割著要混在飼料裡用的稻草。
「要是下雪的話就好了。」
男孩子覺得可惜地說到。就算有雪橇和馬,雪地上的旅行也是一點都不輕鬆的。所以如果下雪的話,朱旌就會留在裡家直到雪停。雖然祥瓊也是這麼期待的,但是一旦下雪,她今天就絕對回不來了。
朱旌的人對旅行都很熟悉,可即使如此也不能說在冬天旅行是毫無困難的。最初朱旌只在春秋雨季到各鎮去巡遊,到了冬天就借住在大鎮的長期小屋裡。在冬天這樣的雪地裡冒著危險旅行,是因為祥瓊的父親仲韃禁止一切農閒期以外的娛樂。仲韃死了之後,許多朱旌都停止了冬天的巡遊,不過仍然還有在冬季旅行的朱旌。冬天的裡鎮毫無樂趣,朱旌來了的話,全裡鎮都會歡迎的。以此為目的而踏上路途的朱旌為數不少。
「雜劇真是有趣呀。」
「我更喜歡走鋼絲的節目。」
祥瓊一直都低著頭聽人們談論著快樂的一天。那種東西,在宮裡的時候,想看多少就能看多少,可這些事情哪怕是死也不能說出來。
「這樣說起來。」
說這話的是一個少女。
「我聽到了非常了不得的事情哦。慶國的新王即位了。新王才只有十六、七歲,是個女王。」
「什麼?」祥瓊抬起了頭。
「那不是很厲害?王是和神同等地位的人。這樣的人只有十二個,他們的心情又會是怎樣的呢?」
「是呀,」別的少女也點著頭說。
「穿的一定是錦緞做的衣服,上面繡著美麗的鳥的羽毛。還有享不盡的金銀財寶。」
「那是得到了雁國延王的幫助啊。」
「和延王都認識,太厲害了。」那一定是關係很好,所以才幫她的。
「不知道即位儀式是怎麼樣的。一定打扮得很漂亮。」
祥瓊看著自己的腳尖,然後慢慢離開了熱鬧的人群。
只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而且還當上了王。
祥瓊完全瞭解王宮生活是怎麼樣的,寒冷村莊的生活與此相比,不知要差了多少。
太過分了。
祥瓊喃喃地說到。
她明明在這裡過著這樣的生活,同樣年齡的女孩兒卻得到了一切祥瓊曾經擁有卻全部失去了的東西。祥瓊再也沒法回到王宮了。慈祥的父母被殺,自己也流放到這個邊境的寒冷村莊,一輩子就這麼過下去了。
祥瓊看了看自己握著鋤頭的手。
因為在炎熱的天氣下勞作,而被陽光曬傷的皮膚;拿慣了重的東西而關節突出的手,已經沒有人會給自己保養雙手了,所以指甲也變得歪歪扭扭。祥瓊就會這樣老去,身心荒蕪,越來越習慣這寒冷村莊的生活,最終將會變成和冱姆一樣骯髒的老太婆。
……太過分了。
在心底深處,還有個更輕的聲音在說,
……不能原諒……

第三章
1
月亮升了起來,瀰漫在慶田堯天街道上的喧鬧氣氛也終於消失了。
即位儀式,應對賓客,曾經非常忙亂的王宮重又回到了靜寂中。即使這樣,也多少還能感到些郊祀將近的忙碌氣氛。
陽子悄悄地看著窗外歎了口氣。透過玻璃能看見寒冷冬季的林園。
王上午去外殿,下午回到內殿。這兩個地方是王宮的中樞建築物,是王執政處理政事的場所。外殿基本上是用來朝議,內殿則是王執行政務的地方。同時,內殿又是外宮的盡頭,外殿是內宮的終點。官吏們一般都在外宮活動,基本上不能踏入內宮深處。與此相反,王基本上是住在內宮,而且一般也不去外殿和外面。
這樣的內殿裡卻來了拜訪者。陽子的目光停留在了由侍官引入的人身上,微微皺起了眉。
是塚宰靖共。塚宰是六官之首,六官分為天官,地官、春官、夏官,秋官、冬官這六官,他們掌管著宮中的各種事務,像是土地戶籍、祭祀、軍事、法令、修葺之類的事。從前是天官長大宰的塚宰,綜合管理天官府,但是近來另設塚宰已經成了種慣例。
陽子不擅長和外表威嚴的塚宰相處。
「請恕臣無禮,主上。」
靖共平伏在王座前說到。
「怎麼了?」
「是關於勞役的事。」
又來了,陽子咬了咬嘴唇。在下午處理政務的時間裡作為宰甫輔佐陽子的景麒是不在身邊的。他作為瑛州侯也有政務要處理。不過,陽子一旦沒有了景麒在身邊,就對國家的政治組成也好這裡的常識也好,完全不明白。
「這個明白嗎?」靖共一個下午儘是在問這個問題。
國土因為先王的失態,持續遭受著天災戰亂及妖魔的襲擊而變得十分荒涼。為了回復到原來的樣子,最費神的要算土木工程了。這幾天,朝議的議題專門是以此為題,討論該從何處開始工程,以什麼標準來徵集勞役等。
官吏們總是分成一派派地相互爭鬥。這連陽子都發現了。最大的派別是塚宰靖共所率領的一派,而且他們的想法和其他派別的想法完全對立。靖共他們認為在春天來臨之前,治水是最緊急的,其他派別則認為至少要優先整備好城市的基礎設施好能準備過冬。
靖共又提出了今天早上在朝議時也提出過好幾次的問題,就這樣跪著像是在徵詢陽子的意見一樣向上看著她。
「可以嗎?」
陽子一瞬間不知道該怎樣回答。治水也好整備城市也好,她知道無論哪一方面都是重要的事項。但是,哪方面必須優先去辦呢?兩方面如果能同時進行的話就好了,可是慶國還沒那麼富裕。可是,陽子無法做出判斷。
而且,先治理哪裡的水,或先整備哪裡的城市,這些陽子也無法做出判斷。僅僅是看夏官編纂的地圖,是無法明白哪裡是怎麼樣的土地,擁有什麼特色,需要怎樣的救濟。
「十分抱歉,我不知道。」
陽子聲音不自然地低了下去。
靖共長歎了聲。
「主上。如果主人不能決定的話那可怎麼辦好啊。」
「對不起……」
「我非常明白主上是倭國的人,所以對這裡的事情不太瞭解,但是經過了一段時間。現在應該能理解一些這裡的事了吧。」
「我雖然是在學習,但是還是跟不上。真是對不起。」
「總之,哪方面優先去做,就這點請快做出決定。」
「我想和景麒商量後,再做決定。」
聽到陽子這樣說,靖共更深地長歎了一聲。
「雖然這樣說很失禮,但是主上打算讓台甫執政嗎?台甫確實是仁道之人,不會讓百姓受到任何苦難,但是如果什麼都依靠台甫來做決定的話,這就會變成一種悲哀,國家也會變得容易顛覆的。」
「我明白的……」
對麒麟來說,什麼都比不上同情百姓來得最優先。
「可是,我自己真的是難以做出決定。」
靖共一下子低下了頭。那臉上會浮現出嘲笑呢?還是失望呢?無論怎樣,陽子知道靖共一定是已經對自己感到厭煩了。
「雖然我知道這是超過了臣的本分。」
靖共歎了口氣說到。
「但是這件事能不能就交給微臣來辦呢。」
「畢竟這是件急事」。被這樣一說,陽子也只有點頭答應了。
「……我明白了,那就交給塚宰你去辦吧。」
靖共深深地跪拜了一下之後,退下了。
目送著退下的靖共,陽子重重地歎了口氣。
國家官吏們提出的問題總算是解決了。廢止予王留下的法令,重新頒布予王廢止的法令。為了救濟難民而大開國庫,今年的稅租也減免了。
不管怎樣,國家是在往前進的。各官吏全都這樣說。
陽子一直都認為新王登基,對誰而言都應該是件值得高興,值得慶祝的一件事。對陽子而言,自己完全不明白這裡的常識,就算僅是要依靠自己來做個決定,也有很多事是沒法做出決定的,何況還要她自己頒出命令法案之類的,這真是太難了。
不管提出什麼樣的議案,也都只會招來其他官員的嘲笑罷了,而且除非是勒令,否則還需要三公六官的認可。大概是因為新登基所頒布的勒令是儀式性的,所以現在並不要求一定要頒布初勒後才能頒布其他的勒令,雖然是這樣陽子卻仍然沒有果斷頒布勒令的勇氣。結果只好無奈地聽從予王殘餘勢力的話。
這就是景王的實際情況。
陽子自嘲似地一個人笑了起來。
慶祝新王登基的歡慶聲,連王宮裡也能聽得到。樂俊、延王、延麒都來祝賀她,可是誰能想像到實際情況卻是這樣的呢?
「主上。」
結束了下午政務處理的景麒走進了王處理政務的房間。
「剛才塚宰來過了?」
「是的,來過了。還是關於勞役的事。我交給塚宰去辦了。」
景麒微微皺了皺眉。
「交給他去辦了嗎?」
「不行嗎?」
面對陽子的詢問,景麒無言以對,一臉失望。
「我不知道哪件事應該優先去辦。因為我不瞭解國情,所以就交給了瞭解國情的人去辦這件事了。不可以嗎?」
景麒歎了口氣.陽子也歎了口氣。
從登基以來,已經聽到過無數次景麒這樣的歎息聲了。
「如果不行的話,就對我說呀。」
「傾聽各官員們的話是件好事。既然主上已經決定了,那就沒問題了。」
那麼,為什麼一臉那麼差的臉色呢,陽子看著那張一直是沒有表情的臉。明明平時缺乏表情,但現在卻明顯露出了不滿的臉色。
「有什麼不滿的話,就說出來。我該怎麼做,說呀。」
自然而然地,陽子的口氣嚴厲了起來。別人也好,景麒也好,都在對自己歎氣。直截了當地說,就是對她感到厭煩了吧。
景麒依然一臉失望的表情開口說到,
「那麼我說了,真是對不起。治理國家的是主上,那為什麼什麼事都要聽從官員們的話呢?心胸寬廣聽取官員的建議不能說是什麼壞事,但是只聽塚宰一個 人的說法必定會引起其他官員的不滿。如果要聽取官員們的建議,就應該平等地去聽取每個官員的話,難道不是嗎?」
「我有聽他們的意見啊」
景麒的臉色更失望了。
「既然聽取了大家的意見,可結果還是只交給塚宰去辦的話,大家就會更不滿了。」
陽子歎了一大口氣。
「景麒也對我不滿嗎?」
陽子睜開眼看著面前嘴裡叫著主上的僕人。
「對女王不滿嗎?我沒有做王的價值嗎?」
各官員經常以猜疑的目光看著陽子。也曾聽到過「懷達」這種話。他們是對女王佔據王座而感到不安嗎?
「並不是這樣的。」
陽子移開了視線,把手肘撐在桌子上說,
「是你讓我登上這個王位的吧?現在連你也用這種眼光看我。」
「主上,我……」
陽子沒讓景麒再說下去。
「……退下。」

2
啊,原來你也是在蓬萊出生的?
是的,鈴點了點頭。
是流落到這裡了呀,真可憐。
我非常痛苦啊。鈴哀訴到。
嗯。其他人可能不知道,流落到這裡的海客有多麼的辛苦。但我知道得很清楚。
是的,真的,真的非常辛苦呀。鈴回答到。
但是,能遇見你真高興。景王。我非常開心。
我也是呀。你已經不用再擔心什麼了。同樣都是海客,我會幫助你的。如果有什麼感到痛苦的事,一定要跟我說啊。
謝謝你。景王。
然後
鈴在被子裡翻來覆去。從這裡開始就不能很好地想像下去了。
從梨耀那裡聽到景王的事以來,鈴已經有好幾個晚上都在重複著這樣的對話。
景王一定會從心裡同情自己的,兩個人能一起談論蓬萊的事以及自己遇到的那些痛苦的事。而且和鈴不同,對方是王,有權有財,她一定會幫助鈴的。
但是,她會怎樣幫助自己呢?
會把自己叫到慶國,讓自己住在王宮裡嗎?住在翠微洞所望塵莫及的豪華的王宮,還有能使喚那些態度溫柔的傭人們。在那裡和景王說說話,在庭院裡敞散步,一起生活嗎?還是會為自己懲罰梨耀呢?
這個孩子是我的同胞。你這樣對待她,我不會原諒你的。
景王這樣說著,梨耀則跪在她的腳邊。梨耀一定很後悔吧。但是就算梨耀再怎麼有怨氣,在王的面前也不敢怎麼樣。
索性讓鈴作翠微洞的主人,讓梨耀做她的僕人吧。
不,鈴搖了搖頭。
我從來就不敢奢望這種事情,我只要洞主大人對我好一點,就可以了。
啊,鈴真是善良。
景王的笑臉和梨耀感激的目光浮現在鈴的腦海中。
「…不行。」
鈴嘟噥到。
「洞主大人是不會做感謝別人這種事的。」
即使這樣,鈴抱著被子想,一旦見到了景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能見到她就好了能去見她就好了。
一下子閉上了眼睛,鈴聽到了響亮的鐘聲。外面冬天的寒風在呼嘯著,冬季枯萎的灌木枝條被風吹動著發出搖晃的聲音,風在地形複雜,高低起伏的山峰上吹奏出像在地上爬動般的不安穩的聲音,這些聲音相互混雜著,發出很響的響聲。
鈴慌慌張張地直起身子,仔細聽著。光,響殼的鐘聲又響了起來。那是梨耀在叫僕人的鐘聲。
鈴忙亂地翻身起床,結果從床邊滑倒在地上。在睡衣上面套了件外衣,急急忙忙地用帶子繫好就衝出了房間。
在這種三更半夜的時候。
梨耀為了讓僕人們能隨時起床幹活,給他們睡的地方就怠慢得很。鈴睡覺的房間能住三個人,有三個床,但是其他兩個人很早就辭職不幹了。就算被除掉仙籍,也要逃離梨耀身邊,他們是付諸於行動而得到解脫的人。
那是因為,她們因為沒有語言障礙。
鈴一邊被持續著的口向亮鐘聲所催趕著,一邊在走廊上奔跑。飛也似地衝進了梨耀的臥室的時候,已經有兩個僕人到了,鈴一進到房間裡,梨耀就披頭蓋臉地責問起來。
「太慢了。你怎麼那麼慢。」
「真是對不起…因為睡著了…」
「大家都一樣睡了。連馬房的僕人都到了,作為近侍的你卻這麼遲,為什麼?」
已經到了的男男女女們移開了目光,因為他們明白,要是為愚蠢的鈴辯解的話,自己也會受到梨耀的責罵。
「真是非常的對不起。」
「一般而言,僕人就算是睡了,也要準備著隨時為了主人而起來。我就是為了這個而養你們的不是嗎?」
是,鈴低下了頭。
山裡的珍稀果實和山谷間小土地上的收穫;國庫支付的少量俸祿;把山腳下的田地租給農民得到的租金;從山腳下建的祠堂得到的稅金。這些是梨耀的全部收入,用來養活鈴他們這些僕人的費用也是從中而來。
「真是的,十二個僕人中,飛奔而來的就只有三人,怎麼回事呀。」
梨耀看了看那個中年婦女。
「冷得真讓人受不了。幫我按摩腳笨媽。」
梨耀一定會用這充滿嘲笑的蔑稱來稱呼鈴。
「這是遲到的懲罰。這裡空氣不好給我開窗透透氣,還有把其他人給我叫起來,打掃整個洞府,空氣那麼差一定是因為積了太多灰塵了吧。」
現在就做嗎?鈴嚥下了這句話。既然梨耀說了要做,那就一定得做。
「真是的,被這種僕人們包圍著的我真是不幸。干話兒的時候安靜點。因為我要睡了。」
鈴沒有辦法,只得去把僕人們一個個地叫起來。既然是梨耀的命令,那麼在半夜被叫起來的人也沒辦法表示憤怒,結果只能對叫他們起來的鈴惡態相加。鈴就這樣縮著脖子叫起了全部的人,在寒冷的深夜開始打掃洞府。抹去全部的灰塵,用水沖洗石製的走廊,然後刷磨、再用布擦乾。冬至也已經臨近,深夜的水非常冰冷。
景王。
鈴一邊擦著地板一邊留著淚。
聽到同樣是蓬萊的人登上了王位,鈴從心底裡感到高興。什麼時候能遇見她呢。要是遇見了的話會高興成怎樣啊。光是想像就夠快樂的,但每次從夢想中醒來的時候,現實又是多麼悲慘啊。
景王,幫幫我。
大掃除一直持續到黎明才結束。才睡了一會兒就又要起床,干早上的話兒了。快中午才起床的梨耀檢查掃除的結果時,像是不滿意,所以讓鈴他們必須得再重新打掃一次。這期間,鈴打破了一個壺。
「你怎麼派不上一點用處呢?」
梨耀把壺的碎片向鈴扔去。
「打破這個壺的處罰是不許你吃飯。你是仙,只是挨餓的話是不會死的。我可真是慈悲極了,讓你入仙籍真是做的太好了。」
鈴瞬間抬頭看了看梨耀。
如果能見到景王的話。如果這樣的話,你就別想活著。
梨耀皺了皺眉。
「有什麼不滿嗎?如果是這樣的,離開這裡不就好了?」
離開洞府也就意味著要被除去仙籍。知道鈴決不會這樣做,所以梨耀馬上就這樣說到。
「不……」
哼,梨耀笑了笑。
「你真是個沒用的人呀。像你這種派不上用處的人我也留著,我可真是個好人呀。」
鈴低著頭,咬著嘴唇。
離開嗎?真的要離開嗎?這樣想著,鈴馬上嚥下了這個想法。
「是不是待遇有點太好了啊。對了,你是不是不應該睡床啊。」
鈴抬頭看著梨耀。
「讓你唾溫暖的床的話,就沒法好好工作了不是嗎?你自己也是這樣想的吧?」
梨耀露出了惡意的笑容。
「睡一段時間的馬房不錯呀。那裡又大又不會凍僵,就那裡吧。」
聽到梨耀說要她和赤虎一起唾,鈴的臉色也發青了。赤虎沒那麼簡單就能馴化的,只有照顧它的男僕才可以做到。赤虎是十分兇猛的動物。
「請原諒我,洞主大人。」
鈴的心都在顫抖。梨耀露出了輕蔑的神情看著鈴。
「哎呀哎呀,真是要求很多的僕人呀。你以為你自己是什麼人物啊。」
向後仰著吐了口氣,梨耀笑了。
「那麼去採甘蔓作為代替吧。」
甘蔓這種草長在這座凌雲山斷崖上。為了采這個,必須要靠繩索拉著身體,降到斷崖下。
「這是明天做早飯用的。如果做好了就原諒你。」

3
梨耀要是說了去幹,鈴就沒辦法拒絕。黑暗的寒冷夜晚,鈴僅僅靠著盞燈就去攀登翠微山的山峰了。繫好繩索,摸索著岩石和樹木前進,寒風強勁地吹著。要是爬上山峰,站在狹窄的山路上的話,身體幾乎就會被風吹得東倒西歪。
甘蔓生長在翠微峰最險峻的地方。鈴把繩子的一端繫在磐石般堅固的松樹根上,另一端則繫在自己的腰上,然後順著繩子慢慢地向懸崖下滑去,但是從懸崖底吹上來的風,卻像托著她的腰似地阻止她下滑。
凌雲山的懸崖並不是普通的高。鈴現在要往下滑的懸崖,就算提著燈去看也是看不見底的。從漆黑一片的山谷裡吹上來的刺骨寒風,讓鈴不由地害怕起來而哭了出來。
梨耀為什麼會討厭自己討厭到了這種地步呢。要是沒有遇到梨耀就好了。本來在異國他鄉言語不通,就已經是很痛苦了,但是一旦言語相通,生活還是沒能變得幸福起來的話,鈴覺得就更不能忍受了。
為什麼要那麼過分。
如果不爬下去採的話,會被更過分地責罵。想是這麼想,但是無論如何都沒辦法伸出腳,讓身體探出懸崖。
我想見景王。然後…
但是,無論是怎樣的夢想,一旦看見橫在眼前的漆黑斷崖,鈴就再也沒有什麼夢想了。
要逃嗎?要逃離這裡嗎?
至少如果能回到蓬萊的話,鈴一定會毫不猶豫這樣做的。仙做的到嗎?仙也是有地位的,而像鈴這樣的仙,一定是沒辦法穿越虛海的。
鈴靠在懸崖邊哭泣的時候,突然從懸崖對面傳來了聲響。
那是像貓叫一般的聲音。鈴抬起頭,舉起了燈往那裡照去,只見是浮在懸崖對面的天空中的是赤虎。
啊,鈴倒吸了口冷氣往後退去。浮在空中的赤虎的眼睛散發出燈火般的光亮。
「你。」
赤虎發出清晰地吼聲。仙人能明白赤虎的意思,但是以鈴這種程度的仙籍資格,赤虎的聲音聽起來只是隻野獸的叫聲罷了。
「洞主大人。」
難道是梨理讓這妖獸來吃掉自己的嗎?就是為了要殺了自己,才讓她來這寂靜無人的山峰采甘蔓的吧。難道就討厭自己討厭到這種地步嗎?究竟是為什麼呀!
赤虎就像是在催促著鈴快點爬下去那樣搖晃著腦袋。
那算是在監視自己嗎?梨輝是為了讓自己苛守諾言,所以派來了赤虎看著她嗎?
「我知道了。」
鈴渾身顫抖地回答到。
「我知道了……我會爬下去的。」
鈴伸出顫抖的手,抓住了韁繩,然後慢慢地向懸崖深處爬去。她一邊抓著韁繩,一邊踩在懸崖邊上,身體患在半空中。這樣做的話,就能止住下滑的坦勢了。
但是接下來就害怕地不敢再往下爬了。
「做不到……我做不到……謂原諒我吧。」
鈴拚命地抓住韁繩,她的手不住的抖動著。這樣下去的話,一定會掉下去的。手已經沒力了。
「求求你了。」
就在鈴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的手真的抓不住了,結果身體往後倒了下去,摔向了半空。剛想著自己就會這樣摔下去了,鈴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腰裡還綁著一根繩子。
恢復意識的時候.鈴發現自己已經是浮在半空中了,眼前是懸崖壁上裸露的岩石,腳下卻是柔軟的地面。
原來下面馬上就是地面了呀,鈴鬆了口氣。可馬上又覺察到這根本就不是什麼地面,那是赤虎柔軟的毛皮。
意識到自己是掉在了赤虎的背上的時候,鈴哀求道。
「不要!你走開!」
剛這樣叫著,腳踏實地的感覺就一下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身體被拋到空中,一個勁往下落的感覺。恍惚中感到空中有個爪子一下子又抓住了自己的領子,是赤虎的爪子。領悟到這點的鈴剛想大叫,赤虎把手一甩,把鈴又拋到半空中。然後,鈴落到赤虎的背上,這時候鈴拚命地抓住赤虎的皮毛不放。
過分、過分、過分。
鈴終於又想起了腰裡綁著的繩子,可以拉著這條繩子爬上去。她用顫抖的手試圖去拉這繩子,但是突然間她又放棄了這個念頭。
「……我不行了。」
鈴看著赤虎的大腦袋說到。
看來只有靠這只赤虎回去了。但是,除了梨耀之外,誰的命令都不聽的赤虎會帶自己回洞府去嗎?
「……回洞府去。」
鈴對赤虎懇求到。
「求求你了,至少也請把我帶回到懸崖上面去。」
這時背後漸漸傳來了溫熱的感覺。是血。鈴一下子感到陣陣眩暈。那是被赤虎弄傷的。而且傷口非常的疼痛。
「喂,求求你了,幫幫我吧……!」
赤虎動了,它把鈴帶到了懸崖邊,那裡長滿了灌木。赤虎從喉嚨裡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像是在催促著鈴快點下去,我的任務完成了。
鈴一隻手抓著赤虎,一隻手慢慢向懸崖邊伸過去。但是卻什麼都抓不到。狂風一個勁地往身上猛烈地吹著。強烈的風,強烈的不安,鈴的牙齒都抖得合不攏,膝蓋也哆嗦得無法站直,這件事對鈴來說真的是辦不到。
怯生生地放開抓著赤虎皮毛的手,就在要探出身子的剎那間,鈴從赤虎的背上滾落了下來。撞到了岩石,皮膚也擦破了,還好赤虎及時伸出爪子抓住了鈴的腰帶,阻止了鈴再往下滑去。鈴不得不又騎到了赤虎的背上,今天這樣的事已經是第三次了.鈴趴在赤虎的背上大哭了起來。
「為什麼……為什麼!」
這實在是太過分了。
「為什麼你的主人要對我做這麼過分的事!為什麼要這樣討厭我!」
鈴邊喊著邊拍打起赤虎來。
「請放了我,要不殺了我也可以!這種生活已經夠了!」
赤虎只是從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吼聲。
我要逃跑。
鈴的腦海裡突然浮現出了這個念頭。但是自己能逃到哪裡去呢?軟弱的鈴這樣自問到。如果逃走的話,你的仙籍就會被祛除,那樣的話你就完了。鈴想起了梨耀的警告。
「……慶國。」
如果能去到景王的身邊的話就好了。但是要怎麼做呢?
見到景王的話,一定要向她傾訴自己的這些悲慘遭遇,還有梨耀虐待自己的那些暴行。可是。
鈴一下子抬起了頭。
「對了,只要是能聽我傾訴的人就行了,對像不是景王的話也沒什麼關係。」
鈴於是用力的扯著赤虎的皮毛叫到。
「我要去求才國的采王,……求她懲罰梨耀,求她不要解除我的仙籍。」
鈴使出渾身的力氣拍打著赤虎,
「快走。帶我去揖寧的長閒宮!」
被鈴這樣拍打的赤虎,不滿地一翻身,在空中扭動起來,鈴則全力拉著它的皮毛,不讓自己掉下去。
馴服赤虎這是一直隨波逐流、忍辱負重的鈴所做的第一次的反抗和鬥爭。赤虎扭動著身體想把鈴甩下來,但是最後還是放棄了,開始一路往東北方向飛去。琶山的東北方向是才國首都揖寧的所在。
才國的首都,揖寧。在快要黎明的黑夜裡,有人在敲打國府的大門。在這種三更半夜的時候敲門,發生什麼事了?門衛們這樣想著飛奔了出來。他們發現了赤虎身後靠在大門上的女孩兒。
「你是……」
「我是琶山翠微洞的人。啊,請幫幫我。」
門衛們用槍指著赤虎,他們以為這個女孩兒是受到了這隻怪物的襲擊。赤虎輕蔑地瞥了門衛們一眼,然後一躍而起飛走了。門衛裡的一些人,看到赤虎飛走了,這才安心地鬆了口氣。
「姑娘,沒事吧?」
在明亮處看的話,這個女孩兒真是渾身是傷。沾著血跡的衣服破敗不堪,頭髮亂七八糟的,上面也能看到有血。
「被襲擊了吧?不要緊吧?」
救起鈴的門衛這樣問到。
啊,真是奇跡。竟然真的來到了揖寧。
「救命……!洞主大人要殺死我。」鈴看著門衛的臉說到,「無論怎樣,求求你們救救我。」

4
人有地位高低之分。王,公,侯、伯、卿、大夫、士有這七種地位之分。伯有伯和卿伯兩種地位之分,大夫和士有上,中、下三種地位之分。合計共有十二個地位之分。在國府的如果說是伯的話,那卿伯、卿伯之上的伯就只有飛仙了。像梨耀這樣由王勃免而成仙的飛仙如果與卿伯有工作的下仙比較而言的話,就是在上十以下,大概地位只比國府的下官高一點。
地位身份這種東西,只不過是種禮儀上的標準。就像屈居下位的人如果在路上遇見比自己地位高的人就要讓路那樣,僅僅是種能受到禮遇,並能要求別人這樣做的一種權利罷了。即管如此,倒在國府門前的鈴卻受到了非常大的重視。被當作貴客般地迎進了宮殿裡,受到醫治,還擁有了照顧自己的女官。
受到禮遇和重視,這些雖然只是很簡單的禮儀,但對鈴來說受到這樣的待遇也還是第一次。出生在貧窮的家庭,向地主低頭哈腰的家人們,屈服在梨耀腳邊活著的自己,與這些相比,現在真是像夢一樣。
也許就是夢吧。
一邊陷入沉睡鈴一邊這樣想著,當在灑滿柔和陽光的床上醒來時,鈴更是有種做夢的感覺。
「你醒了嗎?覺得怎麼樣?」
守在床邊的女官覺察到鈴醒來了,用溫柔的聲音詢問著。
「啊是的。沒關係。」
鈴直起身。因為疼痛而皺起眉。
「請好好地休息。要吃早飯嗎?」
「這好的。」
女宮溫和地笑了。
「那真是太好了,沒有很深的傷口真是萬幸。總之我現在先去準備早飯,然後再叫醫生來看看,請先好好休息。」
「謝謝。」一邊說著,一邊目送著女官走出房間,鈴用雙臂抱住了自己。
「『請好好休息』,穿著那麼豪華衣服的女宮對這樣的我說了這種話,真是讓人無法相信,這是真的嗎?」
床塌上的帷帳被掛起,門被折疊起來,呈開放狀,雖然只是個沒有床鋪供人休息的房間,鈴環視了屋子一遍後更緊地抱住了自己。
「比梨耀大人的臥室要豪華多了。」
錦緞做的寢具又暖又輕,甚至讓鈴覺得自己穿著髒兮兮的衣服就睡在這上面真是不好意思。帷帳是用漂亮的薄絹做成的。寬大的床架是細工雕琢的黑檀木而制,還有同樣材料的床頂,連只是下床時擱腳用的擱腳板也是用黑檀木製造的。放衣服的衣廚是銀製的。
鈴如在夢中地環視著床鋪,然後又打量起充滿陽光的整個房間。……比梨耀大人的房間要豪華幾倍。
實際上,鈴並不知道,這個房間其實是整個掌客殿裡最豪華的房間。因為並不知道鈴在洞府裡的地位身份,所以給予了她與作為飛仙下僕,地位最高的卿同樣的待遇。
就在鈴恍惚地環視房間的時候,醫生來了,他很認真地檢查著鈴的傷口,又做了一次治療後向鈴深深地行了個禮退下了。接著是女官端著做好的早飯進來了。
食器都是銀製的送來的替換衣服的布料又都是色彩鮮艷的絹。
真的好像做夢一樣。
「有什麼覺得不舒服的地方嗎?」
女官這樣問到,鈴搖了搖頭。
「沒有。謝謝。」
「如果沒什麼大礙了的話,能讓我帶你去見一個人嗎?」
鈴微笑著對女官說:「我想沒什麼問題了。但是,要去見誰呢?」
女官深深地低下了頭說。
「去見主上大人。」
鈴聽到後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讓人無法相信。
鈴一邊跟著下官往王宮深處走去一邊在心中無數次地低喃。
真的能見到王這種事。
才國的王,號采王。雖然即位還不到十二年,但因為施行善政而受到百姓的敬慕。除此之外,鈴對與這位王有關的事一無所知。
穿過一道道門,踏上一層層台階,每通過一建築物,建築物就變得越來越豪華。紅色的柱子,白爭的牆壁,色彩鮮艷的走廊欄干,窗戶上透明的玻璃板,所有的門把手都是金製的。地板上鋪設的石板都是經過精心雕刻,還鑲嵌著色彩繽紛的陶瓷石床。
下官停了下來,打開了雕刻得極為巧妙的巨大天門,一踏進室內就馬上膝蓋著地地跪了下來.並深深地叩了個頭。呆呆環視著四周的鈴,也慌慌張張地跟著這樣做。
「失禮了,我帶來了那個仙女。」
跪伏著的鈴看不見對方的樣子。以一種害怕的心情等到的是個十分溫柔的女聲。
「謝謝了。真是個好年輕的孩子呀。」
一個老婦人說道。聲音平靜和藹。
「抬起頭來跟我來。」
鈴抬起頭,環視了一下寬敞豪華的宮殿,還有那個老婦人。
「……請問……」
這個人是采王嗎?鈴想。老婦人看著鈴想問又不敢問,就對她地笑了笑,說,
「請站起來。既然身上有傷就該好好保重呀。我準備茶了,請到這來。」
老婦人示意讓鈴坐下,又向周圍的女官們點了點頭,女官們就馬上在桌子上準備好了茶器。
鈴受寵若驚地站了起來,自然而然地把手放在胸前,手指互相糾纏在一起。
「這……采王………不,是主上嗎?」
「是呀」。那微笑著的笑臉充滿了溫暖。
才國的王。采王,本姓為中,名瑾,字黃姑。
「我……小人我……」
「沒什麼好緊張害怕的。請輕鬆點。是翠微洞的人嗎?」
黃姑拉出把椅子讓鈴坐下。鈴戰戰兢兢地輕輕地坐下。
「是。」
「名字是?」
「叫鈴。」
「鈴?」
「那個,因為我是海客。」
「是嗎?」黃姑看了看鈴。
「那真是少有的事呀。海客的你為什麼會成為仙呢?」
「唉。」鈴歎了口氣。一直都想向誰傾訴這些事呀。突然流落到異國他鄉,語言不通只能不斷地哭泣,然後遇見了梨耀,第一次能和他人交流,乞求著讓自己成仙等等的事。
黃姑一連點著頭一邊聽著鈴的傾訴。
翠微君是前前代王任命的飛仙。飛仙是相對於參與到政事裡的地仙而言,與國家的變化毫無關係,只是長命地活著的人。雖然也有行使神職的下仙,但是大部分的飛仙都過著隱居的生活。
王任命飛仙的例子非常少,而且許多飛仙都厭倦了永生而退還了仙籍。現在在才國只有三位飛仙,其中兩位行蹤不明,沒有退還仙籍的飛仙有許多都失蹤了,幾乎沒有知道有關他們後來的消息。
「你是說翠微君是梨耀?」
「是的。」鈴點了點頭。
「那麼,這份又是怎麼回事?真的是梨耀弄的嗎7」
黃姑這樣問到,鈴講述了昨晚發生的事:被梨耀命令去採甘蔓,在懸崖上遇到梨耀的赤虎,害怕赤虎監視而爬下懸崖時摔了下來等等。
「那真是讓人為難的事呀。在這種季節,而且還是在半夜叫你去採甘蔓?」
「洞主大人是不會考慮這種因素的。因為想吃,不管晨什麼無理的要求也會提。而且,洞主大人也非常討厭我。」
回想起一切,鈴眼淚也掉了出來。
「老是說要趕我走,除去我的仙籍。她知道我因為不懂這裡的語言,所以如果說要除去我仙籍的話,我就絕對不敢反抗她……」
黃姑看著滿含淚水的女孩兒。因為飛仙和國家的政治什麼毫無關係,所以黃姑也沒有見過梨耀,只是因為她繼承了仙籍,按年齡從國庫分發俸祿罷了。飛仙與國家沒有關係,國家與飛仙也毫無關係。那已成了慣例。
「總之先見梨耀一次再說,你就先在國府休養一段日子吧。」
鈴抬頭看著黃姑說。
「我可能會被除去仙籍。」
「沒關係的。她要除去你的仙籍,必須由我辦理。我保證我絕不會除去你的仙籍的。」
「……真的嗎?」
鈴認真地看著黃姑,黃姑以微笑來回答。
鈴鬆了回氣。長久以來真的是太長時間了。鈴終於可以確認自己已從苦難中解放了出來了。
「非常感謝。真的非常感謝。」
從椅子上下來,鈴邊說邊就這樣跪伏了下來。
這樣,就再也沒有任何可以擔心害怕的了。

5
裡家,圈養牲畜的籠捨也好,小菜園也好都被雪埋了起來。
本應該因為家畜的氣息而會比較溫暖的籠捨也十分的寒冷,祥瓊只能搓著凍僵的雙手,跺著雙腳,採取一切方法來取暖。
雪每天都積得更深了。就在不久前人們從農村聚集到裡鎮,熱鬧地互相交換著一年以來的消息和情況,剛剛還人群聚集,進行一年一度的報告,而熱鬧的裡鎮,卻因為新年一月的結束,空氣中又開始慢慢彌滿起令人倦怠的氣氛來了。閉塞地渡過寒冬的辛苦,誰都開始感覺到了發窘,不舒服,小糾紛小爭吵也不斷地出現。終於克服了種種艱險,迎來了春天,人們都高興地準備回自己的村子了。祥瓊留了下來。
這種心情,你是不會瞭解的吧。
祥瓊一邊搬運著飼料,一邊在心中咒罵著東方的國家的國王。
每天只是對著家畜,穿著充滿家畜氣味的衣服;乾巴破裂的手和因凍疤裂開而流著血的腳;冰冷的被褥和漏風的破屋;早上起床的時候,連房間裡都能發現霜的痕跡。
我知道,我知道你現在是過著種怎樣的生活。
絹制的帷帳,香噴噴的床塌,不會漏風,充滿溫暖陽光的房間。每次拉起絹製衣裙的邊走路時,身上佩帶的玉飾就會隨著腳步的移動發出清脆的響聲。伺候著的下官,跪伏著的高官,鑲滿玉石的王座上雕刻著精緻的花紋,鑲嵌著玉石的椅子和屏風,金色的織布和銀色,玉簾裝飾在邊緣。啊,父親曾經坐在那裡的畫面,不知怎麼樣的栩栩如生地出現在腦海中。
擁有祥瓊所失去的一切的少女。
即不會挨餓也不會受凍,今後也不會遇到這樣的事,是身受萬民的崇拜,威臨百官的君主。
身體機械地動著腦中一片空白。在那翻來覆去的只是咒咀的言語。祥瓊不知從何時起,認為是慶國的新王奪走了自己的一切。
「……不能原諒。」
「玉葉!」
高揚的貴罵聲傳了過來.祥瓊一下子回過了神。一瞬間,恍恍惚惚地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最後總算聽懂了那聲音原來是在叫自己。祥瓊慌慌張張地轉過身,冱姆已經站在了她身後,目光銳利地看著她。
「你到底要花多少時間準備飼料啁。哼?真是的,我也奇怪,快到早飯時間了,怎麼還不回來幫忙,原來在這偷憾呀。」
「……對不起。剛剛有點走神了。」
「這樣那樣的不許辯解!」
冱姆拿起手邊的木棒往祥瓊的腳邊打去。
「……你這種人應該比其他人多干三倍、五倍的話!你根本就沒有讓裡鎮的人養你的權利,用自己的這雙髒手,養活自己是理所當然的。」
「對不起,」祥瓊再次小聲地道歉,不管怎樣都要忍耐。只要低著頭不反抗的話,就能過了這關。祥瓊只能這麼做,這麼長時間以來,她已經學會該怎麼做了。
因為祥瓊認為只要熬過冱姆的責罵就好了,所以當木棒打過來的時候,她嚇了一大跳,驚訝不已。
「試著來一次對我衷心而發的感謝怎樣?」
祥瓊跪了下來,倒在了稻草堆裡,漸漸感覺到了肩膀上傳來了強烈的疼痛。
「你一定是在想我是個小個子的醜陋的愛虐待人的老太婆吧!快點道歉,如果我能原諒你的話,你不對我說點好聽的嗎?!」
「我……」
木棒又一次打了過來。祥瓊不由捲成一團,蹲在地上,背部不斷受到強烈的毆打。
「為什麼我要照顧你這種人!為什麼要讓裡家的人養你!裡家的孩子們為什麼會失去雙親,你真不懂嗎?啊?」
祥瓊只是緊咬著嘴唇,沒有說一句話。
「全都是仲韃你父親的錯。」
「這又不是我造成的,完全不關我的事呀。」祥瓊低羞頭在心裡不斷地叫喊著。
啊,景王你一定不會瞭解,我這種生活的。
祥瓊緊咬著嘴唇,耳朵傳來了一個細小的聲音。
「……那是真的嗎?」
祥瓊抬起頭,冱姆也回過頭看去。家畜房的門口一個裡家的少女正張大了嘴,驚訝地站著。
「你……」
「玉葉的父親是仲韃嗎?……那,玉葉豈不就是公主大人?」
少女像要看穿祥瓊那樣盯著她。
「……祥瓊嗎……」
冱姆不知該怎麼回答。原來冱姆一直在照顧著祥瓊嗎?少女這樣想著突然轉過了身了,走進了院子,大聲朝裡家喊到。
「公主在這裡!就是那個殺人魔頭的女兒。」
裡家的孩子們走了出來,驚訝地看著沉默的祥瓊,其中的一些人往外面跑了出去。
祥瓊臉色蒼白。裡家裡到處都是孩子們的叫聲。聽到喧嘩聲人們馬上就從外面趕來。
「公主?」
「是真的嗎?」
祥瓊被充滿驚訝的人們包圍著,被逼到家畜籠捨的角落裡。
「是真的!因為是冱姆親口那樣說的。」
「是真的嗎?」
人們的視線集中到了冱姆的身上。祥瓊像在懇求冱姆不要說,看著她的臉,冱姆一瞬間看了看這樣的祥瓊,馬上又回過了頭看著聚集起來的人群說,「沒錯……」
短時間的沉默後,人群中暴發出的罵聲震動了這間小小的屋子,祥瓊被拉出了小屋,扔到了雪地上。
「別這樣,求求你們……」
都來不及多說什麼,就開始被人們毆打著。祥瓊倒在地上慘叫著。
「夠了!」
一個響亮的聲音說道,祥瓊迷迷糊糊地辨認出是冱姆的聲音。
「為什麼要我們住手!」
「這個孩子為什麼會在這裡,這件事,好好地給我想想!」
「為什麼?」
「也有戶籍,身份上也什麼問題都沒有。一定是有誰在保護她幫助她,只能這樣想對吧。」
「誰會做這種事!」
一些人這樣叫喊著一些人接下去說到,
「……難道會是惠侯……」
集結各個諸侯,起兵討伐的惠州侯。
「我們可以毆打,甚至想殺了惠侯保護的人嗎?惠侯可是把我們從那個昏君的暴政中救了出來呀。已經不再麓要害怕刑吏的身影而活了。也不再會有看著自己的家人被帶往刑場的事發生了。慘無人道的法律已經被廢止了。是惠侯給了我們安定的生活。」
「但是……」
「我也恨公主。但是如果殺了惠侯想保護的人,就太對不起他了,這樣就會變成恩將仇報了。我明白大家的憤怒,但是能不能就此住手呢?」
「都已經是這樣了。」祥瓊喊著抓起把雪扔了過去。
「事到如此,你還這樣說!明明一直在虐待我,發瀉自己恨意的人還不是你!?」
啪!的一聲一塊雪飛了過來,正好砸在祥瓊的臉上。
「為什麼?」孩子們叫喊著。
「為什麼要保護這種人!冱姆,殺了她。」
「是呀!只有這樣才能消除我們的仇恨。」
「……你們。」
「她在王宮,指高氣昂地,還把我們的爸爸媽媽都殺了不是嗎?!」
「受到處罰還不是因為你們觸犯了法律!」
祥瓊叫到。什麼時候都是這樣,人們責怪著祥瓊的父親。可是,父親仲韃並不是為了自己開心而殺人的。
「明明是為了讓國家變得更好而制定的法律,因為你們沒有遵守法律,自說自話,受到處罰當然是沒什麼可奇怪的!你們不應該憎恨制定法律的人!如果害怕受到處罰的話,就應該好好地遵守法律,不是嗎!!」
又飛來了一團雪球,跟著硬邦邦的雪塊接連不斷地向祥瓊砸過來。
「難道被殺是應該的?」
「身體不好而沒去幹活就應該是被砍頭嗎?」
「為了照顧病倒的雙親而在農忙的時候沒有去收割糧食!這樣就要掉腦袋了嗎?」
「這個我不知道!」
祥瓊叫到。
「這又不是我的錯!我又不知道父親大人都在做些什麼事!因為我從來就沒有離開王宮到外面去過!」
祥瓊被關進了裡府的大牢裡。就這樣一直呆到夜幕降臨,冱姆來看她了。
「給你炭。……我可不想看你被凍死。」
祥瓊靠在冰涼的牆上看著冱姆回答到,
「還不如凍死的好。」
「……馬上就會如你所願了。裡鎮的百姓正在商量該如何處置你。」
「那現在是來可憐我的?真是及時啊!」
冱姆面無表情地看著祥瓊說。
「我並不是可憐你。……只是覺得對不起惠侯罷了。」
祥瓊笑著扔出了句,
「月溪!那個篡奪者!」
「住嘴!」
祥瓊不顧冱姆的出聲阻止,傲然地抬起頭說。
「沒有天命卻打倒王,自己坐上王座的人,就是篡奪者,無論是在什麼樣的名義下這都是實事。」
祥瓊的腦海裡又想起了後宮所發生的那幕慘劇。
「那個男人殺了父親大人,不僅如此,還在我的眼前殺了母親大人。最後甚至把峰麟都殺死了。月溪是不折不扣的篡位者。是殺了王和麒麟偷了王座的人。」聽了這話,冱姆低聲嘀咕到。
「是這樣啊……他在你的眼前殺了王后……?」
「月溪是反賊。知道了嗎?」
冱姆冷冷地看著祥瓊。
「我倒是非常清楚地知道了你連骨髓都已經爛掉了。」
「什麼意思。」
「惠侯根本就沒有坐上王位,而只是呆在州城裡。不要自己不知廉恥就認為其他人也和你一樣。你想說什麼拘怨的話就在這盡情地說吧。……反正你很快就不能說了。」
「結果說來說去還是要殺了我。」
祥瓊盯著轉過身離開的冱姆的背影。
如我所願。已經夠了,不想再這樣活下去了。
「裡鎮的人們說如果不這樣做的話就不能消氣,所以決定對你處以車裂的極刑。」
祥瓊的腰被抬了起來。「什麼!?等一下……」
冱姆冷冰冰地關上門。
「……車裂……?」
車裂是把犯人兩手綁在拄上,兩腳綁在牛車上,然後硬生生地把犯人身體撕成兩半的極刑。
祥瓊不斷地哀叫著,但誰也不理她。
大牢中只有碳爐的火在跳動。

[第17樓]

6
這一定只是場惡夢吧。祥瓊一邊被拖出大牢一邊這樣想著。
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冱姆搞的鬼,祥瓊不停地對自己這樣說著。當被帶到裡祠前面的大廣場前時,祥瓊的身體不住的顫抖了起來。
「……騙人……」
廣場上擠滿了人,甚至有裡鎮以外的人,人群中央,積著雪的地上打著兩根木樁,還準備好了兩台牛車。
「……騙人的吧?不會真的對我用刑吧?」
祥瓊抬起頭向抓住自己兩個手臂的男人們問到。一個男人嘲諷似地笑到。
「有什麼好害怕的?這不是你父親經常做的事嗎?」
另一個男人臉上也浮現出扭曲的笑容說道,「你一定覺得很高興吧,我們用你父親喜歡的方式來處置你。」
「……不要……」
祥瓊無論怎樣都不肯踏進刑場。她拚命抵抗不想被拖進去。但是就算死命蹲在原處不肯走也沒用,束縛著她的力量也沒有一絲的放鬆。
「住手……求你了……」
「別再亂動。」男人狠狠地說道,「我的老婆就是被這樣處死的!她只不過是戴上了一些頭飾,去鄰村罷了。」男人怒吼道。然後狠命地拉著祥瓊的手臂。
「讓你嘗嘗和我老太婆一樣的痛苦,雖然還不足以瀉我心頭主恨,但我也想不出什麼更好的懲罰你的方蝕,就只能這樣。」
「不要!求求你……」
裡鎮的人看著祥瓊,臉上沒有一絲同情。祥瓊就這樣無助地被壓倒在了雪地上。再怎麼悲鳴哭泣,叫喊,男人們也沒有露出一比慈悲之意,交叉環抱在胸口的手臂硬是被拉開,手腕被皮繩綁住。蜷縮成一團的身體被拉倒,手腕被綁在木樁上。
祥瓊睜開眼睛,哀求地望著人們,映入眼簾的是虛無渾沌的天空。拚命踢著地面,但腳還是被抓住,接著她感覺到腳上被套上了繩子,祥瓊慘叫著;全身不住地發抖。
「……騙人。」
這樣可怕的事竟然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腳分別被皮繩綁住,一拉繩子,兩隻腳被拉開了。祥瓊滿臉絕望的申請想道:
啊,這就是死亡的前兆嗎?要是這樣我不如自殺算了。
但她嘴裡被塞進了布團。沒辦法咬舌自盡了。樣瓊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
綁在腳腕上的皮繩,另一端被繫在了牛車上,祥瓊覺得天空又多了一片黑影。突然,在綁繩子的男人抬頭向上看去。
祥瓊在那片黑影中看見了一個紅色的東西,紅色大紅色的那是旗幟。
旗幟?
祥瓊終於覺察到那片是鳥的影子。是巨大的鳥。而且有三隻。鳥降落了,鳥背上騎著人,那人手裡握著紅色的大旗幟。
祥瓊認出旗幟上印有星辰和二頭老虎,她閉上了眼睛。因為氣憤而流下了眼淚,太陽穴處不斷地跳動著。
那是惠州州師的旗幟。
看見了那個旗幟,集結在廣場上的人們發出了痛苦的歎息聲。
明明就只差一點就能發洩積累了多年的怨恨了。在眼前被殺的家人暴曬在光天化日之下的頭碩,即使想幫忙也沒有辦法,就連想好好安葬家人,過了很久一直沒有能辦法要回家人的屍首。悔恨,憎惡!
其中的一隻鳥飛了下來,人們都低下了頭。
「住手!」
「為什麼州師會知道?」許多的人都歎氣而道,然後馬上開始尋找起冱姆來。人們都認為是她去通風報信的。因為她一直都反對行刑不過,冱姆的身影消失在廣場裡。
從鳥背上下來了一個身披鎧甲的士兵。
「私刑是不允許的!」
「為什麼?」人群裡發出了喪氣的詢問聲。士兵往聲音的方向望去。小章為州師將軍,輕輕地舉起了手,示意人群先安靜下來。按著,又飛下來二隻大鳥,從那上面下來的士兵們,把被綁在廣場上的女孩兒解救了出來。
「我明白你們大家的仇恨之心,但這不是惠侯所願意看到的事。」
喪氣的歎息聲更多了。環視著這一切的男子,痛心地聽著這些聲音。先王仲韃留給百姓的只有仇恨。
仲韃曾經是這樣一個清正廉潔的名官。一旦發現有受賄的高官,就馬上彈劾;一旦發現有行賄的下官就毫不留情地進行盤問。所以當他被選為王的時候,多數的官員都為此而感到高興。都認為由於上上代王的原因而腐敗不堪的國家借由仲韃的治理一定能回到原來的樣子吧。
但是嚴戒腐敗的佈告貼出後,仲韃並沒有收到預期的效果。於是就又再追加條例。在不知不覺中法令變得越來越細,越來越多,甚至涉及到了官吏,百姓們吃飯用的工具,如果不按法行事的話就一定會受到重罰。
法律面前,不講情面。這是仲韃所言的一個正面。同情,慈悲會破壞法律的嚴肅性,一旦有了先例,那就合成風,法律也將失去束縛力。被處罰還理直氣壯的人越來越多,仲韃為此而擔憂,結果一再加重處罰力度,一旦響起對酷刑不滿的聲音,就再制定法令堵住那些聲音。不知不覺中,人們開始在路邊掩埋起被處死主人的屍體來。
在打倒仲韃的那一年,一年裡實際上有三十萬的百姓被處死。仲韃即位之後至今被處死的人達到已有六十萬佔到了全國人中的五分之一。
「你們的仇恨,我非常地瞭解。惠侯也正是因為瞭解到這點,才去討伐仲韃的。」
勸說各諸侯叛亂的惠侯月溪,回到了州城來管理國事,雖然各諸侯幫助他摩起國家的中央政權.月溪卻沒有答應。
「百姓隨便定他人的罪和施行刑的話,國家的秩序就會混亂。無論是有那麼深的仇恨,要是無視法律的話,就將視為犯罪,要受到處罰。」
「但是……」男子欲言又止。
「公主已經由各諸侯合議定了罪。就算不滿國家的仲裁,百姓也不可以自己來仲裁。一旦有了這個先例,傳聞就馬上會傳到其他鄉鎮,想要由自己來懲罰犯罪者的人不僅僅是你們,而遭到憎恨的人也不僅僅是公主。刑官因為害怕私刑而隱居了起來這些事你們應該知道吧。私刑比起過於苛酷的刑罰而言,更易使國家走向荒涼。請為了國家多考慮考慮。」
他環視著低著頭的人群。
「我們將守衛著國家,直到毫不慚愧的把這個國家交到新王手裡為止。如果是一個到處施行私刑而荒亂的國家,怎樣能請求新王進行仁治呢?各諸侯官員都在為守護好國家而努力著,希望也能得到百姓的幫助。」
女孩兒被抬上了鳥背飛走了。沉默的廣場。最終響起了抽泣聲。

第四章
1
祥瓊醒來,發現自己躺在華美的臥室裡。
啊!一一原來都是夢啊。祥瓊安心的歎了口氣,父母被殺也好,自己被裡家放逐也好,然後因為遭到怨恨而被施以酷刑也好。
「您醒了嗎?」
耳邊傳來冷淡的聲音,祥瓊翻過身,朝臥室探看情況的女官的身影映入眼簾。
後宮裡有這個人嗎?驚訝中,待在臥室外的女官站起身走出房間。
祥瓊終於察覺到這個房間與自己在鷹隼宮的房間的差異。她坐起來,身上裹著一件棉制襯衣,過短的衣襟:口袖子處用別的布料接縫接長過。
祥瓊心中滿是不安,環顧四周發現臥室裡的桌上放著折好的襦裙。粗毛線製成的硬梆梆的襦裙,塞入棉花的上衫以及羊毛外套。
「這裡是哪裡?」祥瓊下了床,只穿著襯衣便出了房間。那就是說,那些都不是夢。也就是說被趕自己出來的州師所救。祥瓊不知道對這點應該是感到高興還是悲哀。
正當她恍惚地向外走時房門打開了。一個男人在女官的帶路下進了房間。看著這個男人。祥瓊當場愣住。
「月溪……」
那男人看著祥瓊,嘴角浮現出一絲苦笑。
「請把衣服穿上。」
祥瓊慌慌張張的奔回臥房。拿起襦裙趕忙穿上。竟然讓月溪看到自己穿著補丁的襯衣的樣子,而這襦裙又是何等的粗布爛衣。一念至此,祥瓊因一股羞恥感而漲紅了臉。
「你應該感謝冱姆,她連夜冒雪趕到州侯城來通知我。」
一邊聽月溪說話,祥瓊一邊努力整理衣妝。
是冱姆……?
祥瓊的臉扭曲了,這個女人把祥瓊整得那麼慘,還敢裝做一副好人面孔向月溪諂媚,誰會謝她!
祥瓊盡量做出毅然的表情,昂著頭走出臥室,月溪就抱著雙臂靠著台子看著祥瓊。
「原以為不會再見面的,不過可惜還是又見面了。」
「你滿意了吧?看到我現在這幅狼狽樣是不是很高興?」
「的確,真是很難看。」
祥瓊的臉升起一股紅暈,自己一幅窮酸樣,而月溪卻身著絹制長袍。因辛苦勞動而被陽光灼傷,滿身是傷的身體,因為是冬天在戶外的工作,也不能好好洗澡。
「是你讓我變成這樣的吧?」祥瓊尖銳的聲音滿含怨恨。
「你是說我讓你衣著襤褸,滿身是土的度日嗎?」月溪苦笑著。
「穿金戴銀讓人讚歎你的美麗是件很容易的事。差遣著下人,即使夏天也能在陽光下遊玩,這更是再幸福不過的事情了。但是,幾乎所有的百姓都穿著現在被你稱為破衣爛衫的衣服,滿身塵土的度日,醜陋的是蔑視這一切的心。」
「那你自己又在怎樣,月溪?」祥瓊脫口而出,「你躲在城裡穿著絹衣,玩弄國權沉溺與邪道,當皇帝是不是很快樂啊?」
月溪又再苦笑。
「你這麼一說我可真沒辦法反駁了啊。」
「你這個弒主奪位的篡位者!」
「我就把這話當做是在奉承我吧。從一個角度來說這是事實。」
月溪說完看著祥瓊,「看來讓公主在芳國繼續呆下去的話只會擾亂國家,您看離開芳國怎麼樣?」
「你要放逐我?剝奪我的仙籍,把我關在鄉下的草屋。這次又想讓我成為遊民嗎?」
「以國為先,也就顧不得那些了。」語氣中飽含輕蔑。
祥瓊緊握雙手,「你竟然,你竟然這麼說……!」
「你還不明白自己的國家正面臨毀滅嗎?芳國從今往後會越來越衰敗,連那些被你稱作破衣爛衫和草屋的東西都可能沒有了。」
「是你殺了王吧!月溪!」
「我不後悔!」月溪淡然的丟出這句話。
「要是放任仲韃的專制不管的話,百姓會所剩無幾。他是總有一天會失道的王。但是,如果等到天來懲罰他的話,國家可能已經荒廢的無法再復興了,為了把禍害降到最低限度,我才出此下策。」
「那你就去登山問問天意,看看殺戮者的你能不能成為王。至少看看是不是奉天意而謀殺在位的王,小心不要被雷劈到。」
「我又無話可反駁了呢!」月溪苦笑著。
「我送您去恭國,請供王收留公主。」
祥瓊向著言罷轉身離去的月溪叫道「為什麼不殺我!用那把斬殺父王的刀把我的頭也砍下吧。」
月溪扔下一句我不會那麼做的,便走出了房間。
「其實你是想自己稱王,不是嗎?你是嫉妒王!每個人都恨我,是嫉妒我因為我是個公主,不是嗎?」
月溪沒有回答,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間關上房門。祥瓊瞪著關上的門好一會兒,終於忍受不住哭出來了。
月溪從州城深處回到外殿,把祥瓊藏在內宮深處,是顧慮到百官之中可能會有人因恨而襲擊她。
那你就去登山問問天意吧!
祥瓊的話刺痛了他的心。月溪覺得自己被天意所棄,但是,他不後悔。
在外殿附近的一間屋子裡,月溪從窗口望向雲海的東南方。那裡是世界中心的五山。那裡選任下一代王的麒麟已經誕生了吧。過二、三年就會從蓬萊傳來消息,而各祠都會豎起黃旗吧,有意識的人就會加入王的選拔,登山一窺王座。但是月溪明白自己決不會去登山的。
因為過於嚴苛的法令而導致百姓相繼被殺,感受到麒麟的不調和焦慮自己是否失道的仲韃準備了更嚴苛的法令。一旦失道,麒麟就會病倒。幾個月到一年,麒麟就會死亡,在此之後的數個月到一年後王也會死去。在這段時間內會失去多少百姓啊。這個王必須要推翻。這才是天意吧。
把國家會讓渡給更適合的人選,這是上天給自己的使命。
月溪向著東南蓬山的方向輕輕一禮。
聽了女官的預先通報,冱姆抬起臉。向裡府借了馬,整整一天冒雪趕路,才來得及向州師通報,讓州師救了祥瓊。隨她被安置在了州城,冱姆等著處罰。會被處罰吧,當發現州師交付給自己的少女是公主後,就對她百般虐待,以至於讓祥瓊被村裡的人抓住。
對著進屋的月溪,冱姻深深一拜。
「抬起頭吧。」
冱姆聞聲抬起頭,仰視著月溪滿是平靜的面容。
「我讓公主離開芳國。目的地不能告訴你,但是她應該不會再回芳國了。」
是嗎,冱姆喃喃道,果然放過了那個女孩兒。
「我必須要罷免你村長的職務。」
「我已經有此覺悟了。」
「村民在一段時間內會比較辛苦吧,我會幫你安排離開村子的。」
「不了,用不著。」
月溪毅然抬臉看著冱姆。
「了不起的心理準備啊,為什麼你最初要虐待公主呢?」
「我無法原諒。」冱姆淡淡的垂下雙眼。
「仲韃殺了我的兒子,我知道即使仇恨也無濟於事,但是那女孩真的出現在我面前了,我就忍不住想拿她出氣,即不甘心又憤怒。而且那女孩還不知廉恥的辯解說什麼自己是公主啊,仲韃所作所為自己根本不知道啊,這樣的的事我無法原諒。」
是嗎,月溪點點頭。
「公主不也有公主的責任嗎?那種拋棄所有責任乞求同情的卑劣行徑,我無法原諒。那個小姑娘該做的事卻沒做,忘記照顧家畜的話一定會使人們缺少食物。厚著臉皮說什麼沒法照顧好,又說我這麼痛苦你就可憐可憐我吧…會原諒你才怪。」
「原來如此。」
「那個小姑娘到現在還不明白自己所犯的罪,所以也沒有考慮到要贖罪。以為只有自己才有那種親眼目睹父母被殺的痛苦,一點都不知道有許多人有著同樣痛苦的回憶,而這完全是因為自己怠於職責所造成的。」
「我雖然瞭解你的心情,但仇恨不會給人帶來任何東西。我們應該忘掉仲韃,不是嗎?」
是,冱姆點點頭答道。
「不過謝謝你通知我,因為你的努力使村民沒有鑄成大錯。村民一段時間內可能會怨恨你,不過我代替他們向你道謝。」
冱姆跪下行禮,在兒子死去的那一天就乾涸的眼淚滴落在按在地板上的手掌中。

2
「初次見面。」
采王黃姑對著走進來的少女輕輕的行了個注目禮。發現一個少女倒在國府門前後的這十天,黃姑頻繁地與少女會面,同時命令官員對少女的主人翠微洞洞主梨耀也進行了一番調查。
這個梨耀正傲然地抬著頭,連個像樣的禮都沒行,毫不客氣地走向桌子,隨便就坐在了其中的一張椅子上。
「我也好久沒來皇宮了。」
看上去,黃姑是老婦和梨耀是位妙齡女郎,但事實上,論年齡的話梨耀要大個一倍多。
「真讓人懷念啊,這裡一點都沒變呢。」
「我們救了翠微君洞府裡一位叫鈴的姑娘。」
「那真是多謝了,雖然是個沒什麼用的下人,但總算是我洞裡的人。」
黃姑歎了口氣。
「那東西說了什麼嗎?采王相信她的話嗎?主人對於僕人來說是種不易親近的存在。您可不能從正面問喲。」
「鈴告訴我說翠微君您要殺她。」
梨耀笑著說怎麼可能。
「用不著特意把她殺了,看不順眼的話把她趕出我洞府就行了。事實上我好幾次想要把她趕走,但是她趴在地上求我,我才沒那麼做的。」
「那麼在這種大冬天讓她深夜出去採甘蔓呢?」
「實是因為我是個善良的主人啊!」梨耀笑得更深,「那個小姑娘把主上賜給我的壺打破了,我可是給她贖罪的機會吶。」
黃姑皺起眉。梨耀所說的主上,是先代的王,扶王。事實上梨熠曾是扶王的愛妾。
「那麼唆使赤虎呢?」
梨耀聳聳肩,「您說得可真嚇人啊,那東西是這麼說的嗎?半夜的懸崖很危險,我是以防萬一才派赤虎去的。」
「她還說您常刁難僕人。」
「是她自己願意做我僕人的。我沒有理由讓別人亂說一通,對我有所不滿的話盡可以逃走,這是很簡單的事情嘛。」
「有人是想逃卻逃不掉。」
哼,梨耀面露嘲諷之色,笑道,
「被剝奪仙級的話會言語不通吧?與其變回普通人寧可對我百般忍耐,她是抱著這種想法才留下來的吧。要是真的厭惡到忍無可忍的程度的話,大可一走了之,難道不是嗎?」
梨耀像是在愚弄黃姑般抬頭看著她,輕聲笑起來。
「就算說的是同樣的語言,也未必能夠相互理解。」
明白梨耀的言外之意,黃姑歎了口氣。
「既然身為翠微君,為什麼要做出這種事呢?」
梨耀身處扶王后宮,常輔佐扶王,奸臣利用王的軟弱恣意橫行專政。梨耀因代替王訓斥他們而遭憎恨,在王開始失道之時,因為斥責王而被冷落。最後住進了翠微洞。雖遭奸臣敵視,但因功績顯赫既沒有被剝奪仙籍,也沒有遭到處罰。在疏遠梨耀之後,扶王很快便失去了王座。
「為什麼要這麼固執呢?梨耀大人如果再這樣的話,那我不得不處罰您了。」
「你打算以王的身份插手飛仙的事?」
「王是有這個權力的,只是沒有人用罷了。」
梨耀一臉無所畏懼地笑著站起身,「那就隨您的便了。」

「采麟大人知道景王嗎?」
王宮的庭院中,鈴向陽而坐。
「啊,應該叫您台輔。」
一位年輕的少女坐在鈴的面前,金色的頭髮在陽光照射下閃閃發光。事實上已經侍奉近兩代王的采麟要年長很多,但是從外表來看和鈴年齡相仿甚至更小,看上去纖細的容貌。即使知道了他的本性是麒麟後,鈴還是認為,要真是如此,麒麟是多麼優美的野獸啊。
「沒關係,照你喜歡的叫。」
她溫文爾雅的微笑著。黃姑已經是個非常文靜的人了,但采麟更加文靜,始終都柔和地微笑著。
想起被梨耀怒罵的每一天現在真像夢境一般。
「台輔認識景王嗎?」
不,采麟搖搖頭。
「連采麟大人都沒見過她嗎?」
「因為我和鄰國不是經常往來的,一般不會有會面的機會。」
是嗎,鈴喃喃著,十二國有十二個王和十二個麒麟。明明就只有這幾個同胞了,他們不寂寞嗎?
「你對景王有興趣嗎?」采麟歪著頭,滑落在肩頭的金髮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著金色的光芒。
「聽說同樣是蓬萊出身,是和我同齡的女王。」
「哦。」采麟微微一笑。聽說黃姑賜她字為「搖籃」,果真是如搖籃般溫柔的少女。
「我一直是孤身一人,即使一次也好,我想和她見上一面,聽她說蓬萊的事。」
「鈴很想念蓬萊嗎?」
「那是我的故鄉啊,我一直想著要回去,也不知為此哭了多少次了。」
「你……討厭這裡?」
聽到對方用有些傷心的語調詢問著,鈴趕緊搖了搖頭。
「那個……說不上討厭,只是我對這裡的事一無所知,連語言都不通,也沒碰上什麼好事,總覺得好累啊。」
「是嗎……」
「但是,景王一定也是這麼想的。因為我們都是海客,所以我想我們可以互相安慰,一定能夠瞭解彼此的心惰。」鈴說著臉微微紅了起來,「說不定可以變成朋友……」
「這……怎麼說呢?」
鈴一下抬起了頭。
「景王也許並不想念蓬萊……不是嗎?」
「那是應為你是這裡的人才合這麼認為吧?」鈴的語調不自覺地變強了。與此相對,采麟卻歪著頭。
「即使是這裡的人,也有很多人是背井離鄉的啊。還有的人像遊民一樣,哪裡都不喜歡,一直過著流浪的生活……而且……」采麟垂下了纖細的頭頸,「因為同是蓬萊出身,就會相互理解嗎?在這個國家也有人即使出生在同一個國家卻相互憎恨。」
鈴有些坐立不安地看著她。
「這裡的人是不會明白的。單純的同胞和再也回不到故鄉的同胞,這兩者的意義是不一樣的!」
「是這樣嗎?」采麟輕輕歎了口氣。正當鈴更加焦躁地看著她時,黃姑從正面的建築物中走了出來。
「啊,你們在這裡。」黃姑說著向采麟使了個眼神。
「我有話要和鈴說。」
是,采麟鄭重地點了下頭便回到宮殿去了。黃姑在端正坐姿的鈴身邊坐下來。
「我和梨耀大人見過面了。」
鈴身體突然顫抖了一下,雖然安心的身處王宮的美麗庭院,但一聽到梨耀的名字,感覺上彷彿看到了什麼污穢不堪的東西。
「我想讓翠微洞的僕人都到王宮來幹活。」
鈴感到自己的臉頰紅了起來,那麼已經不用再回翠微洞了。想到可以在這個美麗的皇宮裡被黃姑和采麟這些溫柔的人所包圍,就忘了剛才那些不愉快的話題。
沒錯,正當鈴滿心歡喜時,黃姑接下來的一句話卻把她呆在當場。
「但是鈴不能進宮。」
鈴開始感到自己在顫抖。
「這是……為什麼?」
「我不會去除你的仙籍,你稍微試著在下界生活看看。我會為你準備戶籍。」
「為什麼……只有我不行嗎?」
黃姑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僅僅只有一絲看上去有些淒涼的神色。
「你為語言不通所苦吧?現在既然語言相通了,那在哪裡應該都能活下去。」
「是不是……洞主說了什麼?」
鈴全身顫抖著,也不知是因為悲傷還是憤怒。
「不,梨耀大人已全權委託給我了。」
「那……為什麼?」
黃姑垂下雙眼
「我希望你多少變得更成熟些。」
「成熟?」
被梨耀抓住的這一百年,還有什麼不足的呢?
黃姑平靜地看著鈴。
「突然之間被扔進一個一無所知的異國很痛苦吧?語言不通的話更是如此但是,鈴,即使語言相通,也未必能夠理解對方的想法。
鈴呆呆地看著黃姑的臉。
「語言相通,卻不能相互理解時,反而更加空洞。需要的是努力理解對方的想法。」
「過分……怎麼這樣……」
「如果真的覺的痛苦的話,那時就回來吧。總之,先下界一次,有什麼事的話再回來也不會太遲。」
「怎麼……只有我……為什麼……」
鈴趴倒在地上,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還以為她是個好人,還以為是個溫柔的人,要是能為這個人工作的話,該有多幸福啊。
不明白。從故鄉被衝到這裡,被扔進一個一無所知的異國是多麼的痛苦。反正在這個國家出生成長的人是無法理解鈴的悲傷的。
「有什麼想做的儘管說,我會盡我所能幫助你的。」
事到如今還說什麼,鈴咬著嘴唇,抬起淚濕的臉。
「我想見景王。」
黃姑側了一下頭,「景王?」
「我……想見她,因為我們都是蓬萊出身。」
「啊……」黃姑喃喃著輕輕皺了皺眉。
「我和景王是同胞,她一定能夠理解我的心情。采王您是不會明白的,采麟也不會明白。出生在這個國家的人是絕對不會明白的。不會明白我有多痛苦。」
發自內心的體貼與同情。景王的話一定不會做出這種過分的事,一定會幫助鈴的。
黃姑在短時間內做出考慮狀。
「我想景王一定也會寂寞。一定會思念故鄉並感到悲傷。對這裡的事一無所知,一定很痛苦。在這裡沒有人安慰她,這種痛苦是只有同是蓬萊出身的人才能夠瞭解的。」
「我和景王未曾會面,所以不能向她謀求方便。既然你這麼說了,我就把你送到慶國吧。路費和旅費我會給你。」
黃姑一說完,鈴的臉上一下子呈現出光彩。黃姑帶著些許悲傷的表情看著鈴那天真無邪的表情。
「去吧!……應該不會是一次無益的旅行。」
「十分感謝!」
「但是,有一點請你記住。」
黃姑看著女孩,原先淚濕的臉上已經染上紅潮綻放出笑顏。
「人活著,快樂與痛苦是各佔一半的。」
「哎?」
「一個人之所以幸福,並不是與生俱來的,只是因為那個人心中認為自己是幸福的。」
鈴不明白黃姑為什麼會說出這番話,只得呆愣在一邊。
「為了忘卻痛苦而努力,為了變得幸福而努力,那才是真正能夠給人帶來幸福的啊,蓬萊的孩子。」
「是……」鈴點點頭。
的確如此,鈴為了得到幸福而戰,戰鬥的結果至少是從梨耀那裡解放了出來,可以去和景王見面了。
「嗯,不管怎樣的逆境我都不會輸的!」鈴笑著說。
「因為,我已經習慣辛苦了,對於忍耐力強這一點我很有自信。」
不知為什麼,黃姑帶著稍微憂慮的表情垂下雙眼。

3
冬至,因為郊祀以及隨之而來的祭杞典禮,使得金波宮裡再度流動著興高采烈的空氣。
在典禮的高潮階段,發生了一件震動金波宮的事件,在天官長大宰的府邸中發現了大量的武器。
「武器?」
深夜,在接到造訪內宮的秋官長大司寇的稟報後,陽子愣愣地呆立當場。
「看來似乎準備造反。」
也就是說收集武器,並企圖以這些武器弒殺作為王的陽子。
「大宰的僕人中有人趕來秋官府通知我們這件事,我們半信半疑地前往查看,的確發現了大量的武器,在堯天城下大宰的別府中,還聚集著十幾個強壯的遊民。」
大宰的確將對陽子的不滿表露在外,塚宰,靖共之間也時有衝突,一旦陽子只倚重於靖共時,他就會時常以陽子可以聽到的音量嘲罵。但即便如此,一談到企圖行刺,就連陽子也感到膽戰心驚。雖然陽子深刻瞭解到自己幾乎不被官僚們接受,但沒想到,他們憎恨自己到要收集武器並行刺的程度。
「是嗎……」
「能夠在事發之前把他們捕獲歸案,實在是萬幸。不管怎麼說,大宰是掌管宮中各項事物的官員,特別是在內宮侍奉主上的下官,幾乎都由他掌管。要是把武器交給這些人,或是讓刺客混入其中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陽子只得歎氣。
「現在還在持續審問他,根據調查,大宰似乎和三公串通一氣,而其背後還有麥州侯浩瀚。」
陽子又再歎了一口氣。
三公是指太師、太傅、太保。是在所有官員中,宰輔景麒唯一的部下。三人中任何一個都擔當著輔佐宰輔,為作為天子的陽子出謀劃策以及進言的職責。實行教育也是三公的職責所在。論及官位的話,是與作為六官之長的塚宰,諸侯同一等級的侯,但是,實際是不能參政的。因此,與塚宰之間常有衝突,當陽子一旦過於倚重靖共時,他們也會和大宰一樣責備她。但是,從心情上來說,比起靖共以及六官,他們更為偏袒陽子。
這三公共謀行刺嗎?
天官執掌宮中的衣食住行,因為是照顧自己私生話的人,所以有著很強的親切感。可偏偏竟然是這天官長和三公企圖謀反……
「而且,還有麥州侯嗎……」
窺視玉座,始終抵抗偽王的州侯。被軟禁在麥州,至今沒有恢復其職位。關於他的處置,因為臣下塚宰派和大宰派的意見對立,而始終未有定論。
「原來如此,是因為對此感到不滿啊。」
朝野之中,主張處罰浩瀚以斷後顧之憂的意見佔多數,景麒卻強烈反對,希望陽子無論如何三思而後行。而他的慈悲帶來的就是這種結果。
陽子痛苦地歎了口氣。
「不管怎樣,我想見一見大宰,請帶路。」
浩瀚蟄伏於麥州州城之下,總之先聽一聽眼前的大宰的申辯。陽子雖然如此想著,卻事與願違。
大宰已經死在牢中。
「主上……我聽說大宰死了。」
景麒皺著眉緊跟著大司寇走進來。
「好像是自殺。」
景麒深深地歎了口氣。
「所以,我早就說過主上太過倚重塚宰了。」
陽子的眉間皺了起來。
「你的意思是說這是我的錯?因為我大宰才會企圖謀反,所以才死掉的?」
「一旦對臣下有所偏寵的話,只會圖招禍亂。」
「關於浩瀚的事情,我確實是採用了塚宰所提出的罷免的意見。事實上,因為出現很多能夠證明潔瀚窺視玉座的證人,所以這麼做也是無可奈何的,不是嗎?還是說,即使如此,我也要接受大宰的意見,任浩瀚繼續做他的麥州侯嗎?」
「不……我的意思是……」
「浩瀚因被罷免而憎恨我,與大宰、三公圖謀行刺我,這些都是我的錯嗎?」
「……主上。」
「朝野上下,主張賜死浩瀚以絕後顧主憂的意見佔大多數,是誰提出反對的?僥倖活下來的潔瀚因為怨恨而企圖行刺,這些都是我的錯嗎?」
景麒憮然沉默下來。
「的確,大宰和塚宰常有意見對立。塚宰是六官之長,相對的,大宰是執掌宮中諸事的天宮長吧。大宰想把籌辦祭杞一事交於春官長,相對的,塚宰卻要交付與秋官長和地官長。關於法律,以及土地方面的情況,塚宰這邊瞭解得更為詳細,所以我接納了塚宰的意見。這個決定有那麼糟糕嗎?」
「主上,我並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
景朗仍然是一臉憮然,不做回答。
「塚宰這次一定會向我提出處置浩瀚一事,我已經沒有任何理由反駁了,怎麼樣?」
「請您也聽一下浩瀚的意見。」
「當然,我會這麼做。我已經命令秋官長去把浩瀚帶來見我。一般來說,浩瀚會否認吧,但是有實際證詞證明從浩瀚那裡來的使者頻繁出入大宰府運送武器。他們這麼一說的話,我該怎麼辦?」
「對臣下裁決時要手下留情……」
「然後再重蹈覆轍?」
景麒為主語塞。
陽子的視線從景麒身上離開投向窗外。
「不管是你,還是百官都說是我不對,因為我是女王,所以不對?因為我毫無常識,所以不對?是嗎?」陽子歎了口氣。
「主上,決不是這樣的……」
陽子搖了搖頭。
「塚宰會說:『您都看到了吧』,會要求嚴處潔瀚以及三公吧。我要是同意的話,你會感到不滿,我要是不同意的話,塚宰會感到不滿,我到底要怎麼做才好呢?」
「主上……」
陽子歎了口氣。
「浩瀚和三公要接受處罰。我會下令罷免三公,將他們連同浩瀚驅逐出境。不可能不處罰他們,你會說別殺他們吧?所以,這樣總行了吧?」
景麒開口想說,卻又閉上了嘴。
「我知道了。」
簡短的說完後,景麒深深地歎了口氣。歎氣比起言語所能述說的東西更多。景麒並不滿意。
陽子看著拂曉的雲海,輕笑著。
「把禁止歎氣作初敕吧。」
「主上……」
「你已經懶得再歎氣了吧,不過我也聽厭了。」陽子說著擺擺手,「退下吧,你可以去休息了。今天的早朝還有一番唇舌之戰呢。」
果然,塚宰嫡共等人堅決要求處死浩瀚以及三公。
「您要是在這裡手下留情的話,日後肯定會有人恩將仇報,浩瀚這個例子就已經表明了這一點了吧?」
對於靖共的言辭,有人表示不滿。有人說大宰謀反這件事可能存在什麼誤會。還有些人說,這件事必有隱情,所以還不如追究理由,為絕後顧主憂而質問其原因來得更好。更有人說,處罰臣子首要的是應手下留情。
共同點就是反對靖共。朝廷分成了靖共派和反靖共派兩派。如果靖共說要赦免他們的話,這群傢伙一定會堅持說要處罰他們吧。
治理國家並非易事,陽子也知道,但她從沒想到過會有這種困難。自己說了什麼的話,就一邊歎息一邊暗地裡責難陽子的臣子,以及厭倦了歎息而舉兵造反的臣子。對於對這個世界的情況一無所知的陽子來說,只能仔細聽取臣子的上奏,謹慎選擇自己想說的話,然而上奏的實際形態卻是這副光景。
不想聽臣子們的歎息。但是不管接納了哪一方的意見,另一方就會歎氣。結果,根本沒辦法使這群爭權奪勢的傢伙雙方都得到滿足。
沒錯,悄悄歎了口氣,陽子忽然抬起視線。
不知從何時起,自己在察言觀色。因為害怕官員和景麒歎氣,而看他們的臉色行事。即使能讓他們得到一點滿足也好。自己不是為此而一直想要討好他們嗎?然後,因害怕這樣的自己,而產生了一種想要拋棄一切的衝動。
「說起來,塚宰沒有察覺到大宰的企圖,這又如何解釋?」
「不,那是因為對塚宰的不滿使得大宰暴躁起來。」
「招兵買馬,行刺王是大逆不道主事吧?還需要多加考慮嗎?」
「我到想要追究一下放任浩瀚不管的官員的責任。」
「那個浩瀚現在身在何處?讓他逃掉的秋官長也責任重大吧?」
潔瀚在從麥州押往堯天城的途中逃走了。秋官雖然正在追捕他,但至今仍末抓到。
陽子輕輕苦笑起來。
已經夠了。
「明白了。」
陽子開口道。
「傳令罷免三公,與浩瀚一同逐出國境。」
從靖共那裡傳來了「過於寬大」的不滿聲,而從反對派則傳來了太過嚴厲的抱怨聲。
「要是再有同樣的情況發生的話怎麼辦?」
陽子看著提出異議的塚宰靖共。
「管理六官是塚宰的責任,六官之中有人犯大逆之罪,追究責任,免去靖共塚宰一職,代替大宰施行天官職務。」
百官驚訝地張大嘴,陽子輕輕一笑。
「鑒於三公空缺,由春官長,秋官長、地官長接任三公之職。」
「……主上。」
陽子用視線制止了出聲的景頗。
「之後的人選交由各長定奪。塚宰之職暫時由景麒兼任。」
「這是史無前例的!給予宰輔實權這種事!」
不滿之聲一湧而上,但陽子卻斷言道,
「這是敕命!」
拋出這句話,陽子起身離開玉座走了出去。

4
退到內宮深處自己的房間後,百官就不能再追過來了。陽子吩咐下宮除了景麒以外一概不得讓人入內後,打開了窗戶。
潮濕的雲海之風帶著海潮的味道一起吹進室內。
「我還真行啊,一口氣說了這麼多……」
陽子忍不住苦笑,將塚宰貶職,把塚宰派,反塚宰派的要人推上了沒有實權的三公之位。如此一來,宮中的權力版圖幾乎又成了白紙一張。可能自己在心中的某處一直是如此考慮的,所以能一下子脫口而出。
「主上!」
聽到景麟嚴厲的聲音,陽子轉過頭,回視著臉上從未露出比現在更為陰沉表情的景麒。
「您到底打算做什麼?不能給予宰輔實權,這是規定,但您卻……」
「景麒。」陽子打斷了他的話。
「我要去趟關弓。暫時在延王那裡學一些政律主事。」
景麒睜大眼睛。
「您在說什麼!」
「就是這樣,替我向百官傳達一下。」
陽子坐在窗台上,手指在膝蓋上輕輕交握著。
「我想暫時在民間生活一陣子。」
「什麼……」
陽子注視著自己的指尖。因為有下官替自己保養,所以磨得非常漂殼。奢侈的衣裝,奢侈的首飾但是,這些都不是自己想要的。
「玉座並不是我想要的。」
「主上!」
「既不想被人稱為王,也不想在王宮裡過奢侈的生活,我聽說如果沒有王的話,國家就會荒廢。天意就是民意。晚上無處可睡會很痛苦,挨餓會很難受,這些感受我都能切身體會到。」
突然被帶到異界,在連左右都分不清的情況下,陽子差點就死在路邊。
「被妖魔追趕是很痛苦的……我是因為聽說如果我不登上王位,慶國的百姓就會遭到同樣的命運,才接受玉座的。所謂的王就是應該為此存在的。至少不是為了讓百官滿足,讓景麒高興而存在的,不是應該為了讓百姓們滿足,高興而存在的嗎?」
「所以……」
陽子搖了搖頭。
「景麒,我不瞭解這個國家。」
「主上,那是……」
「百姓在想些什麼,期盼著什麼,他們是如何生活的,這些我一概不知。」
「首先,重要的是要認清道路。」
「道路?」
「一星期上六天課,還要參加社團活動,去上補習班,更要練習鋼琴。一學期最少有兩次定期考試,除此之外還有其他模擬考試,偏差值會決定自己的將來,點數不夠的話就會留級,大學考試落榜的話就會成為無業遊民。裙子的長度必須及膝,頭帶必須是藏青或黑色,長筒襪必須是肉色或黑色。你明白對這樣的孩子來說,究競什麼才是幸福嗎?」
「啊?」
「這種社會的仁道究竟是什麼呢?」
「十分抱歉,那個……」
「你聽不懂吧?」
陽子苦笑。
「就像景麒不明白一樣,我也不明白。到底什麼才是所謂的正道?至少不是看著百官的臉色,重用誰的意見或者駁回誰的意見,我只明白不應該為這些事辛苦勞累。」
「但是……」
「能不能給我點時間?這裡和我所知道的世界相差太多了。」
景麒露出一臉十分困擾的表情。
「這個玉座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太辛苦了。」
聽了陽子的話,景麒微微瞪大了眼睛o
「我在蓬萊的時候,常害怕被別人討厭。自始至終看別人的臉色行事。為了讓每個人都喜歡我,而一直勉強自己。這和現在有什麼區別?害怕被別人叫愚王,害怕別人老是歎氣。看著百官,百姓,景麒的臉色行事,希望能得到所有人的肯定而一直勉強著自己。」
「主上……」
「我不想再做同樣的蠢事。但是,我似乎又要重蹈覆轍了。我知道,現在這種時期我要是不在王宮的話會怎麼樣。百官也會感到不滿,一定又會歎著氣說:『所以我就說女王嘛。』」
陽子輕笑道。
「這麼做或許會眼睜睜地看著國家荒廢……但是,要是繼續做這種只會看百官臉色行事的王的話,還不如早點廢掉的好。那樣對百姓來說或許更好……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你能理解我嗎?」
景麒面無表情地沉默良久,終於點了點頭。
「是的。」
「這段時間內,所有事就全權委託景麒了。景麒的話,是完全不會做出凌虐百姓的行為的吧。如果有事必須由我親自處理,就請你用號稱最快的腳步,第一時間趕來我身邊。景麒,拜託了。」
「遵命。」
看著行了一禮的景麒,陽子終於安心地歎了口氣。
「謝謝。真高興景麒能夠理解我。」
對陽子來說只有這個臣子了。在雁國有支持王的官吏。延王是個相當放蕩不羈的王,所有的官吏都對王的所作所為感到頭痛,但是,即使如此,君王和百宮之間還是相互信賴。而信任陽子的只有景麒,在這個王宮之中,真的只有這只麒麒了。
「那麼,主上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我想下訪民間。每天工作賺錢也好什麼也好,我想混在百姓中工作。」
「如果您允許的話,我會在您的逗留地事先做好安排。」
「但是……」
「您該不會打算像遊民一樣生活吧?就這一點,請您住在能讓我安心的地方。」
「明白了,就交給景麒你了。」
景麒也安心似地歎了口氣。
「老是說些任性的話,抱歉。」陽子說道。
景麒露出了苦笑。
「說實話,我稍微安心點了。」
「是嗎?」
「但是,請您務必盡早回來。」
「嗯,知道了。」
從宮內退出的路上,景麒眺望著雲海。
情況變得有些糟糕,景麒雖然這麼想著,卻奇妙地感到放心。
景麒侍奉了兩代的王。先王號予王。在位僅六年,其中大半是把自己關在王宮深處度過的。她對政務毫無興趣。
景麒的腦海中浮現出那張蒼白的臉。
她的性格溫柔、深思熱慮。如果不是過於內向,一定是最適合做國王的人。但是。她所期望的是太過平凡的幸福。
比起造福百姓,予王首先考慮的是自己能夠平穩的生活。即使並不富裕也沒關係,只要能夠安慰、平靜地度日。不需要名聲也沒有風波,平靜地耕耘著土地,嫁個男人,生個孩子。她所期望的是這種生活。
她踩動織機的聲音至今還在耳邊迴響著。
初登王位的時候,原本想耍耿直地履行自己職務的予王很快就厭倦了和百官的對抗。疏遠了那種被先帝留下的官吏、以及互相爭權斗勢的人所包圍的生活。她漸漸閉居到王宮的深處,在那裡踩起織機來,以此來拒絕那些強加於自身的事物。
「我還以為這次又會這樣呢……」
景麒苦笑著,和陽子初見面時,覺得她是個和予王很相似的女孩。還以為又會發生同樣的事。說實話,自己曾一度退縮過。
「不過……變了呢……」
至少陽子和予王不同,她懂得與自己鬥爭。雖然與予王相同,有畏懼百官、疏遠玉座的感覺,但陽子自己對此有所自覺,並為超越這種情況而有所行動。這個差別很大。
景麒叫出了自己的僕人。一個人影閃到他身邊。
「你去跟著主上,好好保護她,她是我們慶國的希望。」

第五章
1
恭國位於芳國的東南側,與芳國隔著虛海遙遙相望。在虛海中被恭國和芳國所挾著的場所勉強可以稱它為乾海,但大概單獨也可稱為虛海。特別是對岸也不是完全看不見,因此,對於沿岸人們來說,即使只有如此短的距離也已經足夠了。
祥瓊由十個左右的惠州師的空行騎兵所護送。雖然前進的方向是恭國,但她卻想到自己國家的事情。恭國和芳國之間雖然早己開通了航海航線,如果使用這個航線的話要花三個日夜到達對岸。她也第一次想到:在虛海中飄蕩的芳國真是極為閉塞。
飛行的妖獸的種類也是有所限制的。對於人可以騎乘其上的這一特點而言長著鳥外形的妖獸比較適合,因此也就特別規定了種類。一般所使用的是身上長條紋的叫鹿蜀的妖獸。空中飛行的妖獸並不能拉車。
而必須要騎乘在它的背上。因此,騎著州師的鹿蜀,祥瓊在士兵簇擁之下直指恭國。真是一趟一帆風順之旅嘲。途中,投宿於芳國和恭國岸邊的小鎮上,經過三日奔波終於到達了位於恭國首都連檣的霜楓宮。
霜楓宮的主人,也就是恭國的供王,是一位在位己達9 9年的女王。祥瓊所瞭解也只有這些罷了。芳國幾乎沒有與任何國家保持外交。就算是祥瓊的父親仲韃登基即位時,鄰近的三個國家,柳國,恭國、范國也只是派遣勒使前來恭賀罷了。說到底,國王與他國之王並沒有保持任何形式的交流往來。
訪問國府的祥瓊一行人,在官員的陪同指引下,走過了霜楓宮的外殿。每穿過一座宮門,祥瓊就難過地環視較先前更為雄偉恢宏的宮殿建築。
完全沒有什麼膽怯之心。
祥瓊畢竟也是住在王宮裡的。即使這樣說給她聽,身子也不禁縮成一團。原因之一可能是因為身處別國的王宮,更為重要的一點就是因為自己仍然打扮得一副窮酸樣。
向著祥瓊拱手讓道的官員們看著她,總覺得十分可疑。好像是貧民區的叫化一樣,祥瓊低著頭想著。
不,不是。一邊行走於經過干錘萬煉風雨洗禮的黑色花崗岩的迴廊,祥瓊一邊比起恭國的叫化,也許現在的樣子更為淒慘。恭國比起芳田來更為富裕。只要看看首都連檣的樣子就可想而知。到處都是整齊美麗的街道。再看看芳國的首都蒲蘇,卻完全是一副鄉下小鎮的風景。
進入外殿,看看自己的淒慘模樣,連頭也抬不起來了。同行的使者們一起看向祥瓊,然後跪了下來向前扣首。祥瓊也明白了使者視線中所包含的意思,也就學著他們跪了下來行禮。看到自己卑躬屈膝的樣子,使祥瓊更覺得前途黯淡無光。本來是沒有必要扣頭行禮的。只要跪拜行個禮就夠了。因為祥瓊畢竟身份是公主。
使者恭敬地奉上惠侯月溪的奉書,嘴裡說著客套話。
接受公主的身份,惠侯以及微臣對於供王的盛情感到萬分榮幸,十分感謝。
突然聽到了輕笑聲。祥瓊摒住了呼吸,這是供王的聲音。
「沒什麼大不了的,大家都是近鄰。」
祥瓊張開雙眼,凝視著面前的地板,何處又傳來年幼稚嫩的女孩的聲音。
「比起這個,你們國家現在的情況如何?」
「托女王您的洪福,總算平安無事,四海昇平。」
說罷,使者又深深地叩頭行禮。
「對於順應天分坐上王位的供王,惠侯確然有著深深的不忿。雖然深知這一點,但是此時此刻對於供王的盛情厚意真是無言以謝。」
這年幼的聲音,發出了響鈴般清脆的笑聲。
「做得真是當機立斷啁,請向惠侯傳達這一點。王是可以自我滅亡的。當初有些百姓因為害怕逃避懲罰而鋌而走險,乘著小船、抱著木板漂流渡過虛海來到了恭國。現在百姓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吧。」
祥瓊聞言一瞬間真想猛地抬起頭,但最終還是勉強忍住了。
「明明前王的女兒就在面前卻說這樣的話。」
因為無法原諒她所說的而把頭抬起來就不合禮法了。不僅因為如此,祥瓊也不想看到供王。聽她的聲音大概是一個年輕的姑娘,也許和自己同樣年紀呢。全身穿著絲綢錦衣,身佩玉珮,就座於王位上的那個少女模樣,祥瓊並不想看到。
「因此……那個是孫昭?」
聽到女王叫到了自己的名字,祥瓊緊張地咬住了嘴唇。僅僅是這樣供王已充分瞭解了孫昭的無法見人的身世。
「是的,女王陛下。」
「我一定會看管好孫昭的。就這樣子吧。請芳國的子民們忘了孫昭的存在吧。」
聽罷,使者深深地跪伏在地上行了個禮。
「逝者矣已,忘了他曾經所犯下的罪孽,為了國民臣民努力,就算是贖罪,請向惠侯轉達這點。國不可一日無君,一旦國家群龍無首勢必會招來百姓的不信任感而造成國家的衰弱滅亡。這是振興國家的唯一方法。」
「微臣謹聽御旨。」
「惠侯還在州城嗎?盡快就位吧。在次王登基為止,先登上王位為造福於百姓而奮鬥努力,這樣做比較好。之後再頒佈告示公告天下。如果有反對的人,就說是供王我勸他登上王位的。」
怎麼能這樣?怎麼會有這種事情,祥瓊再已無法按捺心中的憤慨之惰,抬頭怒瞪上位者,衝口而出:「月溪明明是弒君篡位,大逆不道,怎麼能……」
與王座上的供王視線撞到了一起。供王大概是十二歲,一副天真爛漫無邪少女的模樣。身後站者一個男人,金黃的頭髮近似赤銅色。那麼,他就是供麒。
「王是自我滅亡的。」
少女珊瑚色的唇間吐出毫不留情的冰冷話語。
「除非王自身罪大惡極,否則是絕不容許弒君篡位的吧。」
說罷,少女不再理會祥瓊,望著使者。
「那麼,還是盡快回到芳國,去幫助惠侯治理國家吧。」
深深跪謝供王后,使者感激至極地行禮退出外殿。祥瓊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了那裡。根本忘記了自己還跪在地上,祥瓊一動不動地抬頭仰視著王位上的供王。
「給你戶籍降為平民過普通百姓的生活,或者留在宮中當下女,你選哪一個?」
祥瓊一聽,氣炸了臉頰升起一抹紅雲。下女就是在宮中當差的女傭,連最下等的官級都算不上,根本無法被賜予仙籍的婢女的角色。這個小姑娘就是這樣說的,對身為公主的自己,竟然讓我去做女傭……
像是察覺到了祥瓊難看的臉色,少女高興地笑了起來。
「你倒是還有身為公主的矜持嘛。……我不會像惠侯那樣宅心仁厚,處處可憐你的處境,到底是拿著戶籍送你回裡家還是成為下女,你究競選哪個?雖然在你成年以前你可以呆在裡家,但是因為你不是恭國的子民所以就算你成年了也無法分得土地。離開裡家後你就到什麼地方去工作……哪個比較好呢?」
「太過分了,豈有此理?」
「我討厭你。」
少女笑瞇瞇地說道。
「之所以答應看管你,是因為如果你在芳國的話勢必為芳國帶來不幸,絕不是對你的慈悲,這一點你最好記牢。到底選什麼?」
竟然被這樣小的小姑娘如此指使……
祥瓊靜靜地想著,把這份屈辱深深地鏡刻進記憶深處。塵土飛揚的辛苦生活,累得腰都直不起來的勞作,不斷吹進冷風的滿是縫隙的小屋,在芳國所經歷的一切,又使祥瓊猶豫了起來。
「我還是做下女吧……」
「是嗎?」少女小聲嘟噥著微笑了一下。
「那麼,必須牢記幾點:在王面前一定要叩頭,絕不能抬起頭,除非王詢問你事惰,否則不可開口說話。這些必須首先學起來。」
「主上。」
一回到內殿,一直尾隨其後的僕人開口說道,供王珠晶轉過身來看著他。
「什麼事?」
滿頭金髮的僕人一臉困惑。
「對於公主的安排方法好像太過於……」
「你真是個笨蛋!」
珠晶說道。
「在你憐憫祥瓊的可憐遭遇之前,先憐憫體恤一下對祥瓊充滿憎恨的百姓們吧。因為麒麟這種生物真的是一旦被別人的可憐相牽著鼻子走,就很容易本末倒置。」
「但是……」
珠晶笑了,仰望著比自己高出很多倍的供麟的臉。麒麟雖然大多都身材修長苗條,但是恭國的麒麟卻長得五大三粗,虎背熊腰。
「我—已—經—決—定一了。你明白了嗎?」
「但是,對百姓施以仁政不是王的職責嗎?」
看著供麒滿臉困惑不解的樣子,珠晶冷笑了一下。
「我雖然已經成為王,但並沒有打算成為正人君子什麼的。這種事我是敬謝不敏的。而且,你只不過是我的僕人罷了,不是嗎?」
「是這樣子的,話是這樣講……」
「既然是這樣,不要再強詞奪理,胡攪蠻纏了。我不想再聽到有關祥瓊的任何事情。治理國家是一件非常嚴肅正經的事,對於一直偷懶過活,遊戲人生的父親連勸他專心於政治的常識也沒有,這種愚蠢的人,我可沒有空去可憐她的慈悲之心和身為麒麟的你完全不同呢!」
供麒更為迷惑了,堂堂大男人竟然羞愧地低下了頭。
「但是……對惠侯採用近似於勸其奪位的說法也實在是……」
「我的本意正是如此。」
珠晶重重地坐在了椅子上。
「惠侯親手討伐殺死前王,所以我不要求他治理國家,但我希望他最少能擁有我就是王的氣概。」
「王是由上天決定的。我無法相信主上竟然勸人篡奪王位。難道就是因為犯下了這些大逆不道的罪行,所以芳國才遭到報應一片荒涼毫無生氣。」
珠晶手托香腮長歎一口氣。
「我也很困擾,不斷有芳國的災民湧入我國。」
「首先請主上考慮一下災民們的苦難生活。」
珠晶用手指著供麒。
「你還真是個笨蛋。你腦子裡是不是除了對別人的憐憫之外,其他什麼也沒有啊。芳國是極為貧瘠的,因此必須由惠侯負起責任,辛苦尋求治國良方,支撐芳國。究其原因是因為芳國並沒有麒麟。」
聞言供麒略顯慌張地環視了一下周圍。
「主上!」
「沒有任何人了。這種話也不可能對使者說吧。蓬山上沒有麒麟在新王登基為止會經歷難以想像的漫長歲月之類的。如果一旦人民瞭解到這一點,一定會產生絕望情緒,眼睜睜地看著國家滅亡而毫無辦法。」
理應選擇新王的芳國的麒麟不在蓬山,為什麼會這樣,理由連珠晶也不知道。蓬山的女仙是神的下女,蓬山是諸王不可侵犯的神聖之山,也沒有要求發生的一切怪事都必須一一報告女仙。三年前,異變一直從恭國延伸到芳國,那就是蝕。也許這變化是從五山開始發生的。那麼蓬山有沒有任何異變呢,擔心之餘便派遣使者前往探望,但是得到的答覆卻是蓬山上的任何宮殿都是大門緊閉,沒有任何因為麒麟而宮門大開的模樣。
聽說峰麒是雄性的。被問到是否生長發育健全時,卻只給了曖昧不清含糊不明的回答,經過一番深入調查終於得到了確定的答覆。蓬山上沒有麒麟。
珠晶長吁一口氣,一吐而快。
「只能依靠惠侯了。他是個明白事理的男子。我不知道到底何時麒麟才會再現芳國選擇新王。因此,我是在推波助瀾。有什麼不滿嗎?」
「主上。」
珠晶悠閒地晃動著雙腳。突然鞋子被踢飛了出去。
「導致今天這種局面的罪魁禍首是仲韃,這全是拜仲韃自己以及圍繞在他周圍的連勸諫都無法做到的呆子們所賜。因此,我討厭祥瓊。如果你那裝滿了淚水的水杯似的腦袋也能理解的話,快把鞋子給我拾回來讓我穿上。」

2
「好冷啊!」
蘭玉話語剛落,呼出一口白氣。
慶東國瑛州北韋鄉固繼。北韋鄉是位於以首都堯天為中心的瑛州的西北部。因此地處從堯天往東西兩個方向的面向虛海、青海的街道的正中分歧點上,所以北韋鄉所處的固繼自古就是大都市,一直繁榮至今。因此,也會把這一帶統稱為北韋。
街道本來就是以裡鎮為中間核心而建造起來的。這裡的固繼也並不屬於例外。
但是,附屬裡鎮而生的街在長年累月間不斷成長漲大,固繼的裡鎮被佔據著這條街道要塞的街驅逐而出。結果,在大型街的東北部,小小的裡鎮就好像瘤似的附屬其上。門上的匾額上鐫刻「固繼」兩字,儘管如此,誰也不會把這條街稱為固繼。街名為北韋,附屬的小裡鎮稱為固繼。
蘭玉身處那固繼的角落,從位於靜寂的一角的井中一邊用水桶提水,一邊快速機警地環視周圍。穿過高高的隔牆能看到冬天草木枯萎的山巒。枯葉盡凋的樹梢上結滿了薄霜隱約可見潔白一片。隨風而動的浮雲看上去好像要下雪似的。
「會下雪吧。」
小聲嘟噥著蘭玉從後門回到家中。家是裡家。蘭玉沒有親戚,因此必須接受裡家的照顧。
「好早啊,蘭玉。」
蘭玉剛進入廚房,正在泥地上往盆中加炭的老爺子抬起頭。這位老爺子是這個裡家的一家之長遠甫。
「早上好。」
「比老人起得還早,真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孩子。我本想至少有一次我把所有的準備工作做好,等你起床,看來是沒有實現的可能了。」
聞言撲哧而笑的蘭玉把提著的木桶中的水倒入水缸中。蘭玉很喜歡這位遠甫。上了年紀的遠甫不可能比蘭玉起得晚。如果自己起得早的話,裡家的孩子們也會提醒自己早點起來,因此蘭玉清晰地意識到老人只是呆在被窩裡而已。
「好像快下雪了。」
「是啊,水也變冰冷了吧。快來這邊烤烤火也好。」
沒關係,蘭玉笑著回答道,掀起爐灶上大鍋的蓋子。溫暖潮濕的空氣充滿了整個灶間,遠甫把一個小小的火盆放在水場的角落處。他注意到正在準備早飯的蘭玉。蘭玉正在把熟小麥撕成碎片放入菜片與肉粒煮成的湯汁中。
「今天有個新來的孩子。」
蘭玉回過頭來,遠甫點了點頭。聽說有些人要來依靠裡家生活。
「需不需要吃早飯?」
「什麼,等那孩子到這裡一定反正過了中午或者是傍晚了。」
「也對。」
當初蘭玉離開這個城市時裡家的總管是一個肝火旺盛脾氣暴躁的老太婆。當她回來時,那個老太婆已經過世,總管已經換了人。遠甫原本並不是裡鎮的人,所以蘭玉一聽到是自己素不相識的老人來擔任總管心中就十分不安,但是蘭玉現在卻萬分感激。
「早上好。」
桂桂飛奔進了灶間。
「啊,桂桂,你也好早呢。」
「天太冷了,睡不著一下子就醒了。」
聽著桂桂吧嗒吧嗒的踏步聲,蘭玉笑了,為給弟弟洗臉往水桶中裝滿了清水,這時,遠甫放入了用炭火燒熱了的石頭,發出「啾」的一聲,這一微弱的聲響正是冬天的聲音。
「好好把臉洗乾淨啊。洗完後要把水倒到外面哦。」
嗯,桂桂點點頭答應把臉探入水桶中,蘭玉笑著腰視著這一幕。雖然還有其他的三個孩子住在裡家,但是他們早晨都起得很晚。因為遠甫不會責備他們,所以就充分利用這一點,總是睡懶覺。那三個孩子從很早以前就開始住在裡家生活。因為前任的總管比較嚴厲所以就向遠甫撒嬌了吧。也許是明白了這一點,遠甫也就允許他們如果想睡就讓他們睡個高興。
「啊,太冷了。」
桂桂一邊打開後門往外倒水,一邊不斷哈著白氣。
「比去年還冷,雪也比較少。」
自新王登基,半年過去了。正如老古話所言,天災也正好停止了。去年慶國反常般極其罕見地下了大雪,被大雪所掩蓋的裡鎮人傷亡慘重。
「我覺得下雪比較好哦。」
說起暖氣設備,最主要的是火盆。在寒冷的冬日裡,往爐火上架起大鍋煮沸水,在這之前召集多數人聚在一起,依靠熱的水蒸氣和人的體熱來取暖。比較富裕的家裡各配有暖爐。更富的家庭裝有暖炕,使暖氣通過牆壁間和地板下溫暖整個房間。在慶國這樣富裕的家庭是很少的。
就算是窗戶,裝有玻璃的也是極少數。木製窗框的內側粘了一層紙。因此勉強能照進陽光,防止寒風吹進室內。因為棉是貴重物品,連被褥中也沒有放入棉。都是秋天時殘留堆積起來的蘆葦罷了。就算穿著的衣服也幾乎看不到皮毛。火盆中裝入的炭也不便宜,因此家中,不管何時都很冷。
比慶國更靠近北方的裡家冬天雖然更為寒冷,但因為慶國比較貧窮所以根本沒有防寒的方法。因此慶國北部的冬天是極為難熬的。
儘管如此,蘭玉仍十分喜愛冬天,不僅僅是蘭玉,裡家的孩子們都很喜歡冬天。人們一般都會從春天到秋季到近郊的農村去,所以裡家總是十分閒散。只有裡家的人們和裡府的官員們被留了下來。一到了冬天,原本住在農村的人們又回到了裡鎮,聚在一起織線編籠子。這也非常愉快因此冬天也好過多了。
蘭玉揭開大鍋的蓋子。
「桂桂,大家都起來了,吃早飯吧。」
蘭玉把煮的餅湯分盛在容器中,突然聽到中庭傳來的悲鳴聲。
快速轉過頭來,桂桂從廂房一側跑了回來。
「姐姐!」
「發生了什公事?」 這並否是桂桂的悲鳴聲。不僅如此,悲鳴至今仍在持續著。
「妖、魔!」
遠甫站了起來,蘭玉用雙手摀住嘴吧,嚥回了差點衝口而出的驚叫。
「快從裡面出來,到裡祠去!」
「爺爺也和我們一起……」
「我馬上就來。好好等著我。」
遠甫向蘭玉點了點頭,催促她快走。蘭玉也向遠甫點了點頭,拉起來桂桂的手。悄悄地打開後門,正想要踏出門外時,聽到翅膀振動的聲音。那是大副拍打翅膀所發出的聲音。
馬上後退了一步,關上大門。就在將要關上的那一瞬間看到了大張兩翼降落的老虎的樣子。是窮奇。
「蘭玉,怎麼了?」
步出灶間想要往悲鳴聲傳來的方向跑去的遠甫轉過身來。
「裡面有窮奇!」
桂桂發出痛呼聲開始哭起來。這是吃人的兇猛妖魔。這個裡鎮完了。窮奇會把見到的人全部吃完。
國家還如此的貧瘠。
突然後門震動了起來。蘭玉害怕地跳了起來,牽著桂桂的手,被遠甫抱著往正堂跑去。被窮奇的爪子抓裂的門背上,木片飛揚。關上正堂的大門,跑到院子裡。總而言之,先想辦法跑到裡祠。躲在裡木樹下的話,妖魔是不會來襲的。
穿過中間,跑過走廊,跑過石段,來到前院。背後不斷傳來孩子們的慘叫聲。

雖然很想救他們,但是蘭玉沒有任何方法。大家都知道見死不救、棄之而逃的行為是不道德的,如果桂桂也在那裡的話,不管付出任何代價,她都會跑回去救的。
對不起,對不起大家……
跑近大門屋簷下時,桂桂突然驚聲大叫。不自覺蘭玉隨著桂桂的視線轉過身,映入眼簾的是屈身於中門屋頂上的窮奇。
「快逃!」
遠甫驅身向前,
「快跑,不要再往後看了,快跑到裡祠那裡去。」
不,桂桂還緊緊抓著遠甫的上衣。
「孩子不能死。」
「爺爺!」
蘭玉拉起桂桂的手,只剩下這個孩子了。
在這裡拋下了遠甫,不管以身為盾也好,只要自己能保住這唯一的年幼的弟弟。
窮奇舔了舔舌頭,深深彎下腰來。
「呀?」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時,一抹紅色的頭髮,漸漸近了,掠過他們只餘下一抹殘影。
映入轉過身來的蘭玉眼中的是飛揚的紅色,劃出一道道完美弧度的利刃一閃一閃發出耀眼的光芒。
那是一個小個子的少年。他的身影與飛降地面窮奇的影子交纏在一起。蘭玉緊緊地抱住幼弟的身體。
窮奇彷彿抓住獵物瞬間就能將之撲倒咬斷撕碎的尖銳的爪牙,圓滾粗壯的四肢。彷彿全身都是凶殘的妖魔被一道劍光穿胸而過。噴射而出的是妖魔的澀澀腥臭的鮮血。剛伸出堅硬的爪子的妖魔的腳被跺了下來。窮奇痛吼一聲,倒了下去,少年馬上在窮奇喉部連刺幾下,刺進去的劍順勢再拔出刺入,深深地狠狠地斬上了窮奇圓滾滾的腦袋。
咚!窮奇倒了下去。飛掠而起避開窮奇龐大身子的少年毫不遲疑上前又給了狠狠一擊。雙手緊握住劍柄,單膝固定好窮奇的身體,一口氣斬下了它的腦袋。
看到這血腥的一幕,蘭玉雙腳一軟不由自主坐了下來。
「……不會吧……」
簡直不可置信,竟然打倒了天魔窮奇。
就在眨眼之間。就在發出悲鳴的那一瞬間,看到抱羞弟弟坐在地上無法動彈的蘭玉,少年一邊抖落身上的露水一邊回過身來。
「……受傷了嗎?」
「沒有。」
蘭玉除了搖頭之外已無力作答了。呆磕磕張大嘴的遠甫終於放下了停在半空中上揚的手。
「你是……」
遠甫剛開口,桂桂就大聲叫道:
「哥哥,後面!」
少年猛地轉過身,在拔出收於腰間的劍的同時,中門的深處又飛出了一頭窮奇。
正要迎面撞上時,少年敏捷地閃身躲開飛向他的窮奇。不斷淌著血的大牙虛張著。少年給了它的後腦部致命的一擊,對於避開這一劍的窮奇又刺進了它的肩部,在拔出的瞬間扭身刺穿了窮奇的喉嚨。
又是一氣呵成,輕而易舉地殺了一頭窮奇。
少年抽出刺進已氣絕而亡的窮奇喉部的劍,看到他輕巧踏步而來,心中掠過一絲奇妙的感覺。比起窮奇,那個少年實在是太輕了。
「好厲害啊……」
桂桂放開蘭玉的手站了起來。
又是一縷白光閃過,少年轉過身。
「好像沒有受傷呢!」
「嗯,大哥哥好厲害!」
桂桂輕輕地笑了起來,少年往裡面走去。
「悲鳴聲也停止了。」
遠甫往少年的方向蹣跚而去,
「其他的孩子……」
沒有講到最後,少年大步流星地跨過窮奇的屍體,向裡面走去。
蘭玉一行人慌慌張張地尾隨其後,看到了一片狼藉的廂房。
已沒有活著的人了。那是最小七歲最大也不過十五歲的三個孩子們的屍體。到今日一直生活在同一個家裡,現在卻天人永隔。
大開的窗戶,搖動的窗框,不斷吹進冷風的房間一片冰冷,四濺的血腥氣聞人欲嘔,不可思議的是絲毫沒有任何熱氣。
蘭玉把三人的屍體放在院子用霍蓋上。聽到騷動,裡鎮的人們聚集起來,邊安慰蘭玉他們邊悼念死者,把屍體運去了裡府。也許這裡所發生的一切傳到近郊。連平常看不摜裡家的人們也紛紛跑了過來。
蘭玉環視了一圈把裡家團團圍起來的人們,接著仰視著單手提劍獨立院中目送死者的少年。火紅的頭髮,深邃的綠眸,長年日曬的古銅色肌膚,穿的是短短的粗糙袍子,但卻輕而易舉地殺死了窮奇。
「那個…謝謝你。虧有你我們才得救了。」
「不,沒什麼。」少年回答道,然後文靜靜站立一旁,總覺得哪裡給人生硬的印象。看上去比蘭玉略小一點。因為耳大方面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但是從他的年齡來看屬於高個子了。
「你是北韋的人嗎?」
蘭玉覺得這人臉孔生疏,因此如此詢問到。但是得到的回答卻是:不是。蘭玉側頭想了一想。不管怎樣一大早就發生這樣的事總覺得很可疑。大門早晨才會打開。如果是第一個進如裡鎮的話,那麼他昨夜一定是露宿荒野。
蘭玉這樣問遒。少年毫不遲疑點點頭。
「是露宿野外。本來想找個廬房投宿,但卻找不到。」
這樣季節竟然想投宿於廬房?聞言蘭玉驚呆了,但馬上改變了想法。
「難道你是從南方來的,巧國或奏國那邊?」
聽說位於溫暖南方的國家即使是冬天仍然有很多人留在廬房。
「不是,是從雁國來的。」
「你們雁國那也是寒冷的國家,雁田的廬房冬天也是空著的吧。」
「過去是這樣的吧。」
傳來了撲哧撲哧的笑聲,蘭玉轉過頭看到把桂桂拜託給鄰家大哥的遠甫回來了。
「那孩子是海客?」
聞自蘭玉吃驚地大張雙目仰望少年,遠甫也同樣仰望少年。
「你是不是中島陽子?」
「是的,那麼你就是遠甫先生了?」
遠甫點頭,看著蘭玉。
「這孩子往後就將住在裡家,好好相處啊!」
「什麼?但是……」
蘭玉盯著這號人物。從遠甫處得知少年其實是與她同歲的少女。
「…對不起…我好像一直誤會。」
對方輕笑了一聲。
「沒關係。我早就習慣了。」
遠甫望著蘭玉。
「陽子,這個姑娘是裡家的孩子叫蘭玉。是剛才你出手相救的孩子的姐姐。」
「請多關照。」陽子輕輕點頭打了個招呼。
蘭玉笑著回禮答道:「哪裡哪裡。」
正在這時遠甫輕輕催促道:「快換套衣服到桂桂那裡去,那孩子可是嚇壞了。」
「知道了」,蘭玉一邊點頭一邊小跑步離開了。目送她的背影,遠甫再次仰望身旁的姑娘。
「我還沒向你行禮。因為一直有人看著。」
「不用了。」
「對不起,請允許我按照裡家人的規矩來招待您。」
「正是懷著這個目標來的。」
聽到她靜寂的聲音,看著面前的那雙眼睛遠甫點頭領首。
「真的十分感謝你出手相救」
「連這樣的人裡也會有妖魔出現。」
「一定會消失的,因為慶國的新王來了。」

3
鈴一邊等待著船隻的出航,一邊依靠在船角,翻來覆去地撥弄著手中的旌券。
旌券就是旅行時攜帶的木製的鈔票。人是以國家所賜予的土地為基地住存的。國家也是以土地為基礎管理百姓的。離開所賜的土地就是意味著失去了官府的保護。
因此發行了旌券,上面記載了本人的姓名,反面卻大致刻上發行機關的名字。保存在官方的戶籍上加上旌券,每三份戶籍就用小刀畫一個圓記號。萬一進行核對時就重疊這個傷痕加以確認。偶然旌券的背面也會記著身份保證人的名字。
因為有了這份旌券,人即使離開了自己所屬的土地,有難是仍然能就近尋求政府的保護。到別國去旅行也是一樣。沒有帶著旌券旅行的話,會被認為是惡民,將失去法律保護。即使你只是往返於臨近的街道,如果管理政府不同的話,旌券也是必要的。因此,無論是誰都經常隨身攜帶旌券這一點已成了風習。
鈴的旌券的背書是御名御璽,是由采王親自發行的旌券。與旌券結合相配的小板正面的燒印所稱為烙款。界身是發行的保證用的標記。
采王黃始給了鈴很多的旅費。這個被收納於才國揖寧的界身中。這個界身發行了烙款。這個界身背後極有具實力的座。與別的都市別的國家牢牢繫在一起的這個組織叫做座。如果有加入座的界身的烙款的話,不管你在哪裡都能夠從同樣加入座的界身那裡拿到金錢和外匯。這個烙款和發行保證的界身採用外人無法識別的界身座獨立的文字表示了能拿到手的限額。
「……不錯啊。」
小聲嘟攮了一聲,鈴便把旌券小心地收藏在衣服的內襟裡。扣上了腰帶的扣子。
鈴心裡想到雖然不能在王宮當差是很遺憾。但鈴的境遇正慢慢一點點好轉。黃姑下令下級官員讓鈴騎在坐騎上送到了廬海沿岸的永湊。經過了幾天的長途跋涉終於來到了廬海沿岸,接著官員們又為鈴作了各種上船的準備。乘客船比較好呢?還是商船比較好呢?詢問之下,客船隻前往奏國。如果選擇旅行客船的話,則必須經過幾次的停泊轉乘才能到達慶國。如果搭乘運送貨而來往於廬海間的商船的話,只有船到雁國。
途中路經慶田時也會停船靠岸。鈴瞭解了情況後,便回答說乘商船也沒關係,於是下級官員便為她準備了一艘商船讓她搭乘前往慶國。
這次終於可以到達慶國了。只要有了采王親自簽下的旌券,就算想見景王也沒那麼困難了吧。
一定能見到。鈴充滿信心。
那個來自於蓬萊的人。這個世界上唯一能理解鈴的人。
深茶色的船帆飛揚。船很小,所以船帆也只有一塊。船帆的柱子的頂部上裝有一輛小車。那是一輛順風車,是由國家的各官府製造的吉器,因為廬海邊沒有設備良好的港口,所以無法停泊大型船隻。主要是一些運送貨物的貨船,如果有熟人也是可以搭乘的。
好懷念。
鈴站在船弦邊上俯視黑漆漆的大海。烏黑一片的海面,猶如星星一般在月光下閃爍著銀光。從深深眷戀的故鄉流離失所,在這個世界最初見到的就是這片大海。
鈴什麼也不清楚。自己差點溺水而亡的大海到底離故鄉有多遠?聽說海中一閃一閃的光芒是魚兒發出的,鈴連這種事也不知道。
是住在深海處的能發光的魚妖們。這看上去是那麼小,實際卻是一口氣吞下整只泊船的大型魚類。如不是暴風雨的天氣,是決不會浮出水面的,所以並不危險。
襲擊人類的妖魔大體上都是獸類或鳥類等,來源於黃海。
商船從位於才國南部的港口出發,向廬海的東面行駛前進。不經過內海而選擇去廬海是因為途中的巧國的王駕崩,國家貧瘠荒涼的原因。
「一般情況下,三年或五年之內,妖魔不會如此猖頻地出現的。」
有過幾面之緣的水手(船夫)告訴鈴。
「不管怎麼說,妖魔比天災更可怕。經過令撰門的撰海門情況尤為嚴重。從雁國出發經過內海回來的傢伙曾說過黃海中群魔亂舞,遮雲蔽日,異常猖顆。」
「……是嗎……」
圓溜溜地包圍世界中的金剛山,內側被稱為黃海。通往黃海的只有「四令門」其中位於東南側的便是令撰門,撰海門便是與巧國隔著黃海的那一片海。
「做過很多很過分的事,那個已過世的高王。死了不到幾個日,國家卻已經落到這步田地。巧國的臣民們可真是可憐吶,這樣下去.在新王登基之前,國家不知道會衰敗到何等程度。」
「真是悲慘啊……」
這邊的世界儘是奇怪的國家。鈴接著想到,有種說法世界是穌神創造的,實際上孩子變成的樹木,不可思議的生物等處來看,就算真的存在神也一點不奇怪。但是,如果真是這樣,那天神為什麼不創造不會貧瘠衰敗的國家呢?
如果有神的話,為我們創造一個沒有海客的環境就好了。
能幫助鈴度過難關就好了。
商船沿著奏的沿岸向東行駛,途中在三個地方略作停靠。最後停泊的地方是靠近巧國的一個小島的港口,從那裡開始,貨船進入巧國和舜國間的內海轉而北上。內海的海水比廬海稍微碧綠一些。水色暗藍。
「為什麼海的顏色不一樣呢……」
鈴把手肘撐在船弦,把下顎靠在手肘間,突然從遠處傳來了聲音。
「因為這裡的海比較淺。」
鈴慌慌張張循聲望了過去,看到了一個近在咫尺的男孩一邊伸著懶腰邊眺望大海。最初鈴是獨行客,經過三次傍靠,增加至八人。這麼說來,最後一次靠岸時從沒庫的港口登船的旅客中好像有這個人,鈴最後回想到這一點。
「很淺嗎?」
「海一淺,海的顏色就變成碧綠大姐姐,你好像什麼也不知道。」
鈴賭氣說:「那是因為我從來沒有在海邊渡過嘛。」
「是嗎?」
那孩子放開扶手,笑了起來。大概是十二歲左右的樣子,臉上長著明顯的雀斑,滿頭蜜桔色頭髮的孩子。笑臉看上去是如此的炫目耀眼明亮。
「…你是去雁國還是慶國?」
「去慶國,」那孩子回答到,「是嗎?」聞言鈴微笑了起來。
「我叫做鈴。請多關照。」
孩子側了側腦袋。
「好怪的名字啁!」
「是啊。我是海客。」
「海客?」
這世界的人們好像也有不瞭解的事。
「我來自蓬萊,是被流放出來的。」
啊,那個孩子吃驚地張大嘴巴,又合不攏。
「真的嗎?好厲害啊!」
「沒有什麼好吃驚的,我一點兒都不厲害。而且我現在情況很糟,因為我再也回不了家了。」
「好倒霉啊你!」低聲嘀咕了一句,又伸了個憎腰。從船弦邊眺望大海。
「大姐姐,你的運氣好差。」
「是嗎…」
白色的浪花不斷地沖洗著船舷一側。在黑漆漆的海面上尤其顯眼。轉而望向瀑布,鈴出生的國家就在那遙遠的地方。聽說再也不能回到那裡是多麼的傷心啊。鈴知道一旦成仙就能飛躍虛海,所以對梨耀極為忠心,工作盡心盡力,在那時也曾經做過被提拔成具有飛越虛海本領的仙人的美夢。但是當得知即使同為飛仙,如果不是伯位的仙人的話仍然無法飛越而過的現實時,一下子陷入絕望中。
「打起精神啊。」
孩子安慰般地拍了拍鈴的手腕。
「回不了家的人到處都有哦。」
「才沒有那麼多呢。因為海客真的可是很少的啊!」
「就算不是海窖也會有這種遭遇。國家貧窮,家宅也付之一炬,不也一樣無家可歸嗎?」
「是這樣子的,但是和我說的不能回家是不一樣的。並不是回到當初所在的地方。家宅就算燒了再建不就好了嗎?我所說的再也回不到那充滿思念眷戀的地方的意思你明白嗎?你能說你瞭解嗎?」
那孩子聞言一臉迷惑不解,抬頭仰望鈴。
「我覺得是一樣的…」
「你畢竟還只是個孩子罷了,不可能瞭解的。」
孩子突然鼓起兩頰,有些生氣了。
「不管是孩子還是大人,感受到的悲傷是一樣的。無家可歸不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嗎?我理解無家可歸而極為悲傷的感受。但是這種事不是有很多嗎?」
「所以我不是說了兩個意思不一樣嗎?」
孩子更加生氣了。
「那麼,你盡情地在那裡哭好了。對不起,打擾了。」
扔下這句話便轉過身去。
這國家的人們總是這樣。本來也有很多事情不瞭解,
這孩子真討厭!鈴暗想著。
「你叫什麼名字?」
小孩沒有回過身來。
「清秀。」小孩扔下兩個字走了。

第六章
1
「陽子離家出走了?!」
樂俊驚訝得不禁舉起了它毛絨絨的尾巴。頗有興味地看著這一切,六太用手指點點了他,讓他冷靜下來,飛快得遠遠瞥了一眼坐在周圍進餐的人們和不斷穿梭在鏈座間送菜的店員們。
「你給我安靜點。」
「啊!對不起。」
六太笑了起來,默不作聲地彈了彈在面前的餐布,也許是因為頭巾把整個頭部的頭髮包了起來,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個很平凡的孩子。
「說是出去一下。借口來把旌卷送來給我,就出去了,情況就是這樣。」
「為什麼又?」
「不知道啊。」六太把湯圓放入口中含糊不清地說道。
「好像事事不順,最近總覺得很煩惱。」
「的確如此。」樂俊小聲都嚷。
「因為陽子很正經認真的婀,而且那裡還有一些更為保守固執派的人,放輕鬆點吧,不管怎麼說,都不是些易與之輩。」
樂俊點了點頭,重新拿起筷子,卻一時沒有下箸。
「還是出去看一下情況吧……」
此時正好是過年後的二月份,大學也放了長假。
「這可是過分保護哦。」
六太看了看樂俊。樂俊無精打采地垂下長鬚。
「但是我想順便去迎接母親大人。」
樂俊的故國巧國已經解體了。王也已經過逝了。六太想起樂俊曾經說過的要把母親接過來。
「我也想瞭解一下各國的情況,先去看看慶國的情況吧?」
「增長見聞是好事。對了那個……」
六太把穿湯圓的竹籤瞄準樂俊。
「母親的事我一定會幫忙的,你去柳國吧?」
「柳國?」
六太點點頭壓低聲音說道。
「最近柳國的沿岸好像有妖魔出沒。」
「怎麼可能?」
「聽說是從戴國傳過來的消息。不應該把妖魔放入還未傾覆滅亡的國家。好像有點火藥味(紛爭) ?」
樂俊聞言陷入了沉思。
「瞭解知道柳國的情況,現在需要能放下手頭工作,馬上就出使到那裡的人選。如果樂俊能代替我去一稍的話真是幫了我的大忙了。」
「……要俺去也可以啊。」
聞言六太立刻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得救了。這種感覺真是奇妙啊。去戴國好呢?還是去慶國,或者是去巧國呢?最近雁國周圍的國家沒一個是安寧的。」
「真的嗎?」
「如果柳國發生什麼事的話,也想盡早瞭解情況。不好意思,這件事就拜託你了。而你媽媽和陽子的事就交給我。」
樂俊聞言點頭額首,接著又想到了東方的情況。
「陽子的話應該沒關係。」
樂俊回頭看著六太。
「相信他一定可以辦到的。也許這一段時間情況會很糟糕。但是如果是她的話,她一定會順利地度過難關的。懷達(懷念達王)。這句話你知道嗎?」
「不知道啊。」
「這是慶國的一句話啊。說的是懷念達王的意思。因為長久以來一直是女王統治的國家,雖然從沒覺得太過勉強。實際上我有時也會想女王統一天下真的沒問題嗎?算了,不想太過多擔心了。但是,對陽子是女王這件事,是她的治國才幹還是很為人們置疑的……因此只有我們一定要對她充滿信心啊!」
看著六太的笑臉,樂俊也笑了。
「是啊,言之有理。」
瑛州整個呈正方形,中心是首都堯天。瑛州的東北部的北韋位於這個正方形的頂端的部分,因此處於堯天極為偏遠的西部位置。其東部的固繼人們都把他叫做北韋,過一條河就是和州,附近就是最大的都市拓峰。
此時蘭玉身處北韋的街道外側的小型墓地和掌拜祭。對象是那時在家去世的孩子們。因為父母雙亡而被裡家收養,結果卻連自己也落得個被妖魔所殺的下場。
只要想到他們當時的痛苦,恐怖,害怕,即使過了半個月仍為他們悲傷。
蘭玉拉著在石墓旁吃草的山羊回到裡家。正午時分,要把放牧在街側空地上的羊帶回家畜籠捨。蘭玉所居住的固繼的裡家附屬於北韋的街道。從蘭玉步行的方向來看,固繼的裡家正好像瘤一樣的在北韋的街道上,對於這樣的地理狀況.蘭玉也感到非常的寂寞,迎羞寒風,牽著羊往前走。穿過固繼的家門,進入街道,回到了裡家。
繞到裡家的房後,回到家畜籠捨,正在這時桂桂為了傍晚的工作,而從裡家的後門跑了出來,身旁伴隨著陽子。
「你回來了?」
桂桂高聲打了個招呼。陽子只是輕輕的點頭示意。蘭玉已輕聲笑著回應。
「真是個奇怪的人啊。」蘭玉不由地再次想到。陽子自稱是海客。難道是這個原因嗎?遠甫雖然說陽子是裡家新來的孩子,實際上她卻是遠甫的客人。
裡家一般是由裡宰和遠甫來管理經營。掌管裡府的是裡宰,而擔任協助磋商角色的是總管。總管必須是這個裡家的最年長者,而裡宰除了擔任裡祠的祭言之外,同時還要兼任小學教師和裡家之長。但是遠甫並不是固繼本地的人。蘭玉曾問過遠甫的出身,原來他是來自於慶國的西部麥州但是一般情況下,不管裡宰還是總管都必須由裡家人擔任。
仔細想了想,遠甫這個人身上真是充滿了神秘感。
這是玉蘭的想法。她並不瞭解遠甫當上總管的來龍去脈。就連裡宰本人面對遠甫時態度也是極為恭敬,就像是面對自己的長輩上司似的,來找遠甫的客人也很多。有些人來自遙遠的地方經過幾天的長途跋涉來到裡家。會在裡家逗留一段時間和遠甫談天說地。有時她因為好奇,向遠甫詢問此事,但不管她怎麼詢問,遠甫都沒有給予明確的答案,只瞭解到一件事:來客中所有的人都非常尊敬遠甫。他們都是來請教遠甫的,這些客人都會住在專門為來客準備的位於裡家深處的堂屋。
裡家一般是由四幢建築物組成的。其一是裡家,這裡居住著孤兒和老人。另一幢被稱為裡會,顧名思義就是裡家人聚會的場所。冬天回到裡家的人們就集中在那裡,做做小工藝晶,紡織布匹之類的,到了晚上有時也會喝上幾杯,聊聊天。客廳是為裡家的人們,或者來裡家拜訪的客人而建的。就好像附屬於客廳似的園林緊挨其旁,那裡有一間書房,遠甫一天中的大半天都是在那裡度過的。保護這些建築物,照顧聚集起來的人和客人都是裡家人的工作。
遠甫竟會要這麼做。如果不居住在裡家,就不能稱為裡家的人吧?說起來,住在裡家的人也只有裡鎮的人,陽子不用說並不是裡鎮的人。
好奇怪的感覺。
蘭玉把放羊工作交給了桂桂,自己則和陽子回到廚房。照蘭玉所說的那樣從外面的井裡吸水上來倒入缸中。
除了客廳沒有把房間分給陽子這一點之外,她會和裡家的人同樣地生活。不僅這樣子幫廚房幹活,而且也會打掃裡家。只有一點是不同的,在蘭玉和桂桂完成工作後玩樂的時間裡,她必須到書房去找遠甫討論一些事情。
因為陽子是海客,所以必須要把這裡的情況告訴她。
這是遠甫對於這件事所做的解釋。蘭玉時常也會想:事實真是如此嗎?
「有什麼事嗎?」
陽子忽然問到,聞言蘭玉嚇了一跳。不知何時起放下手中活兒認真地凝望著陽子。
「呃……沒什麼。」
聞言,陽子更加疑惑歪著頭看著蘭玉,因此蘭玉直截了當地問到。
「你為什麼來固繼?」
「啊,嗯……」陽子小聲嘟嚷道。
「雖然說當初我並不瞭解這裡的狀況,但是有人給我介紹了遠甫。因此我就來了」
「遠甫是很偉大的人嗎?有很多客人都是慕名而來拜訪他呢!!」
「我不是很清楚。後來和他談話後,覺得是一個很有智慧的人。」
「噢,是嗎……?」
打完水後,蘭玉又拜託陽子洗了一下蔬菜,一邊切羞陽子洗好的蔬菜,蘭玉一邊詢問陽子。
「……那個,蓬萊是怎麼樣一個地方?」
古人都說那是神仙之國。沒有任何痛苦沒有任何悲歎,是夢中的理想國度。
聞言陽子不由苦笑一下。
「其實和這裡並沒有什麼不一樣。也同樣有災害,有戰爭……」
「是嗎?」
蘭玉聽罷先是鬆了一口氣,接著有露出略微失望的表情。
「我有事想問你可以嗎?」
聽到陽子這麼說,蘭玉停下了手裡的工作。
「想問什麼?」
「『蘭玉』是別號嗎?」
「不是,是我的名字哦。」
「在這邊有好多的名字好複雜啊。」
看到陽子真的束手無策般的長吁短歎的樣子,蘭玉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在蓬萊是沒有別號的噢。姓名是記載在戶籍上的名字。別號就是稱呼。以前好像是決不會叫名字的。過去老派頭的人即使在如今還是討厭被人稱呼名字。我是不介意。我姓蘇,成了大人後選擇姓氏,自報姓名等。但我現在還不是大人。」
大人指的是成年人的意思。到了二十歲後就能從國家那裡領到土地自力更生了。這叫做給田。領給田的年齡是用虛歲來計算的。農閒時期的正月,是為了同時舉行給田活動的。
陽子有苦笑了一下。
「計算年齡的方法有很多,也很麻煩的。」
「一般大家都是以實歲來計算的。因為有『勞工』這個特殊情況。據說都是報虛歲的,同樣都是十七歲但是身材大小卻完全不一樣。」
成年接受給天後就必須履行納稅的義務。勞工則是不管年齡大小的。如果情況比較緊急的話,也可以出借年僅十歲的孩子。築壩挖溝,或者建築裡家,運氣不好的話必須拿起武器去作戰,這些便是勞工們的工作,只有兵役很少會徵用末滿十八歲的未成年人履行。但是如果士兵小卒不足的話,仍然還是回降低徵兵的年齡底限。
「以前勞工也是計算虛歲的樣子。嗯……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是嗎?」
「在蓬萊是沒有勞工的嗎?」
陽子搖了搖頭,又是一付有苦說不出的苦笑臉。
「沒有啊……但是總覺得一年中都在干勞工的活兒。」
「什麼?」
「大人必須從早上工作到半夜。孩子必須從早上學習到半夜為止。雖然並沒有特別強制必須這麼做,但是如果不比別人幹的勤快的話就會失去很多東西。所以大家都會工作到半夜或次日黎明為止。」
「真是太辛苦了。」
正在蘭玉小聲嘀咕之時,已完成放牧工作的桂桂跑了進來。
「我幹完了!」
神采飛揚的說完,又開始催促下一件工作。
「那麼,你去擦一下桌子,把餐具端出去。」
「嗯,好的。」
陽子微睬雙目看著桂桂拿著擦布跑了出去。
「桂桂真是個勤勞的好孩子啊。」
蘭玉贊同似地爽快點頭頷首。
「對吧,對吧?」
看著面前很自豪地不段誇耀弟弟的蘭玉,陽子微微笑了。
「桂桂呢?也是名字?」
「是小名啦,孩子的愛稱,蘭桂才是他的真正名字。」
陽子又輕聲笑了起來。
「這邊,真的,很複雜啊。」

2
遠甫到底是怎樣底細的人,陽子知道的並不詳細。
景麒為她準備的是這個裡家,被說去向遠甫求教吧。因為遠甫是一個很優秀的老師,除了這些之外的其他情況,不管陽子如何詢問,景麒也沒有為她解答,只勉強回答遠甫是固繼的裡家的總管。
和遠甫言語能溝通。互相的意思也能夠瞭解。在陽子來到裡家的第二天,遠甫就要求陽子每日的午後和晚飯後來他的書房。最初的幾天的話題內容都是些家常話。後來遠甫花了幾天詢問了陽子自己的身世情況,再後來就問到了有關蓬萊的情況。那裡有怎麼樣的國家,地理位置如何,有些什麼產業,事實如何治理國家的。住在那裡的人們都在考慮盼望些什麼等等之類。
陽子把實情跟遠甫一說,很多情況下都是大為吃驚愕然。原來我連故國的情況也不太瞭解,真可笑,陽子想。
整理好午餐的餐具,穿過走廊一邊往書房走去,陽子又歎了一口氣。而且這個問題還沒結束,仍有下回分解吧?每日陽子無法回答的情況都要在不斷增加中。
來到書房找遠甫,卻沒有看到他的身影。遠眺園林,卻發現原來遠甫在那裡,就坐在面向園林的像涼亭似的茶房裡。
「原來在這裡。」
陽子穿過走廊,往茶房的方向走來,沐浴在暖陽中的遠甫噗呲笑了出來。
「今天陽光普照,是個好天氣呢。陽子也來坐坐吧。」
「好的。」陽子老實溫順地坐在了茶房的凳子上。
「陽子是第一次在這裡過冬吧?覺得怎麼樣?」
「我感覺和日本沒有多大區別啊。」
「是嗎?」遠甫點了點頭。
「慶國真是得天獨厚,如果和北方的國家相比的話。有人在北韋也沒有家,又不能投宿而在露天野外用布和木枝圍起一塊地方當成家。但是在北方的國家,在嚴冬露宿野外的話一定會凍僵而亡,而且田裡的收成也不好,總而言之,同只要播種就算種子又細又弱也得成熟結果的溫暖的國家是有本質上的區別的。冬天,你認為人們所必需的東西是什麼?」
「是溫暖的家,是嗎?」
遠甫捋了捋鬍子。
「原來如此。出生在蓬萊就會那樣嗎?不,不是家,而是食品,這是從沒挨餓過的國家的百姓的意見想法吧?」
陽子羞愧似的低下了頭。
「特別是北方的國家,情況真的很嚴重,即使是夏天,日照不好的話,也會影響到秋天的收成。就算略有點收穫還必須從中納稅。殘留下來的穀物中,有幾成必須留下於第二年再次播種。如果把這些都吃光,那麼明年就肯定會挨餓。不管有多少物資,到了冬天仍然存在儲備不足情況發生的國家,雖然飢餓,但要在冰凍的土地上挖樹根的國家也有。
「……是嗎?」
「一說就很難明辨是非啊,果真如此,陽子應該不會為此而煩惱。」
陽子聞言望著遠甫的側臉。
「……難道你在試探我?」
「沒有,我說話不會拐彎抹角,問題的癥結在那裡呢?並不只是確認一下就好了,陽子確然對這裡不熟悉。這裡與那裡的差別也極大,在這樣的情形下,還能去那裡呢?到底這一點你明白沒有?」
「是的。」陽子低下頭。遠甫也長久地俯視著園林。
「國家的基礎是憑借土地成立的。」
遠甫唐突地開口說到。同言陽子不由端正而坐。
「所有的百姓一旦成年就會要求領取土地。分得的土地有一夫一百畝,百部四方之分。九夫的土地就是一井。這個一井一里四方九百畝是由八家所有的。」
「請稍等一下,這是什麼單位……?」
頻繁來往於虛海和蓬萊延麒六太對那裡的情況十分熟悉。
「我會設法解決的,有時也會帶著書籍或者小型道具回去。根據六太教給她的內容,一步以那裡的單位來換算就等於一百三十五厘米。」
「一步等於一百三十五厘米,一里有三百步……」
看羞正在認真計算的陽子,遠甫突然笑了。
「不要把事情搞的這麼奇怪複雜。一步就是二硅。一硅就是這點距離。」
遠甫邊說邊跨出一腳。
「這個距離就是一硅,左右兩方都跨出這樣一腳就是一步了。」
「啊,是這樣子嗎?」
「從長度而言,一步就是一步,寬度而言一步則是一步四方的距離。一尺是這樣的。」
遠甫用雙手比劃著,說:
「這個手的幅度就是一尺,一尺就是等於十寸,因此一根手指的幅度就是一寸。
「啊,是嗎?」
一丈因為有大小差別所以很難理解吧?並不是人的背部尺寸,一開就是兩手掬起東西時的那個目標容積大小。」
說羞,遠甫笑了
「不過……」
「大男人說到一里,實際上比一里要遠,小男人說到一升實際上是不是一升的,如果你能記住這一點的話,是絕不會吃虧的。」
陽子聞言也輕輕笑了起來。
「原來如此。」
「一夫相當就是百步四方的土地,如果步行量度的話,是四百步,作為農田來講的話是極為廣闊的,九個一夫就可以組成一井,這快廣闊的土地被八家所分割。國家在治理百姓時,這個一井就成了最小的單位了。」
「八家分九夫的地?」
遠甫笑了,彷彿猜到陽子會這樣問。
「其中一夫是作為公共土地的。八個家族的土地是八夫,公共土地是一夫,這一夫當中有八成的是公田,是八家共有的土地。剩下的二成就作為廬家和耕地。
「哦,難怪……」陽子想起了自己國家的風景,位於農地中央部落,哪個部落大概建築物的數量是相等的,但是並沒有多到可以稱之村莊,但是看上去就好像村莊似的大家聚集在一起。
「講到畝,八十畝是公田,二十畝是廬家。那你知道二十畝的有關情況嗎?」
「那個……是二千步。」
「並不是這樣。一家分得的部分是耕地二百步。家裡是五十步,二百步的耕地是多大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
「耕地周圍種植了能結果的樹木和桑樹。留下來的部分被用來造成耕地,這個耕地也可以成為一家二個人的食品是足夠了。五十步的家是很小的,有兩間臥室,起居室有一個,廚房也有一個。但以陽子國家的單位來計算的話,能拿到兩個就已經是好大的了。」
噗哧噗哧,陽子笑了起來。
「在你們那裡是兩房一廳吧。」
遠甫也在旁邊哈哈大笑起來。
「一家基本是兩個人為單位計算的,八個能解決兩人溫飽的耕地的數量,就是廬,三個廬就是一個裡。裡是最小的行政單位。八家的廬各有三個即二十四家然後再加上裡家就有二十五個家。」
「在裡鎮也能分到地嗎?」
「確實如此。由於廬位於田圃的中央,所以即使是農用時期也是沒有辦法休息,因此,冬天時二十四家會回到裡鎮。」
陽子微笑了一下,停下來側耳傾聽。從寬敞的裡家的外層房間傳來了熱鬧的。宣嘩聲。那是女孩子聚集在一起紡線織布的房間,是男孩子們聚合在一塊兒編蓆子,竹籠的房間。那些喧鬧聲都是他們的嬉戲吵鬧聲。
「總而言之,無論怎麼最基本的就是一里四方一井的土地,因此稱之為『井田法』。」
陽子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土地法中所寫的就是這個嗎?」
「什麼?!」遠甫聞言高高揚起花白的長眉毛。
「我幾乎不能讀懂漢字。」
因為文章是漢語文,還有白話文,而且很多詞不懂其義,也沒有類似於漢和詞典那樣的工具書。陽子的漢文閱讀能力說得明白點就是差。景麒多次督促她多加練習,她也曾經努力閱讀學習,結果很明顯:她仍然什麼都不明白。
「反正要是語言能夠說得讓我明白的話,文章也能讀得讓我明白的話就好了……」
陽子又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見狀遠甫高聲大笑了起來。
「好了好了,別說笑了。一定要好好把這些記牢噢。如果人能認認真真勤勤懇懇地工作生活,不管怎麼最起碼能保證生活事事順利。」
陽子聞言立刻端正了坐姿。
「擁有最低限度的土地就是擁有了最低限度的家。如果你辛勤勞作,再加上沒有天災人禍或是災害異變的話,你將一生衣食無憂,豐衣足食。百姓從國家領取這最低限度的土地,是否真的能一生平安無事,順利過活呢?這還是與自我價值有關的。」
「……但是如果發生了天災呢?」
「陽子所必須設想考慮的就是這一點。請丟掉在你的身上背負著所有百姓的命運的這種擔心想法。你所應該做的就是治水,均分土地,嚴於律己,要讓自己盡量長壽。」
「是這樣的嗎?」
「你所應該做的工作實際上也是明文規定的,為了防備旱災挖掘蓄水池,鋪設水管。為了防備洪水,建築堤壩,疏導河流。儲藏穀物糧食用於饑荒時的不時之需。操練軍隊訓練士兵以備應付妖魔的攻擊,另外就是修訂法律。這樣就差不多了,而且這些工作幾乎都是官府應盡的職責所在,並不是你所應說做的……如此這般你還有什麼好苦惱嗎?」
陽子聞言笑了。
「……確實如此。」
「像使國家繁榮昌盛這種事以後再考慮也可以。首先,是把國家從貧困的邊緣拉回來。僅考慮這一點已經足夠了。」
陽子終於吁了一口氣,總覺得肩上的重擔一下子減輕了。
「……非常感謝你的教導。」

3
「……回航時速度真快,怎麼回事啊?」
鈴站在甲板上吹著海風,聽到小孩子的詢問聲,皺起了眉頭。
「那是因為季節的關係,現在吹的是東北風,海潮也是自北向南流,有了這些天時地利的因素,所以歸航時速度一下子就加快了。」
「啊?!是嗎?」
鈴一回頭,看到清秀依在一個船員身旁。
「船真是好神奇好有趣。我也去做海員吧!」
「那也不錯啊!」那個海員笑著回答到。
從奏國出發到位於慶國東南部的港口,航程大約花了半個月左右。
整個旅程已經過半,乘船的人不多,因此幾乎都已見過面,當中年齡最小的就是清秀,那孩子好像無論跟誰都能很快混熟,因此談話方式極為討人喜歡,讓人發笑。所以讓人覺得機靈可愛,連船員也極為疼愛他。鈴焦慮地看著這一切。
那是因為他是個孩子,什麼都不理解是沒有辦法。
但是對鈴自己來說,如此痛苦的遭遇,不得不跟故鄉永久分離的下場,卻被說成是平常的事情,所以她生氣了。
平常?你認為這世界到底有幾個海客啊!
想到這裡突然扭頭轉過身,走進船室。
整個船室充斥著柴油的臭味.最初時雖然很吃不消,但現在已經習慣了,即便如此,一旦進入船室,那股無法控制的搖動感和臭氣還是會使人感到噁心不舒服,也許是這個原因吧,天氣很好的日子裡幾乎那裡的人都來到甲板上。所以當時,那裡只有鈴一個人。
船室的寬敞還表現在另一方面,所有人都擠在一起唾。雖然是分成男休息室和女休息室,但是因為現在的乘客很少,所以還是混在一起睡。
鈴一屁股坐在地板上,不由自主地長歎了一口氣。
背後又傳來了令人不快的聲音。
「大姐姐,你一直盯著我,不要這樣子做。」
鈴沒有回過頭來,裝做正在忙的樣子,拿起了行李,打開包裹。
「你在說些什麼啊?」
「我現在不是被船員責備了嗎?說我老是亂耍人,欺負人。」
「是啊。」
「我說你啊……」輕輕的腳步聲靠近了,清秀就坐在鈴的身旁。
「為什麼你這麼生氣,要發這麼大火?」
「我並沒有特別生氣。」
「真是沒有大人樣,好不成熟的傢伙。」
聽到對方發出這麼誇張的歎息聲,鈴側視著清秀。
「我是大人,怎麼可能生氣,對方是孩子的話就算你再生氣也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清秀聞言一瞬間很是認真凝視著鈴的臉。
「……又怎麼了?」
「如今,你外表看上去很溫柔,其實本性很壞啊!」
聞言,鈴突然牢牢地瞪視著清秀的臉。
「你在講什麼,亂講。」
「你從來都是沒有被這樣說過嗎?姐姐,你真是個厲害的傢伙。」
如果我生氣就是輸了,雖然鈴也瞭解這一點,卻怎麼也抑制不了怒氣上揚,怒於顏表。
「你沒有朋友吧?毫無疑問是個被遺棄的傢伙,這一點有錯嗎?」
這句話深深地刺中了鈴內心深處的痛楚。等她回過神時已經伸出雙手再敲清秀。
「你在說什麼婀?」
——梨耀也好,黃姑也好,不管是誰都討厭鈴,冷言冷語的。
清秀猛地大張雙眼。然後笑了起來。
「怎麼了,還是我說對了?」
「我說你給我出去!」
「人哪,一旦被說中心事,就會惱羞成怒喲。」
「快給我滾出去——」
「無論是誰,只要他說了這樣的話,你就會這麼介意麼?我,並沒有說錯話啊。無家可歸的人到處都是啊。大家都很痛苦無助。並不是只有大姐姐一個人特別痛苦。因為你連這種事都不瞭解,以才會被討厭的。」
「什麼啊——我最討厭的就是你了!」
鈴說著就痛哭起來。
因為清秀所說的都是事實,所以就更加痛心了。在這個世界裡遇到的人沒有誰喜歡鈴。連一個可以理解鈴的人都沒有。甚至連可憐同情都沒有得到過。
——這是為什麼?
「為什麼大家都討厭我。洞主也好,你也好。為什麼要欺負虐待我?你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做啊?」
「洞主大人,是誰啊?」
「是才國翠微洞的洞主大人。」
鈴回想起了往事。梨耀是怎樣一個殘酷的主人啦,自己是如何竭盡全力拚命忍耐下來的。然後得到才王的救助。本以為是從此脫離苦海了,現在卻又顛沛流離,歷經磨難。
——鈴明明知道對這麼小的小孩說這些,是完全沒有任何意義的.可還是不由自主地說了。
「真是沒辦法。大姐姐,你比我還像小孩子。」
「……你說什麼啊?」
「大姐姐,你喜歡自己麼?」
「啊?」聞言,鈴吃驚得張大了雙眼。
「有沒有覺得自己是個討人厭的傢伙?」
「我是不太喜歡自己…」
遭遇到如此多不幸的自己……
「如果真是這樣,你有沒有想過別人討厭大姐姐你也是理所當然的。所謂人類,不就是一種對自己最為寬容溫和的生物麼,無論自己犯了什麼大錯?」
鈴不禁張大了嘴巴,一臉吃驚。
「連真實的自己都無法喜歡上的人,要求別人也能喜歡自己,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你怎麼這麼說……」
鈴慌慌張張地想要辯解。
「不能用這種講法來解釋,我當然喜歡我自己了,只是其他人都不喜歡我,慢慢地我也變得不喜歡自己了。我是這個意思啊。」
「是嗎,那麼就是那些沒有喜歡上你的人錯了嗎?因此你才說只要改變了態度就會被喜歡上。這種事更加丟臉,讓人接受不了。所以你才會被討厭的。我要說的說完了。」
「我,我……」
鈴緊張得握緊拳頭。
「你是永遠不會明白的,因為我的身份是海客……。我是海客,與這裡的人是不一樣的。所以大家討厭我這件事並不是毫無理由的。」
「我最討厭像你這樣的傢伙了。」
清秀又深深地歎了口氣。
「我就是這樣子的。碰到比別人不幸的遭遇,就把所有都推在這個原因上面,這樣做就輕鬆了。」
鈴大口地喘著粗氣,怒火飛揚,腦中一片暈眩,竟然恨起才這麼丁點大的孩子來。
「看上去好像傻瓜婀,大姐姐,你只是在單純炫耀自己比別人的不幸遭遇,就算本身並非十分不幸,也會強行使自己變得不幸起來,大姐姐,你就是這種傢伙!」
「……太過分了,太過分了!你為什麼非得要說成這樣,說到這分上呢?我都已經這麼痛苦了。」
「有不幸的遭遇就那麼值得炫熠嗎?遭遇不幸卻仍能堅持下去那才讓人佩服。如果是我的話一定會想方設法使自己不會那麼痛苦的。」
清秀微微側過臉說道。
「如果不是海客,就不會有不幸和痛苦了嗎?有這種道理嗎?作為仙人,不會經歷生老病死。你去看看那些因為生病而經受折磨的人們,你還有臉說這些嗎?如果是仙人的話,也不用為果腹擔心吧?那再去看看快要死去的人們,你還能說自己是這個世上最不幸的人嗎?」
「我不想再被你說教。因為你得天獨厚,一帆風順,所以才能這麼說。」
「我真的是受老天眷顧嗎?」
「再這裡出生,在這裡成長,身邊有一堆親人,還有一個溫暖的家。」
「我,也是無家可歸的。」
「什麼?」聞言,鈴又一次圓瞪雙目。
「不要說家了,連廬也全都沒有了。」
說著,清秀像是要保護自己似的環抱雙膝。
「家園現在全變成虛海裡的垃圾了。山崖倒塌,全部沉入大海。算了,連住在廬裡的人們也不能倖免遇難,因此只剩下我一人,怎麼解釋也無法釋懷!」
「而且……」清秀哭著補充道。
「留在家中的老人也好,孩子也好,全部都死了。有命活著已經是賺到了。」
鈴無言以對。她當初在慶國流浪時,常常會想起位於海邊的有天然屏障的,緊緊的依附於懸崖邊而建的廬。整片懸崖異常陡峭凶險。
「到巧國一看就會明白像這樣的人到處都是。王上駕崩了,台甫也死了。因此在下任王登基即位以前還要經歷漫長的等待。大家都逃離了巧國。我不知道下任王何時會出現。但我也已經無法再走回頭路了。也許就是最後一別了吧。」
「但是……」
「但是,我的廬就位於國邊境的地方。能夠暗暗逃出來我就感覺很幸運了。巧國漸漸地會變得更加貧困衰敗,那個時候就算想逃也逃不出去了。」
「但是,是因為喜歡才逃出來的。」
「誰都不想背井離鄉。不管怎麼說,金窩銀窩比不上自己的狗窩。很多人逃出來就在國境邊上結伴住了下來。因為妖魔的出現而被吃了大半。他們雖說留下葬可以回去的房子,卻再也無法回到那裡。」
「……那你母親呢?」
「已經過世了。」清秀有些牴觸似的說道。
「原本應該一起乘船到慶國去的。但是在船來港之前就已經過世了。因此把原買給母親的票讓給了叔叔。」
和清秀同行的是一個一身寒酸打扮的中年男子。
「叔叔聽說也是巧國人,隻身一人逃了出來。即使想要乘船卻沒錢買票上船。」
「為什麼是慶國呢,為何不逃往奏國呢?」
奏國是十二國中最為富饒充裕的國家。
「那是因為我們原本是慶國的人啊。」
「慶國的?」
「慶國當時的王一—是現在的王的前任。在現任王登基即位之前國家的情況極為糟糕。在我很小的時候母親逃到了巧國。而且好不容易落腳在那個廬裡,母親曾經說過如果慶國的新王即位就回到慶國去。」
說罷,清秀不由得又歎了一口氣。
「母親和父親一樣沒什麼運氣。……母親是操勞過度而死的。」
鈴略顯尷尬地瞪著清秀。
「我的雙親也是歷經艱辛,操勞不停的人。因為家裡貧窮,連吃的也沒有。再這樣可能會熬不下去了。因此我被賣了做奴僕,我是被家裡趕出來的。」
「太慘了……但是總比大家一起死要好一些吧。」
「你得天獨厚,受老天爺照顧,因此可以說得這麼輕鬆。你的雙親是心地善良溫柔的人,而我的父母卻是能買兒換取自己生存的人。」
「嗯,我的父母的確是好人。但最終還不是留下我一個人,很寂寞。」
「如果講到一個人,我也是一個人明。你運氣很好,能和家人一直等待到最後。但是我呢,我卻是從那時起再也見不到家裡人了。再也見不到了。家裡現在惰況是怎樣,我也不知道。父親母親現在一定也已經過世了吧。」
「所以我才說和你擁有相同的境遇嘛。」
「並不一樣哦。只是承受了親人的死亡,你還是幸運的。我想要守護父母雙親。」
「母親,就不再提了……但是我的父親卻是被妖魔吃掉的。這種死法,我並不想看到。」
「儘管如此,直到最後你還一直待在他們身邊不是嗎?我不管如何悲慘的下場,都想守在他們身邊。直到最後也不離開……」
清秀聞言側過腦袋。
「大姐姐,現在是你在逼迫自己變不幸的吧。」
「什麼?」
「好過分啊,大姐姐你。自己的父親在自己面前被妖魔撕碎分食,你覺得是親眼目睹還是不看見比較好呢。這是顯而易見的事不是嗎?我,不想看到。連跑近都無法做到,即使已到了極限,仍然勸自己堅持下去要逃出去。父親連個墳墓也沒有,身為人子,連去葬父都無法辦到。這樣真的,還好嗎?」
鈴慌亂地張口欲言。
「我……我……」
「到底誰比誰不幸,這些全是謊言。每個人都是一樣的痛苦不幸。如果有誰活著不痛苦的,我倒是想見見他。」
「對不起,我……」
鈴羞愧地低下了頭。孩子親眼目睹父親的悲慘下場當然不可能有好的一面。

「是真的很痛苦,人類就是為了擺脫這些而竭盡努力的。如果你沒打算這樣做的話,說明你的痛苦並不像其他人的痛苦那樣,痛徹心扉。」
「但是……」
「你說我不理解你講的,指的是就算到死你都在努力卻仍然無濟於事的事嗎?」
「那個……」
「如果是這樣就簡單多了。大姐姐,你並沒有像要死般痛苦。沒有誰會同情一直把自己沉浸在不幸當中的傢伙。那是因為大家為了生存已經竭盡全力了。自己也是不幸的,如果有人說『請同情我吧』而強要別人同情的話,一定會引起厭惡情緒。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因此,怎麼說呢,因此無論是誰,都和鈴一樣痛苦地生活著。
鈴怎麼也無法想像梨耀和黃姑也會覺得生存很辛苦。
「喂——」
鈴抬起頭,想要問出疑問時,卻發覺清秀把臉伏在膝蓋上。
「怎麼了?」
「大姐姐,你好固執啊,搞得我的頭都疼起來了。」
「那是因為你太傲慢了。」鈴微微地瞪著清秀。隨之她注意到清秀額頭上油膩膩的一片,全是汗水。
「真的很疼麼?……到底怎麼了。沒問題吧?」
「沒事,沒問題的……」
骨碌一聲清秀倒了下來。臉色也是蠟黃蠟黃的,看上去像是病入膏肓。
「等一下,快來人啊,救……」
「沒關係,讓我睡一會兒就沒事了。我已經習慣了。」
鈴緊緊地盯視著眼前的這張臉。
「經常會這樣嗎?」
「嗯,有的時候,只是傷口痛。」
「傷口……?」
「被妖魔咬傷的。傷口在後腦部。有的時候會很疼。」
「是嗎?」
「我說了沒事,睡下後不久就會沒事了。」
鈴急急忙忙拿來了被子,蓋在了清秀的身上。

4
祥瓊身處天宮之中,是屬於掌管宮中建築物的掌舍人的管轄主列。更為準確地說,是被當作掌舍人的下宮使用的更為低級的奴僕。
祥瓊一日工作的開始於黎明之前。在還沒有看見拂曉晨光時就得起身。從撣去所有傢具上的灰塵開始一天的生活。擦拭窗上的玻璃,往地板上撒水,掃地,再用清水沖刷。所有的這些活兒必須在王和各位官員起身之前全部擦淨風乾。
一旦王和各位官員開始商議政事,祥瓊就開始整理庭院。拔去雜草,清掃石椅,掃地,這也必須在各位官員上完早朝退出各府之前全部幹完的。像是追尋著王和各位官員退出的場所似的,祥瓊必須趕在他們之前整理完畢。吃過晚飯後就早早地上床睡覺了。
而且,在往地板上石椅上撒水掃地時,如果王和各位官員要通過時,就必須平伏在地上讓他們踩著自己通過。要麼在地板上捲縮著身子,要麼就是平躺在水中當人肉墊子,要麼就是背著塞滿了大掃除時所用的布塊到處走動。如果聽到『這裡髒了。』就必須飛奔過去趴著擦去污點。
住的地方是位於王宮一角的宿舍,會分給要穿的衣服。從來沒想過會有好吃好穿的。恭國的冬天比起芳國來要好過一些。雲海上方比起下界要來得更為舒適。——但是比起祥瓊在芳國時寒冷的山村中過的日子來說是更為悲慘的。
雖然有些僕人認為能在宮中當差是一件值得誇躇的事,但是祥瓊卻從來沒這麼想過。只要想到走在光滑的地板上,平伏於地的是原來的公主,一直到三年前,她還是久居深宮,眾星捧月。可如今映入眼簾的卻是額頭輕觸地板的自己的狼狽樣子。
而且,供忘珠晶是完完全全無視祥瓊的存在。自從最初面聖的那天以來,從來沒有被人主動搭話過。祥瓊只要一躺到床上,視野角落處仍然殘留著華麗鮮艷的絹制綢衣,濃郁的薰香,與玉珮的清脆撞擊聲一起飄蕩著。祥瓊只能守護著一小片回憶。
——這一切都曾經在祥瓊的生命中停駐過。
「……就算是這樣的東西也……」
祥瓊放下手中擦拭傢具的擦布,拿起了那支花形髮簪,是出產於戴國的軟紅玉,一整塊紅得透明的玉石,雕摹而成的一朵栩栩如生的紅牡丹。好囊稍一用力就能折斷似的薄薄的花瓣重疊幾層,雕出的花甚為嬌艷欲滴。
「我也有很多……當初百官爭著要上貢給本公主的。」
所有的都放在國庫中。一間房中,整整齊齊排列羞的櫃子的中間正擺放華麗的首飾盒。
一— 那些東西現在怎麼樣了。也許現在還是在國庫中『長睡不起』。用布包裹著的沒主的東西正等著下任的王。
——來裝飾王后公主的頭髮。以這種方式繼承下來的御用物品在國庫中隨處可見。
——也許女王啊。
祥瓊產生了一股子的衝動,想要把這支髮簪敲碎。
——供王,還有景王。
現在這個世界中仍有在謳歌幸福的人。祥瓊只是一個王的女兒,卻已經經歷過這麼多的辛酸痛苦。
「反正總會有結束的一天。就是那兩人骨骸滾動在王宮地板上的那天。」
想讓自己開心一點而安慰自己,但是祥瓊卻得不到一丁點的寬慰。
在供王和景王變成骸骨的那一天之前,祥瓊也許早已屍骨無存了。
「幹完了?」
突然傳來一道陰森的話語聲。祥瓊一瞬間心提到了喉嚨口,撲通撲通地狂跳著。是監管掌捨的老太婆,她盯羞祥瓊。
「啊,是的。」
「既然如此那就快去幹下一個活兒。如果不快點完成的話,可能會趕不上吃晚飯哦。」
「對不起。」祥瓊慌慌張張地用布包好髮簪。老婆婆突然笑了起來。
「讓年輕的姑娘來這裡真是個錯誤啊。雖然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不能隨便碰御用物品。如果有什麼缺損的話,可就大事不妙了。」
「是的,我明白了。」
祥瓊把髮簪放回架子上。
「你一定也想過把這種東西插在頭上試試吧。總覺得我自己怎麼看都是個美人。我年輕的時候也曾這麼想過,也試過偷偷地把這些東西插在頭上。」
聞豈,祥瓊回頭看了看滿臉皺紋的老婆婆,老婆婆見狀又笑了。
「一試之下失望至極。什麼呀,與我這樣的人根本不相配嘛。我就算穿上了龍袍也成不了太子。這個匹配的是擁有珍珠一樣白皙膚色的女孩子。就好像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常會想自己是不是太過可憐了。」
祥瓊拿著擦布,緊緊地絞弄著。
「但是我們還有能夠工作的手腳,健壯的身體,和率直的個性。雖然我們既沒有地位也沒有髮簪,就算沒有這些東西裝飾,仍是一副令人羨慕的健美身軀。那種東西不要過於介懷。」
——我是不一樣的,差點衝口而出的話,祥瓊勉強吞嚥了回去。老婆婆並不明白祥瓊的心,猶自欣慰地笑了。
「而且你還年輕,另外你還是個美人。擁有的東西要好好珍惜,不要羨慕一些無聊的東西,而使自己好不容易建立的度量再次解體。如果這邊完成了就給我到裡屋去。」
祥瓊掩著面逃難般的逃離了那裡,進入了裡屋,關上房門靠在門背上休息了一會。
——鷹隼的一顆寶石,珍珠色的肌膚,恍如黎明前一刻的藏青色的秀髮,花般嬌媚的碧紫色瞳孔。讚美聲一聲一聲不斷向祥瓊湧來。失去了一切,祥瓊仍自天真。
「這種東西我要多少有多少。」
小聲嘟囔著走近櫃子。這是一間由六服和裝飾品所佈置的房間。在祭杞時使用的女王,王后,公主禮服以及裝鈽用的一些小部件。
用鳳凰的羽毛織成的衣服,像芥子粒一般大小的珍珠附著其上,精雕細琢成停靠在梧桐枝葉上的鳳凰狀,這便是鳳冠。而寶玉在玉泉裡多的是。真正的價值不斐的是在南部的大海,從赤海的南面上採來的——珍珠。
全部都失去了,祥瓊所有美麗精緻的擁有物。全部等在國庫中等待下一任王的青睞。
「但是那些是我的東西。」
作成適合祥瓊的風格,由下臣們奉上的種種精美制晶。這些必須要留給現在不知身處何地的下任女王。祥瓊相信,下任國王應該也是女的。
一定是女王,而且和祥瓊差不多大。就像景王那樣的,而且那個有運氣的姑娘把屬於祥瓊的東西全部奪走。在她辛勤勞作,忙得熱火朝天之時,卻再也沒有了任何樂趣和幸福。原本想等老了之後,把這些東西裝飾起來的。
——決不能原諒。
把所有祥瓊失去的東西都弄到手的景王。以前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姑娘,接受了麒麟的選定,接收祥瓊所有的失物。如果真的只是一個平凡的小姑娘的話,是永遠不可能將之弄到手的。
現在,慶國的王宮已經有人入住了吧。像祥瓊那樣的,做夢也不曾想過這些東西有一天會自她的指縫間溜走。當時她只是忙於試穿各式各樣的數不勝數的美麗衣裳,忙羞把髮簪插進頭髮中。
——想把這些東西都搶回來。
祥瓊想把失去的東西從那女人那兒搶回來。
祥瓊突然把手中的鳳冠戴在頭上。掀起房間一角的蓋在大鏡子上的布,往裡凝視。
——還是很合身。
如果換一件像樣一點的衣服,再梳上一個美麗的髮型就完美了。
——把這個從景王那裡搶過來怎麼樣?
篡奪。
殺死祥瓊的父毋.又使她落到如此悲慘下場的那個可惡的男人——月溪能夠被諒解的話,祥瓊也應該被原諒。
一瞬間,祥瓊偷偷地窺視了供王居住的方向。雖然想從那個女孩子身上奪回原屬於她的東西。但如果對手不是景王的話,祥瓊的心中也不會充滿自信。
「從景王那兒篡奪王位……」
在供王那兒也是笑得一片燦爛。不得不讓給月溪的東西,又再次回到我身邊。只有這樣才能放棄報仇雪恨吧。
祥瓊拿下鳳冠,恭恭敬敬地用布包起來再放回櫃子上。儘管如此,她還是眷戀似的頻頻回首掃視,最後拿起幾個小小的裝飾品和幾根帶子悄悄地藏進擦布成堆的籃子裡。
把它弄碎後賣了玉,就可以籌到回慶國的足夠路費了。
——當然,大概會被拆穿吧。這些東西都屬於司裘部門的管理範疇。那個下級官員每天都會來這裡擦拭塵埃,磨光。但是要檢查那也是明天的事。今天他已完成了他的職責。
祥瓊注意移動了櫃子上東西的擺放位子,又拿了點東西來填補被拿走的空白。一臉我若無其事的表情假做認真的打掃著,把拿走的東西藏入庭院茂密的樹叢中。再若無其事的洗淨了擦布,吃了飯。和其他奴僕一行四人浩浩蕩蕩地回到了四人共居的房間,裝出一副很困的樣子等待著黑夜的降臨。
深夜,祥瓊一個人悄悄地背著籠子,往禁門走去。向看門人打了招呼,說被國王懲罰去打掃。看門人有些懷疑但還是放行了。
走出禁門如果沒有會飛的坐騎的話,還是出不去的。禁門外的馬廄裡伺養著一群會飛的獸類。但是她怎麼可能騎上去呢。她只是一介奴僕罷了——但是祥瓊並不真的只是一介奴僕。
進入馬廄,目光停留在吉量上,快速地裝上馬鞍。
「我也有了自己的吉量了。」
微笑著祥瓊打開了馬廄的窗戶,笑看著急急忙忙跑過來的看門人.輕躍於其背上凌空而起。

「真是煩啊……」
珠晶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聽說有奴僕無視看門人的制止從禁門乘著騎獸飛走了。調查下來原來星從芳國過來的被托付在這裡的祥瓊公主,而且國庫中也消失了幾樣東西。
「終於還是下定決心做了這件事……」
「因此……」與其說是優美,不如說木吶的麒麟很困惑似地說道。
「對公主的處理態度,是太過分了吧。」
珠晶微笑地俯視著奴僕。
「不管有什麼情況,只要犯了法就被稱為罪人。這一點,你該明白吧。」
「派誰去追捕罪人,現在,我們所應考慮的是這一點。」
珠晶微笑起來。
「供麒,過來。」
受到笑臉的召喚,供麒跑了過去,珠晶像要撫摩似地招羞手。供麒很懂事地曲著膝,抬頭仰望著永遠是一副小孩外表的幼稚的主人的臉龐。殊不知給供麒的竟是一巴掌。那一聲響亮的巴掌聲聽得下官們渾身一顫。
向一國的台甫伸手的珠晶誇張地用力吹著似乎甩痛了的手。
「我想要一隻像雁國的台甫那樣的比自己小的麒麟。每次想要推倒你的,卻發現連手也夠不到,真是讓人生氣。」
「主上……」
「那個……」珠晶一陣竊笑。
「祥瓊也受不了了吧。原本地位那麼高的一個人,竟然去幹奴僕的活,一定感到很屈辱吧?可是如果不是這樣就沒意思了。因為我想虐待祥瓊嘛。」
「主上!」
「一國的公主成為奴僕,從早到晚不停地工作著,平伏於人前生活著。因此愉了東西逃出去也是沒有辦法了吧。麒麟的憐憫只不過如此,所以我笑了。」
「哼!」珠晶猛抬起頭,臉上像是罩了一罷寒冰似的,環視著跪伏於地瑟瑟發抖的各級官員們。
「為什麼你們麒麟的那分憐憫針對的只是奴僕或下級官員呢?難道從來不覺得這是對堅強正直活著的人的侮辱嗎?」
珠晶俯視著瞬間僵硬了的男子。
「是沒有比一國的王族過得還好的人。我過得比奴僕們優裕是因為我肩上擔負羞比他們重得多的責任。因此儘管我每天穿的是綾籮綢緞,吃的是山珍海味,奴僕們卻沒什麼牴觸。他們向我低頭稱臣。如果不這樣做,就會像峰王那樣被斬首示眾。有錯嗎?」
「是的。」
「祥瓊並沒察覺到這分賁任,也沒有盡到這分責任。野外的工作是很辛苦,大掃除也很累,說因為忍受不了就擅自出逃的人我絕不原諒。這是對那些認真工作的人的侮辱。同樣都是從早干到晚,如果把她視作和從來沒有偷盜出逃的人一樣處理的話,那如何來面對那些辛勤工作的人的誠意呢?」
不屑地看著似乎剛恍然大悟的麒麟,珠晶長歎一口氣。
「雖然我理解這種生物,希望你們不會搞錯憐憫的對象。如果太過於感情用事的話,就有點像看墓人了。這樣就成了葬禮緊缺人才了。旁邊如果有麒麟一起哭,死者家屬也會略感安慰吧。」
「實在是對不起……」
珠晶叫來了下官。
「出動王師,把祥瓊追回來。去和柳國范國取得聯繫。轉告他們,如果罪人在他們國境出現的話,抓住後請移交本國。」
「臣領旨。」
珠晶看著跪伏於地的掌捨的奴僕之長。
「抬起頭來。我明白你們的工作十分具有誘惑性,一定也有過被心魔控制的時候吧,你們辛苦了。」
「不,並沒有什麼。是監督督導不周。」
「什麼啊,這根本不是你的責任。迄今為止一直都勤勤懇患地工作。非常感謝,今後還請多費心。」
「……主上。」看著感激流涕的老婆婆,供麒輕撫著臉頰,一邊深深地歎了口氣。

第七章
1
「首都州一定是處在國家的中央。」
遠甫在桌子上攤開了慶國的地圖。雖說是地圖,但這裡並沒有像陽子在故鄉看過的那種精密的地圖。能分辨大致的位置,但也只是這種程度而已。
「慶國的話,位於中央的是瑛州。瑛州的周圍是八州。這也是由太綱所決定的。瑛州的州侯是台輔。瑛州的土地基本上是作為對官員的獎賞而進行分配的。基本上,官員們是沒有俸祿的,一定是在得到瑛州的某個地方後,去除從這個行政區徵收來的租稅金中進貢給朝廷的部分後,剩下的就成了俸祿。行政區的最小單位是村,進貢給朝廷的租稅的一半,再加上人頭稅,以一千村作為行政區的話,官吏從中得到的收入比一個成人在田裡幹活所獲收入還要多出五成啁。最大的話可以達到一個縣。行政區官府的長官可以任免領主。這在有州都的郡也是同樣的。」
「也就是說,劃分首都郡給州官作為報酬嘍?」
「沒錯,你覺得這樣做的優點何在?」
陽子歪了歪頭。
「因為這裡沒有紙幣,所以要是用錢做官餉的話,他們沒辦法拿回家……應該不是這個吧?」
遠甫笑笑說,
「有兌換的地方,所以不用擔心這個把土地交給官員,這樣的話,一旦國家發生了饑荒,必然會縮減官吏的官餉。」
「原來如此。用不著人為減少或者增加官餉,可以任其自行增減。」
「沒錯,那麼缺點呢?」
「官吏會實行專政?」
「對,大致上,首都州都會有一名牧伯。雖然會向鄉、縣各府派遣刺史,但也會發生刺史和縣正勾結,胡作非為的情況。租稅是由國家決定的,但是他們可以在定下的賦稅範圍內隨意徵收。所以,每當領主更換時,首都州的百姓都是喜憂參半。」
「……原來如此。」
「固繼所在的北韋鄉現在是黃領,也就是說沒有領主。由台輔管制以前是和州侯的領地。」
「和州侯……呀峰。」
陽子皺了皺眉。呀峰在諸侯中是最為惡名昭彰的一個。是個詭計多端,陰險狡詐的男人。在政務方面冷酷刻薄,罷免他的呼聲很高,但是卻總是沒有機會。
「呀峰是在予王登基時由夏官長大司馬任命安派到北韋鄉黑亥縣,之後被任命為和州侯而離開那裡。聽說聽聞這個消息的百姓中,有不少人因為可以從呀峰手下獲得解放而哭泣吶!呀峰是沒有尾巴的豺狼,雖然很危險,卻抓不到他。」
「六官也對此十分棘手,雖然一直在做調查,但找不到足以罷免他的證據。」
「我想也是這種情況,總之……」
聽見一陣敲門聲,遠甫和陽子抬起頭。
「爺爺,有你的信。」
桂桂說著衝進了房裡。
「啊,謝謝。」
遠甫從桂桂手裡接過信,當場打開,有那麼短短的一瞬,帶著似乎困惑的表情看向陽子。
「是什麼壞消息嗎?」
不,遠甫說著把信紙折好。
「抱歉,陽子,今晚有客人要來。」
明白晚飯後沒法聽課後,陽子點點頭。桂桂抬頭看著遠甫,
「客人?那要準備飯和房間嗎?」
「啊,沒關係,他晚飯後再來,今天就會回去,我會妥善招待,你們就不用多操心,早點睡吧。」
夜晚,陽子在臥室悄悄地接待了訪客。來訪者是驃騎,景麒的使令。
「那邊的情況如何?」
陽子的聲音去處什麼都沒有。本來臥室裡除了陽子以外就沒有別人。
「姑且平安無事。」
不知從何處傳來了應答聲,如果有人聽見的話,說不定會以為說話人是在地板下。這個想法並沒有錯,驃騎正隱形於地下。
使令可以潛入到天地氣脈中,並借此神不知鬼不覺地移動。這稱之為遁甲。雖然景麒也會乘風脈而行的遁甲,但不能移動這麼長的距離,至少不能從堯天的內宮千里迢迢趕來北韋。
因為景麒沒辦法親自前來,所以派遣了使令過來,驃騎詳細地報告了宮中的情況,回去以後,應該會再向景麒報告陽子的狀況吧。
「浩瀚好像仍然行蹤隱秘。」
陽子點點頭。企圖行刺的浩瀚逃過追捕,去向不明。
「百官中,有人謠傳主上因為害怕浩瀚而逃往雁國。」
陽子莞爾一笑。
「我就知道他們會這麼說……嗯,隨他們說去吧。」
「但是,請務必小心。如果知道了您身在何處,浩瀚可能會再度企圖行刺。」
「有班渠和冗佑在,不用擔心。」
「我會如實傳達。」
送走驃騎後——其實用不著送,驃騎就已經遁甲而去了。
陽子走出臥室。
房子的基本構造是一明二暗。即一間開放型的房間再加上兩間封閉的單獨房間。陽子所住的房子也是如此。用故鄉的話來說的話,就是大約四疊半的的起居室加上兩間三疊左右的臥室。如果是大戶人家的話,會在一間臥室裡放上床榻,作為寢室;而在另一間臥室裡,放上即可做床也可當椅子的榻,書桌,以及書架。基本上是當作書房一樣的房間來使用。在起床或是氣候良好的季節裡,就任兩間屋子當中的堂門敞開著,放上屏風作為分隔。那扇門是很細的折疊門。要是全部拉開的話,一般拉到間隔口還是綽綽有餘的。陽子覺得,與其說這是房間,更像是在通道變寬的部分擺上桌椅。
裡家的折門上沒有玻璃,劃分成細細的方格子的門上貼著紙,像是拉門那樣的東西。折門現在收攏著,除非是睡覺或是不想讓別人進來的情況下,否則不管多冷也要稍微開一點,這是禮貌。於是,陽子把門打開少許。
從陽子的房間的起居室隔著院子正好能看見面對書房的走廊。發現走廊裡移動的人影後,陽子凝目而視。
是個男人,但也只能看得出這些。應該不是少年般年輕,也不是老人那般上了年紀的人。除此以外什麼都看不清。男人在極為樸素的大袖外穿著件棉質夾層的上衣。不知為何放下了帽子前面的黑紗面紗。還用長圍巾仔細地繞在脖子上,連頭部也一起包在裡面。拜其所賜,幾乎看不清他的長相。
「那是誰?」
不管怎麼看,都只能讓人覺得他是故意把臉藏起來的。那個身影略微低了下頭,消失在書房門口。陽子皺著眉目送他消失後,走出起居室,沿著走廊往裡家的方向走去。

「蘭玉。」
聽到走廊方向有人叫自己,蘭玉抬起頭。桂桂啪地站起來,朝屏風的後面張望,不一會兒就揚起他那活潑的聲音,牽著陽子的手走了近來。
「有什麼事嗎?」蘭玉問道
「是來找我們玩的吧?」桂桂接著說。
「我能和你談談嗎?」陽子問道。
「請。」
蘭玉笑著拿起放在火盆上的土瓶,在固房裡燒熱的茶水就是通過這種辦法來保溫的。
「對哦,今天有客人來,所以不上課。」
「對。」陽子笑著,接過蘭玉遞出的熱水。
「那個人是誰?」
「客人嗎?不知道,我沒問過。」
蘭玉說道,桂桂在一旁拉了拉她的袖子。
「吶,姐姐,就是那個人啦。頭髮顏色夾雜著茶色的人,是那個人把信交個我的。」
哦,蘭玉點點頭。那人好像說過自己姓勞。黑髮裡夾雜著茶色頭髮的男人,有時會來拜訪遠甫。看樣子像是誰的使者,至於具體情況,蘭玉也不知道。
「勞先生嗎?就是那個看了讓人很不舒服的客人吧?」
「讓人很不舒服?」
「他把總是臉藏起來,常常來拜訪遠甫。但會先差遣勞先生來通知。本人來的話,一定是在晚上,而且是在夜深後。因為每次那個人要來,遠甫就會交代說,不鎖門也沒關係,我才知道的。」
「是哪裡的什麼人呢?」
「不知道,就算問遠甫,他也絕對不會告訴我們。……我,討厭他。」
「……那個男人嗎?」
「那傢伙一定不是個好人。」桂桂說完看這蘭玉。蘭玉則輕輕地責備道,
「不可以這樣說話哦。但是,每次那個人一來,遠甫第二天就一定會沉著一張臉。」
「為什麼?」
「不知道,他不肯告訴我們。……這樣一來反而更讓人擔心。你能瞭解嗎?」
「這個嘛……我瞭解得很。」
陽子和蘭玉他們又聊了一會兒便回到自己的房間。雖然夜已經很深了,但書房的燈還是亮著。
「班渠。」
「在。」
「那個男人回去後就跟著他,替我查一下他住在什麼地方。」
一定是住在旅店裡,這種時候大門已經關上了。
「遵命。」

[第32樓]

2
船經過了慶國和巧的國境高岫山。高岫山橫跨各個國家的國境,而它的入口一般只有一個,最多也就三個。因為每個國家都有,所以國境的別名就叫做高岫。聽說,從隔開巧和慶國的高岫山出發到位於慶國北部,東岸中部的吳渡港,要花四天時間。
「姐姐,給你個好東西。」
鈴在甲板上看海,清秀跑了過來。
「你看!」
清秀一臉自誇地拿出用砂糖煮過以後曬乾的杏仁。
「這是哪兒來的?」
「別人送的。」
清秀得意地笑著。
奇怪的小孩。把鈴斥責成那樣,照道理來說,那以後應該對鈴不加理睬,但事實卻非如此,反而更加頻繁地在鈴的周圍跟進跟出。還厚臉皮地跟進女生的房間,睡在鈴的旁邊。鈴總覺得自己連生氣的力氣都已經沒有了。要是因為清秀是小孩子而小看他的話,可就有得好受了。這孩子的這張嘴真的是很厲害的。
因為睡在同一間屋子裡,鈴目睹到了清秀頻繁地發作。幾乎每天早上都抱著頭呻吟著。看來休息一下就會好這句話不像是在說謊,但是這個過程中常伴隨著嘔吐。一旦好了,就又變地神氣活現的,但是常常會有好一陣子腳底不穩,走路象蛇行一般。
難道清秀該不會是有什麼老毛病吧?鈴不認為那是單純的頭痛。
清秀說自己被妖魔襲擊過,鈴曾經看過那個傷口。在後腦勺,正好是頭髮束起來的那個位置,有個小小的,像是被一下子砍下去後留下的傷疤。因為看起來不是那麼嚴重的樣子,讓鈴少許安了些心。但是,聽他說好像自從受過傷後,才開始會頭痛。
「吶,清秀,真的不要緊嗎?」
把杏仁放進嘴裡的孩子茫然得看著鈴。
「什麼?」
「你的傷啦,不是還沒治好,還會痛嗎?不要緊嗎?」
「嗯……不可能不要緊的。」
「讓醫生看看吧。」
不用了,清秀搖搖頭。
「現在沒這個空,不過,我沒事的啦。只要休息一下就好了。」
「有沒有好一點?沒有變得更嚴重嗎?」
總覺得呻吟的時間在一點點變長。醒來後到能平穩走路為止所花的時間也更長了。
清秀顯得有些困擾。
「這個嘛……」
「這兩,三天老是在揉眼睛,覺得眼睛也不舒服嗎?」
「總覺得,看東西變地很費力。」
鈴歎了口氣。
「果然,有哪裡不對勁啁。老是反反覆覆的,這不叫治好了。等到了慶國,一定要叫醫生好好給你看看。」
「嗯。」
「目的地決定好了嗎?」
清秀搖搖頭。
「媽媽,已經不在了……」
「敗給你了。毫無目的的就打算去慶國嗎?要是這樣的話,還不如去奏比較好。」
「媽媽說要回來,所以我就回來了。」
鈴歎了口氣。
「總之,到了慶國以後就去看醫生,你要是死了,和我可沒什麼關係。」
清秀的肩膀猛地顫抖了一下。
「姐姐因為是仙人所以會知道?我果然……還是會死?」
「清秀……」鈴看著露出害怕的表情的孩子。
「我只是隨便說說罷了,沒有真的說你會死啦。」
「姐姐,你性格真差勁。」
「不好意思啊。你也好不到哪裡去,像你這樣的人不會那麼簡單就死掉的。」
「也是。」清秀笑著。鈴注視著那個笑容好一會兒。
「小子,暈船了?」
船員笑著說。
「才不是呢!」
清秀抗議道。
鈴躲在陰影處看著這一幕,皺起了眉頭。蛇行更嚴重了,太陽都快下山了,卻還沒好轉。
「不過,好像是吶。人暈乎乎的。」
「你在興奮個什麼啊?給我安靜點。難道是因為可以回到慶國,所以開始緊張了?」
「我都說沒有了啦!」
船員會這麼說是因為清秀的手在顫抖。說是顫抖,更像是痙攣。
「啊,要是暈船了話就老老實實睡覺去。搖搖晃晃到處走的話,當心掉進海裡哦!」
清秀笑著答是,消失在船艙裡。看著清秀走進去。鈴總算感到鬆了口氣。
不知道為什麼,很害怕看到清秀。如果只是頭痛,發抖的話,也許不會覺得不安。但是,偏偏病惰一天天加重,而且日漸惡化,這讓鈴感到不安。
鈴追著清秀進了船艙。清秀呆呆地坐在船艙裡。
「沒事吧?」
清秀轉過頭,然後看上去很驚訝地幾次想讓自己的視線聚焦。眨了好幾次眼,又用手掌揉了揉。
「怎麼了?」
「我,好像不太像沒事的樣子……眼睛好模糊。」
「……要緊嗎?」
鈴慌慌張張地走過去,在清秀的右邊單膝著地,查看著他的側臉。
「難受嗎?頭疼不疼?」
清秀把鈴和牆壁來回對比看了好幾次。
「姐姐,我,看不見姐姐你了。」
「哎?」
「像這樣往前看的話,就看不見姐姐了。」
鈴趕忙把身體轉向前方。人類的視野是很寬廣的。從視野的盡頭能夠很清楚地看到身旁的清秀。
「我,到底怎麼了?」
孩子的臉上滿是恐懼之色。
「清秀……」
面帶懼色的臉扭曲著,原以為他會哭的,但清秀卻出乎意料地笑了起來。眼中仍然漂浮著恐懼之色。
「我,應該是個不錯的人吧……」
「清秀……」
「果然,好像還是會死啊。」
「怎麼可能!別說傻話!」
清秀像是崩潰般扭曲著臉部。
「一起去吧?」
鈴握著他顫抖的手。
「一起去堯天吧?」
「堯天?」
「我是去見景王的,王的話,一定能治好清秀。王宮裡有好多厲害的醫生。所以,我們一起去堯天好不好?」
清秀垂下頭。
「算了,那種大人物……見不到的。」
「但是,你很難受吧?頭痛變厲害了嗎?這樣下去要是變得更嚴重的話怎麼辦?」
「真的會治好我嗎?」
「要是景王說不行的話,我就帶你去採。采王的話一定會給你治的。」
嗯,清秀點點頭,啪地,小小的淚珠滴落下來。
「我,很怕死……」
「清秀……」
「雖然不管是誰都會死,但是,只有自己死的時候是笑不出來的……」
「傻瓜,我都說不會有事的了。」
清秀嘿嘿地笑起來。
「看來我意外地修行不足啊。」
「小孩子少說這種老氣橫秋的話。」
嗯,清秀把臉趴在鈴的膝蓋上。
「沒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
鈴撫摩著點頭答是的清秀的背。
三天後,船終於到達了吳渡的港口。雖然說是港口,但卻沒有登岸的設備。突出的岩石,形成了攢弱的弧度。船停在它的內側,從懸崖那裡來了幾條駁船。駁船停靠的地方是搭在懸崖底下的浮動棧橋。從棧橋開始往上,挖掘崖壁做出的石階蜿蜒曲折地直通到懸崖的上方。
鈴支撐著清秀左邊的身體,清秀的眼睛直到現在還沒有好轉。自從說看不見的那一天起,清秀視野的右邊就一直維持著什麼也看不到的狀態。
好幾次,因為絆到腳而差點摔倒。因為實在看不過去攀登石階的清秀,以及支撐不住,快要滑倒的鈴的樣子,港口的男人幫忙背起了清秀。
爬上山崖的時候幾乎都快喘不過氣,從山頂上一眼望去,是廣闊的山野。在懸崖邊上,細長的村落伸展開去。
慶國和州吳渡。和州在慶國的東北部延伸,而吳渡更是在和州的東邊。
從男人的背上下來,清秀環視著山野。鈴握著他的手。
去堯天吧。景王一定會幫助我們的。

3
吉量在空中輕盈地奔跑著。
祥瓊俯視著山野,感覺胸中的悶氣終於一掃而空。
幸好這麼做了。
從一開始就逃走的話,不用乖乖去裡家,也不用淪為下僕,就可以獲得自由了。
已經沒有任何人可以讓祥瓊下跪了。
祥瓊直奔黑海而去。在城門關閉前抵達沿岸的城市。她在那裡賣掉了自己的耳環,換了一身衣物後,找了家旅店住下。久違的絹的感觸,奢侈的飯菜,以及鋪著錦緞被褥的床榻。祥瓊在想要大聲稱快的心情中睡去。第二天,她賣掉了另一個耳環,向黑海飛去。
吉量的話,兩天就可以飛躍一個國家,毫不費事地穿越國境進入柳國。在旅店住了下來,第二天沿著黑海岸北上,傍晚之前到達了比起恭來,更接近雁的中央港口城市,背享。
「還有空房嗎?」
祥瓊牽著吉量的韁繩穿過了大門,分隔采光用格子窗的牆壁,裝飾著鮮花的花垂門,屋簷下掛著幾盞燈,照亮了門內錯落有制分佈開的的前院。這是間大旅店。
急急忙忙跑出來的店員對著祥瓊點頭哈腰,笑吟吟地答道,
「這位小姐,有上等空房空著。」
是嗎,祥瓊微微一笑。
「那就住這兒了吉量就拜託你了。」馬倌跑過來接過吉量的韁繩,店小二把繫在鞍上的行李解下抱起來後,馬倌便把吉量牽到門邊的馬房裡去了。祥瓊經過前院往房屋的大門內走去。
打開門後,裡面是中堂。靠牆的位置寬鬆地排著幾張桌子。客人門坐在桌邊暢談著。對著走過來行禮的店員,祥瓊從紮成一個的髮髻上輕輕地摘下了一支銀色的髮簪。
「這個足夠了吧?」
旅行者忌諱身邊帶著大筆錢款,所以常用匯款或者物品來支付。在大旅店裡一定會有兌換隨身裝備的小店,在那裡可以進行清算。如果支付後還有餘額的話,出發的時候,店方會用貨幣支付找頭。店員接過髮簪,確認工藝後,深深地點了個頭。
「足夠了,我們收下了。」
「要是不夠的話儘管告訴我。」
「十分感謝,您要在哪裡用餐?」
如果是小旅店的話,通常是面對著馬路吃飯的,二樓或者內堂則是客房。像這裡的這種大旅店,一般是在面對園林的飯廳或是在客房裡用餐的。在小旅店裡,只能在隔間裡鋪上寢具睡覺,能有洗臉用的梳洗台就算是很不錯的了,有不少店連這個都沒有。更糟糕的旅店,就在土房裡並排放上幾張低矮的床,因為沒有屏風而不得不和素為謀面的旅行者混在一起住。普通的旅店裡,床上通常都有天蓋和帳子,並且配有梳妝台和小桌子。像祥瓊所住的這種大旅店,在兩間附有全套設備寢具的臥室中,還附帶一間可供放鬆或吃飯的起居室。
「在房間吃。」
「事實上……」,店員面有難色。
「剛好有船抵達港口,所以客人很多。沒辦法給您準備一個人的房間,能不能和另人合住呢?」
因為臥房從建築形式上來說,一定會有兩間,所以住宿中也有合住的制度。在單身旅行投宿的客人中,沒有能力獨自借一整個臥房的客人就會和別人合住一間。
「沒什麼辦法嗎?我可不想和奇怪的人住一起。」
「十分抱歉。如果可能的話,我們也會介紹您其他的旅店,只是今天真的不管哪家旅店都客滿了。」
「……沒辦法了。」
「真的十分抱歉,那麼……我給您帶路。」
祥瓊被帶到三樓的臥房。經過可以俯視小庭院的迴廊後,走向裡面一間屋子。看上去不像是很好的房間,這種類型的建築物,越往上,天花板越低。真正的好房間是面向園林的那種。
「這間房。」
小二在最裡面一間的門口停下腳步,鏤空雕刻的漂亮的房門上嵌著玻璃,使得房間一覽無餘。門內是起居室,擺放著一些做工不算糟糕的傢具。
面對起居室的是兩扇看上去很厚的門。這就是臥室。臥室是配有鑰匙的,但起居室沒有。起居室不算是密室,所以合住的制度才得以成立。
「謝謝。」
把小費塞給將行李搬進臥室的小二後,祥瓊在起居室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簡單得有點傻了啊。」
祥瓊咯咯地笑出聲。
她心中沒有絲毫的罪惡感。因為供王是心懷惡意接待祥瓊的,自己以惡意相報,有什麼不對?供王不會因為少了幾件物品而感到困擾吧。反正這些都是從別人那裡得到的,只不過是把它們再讓給祥瓊而已。
「就算這樣悠哉的走,花個六天也能到慶國了。」
慶國首都,堯天。景王所在的東面國家的首都。要怎麼做呢?從什麼開始奪起好呢?總之,必須先要設法接近景王,混入宮中。但是,這個問題有一定難度。
祥瓊沒有自保的旅券,在芳國得到的旅券,扔在那裡沒有帶出來。雖然也聽說過有官員會以錢財做交換,違法發放旅券,問題是,到哪裡去可以找到這種狡猾的官吏呢?
只要有旅券在手,要進入宮中不是不可能的。王登基不久的王宮裡,下官有時會進行更換。祥瓊很有教養,如果申報下官的職位的話,被採用的可能性是很高的。同時,登基不久的王內心一定還很不安。所以不管是下宮還是官吏,只要有人稍微對她親切點,就會受她的重用。要收服景王就不是不可能的了,就連趁虛而入推翻王也是……
祥瓊的對宮中的情況很明瞭。宮中的事情我明白的很。
「要不要順道去戴國看看呢……」
失去王而荒廢的國家,可能買得到旅券吧。
泰王登基是在芳國發生政變的兩年前。僅僅半年後,戴的勃使就前往各國通傳王的卦報。派遣勃使的是戴的新王,但是,如果他國的王死去的話,用不著派遣勒使,各國宮中的鳳就會嗚叫通報。關於泰王的消息,鳳始終是沉默著的。至少,在祥瓊還在芳國的鷹隼宮的這段時間裡,鳳並沒有因為王的架崩而鳴叫過。既然王還活著的話,就沒有理由另立新王。這明顯的是假王。事實上,沒人知道戴國內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因為他國的內政不太會傳過來。
雖然和芳國一樣失去了王,但是又不可能回到芳國去。總之先去戴一次,祥瓊在心裡嘀咕著。
「客人準備旅行到哪裡?」
把食物端進來的店小二問道。祥瓊看著他擺放碗碟的手,皺起了眉頭。
真討厭。
桌上擺著的是兩人分的食物。不得不和素未謀面的人一起吃飯嗎?祥瓊臭著一張臉。有人應聲回了店小二的招呼從臥室裡走出來好囊早就在臥室裡了看著人影,祥瓊的眉皺地更緊了。和素未謀面的人一起吃飯已經很不愉快了,沒想到對方還是這個樣子。
半獸。
以一半是獸的形態生下來的人類。雖不多,但也不少。在芳國的話,根本不會讓半獸住這種高級旅店。至少不允許以獸形走進庭院。
那只半獸似乎沒注意到皺著眉頭的祥瓊的樣子,搖搖晃晃地走出來和店小二搭起話來。
「謝謝啦。」
孩子的聲音,老鼠的外形。身高也只有一個孩子那樣的高度,但卻像大人一樣穿著上衣。把小費遞給低頭行禮的小二後,老鼠坐在了椅子上。似乎終於注意到坐在椅子上的祥瓊似的,低下了頭,
「請多指教。」
「你好。」祥瓊以冷淡的聲音回答道。
「客人真是多地嚇人啊,柳一直都這麼熱鬧嗎?」
祥瓊沒有答話。彷彿在說「竟然和半獸同桌吃飯」似的,把臉背了過去。
「今天比較特別啦。」
回答的是留下來服侍用餐的年輕人。
「因為有船從雁過來,客人也是搭那艘船來的?」
「嗯,這樣啊。」
「一半客人就下船了,還有一半客人現在開始上船。客人您是哪一邊的?」
「我只想到首都去看看。」
啊,年輕人笑笑。
「芝草是個好地方。不過,旅行的話,那裡現在可是寒冷的季節哦。」
「和雁差不多吧。」
「是嗎?」
「因為雁也那裡也很冷。雖然比柳地處偏南,但是有季風吹過。」
哎?年輕人說著看向祥瓊。
「客人您是去哪裡?」
祥瓊簡短的回到遭,去戴。一說完,年輕人就睜大眼睛。
「……但是,戴國……」
「已經荒廢了是吧?所以我要去,我在戴有認識的人,他可能正感到困擾。」
「戴的哪裡?」
被這麼一問,祥瓊心裡咯瞪一下。
「哪裡……問這個幹嗎?」
不是,年輕人似乎有些困擾地笑笑。
「我原來是乘在去往戴的船上的船員……」
「……是嗎?」
「是運穀物去戴的。我們滿載寶玉而回。因為戴那裡缺少穀物。但是,現在已經不行了,那裡妖魔太多,沒辦法接近。」
「這樣啊……」
「被虛海包圍的國家一旦荒廢了是很可怕的。因為會有妖怪從海底浮上來,一轉眼間,整個國家就被孤立了。說實話,今年冬天,戴的人要怎麼樣才能填飽肚子啊……」
因為並不期待有人能給予這個問題一個答覆,於是祥瓊沉默著,想起了芳國的事情。條件幾乎是相同的。即使耕作,收穫的糧食也只能讓老百姓過地緊巴巴的,就算是有哪裡歉收的,也沒有從別的地方調配糧食過去的餘地。
「客人您認識的人,說不定已經離開戴了。」
「是嗎……」
「因為好像有不少人逃到雁國去了呢。柳這裡也來了很多。我們運的最後一次行李就是人。怎麼說呢,就算是用指甲抓羞船舷也要離開戴國的人擠滿了港口,所以又不能不讓他們搭乘,隨便拒絕掉的話,搞不好連船都會被他們搶走呢。
「是嗎……」
「結果,因為太危險了,所以我就不再干跑船的了。這才托了父母到這裡來工作。不過應該還有人在等著船吧。」
「是啊。」
「客人您因為有吉量所以沒關係,如果是船的話,好像已經沒辦法開往戴了。雁那裡的航運好像也停掉了的樣子。」
祥瓊輕輕睜大雙眼。
「已經知道我是乘吉量來的了嗎?」
年輕人笑笑。
「因為很少有客人騎著那種了不起的騎獸的。啊,不……」
年輕人看了看老老實實吃飯的老鼠。
「客人您的駒虞更厲害啊,大家都是第一次看到,所以全都跑到馬房裡去看呢。」
老鼠輕輕晃了晃鬍子,
「沒那麼厲害啦,是別人借的。」
祥瓊看著老鼠,因為坐騎太厲害了,所以儘管是半獸,儘管是孩子雖然又有些像大人也把他當成是普通客人來接待。
「不過,客人,天上也一定已經變得危險了。」
聽到有人向自己答話,祥瓊慌忙點點頭。
「……是啊。」
「呃,也許去慶國比較好吧。」
「慶國?」
「哎,好像從慶國還有武裝過的船勉強地來往兩地,聚集戴的難民。」
「哎?」
「慶國有個怪人,聚集了戴的難民,讓他們幫忙開墾土地。聽說作為交換,只要去了,就會給他們土地和戶籍。在我還在跑船的時候.就會定期去一次戴,把難民們運回來。雖然次數少了很多,不過好像還在繼續運的樣子。讓他們載你去不是正好嗎?」
祥瓊勉強忍住了笑。
我要去戴。然後等著那艘船來,前往慶國。得到戶籍後就去堯天。……什麼嘛,太簡單了。
「聽到件有趣的事情呢,謝謝。」
祥瓊發自內心地說道。

從戴向慶走。
滿足於有了明確的方向,祥瓊很快就回到臥室休息去了。錦緞的被褥,被火盆烘暖的床鋪,睡起來舒服又暖和。深夜,祥瓊被敲門聲驚醒。
「誰?」
祥瓊皺起眉,是那隻老鼠有什麼事情嗎?
「打擾了。」聽聲音是那個送食物的年輕人。祥瓊慢慢爬起身,披著大袖朝門走去,一邊開門一邊對門外的的人說道,
「出什麼事了?」
「想起一些關於戴的事情。」
祥瓊打開了鎖,剛想輕輕打開門的時候,門忽然被粗魯的一把推開,祥瓊踉蹌了一下。站在起居室裡的是那個年輕人和幾個穿著青色鎧甲的士兵。
「什麼事……」
心臟劇烈的跳動著,祥瓊盡量忽視加速的脈撙跳動。
「抽查旅券。」
對方說完後,祥瓊的臉上血色盡失。
「你們在說什麼啊,這種時候……明天再說……」
雖然試著從似乎快要乾涸的喉嚨裡勉強發出抗議的聲音,但士兵們湧進臥室,把祥瓊包圍了起來。
「旅券在哪裡?」
膝蓋開始顫抖。
「……其實,弄丟了……」
「名字?」
「玉葉,孫玉葉。」
士兵面無表情地來回看著祥瓊和同僚。
「你帶著吉量吧,哪裡弄來的?」
「……不……記得了……」
太可疑了。祥瓊咬著嘴唇,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的借口有多差勁。
「我們要檢查行李。」
「不行,不要隨便動!」
祥瓊叫嚷著,感到一切都完了。好不容易從柳來到這裡。供王已經布下搜索網了,如果不逃的話……祥瓊的視線來回移動著,但是雙肩卻被士兵按住了。就算有話路也逃不掉了。
士兵們走近床鋪,抽出用皮帶捆綁的小小的行李。打開之後,在替換衣物之間,找到了分割地很細小的物晶。士兵中的一人手裡拿著紙,他把這些物品和紙上所寫的進行了一下對比。
「珠帶,頭帶是金底上有龍鳳文。鳳形耳環,孔雀石珠金……都有啊。」
嘴裡念著紙面上所寫文字的士兵轉頭看這樣瓊。
「還缺一副耳環,和一根髮簪,哪兒去了?」
祥瓊沒有回答。準確地說,是顫抖地已經無法發出聲音。
被抓住了,會被問罪,然後接受裁決。終於想到那一點了,為什麼到士兵衝進來的那一瞬間為止,這個念頭都沒有在腦海裡出現過。
偷盜之罪祥瓊搜索著自己的記憶,感到全身一陣戰慄,是磔刑。人被綁在街頭,用幾根釘子釘死的刑罰。
「怎……麼了?」
對面的臥室門打開,老鼠探出了頭。祥瓊忽然用手指著一臉倦容,揉著眼角的半獸,
「我什麼都不知道!這些都是那傢伙給我的。」
「啊?」
士兵們看著呆呆的老鼠。
「旅券呢?」
「在裡面……」
「名字?」
「……張清。」
記錄在案後,士兵淡淡地把紙折了起來,向著其他士兵抬了抬下顎,
「帶走,兩個人一起。」

第八章
1
「喂!你到底是怎麼弄到這些東西的?」
祥瓊被關進了柳國的大牢裡。牢房就像降過霜一樣的寒冷,而那隻老鼠也被關了進來。
「到底是怎麼回事?多少說點什麼呀。」
祥瓊沒有回答。並不是不能回答,只是因為害怕一旦說出來的話,可能馬上就會被定罪受到處罰。
「你叫什麼名字?」
「…祥瓊。」
她終於還是開口回答了,恐怕是因為自己的罪惡感在作祟吧。
「叫祥瓊的話,這確實是芳國公主的名字不是嗎?」
祥瓊一下子抬起了頭。
「公主孫昭,字祥瓊。」
「我…」
他為什麼會知道?這只從雁國來的半獸。王族的名字一般是不太會流傳出去的。因為王族的身份高貴,很少有被人直接稱呼姓名的機會,所以旁人也無從得知他們的姓名。
「你…到底是什麼人?」
老鼠摸了摸自己的鬍鬚說。
「我叫樂俊,是個學生。」
「只是學生的話,怎麼會坐著駒虞?」
「所以那只是借來的呀。因為你是公主所以被迫捕嗎?」
祥瓊沒有回答。她忘不了曾經不小心說出自己是公主後所遭受到的那些可怕的事情。
「如果你有什麼煩惱的話,可以說出來,我們一起來商量呀。」
「比起擔心我來,你難道不擔心你自己嗎?」
祥瓊抽動了一下嘴角笑了笑說到。
「你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關在牢裡嗎?弄的不好,可是要被處死的。」
樂俊摸了摸鬍鬚說。
「死刑?那是芳國的作法嗎?偷東西就要被處死的作法,只在芳國才會有。不,現在就連芳國也廢止了這種法令了。」
「……是……這樣的嗎?」
「峰王好像是個非常嚴厲的王呀。犯了偷盜罪就是死刑,從主人家裡偷了一般的物品的話要被處以鞭刑,偷的是衣服寶石之類的話就要被處以死刑,就算只是偷了點吃的東西也是要掉腦袋。不過,只有芳國是這樣的。一般別的國家都是實施杖刑。柳國的話也有點不同,不過也差不多是對犯了這種罪的犯人處以九十大板的杖打吧。」
祥瓊驚訝地看著那隻老鼠。他竟然連別的國家的法令也知道得那麼清楚。雖說這點是優秀的官員都應該具備的條件,但實際上就算是掌管刑法的官員們,他們中間也很少有連別的國家的法令也知曉得一清二楚的人存在。
祥瓊這樣想著,又問了他一遍。
「你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吧?」
「我都說了我只是個學生。雁國的法令什麼的,這種東西我知道也不奇怪呀。」
「你是少學的學生?」
「不,是大學學生。」
聞言,祥瓊更是睜大了眼睛。各州都只設立一個少學,大學則是各國府附屬下的唯一的高等學府,學生的數量也只是一百人左右,非常的少。所以大學的入學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一件事。如果完成了大學的學業,就能當上官職,因為還有成為高級官員可能性存在,所以夢想著能進大學的人非常多,每年都參加選拔卻一次都沒有合格的人也很多。
「像你這樣的小孩也能進大學?你幾歲呀。」
樂俊的鬍子垂了下來。
「我看起來就那麼像小孩子嗎?算了,算了。我二十二歲了。」
祥瓊眨了眨眼,感到十分驚訝。雖說二十二歲就進入了大學學習不是不可能,但是就歲數來說還是太早了點。因為不僅是要通過入學考試,還要少學的前輩之類的人物推薦才能真正入學,所以說超過三十歲才入學也並不稀奇。
「是嗎……真不錯。」
這隻老鼠的未來已經決定好了。是作為官僚的富裕、光明的前途。祥瓊的未來卻什麼都沒有。只能像這樣被關在牢裡,等待判罰。
「沒什麼好的,如果真的被定罪逮捕的話,說不定會被學校除名的。」
祥瓊看著這樣說的老鼠。作為大學生,不僅需要豐富的知識,也要求有良好的品格。因此,一旦因為犯罪而被處罰的話,毫無疑問會被學校除名。
只是祥瓊想著,如果是自己的話,會被送回恭國吧。受到供王的侮辱與處罰,而且處罰大概會異常地嚴厲吧。發生這樣的事,對這隻老鼠而言不會失去全部的東西,可是自己弄不好是有可能連命都保不住的。
「算了,總有辦法的。對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柳國的士兵會闖入我們住宿的地方呢?」
祥瓊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她背過了身靠在牆上閉上了眼睛。表示出完全不想再繼續說下去的意思。她的背後傳來了輕輕地歎息聲。
祥瓊裝作睡著了的樣子靠在牆上,其實她根本睡不著,整夜顫抖著直到天亮。第二天,祥瓊被帶出了牢房。一邊走出牢房,祥瓊一邊回頭往牢房看了一眼。像是歪著頭的老鼠,一直看著祥瓊。
牢房位於官府的最裡面。這條街上的這個官府是隸屬於郡的,還是隸屬於鄉的?或者說是隸屬於縣的?也有可能是此縣還要低等級的,祥瓊對此一無所知。有裁判罪行的權力的機構只有縣府以上的地方才能,州府是不處理犯罪事件的,不過牢房倒是什麼地方都有。
祥瓊被帶到了府邸的正殿裡,就這樣腰上被綁著繩子坐在堂廳正中央的地板上。正面的檀台上坐著一個胖胖的中年男子。牽著繩子的獄卒把祥瓊的頭壓到地上,勉強她磕頭。
「是芳國的公主孫昭麼?」
「不是的。我不是那麼了不起的人物。」
男子感覺好像很有意思似的笑了。
「哦?從恭國的供王那裡被告知,芳國的公主偷了王宮裡的御用物品逃出了恭國。主上傳達下來,說是一定要捉住她。青鳥帶來一份寫清楚被盜物品名字的目錄。你行李裡的東西可是和目錄上所列的被盜物品完全吻合哦。」
青鳥是指,被用來傳達各官府間的傳令的一種鳥。
「那是……別人給我的。」
祥瓊的頭貼著地面,這樣說到。
「是從住在同一房間的半獸那裡得到的東西。」
雖然很對不起你,但是我無論怎樣都不想再回到恭國去了。祥瓊心中有虧地一口否定到。突然坐在檀台上的男人大笑了起來。
「你認為會有哪個官員會相信你這種謊話啊?」
「可是……」
「原來如此,就像是完全不知世事的公主呀。明明是從恭國的王宮裡偷了東西逃出來的,但卻還是氣定神閒地公然在客棧裡住宿,也不知道應該把多餘的東西扔掉,把值錢的東西換成錢,竟然就這樣把偷來的東西藏在行李裡。」
祥瓊咬著嘴唇。實際上她自己也覺得這種做法很糟糕。因為得到了自由而實在是太高興了,結果就完全忘了應該小心。
「偷的都是些飾品,因為你是女的嗎?真是愚蠢。」
「縣正。」這時有個聲音對坐在檀台上的人說到。那這裡應該是縣府了。
「公主應該不會是做出這麼可笑愚蠢的事來的吧。這個女孩兒應該不是什麼公主。」
「這倒也是。」
縣正的聲音裡流露出一絲興奮。
「原來如此,確實是這樣的呢。我再問你一次,你是公主孫昭嗎?」
「不是!」祥瓊斬釘截鐵地扒在地上喊到。
「那麼,就是說公主把盜的東西強加給你,然後自己隱藏了行蹤。但是,怎麼可能把好不容易偷來的東西送給別人呢?這是絕對不可能有的事。女孩兒,怎麼樣?還是想說是別人給的東西嗎?還是說,是你偷的?」
祥瓊沒有回答。
「抬起頭來,看著我的眼睛回答!這是偷來的東西嗎?」
祥瓊抬起了頭,看著那張笑得臉色發紅的臉。
「不……不是這樣的。」
「那麼,就從別人那裡得到的了?哪裡會有這樣愚蠢的人。還是說……」
縣正的聲音變得像貓那樣奇怪。
「這原本就是你自己的東西?因為害怕被牽連進來,就說成是從別人那裡得到的?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和目錄上的東西一樣,就只是巧合了,和恭國失竊的東西毫無關係了。」
祥瓊感受到那男人滿含深意的視線,點了點說。
「……是這樣的。」
「就你這樣,帶著的這點東西不會太奢侈了嗎?」
「……但是……是我的東西。真的是。」
「那真是奇怪。不過,宮府也是很忙的,有很多事要處理。要是對每件覺得很奇怪的事情都去做調查的話,那可真是沒完了。你要是能自己贖罪的話,當場放了你也可以。」
醒悟到男人話裡的深意後,祥瓊驚呆了。這個男人是在要求自己賄賂他。站在堂內的下官們也都邪邪地笑著。
「如果……能原諒我的話,這行李裡的所有東西都將獻給縣正大人。」
「是嘛。」縣正拍打著自己的膝蓋。
「還真是個知道怎麼設身處世的女孩兒呀。那麼我就不再追究了。就對上面的說,你的東西只是正好和目錄上的東西相似,只是個巧合罷了。是供王的東西的話,那我可不敢拿,不過如果是你的東西的話,那就沒問題了。」
「是我的東西。」
祥瓊肯定地說,縣正和其他下官聽聞後笑了起來。
「明白了。那麼,就放了你。飾品什麼的留下,包袱和錢袋都還給你,你愛怎樣就怎樣吧。」
「……非常感謝。」
祥瓊低下了頭,隱藏起了臉上浮現出的表情。
從府邸接過了行李和錢袋,祥瓊漫無目的地走在的街道上。
得救了。
至少不但是保住了自己的命,還不用被遣送回恭國。但是好不容易偷出來的寶物以及吉量都沒了,而且不僅如此。
祥瓊把手伸進衣服口袋裡,害怕似的碰了碰已經變得很輕了的錢袋。
付住宿費用的銀釵被沒收了。把變得很輕的錢袋還給祥瓊的官員,對她說:從錢袋裡已經拿走了她應該支付的錢款。
但是,卻幾乎拿走了全部的錢財。不過就算如此,比起被送回恭國來說,真是要好太多倍了。裹豎皮外衣,用頭巾把頭好好地包好,祥瓊邊這樣做邊用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說著。
但是,接下來要該怎麼樣呢?
行李裡有些替換衣服和昨天特意買來的裝飾品。如果把這些全部換成金錢地話.那能堅持旅行到什麼地方呢?為了去慶國,不弄到去戴國的旅券的話是不行的,一定要坐上去慶國的從戴國出發的船。不過留給祥瓊的只剩下五天的旅費了。
大概得靠走的了。也只能住最差的旅館了吧。如果這樣也不行的話,那就只能乞求普通百姓能讓她留宿在自己家裡,能讓她做些日付薪水的話兒,一邊忍受著別人的白眼一邊旅行了吧。自己能夠做到嗎?祥瓊這樣想著。
深深地埋首,走出府第大門的祥瓊,突然聽到旁邊傳來搭話聲。
「看起來好像沒事了。」
祥瓊慌亂地轉過身去,看見了老鼠牽著駒虞的韁繩。
「……你……」
「我擔心你不知道會受到怎麼樣的處置,所以來看看。現在看來心情不錯嘛。」
漆黑又細長的眼睛,臉上浮現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並沒有心情好。」
祥瓊扭過臉去走了出去。身後馬上響起了啪嗒啪嗒追趕她的腳步聲。
「心情不好嗎?」
「被要求行使賄賂的話就能放了我。結果,身上帶的東西全部被拿走了。」
祥瓊在路上歎了口氣。對這隻老鼠多說什麼也無益,反正也只會說太好了之類的。
「……真是奇怪呀。」
聽到這句話,祥瓊轉過身去看著老鼠。
「柳國的官員竟然會要求賄賂這種事。」
「這有什麼奇怪,他們確實這樣做了。世界就是這樣,到處都有貪官,他們以權謀私!」
「但是,柳國是有名的法制國家。芳國的峰王也是模仿柳國來建設國家的。」
祥瓊停下了腳步。
「比起懲戒百姓的法令,約束官員行為的法令反而更多。這一點就和芳國稍有不同了。柳國的官員是不可能出現腐敗的事的。法令就是為了阻止這點而設立的。這樣還在縣府的大堂上堂堂正正地要求賄賂?真有這種事嗎?」
「……什麼意思?」
「看來是監管體制本身開始腐敗了。祥瓊是不是說過要去戴國嗎?果然是想要從柳國的港口渡海嗎?」
祥瓊像是自嘲似的笑了起來。
「那是因為沒有直接去慶國的旅費。」
「你還是放棄比較好。」
「……為什麼?」
站在面向正門的大路上,老鼠低聲說到。
「在虛海上有妖魔出沒。」
「昨天聽說了。」
「一部分是在戴國沿岸出沒,一部分則在柳國沿岸出沒。」
「什麼?」
祥瓊又停了下來看著那只半獸。半獸也用黑漆漆的眼睛看著祥瓊。
「柳國正在傾覆。」
祥瓊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柳國的劉王,比恭國的供王治世的時間還要長。已經統治國家一百二十年了,可以稱他為一位賢君。對祥瓊來說,附近的三個國家,范國,恭國,柳國她覺得都是不會滅亡的。因為這幾個國家自祥瓊出身以來,一直是十分穩定的。
「這樣的話,你準備怎麼做?」
突然被這樣問到,祥瓊回頭看了看樂俊。一邊這樣問著,一邊走出了大門。
「什麼?」
「你不是想去戴國嗎?行李不是拿回來了嗎?那麼路費呢?我也差不多要離開柳國回雁國去了。如果可以的話,要不要一起走?」
祥瓊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不會吧……你是說要帶我去雁國?」
「如果是到關弓的話,還得先走一段路呢。」
「……你是笨蛋嗎?因為我你自己差一點被當作小偷呢!」
樂俊笑了。
「那個我有想到過,大概不會被正式逮捕的。因為有個地位比較高的大人給了我特殊的旅券。」
「問題不在這裡……」
對此,他笑得更深了。
「我好像是為了和你這樣的人偶遇而出生的呢。」

2
花了半個月,鈴和清秀來到了位於和州西面的止水鄉。就這樣沿著西方前進的話,就能到達位於首都堯天的瑛州。
花了半個月才來到這裡是因為使用的是馬車這種交通工具,而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清秀的情況越來越差了,不明就裡的病痛一旦發作就算呻吟上半天也是常有的事。這樣的話,當天就不用說了,就連第二天也無法再旅行下去。伴隨著頭痛而來的是全身抽筋以及嘔吐。
「姐姐,真對不起。」
清秀躺在馬車上,身體一邊隨車搖晃著,一邊這樣說到。馬車只在車板上鋪了塊布蓋住一些行李。馬車上坐著的人都是近郊村莊裡的人,沿著街道出鎮的時候,顧便帶些乘客,賺點小錢。也有專門用來運送乘客的馬車,但是大部分都是富人在使用,一般是不會讓鈴他們坐的。
「錢沒關係嗎?我可以走。只是走的慢點。」
「沒關係的。小孩子不用擔心錢的問題。」
鈴輕輕敲了一下他的額頭,清秀笑著回答。
「明明你自己也只是個孩子。」
微笑的臉十分消瘦,那是因為一直在嘔吐才變成這樣的。
講的話也好像挺奇怪。鈴是仙人所以聽不出來,但是車伕說清秀講話的方式有點奇怪。比如像把「去」說成「舉」。
「有頂嘴的時間,還不給我去睡。」
「我是在擔心會拖姐姐的後腿。」
「不用你多操心。」
鈴一邊說,一邊笑了。對清秀的頂嘴沒有感到生氣是因為這話沒有別的意思。雖然有時會說出些讓人生氣的話,但是這些確實又是實話。比起假惺惺地說什麼「真是可憐呀」這樣的話,直截了當地說「一點都不可憐」反而輕鬆。
鈴忽然抬頭看了看清秀。
「這樣一想,梨耀大人大概也是這樣想的。」
「什麼?」
「是洞府的主人,我曾經非常討厭的梨耀大人。但是,如果被詢問是否是討厭自己之類的話,一定不會說什麼討厭之類的話吧?大家都會搖著頭回答沒這回事,梨耀大人一定就會說些令人討厭的話!」
「雖說沒有人會對自己被討厭這種事感到高興的。不過,明明知道對方討厭自己,卻還說沒這回事的話,也不會覺得開心的。」
「那就不要做出讓人討厭的事不就好了?」
嗯,清秀雹著車頂的天窗應到。
「人呀,有時明明知道自己是不能做這種事的,但最後還是會做,不是嗎?」
「……是有這種情況的呢。」
「這種時候,自己也會覺得自己做了不好的事,就想問問看自己是不是被討厭了,但是明顯別人是不會說自己對此很生氣之類的話的,要是直接說什麼討厭之類的話,不是很莽撞嗎?」
「確實是這樣的。」
「如果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下去的話,就慢慢會不明白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變得只是為了讓別人說出心裡話而這麼做了。不是會有這種感覺的嗎?」
鈴恍然大悟。
「這樣的話,豈不是和梨耀大人很像?」
「這只是我單純地想像罷了。」
「大概就是這樣。」
回想起來,自己從來沒想過梨耀在想些什麼,只是一口認定她充滿了惡意。
「直接說來,就是從沒有考慮過梨耀大人的心情,只是想著要忍耐。梨耀大人對此總是諷刺到,是真的後悔吧?是真的討厭自己吧?因為如果回答不合她意的話,那就糟糕了。只敢在床上哀聲歎氣。」
「什麼呀……真是可憐呀。」清秀歎了口氣說道。
「真的是很辛苦的。」
「我不是說姐姐,我很喜歡姐姐的。我說的是梨熠這個人。」
鈴用帶有恨意的聲音對清秀嚴厲地說到。
「你不是可憐我,是可憐那個梨耀大人嗎?」
「什麼呀,這樣的話我前面不是白解釋了嗎?不是看上去很辛苦。我想一定是因為自己做了令人討厭的事,自己也開始討厭起自己來,但卻無處可逃?」
「也許是這樣。」
鈴往外面看去,透過車簾的縫隙看著兩旁的街道。
「雖然你是在笑,但是其實是很痛苦的,寒冷的日子裡睡在冰冷的床上,一個人想像著快樂的事的時候就是最幸福的了,但自己真是非常悲哀。」
「不是還有其他人嗎?沒有想過對別人訴說痛苦嗎?」
「能說嗎?我可是海客呀,對這裡的事一點都不瞭解。每次詢問別人這是什麼的時候,都會被嘲笑,這樣的話想交談的心情也會消失。雖說如果一直不去學的話是不行,但是老是這樣被嘲笑,也沒辦法再去求教別人學習了。」
「……如果是這樣,你睡在床上的時候,應該只是想著自己多麼可憐,自己是世界是最不幸的人,然後大哭,是吧?」
「這……」
那確實是事實,鈴有點臉紅。
「這種事情沒做過。我有想很多的事情。比如會想這一切都只是夢,只要醒來睜開眼睛的話,就會發現自己是睡在自家的床上之類的。」
這樣說著鈴不好意思地笑了。
「聽到景王的事後,就在想景王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一定也在想念著蓬萊吧。所以,才會想對她說這些話,為她唱故鄉的歌。」
如果這樣做的話,她一定會很高興,也會對我說說故鄉的事。
鈴歎了口氣。
「但是,我如果回去的話,只有徒然。被梨耀大人討厭,其他人也不會給我好臉色看……」
清秀說,像是有點不明白地。
「姐姐,真是孩子氣。當然是這樣的。因為姐姐什麼都不做呀。」
鈴瞪著眼睛看著她,清秀無奈地長歎了聲。
「空想這種東西,完全不費體力的。現在放在眼前的問題是該怎麼做,要去做哪些不得不做的事之類的問題不是嗎?什麼都不會改變的話,當然只有徒然。」
「雖說是這樣……」
「這樣的話,盡想些不現實的虛幻事情,一直都像個小孩子呢,姐姐。」
「你有時候真是個惹人討厭的孩子呢。」
「唉?」清秀調皮地睜圓了雙眼,吐出了舌頭。
「姐姐經常哭吧?但是我就從來不哭。」
「真不好意思,我可是愛哭鬼。我小時候卻一直被說成是個堅強,不愛哭的孩子呢。」
帶著鈴來到山峰上的男子也曾這麼說過,「喜歡你不哭這點呢。」
「但是遇到太多痛苦的事了,結果變成了個愛哭鬼。」
「我呀。」清秀看著鈴說。
「在慶國的家燒光了,村裡的人也死了好多,我們必須只能到別的地方去生活。最後看一眼村子的遺跡的時候,真是嚎啕大哭。已經是到了悲傷地忍不住的程度。因為是小孩子所以經常哭。但是那次和平常的哭泣不同,覺得是哭掉了我一輩子的眼淚。」
「連你也曾這樣?」
「嗯,那個時候就在想,原來人的哭泣是分成二種的。一種是覺得自己可憐,另一種則只是覺得悲傷。覺得自己可憐而流的淚是小孩子的眼淚。是想誰能幫幫我之類的眼淚,爸爸也好,媽媽也好,身邊的老婆婆也好,來幫我吧。」
鈴只是看著清秀的臉。
「小孩子就是這樣,沒有辦法自我保護。所以,那是小孩子的眼淚。」
「是嗎。」鈴只是這樣回答到。清秀也沉默了一會兒。
「……那個,清秀的家是在慶國哪裡?」
「嗯,南邊那裡。」
「身體的病醫好後,去看看嗎?」
「一起去?」
清秀橫躺著,裹著鈴的衣服。馬車裡很冷,所以把鼻子藏到了衣服裡,只留下一雙眼睛懷疑地看著鈴的臉。
「一起的話不喜歡嗎?」
「和姐姐一起去的話,會很吃力的呀。」
一邊說著,清秀一邊撲哧撲哧地笑了,鈴也笑了。

3
固繼的村子和北韋的街道是相連的。坐落於同家的東北方向的一個角落裡。官府的級別只是裡府,村子只有二十五戶人家,是規模最小的村子。
陽子和蘭玉一起推開裡家的大門走到了街上。
一般而言。村莊是正方形的,用高牆圍砌起來,內側還建一圈環形的大路。村子北面是村府的村祠,以及裡家。前面是東西走向的寬廣緯路,而從裡祠到村門的那條比直的路則叫做經路。村府沒有府邸和小學,裡祠是舉行正式儀式的地方,像是祀祠裡木,諸社以及土地神之類的。祀祠裡木的村祠的西面是祀祠土地神和五穀神的諸神社,東面一般是杞祠祖先用的寺廟,這些總的來說就是被稱為「社」,而村裡每個人都信仰的只有裡木。那是因為是這棵樹賜予了人們孩子和家畜。
「真是有趣。」
陽子自言自語地說到,蘭玉不明白地斜著頭問,
「嗯?」
「村祠,倒是很正規,但神社和宗廟看上去卻很破呀。」
實際上,神杜和宗廟都很小,人們經常就是安靜地進去拜一拜就回去了。
蘭玉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陽子這樣想也真好笑。」
「是嗎?」
「因為裡木是賜予人們孩子的樹木呀。再怎麼供奉好些神,豐收,無災害這種事也不可能會發生。所以,裡木是最重要的。難道不是這樣的嗎?」
「這裡的人真現實呀。但是,天帝和王母就是很特別了。」
許多地方都是在村祠裡一起杷拜天帝和王田,但是在這裡卻是特意把兩個分開來再各設廟宇來祀拜的。
「那是因為他們給了人們後代呀。」
「天帝和王母?」
「是呀。想要孩子的夫婦,一起向裡木啟願,然後在樹枝上結上絲帶。」
「如果不是夫婦的話就不行嗎?」
「當然不行。綁好帶子後,催生玄君就會把想要孩子的人的名字寫在本子上,交給西王母。西王母徵詢天帝的意見後,再從中挑選適合做父母的,品質優良的人來,命令女神給他們製作胎果。」
「唉?」
這和我曾經在故鄉聽到的那些神話完全不同呀。陽子這樣想著。雖然記得的也不是很多,很詳細。
「送生玄君製作好小孩子的胎果,然後送子玄君再把它送到裡木上來。蓬萊不是這樣的嗎?」
「完全不一樣!」
陽子笑起來,問,
「蘭玉相信這些嗎?」
對於陽子的詢問,蘭玉笑了。
「我也不知道這些都是不是真的,但是是結出了胎果呀。而如果不在樹條上繫帶子的話,就絕對不會有胎果出現,這不是很不可思議嗎?所以,這一定是神賜於我們的恩惠吧。」
原來是這樣,陽子笑了。
「家畜也是從裡木上結出來的?」
「是的。從每月的1號到七號之間是可以向裡木乞頗得到家畜的時間。第一天是乞求雞、鴨這種離類;第二天是狗;第三天是綿羊、山羊;四號是山豬和家豬;五號是牛;六號是馬,到了七號就是乞求得到孩子的日子了。」
「人?這也是規定好的?」
「嗯。乞求孩子的話是在七號這天,不過九號以後隨便哪天也都是可以的,但是,在七號那天乞求來的孩子,會是個好孩子呢。桂桂就是這樣的小孩。」
「唉?原來是這樣。」
「家畜的話,一個月就能孵化出來。一次繫上多少帶子,就能結出多少家畜來。但是,乞求小孩子的話只能系一根帶子。」
「那就是說,沒有雙胞胎了?」
「雙胞胎?」
「就是一起生出來的孩子。蓬萊甚至有五個孩子一起出生的呢。」
「唉?真有趣。」
說著蘭玉回頭看了看村祠。
「第八天也是求穀物的日子。」
「五穀難道不是播種後,就會生長的嗎?」
「確實是這樣。」
「草木並不是活物。但是如果沒有人去乞求新的穀物的話也是不行的。而能做到這些的只有王,以及王宮裡的樹木。具說天聽到王的乞願聲後,王宮裡的樹木就會結出果實,第二年全國的裡木就會長出新的果實了。」
「是嗎?」陽子瞪大了又眼。她倒是從來就不知道自己還有這樣工作要做。看來要他細向遠甫好好地問清楚了。
「野樹上結出的是除家畜以外的野獸和鳥類。你知道水裡也是有樹嗎?」
「不知道。難道是結出魚嗎?」
蘭玉笑了。
「說對了。還有草呀樹的果實。」
「穀物以外的植物不會自由地增加嗎?」
「當然會。但不是增加舊的品種,而是增加出新品種的草木。這好像是自由生長的。誰也不知道會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生長出怎樣的新品種。因此,有人會常常到野樹的樹根那裡去找些沒見過的新生的草類,然後拿回來種植。幹這種工作的人就有浮民。也有獵木人,就是指到處旅行去尋找新的胎果的人。裡木也有各自的特性,有容易結出胎果和不易結出胎果的區別。而那些容易結出胎果的裡木是很稀有的,一旦發現了是絕對不會告訴別的人。所以要是跟在獵木師後面的話,弄不好可是會被殺死的。」
「是嘛……」
「因為要拿這些珍稀的藥草啦,農作物的種子啦,來賣錢,所以這些人有些可怕呢。」
陽子沉默著點了點頭。在這個世界果然也是有被歧視的人存在的。沒有職業上的差別,因為沒有繼承家業這種事。無論是哪家的孩子,到了二十歲就必定會得到公田自己獨立。大商店也好,小買賣也好,都不會讓自家子孫繼承下去。即使是殘疾人也能得到很好的照顧。但是,和半獸,浮民之間卻存在著隔閡。
「……怎麼了?」
聽到蘭玉的詢問,陽子搖了搖頭。
為了感謝身為半獸的朋友,而曾經想廢除歧視半獸的法令。但是,這卻沒能得到官員們的贊同。
曾想過以次作為初敕,但是也總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勁,初敕對陽子而言是個分界點。初敕是自己當上王以後,以王的身份立場去做的第一件事,不知是什麼時候開始,陽子有了這種想法。
「我說錯了什麼嗎?」
「不是這樣的。我只是想起了很多事。」
陽子和蘭玉來到了川口的前面,蘭玉要往閒地去,陽子則有事要去北韋。
「……嗯,打起精神來呀。」
陽子微笑著。她知道蘭玉覺得自己一定是想起了蓬萊的事,所以在擔心她,對蘭玉的這份心,陽子衷心地感到感謝,她輕輕地舉手與蘭玉揮別,往環路的西面而去。
一般來說,村鎮的門不止一扇。在固繼這裡有二扇。那是因為固繼原來是北韋的一部分。
街道一定足以裡為中心,裡之外再有許多別的府第,而縣城以上則是相反,街道的中心是府城,必不可少的裡是和裡府一起被建在角落裡,而且一定是建在東北角。在北韋,固繼的裡更是與街道相隔很遠。一直都是僅靠一扇大門很辛苦地與北韋的街道相連。
陽子走進了北韋的街道,然後筆直地往府城而去。府城位於街道中央,被高高的城牆所包圍,周圍是彎曲的內環路,面向北章的東南面。
「在哪?」
陽子小聲問到。從腳邊傳來了很輕的回答聲,
「下一個轉角的右邊。」
陽子隨著聲音的指示,踏入了市街的深處,來到一戶小人家前。
原本如果擁有自己的家的話,就一定是這個鎮子的人,擁有一定是同家分配的房子。不過實際上人們會賣掉土地,賣掉房子,各處遷移。有的人賣掉老家和農田,然後從官府那裡買來土地和商店,有的人則買來農田,僱人耕種,甚至也有轉了一圈又回到自己手上的事。看也不看同家分配的農田就轉手賣掉,然後想把家安在繁榮市街的人也不多。
這家的主人是有什麼原因才住在經緯的吧。而且這家的主人叫勞,曾經派入去拜訪過遠甫。
班渠曾跟蹤過這個前來拜訪的男人,親眼見到那個男人沒有去投宿而是走進了勞家。第二天,那個男人朝北韋去了。
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陽子看了看這間房子。總不見得就直接把這家主人叫出來,詢問他那個客人到底是什麼人物吧,就算問了也不見得會回答。
就在陽子從道路對面往房子眺望時,房子的大門突然打開了。陽子趕忙移開目光,假裝是在路上找什麼東西。
「那再見了。」能聽到男人的聲音。
「行李。」
男人像是注意到了陽子的存在,壓低了聲音。那是個髮色斑白的中年小個男子。而在他身邊的男人則完全相反,他體格高大,一頭普通的黑髮。這個男子也看了看陽子,一下子又移開了目光。
「就交給你吧。」
「知道了。」
僅僅是說了這幾句話,兩個人就離開了。小個男子像是逃走似的躲回了屋裡,大個男子,則快步往小路走去。
也許只是單純的客人。
不過,小個男人突然壓低聲音說話這點還是值得懷疑。
陽子一邊往與大個男子相反的方向走去,一邊小聲地叫來了班渠。
「……有什麼覺得不對勁的地方嗎?」
憑空而來的聲音問到,陽子點了點頭。
「不好意思拜託你。雖然覺得可能單純只是個客人,但還是比較在意遠甫的樣子。」
正如蘭玉所說,那個客人來後的第二天,遠甫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這次也是,課也不上了。那就不是沒什麼去勞家看看的問題了。
「我明白了。」班渠小聲說到,然後消失了。
那天晚上,班渠直到半夜才回來,帶來了那個男子是住在河對面和州止水鄉都拓峰的人這個消息。
「拓峰……」
拓峰是出了北韋往東,拜訪過遠甫的那個男子卻是向北。和那個大個子男人到底有沒有關係呢?
陽子深思了一段時間。

第九章
1
「我生在巧國。」旅途中那只名叫樂俊的半獸這樣說道。
「但是,在巧國,半獸不能進少學。所以,我到雁國來留學。」
的確,就算在芳國,半獸也不能進少學和大學。聽了這話,她點點頭。
「不允許遊民和難民入境,在那個國家沒有戶籍是行不通的。這樣的國家很多。雖然,現在只有巧國不給半獸發放戶籍,但過去都是一樣的,戴國的新王好像也終於開始給半獸發放戶籍,但還沒等完全貫徹,就冒出了個偽王。」
「……是嗎?」
「其實在芳國和巧國,舜國和慶國,基本上半獸都做不了官吏,也不能進入高等學府就讀。」
樂俊的旅行方法實在是有些亂來。憑駒虞的腳力,到芝草的話要不了一天的功夫,但他卻特意在四處的城鎮上逗留。還屢屢繞到與芝草反方向的城鎮去。雖然有駒虞,所以不是什麼費力的旅行,但祥瓊還是不得不納悶。旅行的目的地到底是什麼?實在是搞不懂。
「遊民和難民不能成為官吏,不能上學讀節的國家更多。對於山客、海客就更加嚴厲。一般都是當作遊民來對待。如果是巧國,受到的是遊民以下的待遇。相反,也有國家給予他們良好的待遇。奏,雁國和漣國就是如此。山客和海客會帶來罕見的東西。紙、陶瓷器、印刷術、醫術。」
「真的有山客和海客嗎?」
祥瓊至少沒有親眼見過。
「最早建造寺廟的是芳國吧?」
「是嗎?」
「是以必王的時期來的山客,開山建寺,傳頌佛教為開端的。所以,至今,芳國還是施行火葬。只有芳國、雁國、奏國和漣國是進行火葬的。芳國的裡祠好像不是廟堂,而是寺堂的風格,建築物的排列是不一樣的。」
「必王是……?」
「應該是芳國的第十二或十三代的王。」
祥瓊呆呆地看著半獸。比起芳國的人民,身為公主的祥瓊,樂俊更瞭解芳國的情況。這讓她既感不甘又覺焦躁。
「接下來,明天開始對祥瓊來說會有點辛苦啊!」
這是離開芝草後,駒虞又行了兩天,即將進城門的時候。通向門的道路閒散著。離日落還有一段時間,樂俊把一隻小筒繞在駒虞的脖子上。祥瓊看到今早樂俊把一封信放進筒裡。
「什麼意思?」
「明天開始,要徒步去雁國。」
怎麼這樣?祥瓊還沒來得及抗議,樂俊就催促著駒虞。
「玉,你先回去,信就拜託你了。」
嗚哮一聲,駒虞飛向空中。像是風箏一樣飛上天後,長長的尾巴飄揚著,彷彿是被風吹跑一般消失在視野內。
「你放走駒虞打算幹什麼?離雁國還有好長一段路啊!」
「大概五天吧。饒了我吧,我不會再四處亂晃了。」
「不是這個問題,今晚要住哪兒?」
半獸不管在哪個城鎮都不是很受歡迎,樂俊如果進了高級旅館之類的地方,對方一定會露出一臉厭惡的表情。即便如此,一看到隨行的駒虞後,必定會態度大變。要是沒有駒虞的話,很有可能被別人拒絕投宿。
「沒關係的。不一定要住大旅店,玉不在的話,就與不必要拘泥於馬房了。最低程度的旅店也可以。」
迄今為止所住的旅店一定是上述的種類,因為必須要有寄放駒虞的像樣的馬房。祥瓊接受了他的意見。一邊趕忙追上向城門走去的樂俊。
「難不成,你想住最差的旅店?開玩笑的吧?」
樂俊眨眨眼。
「為什麼?」
「你問我為什麼?」
「能睡就行了,在哪裡都一樣。不過也不會讓祥瓊住雜居的旅店的。」
「但是……沒有床吧?房間又很髒。」
祥瓊這樣說道。樂俊邊進城門邊歎氣。
「你啊,還真是公主的命啊……沒事的,就算是硬鋪也不至於窄到會從上面滾下來。板之間也還不至於不能睡人。」
「我知道的。」祥瓊脫口而出,「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討厭。我再也不能睡在那種地方了。」
那會讓祥瓊顯的很慘。因為那會讓她想起悲慘的生活。從恭國逃出來以後住的儘是高級旅店,這使她更難忍受。
樂俊抓了抓耳朵下方鬆軟的毛,小城鎮的大馬路也像街道一般閒散著。
「人一般是睡在床上的,也有人會睡在地板上,更有人會睡在地上。」
「這種事,我知道的。」
「總覺得,祥瓊你僅僅是知道而己啊。」
祥瓊皺起眉頭。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知道你只是把這些作為知識去瞭解。卻不明白它的本質。」
「開什麼玩笑。我是一直睡在床上的,從縫隙吹進來的風,冰冷的房間,薄薄的被褥,你可能不會明白,但我不想過那種生活了。」
「為什麼?」
祥瓊呆呆地圓睜雙眼。
「為什麼?你知道那是多麼淒慘的生活嗎?天亮前還很困的時候,被敲醒,連飯也不吃就開始工作。滿身污泥和沾染了家畜臭味的稻草。有時甚至因為得不到足夠的食物而挨餓。一到筋疲力盡很想睡覺,可是卻餓的睡不著或是冷的睡不著。就算睡不著,早上還是會被叫醒又繼續工作。被所有人當成傻瓜而挨罵,我不想再想起那種生活了。你明不明白?」
「不好意思,我完全不明白。為什麼這些事不好?為什麼那就是悲慘的生活?日夜工作的農民過的都是那種日子。窮人的話挨餓也是正常的。為什麼討厭想起那些事?我是不明白。」
樂俊說著停下腳步,「啊——」他看著右手邊。
「就住那裡吧。」
他所看的,是看上去並不那麼流行的小旅店。一樓有間放著幾張桌子的工房,要是沒有表示旅店的招牌的話,還會以為只是個食堂而已。
「騙人的吧,那種地方連床都沒有。話說回來,哪有人穿成這樣去那種旅店投宿的?」
「你要是這麼想的話,就去買件衣服來吧。」
樂俊從懷裡取出些零錢,伸到祥瓊面前。
「我要住那裡用這些錢做套衣服回來,或是拿著它逃走,選個你喜歡的吧。」
對著語塞的祥瓊搖了搖尾巴,他筆直朝那個旅店走去。祥瓊呆呆地看著老鼠上前和店員塔話。
這些零錢能買的衣服是最差的東西,像曾經在芳國的裡穿過的粗布襦裙,就舊衣服來算是不錯的了。這種天氣裡,不能沒有背心和裘皮,但是買不起。要是連那種東西都想備齊的話,只能賣掉替換的絹製衣物了。大概想再次穿成那樣吧。
但是,祥瓊想到,自己手頭的錢不多,在這裡被樂俊棄之不顧的話,只能賣掉那些衣物。即便如此,最終也不夠到雁的旅費。即便吃最差的食物,住最差的旅店,到最後也不知道能否穿越國境。
心想著,沒辦法了,但一想到又要回到好不容易才逃離的悲慘模樣,就有種想哭的感覺。一想到一副那種打扮,沒了駒虞,被半獸帶著走的自己就感到氣憤。
咬著嘴唇,祥瓊找到了舊衣服店。用替換衣服做交換,定做了一套粗布衣裳後,只有鞋子不相稱,結果只得連鞋子也賣掉做為支付,買了雙無骨的他鞋。這樣一來,這次變成了現在身上穿的衣服和鞋不相稱。結果只能借店裡一角屏風的陰影處,把衣服換掉。
穿上硬撅撅的襦裙後,祥瓊不禁流下了眼淚。
現在在慶國,有個少女正穿著奢侈的驚人的絹制襦裙。錦衣刺繡的裘,沉重的珠飾。
祥瓊一邊咬著唇,回到了旅店。對店員說自己是半獸帶來的讓她覺得很丟臉,被帶到老舊的走廊裡時的心情更是淒慘。
「這裡。」店員粗魯地說。打開門後,鋪著板的地板上,半獸做在火盆的前面。
他看著祥瓊,抓了抓耳朵的下方。
「真不瞭解女孩子啊……穿著絹衣住進髒兮兮的旅店,真有那麼丟人嗎?」
「不是你說這麼做的嗎?」
「話是沒錯啦。不過沒想到還真去換了……雖然這也算是真心話。啊,對以後的旅行來說還是這樣比較好,因為我們要做這種程度的旅行嘛。」
「……真過分。」
祥瓊繃著臉作著不動。樂俊看著火盆裡。
「我說過很多次,大家都穿成那樣。公主出身真是不方便啊。」
「不方便?」
「認為理所當然的就是理所當然的。很不方便吧?的確,習慣穿著奢侈的衣物後,是會覺得穿成這樣太過分了。你很想穿絹製衣物吧?但是,這樣想的不止是祥瓊你一個。」
「……那是。」
「女孩子的話,不管是誰都想穿漂殼的絹衣。想每天都打扮地漂漂亮亮的,這難道不是真心話嗎?想過著如女王、王后、公主一樣的生活,無論是誰一定都是這麼想的。」
「但是,不是所有人都能成為公主的。這也是無可奈何的呀。」
「沒錯,但是,你不已經是公主了嗎?」
「……我。」
不是公主,祥瓊想如此否定,樂俊輕輕地豎起尾巴。
「你是公主啊……但是芳國的百姓卻很憎恨你吧。」
「為什麼?」
「迄今為止,你已經見過芳國的難民了吧,大家都痛恨著先王。沒有人替公主辯解……你被別人憎恨著啊。」
「這不是我的錯。」
祥瓊叫道。祥瓊不知道為什麼所有的人都恨自己。
「是你的錯啊……因為你是公主。」
「那是父親他……」
「因為你的父親成了王,所以你才成了公主。這的確不是你的錯,但是,王在成為王的瞬間就產生了相應的責任,而公主也產生了責任。不可否認的。」
祥瓊呆呆地看著彎著背的老鼠。
「現在,有兩個國家有公主太子。柳和奏。才的王原來也有個太子,但是在登基前去逝了。柳的太子好像是國官。正為了國家在工作。奏的公主和太子也都在認真地輔佐王。公主是官立醫院的院長,以前,病人是在家養病,把醫生叫到家裡去的,現在則是住到有醫生的地方,接受照料。那是由奏的公主所發起的。祥瓊究竟都作過些什麼呢?」
「什麼?」
樂俊看著反問的祥瓊。
「有公主因勸諫離道的王,而被父親殺死。聽說就在不久前架崩的巧的公主就和太子一起幹著農活。沒能阻止國家的崩潰,他們只為了負起這個責任而自願這麼做的。在下一任王登基之前,至少一點也好,他們為了守護這個荒廢的國家而工作著。……你又做了些什麼?」
「但是……父親說我什麼都不用做……」
「那本來就是錯的,祥瓊應該糾正這一點。」
「但是……」
「你不知道吧?別國的公主都在做些什麼。」
「不知道。」
「不可以不知道的。比起作為公主的祥瓊,我更瞭解芳國的情況。這是比衣著藍縷更為丟臉的事,你不明白嗎?」
「但是……」說到一半,祥瓊又把話嚥了回去。不知道自己在「但是」後應該說什麼。
「穿著毛織的衣服感到很丟人?但是,這世上大部分人都穿著這種衣服。沒有人會因此感到丟臉,因為這是靠自己的雙手勞動獲得的最好的東西。當然,也有人什麼都不做卻能穿上絹衣。但是,這種人會遭人怨恨。恨自己怎麼努力也得不到的東西,那些人什麼努力都不用付出就能得到。這種事是理所當然的。就算是祥瓊,也會怨恨那些人,什麼都不做卻擁有自己失去的東西的人吧?」
「這個……」祥瓊說了一半就掩住了嘴。祥瓊不足正恨著一位女王嗎?
「對著不用付出任何努力就能得到的東西,還要挑三揀四的。祥瓊因為不明白這一點,才會被別人憎恨。」
「但是……」
「祥瓊一直過著奢侈的生活吧?但有沒有一直做著與此相符的事呢?」
「但是!」
祥瓊把手撐在地板上。
「你想說,這種情況都是我的錯嗎?都是我不好嗎?」
我沒辦法承認,也不想承認。
「是父親說我什麼都不用做的!父親和毋親這麼說的話,我能做什麼?不可能求他們讓我進大學吧!也沒有機會學什麼東西,這些全部都是我的錯嗎?這樣的人要多少有多少。即便如此,還是過著奢侈生活的人也不在少數啊!為什麼只責怪我一個人呢!?」
「沒有不盡責任就能到手的東西,就算有,這當中也一定有著什麼差錯。就算把這些差錯當成借口,也不會有人給予認同的。」
「但是!」
「你有數不盡的絹衣吧?關於絹衣的事情應該知道的很清楚吧?但是,你知道這些東西是怎麼生產出來的嗎?你有沒有想過,這些東西要花多少功夫,又為什麼自己會被賦予這些東西呢?只有當你把這些事情全部瞭解清楚後,才能說是明白了,我是這麼想的。」
「我不想聽!」
祥瓊伏在地上,摀住了耳朵。
「我現在不想聽,求你了!!」

2
「那麼,出發吧。」
被樂俊催促著,祥瓊老實的抱起了行李。
昨晚,扔下爬在地上哭泣的祥瓊離開的他,最後還是沒有回來。
到了今天早上才來叫醒哭的累的睡著了的祥瓊,在喝了食堂的粥,溫暖了變冷的身體後,他們離開了旅館。因為樂俊什麼都沒說,祥瓊也就保持沉默。
兩人步行離開城鎮,向東走去。柳比芳國要少雪,但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風。現在已經到了最冷的季節。走路的時候如果不拿毛織的披肩連鼻子一起遮住的話.鼻尖就會結出很小的冰柱。同樣,如果不用布包住頭髮的話,連頭髮也會凍住。旅行的人大部分都坐著馬車。厚厚的車蓬罩著的車板上鋪著稻草和布,在裡面放入火盆,同乘的旅客們互相以體溫取暖。近郊的農家在農閒時用拉貨的馬車做這種生意,在芳國也有同樣的制度。只不過用的不是馬車而是馬啦的雪橇。
「你們從哪兒來的?」
同乘的客人以婦女,孩子和老人居多。健壯得男人是在路上步行的。在這些旅行者中,坐在祥瓊邊上的婦女這樣問道。
祥瓊一邊抱緊懷裡的暖爐,回答道「芳國。」
暖爐相對於在金屬製成的圓形箱子裡注入熱水的湯婆子來說,放進去的是炭。其表面有無數個小坑,在坑的底下開著小孔,暖爐裡面鋪著石綿。冬天,旅行者會把這種平坦的暖爐掛在脖子上,在街上行走。
「芳國可夠嗆的啊,王已經死了……」
「是啊……」
罩著厚厚的車蓬的車板很昏暗,沒有點一盞燈。
「小朋友是從哪兒來的?」
女人又轉頭問樂俊,祥瓊在合緊的披肩下苦笑著。
「我出生在巧國。」
「哎呀,聽說巧國的王去世了?三年前是芳國,前年是慶國的王去世,戴國又是那種狀況,最近還真不太平呢。」
「柳國多好啊,有一個這麼長命的王。」
「對啊。」女人笑笑。
「雖然,還遠及不上雁國,但比芳國和巧國要長很多了。真是幸運啊。」
話雖如此,祥瓊想起了街道的景象,原以為會是更富饒的國家,但景色超乎想像的淒涼。幾乎沒有高聳的建築物,街道彷彿是要滲透到地裡去一般延伸著。
祥瓊這樣插嘴道後,包括女人在內的所有乘客都笑了起來。
「柳國的人家啊,都是在地下的因為冬暖夏涼。所以人們都接二連三地鑽到地下去了。所以不管哪戶人家都是地下的比地上的大。」
女人說,除去多雨的東北部和虛海沿岸,柳國的人家的地下室是很大的。因為寒冷所以不適合耕種,但是卻擁有豐富的石材。把石頭切割下來,在地下建造房屋,在地下有些地方還鋪出小小的街道,用以連接各個地下室。
「什麼……」
祥瓊對他國的情況幾乎一無所知。也沒有離開過芳國,沒有與他國的人接觸過,宮中也基本上只有自己國家的事,很閉塞。因為沒有特別對其他國家的事產生過興趣,地下室的談話就顯得更加新鮮。
「空氣不會變糟嗎?不會有味道嗎?」
「因為可以換氣嘛。」
「但是,沒有陽光吧?那不是一片漆黑嗎?」
「有天花板啊。柳國的人家的院子像縱穴一樣延伸到地下,光從那裡照進去,所以一點都不暗。天花板旁邊的房間很舒服哦。」
「但是,街道呢?」
「街道也一樣的你沒看到過嗎?在大馬路中央有細長的建築物。」
祥瓊想起來了。在大馬路的中央,像是馬房一樣的建築物延伸成細長的一條。雖然是建築物卻沒有屋頂,還以為那是什麼呢?
「啊一那個就是天花板?但是,下雨的話.不會積水嗎?」
女人笑了。
「因為那裡少雨啊。」
原來如此,祥瓊點點頭,看著旁邊的樂俊。
「旅店不會在地下吧?還是說,找找看的話,能找到有地下房間的旅店?」
「地下不是讓人投宿的,而是旅店的人自己住的。在柳國,地下越大,收的稅就越多,要是做買賣的話,要支付更為龐大的一筆稅金。」
女人笑瞇瞇地瞇起眼。
「小朋友,你知道的還真多啊。」
樂俊不好意思的抓抓耳朵的下方。女人彷彿沒注意到那個,表情般展開了笑顏。
「柳是個好地方啊。雖然麥的收成不好,但有曠山,石和玉泉,以及木材,倍受恩澤啊。」
「芳國也有礦山啊。柳國飼養家畜嗎?」
「養是養,但是好的乾草不多啊。聽說芳國有好馬?」
「還有牛和羊,有很多呢。」
「柳國雖然也有養,但是不多。因為夏天乾草不長長啊。即使如此,我們還是很幸運。王是個很好的人,雖然冬天很嚴酷。」
「真的很冷呢,嚇我一跳。」
「與戴國相比是略勝一籌。在戴國,如果晚上外出的話,連鼻子也會凍住。即使是在白天,如果你不時時搓搓你的鼻子的話,就會產生凍瘡。」
「啊,不會吧……」
祥瓊微微洩了口氣。
「原來有很多的國家啊。……我不知道。」
原以為任何地方都跟芳國差不多。冬天時普降大雪,銀裝素裹;夏天時,草木茂盛,是綠之海洋。
「真的是這樣。在南方的國家不是說即使是冬天也能在外露宿嗎?一年麥子可以收割二次。」
女子看著樂俊,樂俊揮了揮小手。
「麥子的確可以收成二次。但是冬天時怎麼可能睡在外面呢?奏國的南部的話也許沒什麼問題。」
祥瓊輕輕地發起了牢騷。
「慶國的冬天也是溫暖的吧……」
「是啊,到底是怎麼樣呢?」
說完,女子歎了口氣。
「聽說慶國的新王已經登基即位了。時局快點穩定,國民能快點安居樂業的話就好了。」
祥瓊沒有作答。
「如果國家貧困衰落的話,國民應該很辛苦吧。戴國的饑民都是一份飽經風霜的樣子。如果家付之一炬的話,冬天時就只能凍死了。」
「的確如此……」
「戴國全國已經荒蕪一片,最近連柳國邊境也開始有妖魔出沒。我雖然沒有親身經歷過,但傳言是這樣說。」
祥瓊不由地看著樂俊的臉。
「而且最近,天氣也開始變化無常。聽說北方普降大雪。把小小的裡家給封閉了。現在面臨的就是會不會餓死之類的嚴重問題,百姓間掀起騷動。明明即位的是個好皇帝,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馬車嘎吱嘎吱響。祥瓊總感覺這個聲音就好像預示著國家的動盪不定。國家是從上(即王)開始腐敗荒蕪下去的。如果連官員都腐敗,可能真的會傾覆滅亡也說不定。
王不即位,國家同樣會荒蕪。持續天災、妖魔猖獗。因為火災、洪水而失去家園,人們也失去了過冬之所。祥瓊想起了在裡家度過的寒冬。即使夏天的情況略好一些,而成熟的麥子卻不斷被蝗蟲掠食,百姓又失去糧食。嚴寒、洪水,哪個都會直接導致饑荒。
芳國也會像那樣荒廢掉吧。
祥瓊這樣想著,終於想到了。
「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呢。」
在城鎮的門前下了馬車,祥瓊自言自語道。
「沒錯。」樂俊的回答很直接。
「不過,不瞭解的事,從現在開始去瞭解就行了,不成問題的。」
祥瓊停下腳步。
「你不覺得太遲了嗎?」
祥瓊應該更早知道些芳國的事情,國家的事情,王的事情公主的事情。
「芳國的公主因為該知道的事情都不知道而被罰。這件事已經做了一個了斷。一味的悔恨也無濟於事。但是,祥瓊的人生這才開始吧。用不著著急。」
「是嗎?」
「嗯,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無法挽回的。公主的人生已經結束了,沒法再來一次。那個時候就徹底死心,只要記住什麼是不好的就可以了,不是嗎?」
「是嗎……」
「王和公主真是麻煩啊。一旦失去了玉座就沒辦法從頭再來,就這一點來說,老百姓要輕鬆多了。只要不死,就可以重頭來過。」
是啊,祥瓊俯視著半獸,柔軟的灰毛光看起來很暖和,銀色的鬍子閃著細微的光芒,感覺上很漂亮。
「……現在才注意到,樂俊看上去很溫暖呢。」
樂俊笑著。
「只有現在啦,到了夏天的話,可就熱死人了。」
祥瓊再次輕輕笑起來。

3
「遠甫真對不起,我能出去一下嗎?」
吃過早飯後,陽子逮到正要去小學教書的遠甫,這樣對他問到。
「沒關係,去哪?要很晚才回來嗎?」
「關門前一定回來。去下拓峰。」
一瞬間,遠甫的兩根白眉毛皺了皺,然後側過頭問道。
「為什麼去拓峰?這麼突然。」
「只是想去看看。……不行嗎?」
遠甫躊躇似的沒有回答。他馬上又自己點了點頭,移開了視線。
「去看看也好。……這樣也好。」
說了句充滿迷意的話,遠甫轉過了身,走出了院子。
陽子皺著眉,目送著他的背影。
什麼事呀?
瑛州和和州的邊境相交於合水。渡過峽谷上搭建起來的橋,所來到的地方就是止水鄉了。坐馬車到止水鄉的鄉都拓峰要花半天的時間,陽子坐在馬車裡,拉上了外衣。
在雁國,無論河有多寬,都架有橋樑。渡河的整備也很齊全,馬車也好,船也好,都能渡河。在慶國必須要下車過橋,而且橋本身的數量也不多。在這條合水的上流,為了渡過峽谷而架設了座橋,但因為是座吊橋,所以馬車是無法通行的。旅行的人必須在這裡下了車,通過橋樑後,再到對岸繼續搭馬車。即使如此過橋也不是件輕鬆的事,對岸十分的遙遠,又沒有辦法中途放棄,旅行的人必須要好好地想想才行。
慶國很窮。
陽子一邊看著在對岸等著接客的馬車長隊,一邊想著。
和雁國真的是不能比呀。
花了半天到達的拓峰是比北韋還要荒蕪的城鎮,到處是荒廢的殘骸。如果是北韋早己把受災嚴重的建築物等重新修建起來了。但是拓峰這裡還是焚燒過後的殘骸,以及損壞嚴重的建築物。鎮外的空地上並列著幾排小屋,百姓圍著微弱的火苗在取暖。是在北韋完全看不到的災民的景象。
瑛州得到了很好的治理呀。陽子這樣想著,瑛州侯是台甫景麒,而在北韋是黃領,百姓也可以相信自己能得到救濟。相反的,惡名昭彰的呀峰作州侯,就會產生那麼大的差距呀。
陽子走下馬車,付了錢。來到了城門口,跟著班渠細微的聲音,朝街道的西南方走去。
每穿過一條街,兩邊並排的房屋都十分簡陋。幾乎就要倒了的房子,街道一臉飢餓的孩子們。目光遲鈍的大人們呀。陽子看者這些,無意識的單手握住了溫袍。緊緊地抓住包在袍裡的劍柄。
「是那裡。」
腳邊微弱的聲音這樣說到,陽子往那條路望去,從附近建築的樣子來看,應該是些簡陋的住宿旅館,在這種地方,竟然還會有賣東西的,想來也就這點算是能保住點旅館的面子。
陽子走向了旅館,往裡面張望。裡面穿著粗布衣服,氣質粗曠的男人們的目光一起集中在了陽子的身上。
「有什麼事啊,小姑娘。」
裡面站起來的是在北韋看到過的高大男子。
「我想問一下路。這裡能吃飯嗎?」
男人們的視線一下了鬆散了開來。只有那個高大的男子走了過來,把陽子帶到了旁邊的桌椅處。
「坐吧。迷路了嗎?」
「正是那樣。」
陽子安靜地坐在椅子上。背部繃的筆直,那是景麒派到陽子那裡的使令冗佑在警惕著。冗佑緊張著。為了應付隨時可能出現的危險而準備。實際上,雖然移開了視線,但是圍著桌子而坐的男人們也在警惕著陽子,這點陽子也是明白的。
「你。」男人把手撐在桌子上探出身子說。那粗壯的手指上帶著細細的戒指,給陽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你,是女的?」
「怎麼了?」
陽子抬頭看著男人,男人輕聲笑了聲。
「你還真有膽量呀。」
「那真是多謝了。你是這裡的人?」
「是的。」男人一邊點頭一邊對陽子露出了笑容。
「以前沒有在北韋見過嗎?」
「沒有印象。」
從這表情來看,確實是分不清楚男子是真的不記得了呢,還是裝做不記得。
「應該不是我吧。」
「那只能是我看錯了吧。」
陽子沒有再追問下去。這個男人,這個旅館,實在是太可疑了。這些男人到底是些什麼人,看來還是要讓景麒調查一下好。
「我說我是來這裡吃飯的。」
男子微微一愣,接著直起了身體。從這體格健壯的軀體射來的目光,直直地盯著陽子。
「真的是很有膽量的女孩子呀。有錢嗎?」
「這裡很貴嗎?」
「很貴的哦。」
「那麼。」陽子站了起來。
「好像不適合我呢。那到廣途去的話要怎麼走呢?」
男人往前走了一步。
「……你是什麼人?」
「旅行者。」
「你認為這能讓人相信嗎?你的膽量也太大了吧。」
周圍的男人們也都站了起來,目光銳利地看著這邊,陽子緊握著錦袍的劍柄。
「……你是來調查什麼的?」
「我只是來問路的。」
「可不要小看我們了。」
陽子被六個強壯的男人包圍住了,就在她想拔劍的時候,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住手!」
陽子瞥了一眼聲音傳來的方向。男人們聽到後也轉身走向了店的裡面。大個子男人轉過了身去,人牆讓出了一條路。走過來的是個少年。大概十四、五歲左右,站在這群男人的中間,哪個少年就越發顯的矮小。
他走向那個男人,把手放在他的手腕上說。
「放開!」
一邊說一邊往陽子看了看說。
「你可以走了。」
「是。」
他拉開了男人的手腕。那隻手上也帶著一隻戒指。陽子總覺得這其中有什麼深意。
「真對不起。讓你受到了驚嚇。大家都很少看到女孩子呀。」
「……是嗎?」
少年像是拽著男人粗壯的手臂一樣,臉上浮現出笑意。
「請不要介意。」
陽子點了點頭,好險總算男人們的包圍圈解除了。一邊擠出人牆往門口走去,陽子一邊回頭看了看那少年,然後又馬上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旅館。
「為什麼讓她走,夕輝?」
目送著走出去的女孩子,男人一邊揉著手腕一邊看著那少年問到,少年輕歎了口氣,鬆開了手。
「……我不是在幫她。是在幫哥哥你呀。」
「你的是說我會打不過那個小女孩?」
「那種膽量可是不比尋常呀。而且……」
夕輝看著女孩兒走出去的門口。
「她帶著奇怪的東西……」
「什麼?」
「溫袍撞到桌子的時候,發出了沉悶的聲響。」
夕輝很細心。
「……從長度來看,應該是把太刀。」
男人們聽了,一下子都往門口看去。
陽子完全沒有如釋重負的樣子,往小路走去。
一定有些什麼。
那個男人確實是她在北韋看到過的男人。而且總覺得那些旅館的男人都很緊張的樣子,絕對不會是普通的旅客那麼簡單。還有那個少年。
輕皺著細眉往廣途走去的時候。陽子一直在思考著。
陽子抬著頭突然聽到了從剛才看見的出口出傳來的悲鳴聲。不是一,兩個人的悲鳴,是一群人的喊叫聲,還有馬車的車輪的聲音和馬蹄聲。
陽子從小路奔了過來,跑到了廣途上,看見了遠去的馬車還有倒在路上的孩子。夕陽的餘輝射在廣途上反射出令人眩目的白光。

4
終於到了,鈴爬下馬車伸了伸發痛的腰。
拓峰位於和州止水鄉的最西面。過了這個鎮,就是瑛州了。還剩五天左右的行程。
鈴一邊把清秀抱下了車,一邊笑著說。
「明天就能到瑛州了。」
「嗯。」清秀也笑著回答,突然就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這樣的事情最近經常發生。一站起來身體就會發軟,膝蓋支撐不住地倒下去。
「不要緊吧?」
「如果姐姐能背我的話,就沒關係。」
「治好病後就換你來背我。」
鈴這樣說到,清秀笑了起來。當然不可能背著清秀去尋找投宿的地方,所以鈴就把清秀托付給了車伕照看一下。
「我找到住宿的地方就回來,這點時間就拜託你照看一下清秀了。」
「好是好,但是你一定要在城門關閉之前回來呀。」
城門是當日落時就關閉的。要是過了這個時間,就沒法出去了。
鈴看了看天色,但到日落還是有段時間的。
「我會盡快趕回來的。」
清秀坐在城門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車伕根本就沒把他的存在當那麼回事。
「大哥哥,你回去可以了。」
清秀笑著對轉過頭的男子說,又指了指城門外。清秀說的話總有點奇怪,但是他自己卻從來沒有這樣覺道過。如果是鈴就聽得懂清秀的話,但是鈴之外的人要聽好幾遍才聽的懂。
「回去。可以。」
清秀重複說著,又站起來指給他看城門。雖然身體有點搖晃,但還是站住了。
男子看著他笑著說了聲謝謝,就駕著馬車走了。大概家裡人在等著吧。出了城門的男子回過身向清秀揮了揮手,清秀也向他揮了揮手。還看不見鈴回來的身影。清秀想要是就站在這裡的話,說不定會和鈴錯過呢。
那還是回到城門附近比較好。街道隔壁內側的環途圍成的一個環。這條大路的兩邊並排著露天小店,幾乎佔據了半條道路,不過街道仍然很寬闊。
一邊搖搖晃晃地往回走,一邊對撞到的行人道著歉,清秀試著往城門附近走去。人流聲,買賣聲,還有似乎離的很近的雜耍的喧鬧聲和喧嘩的音樂聲,在耳邊此起彼伏。清秀一邊小心地看著一邊橫穿大路。
因為被音樂聲掩蓋住了,所以清秀沒能聽到急駛到眼前的四頭馬車。慌忙想要避開,但還是被車子的前輪撞倒了。
馬車急忙停了下來。馬很不情願地急停了下來,仰起了身體。這下糟了,清秀想到,車是很豪華的馬車,應該是很有錢的人乘坐的,可能會被責罵擋路。
「你在於什麼!滾開!」
車伕的責罵聲從車子上傳了出來。
「對不起。」清秀一邊低頭道歉,一邊慌慌張張地站了起來,腳都不聽使喚了。
「這個死小孩!為什麼要擋在路中央!」
「對不起。我身體不太好……」
聽到這話,穿著官服的男人臉色變的差了起來。因為聽不懂清秀在說些什麼。清秀低下頭,向車裡的人拜了下去。
「別管這些了,快走。」
車裡傳來了男人含笑的聲音。
清秀慌忙要站起來,但是又一屁股坐了下來。還不行,這種時候還不能就這樣倒下去。清秀這樣想著再一次努力要站起來,這時他聽到車子開始移動起來的聲音,響亮的皮鞭聲,馬筆直地向清秀衝了過來。
雖然慌忙地往後退去,但清秀的腳步卻不聽使喚。就這樣坐在地上想爬走逃離,也因為過於焦急而使不上力,啪的一聲倒在了地上,馬蹄踢到了清秀的臉上,揚起了一陣塵土。
清秀一下子停止了思考無法再考慮任何事情了。
廣途上響起了悲鳴聲。
馬車沒有停下來,而是慢悠悠地駛了過去。後面跟著的僕人也沒有人正著眼看一下清秀,都是漠然地通過了大路。
目睹著眼前發生的這出慘案,人們都漠然沒有任何的動作,只留下被馬踐踏過的孩子躺在那裡。
就算有誰想要去幫忙,也因為害怕那些隨從會折回來而不敢上前來幫忙。那些隨從的主人是鄉長,那是鄉長的馬車。鄉長名叫升纊。在升纊面前做出什麼惹人注目的事的話就意味著危險會降臨,這是住在這條街上的所有人都明白的事情。
「嗯。」孩子發出了呻吟聲。
還是有人想去幫忙的。但是至少要等到升纊的馬車轉過這個拐角才行。
小孩子抬起自己小小的頭,然後就馬上倒在了血泊之中。
清秀聽到周圍悉悉嗦嗦的聲響,想再一次抬起頭來尋求幫助,但是身體已經完全動彈不得了。
路人們的身影,已經模糊了起來。
沒有人來幫幫我嗎?我想起來,但是站不起來。
好疼呀。鈴。
旁邊的小路裡飛奔出了一個人,那個人影讓人驚訝地停止了腳步,往清秀走過去。
「不要緊嗎?」
身邊跪著的人影是誰?清秀已經視線模糊了起來。但是還是看出了那用布包裹住的紅色頭髮。
「誰能幫忙送一下這個孩子呀。」
一邊說著,一邊把手放到了清秀的肩上。
「振作點,馬上就好。」
「……我,不想死呀……」
「不要緊的。你不會死的。」
「鈴……會哭的。」
那傢伙要是哭起來的話,老是止不住的。
看上去非常的悲傷……非常可憐的。
接著清秀就不省人事了。
鈴回到了城門附近停靠馬車的地方,但是卻沒有看到清秀的身影。一邊往四周看著,一邊在想他會去哪裡呢?然後她看見了附近的人群。
發生了什麼事吧。
廣途的空氣漂浮著微妙的氣氛。
「這麼小的孩子……難道沒看見嗎?」
鈴聽到一些人們的議論,自然而然地向人群中走去。明明聚集著這麼都人,但這附近卻被靜寂所包圍著。
「一個桔色頭髮的孩子被……」
鈴聽到人群裡發出的細小聲音。
「說的是清秀?」
鈴擠進人群,看到眼前的一切呆住了。跪在地上的人影,以及倒在旁邊的小孩子。
「清秀!」
是不是昏倒了,最近身體一向都不好。
正在向那裡靠近的鈴又感到十分愕然。為什麼竟然流那麼多血。
「清秀!」
鈴跪了下來,向周圍的人喊到。
「發生了什麼事了?誰能幫我叫醫生?」
「……已經,來不及了。」
鈴一下子回過頭看著說話的人。
「如果……不叫醫生的話……」
「剛剛……已經斷氣了。」
鈴睜大了眼睛看著對方。那個人和鈴年紀差不多,可能還比鈴小一點。紅色的頭髮也不像是染出來的。
「不會的……」
「你的名字是?」
鈴搖著頭。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要是再早一點點趕回來的話……
「如果你就是鈴的話,還是不要哭比較好,這是這個孩子最後的希望。」
他應該是她這樣說著,低下了頭。
「……大概,他是這種意思。」
「不會的!」
鈴觸摸著清秀的身體,指尖還是溫暖的。
「清秀!」
這嚴重的傷是怎麼回事呀?怎麼頭髮變得血跡斑斑。為什麼手腳會那樣歪歪扭扭的,為什麼胸口會這樣凹陷下去。
「怎麼會這樣……?」
明明很快就能到堯天,就能遇到景王,讓清秀得到治療。
鈴就像是要從敵人手裡搶回清秀那樣,緊緊地抱住清秀的身體。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了!」
「我也不知道,我來的時候,這個孩子已經倒在這裡了。大概是被馬車撞的吧。」
鈴環視著周圍的人群,想要找出犯人。但人們都在搖著頭。
「太過分了!」
「到底是誰!」
鈴緊握著雙手,不斷地自言自語。
「清秀,太過分了……這種事,到底是誰幹的!」
城門就要關閉的太鼓聲響了起來,人群裡的人開始三三兩兩的散去了。最後就剩下幾乎崩潰印鈴和清秀兩個人了。
「清秀……」
堯天明明已經就在眼前了。

第十章
1
「陽子,怎麼你渾身是血!」
蘭玉一邊幫陽子脫下外衣一邊驚叫。陽子搖了搖頭。
「我沒有受傷,我只是幫一個受傷的人急救罷了。」
「怎麼回事?」
「有一千小孩子被車輾過了,太可憐了。」
當時因為城門快關了,所以陽子慌忙乘班渠跑出拓峰。剛剛趕得上在城門關閉前離開拓峰。
「他是被華軒撞倒的。我估計駕駛華軒的人是故意撞他的。因為他們一下子就跑得不見影子了。」
「啊,那是升纊的車!」
「什麼?」陽子問道。
「他是止水鄉的鄉長。只有他才能乘坐華軒。其他人是不可以做華軒的。」
「他很出名?」
「當然啦。應該說是臭名遠揚!」
說著,蘭玉滿臉憤憤不平之色。
「以前很多人從水止鄉逃到其他鄉,現在就沒有了。因為升纊調派了很多士兵去鄉境,用來監視出去的人。人們都怨聲載道的。」
聽蘭玉這麼說,陽子陷入了沉思。
「是嗎……」
「這裡還算太平,因為台輔是御領。以前的領主可殘酷極了,幸虧他現在到和州當州候去了。」
「我也聽遠甫說過。」
蘭玉繼續說。
「他真的很殘酷,幸虧他去了和州,但和州的百姓可慘了。其實,我們現在這種安定的生活也不知能持續到什麼時候。現在的黃領還是很賢能的,但以後是否還是由他當州候就無從得知。而且我到了20歲就要去其他的地方,說不定是和州。」
「是嗎?那也是。」
「還有兩年,要是我在這兩年裡可以找到一個人嫁出去就好了。」
蘭玉說完不禁笑了起來。
「只要我在北韋找到一個好男人,然後跟他結婚,這樣我就可以進他的戶籍,到20歲我也就遷去那裡。不過這是後話。」
陽子眨了眨眼,說,
「你是為了這樣的理由結婚?」
「但你不知道自己會被分配到哪裡啊,這可是很重要的。你聽過許配這工作嗎?」
陽子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那就是媒人。是幫助有需要的人介紹對象的人。只要你說出理想對象的條件,你只需付錢給他就行,他就幫你找。他會幫你進對方的戶籍,這個成功了之後你就可以離婚了。這就是許配。」
「哇,竟然有這種人。」
「沒什麼好驚訝的。」
「但在蓬萊,離婚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最近可能比以前簡單一點,但也是不被人們所認同的。人們要是聽說有這麼隨便離婚的事,會覺得很驚奇的。」
聽陽子這麼說,蘭玉不禁笑起來。
「蓬萊真是個好地方。我也想找一個穩重可靠的男人結婚,然後生孩子。但肯定不是止水,因為這裡要收七成的稅!」
「不是吧?!」
稅收一般是收成的一成,哪怕加上軍隊和官僚徵收的賦也不到兩成。一般的地區都是這樣做的。
「在平時兩成稅收的基礎上,還要交人頭稅,這是一成的。造橋造堤壩的均稅占收入的兩成。另外要對抗妖魔和其他突發事故,這要交兩成的保險稅。合共七成。」
「太過分了。」
法律有天綱和地綱之分。天綱是太綱,是上天制定的,這連國王也必須遵守。而國王所頒布的是地綱,州候和領主必須遵守。稅制屬於地綱,規定是收入的一成,而州候、領主所額外徵收的賦也只是五分。而且今年還減稅八分,免去賦的徵收。
「現在已規定不能再徵收賦了。而且你們要交納的稅的名堂,我聽也沒聽過。什麼均稅、保險稅!這不是和國家對著幹嗎?」
蘭玉苦笑了一下。
「所以啊,我們才恨像升纊這樣的酷吏。為什麼國王要任命那些人當官啊。」
蘭玉邊說邊剪斷手中的線,把針收好。「要準備晚飯了。你快去換一件衣服吧,桂桂很怕血。」
陽子一直走到遠甫的書齋,叫了一聲老師就走進去了。遠甫瞪大眼睛開著她。
「怎麼回事,你怎麼滿身是血!」
「我抱過一個受傷的人而己。對了遠甫,我聽說止水的稅是七成。」
遠甫輕輕歎一口氣,
「原來你知道了。你是去過止水嗎?」
「我沒去過。那是真的嗎?」
「確實是這樣.你冷靜聽我說……」
「我……我根本就沒批准他們這樣做!」
陽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遠甫示意讓她坐下。
「急也解決不了問題。陽子啊,就算是北韋的稅收也達三成。」
陽子愕然,說道:「但……北韋不是由黃領……」
「不管是多麼仁道的主子,不親眼巡視是不知道問題所在的。」
陽子深深歎了一口氣,默默地坐到遠甫前面。

「不要洩氣。君主一個人是不可能管理這麼龐大的國家,所以沒有一班支持君主的有才能的臣子,政權是很難鞏固的。」
「但是……」
「現在北韋的人民已經算是很幸運了。最少現在沒怎麼聽到歎息聲對不對?以前呀峰治理這裡的時候是五成的稅,後來黃領把它減為三成,人民已經很感激了。」
「是嗎……」陽子無言以對。
「升纊徵收的七成中,一成上交國家,四成交給呀峰,最後兩成歸升纊所有。其實升纊也是一個厲害角色。所以呀峰才提拔他。總之能夠為呀峰征到這麼多的稅的,也只有升纊一人吧。」
「這……不可原諒!」
想到自己對這些事竟茫然不知,不禁萬分自責。
「其實,和州利用稅收,到處建堤壩,建橋。可以說,呀峰徵收的不是稅金,而只是集中人民的錢去建設公共設施而已,因此,中央也無法追究。另外,和州的橋經常出事故。哪怕不下雨也會倒塌。於是呀峰把責任全推到工人身上,說工人愉工減料,也以此避過中央的追究。」
「原來是這樣。」
主持外朝的塚宰現在應該稱呼為大宰靖共,眾人本來對呀峰恨之入骨。但呀峰竟然沒露出任何把柄讓靖共有機可乘,也真夠厲害的。連靖共都不可以懲罰呀峰,看來只有陽子一人可以下令處罰呀峰。但是,雖然宮中說要懲處呀峰的人不少,不過也有很多人覺得無憑無據地處罰一個人於理不合。可是現在就連這些保守派都開始感到悔恨,可見呀峰的所作所為實在另人發指。
「但這樣的中飽私摟的官吏又何止呀峰、升纊!現在就算把呀峰懲辦了,也會有第二個呀峰出現的啊。」
陽子抬起頭,說,「但總比什麼都不做強。」
「但理由呢?」
「這……」
「升纊是呀峰包庇的,所以你要抓他並不容易。而要是先抓呀峰,但也沒證據。所以要是事情是簡單的話,人們早就做了。」
「但我今天看到升纊殺死一個小孩子。」
遠甫瞪大雙眼,「你說真的?你肯定是升纊做的?」
「應該不會錯。」
陽子把事情經過告訴遠甫,遠甫歎了一口氣說,
「怪不得你滿身是血……這麼說你有足夠證據逮捕升纊。」
「但是……」
「但是,開車的不是升纊是嗎?這樣他就有理由推卸責任。而且升纊始終是一個鄉長,他他可以利用手中權利做出很多證據,證明自己清白。」
陽子咬了咬下層。
「唉,要放過那樣的貪官是不好的,但輕視法律更不好,難道我們必須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繼續胡作非為嗎?」
陽子低著頭回到房間,猛地關上大廳的門。
「班渠,你可以回去金波宮一道嗎?」
「是升纊的事情嗎?」
「對。我不能坐視不管。請你向景麒報告情況,讓他調查升纊的事。還有把北韋的狀況也向他報告。」
「明白了。」
班渠嗖的一下就飛走了,陽子留在寂靜的大廳,腦子裡不禁浮現出那個孩子的身影。那孩子很瘦。確實,那孩子是否真的是被升纊所殺,陽子無從得知。
「太可憐了。」
他只是一個小孩子而已。本來要是真的是升纊殺人,那懲辦犯人就是陽子的責任。現在陽子耳中不斷響起那孩子說的話,「我不想死,這樣鈴會很傷心的。」
「他們是姐弟呢,還是……」
突然,陽子抬起頭,「鈴?」
這名字不像是這裡的名字。難道……
由於加入了仙籍,所以別人的話都能聽得懂。因此聽不出那少女所說的是什麼話,而且容貌也記得不太清楚,只有那雙滿含悲憤的眼睛。
「我真蠢,怎麼我當時就沒注意到她的名字。要是那時我問她一下就好了。」
陽子看了看自己那染滿血跡的衣服。「我要再去一趟止水。」但她馬上又搖了搖頭,「就算見到她了,我又該說些什麼呢?」
陽子沒能力懲辦兇手,而且,慶國還有隔離海客的法令,這法令連她也不可以廢除。所以陽子哪怕真的見到那少女,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我這個所謂的國王,真是沒用……」

2
人哭泣分為兩種情況。
確實是這樣,鈴看著清秀的棺木埋進地裡。
這大概就是悲痛辛酸的眼淚了吧。鈴想痛哭一場,一直哭到喘不過氣為止,一直哭到自己的淚乾枯為止。不過,之後還是會哭出來的。
拓峰郊外有一片墓地,清秀的棺木在一個祠堂放了一晚後就被埋在那裡。
「住手啊!」鈴一邊看著一邊抱著棺木喊道,
「不要埋他啊!他太可憐了。」
有人撫著鈴的背安慰著她,也有人把她從棺木扣開。然後人們繼續埋,哪怕鈴不斷地失聲哀求。
這國家所用的棺木是圓形的。因為那裡的人是從蛋裡生出來的。因此死後理所當然要回到蛋裡去。由於父田會輕輕把胎果敲裂,祈求孩子快點誕生。所以為了讓死者早日轉世,人們會先用石頭把棺木敲裂,再把它埋進地裡。
棺木埋好了,墓碑也立好了,人們都散去了,但她還在那裡獨自出神。
清秀會死的,一開始鈴已經模模糊糊地這樣感覺到。那時清秀食慾不振,面黃肌瘦的,肯定是哪裡出毛病了。
我可以見到景王嗎?哪怕我見到景王.她真的會幫我嗎? 現在的鈴只能夠這麼安慰自己。說不定就連景王的御醫也沒法救活清秀的。
「但也沒理由這樣死去。剛才為什麼清秀要被車撞死呢。如果不是這樣,清秀還可以多活幾天啊。」
「我……我真沒用……」
鈴握緊拳頭。 「景王,景王,我就只相信景王!要是在吳渡我帶清秀去看醫生的話……」
「但帶清秀去看醫生可能也是徒勞,或許景王可以救得了他的……我應該在吳渡一下船就帶他去看醫生……」
「你是拓峰的人?」一個少年向她搭訕。
鈴剛好趕在城門關閉前回到城裡。她盡量地不看清秀被撞倒的那個地方,雙手握得緊緊的。
「大姐姐你是慶國人?」
「不,我是才國來的。」
「原來你從那麼遠的地方來啊,找到住處了嗎?」
「有……」,鈴回答,「謝謝你的關心。」
「是嗎。」少年凝視著鈴,「你好像精神起來了,你要不斷地向前走,要不然你回掉進墳墓裡的。」
「墳墓?」
「對,是埋葬自己人生的的冰冷的墳墓。」
「沒錯,」鈴自言自語,「我實在太對不起清秀了,要是被他看見了,我又要被他說了。」
「確實是這樣,謝謝你……」
「不用謝。」
「你叫什麼名字?」
「夕輝。」
「請問……」,鈴看了看夕輝的臉,問道,「你知道撞死清秀的人現在抓到了嗎?」
「噓——」夕輝向鈴打了個顏色,「不要那麼大聲說。」
說畢,夕輝拉鈴進了一條僻靜的小路。
「那傢伙不可能被抓獲的。」
「你……你認識那兇手?」
「你以為我是朋友?不是啦,我才不願意和那種人做朋友!」
鈴奇怪地看著夕輝,「那人是誰?」
「整個城市的人都知道了,說鄉長撞死了一個過路的孩子。」
「鄉長?」
「鄉長升纊。你應該不認識吧,他是止水鄉最壞的人!」
「是他……是他殺了清秀?」
「好像那孩子突然衝到路中心,讓車子停了下來。於是……」
「於是?於是他就把清秀殺了!?」
「這是經常發生的事情。」
「太過分了。」
鈴虛脫似的再也站不住了,倒靠在背後的牆上,慢慢地滑落在地上。「那是因為清秀病得腳步不穩,所以……」鈴抱著膝蓋說道,「我要是背著他去找旅館就好了……為什麼我不背他……他這麼輕,我又不是沒力氣背他。」
「姐姐,你別自責了。」
鈴搖了搖頭,她哪能不恨自己呢。
「你不能很升纊。」夕輝說。
「為什麼!」
夕輝臉上浮現出恐懼的神情,說:「恨升纊,就意味著你要被升纊殺死!」接著他又後悔地說:「但你肯定不聽我說。我一開始就不應該告訴你兇手是誰。」

3
從柳國的東部出發,祥瓊和樂俊一起翻過高由山,進入雁國。踏出柳國的國境時,看到眼前奇怪的情景,祥瓊的眼睛瞪得圓圓的。
他們倆從山腳向上爬,沿著山谷,走過彎彎曲曲的的山路,在半山腰逗留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在往上爬,見到路沿著斜坡延伸著。在路的中央建有一堵城牆,還設有關卡,城牆是柳國和雁國的分界線,城牆的對面就是雁國。祥瓊覺得這樣的情景甚是奇怪。
城牆由磨的非常光滑的石頭砌成。路的兩旁排滿了商店,路上車水馬龍,甚是熱鬧。祥瓊和樂俊通過關卡,進入雁國,發現雁國那邊也是是店舖林立,好生熱鬧。
「好厲害……」
路兩旁的全是高大的建築物,大多用石頭砌成,有四五層樓那麼高。窗戶全用玻璃裝嵌而成。雖然柳圍也有裝滿玻璃窗的高大建築物,但總給人一種破舊鬱悶的感覺。可能本來那些建築物從建成到現在已經過了很長時間,另外門前的那些池塘滿是苔蘚,還有模糊不清的玻璃窗,有些還破裂了,這都使建築物顯得破舊。所以雖然柳國的街道和雁國的街道很是相似,但卻遠遠及不上雁國那樣宏偉,有氣魄。
「雁國好像很富有。」
祥瓊早就聽說在北方諸國中,雁國是最富有的國家。但當看到雁國城市的面貌,她還是不禁驚訝得張大了嘴巴。
「雁國地處氣候嚴寒的北方,怎麼也能這麼發達?」
要是說氣候,芳國和雁國是差不多的。而且雖然比雁國稍微比芳國偏南,但冬天從東北大陸有寒風吹襲,所以實際上雁國要比芳國還要冷一點。
「雁國有很大的礦山嗎?」祥瓊問。
「沒有。」樂俊回過頭來說,「雁國和芳國,柳國不一樣,它什麼都沒有。人們只是種小麥、飼養家畜,僅此而已。雖然這裡城市很大,商業也很盛行。但國家的大部分收入都釆源於農耕。」
「但也確實和其他國家出入太大了吧。」
「這個嘛,也許因為各國主上才能上的差別吧。」
「各國主上才能上的差別?」
「五百年中,雁國未曾改朝換代,這就是和其他目家的差別。」
「但是……」
「正因為王位未曾空廢過,所以首先天災少了。沒有天災也沒有戰亂,人口自然增加。人們勤勞地開墾農地。因此農作物的收穫能有所保證。農作物的買賣統一由國家監管,這樣就避免農產品價格不會因為豐收而下降。土地治理得好了,國庫積蓄慢慢增加.因此全國上下一片升屏氣象。各種設施也建設齊全。」
「例如,挖溝以防止雨季時的水災。還在溝上建橋,因為用石頭砌成,所以很堅固。街道上還鋪設有暗渠。雁國的城鎮建設就是這樣,按照一個既定的完整的方針施行。有這樣的一個大方針的指導,經過十年二十年,國家的每一個角落也都整然有序地建設起來。」
祥瓊的父王在位三十年,連五十年的統治時期都沒有的,這又怎麼能與一個在位五百年的國王相提並論呢。
「一個國家的國王短命的話,對國家的發展是極為不利的。試想一下,城市剛剛出現繁榮的景象,卻由於國王的駕崩引發天災,而付之一炬,最後不得不從頭開始。」
「你說的也有道理……」
「峰王素以殘酷著稱,而身為女兒的你卻不加以勸阻,以至給你們國家的人民帶來無窮的災難。」
祥瓊怒視著樂俊:「你說什麼?」
「所謂的國王是要以國民為重的。對人民施行暴政的國王沒一個可以長期安坐在王位上。現在我最擔心的事是不久的將來新王也要駕崩。實際上,因為連宰輔都死了,所以新王要鞏固王位必須花上五年時間。甚至是十年、二十年。在這二十年裡面要是又有什麼變卦,人民再經受幾年的天災的話,到時候土地荒蕪,人民連吃的都沒有,那國家離滅亡也不遠了。」
「不管是哪一個國王都是為了他的子民而操勞,只是有些事情並非一下子就見效,不是一下子就有成果的。因為國家貧乏所以人性也會墮落。這樣就必須建立健全的法制,把墮落的人心引向正路。你不認為這是很必要的事情嗎?」
至少祥瓊的父親是這樣對她說的。每當一頒布新的法令,總有官吏指責法令太苛刻。而父親的回答就是:「法不嚴,何以立國。」當然一定程度的法律是很必須的,但事物發展都有一個度。
「你父王的死大概就是因為超出了這個度吧。」
「我父王的死不是因為氣數已盡,而是因為那該死的奪取者弒王謀位!」
樂俊點了點頭說:「你是說惠州侯起兵伐王吧。確實弒君是死罪,但並非就是不對。因為見到國王的殘酷使國家陷入崩潰的邊緣,這時候起兵伐王也是正常的。而且要是這樣做能讓千千萬萬的國民存活下來的話,就必須做。」
祥瓊無自以對,她開始明白到,為什麼人們會如此憎恨自己的父王,為什麼像月溪那樣的篡位者反而得到人們的愛戴。這大概是因為人們覺得父王會讓國家陷入蔓深的災難之中。而月溪在災難到來之前果斷地阻止了災難的發生,因此他得到人民的擁戴。另一方面,自己沒有好好勸柬父王,所以人民就極度憎惡自己。
「走吧。」樂俊催促道。祥瓊神不守舍地跟著樂俊走向雁國的繁華的街道,街道名字跟柳國那邊一樣,也是北街。

祥瓊兩人在邊境關卡換過旅券。這是慣例,每當人們從一個國家到另一個國家時,必須在邊境關卡兌換旅券,一是為了防止犯罪者混進本國,二是為了檢查旅客所帶的行李物品。就算沒有旅券也不會被入趕走,但是要經過官員的詢問。
因為祥瓊之前對比也略有所聞,所以當被門衛問道時,她就慌忙說自己沒有旅券。於是門衛就示意她去旁邊的屋子裡接受長官的詢問。但這時候只聽到另一個門衛說: 「不用了,他們倆是一起的。讓她過去吧。」說完,門衛恭恭敬敬地把旅券雙手遞回給樂俊。
祥瓊萬分不解,等到走出一段距離,祥瓊問樂俊:「究竟你是什麼人啊,為什麼他們對你那麼恭敬。」
「我都說我是學生嘛。」
「我越來越覺得你非常可疑。」
「這個嘛.總主有很多事情不是一下子說得清的,不是嗎?」
「我覺得你好像在考察柳國似的。」
「也可以這麼說。我早就想去其他國家看看,在巧國,我聽到很多關於雁國的事情,但要親自來看看卻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因為學校只是在新年時候才有一個春假。於是我就跟其他人說趁這段時間去其他國家走走看。接著就被人拜託順道去調查一下柳國的情況,回去以後告訴他們。就是這麼一回事。」
祥瓊轉過頭來看了看樂俊,「大概是調查柳國顛覆了沒有之類的事情吧。」
「對。」樂俊點了點頭說:「這可是很重要的事情。要是柳國真的要滅亡,邊境就會變得緊張起來。因為會有大量的柳國難民湧進來。我們必須做好準備。末雨綢繆和臨急抱佛腳是很不一樣的。」
「要你去調查的應該是雁國的大人物吧。」
「沒錯。雁國是一個了不起的國家,國家富裕,土地,人民都治理得當。但是,也並非一點問題也沒有。」
樂俊回過頭看了看城門,指著那邊說。
「你看柳國那邊的房屋,破破爛爛的。要是投宿,當然是選擇雁國吧。不過,天黑之後,很多人還是走去柳過投宿,你知道為什麼嗎?」
祥瓊回過身看了看,接著搖了搖頭說,
「確實很奇怪,怎麼這麼多人往外走呢?都快天黑了,來不及到下一個鎮去投宿的。」
「這是因為雁國沒有公寓。」
「什麼?」
「雁國的人民很富裕,哪怕是投宿也沒必要和不認識的人住在一起。因此一來公寓不流行,二來住宿費極貴。這使大部分都是窮等人家的投宿者止步。雁國的人民並非全都是那麼有錢。浮民、饑民、吃上頓沒下頓的人多得是。供這些人住宿的公寓很少,因此雁國的街道,可以說是只供馳車行走而已。」
馳車是用兩三匹馬拉的車,這種車不斷地穿梭與街道之間,用於接載乘客。附近的農民在農閒時候一般都會經營馳車這生意。當然也有專門從事這工作的人。
「雖然雁國很富裕,但農民也必須在農閒的時候出來開馳車以幫補家計。其他國家的馳車只有達官貴人才坐得起,但雁國的馳車卻非常便宜,誰也坐得起。因為人民都比較富裕,所以都毫不在意車費,經常乘坐。但那些貧窮的人因為坐不起,另外也沒有更便宜的馬車了,所以他們出門時只好頂著寒風走路了。」
祥瓊再回頭看了一下城門,原來是這樣,怪不得那些人都滿臉倦意,衣衫襤褸。由於那些人大部分都先走向城門旁邊的小屋,所以祥瓊估計他們都是沒有旅券的浮民之流。
「雁國是一個富國,但本國人與外國流入的人之間,貧富差距懸殊。沒錢投宿的人就在路邊睡,結果被凍死的人並不少。有些不甘心白白凍死的人就去偷去搶。因此雁國現在最大的問題是難民的問題。因為街上,浮民和難民的數量遠遠多於雁國居民的數量。雁國在這幾十年,都是受到這一問題所困擾。」
「所以你們就擔心柳國形勢的惡化。」
「正是。」
「樂俊你的旅券是誰簽發的?」
樂俊只是要尾巴,沒有回答。
「可以給你的旅券讓我看看嗎?」
聽祥瓊這麼說,樂俊默默地從懷裡掏出旅券。在背面,清清楚楚地蓋著一個印章:「雁國塚宰口院白澤。」
「塚宰……」
樂俊動了動鬍子,說:「其實我也不認識塚宰,只是借駒虞給我的人幫我求得的。」
塚宰就是百官之長。能夠向他求旅券的人也肯定不是泛泛之輩。
「好厲害啊。」
樂俊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耳背。
「其實我也不是什麼大人物,只不過和景王也有一點交情而己……」
「景王……」
祥瓊一聽到這個名字,胸口就像被針刺中一般地痛。
「為什麼她會和你這樣的……」
「和我這樣的半獸結交是嗎?」
被樂俊這麼一說,祥瓊馬上後悔自己說錯話了。
「對不起……」
「你也不用道歉。我確實是半獸。但我不覺得這有什麼可恥的。我也不怕別人小看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
「行了。我不僅和景王相識,我們還是朋友。我把她看作是我的好朋友,她也說我是她的好朋友。這看起來好像很不可思議,我一開始也接受不了。說到底她是個國王啊,隨便地稱呼國王做自己的朋友,當國王的肯定不願意。」
「是嗎?」
「當然。人和人之間總是要保持一定的距離的,她這麼說了。」樂俊不好意思地笑著說, 「當初她昏迷的時候還是我救了她呢。接著帶她來雁國。」
祥瓊張大了嘴巴。
「昏迷了?景王?」
「她啊,是海客。流落到這裡的時候首先去到巧國。巧國是要殺除海客的國家,所以她就拚命逃出巧國。就在那時候她暈倒在地上。」
祥瓊強壓著心中的不憤,想到:「那人,竟然什麼苦也不用吃就幸運地坐上國王的寶座!」
「最初我帶她到關弓,本來打算讓景王給我謀一官半職,但後來,跟她相處久了,就覺得我這樣的想法太可恥了。所以後來當她問我要什麼獎賞時,我決定要一些其他的東西。本來我想拜託她讓我進少學讀書的。但不知為什麼,我衝口而出地說:『我要進大學!我一盲在家裡學習,所以哪怕是進大學也肯定可以應付得來。』就這樣說服了她。」
祥瓊百感交雜地看著樂俊,說:「但這次你帶我來雁國,我可沒什麼獎賞可以給你。」
「我不是為這個而帶你來的。只是在獄中的時候,我見你好像很痛苦的樣子,所以才帶你來。」
「我痛苦?」
「對,你當時是痛苦得不能再忍受的樣子。」樂俊瞇著眼說,「我見到景王的時候她也是這麼說。」
「那就是說你是為此而救我的啦。」
樂俊笑道:「所以我也說我很走運嘛,能夠遇到這麼多大人物。」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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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國位於柳國的東南方,冬天時的氣候和柳國沒多大差別。要是沒有馬車的話,旅途的艱辛基本上和柳國一樣。由於沒有馬車,所以人們用馳車。馳車拉著牢固的客廂,通過鋪砌的十分整齊的街道南下而去。
貧窮的旅客只好肩並肩地徒步而行。寒風一吹過,哪怕是不斷地走,身體也不會覺得暖和,依然是寒冷切骨。旅客都把暖爐抱在懷中,手裡提著裝有木炭的袋子,還有一點柴,就這樣低頭而行。他們用隨身帶著的炭在路邊生火取暖。祥瓊坐在馳車上,看著步行的旅客,對坐在對面的樂俊說:
「徒步地出行可真夠辛苦的。」
客車上有三個座位,兩個是面對著的。這時候乘客只有祥瓊和樂俊兩個人。
「祥瓊你真的要去戴國嗎?」
祥瓊歎了口氣說:
「我本來是想去慶國的。」
「什麼……」
「我想去慶國當一個侍從,然後找機會接近景王,本來我以為一直都進展得很順利的,還想把王位從景王手中搶過來,但是……當然這也只是我的空想而已。我要害你的朋友,你生氣嗎?」
樂俊動了動鬍子,說:「我當然沒生氣,不過真的如你所願,那我以後可真的沒機會再見景王了。」
「是啊。」祥瓊笑了笑說,「另外我很想得到一個戶籍。聽說要是去戴國,那裡有船可以送我去慶國,然後慶王會給我土地和戶籍。」
「什麼?」樂俊驚訝地說道,「這個我也是第一次聽到。」
「本來我也想騎吉量去戴國的,但是既然去慶國可以得到土地和戶籍,我就覺得其實先去慶國也不錯。」說完,祥瓊盤起腿,注視著自己的手。「其實我一直以來都被公主這一個身份所纏繞著。我不想失去我在王宮中的一切,我很想過以前那種奢華的日子。要在地裡耕種,要穿一些土裡土氣的粗布衣,這實在太丟人了。後來我聽說景王是一個和我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子,於是我就開始嫉妒起那個人。他奪走了原本屬於我的東西,我恨她。」
「是嗎……」
「說實話,我一直以來都很不願意睡那些簡陋的公寓。我不想穿那些毛織的衣服。真是太丟人了。但是我知道,這一切都是上天對我的懲罰。」祥瓊用力捏著自己的手指,直到指尖變成白色。「我以前只是在宮中遊樂,根本不知道人民對我父王如此地恨之入骨,還恨不得殺我父王!想知也無從得知。就因為這樣,所以我現在就要受懲罰。所以月溪,惠州侯,他竟然剝奪了我的仙籍,讓我流落他鄉。現在我都明白了。」
「是嗎……」
「如果我不是公主了,我就只有寄宿在裡家了。而且我還未成年,又不是當官的料子。我最後被人放置在裡家。對於這些事情,我以前是一點也不明白的。」
「那你現在明白了不就好了嗎?」
「是嗎,」祥瓊笑了笑,問道:「景王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呢?」
「她的年齡確實和你差不多。」
「但她不可能像我這樣愚蠢吧。」
「但她自己是這麼說的,說自己是蠢才,怎麼能當得了國王呢。」
祥瓊聽罷,笑得更厲害了。「我們,好像很像……」
「你們確實很像,但你比她有女人味,她呢,不管怎麼看都是個粗魯的女人。」
「哈哈……」祥瓊一邊笑一邊看了看外邊的景色。「我真想去一趟慶國看看。想去會一會那個景王,見不到也沒夭系,我想看看在她管理下的那個國家變成什麼樣子了。」
「在雁國也有很多旅行隊是前往慶國的。」
聽樂俊這麼一說,祥瓊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說:「聽你這麼說,是不是有很多人回慶國去了?」
「回慶國的人可多著呢。因為他們想看看景王究竟是一個怎麼樣的國王,甚至連延王也助她一臂主力,以讓她順利即位。他們想知道,景王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物。」
「啊,原來是因為這個。但是啊,並不能這麼說就能斷定她是一個賢能的君主啊。」
「你說的可能也有道理。不過我看你與其留在雁國還不如回慶國,你在那裡還可以分到土地,哪怕再小的土地也足夠你養活自己了。」
祥瓊苦笑了一下。
樂俊說:「雖然說你是被芳國人民趕出來的,但你要知道,在雁國,難民的生活是很艱苦的。儘管這比起在一些快要滅亡的國家要強,雖然雁國會照顧你們,但是你們看到雁國人過著那樣富裕的生活,你們會怎樣想?要想成為雁國的子民,必須從雁國的官府那裡買得田地,或是做雁國的官。但是,這兩個都不是輕易辦得到的。要是你想在雁國生活下去,你就要像浮民那樣,被一些富農所僱傭,幫他們種地,或在商店裡面工作。他們都非常想念自己的國家的。」
「這個我知道……」
「我也是很幸福的了。運氣這麼好,能夠進了大學。哪怕是慶國的子民也是很幸福的,他們比起那些難民要強多了。」
「是嗎?」
「景王和延王是摯交,景王曾經對延王說,請多多關照我慶國的子民。而延王爽快地答應了。就這樣,慶國的人民已經是深受恩澤了。至少慶國的人可以被送返自己的國家。這都由雁國和慶國的國家經費中撥款,其中雁國,慶國各出一半。但是,滯留在其他國家的人就沒這麼幸運了。」
「那也是……」
「景王也是很幸運的。不管怎麼說總有強大的雁國作她的後盾,希望她好好地幹一番事業出來吧。」
慶國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國家呢?那是一個處於芳國遙遠南方的國家。
「那些旅行隊是不是只接送慶國的人呢?」
「沒有規定說非得慶國的子民不可。要是沒有旅券的話也無從證實。因為有很多人都是把自己的家燒得乾乾淨淨的,才逃亡到這裡來的。要是你真的決心要去慶國,我可以送你到高由。」
「樂俊……」
「走過下一個街角就有我的座騎,就是那駒虞。有了它,只需兩天你就可以到達高由山,再去關弓。」
祥瓊看了看東南方向,說:「我就算去了慶國,也是很擔心的。」
「沒事,你去吧。去看看那裡的情形。」
「……好吧!」
「那你小心保重了,要是有什麼需要我幫助的就儘管說吧。」
祥瓊點了點頭。

2
是升纊,是他把清秀殺了。
在旅館裡發呆的鈴,腦子裡面就只有這句話。
「我不會放過他的!」
也不知這樣自言自語地說了多少遍,突然聽到有人敲門的聲音。那是旅館的下人。
「客人,城門已經打開了,你是要趕路呢,還是繼續留宿呢?」
鈴從懷中取出錢袋,說:「我還要在這裡住幾天,這是住宿費。」
鈴給下人今後五天的住宿費。剛好離堯天就只有五天了。
「啊,小人知道了。」下人收下錢,眉開眼笑地走開了。看著下人離去的身影,鈴目不轉睛地說:「我不會原諒你的,升纊!」
之後,鈴就一直在街上徘徊。她裝作是旅遊觀光的樣子,不管見到誰都問關於升纊的事。不過人們都守口如瓶的。鈴想,看來他們都有難言之隱。
最初她想打聽關於升纊的罪狀,但是走了五天,她發現那是不可能的事。升纊可是一個有權有勢的鄉長啊,在止水鄉他就是王!他徵收的稅要比國家所規定的要高得多。那個差額就全歸升纊所有。這麼重的稅率對人民來說實在是太殘酷了。他貪髒枉法,愚弄百姓!但讓人不可思議的是,升纊做了這麼多惡行,但卻一次都沒有被人處罰過。街上的路人說,升纊他一世也不會受到懲罰的。因為升纊用稅收中的一部分來收買上級,因此可以說升纊的地位可是穩如泰山。
接著鈴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直接地去堯天,找景王申冤,揭露升纊的寓獸行為,只要有采王所簽發的旅券,就能辦到。但是在第五天,鈴已經不想再去找人詢問了。因為在這五天裡面,鈴所知道升纊的罪行,遠比自己猜想的要多得多。而且,雖然鄉里面的人都感到憤憤不平,但誰也不敢當眾表達自己的不滿以免招來殺身之禍。
但鈴還是從人們口中得知當地的稅制是「七成一命」。
當地的稅收是人們所得收入的七成。哪怕有一點點的不足,就要用生命去償還,要不就是自己被殺頭,要不就是用家人的生命去抵償。總之「一命」去償還。
據說升纊經常在廬狩獵。而且只要只要心血來潮的話,就會到郊外去,強搶民女。數日後才見到那些已經衣衫襤褸的女子被釋放出來。
另外,有很多商人不時地從巧國過來。或者有船從戴國行駛過來。而在那些馬車、船隻裡面裝著的不是物,而是人!由於這裡不時有人被殺,所以必須從一些荒蕪的國家補充足夠的人力。那些人大多是浮民、饑民,都是被人甜言蜜語地騙過來的。首先升纊會派人把糧食運到那些快要滅亡的國家,然後分派給那些失去土地的,飽受飢餓之苦的人們。這就讓他們誤以為止水是如何富裕美麗的樂園,給他們送糧的鄉長是一個如何賢惠的人。於是他們就糊糊塗塗地坐上了去止水的馬車和船。以為可以在止水落戶入籍,但他們那裡知道,今後等待著他們的只是無盡的痛苦。
「太可惡了!」鈴壓制不了自己的憤怒。「為什麼,為什麼景王竟然讓升纊這種人當鄉長!?」
而且,更另鈴憤怒的是,雖然升纊有這麼多的惡行,但卻從未受到過懲罰,這都是因為背後有人撐腰。難道,那個人就在堯天這裡?難道就在這裡最高級的地方,金波宮?
鈴聽人說,予王也是這樣的人。先王予王對治國一點興趣都沒有。她也不管下層的官吏在什麼地方做些什麼事情。只是一味的不知廉恥的接受官員們的阿諛奉承,誰給她送珠寶玉石的她就赦免誰的罪。
「沒辦法,因為她是女的啊。」拓峰的人們說道,
「慶國的女王都不怎麼受人民所愛戴。」
鈴不禁地嘲笑自己,「與我一樣來自蓬萊的女王,在這個世界裡的唯一一個理解我的人,一個溫柔的充滿同情心的人……太過分了!」
景王是鈴的全部希望,是她的唯一生存支柱,鈴一直以來都渴望著能與這個人見面。 「真蠢!」,鈴不禁地嘲笑自己,「我不會原諒你們的!升纊……還有景王!」
鈴離開拓峰直奔堯天。與預期一樣,在第五天就到了堯天。在那裡鈴用烙款把所有的錢都取了出來。鈴想:「要是給采王知道了她一定會皺眉頭的。不過我顧不上這些了。」
鈴開始尋找得到官府許可的武器店。尋常的武器是傷不了妖魔鬼怪的,那在妖魔面前只是小孩子的玩具一般脆弱。要是想對付妖魔的話,就要用施有特殊咒語的武器。而那些武器只有國府,冬官府可以製造。因此也叫做冬器。冬官府只會把冬器交託給有官府許可的商人販賣。這種經營冬器的商人就叫做架戟。作為標識,在架戟的門口一般都掛著官府的許可證和一把戟。
在架戟裡出售的有盔甲,另外那些專門對付妖魔鬼怪的繩啊鎖啊,都只能在這裡買得到。
其實鈴以前也經常去才國西南枇山山腳的一家架戟那裡。那時照管洞主梨耀的坐騎赤虎的僕人,都需要裝備防身用具。鈴去那裡就是幫那些僕人買盔甲。
與一般的武器店極不一樣,架戟裡出售的武器有一種可怕的功能,就是不僅僅可以除魔,也可以殺仙!因為升纊身為鄉長,位列下大夫。這也屬於仙人。要殺他只能用特製的武器。鈴在武器店裡看了看,選擇了一柄短劍,雖然鈴不懂得用劍,但她知道劍是很必要的。架戟一般不會隨便買冬器給客人,但鈴帶著的采王簽發的旅券,現在派上用場了。
然後鈴去找騎商。騎商就是販賣坐騎的商人。對於鈴來說,牛和馬都是不中用的。她需要的是比馬跑得快的,能翻越任何城牆的騎獸。
有些騎獸其實是從黃海那裡抓獲的妖獸,妖獸肆虐於黃海,而專門在那裡抓妖獸的人叫做獵屍師。被這麼叫是因為他們抓回來的很少是活著的妖獸,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是妖獸的屍體。至於那些決無僅有的活的妖獸會被買給騎商,由騎商調教,最後成為工人乘坐的騎獸。可以說,那些騎商每天都在死的邊緣徘徊。因為上述種種原因,所以騎獸價格昂貴。其中被公認為最名貴的騎獸是駒虞,據說如果能擒獲一隻駒虞,並把它訓養為坐騎的話,那一生就衣食無憂了。
鈴走進店裡面。裡面坐著一個矮小的男人,面被布蒙著。
「歡迎光臨。」那男人只是用眼角瞥了鈴一眼,冷冰冰地說道。那男人的頭頂到有臉根,爬著一條長長的疤痕。
「我要買騎獸。」
「你要多少錢的?你可以出多少錢?」男人問。鈴把錢放在桌上。
「這些錢可以買到什麼樣的貨色?」
男人看了眼那些錢,眼一下子瞪得圓圓的。「你要能飛的呢?還是要快的呢?」
「我要能飛的,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聽話。」
「你能夠騎飛鳥嗎?」
騎飛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會,要是可以的話,盡量給我選一匹馬吧。」
「那就要三騅吧。其他的都不行的了。」
「三騅?那是什麼騎獸?」
「那種馬毛色為青色,雖然不能像鳥一樣在空中飛行,但腳力很好,一條河他也可以輕鬆飛過去。速度不是太快,大概是馬的三倍吧。但耐力不錯,要是你覺得合適的話,我給你選一匹溫馴的。」
鈴點了點頭,說:「就要那個吧。」
「你住在哪裡?」
男人這樣問是因為騎獸一般都不會放在店裡面。鈴將自己的名字和投宿的地方告訴他。
「到時候我會送到那裡去。不過這可能要到七號才行。因為我要用三天去把他牽來,這還要讓它休息一天。」
「七號也沒問題。」
「那你先給一半的訂金吧,剩下的在七號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鈴點了點頭,「那我回去等你。」
等三騅來的這幾天可不好受。鈴的錢幾乎都用來買騎獸了,所以只能用剩下的一點錢勉強度日。這就是自己嚮往的堯天。在凌雲山腳下的呈階梯狀的城市。鈴沒有絲毫的喜悅,她腦子裡面想得都是清秀慘死的事情。
「清秀,這裡就是所謂的堯天!」
鈴抬頭看了看凌雲山山頂的王宮,「景王就在那裡,那個容許升纊胡作非為的人!」鈴的手探進懷裡,握緊懷中的那柄短劍。「我要斬殺升纊,然後騎三騅反回堯天,利用采王簽發的旅券跟景王見面。我應該怎樣痛罵他們好呢。那個殺人兇手升纊不,應該是景王!」
騎商按照約定,在七號把三騅送到鈴的面前。另外還遞給鈴一千香球。香球是一種繫在腰帶上的裝飾品,一般是把香點燃放到裡面去即可。而這個香球裡面裝有騎商特別調製的香。騎商平時訓練騎獸的時候,都會先點燃這些香。當把騎獸買出去的時候,會一起把香送給女主,買住點燃香就可以吸引騎獸跟自己走。然後慢慢地減少香的份量,讓騎獸慢幔記住主人的氣味。
但這些對於鈴來說都是多餘的。哪怕騎獸記不住鈴的氣味也沒關係,只要能迅速折返回堯天,哪怕把三騅給累死也不在乎。
接下來三天,鈴留在堯天,先習慣騎這匹三騅。然後她就騎著三騅向止水鄉奔去。
「清秀,我現在就給你報仇!」
他要讓升纊和景王都嘗嘗清秀所嘗過的痛苦。

3
早上的工作都做完後,陽子送走遠甫等人。在這裡的學校沒有規定學生的年齡。所以蘭玉和桂桂都一起上小學。小學主要是教文章的讀寫和數學。雖然說小孩子虛歲七歲,也就是五週歲的時候上小學,但因為沒有說必須在哪一年畢業,所以也有大人去。也有的大人抱著還沒斷奶的嬰兒去上學。最重要的是人們在這裡不僅僅可以聊天,還可以學到一些使用的東西。小學就是這樣一個悠閒的地方。所以上小學的人也只是在從城裡回廬這段時間。於是小學一般在春天到秋天都不開放。至於要是想上更高一級的學校,那就要經過小學校長的批准。
當其他人都出去後,陽子就一個人在納悶。她想,究竟回不回去拓峰找那個叫鈴的姑娘呢。怎麼辦好呢?其中原因之一是回去堯天的班渠到現在還沒回來。陽子一邊準備早飯一邊考慮接下來究竟如何做才好。
「陽子!」遠甫總是和蘭玉還有桂桂一起上學,也一起回來。回來的時候,最快跑進大廳的總是桂桂。
「你們回來啦。」
「你看,有客人。」
「找我的嗎?」
「是的。」桂桂點頭說。陽子看了看他背後,只見蘭玉和遠甫走了進來。一看到陽子就笑嘻嘻地說:「辰門的附近有個叫榮可館的旅館,他就在那裡等你。」
「旅館?」
蘭玉笑著走進廚房,把陽子叫到陰暗處,說:「是個男人。」
陽子皺了皺眉。腦力裡馬上浮現出的是拓峰那奇怪旅店的那個男人。
「是不是一個很粗野的男人?身材高大的?」
蘭玉「撲嗤」一聲笑了起來,「他穿著很講究的。」
「是不是十四、五歲的年紀?」
陽子想,如果不是那個高大的男人,那肯定是阻止他的那個少年。誰知蘭玉瞪了陽子一眼說:「你真的把那個人給忘記了。陽子你也真是的。他說還只要告訴你有個下人來找你,那陽子你肯定會明白的。」
陽子滿臉迷惑地看著蘭玉。
「還有下人,陽子你真行啊。」
陽子慌忙搖手,說:「那有這回事,不是這樣的。」
「哈,看你這害羞樣子。他看上去是個挺不錯的男人。高大英俊。」
「我都說不是啊,那傢伙究竟說了些什麼了!?」
「那傢伙,還挺親切的嘛。」
蘭玉一邊大聲笑著,一邊捋起衣袖,走到水池邊。
「你還是快點去見見他吧。要是今晚不回來,就托人捎個口信。」

「果然是你啊。」
陽子一邊說一邊走進旅店的客房,恨恨地盯著坐在那裡的人。對方歪了歪頭,有點莫名其妙地看著陽子。
不過他馬上鄭重地一低頭,向陽子深深鞠了一躬,說:
「勞煩大架,真是萬分抱歉。」穿著果然是很講究,雖然比起其他官員,看上去有點樸素,但總不能穿著官服出來吧,因此陽子也就不以為奇。
「你也選了一個很好的人幫你傳話!」
「這……?」
引陽子進來的店員意味深長地看了他門一眼,悄悄地走了出去,而且連問也沒問一句就把門給關上了。陽子見狀深深歎了口氣。
「算了。」說完陽子慢慢地坐下來。只聽到店員在外面偷笑。
「都是班渠那傢伙。你派班渠來不就行了嗎?」
「但我想親眼看看裡家究竟是怎麼樣子的,所以來了。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嗎?」
「沒有不過我在想,發生什麼事情了,要勞煩我我們的景麒大人專程趕來。」
景麒把書箱放在腿上,從中拿出一束文件。
「請問您帶有玉璽嗎?」
「啊,原來是這麼回事。陽子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說,「這種東西你不提早跟我說我怎麼會帶在身上呢。」
「那這寫文件先請您保管著。明天蓋章後請讓班渠把它帶給我好嗎?」
「明白了。」
陽子接過箱子。雖然朝中事務全權交由景麒辦理,但那些向高層官員下達的命令必須有國王的玉璽蓋章。陽子打開那些文件粗略地看了起來,但是由於陽子不懂漢文,所以也只是形式地看看而己,要想明白其意思,還得讓景麒讀給她聽。
「裡家的生活怎麼樣了?」
「裡家嗎?那是個好地方。遠甫人很親切,裡家的孩子也對我很好。」
「我想也是這樣,那就好了。」
「但也並非完全沒有煩惱的事。」
聽到陽子這麼說,景麒輕聲說道:「是那個事情嗎?那個叫升纊的官吏,我大概地問了一下關於他的情況。他是和州止水鄉的鄉長,人們對他恨之入骨。」
「和州真是個麻煩的地方,首先是州侯呀峰,然後就是升纊那傢伙。」
「本來他做了很多令人髮指的事情,朝中很多官員都要求懲處他,但是由於他有呀峰做後盾,呀峰處處包庇著他,所以一盲都沒能成功。」
「遠甫把呀峰稱作沒有尾巴的狼。」
「確實是這樣的。」
「幸好和州離這裡還很近,我可以去看看那個升纊究竟是什麼樣子的。另外我也要去和州的首府看看。」
「但務必請陛下不要做一些危險的事情。」
「放心,我小心一點就是。」
景麒看了一下陽子的臉說道:「真的嗎?但我聞到你身上有一股腥味啊。」
「什麼?」陽子慌忙聞了聞自己的衣袖。
「那大概是血腥味吧。但主上看上去還是若無其事的樣子。」
「啊,我只是碰到一些事故而已。是昨天發生的事情了,難道現在還有氣味嗎?」
「看來好像不是帶有怨恨的血的氣味。所以也只是很淡的。所以嘛,無比請陛下小心在意。您可是我們慶國的希望啊。」
帶有怨恨的血。陽子不禁想到在跟偽王作戰的時候,景麒經常這樣說。不管是否為了正義而戰,只要是殺人了,或者是命令別人殺人了,死者的血所帶著的怨恨就纏繞著陽子久久不散。麒麟是很怕血腥的,特別是帶有怨恨的血更讓麒麟感到痛苦。
「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了。」陽子不禁想起延麒六太說的話:
「像景麒那樣的麒麟是不吃葷腥的,不是他們不喜歡吃,而是他們不能吃。因為他們連油煎的或是油炸的東西都吃不了,一吃就身體不適。所以那些被流放到蓬萊的麒麟壽命很短,大概也是這個原因吧。另外,沒有追隨國王的麒麟壽命也就是三十年左右,而被流放到蓬萊的麒麟壽命就更短了。大概只有十來年左右,麒麟就是這樣的一種生物。
「你放心吧,我真的會小心在意的。」
「那我就放心了。」
「堯天現在怎麼樣了?」
與陽子神采飛揚的神情不同,景麒臉色變得沉重起來。他輕輕歎了一口氣說:「看來主上不在的話,朝廷就會變得混亂起來。」
朝廷還是老樣子。分為兩個派別地明爭暗鬥。雖然以前身為塚宰的靖共失去了實權,而反對派的首領大宰也死了,但是情況還是一點也沒好轉。現在由於失去了有權者的支持,所以兩派官員現在都把目光轉移到擴大勢力上去,不斷地拉攏中間勢力。
另外也有些造事者說,國王因為害怕被人刺殺,所以己經回蓬萊了。有些人說國王已經跑到雁國去,尋求雁王的保護,或是隱藏在內宮的深處不出來了。更有甚者還說國王已經被逃亡的麥州侯浩瀚綁架了,不管怎麼說,其中有一個共同點就是人們都對國王不理朝政都抱有不滿的情緒,另外對國王會不會再回到朝廷來呢,大家都對比感到迷惘。
聽景麒這麼說,陽子有歎了一口氣,「是嗎……」
「還有人說,既然朝廷已經變得四分五裂,那麼不如去擺脫延王,讓雁國派官員來處理朝政。」
「什麼!」
陽子瞪大眼睛,輕輕咬了咬下層,接著就苦笑了一下,「原來這樣,原來他們覺得要是我沒有延王的支持是什麼都千不成的。」
這也是事實,但陽子被人這麼想,心裡很不是滋味。
「這可能有點難接受,不過我覺得,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陽子渾身一震,轉頭看著景麒。
「我終於明白了,你是專門來跟我說這個的……」
「因為這有必要向你確認一下。」
景麒不由自主地看向一旁,避開陽子的目光,因為景麒知道,陽子現在肯定是在以看待禽獸般的那種目光來看自己。他不願正視那種目光。
「景麒,難道連你也開始不相信我了嗎?」
「對不起……」
「景麒,其實最信不過我的是我自己。哪怕沒人懷疑我的能力,我自己也對自己沒有信心,我不清楚我可不可以勝任做一個國王。可不可以勝任治理一個國家,但是,即使整個世界的人也在懷疑我,唯有景麒你要相信我!」
「是的。」景麒點頭道,陽子看著他,馬上醒悟到手中那些文件的內容,她打開文件說: 「景麒你要趕著回去嗎?」
「這麼快我就回去也沒辦法解決問題,所以我還是先去雁國一趟。」
陽子。哼」地笑了一下說:「是嗎?我明白了,那麼景麒你順便去一下拓峰吧。」
「拓峰?是在止水鄉的……」
「沒錯。」陽子點了點頭說。
「和州的首府是叫什麼?」
「好像是叫明郭。」
「嗯,本來我想去一下明郭的,去了明郭之後再去看看拓峰,我想瞭解一下和州的情況,不知你可不可以為我帶帶路呢?」
「但是……」景麒欲言由止。陽子抬頭看了看他說:「我是想讓景麒你去看看那裡的情況。那是在王宮所看不到的慶國的景象。」
「那好吧。」
「那麼先把這處理了吧。你可以讀給我聽嗎?」

4
「遠甫……」
陽子走到遠甫的書房前停住了腳步,她叫了遠甫一聲,裡面馬上傳來了遠甫沉穩的聲音。
「陽子嗎?有什麼事?」
「我進來了。」說著,陽子推門走進了書房。遠甫坐在窗戶旁邊的書桌上看著陽子。
「對不起,我想向你請兩,三天假。」
「可以啊,這次你又要到哪裡去?」
陽子看了看遠甫關切的臉,苦笑著說:「我要去和州的首府明郭。」
「去明郭?你發現了什麼問題嗎?」
「對。」陽子點頭說道,「蘭玉說:要是以後要分配到和州,她不如先和這裡的人結婚,到取得本地的戶籍後,再和那人離婚,她對和州的憎惡竟然到了如此地步。所以我想瞭解一下。如果可以的話,我一定要好好地整治一下那裡。真想不到,在這樣的國家裡,竟然還有這樣的事。」
「哈哈……」遠甫突然笑了出來。陽子莫名其妙地望著他。「遠甫……」
「看起來你們倭國對婚姻應該是很執著的吧。」
遠甫向陽子招了招手,就像往常那樣,讓陽子坐在自己身側的椅子上。
「陽子沒有必要那麼認真,在這裡婚姻可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那你想想看,倭國人為什麼要結婚?」
「因為一個人太寂寞了吧。」
「那就是說沒有結婚的必要了吧。確實,人生在世,只有自己孤身一人的話實在太寂寞了。所以人才要交合,在我們這裡叫做野合。」
「那麼,是因為生孩子的話很麻煩?」
「在這裡只要向裡木許願,就可以有孩子。當然向裡木許願必須要是那些已經結了婚的人,不然裡祠是不允許的。這樣一來,結婚就不是單純為了得到一個伴侶了。」
「啊,是這樣的嗎?」
「因為想要孩子所以結婚,要是沒打算要孩子但又有需要時,就進行野合。只是,如果想要孩子的話就必須夫妻兩人同時起裡祠那裡祈禱。這也只是因為有這樣的規定所以人們才結婚。就這樣,城市的人口就開始移動。因為一方必須去另一方那裡。出去了的人並不需要回故鄉。反過來,要是覺得現在的城市的生活太辛苦了.那也可以到別的城市去謀求幸福。」
「那麼,國家的人口也可以按照這樣的方式不斷地移動嗎?」
「可以是可以,不過前提是結婚的兩人必須是同一戶籍。因為跟其他國家的入結婚是不允許的。這些都是太綱所規定的,誰也無法改變。要是想要孩子,就必須和本鄉的人結婚,結婚對像不能夠是另一國家的人。明白了嗎?」
「但是,究竟為什麼要這樣規定?」
「哈哈……」遠甫苦笑了一下,說:「這恐怕只有神才知道答案。我想這些可能與國王必須是該國出身的這條規定有關。雖然以前也有國王允許本國子民和別國的人結婚,但是後來那些夫妻不管如何想裡木許願,始終是沒有胎果長出來。由於異國結婚的人沒有孩子,所以允許與別國人通婚這一條,還是以失敗告終。這或許就是世間的規律吧。」
「真是太不可思議了。」陽子輕聲地嘀咕著,遠甫見狀不禁笑了起來。「在倭國應該沒有神吧。但是在這裡有天帝,這世界的規律都是由天帝所創造出來。你知道太綱第一條是什麼嗎?」
「為王者,以仁治天下?」
「沒錯。做國王的人,都不能違背這一條去魚肉百姓。一旦違背了這一點,必定受天譴。當然,也有違背太綱而制定法令的情況,但是那些法令總是不能很好地起作用。原因就是這個世界是有規律的。至於太綱是人們按照這些規律編寫出來的呢,還是像傳說那樣是天帝所創造的呢,就無從追究了。」
「原來如此……」
「這真是一個不可思議的世界。」陽子自言自語地說。
「我聽陽子你這麼說,倭國的婚姻制度。應該是為了是家得以存續,也就是說,使血統得以繼承,是吧。但是在這裡,沒有所謂家的東西。在這裡,孩子滿二十歲就必須要離開家人。不管如何富有的人,也不能夠把自己的家財留給自己的子孫。要是我到了六十歲,土地,家,都必須要歸還給國家。要是幸運的話,雖然可以終生持有這些財產,但要是我死了,想要把這些留給什麼人是不可能的。儘管自己積累的錢財還可以留給伴侶使用,因為畢竟這是夫婦兩人共同創造的財富。要是丈夫死了,這些可以留給妻子,但要是妻子死了,這卻必須要還給國家。相反,不管是怎樣貧窮的人,要是他沒飯吃了,國家卻會給飯他吃。這都是這裡的太綱。」
「要是這樣的話,為什麼還要孩子呢?」
遠甫笑了笑,說:「大概因為上天覺得人性善良而賜給人的吧。確實,要想得到孩子,要想裡木結出胎果,父母親的人品必須得到天帝的認可。據說,孩子會在午夜靈魂出竅,到天帝那裡報告父母親的行為。當孩子的父母親死了,就根據孩子的報告來覺得是否懲罰他們。」
「但這都是富有宗教性質的傳說而已吧。」
「應該說,這是一種修行。天帝賜予你孩子,你就必須把孩子養育成人,這對於人來說也可以算是一種修行。實際上,很少人隨隨便便就要孩子,因為那極度花,費心力體力,還有金錢。」
「難道這就是孩子到了二十歲就必須離開家人的原因?」
「就是這樣。所以父母親必須善待孩子,輕視孩子就是輕視神靈。這就是說通過孩子來仕奉神。」
「原來是這樣……」
「這些對陽子來說可能太神奇了。其實這裡也有所謂的血統觀念。陽子所說的血統,也就是同姓。要是結婚了的話,其中一方必須入另一方的戶籍。姓就隨之而改變,但是卻和自己的伴侶同處於同一個戶籍之下。小孩子必須從該戶籍裡的姓之中繼承一個。這其實是有用意的。因為天要換一個國王時,那就一定是異姓的人。同姓的人是不可以繼承天命的。」
「有這種事情?」
「慶國的前任國王予王本姓舒。因此就選了不是性舒的陽子你來做國王。另外巧國的先王是姓張的,繼承者就不能夠姓張。另外芳國的國王也架崩了,他本姓孫,所以繼承者就不能姓孫,這些都是事實來的。」
「是嗎……那麼說,我的朋友就不可以成為稿王。要是是姓張的話,過去確實是沒有這樣的先例,這就是這個世界的規律。姓是生來就有的,今後一生都不會再改變。哪怕是父母離異,自己的姓也不會改變,就算是跟別人結婚了,姓還是不會變。人都有固定的姓,姓的含義就僅僅是這樣而己。」
「這個跟倭國根本不一樣。」
「就是嘛。」遠甫笑著說,「在你們倭國,人們一旦結婚就很執著,都希望堅守著這段婚姻,但在這裡卻不一樣,人們頻繁地結婚。哪怕是其他人的小孩子也很樂意撫養。就算是帶著孩子再結婚也不成問題。而且是孩子越多越好。因為取得做父母的資格,因此他們必定是很了不起的人物。」
「是嗎……」
「當然也有人不想要孩子。這些人就沒有結婚的需要,所以有需要是進行野合即可。因為結婚有很多很多繁瑣的手續要辦,所以不要孩子的人也不願去找這樣的煩惱。由於很多人都是背井離鄉的,所以要是隨便和遠方的人野合,就要到冬天才能見到伴侶了。」
「原來是這樣。」
「要是夫婦其中一人是當官的話,情況就更壞,因為當官了,就必須經常到處移動。但是結婚的人一定要在同一個鄉里面。這對他們的晉陞是很有影響的。因此有些人索性就不結婚了。」
「是這樣嗎?」
這麼說,確實在官吏裡面有很多人都是獨身的。而結了婚的人大都是不當官的。
遠甫繼續說:「對於這裡的人來說,婚姻只不過是這樣一種東西。在想要小孩子的時候才有意義。要是根本沒打算要小孩子的話,那結婚了也沒意思。」
「是嗎。」陽子歎了口氣想,「現在對於蘭玉來說,比起生孩子的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在她二十歲的時候會被分配到哪裡。
「這與倭國太不一樣了。」陽子歪著腦袋,自言自語地說。
「那我可以結婚嗎?」
遠甫苦笑說:「國王可不是人,是仙。」
「是嗎?」
「當然要是一早就結婚了那就沒得說,但要是登基時還沒有結婚,那以後你也別想結婚了。不過雖然是國王但也有進行野合的。然後生下孩子的人也有。接著國王就封伴侶做王后,或是大公之類的。但是,陽子你有慶國的千千萬萬的子民,這和通過照顧兒子而仕奉天帝一樣,你是通過治理你的子民來仕奉天帝。」
「是嗎,我明白了。」
遠甫看著陽子,笑著說:「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吧,我的好孩子,去看看我們的世界是個什麼樣的世界。」
陽子點了點頭說:「我明白了,我明天就出發。」
陽子在床上輾轉反側,她腦子裡滿是遠甫的話:
「民即子,通過照顧自己的孩子來仕奉天帝。」
陽子的故國沒有特別信奉哪個神。因此對她來說,對天帝的虔誠之心究竟是什麼,她無法理解。仕奉神,這對她來說太深奧了。
陽子深深地歎了口氣,正在這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主上……」
「誰?」
「是我,班渠。」好久不見的班渠竟然在這個時候來訪。
「我發現裡家周圍被五個人包圍著。」
陽子猛地坐起來,「那是什麼人?。
「不知道,啊,消失了!」
「跟著他們!」
班渠應了一聲「是。」,就追出去了,一直到次日清早才回來。「他們在北韋逗留了一晚,然後出了城門,看來是去拓峰的,因為他們一直在找去拓峰的馬車。」陽子拿起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看來我是不得不去拓峰一趟了。」

第十二章
l
「姐姐……」
鈴正在找旅館。因為她騎著三騅,所以必須找有馬房的旅館。騎商告訴鈴,偷騎獸是很大罪的,因為所以一般的小偷都不會偷騎獸。於是鈴就比較放心投宿。她隱約記得,在這裡有些看起來不太貴,但又有馬房的旅館。就在這個時候,鈴突然聽到身後好像有人叫她。她回過頭來,原來是以前遇到過的那個少年。
「是你……」
他穿過趕在城門關閉之前出城的人群,走到鈴旁邊。
「你怎麼回來了?」
鈴歪了歪頭,說:「你問我?」
「你是不是去了什麼地方了。我見你退了客房,我還以為你離開了拓峰呢。」
鈴終於想起來了,這個少年叫做夕輝。
「你怎麼知道我退了客房?」她和夕輝相遇的時候,夕輝也沒有送她回旅館,他們在路上就分別了。怎麼他回知道自己退了客房的事呢?
「這個嘛……」夕輝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說,
「對不起,我一直跟著你。」
「為什麼?」
「因為我擔心你啊,我擔心你去找升纊,然後被升纊所害。」
鈴的心噗通地跳了一下。「難道他……」
「你沒事就行好了。這是你的騎獸?是買回來的嗎?」
「對,因為我厭倦做馬車了。而且現在也沒有病人跟著我。」
鈴苦笑著。「是嗎……」夕輝滿臉同情的。
「你來得正好,你知道那裡有便宜一點的旅館嗎?要有馬房的。」
鈴的懷中已經沒幾個錢了。現在的她不是什麼地方都可以隨便投宿的了。
夕輝精神一震地,說:「我家是旅館啊。雖然有點髒,也沒有馬房,但後門還可以放的下你的騎獸。放心吧,我家沒有人偷東西的。」
夕輝說完,拉著鈴的手就走。「來我家吧,住宿費好商量。」
夕輝的家在一個偏僻的角落。路上的聚集著的人群都用奇異的目光目不轉睛地看著鈴的三騅馬。
「真的沒問題嗎?這裡看上去治安不太好。」
鈴拉緊韁繩說。只聽夕輝笑嘻嘻的說:「沒事的,不用擔心。看,我家就在那裡。」
鈴順著夕輝所指方向望去,只見有一有小有舊,但打掃得很整潔的旅館。夕輝快步走到大門的前面,推開門,向鈴招了招手。
「在這裡,從這裡進來吧。」
進去了之後,只見有一條小路,兩旁放滿了水桶。走到小路的盡頭,見到一個菜園。夕輝指了指菜園的牆腳,說:「你先把它綁在那裡吧。那傢伙吃些什麼呢?」
「普通的飼料就行,草啊,樹葉都可以。」
「那我去準備一下,現在先讓它喝點水吧。」
夕輝馬上跑到水井旁邊,拿起一個水桶正要打水。就在這個時候,後門打開了,走進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發生什麼事了夕輝,哪裡來的騎獸?」說完那男人看了看鈴,突然瞪大眼睛,神情驚訝的。夕輝勺了一桶水,笑著對男人說:「那騎獸是她的。我讓她留在這裡過夜。以前我不是和你說過的嗎,我在墓地裡遇到的那個人。」
「啊,」男人好像想起什麼似的,點了點頭。然後咧著嘴可愛地笑道:「原來是你,真是辛苦你了。快進來休息一下吧。雖然房子很破舊。」
「你也是這個旅館的人?」
男人一直帶鈴來到廚房,示意讓鈴坐下。看鈴坐好了之後,他就從鍋裡勺出一碗湯,端到鈴的面前。這都是很簡單的招待方法。
「我現在是這裡的主人了。雖然實際上由夕輝打點一切。」
「他是你的弟弟?」
「對。不過我弟弟可是很精明的。我也只是他的助手而己,真難為情……」說罷,男人放聲大笑。
「我叫虎嘯,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大木鈴。」
「你的名字好怪啊。」
「因為我是海客。」
「什麼!?」男人流露出驚奇的眼神。鈴自己也覺得有點驚訝。她說自己是海客是,內心是毫無感覺的,這跟以前不同,以前她告訴人家自己是海客的時候,內心總是帶有某種期待。
「這樣的話,你肯定受了很多苦吧。」
鈴只是搖了搖頭。流浪的痛苦根本不算什麼。鈴現在很健康,流落到這裡並非因為父母去世,也不是被趕出自己的家鄉。起碼自己現在還活著。鈴不禁這麼想。
「哥哥,你怎麼可以這樣,竟然讓客人坐在這種地方。」只見夕輝走進廚房,瞪了虎嘯一眼,說到。
「哎呀,有什麼問題啊。」
「當然不好啦,算了算了,你去幫我找點飼料回來吧。」
「知道啦。」虎嘯說完,對鈴笑了笑,就走出廚房。看著哥哥的身影,夕輝輕輕歎了口氣,說道:「真對不起,我哥哥就是那麼粗心。」
「沒事。」
夕輝笑了笑說:「我帶你去客房吧。雖然有點髒,請你湊合住著吧。」
雖然旅館環境不是太好,但也井非完全沒有客人。客房有四套,在鈴入住的那三天,不斷的有客人進來投宿,要是一有客人退房,不久就有另外一些客人來住。特別是聚集在飯堂裡的男人很多。他們都是些衣著襤褸的,有時還有女的,他們就一天到晚的在嘰嘰咕咕地說個不停。就連門前的那條小路也是非常熱鬧的。
「一家很怪的旅館。」鈴一邊想一邊收拾行李,她想了想後,把所剩無幾的錢連同行李一起留在房子裡。只是背著一個細長的包裹走了出去。她在月光的映照下把馬鞍裝上馬背。
「你要出去嗎?都這個時候了。」虎嘯邊從房子走出來邊問道。
「是的,我想出去走走看。」鈴回答。
「城門都關了,你要去哪裡?」
鈴沒有回答他。虎嘯側著頭看著鈴,說:「那你小心了。」只見虎嘯的粗大的戒指在月光的映照下閃閃發光。鈴點了點頭,拉起韁繩出去了。
「啊,那是鎖鏈。」當鈴爬上馬時,突然想到。虎嘯所戴的指環其實是細鎖鏈的一個環。細鎖鏈的環剛做得像跟戒指差不多大小,然後把多千這樣的環連在一起就成了鎖鏈。她曾經看到過那些不是太富有的階層,一般都喜歡把這樣的鎖鏈作為裝飾品地繫在腰帶上。虎嘯把那鐵環從鎖鏈上去下來,當作戒指帶在手上了。說到鎖鏈,好像在廚房裡就掛著一條短短的鎖鏈。
夕輝也戴著同樣的指環。不僅僅是夕輝,就連在走廊碰到的男人;還有在飯堂聚集在一起的那些男人,也都帶著這樣的指環。難道出入這旅館的人全都戴有這樣的指環?
鈴好像發現了一些奇妙的東西似的,一邊想著,一邊向大路走去。已經是夜晚了,在路上只剩下一些醉漢在遊蕩著。
升纊止水鄉的鄉長是拓峰的一匹豺狼。
作為鄉長,升纊可以分到一所內城的官邸,但是,他除了那個官邸之外,在拓峰還有兩家大豪宅。而且在拓峰的郊外還有一棟巨大的別墅。鈴這時候走在大街上,猜想著升纊現在大概會在那三家房子之中,而且可能在內環途的那一家。鈴聽人說,在拓峰郊外的那家大宅是升纊專門用來招待客人,供其玩樂的;而內環途的那家房子,是在升纊巡視鄉城時用的;至於在其他時候,升纊就住在剩下的那一家。而升纊在內環途的那家大宅,就意味著那傢伙正在鄉城裡正幹著一些什麼見不得光的勾當,鈴雖然不知道他正在幹些什麼勾當,但那肯定會給止水鄉的人們帶來極大的痛苦。
鈴冷冷地看了那家大宅,她坐著三騅向街角走去。在那些沒什麼人煙的道觀或寺廟一帶停了下來。她下了馬,在一家關著門的道觀前坐了下來。
你要好好地看著啊,清秀!
鈴把手探入懷中,摸了摸藏在懷中的那柄短劍。這柄短劍不僅可以降魔服妖,甚至連神仙都可以砍殺。
鈴確認了一下,知道街道兩旁的圍牆都不是太高,三騅完全可以飛越而過。那麼乘著三騅進入或逃離現場都是很容易的。
升纊的寢室應該在這大宅的最深處。那裡是一個金砌銀的華麗樓閣。鈴抱著兩膝,心中憤怒地想:「我一定要升纊這個大惡人受到應有的懲罰!」

2
深夜,鈴牽著三騅向內環途走去。鈴拐進升纊家旁邊的小巷,繞到大宅的背後,看著那座樓閣。鈴心中盤算著,首先策騎越過圍牆,奔向那座樓閣,殺掉升纊後馬上逃離現場。然後直奔堯天,去會一會那個景王。
「升纊,景王!我是不會饒恕你們的!」鈴自言自語地說著,拉起韁繩準備騎上三騅。正在這個時候,有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說:「別去!」
鈴嚇了一大跳,一轉身順勢往後退,正好撞上三騅的馬鼻。三騅好像不滿地低聲嘶叫了一下。鈴定神一看,只見一個身材像熊一樣高大的人影。
「虎嘯!?」
就在這時,鈴的身後有出現一個人影,一手奪過鈴手中的韁繩,是在旅館中常常碰見的那個男人。
「你們在幹什麼?」
不僅僅是虎嘯和那男人,在窄窄的街的兩旁,竟有很多男人暗暗藏在陰暗處。虎嘯鬆開抓住鈴的手,低聲地對她說:「裡面不僅僅有升纊,還有很多他的手下,看門狗。你以為憑你那柄短劍就能夠對付得了他們?快跟我回去。」
「不行!別管我!」
虎嘯盯著鈴的臉,說:「要是讓升纊知道要刺殺他的刺客曾經在我的旅館住過,那我們可都要被他殺頭!」
鈴瞪大眼睛看著虎嘯。
「你別以為殺升纊是那麼容易的。弄得不好,還會招來殺身之禍。」
「我……」鈴看了看就大宅裡面的樓閣,有看了看虎嘯。她當然不願給夕輝和虎嘯添麻煩,但是仇人就在眼前。
虎嘯輕輕地搖了要鈴的肩膀,說:「我很明白你的心情,不過時機還沒到。來,和我們一起回去吧。」
在旅館前面已經聚集著一大幫人。當看到鈴和虎嘯一起回來時,夕輝提著燈籠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姐姐你回來啦,太好了。」
接著人群中也響起了「太好了」這樣的感歎聲。鈴低下了頭。虎嘯有拍了派她的肩膀,說:「讓大家擔心了,我把客人帶回來了。」
人們都放下了心頭大石一般地吁了口氣,陸陸續續地散去了。有些人離開的時候還輕輕拍了拍鈴的手臂以示安慰。
「沒事就好了。」
「這種事不能操之過急啊。」
「我們都為你捏了把汗啊。」
本來因為鈴的魯莽而給他們添麻煩了,但是大家都沒有責怪自己的語氣,還不斷地安慰自己,鈴既不好意思又非常困惑地目送著他們離去。
「進去吧。」虎嘯一邊催促鈴,一邊把她拉進飯堂。有一個男人就牽著三騅向後院走去。
飯堂本來有三個男人,現在又有十來個男人隨著鈴一起走進來了。他們讓鈴坐下,然後一個老人跑進廚房,拿出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遞到鈴的面前。鈴這時候才發現,自己渾身冰冷,牙齒不斷地在打顫。鈴捧著碗,溫暖著那雙凍僵了的手。
虎嘯也坐了下來,手放在桌子上,鈴看著他手指上戴著的鐵指環。只聽虎嘯問道:「鈴,你很恨升纊嗎?」
鈴目光向上一轉,看著虎嘯,說:「恨極了。」
「恨升纊的人不僅僅是你一個。而升纊那傢伙也知道很多人極為憎恨自己。你是帶著武器的。但你懂得怎樣用嗎?你真的認為你可以對付得了升纊?」
「這……」
「你知道那大宅裡面有多少士衛嗎?要對付那些人,你知道要帶多少人手去嗎?」
鈴低頭不語。
「鈴啊,沒用的。大宅裡面一有什麼風吹草動,那些看門狗回蜂擁而上,你是跟本打不過他們的。」
「但是……!」
虎嘯溫柔地看著鈴,說:「確實,那個孩子太可憐了。」
鈴聽到他說起清秀,猛地一抬頭,看著虎嘯。然後眼前的事物就變得一片模糊了。「清秀,只是因為有病,所以才……」鈴開始抽抽搭搭地哭起來。
「他怎麼就是那麼命苦啊。本來他被逐出慶國,逃亡到巧國,後來在巧國呆不下了,只好逃離去別的地方。他親眼看著自己的父親被妖怪吃了,後來母親也死了,他自己也被妖怪所傷,因為是頭部受傷,所以身體狀況日益惡化……他這麼小就要受那麼多的苦難,為什麼啊……」
「是嗎……」虎嘯不斷地拍著鈴的肩膀,安慰著她。
「本來我答應他送他去堯天治病的。在途中,他每天都承受著極大的痛苦,病情也一天一天的惡化。餵他吃東西他根本嚥不下。他已經瘦得像皮包骨。走路也走不穩,眼睛也看不清……」眼淚如泉湧般地不住往下流,「要是我沒有丟下他去找旅館就好了,要是我背著他去就好了。這樣,他就不會遇到升纊了……他瘦成那個樣子,肯定很輕的,為什麼我就是沒背他……要是我沒來這裡就好了。要是我一早就帶他去其他地方看醫生就好了……都差不多到堯天了。」
「姐姐,不要責備自己了。」
突然被人這麼一說,鈴回頭一看,只見夕輝就坐在自己旁邊,也看著她。「你是不是覺得,與其憎恨升纊不如憎恨自己,與其要懲罰升纊不如先懲罰自己?」
「是的……」鈴眨了眨眼,眼淚也隨之而湧出來,「要是我沒有讓他自己一人留在那裡,要是我沒有帶他來到這裡,這都是我的錯,就因為清秀遇見我,所以才……」
鈴覺得自己給清秀一個很美麗的夢,但卻讓他在夢中死去。
「他說不想死的。他是一個很愛頂嘴的孩子,但那時他哭泣著說他不想四死。但是,他死了。都是我的錯……已經無可挽回了,我道歉也好,後悔也罷,都不會讓他回生……」
說罷,鈴趴伏在桌上,放聲痛哭。「但清秀還是原諒我了,那孩子原諒我了,可是,我不可以原諒我自己!」
「姐姐你不要難過了,死去的人是不能復生的,你不要在責怪自己了。」
「但是……!」
「姐姐你剛才打算做的事情是一點意義也沒有的。甚至可以說是愚蠢。升纊由於一己之欲而殺人。而要是你為了自己的仇恨而要報仇的話,豈不是和升纊一佯成為殺人兇手?」
「你的意思是要我放棄報仇,就這樣看著升纊逍遙法外!?我知道他是什麼人,他讓很多人慘遭不幸,他還像殺清秀一樣地殺了很多無辜的人!他以後還會繼續殺更多的人!難道你要我放過這樣的禽獸嗎!?」
虎嘯拍了拍鈴的肩膀,說:「我們是不會原諒那傢伙的。」
鈴轉頭看著虎嘯,只見他溫和地對自己笑了笑。
「要是對升纊抱有不滿,會遭到他殘酷地報復。所以可能你會以為,因此很多人都是敢怒不敢言,都是裝著沒看見,沒聽見的樣子。事實上不是這樣的。」
「虎嘯,你……」
鈴看了看虎嘯,接著轉過頭去看了看夕輝,然後環視了在場守候著她的所有的男人。
「你們……是……」
他們都戴著同樣的東西鐵指環!
「我們一定會打倒升纊這惡賊的,我們現在是在等待時機,所以要是鈴你打草驚蛇的話,我們的計劃就要失敗了。」說畢,虎嘯從懷中取出一跟鎖鏈,取下其中的一環,遞到鈴的面前,說:「你要不就忘了對升纊的仇恨,找個安靜的地方生活,要不……就戴上這個。」
鈴第一次見虎嘯神情這麼嚴肅。
「但是你一旦戴上了它就不能脫下來,要是你背叛諾言你就要受到懲罰,怎麼樣?」
「給我吧。」
鈴毫不猶豫地把那指環接過來。
「我絕對不會背叛你們的。我什麼都願意做,只要能讓清秀大仇得報!」

3
祥瓊登上高由山,踏進慶國的國境。她現在來到的這個城市名叫嚴頭。因為有樂俊的幫助,她順利地進入了慶國。
「你要保重了。」樂俊看著祥瓊走進了慶國,向她道別後就回雁國去了。祥瓊目送著樂俊離去,低頭行了一禮,暗道:「謝謝你了,樂俊!」
樂俊在臨別前幾乎把他懷裡所有的東西都送了給她。除了給他簽發旅券的人所贈的東西,其中有大量的路費。樂俊不僅送給祥瓊那麼多東西,還不嫌勞苦地把祥瓊送到邊境上來。祥瓊要感謝樂俊的事實在太多太多了。
「啊,怎麼回事。」當祥瓊目送著樂俊搖頭擺尾地離開時,想道。她從來未曾從心底裡感謝過某人,她也沒有從心底裡對某人抱有歉意。在芳國的農村,一天到晚只是看著冱姆的臉色過日子;在恭國的王宮,她就看著供王的臉色過日子。她不願向任何人低頭,但她必須向她們低頭。她未曾試過抱著感激之情,或是抱著抱歉的心情向人低頭。
祥瓊再次低了一下頭以表示自己的謝意,當她抬起頭的時候,在雁過的大街上已經失去了樂俊的身影。他大概是騎著駒虞匆匆忙忙地回關弓去了。雖然說他的休假快要結束,但他好像毫不著急地帶著自己到處走。
祥瓊輕輕歎了口氣,然後轉身看了看慶國的街道。正如柳國和雁國的城市面貌所存在的差異一樣,慶國和雁國的城市也是相差甚遠。
「這裡就是慶國。」
城市越過了高由山的山頂,從雁國和慶過的城牆的中門,一直向下延伸。站在中門前的路上,可以俯瞰整個城市的面貌。同時還可以看到城市外的高由山山腳下的慶國國土。
這個時候,與祥瓊一起站在路邊看風景的還有幾個人。他們都有點失望似的歎了口氣。和雁國相比,慶國的城市就顯得荒涼蕭條。正直隆冬,山野的花草樹木都枯萎了。加上沒有下雪,更顯得有點荒蕪,淒涼。
邊境上的城市都很大。但是,城市裡沒有能夠讓人感到有活力。路也只是泥路,街道也不怎麼寬闊,矮小的建築物密密麻麻地湊在一起。雖然比起雁國等北方國家要暖和一點,但所有的窗戶都關得緊緊的。因為窗戶統統都沒裝玻璃,所以這城市給人的感覺就是封閉的,隔絕的、毫無生機的。路的兩旁都是一些塌下一半的建築物,大概是已經沒人住了。路上雜貨店橫七豎八地排列著,滿街都是垃圾和廢置的傢具,這更讓街道顯得烏煙瘴氣。在圍繞著城市外圍的環路上,有很多用木板和布胡亂搭成的簡陋民房,門前生起一堆火,人們就圍著火堆取暖。
慶國也是一個動盪的國家。原因都是因為沒有一個在位時間長的國王。因此慶國與雁國這樣一個五百年都由一千君主統治的國家相比,差距是在所難免的。
很多人都流亡到這裡來。決大多數是饑民。
「我還以為這裡會比柳國好一點。」路上的一個難民這樣嘮叨著。這大概也是流入這裡的難民的心聲吧。
「真是的,早知道是這樣的話我就不回來好了。」
祥瓊一邊走,就一邊聽到人們這樣抱怨著。
「怎麼是這樣一個荒涼的地方,好像比以前更糟糕了。」
「我之前離開慶國時,前任國王剛好駕崩,但是比起當時的慶國,現在確實是更貧困了。」
「實在是太糟糕了。」祥瓊邊走邊想,「要讓這樣一個國家恢復生機,看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處理難民對雁國來說是一件很頭痛的事情,對於慶國來說也是一樣。那些去過雁國的難民現在來到慶國,自然而然地拿雁國和慶國比起來了。其實,要是和祥瓊的芳國相比,慶國的狀況還不至於讓人歎氣。但是要是跟雁國的城市相比,那差別之大是不言而喻的。
祥瓊就這樣和難民一同走著,挨家挨戶地找一家較便宜的旅館。終於走到第三家旅館時,發現那裡還有空床位。但那是一個雜居的房間。
祥瓊看到,和她住在同一房間裡面的難民神情各異。有些人很開朗,覺得終於能回到故鄉,所以十分高興;有些人因為自己的國家頻臨滅亡,所以來到據說政局穩定生活富裕的慶國來,誰知是這樣的一種光景,於是感到萬分淚喪。
「聽說國王是女的。」
一群人聚在房間的角落裡談論著。
「又是女的?」
「這個我早就聽說了,據說逃去雁國了。」
「女王是不行的,既沒治國之能,還會把國家弄得更糟糕。」
「沒辦法,看來要再次逃亡到雁國了。」
「要是這次有機會逃亡去別國,我發誓我不會再回來這裡!」
「這真實太糟糕了。」祥瓊歎了口氣,她覺得景王有點可憐,因為她現在的遭遇跟自己差不多。想到這,祥瓊又歎了口氣。「現在,景王大概也在王宮中,像我這樣歎氣吧。」
「不如現在就走吧。」
「算了吧,哪怕你去到雁國,還不是什麼也幹不成。因為我們根本就不是雁國人。」
「要是這樣,不如回你自己的故鄉。」
「回故鄉?要是我的故鄉還在的話,我肯定回去……」
說著,其中的一人站起身來,說:「你們有沒有聽說從吳渡駛來的船?」
「那是什麼?」
「那是去戴國的軍艦。聽說是由和州的不知哪個鄉長派出來的。那船專門把戴國的饑民接回吳渡。」
「果真有這樣的船嗎?這麼說,難到你現在想去戴國?你還是死心好了。」
「並非如此。讓我想想是哪裡的鄉長……啊,對了,是止水鄉的。是止水鄉的鄉長憐憫災民,所以派船去迎接他們的。所以要是我們坐那船去止水,肯定可以得到土地和戶籍!」
「止水?是和州和瑛州的交界?」
「就是那裡,我聽說止水是一個很富裕的地方,人民豐衣足食!只要我們能去到那裡,說不定就可以重新生活。」
「真的嗎?」一個女人半信半疑地說,「這豈不是天上掉下的餡餅,那有這麼好的事情啊,你是從那裡聽說的?還是你捏造出來的?」
「當然不是假的!你問問其他人,肯定有人聽說過。」
房子一下子沉靜了下來。
「你看你看,誰也沒聽說過,肯定是你騙人!」
「怎麼可能呢,喂,你們真的沒聽說過嗎?一個人也沒有嗎?」
祥瓊猶豫了一下.終於開口說道:「我……聽說過。」
在場的人一下子把目光都投到祥瓊身上,一個男人馬上靠過去,問道:「真的有嗎?果然沒錯,確實有這種事!」
「嗯,我在柳國聽到的。說有船從柳國駛向戴國。大概就是這樣的船吧。」
人們紛紛在對比著,是去那個傳說是很富裕的止水呢?還是回去那個說不定已經沒有了的故鄉呢?
「我們去止水看看吧!」
「對,反正我的故鄉已經被洪水淹沒了。」
「但我還是覺得回去自己土生土長的故鄉比較好。」
去,還是不去呢。兩種意見各佔一半。有些人想馬上起程去止水,也有些人說這事情有古怪,說不定是什麼騙局,因此極力勸說其他人不要去。房子裡亂成一團。
「你又是什麼人,你是從那裡來的?」有人轉過頭去問祥瓊。
「我是從芳國來的。我也想要土地,但我還沒成年。」雖然說可以虛報年齡,但祥瓊下不了決心這樣做。「不過要是止水鄉真的那麼富裕,那我覺得去看著也無防啊。」祥瓊一邊說,一邊點了點頭,「對,反正我也要去找工作,那不如先去止水看個究竟再說。」
第二天,祥瓊開始向止水鄉出發。她就請順路的馬車載自己一程,就跟在柳國的時候一樣。不過與柳國、雁國不一樣。在慶國很多人都是,走路出行的。因為就算走路,也不會像在雁國那樣凍得手腳發冷。而且走著走著,身體就會發熱,可以以此驅寒。因此走路也不是太辛苦。
祥瓊順道南下,直奔和州的首府明郭。在那裡有一條通向首都堯天的大路由東至西地貫穿明郭,直達止水。
山野地方就更加荒蕪了。路旁都是一些頹垣敗瓦。農田都因為長期每人耕種而荒廢了。森林由於被大火燒燬了,至今還是滿地焦木。由於沒有下雪,所以這一帶的頹廢景象都盡覽無遺。
有時候會看到,在小小的城鎮的空地上,立著一個千灰白色的墳墓。
「竟然有這麼多死者嗎?」
祥瓊有點愕然,荒廢的山河,死去的國民,這都是景王的過錯,都因為景王沒有好好地管理國家大事。
「小姐,你是從哪裡來的?」
坐在旁邊的一個老太太問祥瓊,祥瓊本來正在看著馬車外面的風景,這時轉過頭來,回答說:「我是從芳國來的。」
「聽說芳國的國王死了,是真的嗎?」
「嗯……」
「是嗎?」老太太歎了口氣說:「大概芳國也跟這裡差不多吧。」
祥瓊聽老太太這麼一說,心裡很不是滋味。
芳國肯定也是這個樣子,很多人餓死,很多家庭骨肉分離,人民都憎恨他們的國王。就像祥瓊從前憎恨惠州侯月溪那樣,也就像冱姆憎恨祥瓊那樣。「我父王讓國家荒廢成那個樣子,他們一定是很恨我父王的。」祥瓊想道。
「慶國就好了,立了一個新王。」祥瓊說。
老太太苦笑了一下,說:「要是立新王情況能有所改變的話才是好啊。前一任國王登基時,我也是這麼想的。」之後,老太太就再也沒說話了。

4
慶國和州的首府在瑛州的東面,從瑛州的東部一直延伸到虛海。陽子在景麒的陪伴下,一直向著和州的首府明郭走去。明郭位於和州的中部,交通發達。從虛海到青海有一條直路就貫穿明郭。另外從高由山往南而下的路都彙集到這裡。
「明郭是陸路的要地。」
他們騎馬走了兩天,在快要到明郭的地方,下了馬。景麒建議剩下的路程不如走著去吧。祥子答應了。
「這個城市是慶過北部的生命線。特別靠近虛海的吳渡,更是慶過在虛還的唯一一個港口,從南方運來日米和鹽,從舜國運來的藥泉的水,從北方運來的毛織品和小麥。這些東西都是填補了北方農民農地收穫不足的情況。支持著慶國農民的生活。」
「北部很貧困嗎?」陽子問道。
景麒點了點頭,說:「山地多,良田少。夏天燥,秋天多雨,由於收穫跟氣候有很大關係的。因此,農民基本上是看天行事。另外也不見其他的產業。」
「是嗎。」
「特別是現在已經沒什麼船在青海那一帶靠岸,所以吳渡對於我們來說可真實意義重大。而且,再加上慶國和雁國的通道只有鳥羽口一處。北方的陸路要道碼頭,海上要道吳渡,從兩個地方運送過來的貨物都必經由此處,可見明郭的重要性。」
「怪不得,和州雖然地處北方,但仍然這麼富裕。」陽子說。
只見景麒苦笑著說:「但我聽說在和州的道路上常有強盜出沒。今後為了保護貨物,和州派了州師,建城塞,加派擴衛保守。至於那些費用就在貨物的通行稅中收取。因此經由和州的貨物價格就突飛猛漲。」
「啊,是嗎?」
「但是實際上,要運送從嚴頭或從吳渡來的貨物,不一定要經由和州。」
「呀峰他真實個能幹的官啊。」
聽陽子這麼說,景麒馬上不太高興似的皺了皺頭。
「請陛下不要開玩笑,在明郭東面和北面有兩個相接的城市叫東郭和北郭。那裡是裝卸貨物的地方,人流密集,旅客眾多。那兩個地方雖然是明郭的一部分,但卻比明郭要大。那裡徵收農地,建起很多高高的圍牆和貨倉,用以保擴商人和貨物。至於建設費用一概由到那裡經商的人們負責,而工人就是當地的農民。可想而知,農民真的是飽受苦役的折磨。」
「明知這樣,為什麼還要讓呀峰這樣的禽獸來管治和州呢。」
陽子一邊歎氣一邊說,景麒閉上眼睛,說:「派呀峰去做和州侯是先王予王的意思。因為呀峰在堯天郊外建了一座大莊園獻給了予王,說是莊園,其實有一個村那麼大。一進其內,全是一些奇特的園林擺設,還有亭台樓閣。清幽僻靜,確實是個修養勝地。裡面還養有鹿,雀等等稀有的動物。」
「呀峰獻給予王的莊園實在湊效,予王覺得自己夢寐以求的悠閒生活終於實現了。在予王興高采烈之下,呀峰也達到了他的目的:當上和州侯。」
「予王每天只是和莊園裡面的人聊天,和下人一起除草,還在一個角落裡建起了學堂專門叫小孩子刺繡。予王覺得這樣的日子實在是太幸福了。但是其他人卻認為,要是予王不是這樣地沉溺於玩樂之中那該多好啊。於是當官員想把予王請回王宮時,予王總是淚流滿面地不願回去。景麒不得不衡量著慶國的將來。「慶國不能再由予王做國王了。」
雖然這對予王來說這是很殘忍的事,但是,這是上天的旨意,而除了景王就沒有什麼其他的人選。
「景麒?」
陽子小聲叫了一下景麒,景麒回過神來,抬起頭,看了看眼前這個新的主上。
「怎麼了?」
「沒什麼。」景麒回答道。他抬起頭環視了一下四周,只見街道沿著小溪向挺拔的凌雲山延伸過去。在趾腳下面看到城牆。
「那就是明郭。」
明郭山高聳入雲,在明郭山的周圍還環繞著眾多的小山丘。街道就沿著這些山丘彎彎曲曲地延伸著。
「這哪裡像是什麼大都市……」
陽子站在明郭的城門下,看著城裡的道路,行人寥寥無幾。
像首都,州都這樣的地方,一般有十一個城門,從郡到縣城的話,就有十二道門。首都和州都就是缺了十二道門中的在中央北部的子門。但是在城市的北部卻有凌雲山,國府,州府就依山而建。
陽子在景麒的陪同下從位於西方的酉門走進明郭。只見一條大道可以到達中央的府城,距離是從酉門一直向東走七百步左右,這條大道極寬,大概有一百步左右。一般的城市,街道兩旁都會林立著很多小商店。這樣整條路就會顯得狹窄。而且人們在路邊三五成群地聚集著。但是,在明郭的道路兩旁卻見不到商店的影子。
在周圍的閒地裡也見不到難民的身影。陽子和景麒在這三天的旅途中,經常會見到窮困的人們三三兩兩地聚集在一起,但這種情景在明郭卻看不到。但是,這裡也看不出有什麼生氣。沒有商店,沒有茶館,更沒有熱鬧的人群。
和陽子一起走進城門的人之中,有幾人好像很驚訝地看著眼前的這個城市。
陽子環視了一下,突然快步地走向前,攔住一個像是本地人模樣的男子問道:「你好,我可以請教你一下嗎?」
男子停下腳步,茫然地看著陽子。
「今天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呢?」
背著沉重籠子的男人無精打采地看了一下街道,又看了一下陽子,說:「特別的事情?沒有啊。」
「但是,太陽已經下山了。怎麼……」
「這不是很正常的嗎?你們是要投宿吧?去北郭或是去東郭吧,北郭的亥門對面有旅館,東郭的話一出口口門就有旅館。」
男子冷冰冰地說完後,扶了一下背上的籠子,默默無聲地快步走開了。
一個城市付隨著兩到三個小城市是很平常的事情。至少這在雁國經常能夠看得到。所有的城市統一用一個名字的情況也有,附屬的城市另起名字的情況也很多。
「怎麼回這樣?」陽子小聲地問了一下身旁的景麒。
「我也不清楚。」景麒歪了歪頭說。
「我覺得這裡好像很冷清的樣子。」
「對,不僅僅沒什麼路人,連小小的店舖也沒有。」
他們再看了一下其它的街道,情況和剛才一樣,但是沒什麼行人,只有幾輛馬車孤零零地在行駛著。
「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了?」
只見有三個旅客走過來.他們也是滿臉迷惑不解自神情。
「難道這裡就是明郭?」
「應該是啊。」
「這麼冷清的城市,我也是第一次見。稱們兩位這裡的人嗎?」其中一人問陽子。
「不。」陽子搖了搖頭說。那幾個人更加困,他們有看了看眼前的都市。
「既沒有商店,有沒有行人。」
「是不是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了?」
「要是有什麼喪事的話,應該會豎起白旗啊。」
按照慣例,要是城中發生了什麼不吉利的事情,自然會在街頭豎起白旗,但現在一面白旗也沒看到,也就是說,應該不是城中發生了什麼不吉利的事情。
陽子看著慢慢走開的那三個男人,只聽到景麒在耳邊低聲說道:「我聞到屍臭味。」
「什麼……」
陽子看到景麒臉色發白。「好像在這裡沉積著很多的怨氣。」
陽子聽景麒這麼一說,「回去吧。」說罷,轉過身正準備要離開。
「主上……」
陽子回過頭去看了景麒一眼,說:「在閒地那一帶應該還有路,應該北面和東面都有路的。再不行我們就先出去,然後從其他城門進城。總之我不想令你難受。」

2
「這裡是明郭。」
馬伕把車停在城門前面,說道。祥瓊吃驚地看著城牆,那種古怪的城牆確實讓每個看見的人都會驚訝不已的。
「真是一個奇怪的城牆。」鈴一邊把路費遞給馬伕一邊說。
「你也覺得是這樣嗎?每個人都這麼說。」馬伕笑羞對祥瓊說。
「我還以為城牆都是挺直的呢。」
「對啊。」馬伕也抬頭看了看城牆。一般州都的城牆都是建得相當厚,上面一般是可以行人的過道。還有用於放箭的孔等等。哪怕各個地方城牆的形狀不一樣,但都不會有太大的差別信都是四方形,對高度一般都有規定,但是這些都不能在明郭的城牆裡找出來。有足夠高度的部分只有一小段,而且有些地方甚至可以看到對面。不要說放箭的孔,連在上面行人都不可能。這東西不要說是做城牆,連作為住宅的圍牆也不夠資格。
「正確來說這裡是北郭。」
聽馬伕這麼說,祥瓊轉過頭去看了他一眼。他苦笑了一下,說:「只有北郭和東郭有旅館。原來是在城外的,是一些貨倉而已。周圍建有高高的城牆。但經過風吹雨打後就變成這個樣子了。不成樣子,是不是?不過啊,裡面的更糟糕。因為只有一些破舊城牆殘留著,所以你要小心不要迷路了。」
「謝謝!」祥瓊說。
馬伕又再看了看城牆,就上了馬車離開了。祥瓊穿過城門往裡面看了看。
城門已經破爛得關不上了。城門背後是一條陰暗的隧道般的小道通往城內。城門上的扁額寫著「明郭」。城裡面正如馬伕所說的,裡面都是頹垣敗瓦,只是用—些石頭簡單地搭建成牆壁,用幾塊木板鋪成地面;用布把周圍圍起來,這就做成了剛好睡下一個人的露天小屋。
只見門口三五成群地坐著一些滿臉倦容的人們,在閒地上難民搭起一些更簡陋的「房子」,那些房子的樣子就算稍微被風吹一下都會倒塌。
再往城裡走,就看到一些更慘不忍睹的景象。那全是一些荒廢了的城牆的遺址。要建造這麼多的城牆自不知要多少人力物力。但那些城牆並非都是有用的。有一些過低,有一些過薄。但是也有一些高大得出格的城牆遺留下來。
街道也是雜亂無章的。根本就沒有一條像樣的路,都是一些彎彎曲曲的小巷。祥瓊從沒有見過這樣難辨的「路」。毫無計劃的城市建設,橫衝直撞的馬車,到處到是的難民…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祥瓊一邊嘀咕著一邊向著城市的一方走去。只見人門都用不安的眼神看著她。她注意到,只要有人向城市拘中央走去,會有很多人用不安的眼神望著他。而走向中央的那些人只好硬著頭皮走下去。有些甚至覺得不對勁,於是往回走。
「發生什麼事了?」祥瓊自言自語地向前走。拐過一個彎後,突然發現想城市中央走去的人突然多了起來。最後,人多得想往回走也不行了。
「快回來!」
突然間,祥瓊聽到有個聲音好像是對她說的。於是她一邊被人推向前一邊努力的向後看。只見在人群中有個老人不斷向祥瓊招手。
「不要去啊,不然你會看到一些你不願看到的事啊。」
祥瓊想回過頭去問那老人,但人流不斷地把她向前推,別說要往回走,就連回頭看也不可能。就這樣被人流推推撞撞的,祥瓊終於來到城市中央的一條大街上。與其說是大街,不如說是廣場更適合。那是一個被荒廢了的城牆圍起來的一片空地。只見四周都站有士兵,中間有幾個被綁在一起的人。
「不願看見的事?」
站在廣場中央的士兵手中拿著皮鞭,凶神惡煞地看屬被綁著的那幾個人。祥瓊猜到他們要做什麼。另外看到地上放著的那些木板,更肯定了祥瓊的推測。
「那是磔刑!」
就是把人釘在那些木板上。
「除了芳國以外,竟然還有地方施行這種刑罰…」
「這個世界上不存在著沒有死刑的國家。」樂俊曾經這樣告訴過祥瓊。但是一般的死刑都是斬首、再重一點的刑罰也不過是梟首,沒有比這更重的刑罰了。這是通曉法律的樂俊說的,所以祥瓊想,在慶國應該沒有這樣的刑罰吧。
「還是別看為好。」有一個身穿大衣的瘦小男人打算離開,這時候他看到了祥瓊,就說: 「小女孩不要看這種事,快走!」
「他們……犯了什麼法?」
男人搖了搖頭,說:「在和州,最大逆不到的是不交稅,還有不做苦役。犯了其中一樣都是死罪。」
「但是……竟然用磔刑!」
「不知道的恐怕只有和州以外的人。不要再說了,快點離開和州,不然你遲早都會變成這個樣子的。」
「什麼……」祥瓊已聽不到自己的話,因為那已被一陣悲鳴聲所蓋過。每當一顆釘子釘下去的時候,釘子與木板的撞擊聲,犯人的悲鳴聲同時響起。祥瓊一轉過頭,就看到一個男人的手被釘在木板上。
「住手!」
就在這時,有一顆釘子釘下去,發出沉沉的「啪」的一聲。祥瓊不忍再看,閉上眼睛,轉過頭去。
這刑罰以前在芳國也很盛行,這正是祥瓊的父王強行把犯人押到刑場,並對他們施行這些酷刑。這時候,祥瓊腦子裡面充滿了自己那時快要被車裂的情景。她想到那些押運她去裡祠前面的路口,還有那些咒罵聲。還有那個憎恨祥瓊的,幾乎把她逼上絕路的冱姆。
又再聽到一聲悲鳴。接下來就連圍在廣場旁邊的人群中也發出了悲鳴。人們的哀歎聲混雜在釘子釘下時的響聲中,祥瓊終於不能再忍受了。她向後退了一步,卻被石頭絆了一下,幾乎摔倒在地上。
「是石頭?」

那是拳頭那麼大的石頭。這樣的石頭滿街都是。大概是從那些舊城牆上掉下來的吧。
悲鳴還在繼續著。
祥瓊想起冱姆的兒子是用石頭丟了刑吏而處死的……不管稅有多重要,不管勞役有多重要,總不能跟人命相提並論吧!
「住手!」
祥瓊一下子抓起了腳下的那塊石頭。
「為什麼沒有人去阻止他們?這裡有這麼多人都沒有一個站出來!」
祥瓊想也沒想就把石頭扔了出去。但她力氣不夠,石頭只是砸中在場邊維持秩序的一個士兵。石頭很沉,士兵一下子倒了下來。
廣場上頓時鴉雀無聲。
「誰扔的!」
祥瓊見不對勁,馬上想逃離現場。
「扔石頭的人,給我出來!」
一下子,眾人的目光都投向祥瓊那一邊。
「拿下!」
士兵衝向祥瓊,人牆自然而然地分開,祥瓊急忙後退,突然有人一把抓住自己的手。祥瓊魂飛魄散地命往後退,一邊企圖擺脫那人。這時抓住她的那人人牆中走出來,用力地把祥瓊往自己的方向一拉,跟我來!」
祥瓊這時慌忙回頭看去,抓住自己的是一個和自差不多年紀的少女。但一看到那人的穿著,卻又像個少年。
「這邊,快!」
被那人大聲一喝,祥瓊就想也沒想地限那人轉進群中,那人走在前頭,一手撥開人群,一手拉著祥瓊就這樣他們衝出了人群。
「在哪裡!出來!」
祥瓊回頭看了廣場一眼,發瘋似的往外逃。
衝出去後,祥瓊就讓那人拉著手走,他們穿過讓頭暈的彎彎曲曲的巷子,然後從城牆的一個缺口出逃了北郭。
「你太魯莽了!」
祥瓊被這麼一說,一邊喘著氣,一邊打量著眼前的人。只見那人長著滿頭鮮紅色的頭髮。
「謝謝……」
身後的城市還是一片騷然。「你的心情我很明白。」那人苦笑著說。
「我也控制不了自己。」
「我看得出來。」
那人一邊說一邊快步走到前面去。祥瓊在後面又打量了一下,「你是女孩子。」她再回過頭去看了看北郭城,不知那些士兵會不會因為抓不到自己而遷怒與其他群眾?
那少女好像看出祥瓊心中所想似的,輕輕握著她的手說:「放心吧。」
她的聲音帶有一種莫名的自信,這話不得不讓祥瓊相信,於是她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旁邊突然飛出一個人影。
「找到了,她在這裡!」
祥瓊一看,牆角轉出一群士兵。她心一下子繃得緊緊的。這時,少女抓住祥瓊的手把她拉到身後,說:「快走!」
「但你……」
「放心,我不會有事的。」少女對祥瓊笑了一笑,唰的一下從腰間抽出一柄長劍。祥瓊瞪大了眼睛,正要問。你怎麼帶有劍。少女用力推了她一下,祥瓊順勢往後轉身就跑,她回頭看了看那少女,「快跑!」那少女又催促到。
「真的沒事?」
「不用擔心我!」
祥瓊點了點頭,飛也似的逃走了。城周圍的都是一些閒地,要是從那裡逃走的話就太引入注目了,於是她沿著那些複雜的小巷跑。當她繞過牆角的一剎那,回頭看了一眼,只見紅色的頭髮與劍一起飛舞著,她是為了引開士兵們的注意力的。果然士兵們團團地把她圍起來,而且還有不少的士兵從遠處趕來助威。
「謝謝你!」
祥瓊心中暗暗地感謝那少女,然後有開始向前跑。
她就這樣沿著東歪西倒的城牆跑,想找一個可以鑽進城裡去的地方。要不就是那些較矮的地方,要不就像剛才那樣有缺口的地方。
當她再拐過一個彎角時,頭頂上有個聲音說道:
「喂!」
「追兵?」祥瓊馬上退到一旁,往上一看,只見有人趴在城牆上,探著身子,把手伸了出來。
「來這裡!」
祥瓊有點不知所措,她看了看身後,只聽到從剛剛經過的牆角的另一邊傳來了士兵的腳步聲。
「快!」
被男人猛地一叫,祥瓊下意識地伸出手去,那男人大概二十五,六歲,體形魁梧,他用力一拉,一下子就把祥瓊提了起來。就在這時,牆角轉出三個士兵,他們喊道:
「站住!」
本來祥瓊被那男人一拉,整個胳膊好像都要脫落似的,但在這個危機關頭,她只好強忍痛楚,腳一蹬爬上城牆。士兵們要抓她的腳,但一下抓空了,於是他們抬起手想再次抓祥瓊的腳,男人一拉,把祥瓊拉到城牆上的過道上去了。
祥瓊喘著氣,她兩手撐地,站了起來。一回頭,只見對面的士兵手己搭在城牆上,正要爬上來。那男人馬上一人一腳地把他們都踩了下去。士兵們大怒,想要用槍刺,男人對祥瓊說:「快逃!」同時一手抓住刺過來的槍桿,並順勢一拉,搶過槍,然後再向前一送。槍的另一頭剛好撞中上兵的喉部。
「跳下去!」
男人邊說邊「呼」的一下把槍矢掉轉過來,祥瓊看了他那爽朗的側臉,點了一下頭。牆頭離地有兩丈高,對面還是一堵城牆,祥瓊聽到身後不斷傳來士兵的慘叫聲,但不敢回頭看,就跳了下去。但腳落地的一瞬,祥瓊站不穩,跌倒在地上。
祥瓊邊喘著氣邊向上望,只見男人提起了一個士兵,把他拋了開去,接著把手中的槍扔了,一個翻身躍了下來。
「你沒事吧?」
祥瓊點了點頭。那人苦笑了一下,又看了看牆頭,
「另外的那個少女不知道可不可以逃得了,她是你朋友?」
祥瓊搖了搖頭。她喉嚨已經又乾又澀,說不出話來。
小路上一個人也沒有。也沒聽到城牆對面傳來腳步聲。
「要我去救她嗎?」那人問道。
祥瓊還是搖了搖頭。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她累得好工作了一天似的,想動也動不了,想說也說不出來。
「是嗎。」那人又爽朗地笑了笑,然後轉過背來,說道:「我背你。」
他回頭看了一下猶豫著的祥瓊,催促道:「快點啊!」
祥瓊迅速地爬到那人的背上。那人背著祥瓊穩步地向前走,「你先歇一下,我帶你去休息的地方。」

3
「主上!」
在昏黃的暮色中,有個人影向著森林方向跑去。陽子向他招了招手。
「不好意思。」
「發生什麼事了?這麼急地叫我出來。」
景麒撥開雜草,走向陽子,突然他停住了腳步,說:「有我討厭的氣味,好像不是主上你的氣味……」
「你發現了,對不起。我讓班渠搬走了一些傷員。」景麒歎了一口氣,剛才班渠急急忙忙地跑了回來,告說主上有急事讓他出去一趟,於是他在班渠的帶路下來到這裡。
「是不是北郭出現妖怪了?」
只聽見陽子苦笑一聲,說:「我只是救了幾個傷者而已嗎,不要那樣緊張好不好。」
「那也要請您告訴我究竟發生什麼事啊。」
陽子仍舊坐著,又苦笑了一下。
在北郭留宿已經是第三天了,雖然景麒說這裡也有血腥味,但附近就只有這個旅館,所以沒辦法之下,他們就在北郭住了下來。陽子趁有空去看了看這古怪的城市。在這裡遺留下來的破舊的城牆是和州侯呀峰強迫百姓做苦工建造出來的。他以防止強盜搶掠為名,公然迫使百姓所苦役。致使農民連耕種的時間都沒有了。建城牆的費用就通過增加貨物的通行稅收取。而呀峰所建的圍牆所圍住的地方很小,因此呀峰就有理由每一季召集人手來擴充城牆。年復一年,在北郭城裡就留下了那麼多沒用的廢城牆。
在北郭,人口這麼多的原因是,呀峰提高明郭的地稅等,讓平民百姓都沒法在明郭居住,也使他們沒辦法在明郭開小商店。現在的明郭變成了只有高官才住得起的地方了。被趕出來的人要麼去北郭要麼去東郭,由此就使那兩個城市異常肥大。聚集在那裡的不僅僅有商人旅客,還有很多難民。北郭城的街道變得如此雜亂無章,都是因為呀峰亂起城牆之故。
「有四個農民不去幹勞役,所以被處以極刑,是我派班渠把他們救了。」
「竟然有這種事……」
看到景麒驚呆了的樣子,陽子笑了笑說:「在行刑的時候有個少女看不過眼,向那些士兵扔了一塊石頭,所以就被那些士兵追殺,我本來已經靜靜地帶她走出來了,但可能我的頭髮太引人注目了,士兵還是追上來了。那我當然不能跑進城裡找你啊,所以只好叫班渠把你請來了。」
景麒歎了一口氣說:「陛下,實在要請你自重啊。」
「不好意思。」說完,陽子眺望著沐浴在夕陽之下的明郭城。
「我啊,根本就不知道原來慶國還有磔刑。」
「什麼!」
「在和州,說到死刑,也就是磔刑。」
景麒說不出話來,只是看著陽子。
「在這裡,有很多事情都是我和你都不知道的。」
雖然是黃領也要受三成的稅,殘酷的刑罰,呀峰和升纊的暴政……在陽子登基時,各地官員都宋朝聖,其中當然有呀峰,還有升纊。
「當時他們都向我跪拜,但實際上他們都暗中愉笑:『一個無能的國王。』」
「主上……」
「我想重新任命官員啊。」到現在,陽子才想到要找一群值得信賴的人。「以前沒這麼想是因為一直都有雁國的支持。延王,王師六軍,還有一班能幹的官員,英勇善戰的將軍。」幾乎不需陽子出面。後來救出景麒,還有原奉擁護偽王的官員都陸陸續續地轉而追隨陽子,其實一切都是借助雁國的力量。
「遠甫就是是什麼人?」
「遠甫嗎?」景麒有點猶豫地回答道:「他是一個知途人,很多人都來向他請教的。」
「那樣的人我想招攬到宮中來。」
景麒不置可否地說:「我相信主上已經有自己的想法了吧。請主上就按照自己的意思辦事。」
「我正是要把他叫到宮中來。」
景麒歎了一口氣,說:「朝廷中的官員正在明爭暗鬥,一派為了削弱另一派會不惜捏造一些罪狀出來。」
陽子忽然抬起臉,說:「你是在說誰?」
景麒沒作聲。
「你有什麼隱瞞著我?」
「沒有。有些事情主上不親自確認,是很難理解的。需要說的我一定會說,其他的就請主上您仔細分析一下吧。」
「浩瀚?」原麥州侯浩瀚,在陽子罷免他的時候,景麒堅決反對。
景麒一揚眉,說:「我也沒說是誰,要是主上一下就想到浩瀚的話,或許就是說主上對他有什麼內疚之情。」
陽子輕輕歎了一口氣,說:「想不到麒麟中也有像你這樣狡猾的。」
「只是主上有點頑固而已。這事情就別說了。」
陽子哈哈一笑,站了起來,說:「不快點的話,城門就要關閉了。」
「您要去哪裡?」
陽子撥開身前的枯草,再次看了看明郭,說:「我知道明郭的樣子了。現在我們先回拓峰再回固繼。你也不能離開堯天那麼長時間吧。」
景麒點了點頭,不放心地看著陽子說:「那主上你要保重……」
「嗯,我明白了。我會盡早回去的了,我要在這裡住一段時間,我要瞭解一下這裡的事。」
「主上……」
陽子對愁容滿面的景麒笑了笑,說:「國王有必要瞭解自己國家發生的事情,我不知道我還有什麼事情不知道,我現在知道的就是,連我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堯天。」
「真是精明啊。」景麒苦笑道。
「我明白我要尋找一個突破點。雖然很辛苦,但我不會後悔來到這裡的。」
「是嗎……」
「請你耐心地等著吧,我相信應該不會讓你久等的。」景麒沒再答話,只是深深地鞠了一躬。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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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怎樣了?」那男人走近房間,問祥瓊。
祥瓊笑了笑說:「謝謝你。我只是扭傷了一下。」
祥瓊被那人背著帶到北郭的一間傾斜了的房子裡。在門前放下她。這時候祥瓊才發現自己的腳扭傷了,而且還腫了起來。也不知是爬上城牆的時候呢還是從城牆上跳下來那時候弄傷的。
那人搬了張椅子過來,坐到祥瓊身邊,說:「沒事就好了。想不到你這麼勇敢。另外逃到閒地的少女有是誰呢?」
「我不知道,是她替我擋著那些官兵的。」
「如果說她單純是富有正義感,那也太膽大了……」那人自言自語地說。
祥瓊看著他,說:「你不也是一樣嗎?」
「啊,是嗎?」那人哈哈大笑。看樣子他為人挺好的。
「我叫桓魋,住正北郭。是一個傭兵。」
「你是傭兵?」但祥瓊根本看不出眼前這人有傭兵這樣的殺氣。
「因為我還有點力氣,所以被人聘請來看守貨物,不讓強盜搶奪。不過光有力氣是沒什麼用處的,因為有時敵人為數眾多,手中都拿有武器。」
「那你為什麼要救我呢?」
桓魋哈哈一笑,說:「因為我很明白你扔石頭時的那種心情。」
「是嗎。」祥瓊揉了揉肩膀說,「我叫祥瓊。」
「祥瓊?你今晚有地方住嗎?城門已經關了。」
祥瓊搖了搖頭。
「要是這樣,你不如先住在這裡吧。這是我很其他傭兵一起借來的房子。他們雖然都好像凶巴巴的,但沒一個是壞人。」
「謝謝,那打攪你了。」
桓魋哈哈一笑,說:「我們經常都是和凶狠的強盜撕殺,好久沒見到像你這麼漂亮的姑娘了,所以你肯在這裡留宿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而且現在這個時候去找旅館也是找不到。」
祥瓊點了點頭,但她還是害怕那些官兵會追到這裡來。
「但我在這裡不會連累你們嗎?而且你的樣子也被官兵沒看到了。」
聽祥瓊這麼一說,桓魋確實顯露出擔憂的神情。「對啊,我可能暫時不能出去工作了。不過,少工作幾天我還不至於餓死。」
「真對不起。」
「你不用道歉。是我自己要救你的。我也是一個很有正義感的人啊。」
祥瓊側頭看著桓魋,這使桓魋有點害羞起來。他笑了笑說:「稅收竟是收入的七成,這麼重的稅交不起也不奇怪啊,哪有道理為此而被處死!」
「七成……」
「在和州基本都是七成,本來也只有止水鄉的那個禽獸鄉長才收七成的稅,其他地方都是五成六成左右,現在一律七成。哪怕是五六成的稅我們也已經負擔不起了,現在生活就更艱苦了。」
「太過分了……」
本來稅一般都是收入的一成,哪怕是把賦也算進去,最多也不過三成。稅率為收入七成的話,人們要填飽肚子也成了問題。
「要是不交的話就變成那樣子。而且這裡還有沉重的勞役,建城牆,鋪路,修橋……這樣子,連耕種的時間也沒有了。」
「那為什麼你們都不反抗?」
「大概是人們都不想自己或是自己的家人被判磔刑吧。」
「但是……」
「哎,看來這裡的人民支持不了多久了。」說完,桓魋苦笑了一下,「要是你要出去的話,可以先幫我打掃一下廚房嗎?」
「沒問題,謝謝你!」
這房子大概和裡家的大小差不多,稍微比一般的民房大。院子被四個房間包圍著,在東南面有扇大門。主人應該就是桓魋了。他住在正房,而祥瓊就住在他對面的房間裡。雖然說是臥室但卻沒有床,只是在一張長榻上而已。
在其他房子裡有二十多個士兵模樣的人在這裡,另外也有兩三個女人,都是體格強壯的。
第二天,祥瓊覺得腳不如昨天那麼痛了,於是就到廚房去看看有什麼要幫忙的。廚房裡從上到下全積滿了灰塵,很顯然是很久沒用過。
「不是吧……」
「怎麼了?」
突然有個聲音回答,這把祥瓊嚇得跳了起來。
「嚇死我了……」
「哈,不好意思,你沒事了吧,好像能走了。」
「已經沒昨天那麼痛了。這個廚房,你們很久沒用了吧?」
桓魋輕聲笑道:「因為大家都是到外面去吃飯的啊。有時我也想泡一壺茶的,但正如你所見……」
「那我幫你們收拾一下這裡吧。」
「我也幫忙吧?」
「要是現在才來幫忙,不如一早就自己把這裡弄乾淨嘛。」祥瓊心裡想著,看了一下桓魋。桓魋好像猜到她在想什麼似的,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也知道最起碼要掃掃地,但我不知道從那裡開始做起好啊。」
「算了算了,看來你是出生於大富之家的。」
不管是男是女,一到二十歲就是成年人,因此身邊的事必須要自己料理。不會做的話就證明從小就有傭人侍侯。而且桓魋好像在二十歲後還有人照顧他似的。
「哈哈,是嗎。」
「那先把飯鍋給洗了,你幫我打一點水回來吧。」
「遵命!」
祥瓊被這一本正經的回答弄得有點哭笑不得。於是兩人就把大大小小的鍋都拿到院子裡去。只見在井口上放著一個水瓶,好像誰口渴了就自己用水瓶勺水喝。
「看來這裡是沒人打理啊。」
「因為都是大男人,誰會在意這些。」
「這水瓶,大概沒洗過吧?太髒了!」
「是嗎……」
「真是的……對了,你是慶國人?」
「對。你呢?」
「我出生在芳國。」
「那麼你是走了很遠路程才來到這裡的了。」
祥瓊一邊洗那水瓶一邊回答:「對啊,真的很遠很遠……那時我才知道竟然有些地方冬天不下雪。」
「是嗎。」 桓魋邊說邊把沒用的東西扔了。
「而且還知道了除了芳國以外,還有地方用磔刑,還有國家正在做一些殘忍的事情。」
「嗯。」 桓魋把水倒進瓶子裡,說:「和州是比較特別的。因為和州侯是一個不擇手段的傢伙。」
「慶的其他地方不是這樣子的嗎?」
「這我可不清楚。但我想世界上大概也只有呀峰這樣的禽獸才會做這樣的事情。」
「呀峰?和州侯?」
「對。在和州侯有兩匹豺狼,和州侯呀峰和止說鄉鄉長升纊。」
「止水鄉?我是打算去那裡的啊。」
「為什麼?」桓魋驚訝地看著祥瓊說。
「因為我聽說去止水就可以得到戶籍和土地啊。鄉長不是去戴國接那些難民回來嗎?你不知道嗎?」
桓魋搖了搖頭,「我不知道這個。怪不得有很多載滿人的馬車不斷駛去止水鄉。」
「啊,果然是這樣,也就是說,只要我去止水鄉我就可以找到工作……」
「你最好還是不要去。」
「為什麼?」
「和州有兩匹豺狼,和州侯和止水鄉鄉長!」
「但是,他不是很熱心地幫助那些難民嗎?」
「升纊不是那種會幫人的人!你要是去的話,肯定回後悔的。」
「這……」
只見桓魋神色嚴峻,「止水鄉招引難民只是因為本地人民不斷減少。你想想,土地畢竟有限的,不管一個地方如何富裕,也不可能一個勁地接收難民。所以不斷增加新的勞動力,正是因為當地人不斷死亡。」
「這……」祥瓊咬了咬下唇,「有這種事情……」
由於不清楚箇中原因所以她才長途跋涉來到這裡,也勸其他人去止水鄉!要是有人聽她的話去了止水鄉而因此被害,她真的不知如何贖罪才好。
「景王她為什麼不管?」
為什麼景王會讓那些人肆無忌憚地任意妄為?慶國不是已經重新振作起來了嗎?
「景王是不行的……」 桓魋歎了一口氣說。
祥瓊迷惑不解地看著他,「她不行?」
「據說她其實是朝廷中某些人的傀儡,之前的國王也是一樣。也不管國家變得怎樣,也不管屬下的官吏是怎麼樣的人!」
「為什麼誰也不向她進言?」
桓魋瞪大眼睛看著她,「進言?」
「要是情況屬實,就必須向她進言。要是她成了某些人的傀儡的話,就更需要有人去讓她醒覺。」
「你……」
「就算景王說不知道有這些事情發生,但還是回報應在她身上。而且國王對自己的國家都不清楚的話就更不可以原諒。要是說只是傀儡的話同樣是不可原諒的。這些道理一定要讓她明白。不然會變成我這樣,會變成我父王那樣……」
桓魋眨了眨眼,說:「你說你是芳國的人?」
祥瓊的臉唰的一下紅起來了,「是……的。我覺得景王和我很像……因為……我聽說她是一個和我年紀差不多的女王……」祥瓊閉上了眼睛,「必須有人告訴她這些。她一定不知道,當一個好國王不是那麼簡單的。」
「你要怎樣告訴她?她在堯天金波宮內啊。」
「那也是……」
「不過你要是在和州放火,或許能吸引她注意吧,哈哈……」 桓魋開玩笑說,「要是你在九州到處放火,說不定真的能引起她的注意,你覺得呢?」
祥瓊卻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不知道。」
為什麼這男人要救祥瓊?而且還打傷了追趕祥瓊的官兵。這樣做,他自己也被人通緝了。
為什麼他要這麼做?難道這男人一開始就是被官府通緝的?或者是和官府作對的人?也就是說,這男人想要在和州造反?
「雖然我不知道,但是我們不能再這樣呆下去了,要不然這裡的人民就永遠受苦了。」
桓魋爽朗地一笑,說:「我也是這麼想,來吧。我們一起把那傢伙除掉,我這就去召集弟兄們商議。」

2
鈴所接受的任務一般都是旅館裡的一些雜活,要不就是騎三騅去運送貨物,或是傳達命令。
現在三騅已經跟鈴變熟,甚至只讓鈴騎自己。有一次虎嘯想起上去,但卻被三騅一下子顛甩了下來。接著還想用他有力的後腿踢虎嘯呢。要使妖獸服從你,必須要有震懾妖獸的霸氣。而要是妖獸變得溫順,願意被其他人使用,就必須要和人相處數十年,等它消除了對人的高度警戒。當然要訓練出這樣的妖獸還要有相當的能力。
「鈴,看來你要好好地管教一下這只畜牲……」
虎嘯狠狠地盯了三騅一眼。
「我?」
在菜園中摘菜的鈴回過頭來看了看坐在井口邊上的虎嘯。
「一匹騎獸要是真的順從主人的話,主人讓它做什麼它就做什麼。所以你快點讓它完全地聽你的話,然後對它說:『讓虎嘯騎上去!』」
鈴噗嗤一聲笑了,「我會努力的,但好像挺花時間啊。」
「哼,你當然沒所謂,反正它願意讓你騎。」
「虎嘯你也想要騎獸嗎?」
「這對我來說是不可能的。除非我當兵了。」
「士兵都可以得到一隻騎獸?」
「當然只限於那些立有戰功的士兵了。而且還要講講運氣。我是沒這種運氣的。」
「為什麼?」
「因為要在軍隊裡有所作為,必須是那些手腕強硬的人,或是那些少學出身的人。如果要當王師的將軍,就必須是大學出身的。而且還要評戰功。但現在在慶國要想立功的話,就是幫升纊那些傢伙鎮壓百姓。這我可辦不到。」
「是嗎……」
「不過要是我是那種人我的生活就輕鬆多了。」
「嗯?」
虎嘯看著天,說:「士兵不需要學問,也不問出身,要是在其他地方當兵,我就把夕輝也接過去。他那麼聰明,一定有一番大作為的。要想讓他離開這裡,我就必須要在他二十歲之前能夠轉移到其他地方去。哪怕是我在其他地方跟人家結婚了,也不可以把他接過去。」
虎嘯和夕輝這兩兄弟從小就相依為命,本來兩人都投靠在裡家生活,到虎嘯二十歲出身的時候,他把弟弟也接了出來。當時拓峰土地過剩,與其說是過剩不如說是人過少,不斷地減少。因為夕輝的戶籍是在拓峰,因此以後毫無疑問肯定會被分配到拓峰去。
「他努力地讀書,要是成績好的話說不定可以上大學。不行的話就出來做官,但當然是和州境內的官。我可以通過結婚轉移到其他的地方,但這樣是不能帶上他的。因此要讓他離開這裡的話,要不就是我去其他地方當兵,要不就是他去其他地方娶老婆。」
「對了,」虎嘯一拍手說,「鈴,你願不願意?」
「別開玩笑!」鈴用菜籃輕輕捅了一下虎嘯,說:「這麼消極的想法不像是你想出來的啊。你想想,要是在夕輝二十歲前,和州已經變得太平了,豈不是更好?」
虎嘯哈哈一笑說:「這倒是。」
「你擔心別人還是先擔心自己吧!」突然冒出了夕輝的聲音,鈴和虎嘯慌忙回頭一看。夕輝又說:「要是你真的可以到別的地方當兵啊,你又性急又魯莽,我才放心不下呢。」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哥哥說話!」
夕輝不理虎嘯,對鈴笑了笑說:「是時候準備午飯了。」
這裡住宿費是很便宜的,大部分的收入都來源於客人的伙食費。廚房的老人做菜的功夫不錯,只是這旅館裡面都是雜亂無章的,客人也不是達官貴人,所以飯菜也不會用很名貴材料做。
由於很多客人都喝酒,醉了後經常會打架,所以要是虎嘯不在的話,店裡就變得更亂七八糟了。
「多虧有鈴在,客人好像多起來了。」
夕輝一邊擺放餐具,一邊對鈴說。
「哪裡。」
「女人在這裡是珍惜動物。雖然也有很多女人回到慶國了,但總體數量還是少。都是因為先王把她們都趕走了。」
「是嗎……」
「不過與其在這種地方生活還不如逃到國外去。所以很多人都不會回來。她們在外面找到工作,要是能幹的就更不會回來這裡了。」
確實,在中午飯的時候,聚在一起的絕大部分是男人,雖然有時侯也會有一兩個女人,但這種情況很少。
就在這時候,有一個少女走了進來,正在擦桌子的鈴停下來,看了看那人。只見她一身男裝,但很容易就看得出是個少女。而且,鈴好像在哪裡見過她。
「是你?」一看到那火紅的頭髮,鈴馬上想起來了。
她也看著鈴,驚訝地說:「是你?鈴?」
「以前……真是謝謝你了。」
就是她,一直守護著清秀直到他死去。而當時鈴太悲傷了,還沒向她道謝。
「不。」對方神色複雜地搖了搖頭,鈴搬來一張椅子。
「請坐。你要吃點什麼嗎?請稍等,我去拿茶來。」
鈴說完就快步走進廚房,只見夕輝就站在裡面等她。
「你們認識?」
「也說不上認識,只是以前曾經見過面。」
「是嗎……」
看到夕輝神情嚴肅的樣子,鈴問:「怎麼了?」
「那她就拜託你了,我就在其他客人還沒來之前把這裡收拾乾淨。」
「好的。」鈴說罷,勺了一碗湯,端了出去。
而這邊,紅髮少女也是神色嚴肅地打量著這裡。
「請喝湯吧。」鈴把湯放到她面前。
「今天只有鈴一人?我上次來的時候還見到有一個高大的男人和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你是說虎嘯和夕輝?虎嘯出去了。夕輝在廚房裡幹活。難道你是來找他們的?」
「不,不是。」
「我叫大木鈴。」
「大木……鈴?」少女微微動容。
「那時候真的謝謝你。謝謝你幫清秀傳話了……」
「那孩子葬在哪裡了?」
「他啊,葬在拓峰的墓地裡。本來他就是慶國的人。因為慶國鬧饑荒所以逃到巧國去。後來聽說慶國立了新王,所以就打算回慶國。誰知竟然……現在把他葬在拓峰,也算是完成了他的遺願了。」
「是嗎?」少女神色苦澀。
「我是在奏國遇到清秀的。我們一起坐船來到慶國,同船的還有幾個慶國人,當時他們都說慶國立了新王,肯定是變得好起來了。但現在他們應該都很失望,因為就算立了新王也沒用。因為和州侯和止水鄉鄉長還是沒變。對了,你是……」
「陽子,住在固繼。」
「固繼?是在北韋的吧。旁邊應該是瑛州,瑛州這地方不錯吧?」
「不知道。」陽子無精打采地說。
「不過在慶國,到處到是一樣。但是,應該比拓峰好一點點吧。」
陽子沒有回答。
「要生存下去,就要經受很多痛苦。果然,富裕的國家和貧困的國家就是不一樣。確實有這樣的國家,我是從才國來的。才國的國王是一個很好的人……而那些沒有一個賢能君主的國家可慘了。」
「是的。」陽子點了點頭。
「我真的不清楚那個景王究竟在幹什麼。她好像連自己國家正在發生什麼事都不知道。」
「因為她只是傀儡……」陽子突然開口說。
「什麼?」
「她是一個無能的,不被部下信賴的人。所以什麼也做不好,什麼也做不了。她只是默默地,人家讓她怎麼做她就怎麼做。」
「是嗎?陽子,你對堯天熟悉嗎?」
「不。」陽子搖了搖頭,「我是聽人家說的。」
「是謠言嗎?但她確實和先王一樣,不理朝政,也不聽百姓的心聲。還把受人愛戴的麥州侯罷免了。」
「什麼?」陽子震驚地看著鈴。鈴憤憤不平地繼續說:「那個麥州侯是一位貿明的州侯,但景王卻把他罷免了。難道她不知道麥州侯很受人民尊敬嗎?難道她不知道人們對此的不滿嗎?」
「是嗎……」說罷,陽子站了起來,「我不吃飯了,不好意思,我要走了。」
「怎麼了?」
「沒什麼,我是因為來這裡辦點事,順便進來看看的。其實沒打算吃飯。」
「是嗎。那請你以後再來。」
陽子苦笑了一下,點了點頭。
鈴目送著陽子出去,然後把湯端進廚房。這時候她才發現陽子根本就沒喝湯。
「可能我說得太多了,把她悶走了。」
確實慶國中女人太少了。所以一見到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女孩,話就不禁多了起來。
鈴一邊想一邊走進廚房,突然看見夕輝和虎嘯板著臉站在裡面。
「啊,你回來了?」
「鈴,剛才那女孩是誰?」虎嘯語氣沉重地問。
「是我之前碰到過的人。說是住在北韋。」
「北韋……」
夕輝抬頭看了看虎嘯,說:「勞的家……」
虎嘯點了點頭,然後抓住鈴的手,語氣更沉重地問:「你們說些什麼了?」
「沒什麼啊……」
確實沒有談一些古怪的事情,也只是閒話家常而已。
「那傢伙,說些什麼了?」
「她啊……啊,說了一下關於景王的傳言。」
「她很熟悉堯天的事情嗎?」
「不知道。她說那些都只是聽別人說的。不過我想她應該也很熟悉堯天的事情吧。」
虎嘯和夕輝對望了一眼,夕輝點了點頭,說:「我們馬上轉移去其他地方。」
「什麼?」鈴驚訝地看著夕輝。
「她之前也來過。好像在找什麼似的。要是她對堯天的事情那麼熟悉,說必定她就是朝廷的人。」
「這不可能吧……」
「不是有傳言說景王也在包庇升纊和呀峰嗎?那有可能是真的,要是這樣,說不定剛才那少女就是朝廷派來的刺探消息的人。」
鈴滿臉驚疑之色。夕輝對她點了點頭說:「快點收拾行李吧,遲了就可能來不及了。我們要放棄這裡去投靠其他的朋友那裡。」
「但是……」
「那少女可不是一般人啊。」

3
蘭玉一算,陽子出去已經有十天了。
「陽子什麼時候回來呢?」桂桂無精打采地問。
蘭玉輕輕笑了笑。桂桂肯定是覺得很寂寞了。因為裡家的小孩子就剩下他一人。
「應該快回來的了,不是說出去十來天嗎。」
「喂,蘭玉姐姐。陽子她是不是嫁人了?」
「莫非是和那個男人……究竟是不是呢?」
一般是要成年後才可結婚,但要是野合的話就沒問題,不過要先得到父母的同意。可是,陽子父母不在這裡。
「要結婚也要等到成年之後啊,在那之前她會留在這裡的。」
嘴上雖然這麼說,但就連蘭玉自己也不敢肯定。雖然說陽子是裡家的人,但從遠甫對她的態度來看卻有點奇怪。她更像是一個貴客。如果是客人的話,就肯定不會在這裡呆得久的。
鈴讓桂桂幫忙洗餐具,用布把碗碟擦乾放回櫥櫃裡。當她整理好櫥櫃後,回頭看了看桂桂,說:「辛苦了,我們泡茶喝吧,快把遠甫叫來。」
「嗯。」桂桂用力地一點頭,飛也似的跑去遠甫的書房。蘭玉看著桂桂的背影,滿臉慈愛。這就是她引以為豪的弟弟。聰明、和善、能幹、人見人愛。遠甫還說以後要推薦他上庠學習。
蘭玉一邊欣慰地笑著,一邊把茶具放好。這時候蘭玉聽到大廳的門打開了。
「遠甫,你要喝點什麼茶?」
身後的人沒有回答。蘭玉轉過頭去,看了一看門,馬上臉色大變。只見進來的是一群完全不認識的男人。
「你們……」
有六人左右,樣子平平無奇,但眼露凶光。蘭玉不禁向後退了一步。
其中一人把門關上,就守在那裡不動。
「你們究竟是誰,來做什麼……」
蘭玉還沒說完,只見一個男人從懷中取出一柄短刀。
蘭玉不禁發出尖叫,不斷往後退。男口男人衝上來一把抓住蘭玉,倒剪她的雙臂。
「你要幹什麼……」
那男一把摀住蘭玉的口,蘭玉就說不出話來。他向其他男人揚了揚下巴,男人們馬上埋伏到門的旁邊去。
他們究竟要幹什麼?
接著有個噠噠噠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是桂桂!
蘭玉緊張的心都提到喉嚨上來了。只見門輕輕地打開了,蘭玉在也按捺不住,拚命的喊: 「桂桂,快逃!」一邊不顧一切地掙脫了男人的手,想要跑去門口,但卻被身後男人絆了一下,倒在地上,她趴在地上,看著門被推開了。站在門口的正是自己的弟弟,桂桂。
「快逃,快逃啊!」
桂桂被眼前的情景嚇的兩眼圓睜,他聽姐姐這麼喊,馬上轉身就跑。就在這時,門口右邊的一個男人下子提起桂桂,把他拉到一邊,舉起了短刀……
「怎麼了!?」
是遠甫的聲音。他快步跑過去,就在同時桂桂的身體倒了來,胸口插著一把短刀。
「桂桂!!」
蘭玉悲叫著,突然背上受了一記重擊,她慘叫一聲,整個身體萎縮成一團,然後就痛得再也說不出話來。
她抬起頭,只見桂桂臉朝下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而遠甫拚命地往這邊跑來。
「蘭玉!桂桂!」
當他要跑進來的時候,門旁邊的一個男人一把抓住遠甫的手臂。遠甫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他一下子甩開那人的手,跑到桂桂身旁,抱起他。遠甫看了一眼蘭玉,知道現在救不了她,就抱著桂桂往外跑。
「快逃啊,遠甫!」
只見門外也有人守著,於是遠甫只好往節房的方向跑。那些男人一窩蜂地追過去。
為什麼……為什麼這樣……桂桂……
蘭玉雙手支撐著站起來,跌跌撞撞地走到門口。
「遠甫……」
她聽到書房那邊都是人的追趕聲,她扶著牆壁,慢慢地向節房走去。
「還是應該到外邊求救?但是桂桂……」
她強忍著背上的痛楚,蹣跚地走到客廳和書房中間的走廊,只見前面遠甫已經被那幫人抓住了而地上躺著桂桂。
「遠甫!」
「蘭玉,快跑!」
「但是……」
蘭玉看著倒臥在地上的弟弟,血從他胸口不斷流出來。桂桂一動不動的,既沒哭,也沒作聲。
「不會這樣的……」
「蘭玉!」
蘭玉猛地一震,只見那些人正在向她跑過來,蘭玉本能地轉身就跑。她只覺得背後刀劍亂舞。
突然蘭玉腳下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只見頭上的刀子要砍下來了,她不顧一切地在地上一滾,躲開了一刀,順勢滾進了房間裡面。她馬上把門關上,用背頂著門。
哪裡,應該逃到哪裡去?
她這時才發現這裡是客廳。先把門鎖上!
正當蘭玉要轉過身去的時候只覺得一樣冷冰冰的東西從背後插進自己的身體,穿過胸膛,又抽了回去。蘭玉悶哼一聲,覺得有些熱乎乎的東西從胸口流出。她還是不斷地跑,一直到了臥室。她用手撐在架子上,但還是倒了下去。架子上的東西翻落下來,其中有個小盒子,「是陽子的……。蘭玉模模糊糊地想,她究竟是什麼人?今天她不在,太好了……但是裡家就變得冷冷清清的了,遠甫一定很寂寞的吧……啊,遠甫!
她現在想起,她扔下了遠甫自己一個人逃到這裡。
「遠甫怎樣了……太過分了,我們根本沒做錯什麼……」
比起身上的傷,弟弟的傷更讓蘭玉痛心。
「他還那麼小,為什麼連他也不放過……他是我唯一的親人啊……」
慶國是一個悲慘的國家。出生在慶國更是悲慘。父母雙亡,自己又差點被放逐,終於連這個最後的藏身之所裡家也被襲擊了。這個國家竟然任憑暴徒和強盜胡作非為!
「陽子……」蘭玉無意識地抓住地上的一個小布袋,「你要為桂桂報仇……你不能夠放過那幫畜牲……。布袋裡有一個硬硬的東西。蘭玉看了看手中的東西,她從手指縫中看到一個金色的東西。
「這是……」
是一個印章,金色的印章。
「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就在這時,蘭玉聽到沉重的腳步聲,她馬上用最後的力氣緊緊地握住那東西,以免被那些人看到。接著背上又一痛。
「這是景王的……」蘭玉掉下了眼淚,「拜託你,陽子,你要幫我們,還有慶國的人民……」

4
「退下吧。」
景麒對使令說。兩頭魔獸一聲不吭地消失了。陽子和景麒身處於樹林中,不遠的前面就是北韋的固繼城市的樣子已經隱約可見。
陽子默默地站著,心中不斷在想:麥州侯,究竟是個什麼人?
在拓峰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她一回來就問站在城外等候的景麒,景麒沒讓她進城,他說裡面瀰漫著血腥味。
陽子好像很激動的樣子。景麒不明白為什麼她一回來就問自己這樣的問題。看來只好說出自己心裡所想的。
「主上你應該知道的。」
「我知道就不用問你了!」
「浩瀚為人正派,為什麼你罷免了他呢?」
陽子一時語塞。
「我當時建議主上,要仔細查明事情真相後再做決定。但您不採納我的意見。但為什麼現在主上又說起這事?」
「我不是讓你查了嗎,浩瀚確實是要謀奪王位,想要把我殺了,之後事情敗露,他就逃走了。」
「事情不就是這樣嗎?」
「但我聽說他很受麥州的人民愛戴。」
「這我也略有所聞。」
「我想知道的是,他們為什麼這樣說!」
「那,我斗膽問主上,當時我極力庇鏟浩瀚時,陛下有沒有聽我說的話呢?」
陽子再次語塞。
「所謂的庇護,其實也就是建議主上在罷免他之前三思而行。但主上不相信我,反而相信其他人說的話。我不斷在說,浩瀚不是像他們所說的那樣。但為什麼主上你當時不聽但現在才舊事重提呢?」
陽子明眸上揚,說道:「你覺得浩彌是個怎麼樣的人?」
「我只見過他兩次,但我已經覺得他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
「景麒,你……」
「那麼,主上你現在後悔了嗎?當時有人證、物證,還有我為他求情,但主上你根本沒有理會我說的話。」
「夠了,別說了。」之後陽子再也沒說話,從拓峰—直到固繼,她都默默地低頭走著。甚至到了固繼,她還是繃著臉的。
「主上,門關著。」
「我知道。」陽子冷冰冰地說。
「主上您還生我的氣嗎?」
「不。」陽子輕輕搖了搖頭,「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氣。」
景麒輕歎一聲。現在他發現自己有點不知如何是好,他不是一個不善說話的人,但這時他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對不起,主上。」
「不是你的錯。」陽子苦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我心情不好。」
「是我說話的語氣太重了……」
「不,是我問的問題太糟糕了。對不起。」
「我們走快點吧。」
景麒看了看陽子的臉,他對這位新主上的寬宏大量感到很欣慰,也感到很懷念,景麒耳邊響起了那個幼嫩的聲音:「不,要是我不是這麼武斷,要是我好好地聽你們的意見就好了。」
景麒抬起頭看看蔚藍的天空,「那個國家,就在那裡吧。」
「我有太多缺點了,」陽子在回固繼途中想道:「難道是我對景麒的信任還不夠?」
「你不回堯天嗎?」走到城門處,陽子問。
「我好久沒和遠甫見面了,我想先去見見他再回去。」
「究竟遠甫是個什麼人。」
「這……我也不太清楚。」說著,景麒也是滿臉困惑,「他好像是麥州的人。通曉治世之道,在麥州曾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者。但後來遭到小人的加害,於是留亡到瑛州,以前的麥州侯還經常向他請教。」
「是嗎,浩瀚也……」
陽子想,大概景麒覺得自己對麥州侯沒什麼好感,所以一開始的時候沒有對自己明說。想到這,陽子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這,可能也是我的缺點。」
陽子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到了裡家旁邊的小巷裡,再拐一個彎就到裡家的正門。突然景麒站住了。
「怎麼了?」
景麒皺著眉頭說:「血腥味……」
陽子環視四周,發現裡家四週一片死寂。
「難道……」
陽子突然感到大事不妙,馬上向裡家大門跑了過去。穿過大門,跑進大廳,只見地上是一滴一滴的血。
大廳裡沒有人。整個裡家也是一片死寂。
「蘭玉!桂桂!」
血跡一直延伸到書房。
「遠甫!」
這時候一頭魔獸走過來說:「主上,沒發現敵人。」
陽子點了點頭,繼續向書房走去。一拐過彎,就見到桂桂倒臥在地上。
「桂桂!」陽子跑過去一看,只見一柄短刀深深地刺入他的胸口。陽子摸了摸他的手,冷冰冰的。
「桂桂!」
「不要動他!」
一回頭,只見景麒渾身發抖地說:「他還有氣息,驃騎,你把著孩子送往金波宮。」
「可能來不及了。」驃騎輕聲說道。這個景麒也明白,他點了點頭說:「到了現在這個時候,只好看天意了。」
「遵命。」只見桂桂身下冒出一頭魔獸。把桂桂托起在背上。同時一隻長有白色羽毛的鳥獸扶著桂桂的身體。
「驃騎,芥瑚,拜託了。」陽子說。接著她又環視了四周,發現在客廳裡還有血跡.一直延伸到陽子的臥室。看到滿地的血,景麒閉上眼睛,看不下去了。
「景麒,你到外面等我吧。」
「但是……」
「你幫我照顧桂桂就行,盡早請醫生幫他醫治。」
「遵命。但是……」
陽子沒再理他,直奔臥室。房門開著,只見裡面有個少女躺在血泊中。
「蘭玉……」陽子跑過去,把蘭玉扶起,但蘭玉身體己僵硬。她已經斷氣多時了。
「為什麼……為什麼!」蘭玉和桂桂根本沒有很任何人結怨,但蘭玉卻被人刺了數刀。究竟是什麼人幹的。
「為什麼……」突然陽子猛地想起,「遠甫!」
「他不在。」是班渠的聲音。
「不在?」
「我找遍整個房子,也不見遠甫或遠甫的屍體。」
「為什麼……」
「有三股血腥味,說不定遠甫已經受傷。這樣的話,他應該被人綁架了。」
陽子咬了咬下唇:「以前曾經有一群男人闖進來,也有一個經常蒙面的人來拜訪。莫非,這是那個大漢做的?」
自己當時也覺得可疑,但是還是沒能組織事情的發生。
「蘭玉……對不起……」
陽子左手摟住蘭玉,右手幫她梳理好零亂的頭髮。這時候發現蘭玉的右手收在胸前,緊緊地握著拳頭,手中好像捏著什麼東西似的。因為蘭玉小小的拳頭鼓了起來。陽子輕輕掰開蘭玉的手指,只見裡面掉下一千金色的印章。
「蘭玉……」
陽子眼前一片朦朧,蘭玉,她終於發現這個印章的秘密了?不會的,她可能還不知道我的身份,她當時那有時間仔細看這東西。而且印章上的字是反著的,沒有那麼容易看得出來。而且她當時受傷了,哪有心思去看這東西……
但是,陽子馬上想到,蘭玉緊緊握著這印章的用意。
她緊握著印章,還把它收於胸前,肯定是為了保護這印章。或是不想讓人看到,也就是不想讓兇手看到。
為什麼要保護這印章?是因為這是我的東西?還是因為這是用金做成的?或者……
「謝謝你蘭玉……」陽子不讓眼淚流出來,她不斷地哀歎道:「對不起,蘭玉……」
要是她沒出去的話,要是她還在裡家的話……
「班渠,景麒呢?」
「他正在回宮城。」
「是嗎?」陽子點了點頭。不管如何,都要把桂桂,救過來。要不然就太對不起蘭玉了。
在拓峰也有個孩子死了。
陽子咬咬下唇,看了看蘭玉,深深地低下了頭,說:「對不起,蘭玉……」

第十五章
1
沒有月光的晚上,風在呼嘯著。
裡家裡沒有燈光,陽子就坐在大廳了,周圍死氣沉沉的。
景麒已經把桂桂送回宮中.也請醫生為他診治,但是,桂桂是否真的能得救,現在還是未知之數。
「台輔也請陛下不要太傷心。」
陽子點了點頭,心想:「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之前有裡府的人來驗屍了,他問:「遠甫和桂桂呢?」
「不在。」陽子只能這麼回答。要是連桂桂也死了,那陽子應該怎樣向蘭玉交代?反過來,要是桂桂或過來了,那又應該怎樣向他說明他姐姐已死的事實?還有,遠甫呢?
「要是你當時在的話就好了。」不用別人這麼說,陽子自己也覺得如果當時自己在場的話,一定不會讓他們三人受到半點委屈的。
「驃騎,代我向景麒道謝,說很感謝他把桂桂送回宮中。」
「是。但不知主上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我要去找遠甫。」
「主上……」
「我有一點線索,不管如何我都要把遠甫找回來,還有要把犯人繩之以法!」
「這樣的話,台輔會很擔心的。」
「你跟他說我會謹慎行事的,我不能讓這事情就這樣子結束。讓他給一點時間給我。你就這樣跟他說。」
「遵命。」驃騎回答。
說畢,驃騎就飄然而去。在這裡又只剩下陽子,屋外呼嘯的風聲不斷。
已經沒有人來點燈了,沒有人加炭,沒有人做那些熱氣騰騰的飯菜。那個少女,已經一去不返了。
陽子默默地拿起身旁的長刀。這是慶國的秘寶水禺刀。
這把刀是把一隻強大的魔獸封印起來,讓它化為刀身和鞘。因此要是能支配這把刀的話,可從刀身看到過去與未來,而鞘則可看透人的心。
陽子輕輕抽出長刀,看著寒光閃閃的刀身。這刀原形是水,因此可以根據主人的不同而變化為不同的形狀。它是由達王製造的,當時的形狀是一柄偃月刀,沒有刀鞘。名字不叫水禺刀,而叫水鑒刀。據說是可以明白主人心中疑惑的刀。後來達王做了刀鞘。每次更換主人,刀的形狀都會隨之而變。現在就變成陽子手中的長刀。至於刀鞘也會隨刀的形狀而變化,要是只有刀而沒鞘,那刀就會變成一柄狂刀,魔刀。但是,陽子卻丟失了那刀鞘。
因此這應該叫水鑒刀。
雖然陽子已經命令冬宮製作刀鞘,但無論是怎樣的刀鞘都封印不了這把刀。所以這把刀的魔性日益增強。可能快要強大到連陽子也駕馭不了的地步。現在刀身上顯示出的都是一些人世間醜惡的東西。所以官員們都指責陽子竟然丟失了慶國歷代相傳的重寶。
陽子盯著刀身好一會兒,最後歎了一口氣,「還是不行。」
刀身上顯示出來的幻影中根本就找不到遠甫的身影。
「班渠……」
「是。」黑暗中一個聲音說道。
「我要睡一會兒,你就在城門打開之前叫醒我,我一早就要去拓峰。」
「遵命。」
一早,陽子就離開北韋,直奔拓峰。因為有路人說看到當時有一群像是拓峰的人衝進了裡家。於是她要想到去找那個叫勞的人。那個為蒙面人帶路的男人。還有在拓峰那個旅館裡的大漢。她猜想,殺害蘭玉的、刺傷桂桂的,擄走遠甫的那幫人,肯定與拓峰有關係。陽子在清寒的街上走著,終於到了勞的家。陽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敲了敲門。聽到裡面一點動靜也沒有。於是又再敲了幾下。這時,路上走來了一位老婆婆。
「你一大早找誰啊,要是找勞的話,他不在家。」
陽子回過頭去,看到老婆婆臉色陰沉。
「不在家?」
「消失了,可能是連夜逃亡吧。也不知道他是幹什麼的,總是有一些凶神惡煞的人來找他。可能出了什麼事吧。」
「那時什麼時候?」
「不知道,好像很久之前的事了,大概半個月以前吧。」
半個月前,就是陽子跟蹤到這裡來的時候。
「是要避開我?」陽子想著,開口問道:「老人家你知道與勞先生交往的人都是些什麼人嗎?勞先生現在又在哪裡呢?」
「不知道。不過他離開了更好,省得那些不明來歷的人出出入入。」突然,老婆婆好像想起什麼事似的說:「我記得有一個很古怪的男人經常來這裡。他總是偷偷摸摸的。」
「是不是蒙著臉?」
「啊,對啊,總是蒙這臉。年齡應該是接近四十吧。」
「年近四十?」陽子努力地想,但想不起這樣一個人。
「喂,勞是不是幹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這……應該不是吧……」
「哼,」老婆婆不屑地說,「就算現在沒做,遲早都會做。我總是覺得他不是什麼好人。」
「他是北韋的人嗎?」
「當然不是啦。他是去年秋天才到這裡來住的。也沒跟鄰居打招呼,也不說話。我們也不願跟他扯上什麼關係。反正不是好人。」
「是嗎……」陽子低下了頭。
出了北韋,陽子叫來班渠。班渠是跑得最快的騎獸之一。要是用遁甲之術的話就更快,但這樣是不可以載人的。陽子騎上去,挑一些不太熱鬧的路,一口氣跑到拓峰,在拓峰旁邊停下來,走進城門,一直向那家旅館走去。
他們肯定與這有某些關係。陽子想。
在裡家出現過的那個男人回了拓峰,在陽子第一次與他碰頭時,她感到那男人有點不尋常。
其實,除了他以外,還有什麼其他人可以,懷疑的呢。陽子一直都這麼想。
蒙面人,叫勞的人都失去行蹤,對於陽子來說,就只有找曾經進出過勞的家的那個男人。
陽子快步走過狹窄的小巷,終於見到那家旅館,於是陽子飛快地跑到門前。輕輕一推前門。
「什麼?」
門是鎖著的。前門旁邊的窗戶也是緊閉的。陽子輕輕敲了敲門,和在勞家的情況一樣,裡面一點動靜都沒有。
「為什麼!」陽子用力捶了一下門,轉過身,向對面那戶人家走去。門也是閉著的,陽子用力地敲了敲門。
「誰?」
有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探出頭來。
「不好意思,請問一下對面那家旅館……」
「啊,」那人看了旅館一眼說:「好像已經停業了。」
「停業?但我昨天來的時候還開放的啊。」
「那是昨天晚上的事情,他們是在晚上收拾行李走的。」
「昨晚?」陽子不禁握緊拳頭,問:「你知道那個大漢是什麼人嗎?」
「啊?你說那虎背熊腰的那個?他叫虎嘯啊。」
「對。那麼還有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他呢?」
「是夕輝啊?他是虎嘯的弟弟。你是來幹什麼的?找虎嘯的?」
「不,我是來找一個叫鈴的女孩子的。」

「哈,」男人打了個哈欠,搔了搔脖子說:「是騎三騅的姑娘吧。他們都離開了。不好意思,我沒問他們去哪裡。那……你又是誰?」
陽子沒回答,只是輕輕一點頭,轉身就走。背後的男人大罵她沒禮貌,但陽子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昨天虎嘯不在,鈴還對自己說「請以後再來。」
虎嘯昨天去哪裡了呢?為什麼他們要匆匆忙忙地搬走了呢?昨天裡家被血洗的大概就是這個時候。
「虎嘯……」
一定跟他有關係,他肯定是血洗裡家,然後現在就潛逃,但鈴說「請以後再來。」這句話卻令人費解。
「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個讓遠甫憂心忡忡的蒙面人經常出入勞的家。也曾經在勞的家裡見過虎嘯。血洗裡家的那幫人回到拓峰來。虎嘯、夕輝、海客鈴,在拓峰被撞死的少年……陽子搞不清箇中的關係。
「我要找虎嘯……」
但是還沒到絕望的時候。虎嘯,夕輝、還有騎著三騅的鈴,線索還沒斷。
「我一定要,找到你……」

2
經常在祥瓊借宿的地方出沒的大概有三十人左右。有些人來過一次之後就再也沒來的人也有很多人,祥瓊數了一下,大概有五十人以上。而且一般都是與桓魋相識。
他們稱呼自己為傭兵,確實是這樣。祥瓊就見到他們經常被一些過路的客商聘請去做保鏢,保護商人還有貨物的安全。但是也有一些人整天坐在家中好像在等待著什麼似的。而有些人也不像是有工作的,但卻一天到晚跑到外面去的。而桓魋就更特別,也沒有工作,也不出去找工作,去整天就呆在家裡。
祥瓊終於忍不住開口問桓魋,「莫非因為有我在,所以你不放心出去?」
桓魋不斷搖頭,說:「不是這樣的。我本來就是一個懶惰的人。」
在這裡住的人一有空就會拿起刀劍對練起來。桓魋一般都不參加,大多數情況都是坐在一旁看著。
但是,可以看得出,桓魋是這裡的主人,因為每一個人都對他恭恭敬敬的,說話語氣都很客氣。他們經常都在一起聊天聊到很晚,一般都是談城中發生的生活瑣事。但是他們有一個共同點,都很憎恨和州侯呀峰。
俠客?
他們對現在朝廷統治的不滿,對勞役群眾的法規的反叛,都說明他們是一群俠客。這連祥瓊也看得出。而且她覺得還不僅僅是這麼簡單,因為桓魋總會照顧好到這裡來的每一個人的日常生活。
「但是錢從哪裡來?」
難道他真的出身於富貴之家?但哪怕是這樣,也不能像他那樣子花錢啊。
祥瓊猜想著:「難道,出入這裡的人都是桓魋請來的傭兵?抑或是,就連桓魋自己也……」
她一邊想一邊把水倒進井口邊上的水瓶裡,就在這時候,門外來了一輛馬車,祥瓊抬頭開過去,只見馬車上下來了一個蒙著臉的人,他低著頭,口默默地走進院子裡來,然後把門關上,這樣他才抬起頭來。只聽到外面的馬車揚長而去。
「請問你找誰?」祥瓊問道。那人摘下蒙著臉的布。只見他大概四十歲左右年紀,眉宇間自有一種威嚴。
「你是誰?」那人用低沉的聲音問祥瓊。
祥瓊心裡納悶,她輕輕—點頭,說:「我是在這裡做雜活的。那請問你是……」
「我來找桓魋。他在不在?」
「啊,在。」
男人點了點頭,逕自往放裡走去。根本就沒有讓祥瓊通傳或讓她帶路的意思。祥瓊急忙走過去對他說:「不好意思,請問你是什麼人?」祥瓊心裡想,這人好奇怪,怎麼隨隨便便就進人家的房子?而且這裡可不時什麼人都可以隨便進來的。於是祥瓊想要問個明白。
「你是桓魋的朋友?」
看到祥瓊張開兩手,擋在前面,那男人似笑非笑地瞇起了眼。
「哼,桓魋找到一個好女僕啊。我叫柴望,麻煩你想桓魋通傳一聲。」
祥瓊點了點頭,暗暗地說:「我又不是女僕。」她跑上台階,正要走進正堂,剛好見桓魋走了出來。
「啊,桓魋……」
「嗯。」桓魋點了點頭,顯然他是聽到祥瓊的吵鬧聲所以出來看看吧。只見桓魋向那人深深鞠了一躬,柴望隨便地點了點頭還禮。然後走上台階,逕自走進正堂。
「桓魋,那人是……」
「嗯,我向你介紹,你過來……」
進了前廳就是大廳,在對著正門的牆上貼有堂福和對聯。下面有神台,前面有一張四方桌,在那裡放有一張板凳。通常那是一家之主坐的位置,平時是桓魋坐的。但這時,當祥瓊和桓魋走進來的時候,柴望已經坐在那裡。
「你僱傭了一個有趣的女孩做僕人啊。」
聽柴望這麼說,桓魋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說:「她不是我僱傭的。」接著桓魋就把怎樣救了祥瓊的,大概地說了一下。
「想不到一個小小的女孩子有如此膽量,但不知這是不是你不知道在和州向官吏扔石頭的後果啊。」
「她不可能不清楚的,她是芳國人。」
柴望看了看祥瓊,說:「你是芳國人?哪裡出生的?」
祥瓊有點猶豫,不知道應該照直說是蒲蘇出生呢,還是應該說惠州新道出生。
「我是……蒲蘇的……」
「哦,原來你是蒲蘇的……」
柴望沒有接著說下去,他話題一轉,說:「那祥瓊啊,你知道出入於這裡的都是些什麼人嗎? 」
「這正是我想知道的。」
「和州的情況你也是知道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和州侯呀峰造成的。他把和州當做是自己的東西,貪髒枉法,殘害百姓,塗炭生靈。我們怎麼可以任由這種禽獸留在世上! 」
「對。」
「本來這是應該由國王主持的事情,但是新王才登基,執政日短,毫無經驗,所以以前在予王時代朝中官吏爭權奪利的情況還在繼續。國王只是登上王位半年,所以是沒什麼能力治理這個國家的。全國九州的事務她根本不瞭解,而且,還有一點就是國王並非普通人,而由胎果而來。」
祥瓊點了點頭。
「在這裡有呀峰為患,毒害和州百姓,所以人民的不滿之情越來越重。可能國王也很希望瞭解慶國九州的事,我也很盼望她能多瞭解慶國人民的苦難。」
「是的,這個我明白。」
「與其說要打倒呀峰,拯救和州百姓,不如說要讓國王得知現今和州處於一個什麼樣的苦境之下。哪怕不是由我們打倒呀峰,只要國王能夠讓他受到應得的懲罰那我們就感到很欣慰。但是也有可能我們都被看做是國王和呀峰的敵人,從而受到朝廷的討伐。祥瓊,哪怕是這樣你也願意助我們一臂主力嗎?」
祥瓊輕輕握緊拳頭,說:「願意。我也很希望能夠讓景王察覺到這一點。」她覺得應該相信景王,因為連樂俊也盡心盡力地幫助她,而且她會猶豫,自己是否真的適合當國王。祥瓊覺得會這樣想的人絕對不是一個傻瓜。
柴望微微一笑,「是嗎?連從芳國過來的客人也這麼相信景王嗎。真實太諷刺了。」
「難道你不相信景王?」
「既然有人會相信景王,那我很希望我們能相信她。」
「什麼?」
柴望沒有回應祥瓊的疑問,他敲了敲桌子說:「不管怎樣,以後可要請祥瓊你多多幫忙。」
「是。」祥瓊點頭道。
站在一旁的桓魋這時候開口說道:「難道,您是專門來見祥瓊的?」
柴望哈哈一笑,說:「怎麼可能呢。我只是有點事情要告訴你。」
「發生什麼事了嗎?」
「在瑛州北韋的,不,應該是固繼的遠甫,他失蹤了。」
「什麼!」
「據說昨天遠甫的裡家被人襲擊了,裡家的一個小女孩被殺,她弟弟還有遠甫都被那些人抓走了。裡家的東西絲毫無損,所以也不知那些人的目的是什麼。只是,聽說最近裡家附近經常有生面孔,好像是拓峰的人。
「拓峰?」
「據說昨天日落後,拓峰的城牆本來已經關閉,但當一輛馬車來到時,卻開門讓馬車進去了。」
「原來如此。」
祥瓊看著桓魋,問:「究竟是什麼事啊?」
「其實在拓峰還有另外一匹豺狼,名字叫升纊。日落後,能夠下令打開城門的人,只有他一個。這樣一說起拓峰,自然而然地就會想到升纊。而升纊的背後肯定有呀峰在撐腰。」
「難道說是呀峰命令升纊,去綁架那個叫遠甫的人?」祥瓊問。
只見柴望笑了一下,「這可不能莽下判斷啊,所以這就是我給你的任務,把幕後指使的人找出來。」
「知道。」
「另外還有一件事。明天貨物就要到了,你把它送到北韋的勞那裡。」
只見桓魋苦笑了一下,說:「勞已經轉移到豐鶴了。他說好像在住處周圍開始有人監視他。」
柴望皺了皺眉,說:「連他也……」
「詳細的事情,待我把貨物運到那裡後再問一問他吧。」
柴望點了點頭,說:「裡面有二十件冬器,小心運送!」
桓魋鄭重地點頭道: 「我明白了。」

3
虎嘯他們轉移的地方是在拓峰的西南邊的一家妓院裡。雖然說是妓院,但裡面招呼客人的姑娘不多。所以一天到晚都是冷冷清清的。裡面的老闆和妓女都是虎嘯的朋友。
一個城市裡,根據區域的不同,出入的人身份的高低都不一樣。譬如說城府的南面是墟,而面向著環途的是市場。無論是墟還是市場.一般都是東側的勝過西側的。
「要是這妓院建在東側那它肯定很熱鬧。」
夕輝這樣告訴鈴。現在夕輝和鈴都在這冷清的妓院裡千雜活。
「為什麼?」
「不知道。但是這些古老的都城好像都是這樣的。古書上是這樣記載的。城市中部有城府,北側是平民居住的地方。要是這樣的城市,一般都是西側比東側要繁榮。但是,事實往往是相反的。」
「我所去過的城市一般的繁榮區都是在南邊,民房在中部,寺廟在北邊。」
「就是嘛。在那些保存至今的古老的城市裡,很少會出現相反的情況。但是在什麼時候這種建築方式改變了呢?」
「夕輝,你對這些事情感興趣?」
「對。」夕輝一邊洗碗一邊點頭。
「你沒有再上學,真是可惜啊。」
「嗯,不過現在不是鑽研這種事情的時候了。做學問,一定要有一個偉大的國王治理國家,在國家安定,人民生活富裕的情況下才能搞起來。但現在情況不是這樣,那也沒辦法。」
「要是你生在雁國或是奏國那就好了。」
「這種事想也沒用,因為我出生在慶國,這是鐵一樣的事實。既然出生在這樣一個國家裡,那麼我們要考慮的就是如何可以活下去,等待時機,出人頭地。」
「夕輝你真是一個懂事的孩子。但虎嘯卻覺得很不服氣,為什麼要出生在這樣一個國家裡。」
「我確實有點擔心哥哥。他關心別人的事比關心自己的事要多得多。好像要是我被欺負了他會幫我出頭。這還算了,現在他竟然要幫和州的人們出頭,唉……」
鈴停了下來,眨了眨眼,說:「難道,夕輝你不贊成虎嘯現在做的事情?」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這裡的人,可不是人人都像哥哥那樣憎恨升纊。這可能是因為他們都害怕由於反對升纊而遭到升纊的報復。他們害怕說到升纊的加害,所以如果能平安無事地過一生的話,他們是不會積極響應我們的。」
「這我也明白。」
由於害怕受到加害,所以情願一生都承受壓迫,無條件地承受剝削。而他們唯一用來擺脫苦難的手段就是忍耐!只是在忍耐的過程中偶爾會抱怨一下,結果還是什麼都沒改變。
夕輝輕輕歎了一口氣,要是哥哥起來討伐升纊,一旦失敗了那怎麼辦?那樣升纊肯定會遷怒於止水鄉的人們,而受苦的人們又會把責任全退給我哥哥。
「或許會這樣。」
「所以啊,他這當哥哥的還要整天讓當弟弟的擔心,真沒用。」夕輝半開玩笑地說。
鈴也笑了笑。正在這時候,虎嘯剛好走進來。鈴和夕輝對望一眼,不約而同地哈哈大笑起來。
「你們倆怎麼了?」
「沒什麼……你找我們有事?」
虎嘯沒有回答弟弟的話。他向鈴招了招手,說:
「真不好意思,又要借你的三騅來用了。」
「運貨嗎?」
最近,受虎嘯所托,鈴頻繁地到近郊的廬去搬運物資。
「是的,這次稍微有點遠。你要離開拓峰到一個叫豐鶴的地方。那裡在拓峰東面,坐馬車的話要用一天時間。這裡有地圖。你去找勞。我們要的東西好像已經來了。勞蕃生,就是虎嘯的那個老朋友。
「明白了。」
「雖然勞會把那些東西掩飾得很好,但說不定你會被守衛盤查,那時候你一定不能讓他們打開來看。那些東西可是很重要的。」
「那些東西不可以被人看見?」
虎嘯點了點頭,說:「因為那是冬器。」
鈴身體輕輕一震。
「那些東西相當重,雖然體積不大。只要那些東西一到手,我們就可以把一部分的人武裝起來。拜託你了。」
鈴點了點頭,「放心吧。我這就去。」
次日凌晨。鈴等城門一開就馬上出城,飛奔豐鶴。以三騅的速度,半天就可以到達。所以在中午時候,鈴:已經到了豐鶴。
豐鶴的大小和拓峰差不多,那是止水鄉旁邊的琅耶鄉的鄉城。
看著虎嘯所畫的地圖,鈴就在豐鶴的西南部找。終於找到了那個地方,是一個傾斜的看樣子快要倒下來的房子。
面向馬路的大門緊閉著,她敲了敲門,出來的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細小男人。頭髮是少有的茶色。
「你是誰?」
鈴一拱手,按照虎嘯告訴她的暗號向那人說道:
「我是麥州縣支錦來的。」男人的目光移向鈴手上的那個指環上,定神看了一眼,說: 「進來。」
勞經常協助虎嘯,但卻不是組織裡面的人。所以這不是向同伴行禮,而是向勞表明自己身份罷了。
走進大門,是一個小小的院子,房子是很古老的建築,門面做得挺有氣勢的。鈴把三騅前進院子裡。勞一邊關門一邊回頭看鈴,說:「我叫勞蕃生。你是虎嘯的人?」
「對。」
勞臉色擔憂地說:「是這樣的,其實那些東西現在還沒送到。」
「什麼?」
「本來今天有人會把那些東西送來的,但不知為何到現在還不見人。不好意思,你要先等一下。」
「好的。」鈴點了點頭。虎嘯對她說,要是到了勞那裡,就要聽他吩咐。
「要是他們到傍晚才來的話,那就可能你要先在這裡過一夜再走。我這裡地方很髒,不過睡房還是有的。真不好意思,請原諒。」
「不,沒關係。」
「你隨便坐吧,不用客氣。我拿點水給那馬喝吧。你喝茶行嗎?」
「好的,謝謝。」鈴點頭道。
勞是一個相貌醜陋的人,但說起話來還是挺豪爽的。他們一邊坐早石台旁邊,看三騅飲水吃草,一邊閒聊著。
「哦?你是從才國來的?那肯定走了很長的路。」
「不,我是從水路來的。」
「你覺得慶國怎麼樣。跟才國比起來,要冷得多是不是。」
「我乘著朱旌到處走,所以也不覺得怎麼樣。」
「是嗎?」
他們說著,突然聽見有人敲門。勞吁了一口氣說,終於來了。
勞和外面的人低聲說了兩句話,然後讓那人進來了。原來是個少女,年紀和鈴相差無幾。她長著一頭深蘭色的頭髮,這是很少見的。
「這裡一共有二十件。」
勞誇張地苦笑了一下,指了指石台示意那少女坐下,「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但是,錢……」
勞笑著看了她一眼,說:「真不好意思,不湊起三十件的話,那小姑娘就不會付錢給我,那麼她不付錢給我的話,我也就沒錢付給你。」
這時候,鈴開口說道:「不如,我先給你錢吧……」
勞手虛按一下示意鈴不要作聲,「不可以。這是我的地方,你們都要聽我的。我做的只是接頭的工作,不是做買賣。明白了嗎?」
「那,好吧。」
「所以,也要請你等一下,要是要發牢騷的話,你就對運送另外十件的那個人說吧。」
「哦……」
那少女邊點頭說,邊打量了一下鈴。一個臉容清秀的女孩,年齡和自己差不多。被勞不斷地勸坐,於是她就坐在石台旁。視線也從鈴轉到三騅上來。
「是三騅……」
鈴見少女在自言自語,就搭話道:「你也認識三騅?」
「以前我曾經見過……」
「是嗎?我是從拓峰來的。叫鈴,你叫什麼名字?」
「我是從明郭來的。叫祥瓊。」
「你好像跟我差不多大,多少歲了?。
祥瓊好像想了一下才回答:「十六。你呢?」
這突然給鈴出了個難題。老實說,她應該是幾歲呢。她流落到這裡是十四歲的時候,按照這裡的算法是十二。然後過了四五年凡人的生活,到處流浪。然後就升仙了,所以大概也是十六歲吧。
「我……我也是差不多……」鈴說。
祥瓊有點奇怪,但沒說出來。

「祥瓊你是慶國的人?。
「不,我是芳國人。」
「芳國?在西北部虛海中的那個?」
「對,那裡四面環海。你呢?」
「我來自才國。我們都是從老遠的地方來到這裡的啊。」
「真的啊。」祥瓊笑了笑說。
沉悶的氣氛開始活躍起來。
「太高興了,在慶國都不怎麼見到與自己年齡相同的少女。」
「真的,你為什麼從老遠來到這裡?」
鈴側著腦袋,想了想。其實自己出來遊歷的原因太多了。而且全部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現在讓鈴來說她也說不清。
「糊里糊塗地……」
「糊里糊塗地來到慶國?」
「其實最初我是聽說景王是和自己一樣年紀的女王,而且,一樣是海客……」
祥瓊看著鈴眨了眨眼,說:「你也是倭國人?」
「對。我一直都沒有自己的家,所以我想,要是來到自己老鄉的國家,她可能會安排一個地方給我住吧。你又為什麼來到這裡?」
祥瓊被她這麼一問,也是呆了一下,神色變得有點複雜,說:「我也……」
「你也是海客?」
「不,我只是想來看看景王的國家是什麼樣子的。」
「是嗎……」鈴說。
「大概因為和自己年紀差不多吧。」
「真是不可思議,你和我,分別從才國和芳國來到這裡,都是為了見見景王?」
「好像是這樣的……」
「太神奇了……」
「對。」
鈴和祥瓊正談得火熱,突然聽到勞在背後咳了一下,說:「你們還是不要在這裡談這種事。」
她們回過頭去看了看勞,只見他滿臉嚴肅的,手中端著湯。
「到我這裡來的人都不談論有關自己的事,這是慣例。」
「啊,對不起。」
「我這裡是做貨物的中介處,不是做介紹朋友的中介。而毫無相干的傢伙我是不給他們進來的。可以進來這裡的人都有自己辛酸的故事,所以這些事情就不要再提起了。」
「知道了。」鈴點了點頭,看了一眼祥瓊,只見祥瓊也正在看著自己。

4
最後十件貨物送到這裡來的時候,天色己晚,肯定趕不及在城門關閉之前離開了。於是,鈴和祥瓊都只好在勞的家中過一夜。鈴和祥瓊同在一個臥室裡睡,裡面有床也有長榻。她們就睡在那裡。
「你睡那個?床?還是長榻?」
「哪個都沒關係。」
「那我睡長榻,你睡床如何?」
「不行,那太委屈你了。」
「沒事,我有三騅。很快就可以回去休息,但明郭離這裡很遠,不是嗎?而且你也只是騎馬回去吧。」
「騎馬回明郭只需要一天啊。」
「那就是了,我騎三騅只用半天。還是你睡床吧。」
祥瓊猶豫了一下,終於答應了。
「那我就不客氣了。說實話,我一直都是睡長榻,現在可以睡床,太好了。」
「是嗎,那就好了!」
兩人嘻嘻一笑。
「鈴,你在拓峰幹什麼?」但她馬上吐了吐舌頭,「哎呀,在這裡是不可以問這些事情的。」
「沒關係,反正勞大叔也睡了。」
兩人偷偷地笑了起來。
「我啊,是在幹些雜活。你呢?」
「我也是。」
「但那些東西是怎樣……」本來鈴想問,是怎樣的,不過,祥瓊卻好像無所謂,答道: 「確實很不可思議,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嗯,知道一點……」
「那是冬器,他們用這來做什麼啊?而且還要三十件。那些東西不是那麼輕易可以弄到手的。」
「這是弄到那些東西的人說的嗎?」
「我也只是被他拜託來運送而已。」
「我……也是。」
兩人同時靜了下來,你眼看我眼的。首先笑出來的是祥瓊,她說:「我也不清楚,為什麼他們要那麼多冬器,真是奇怪,不過那人好像挺有錢的。」
「是嗎?真想不到,我一次要搬這麼多貴重的東西……」
祥瓊正在側頭沉思著,一個從拓峰來的小姑娘,收集三十件冬器。冬器三十件可是價格不菲。在拓峰,能這麼做的人……」
「莫非是升纊?」
鈴連忙擺手,說:「不是不是……」
祥瓊繼續說:「讓我運送冬器的那人,在明郭不僅買冬器,還不斷地招募傭兵。」
鈴驚叫道:「難道是呀峰!?」
「好像是……」
房間一下子沉靜下來。
鈴坐了起來,說:「來慶國時,我一直和一個孩子作伴的。但他被升纊殺了。」
「為什麼要允許升纊這樣的畜牲胡作非為?真是太過分了,這個止水鄉!」
「其實我也聽說過那件事。」
「但是真相可能要比你聽說的要讓人痛心、憤怒。清秀,就是那個孩子,和我一起來到這裡,什麼壞事也沒做,只是由於不小心擋住了升纊的車,所以就被殺了。我……快要氣瘋了,為什麼國王會允許升纊這樣的禽獸當官。為什麼不讓他受到應有的懲罰!?但後來我明白了……」
祥瓊接著她的話說:「那是因為有呀峰的庇護……」
鈴點了點頭,「原來你也知道。」
「他可是惡名遠播的。他還有升纊是兩匹豺狼。」
「沒錯。像升纊這種人,一定要受到懲罰。但是呀峰和景王都在包庇著他,因此到現在升纊還是逍遙法外。所以,我們只有靠自己去打倒升纊。」
「你錯了。」
「什麼?」
「景王包庇升纊,我覺得不大可能,包庇升纊他們的只是先王予王而已吧。」
「包庇升纊的有先王,也有景王。」
「差遣我來這裡的人說,景王只是由於不瞭解情況……」
「但是……」
祥瓊堅定地看著鈴,說:「我在柳國碰到景王的朋友……」
「你的意思是……」
「能夠和那人成為朋友的一定不是壞人。什麼包庇升纊的事情啊,什麼和呀峰拒狽為奸啊之類的事情,我想不是真的。」
「是嗎……」
「景王登基到現在時日還短。她肯定有很多事情還不知道的。我是這麼想的。」
「但她可是國王啊,難道說是因為不知道就可以原諒嗎?」
祥瓊目不轉睛地看著鈴,淡淡地說:「我的父親也是國王。」
「什麼?」
「是芳國的峰王。他在三年前被人民討伐了。」
鈴驚訝得張大嘴巴。祥瓊繼續說:「我的父王被百姓所恨主入骨的。最後還被憤怒的群眾打倒了。我覺得父王被百姓憎恨,這是我沒法改變的事。但是他畢竟是我的父親,我的悲痛就跟鈴看到清秀死去時一樣。」
「啊,是的……」
「我不想看著父親死去,要是我一早就勸他不要那樣做就好了。可惜,但是我沒有這麼做。現在一想,要是景王身邊只有一些像我這樣的蠢才,那她會怎樣?她肯定會像我父王那樣被萬人所唾罵。所以必須有人向景王進言。當然我不知道現實情況是怎樣的,但如果景王身邊確實只有這樣的人呢?其實啊,我父王是被峰麒選出來的國王啊,因此肯定不可能一開始就是個昏庸無道的人。但是在他需要別人的提醒是卻沒有人出來提醒他,任由他越陷越深。」
鈴看著祥瓊悔恨的臉,覺得祥瓊現在的神情跟陽子那天在旅館和她說話是的神情很像。
「原來是這樣……」
「嗯。」
鈴湊過去,說:「我還聽到其他人說,當然那人說這只是傳言,他說景王不被部下所信賴,她的部下根本就不願聽其指揮。反而景王成了官吏們的應聲蟲。」
「啊,果然是這樣。」
「你覺得有這樣的可能性嗎?」

「我聽說現在朝廷中的官員大部分在予王的時候已經在官。那你就可想而知他們都是些什麼人。都是些看到予王誤入歧途而視若無睹的人。」
「但景王連麥州侯也罷免了啊,據說麥州侯是一個深受人民愛戴的好官。」


「有這種事?」祥瓊說:「不過這不是奸臣的慣用手段嗎?對於呀峰,升纊這樣的壞人來說,深受人民愛戴的好官都是自己的絆腳石。因此他們肯定會捏造一些虛假的罪名,把那些好官都剷除了。」
「但是……」
「我聽說在瑛州有個叫遠甫的人,據說是一位深黯治國之道的智者。前幾天,那個遠甫的裡家受到襲擊了。裡家裡面的一個少女被殺,遠甫就被人擄走了。當時有人看到擄走遠甫的是一群從拓峰來的人。而且,在案發的那天晚上,本來關上的城門又開了。」
「這……不會吧……」
能夠讓關閉了的城門打開的人絕無僅有。
「難道……是升纊?」
「是他做的也不奇怪啊。既然在景王身邊有這樣殘忍的畜牲,那麼他們要除掉麥州侯也不是不可能的。」
祥瓊看著鈴,只見她眼中淚光閃閃的。
「景王……難道她是好人?」
「我想,她應該是一個好人。你是不是不願聽到我這樣評價她?」
鈴搖了搖頭說:「不,我很高興……」
「什麼?」
「其實我一直很想見景王,我一直都認為她肯定是一個好人。從才國來這裡的途中我遇到了清秀,當時見他身體狀況十分不好,所以我擔心極了。於是想帶他一起去堯天……」說到清秀,鈴的心不禁悲痛起來,「但是,還沒到堯天,他就被升纊殺了……當時我覺得,縱容,包庇升纊那樣的豺狼胡作非為的人,哪怕我能見上她,她也不會答應我救清秀的。那麼我為什麼還要千里迢迢地跑到這裡來,而且害的清秀喪命……」
「鈴……」祥瓊握住鈴的手。
「清秀這孩子……太命苦了……」
「是啊……」
「要是能夠把他帶到堯天,景王一定可以治好他的……」
「嗯。」
祥瓊不斷撫著鈴的背安慰她。像小孩子般的哭聲刺痛著她的心。其實祥瓊不知道景王是否真的可以救得了清秀,但是她知道,很多很多的人都把希望寄托在這個女王身上。

第十六章
1
「你要直接回拓峰?」祥瓊一邊拿韁繩,一邊問鈴。
「是的。」鈴也一邊那起韁繩,一邊回答。
「要是能再見到你就好了。」
「我也是。」鈴點頭答道。
「你是住……」祥瓊心裡暗叫糟糕,馬上把後半句話吞回肚子裡。她們倆談了很多事情,要是被桓魋聽到,他肯定要皺眉頭。但是祥瓊和鈴都知道她們可以談的事情的界限。
「要是能夠再見的話就好了。」鈴淚眼汪汪地說。
祥瓊猛地一點頭,說:「一定可以再見的,只要慶國安定下來……」
「嗯!」
她們互望一眼。「走吧。」然後翻身上馬,默默地走出豐鶴,在城門處說了聲再見後,就分道揚鑣了。
祥瓊騎著馬足足用了一天,才回到明郭。她裝作遮擋風沙的樣子,用布蒙住自己的臉。現在官府還在到處尋找向官兵扔石頭的人,但是祥瓊也不怎麼擔心。走進城門的時候,門衛用眼角瞥了她一下,又看到別處去了。
東郭、北郭在明郭的外頭,雖然像祥瓊這樣的用石頭人官兵的人不多,但是其他犯罪分子卻很多。所以官府總不能為了祥瓊這樣一個小人物白費力氣。
在這裡貧困的難民,餓瘋了的饑民,龍蛇混雜,看到客商門把貨物運送到這裡來,不能說不是一種誘惑。他們吃的也沒有,穿的也沒有,一見到載滿糧食的馬車就不顧一切地去搶。要是他們被官兵抓獲,不拉到廣場去處死己算是萬幸。但是很少聽說有人因為搶東西而被處死的事情。
祥瓊聽傭兵們說,強盜要是被抓獲了,只要他把搶到的東西交給官府就可以得到釋放。
貧苦的人們都知道有這麼一條規定,所以很多人都連群結隊地去搶劫商人的貨物。哪怕商人請傭兵保護自己的貨物,但也不是總能夠毫無損失。而且貧苦的人一旦開始幹這勾當,就無法自拔。
這裡是一個製造強盜的地方。
桓魋是這樣說的。這些強盜一旦被抓獲,就會把搶回來的東西交給官府。當然這些充公的貨物肯定不會在交還給失主,一些小客商就在組織起來,一起出前請保鏢,也就是那些傭兵。他們會給錢州師讓他派保鏢,但並不等於保鏢就一定是好人,說不定保鏢監守自盜。其實這樣的事情經常有發生。有些時候,當一夥強盜得手後,其他地方的強盜也要來分一杯羹。因此這樣的流血事件經常發生。
祥瓊歎了一口氣,下了馬,走進城內。
「你回來啦?怎麼這麼遲?」
當祥瓊走進屋的時候,桓魋正在和幾個男人在一起商量著什麼。當桓魋認出是祥瓊後,向其他男人招招手,然後那些人就起來回廂房去了。
「因為另一個送貨的人遲遲未到。」
祥瓊簡單把事情說明了一下,然後把從鈴那裡得到的錢交給了桓魋。
「辛苦你了。勞有沒有說起為什麼要轉移到豐鶴?」在祥瓊臨走的時候,桓魋交代她問勞這個事情。
「這個嘛……」祥瓊輕輕皺了皺眉。
「怎麼了?」
「他說,在北韋的那個家周圍,好像出現了一個前來打探情報的少女。」
「就只這些?」
「還有,他說那是剛剛跟拓峰那人見面時候的事。而那少女正是來打探那個人的事情的。所以有人建議勞,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轉移地方會好一點。」
祥瓊把她聽到的一股腦地說了出來,然後問:「究竟勞是一個什麼人?」
「據說是一個俠客,是柴望大人的朋友。」
「那柴望又是什麼人?是他僱傭你的嗎?」
「當然不是,只是以前我曾經得到柴望大人的幫助。」
「你得到柴望的幫助?抑或是得到他上司的幫助?」
「柴望大人的上司?什麼意思?」
「不知道,直覺覺得是這樣。柴望……大人好像是按照某人意思辦事似的。」
祥瓊從柴望的談吐之間推斷,柴望只是在傳達某個人的命令而已。雖然柴望不相信國王,但好像那個人卻相信國王。
聽祥瓊這麼一說,桓魋苦笑道:「是嗎?女人的直覺真厲害。」
「我猜中了,是不是?」
「沒錯。但是不是僱傭和被僱傭的關係。柴望大人曾經受到那人的恩惠,而我就受到他們兩位的恩惠。而且我們都一致認為,和州不可以再這樣下去了。確實我是從柴望大人那裡得到錢。但那都是作為軍隊的經費來用的。」
「那麼柴望大人的上司就是你們的最高指揮?難道……就是那個遠甫?」
桓魋哈哈大笑起來,說:「叫遠甫的那位長者我連見也沒見過。你啊,不要再問下去了,問我也回答不了你的。」
「不問就不問。」祥瓊撇了一下嘴說。
「在大街小巷中經常會出現一些布道的人,他們向途人宣稱何為天下正道。我想遠甫就是這種人吧。具體的我不清楚,當然也有用行動來使國家走上正軌。好像我們這樣的打算用武力打倒官吏的黑暗統治的人也有,像勞這樣的暗地裡支持我們的行動的人也有。其實有很多憂國憂民的人,決不緊緊只有我們。肯定是這樣的。」
「我也是這樣想的。」
「在拓峰這裡,我們要打倒的是呀峰。當然肯定有其他人是準備打倒升纊的。我們都是為了讓呀峰、升纊知道,和州的人民可不是好欺負的。」
「我見到來自拓峰的那個人,是她把冬器運回去的。」
桓魋微微皺了一下眉頭,說:「如果正在準備冬器的話,就是說他們差不多要起兵的。」
「是嗎?」祥瓊不禁擔心起來,「不知道鈴會不會有事呢?」
「勞和柴望大人是老朋友,不,比起柴望大人,應該說和柴望大人的上司更是老朋友。當時在麥州有個叫松塾的地方。」
「松塾?是私塾嗎?」
人們要是想升學,必須要勤奮的學習,一般是自學。但是也有些人把有名的學者請來上課,也有一些學者自己就開班授徒。
「就是私塾。不過在那裡不僅僅是傳授知識,而且還傳授治國之道。勞好像就是那裡出身的。松墊不僅僅是一個學校,那裡彙集了各種各樣的人。在那裡出身的人不一定就去當官。特別現在國勢衰微,很多人寧願做俠客。」
「是嗎……」
「柴望大人和他的上司都是那裡出身的,所以他們也就認識勞。松塾這義校在慶國都是很有名的,所以很多人去那裡求學。不過現在已經沒有了。」
「沒有了?」
「這也只是前年的事情。松塾是被一群惡棍燒掉了。裡面的教師幾乎全被殺死。惡棍的首領好像也是浮民,在逮捕前就被殺了。但人們都認為有內幕,那人的死可能就是幕後主腦為了殺人滅口。現在還沒查清事情的真相。」
「究竟是為什麼呢?」
「肯定是有人不願讓人民到那裡去聽課。這樣的義校,在國家受到傾覆的時候會最先被摧毀的。」
「是嗎……」祥瓊閉上了眼睛。
「松塾在麥州產縣的支送松。在那裡,自古就有一個叫支錦的城市。數百年前在那裡出了個叫勞松的仙人。他德高望重,升仙後還下凡向世人說教。不過這只是傳說,是否真有其事就無從得知。產縣是一個能人輩出之地。有高官,也有俠客。因此那裡的人對產縣感到很驕傲。要是國家制定了什麼錯誤的政策,首先響起不滿之聲的都是產縣。而最為激進的就是松塾。所以可能因為如此,招來不少壞人的怨恨吧。」
「難道……麥州侯也是產縣出身的?」
桓魋奇怪地看著她,說:「麥侯?這我可不知道。怎麼突然這麼問?」
「我在勞那裡遇到的那個人這樣對我說啊,麥州侯是一個受人民愛戴的好官,但卻被罷免了。」
「原來這樣……」 桓魋苦笑著說,「但州侯不一定就是當地出身的,好像呀峰也不是和州的人啊。」
「呀峰嗎?」
桓魋笑著搖了搖頭說:「不管在什麼地方總會有賢者,不管在什麼地方總會有小人。」

2
「來了。」
在拓峰的一角,寂靜的妓院突然響起了歡呼聲。裡面的人見到無事歸來的鈴,都不約而同地歡呼雀躍起來。
他們迫不及待地從箱子裡拿出冬器,這是從各國的冬宮府收集而來的冬器。一兩件的話還沒什麼,但要是一次藏有十件以上的冬器就會被看作是要謀反。一次運送這麼多的冬器,要是弄不好被發現了,可就大禍臨頭了。
「刀劍三十,加上以前得到的槍戟二十,箭一千。這就是我們的全部! 」虎嘯在花廳聚集在這裡的人說:「我們人數眾多,八十件冬器確實是不夠的,這個我也很明白,但是這已經是我們費盡心血收集到的了,所以請各位原諒。」
花廳裡鴉雀無聲。
「我知道要討伐鄉長,憑我們區區一千人是不夠的。我只是希望,只要我們一反抗,止水的人民能夠一起響應。」
「一定行的! 」不知誰說了句。
「升纊在止水鄉作威作福的日子就要過去,我們止水鄉的人民也很快就可以獲得自由。為了這個,就算要我們人頭落地也要勇往直前!」
鈴縮在花廳的一個角落哆嗦著。虎嘯的聲音不斷地傳入耳裡,她心裡感到莫名的不安。她旁邊站著夕輝,他也是茫然地看著哥哥。
鈴不斷在想,這樣做真的會沒事嗎?不,跟本這就是飛蛾撲火。虎嘯,還有其他人,他們都會平安無事嗎?
「跟我來。」鈴拉著夕輝的手,穿過正在散去的人群。走進滿是灰塵的客房。
「你說虎嘯會沒事嗎?」
「我也不知道。」夕輝靠在牆上輕輕說道,「我也希望他沒事。」
「是不是人手不夠? 」
「要是只是討伐升纊那是綽綽有餘的。那傢伙在家中的時候有一百個護衛,外出的時候有五十左右。」
鈴鬆了一口氣,說:「要是這樣應該沒問題了。」
「但之後呢?」
「之後? 」
「要討伐升纊,其實只需要武藝高強的二十人即可。先殺了升纊,然後馬上有逃離縣長現場。」
「那不就行了嗎? 」
夕輝苦笑了一下,說:「但是鈴啊,那樣他們不就成了殺人兇手? 」
「這……」
「要是殺了升纊就逃走,只會禍及拓峰的黎民百姓啊。拓峰的官並一定要找出殺死升纊的兇手。因為他們好不容易才巴結到一棵大樹,只要為升纊辦事,就可以保證生活無憂。但是一旦升纊被殺,他們今後就生活無著了。憤怒之下他們必然反轉整個拓峰找出兇手。你也知道,殺人兇手不可能真的可以隱藏一世的。」
「但是,如果這樣……」
「究竟誰是殺升纊的兇手,那些官兵會逐家逐戶地追查到底。然後虎嘯他們就必須一邊和官兵戰鬥一邊逃離這裡。」
「但是我們不是有一千人嗎? 」
「不要說笑了。駐守在拓峰的州師第三旅有一千五百人。而鄉師也有一千士兵,五百護衛。」
「這麼多……」

「而且那都是精銳部隊,個個都是強兵悍將,但我們的只是一些連劍都沒拿過的人。另外,駐守在明郭的軍隊遲早會出動,他們只需數日就能趕到這裡來。」
「這……」
「拓峰的人們要是不響應我們的號召,不幫我們抵抗的話,我們可就要全軍覆沒。」
「要是那樣……為什麼虎嘯還……」
「我們是揭竿起義,不是暗殺升纊。不過並非殺了升纊就一勞永逸。最後的結果還要看拓峰人民的意志了。」
「但是……」
「除此以外再沒辦法了。要是覺得像升纊這樣的畜牲不可饒恕的話,就只有揭竿起義了。然後還要讓朝廷的當權者知道,不能夠再讓像升纊那樣的人來當官。」
「是這樣嗎……」鈴咬了咬下唇說。
「你可以逃啊。」
鈴搖了搖頭,說:「我不能逃。」

3
陽子來到拓峰,現在最大的線索就是鈴所騎的三騅。但是三騅並不是什麼有名的騎獸,所以作為重要線索的三騅究竟是什麼樣子的呢?包括陽子也不知道。
陽子命令班渠去找三騅的主人,但是在拓峰這樣一個城市找人,光用一兩天是不可能找得到的。
虎嘯,夕輝,鈴。陽子不斷地打聽這三個人的下落。
之前陽子也問過虎嘯那旅館附近的人,想打聽出虎嘯可能會搬到哪裡去。但那些人壓根兒就不知道。有幾個好像知道一點內情的人卻不願告訴陽子。
為了找到虎嘯幾人,陽子走遍大街小巷,問過不少的人。虎嘯的下落沒問到,卻發現拓峰的人一個個都是臉色冷漠的。當陽子向他們打聽時,他們一般都反問陽子為何要找那些人。於是她就把裡家遭人襲擊的事告訴他們,但是他們竟然連一句感歎的話都沒說。
陽子腦中浮現出在拓峰的接頭升纊車死那個孩子後揚長而去的情景。當時的周圍的人也是神情冷漠地看著升纊離去。他們的心好像已經麻木了。沒有人顯露出哪怕是一點點的願意幫助陽子的意思。不僅如此,更有甚者還反過來勸告陽子不要再插手這些事。
「這個城市的人究竟怎麼回事啊。」
她一邊想一邊走進一家旅館。她向掌櫃問道:「你見過一個叫虎嘯的人嗎?或者有沒有一行三人的旅客來投宿? 」
要是是旅館的話,說不定還知道一點點。陽子想:既然他們離開了自己的住處,就肯定會到別處投宿。不過陽子又想:可能他們根本就沒有在這裡逗留,說不定已經跑到其他地方去了。雖然沒證據,但可能性很大。
「不知道。」掌櫃搖頭回答。
「是嗎……謝謝了。」
說完,陽子就走了出門。在門旁邊停了下來。原來她在和掌櫃說話時,班渠已經無聲無息地潛進去,確認了一下究竟有沒有騎獸。
「還是沒有。」隱形了的班渠說。
「喂,你是在找人嗎? 」
陽子回頭看去,只見一個長相醜陋的人從客房裡走了出來。
「對,我找一個叫虎嘯的人。」
「是虎嘯吧。」說罷,那男人向陽子一招手,走進旅館旁邊的小巷裡了。陽子默默地跟了過去。
「叫虎嘯的人做了些什麼? 」
「在固繼的一個裡家被人襲擊了。我想那個兇手和虎嘯這人大概有什麼關係吧。你要是知道的話請你告訴我。」
那男人背靠在牆上,說:「那你有什麼確切的證據嗎? 」
「正因為沒證據所以我想找他本人問一問。」
「哦。」說著,那男人打量了一下陽子腰間的配刀,說:「你還帶有長刀啊,莫非你會用刀? 」
「用來護身的。」
「是嗎……」男人直起身來,說:「我對那個什麼虎嘯沒什麼印象。不過啊,要是我是殺人犯,我早就逃到雁國那些地方去了,怎麼這麼笨還留在這裡啊。」
陽子看著那男人的臉,想道,這男人肯定知道一點什麼的。她不露聲色地說:「說得也是。」
「就是嘛。首先你根本就沒有確切的證據就去打聽他的下落,莫非你認定了他是殺人兇手?而且……」說著,那男人不自覺地伸手搔了搔後腦勺。陽子看到他的粗壯的手,注意力馬上集中到那裡去。是鐵指環!
只聽那男人說:「而且你到處問人殺人兇手的下落,你不怕真的兇手就在你身邊嗎?這樣你會很危險的。」
陽子想,那鐵指環和這男人一點都不相稱,怎麼他會戴著這樣一個指環?
「我也不是潑你冷水,這些事情還是交給官府去辦吧。」
陽子突然想起,虎嘯他們也戴著同樣的指環。不僅如此,就連阻止虎嘯的那個少年也有。接著,她還想到,鈴端湯給她喝時,也戴著這樣的指環……
「那不好意思.耽誤了你這麼多時間。」
男人揮了揮手,轉身正要離開的時候,陽子快步向他衝過去。男人覺得不對勁,回過頭去時,胸口被陽子的肩膀一撞,一個大男人就這樣被撞飛到一邊的牆上。
「你……!」
陽子挨過去.左手向他的背一按,就把他緊緊按在牆上,右手抽出長刀,用刀尖抵住他的後頸,說:「你現在應該知道我會不會用刀了吧。」
「你……」
「告訴我!你的指環是從哪裡來的? 」
那男人想扭過身來擺脫陽子,陽子梢一用力,刀尖輕輕陷進男人後頸的肉裡。
「別再反抗了,我不想傷人。」
男人覺得後頸一痛,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就在這時候,男人頭上的牆壁上突然長出了一隻手,接著看到一匹赤紅的魔獸探出上身。是班渠。它把前爪架在那男人的頭頂,顯然要是那男人有什麼異動,它就會一下抓下去。但是那男人正扭頭看著陽子,所以沒有發現自己頭上的那只抓。
「你認識虎嘯? 」
「不認識! 」
「還想騙我!我的手累了的話,就會發抖,你最好在這之前給我說實話。」
「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要見他也只是想確認一下而已。要是你還隱瞞,就證明虎嘯和你都是兇手! 」
「胡說八道……」
「你不要惹怒我!說!」
男人沉默了一陣子,又說:「虎嘯不是那樣的人!」
「所以我要去見他,親眼確認一下。」
「他真的不是那樣的人!你相信我吧!」
「那你帶我去見虎嘯,那樣我才能相信你。」
「好……」男人一說,他頭上的班渠唰地一下消失得無影無蹤。陽子拿開長刀。見男人沒再反抗,就放開了他。
男人用手撐著牆,轉了一下僵直了的脖子,用戴著指環的手摸摸後頸,嘀咕到:「你也算是女人嗎?這麼粗魯……」
「你要遵守諾言,要是敢使詐,我可不饒你。」

4
那男人帶陽子走到城的西南角,只見有一座舊樓,外牆的青色的塗料幾乎都脫落下來。綠色作底再塗上藍色,一般的建築物都不會這樣塗外牆,除了妓院。
「真的在這裡?」
「我多說也沒用,你見到虎嘯不就行了嗎。我答應帶你見他的,你不用懷疑。」
男人一邊說一邊走進那妓院,裡面看上去更像一個食堂,但卻一個人也沒有。就在這時,有一個老人家匆匆忙忙地從內堂走出來迎接。跟在男人後面的陽子被靠著大門,一聲不響地看著男人和老人說了幾句。然後老人退入內堂,馬上就看到一個大漢走了出來,正是她要找的人。
「你就是上次那個女的。」
「你就是虎嘯? 」
「沒錯。」虎嘯點頭,揚了揚下巴,說:「坐下。這裡的飯菜可是很貴的啊。」
「我來這裡是要問你一些事情。」
「我叫你先坐下,別再跟我磨磨蹭蹭的。」
陽子猶豫了一下,這時從內堂有兩三個男人探出頭來。陽子看他們暫時還沒有要進攻的意思,於是就乖乖地坐下去。
「你去過北韋。」
虎嘯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說:「我是去過。從朋友家出來的時候還碰上你了。」
「但是你以前沒這麼說。」
「人人都有自己的私隱。我現在告訴你就是。」
「在裡家經常有一個奇怪的男人來訪,個男人帶路的是一個叫勞的男人。」
「裡家? 」
虎嘯滿臉迷惑的神情,好像他不認識那裡家,還有蒙面人。
「是固繼的裡家,我一直都是寄宿在那裡。」
「勞真是什麼中介的事情都做。但為人做中介卻是第一次聽說。而且還是給人帶路。我很勞相識這麼久了,卻不知道這些事。」
「據說在裡家遭到襲擊之前,有一個古古怪怪的男人曾經到裡家來窺探情況。好像是拓峰來的。」
「襲擊?你說固繼的裡家遭到襲擊? 」
虎嘯大吃一驚,心裡不禁納悶起來。見陽子點了點頭,虎嘯轉過頭去,說:「把鈴叫來。」
「陽子? 」鈴驚奇地瞪著眼睛看著陽子。還沒等陽子說話,虎嘯就己先開口了,「鈴,你在豐鶴不是聽說不知哪裡一個裡家的主人還被擄走了……」
鈴點了點頭:「我確實聽說瑛州的一個裡家遭到襲擊了,裡家的主人還被擄走了……」
「瑛州的哪裡?那裡家主人的名字叫什麼? 」
「我沒問是哪裡啊。那個被擄走的人叫……我不是太記得他的名字了。」
「遠甫。」陽子開口說道。
鈴不斷點頭,說:「對對對,是叫遠甫。」
虎嘯回頭看了看陽子,說:「遠甫被擄走了,是真的嗎? 」
「你認識遠甫?」
「我弟弟去過他家幾次,是向他求學的。我也跟他去過一次。遠甫也是勞介紹給我們的。說遠甫是一個了不起的人。希望我弟弟去拜會拜會他。」
「你弟弟?就是那個十四五歲的少年? 」
「沒錯,他叫夕輝,遠甫被人抓到哪裡去了?有人受傷了嗎? 」
陽子歎了一口氣,心道:虎嘯吃驚不像是裝出來的。要是這樣的話,線索就到這裡中斷了。
「有一個女孩子被殺了。」
「難道是那個叫蘭玉的女孩? 」
陽子點了點頭,說:「因為聽說有一群凶神惡煞的人在裡家四周遊蕩。我當初以為是你指使他們去的。而且你們在事情發生之後都搬走了……」
「那都是因為你來過。」
虎嘯苦笑了一下,說:「我也有些事情是不能讓人知道的,雖然絕對不是壞事。但我可不願意有人隨隨便便地來打擾。但卻有一個傢伙連續兩次找上門來。以防萬一,我們還是搬走了。」
「那天你去哪裡了? 」
「我去了附近朋友家。裡家遭襲的也是那一天嗎?」
陽子點了點頭,說:「大概是從中午到黃昏這段時間。剛好是我和鈴談話那時候吧,或者稍晚一點。」
「其實那是我也在旅館裡。你在和鈴說話的時候我就回來了。」
「什麼? 」陽子看了一下虎嘯。
「你們說了些關於麥州侯的話,對不對?因為我覺得你很是可疑,所以我就躲在廚房裡沒出來。」虎嘯苦笑著說。
「是升纊做的……」鈴輕聲說。
陽子猛然回過頭去,只聽鈴說道:「據說那天傍晚城門已經關閉了,可是有一輛馬車來到城外,城門就打開讓他們進去了。」
「原來如此……」陽子聽到身後又有一人小聲嘀咕著,她回頭一看,是夕輝。
「你……?」
「你想到遠甫被擒的理由了嗎? 」
「沒有。」陽子老實地說,「遠甫是什麼人? 」
「據說他是一個和麥州松塾有關係的人。雖然不是老師,但卻經常向別人傳授治國之道。就只這些。」
「松塾?」
「那是一個布教的義校,十分有名的義校,在麥州的產縣。但是在前年被人放火燒燬了,裡面的老師也遭到毒手,絕大部分人被殺了,但也有幾個人倖存下來,勞說遠甫以前曾在那裡講過課,所以事情和松塾或多或少有點關係。」
「怪不得有這麼多人來拜訪遠甫。」
「大概是這個原因吧。勞說,不能把遠甫的身份暴露出去,因為直到現在,松塾的人還是被人追殺著。」
「被人追殺?為什麼?」
夕輝的回答直截了當,「就是因為有些人為了自己的慾望,要使正道扭曲,從而自己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竟然……」
「在他們眼中松塾是一塊絆腳石,因為一旦讓人民掌握了治世之道,特別是讓那種人當上國家官員的話,他們的勢力肯定會被削弱,說不定在什麼時候形勢逆轉的話,那就是他們的末日了。」
「但是……」
「我聽說麥州侯也是松塾出身的,所以肯定遭到某些人的怨恨,因此就有很多人想將他罷免。以前的朝廷分為支持偽王的一派,還有反抗偽王的麥州侯。如果世人明白麥州侯所做的都是正道,那他們就沒有立足之地了。所以很多奸臣就憑空捏造罪名,蠱惑國王,讓國王把麥州侯罷免了。」
陽子用手托著額頭,心裡悔恨地說:「是這樣嗎……」
「勞還說,襲擊松塾的人是受止水鄉府夏官的小司馬指使的。」
「什麼?」
「詳細的勞沒有說,他所告訴我的只是,那些殺人兇手原本是拓峰的市井流氓,而當時的小司馬,在那事件之後,突然被提拔為夏官。看來,殺人兇手應該和小司馬是認識的。」
「難道,這跟升纊也有關係?」
夕輝點了點頭,說:「要是小司馬是幕後的指使者,那麼小司馬的幕後指使者就是升纊。為什麼升纊要對麥州的義校做那種事情我就不清楚。但是,如果升纊知道在北韋有松塾的倖存者,你想他會怎麼做?肯定就是殺人滅口。」
夕輝平淡地說著,這時陽子看著他,說:「那麼,遠甫他……難道在拓峰?」
「可能性很高,但是生是死就不得而知了。」
聞言,陽子猛地站了起來。
「喂,你想幹什麼? 」虎嘯說道。
陽子停了一下,說:「我要去救他。」
「你別胡來! 」
「我一定把他救出來。」
遠甫既是她的老師,也是她的朋友。而且蘭玉已經死了,桂桂又不知能否治得好,所以更不能夠失去遠甫了。
「慢著! 」虎嘯一把抓住她的手,而夕輝也擋在她身前。
但陽子不理,她把虎嘯的手甩開,一把推開面前的夕輝,正要踏出大門。
「陽子,不要去!」
聽到鈴高聲地喊,陽子終於停下腳步。
「升纊身邊有很多護衛,不是那麼輕易就可以接近他的。而且馬車雖然是進了拓峰,但具體在哪裡你知道嗎?升纊用來監禁敵人的地方多的是,你不能魯莽地去那裡。這樣也只會打草驚蛇。」
「但是啊,」虎嘯說,「我有很多弟兄日夜監視著升纊的一舉一動,所以我們可以拜託他們調查馬車的去向。」
陽子皺了皺眉頭說:「你的弟兄? 」
「我們一直盯著升纊,在這三年裡面沒有一刻放鬆過。沒有一刻說不知道升纊這傢伙現在哪裡的。」
「虎嘯……你……」
不知什麼時候,食堂中多了十來個人,陽子環視了他們一眼,「你們是……」
陽子早就應該想到,鈴不可能不對升纊恨之入骨的。所以在這裡的人也應該是對升纊恨之入骨的。
虎嘯看了陽子的長刀一眼,說:「原來你也帶有傢伙,不過那東西可以殺的了仙嗎?來吧,我給你殺得了仙的東西……」
陽子微微一笑,「沒問題……」
虎嘯派出去的人回來了。那已是午夜時分。
虎嘯環視了一下聚集在花廳的人,說:「那個馬車一直奔進了鄉城,升纊就在那裡。大家都知道升纊現在沒有離開過那裡的官邸。」
眾人都點了點頭。陽子看著他們想:「他們聚集在這裡,就是要做一些我做不到的事情。」
「我不知道那些人為什麼要抓走遠甫,但這肯定是升纊所做的好事。這肯定有什麼陰謀。要是遠甫還在生,我們就一定要把他救出來。」
沒有人回答,他們也不需要回答。
「我們的行動要快,因此要不在明天,要不在後天就開始行動。」虎嘯環視了一下在場的人,「大家有何異意? 」
只聽眾人齊聲說到,「沒有!」
「好! 」虎嘯點了點頭,說:「我們已經等待了三年了,現在是我們讓升纊受到懲罰的時候了! 」

第十七章
1
慶國赤樂二年二月初天色未明。止水鄉鄉長升纊的一所大宅遭到襲擊。襲擊升纊住所的都是止水鄉的鄉民,大概有二十多人,他們從屋外把火把扔進裡面,然後跨過圍牆直殺向內院。可是,鄉長升纊竟然不在。
那二十多人和裡面的護衛撕殺一番後,在牆上留下「殊恩。兩字後就逃離了現場。這時候城門剛剛打開,他們馬上從午門逃出。官兵奮起追擊,但半數以上的人還是逃脫了,藏身在瑛州。
升纊本名叫籍恩。因此「殊恩」,也就是「誅恩。」——誅殺籍恩的意思。氣急敗壞的官兵馬上分出兩百人去追捕犯人,另外還打算從鄉府之外把五百個士兵調回鄉城裡戒備。
但是在那些士兵還沒趕到的時候,就在升纊住所受襲的當天夜晚,鄉城中的一個義倉有被人襲擊了。據說有人在義倉處放火就逃,雖然火很快就被官兵們撲滅了,沒造成巨大的損失,但是在義倉的外牆上也寫著「殊恩」兩字,顯然是犯人所為。他們有三十多人,一放了火,就馬上從午門逃出,直奔瑛州。雖然官兵們拚命追趕,但還是有半數以上逃脫了。
很明顯,這都是針對升纊的,想要反抗升纊的統治。聽到消息後,升纊馬上加派官兵在守住所有的義倉,升纊還增派三百人到街道山去巡邏。在第二天不見有人再來襲擊了。因此第三天,升纊才鬆了一口氣,卻又有事情發生了。犯人有對升纊那所在郊外的住宅進行襲擊了,而且人數是一百人以上。當官兵到達義倉時,把義倉團團圍住,裡面一片狼籍。

「他們沒事吧……」
鈴從妓院的窗外向口口門方向望去。只見夜幕已經降臨到這個混亂的城市。
「有陽子在,一定沒事的。」
聽虎嘯這麼說,鈴也就不再說話,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我一開始打算給她二百個人手,但她說有一百個就夠,我想她是胸有成竹的。」
陽子沒有要兩百個人手,她覺得只要有一百人,就足以生擒升纊。
「陽子肯定沒事的,但鈴你反而要小心。」在一旁練習射箭的夕輝說。
「我知道。」鈴說。
「夕輝就拜託你了,鈴。」
「嗯。」鈴點了點頭。
「夕輝,你的箭法練得怎樣了?」
「沒問題。雖然不是很精通,但並不差。」夕輝邊說邊苦笑了一下,說:「你們知道在少學的入學考試中,要是有兩個人成績、人品都差不多時會怎樣決定誰可以進去嗎?」
「不知道。難道是比射箭?」
「沒錯,就是用射箭來決定勝負。所以我苦練了很長的日子。」
「是嗎……」
夕輝一直都想當官。因為在這個國家,要想出類拔萃,先要當官。夕輝機敏,深黯治國之道,他一定可以成功的。鈴子深信這一點。
他們的計劃是先派二十人去襲擊升纊。然後派二十人把他在內環途的那座大宅燒了。接著派三十人火燒義倉。
所謂義倉,是裡面存放著救災糧草的倉庫。竟然計劃在那裡放火,難道他們不怕出事嗎?其實夕輝他們本來也不想這樣做,只是裡面的糧草都是被升纊據為己有的,所以哪怕真的發生什麼災害,他也不會用裡面的糧草賑災。
不過夕輝想,要是他們這樣做的話,升纊必定加強對義倉的保護,要是襲擊義倉的人逃脫了,升纊在盛怒之下,必定從鄉城外調來更多的軍隊,加強對鄉城的警戒。
事實正如夕輝所想的那樣。
「接著我們要攻擊升纊在郊外的那房子。這要投入二百人。他們要佔據那裡,盡量地為我們抵擋著來增援的敵軍。經過之前的兩次偷襲,升纊已經在和瑛州的接壤處力口強了不少人手。而且他見上兩次我們出動了二十人和三十人,現在有出動了兩百人,升纊一定認為這已經是我們的全部力量,因此盛怒下的升纊很有可能把城中的大部分兵力調配到郊外去殲滅我們。這樣,駐守在這裡的州師二旅和鄉師的一半都被調派去圍攻郊外的那房子,而州師一旅就去封鎖街道。留在拓峰裡的就剩下,鄉五百和擴衛五百,其中的半數在午後更要投入郊外的戰鬥。其餘的就去監視城裡的狀況,還有就是被分派守義倉。」
虎嘯手拿大刀,威風凜凜地站著,大刀不斷閃著寒光。他說:「那麼城中留下的升纊的走狗就只有兩百人左右。」他回頭看了看鈴,對她說:「你必須小心敵人的弓箭,不要站在火光中,要不然你就會被弓箭手盯上的。」
鈴緊緊地抱著短劍。這次行動的有八百餘人,大多是沒有盔甲的。
虎嘯見外面天色己暗,於是說到:「出發!」
鈴跟著大夥一起走出了妓院,只見有數十人沒有跟去,他們是帶有其他任務的。
「天黑了。」
陽子站在樓門上,把劍一抖,輕輕振落劍上的露水。然後看了看天空。
升纊的大宅的圍牆起得高高的。哪怕是爬上屋外的樹上,也不能看得到裡面的情景。
陽子環視了一下她帶領的一百人,幾乎是沒有傷亡的,他們都守在樓閣附近。
「太陽下山了。外面的敵人看來要翻牆進來了。」
聽陽子這麼一說,在一旁張弓搭箭警戒著的一個男人說:「我們退去主樓,和其他人匯合後就佈陣迎敵。」
那男人毫不鬆懈地一邊環視著四周的動靜一邊慢慢地往後退。然後其他人也一個接一個地向主樓退去。
等到最後一個人也退去之後,陽子小聲道:「班渠。」
「是。」黑暗中有個聲音應道。
「接下來的交給你們了。」
原來陽子早已向景麒借來所有的魔獸。這也是她所能夠做的唯一的事。雖然她不想讓任何一個子民,包括升纊的軍隊,受到傷害,但是……
「陛下還是先回宮城避一避,然後再出動王師吧。」
「但連景麒都辦不到的事,你認為我可以辦得到嗎? 」
其實之前陽子已經要求景麒只要人民一起義馬上把瑛州的軍隊調來支援。但是失敗了。瑛州的官吏要知道為何要打倒升纊。就連蓋有陽子的玉璽的召書也沒效。所以陽子所請來的援兵只有景麒手下的一群魔獸而已。
「現在已經沒辦法了,我們今晚的目的,是要盡量挫傷升纊的軍隊!」
「這樣做沒問題嗎? 」
陽子苦笑了一下,說:「這是我批准的……」

2
鄉城有四道城門,其中南門是正門,也叫朱雀門。那裡的門衛這時候被突然而來的數百個造反的民眾嚇得魂飛魄散。造反的人手中都男拿著寒光閃閃的武器,他們一擁而出,從城門橋上跑了過來。今晚為了讓鄉城裡的官兵進出,所以城門一直沒有關上門衛慌忙要拉起城門橋,但造反的民眾中跑在前頭的人已經殺了過來,把門衛逐一砍倒。隨後而上的人衝過城門橋,殺上城門的箭樓。箭樓由於升纊只是貪圖門面,所以建得高高的。在夜晚,要是城樓下沒有火光的話,根本看不清來者是誰。而且升纊還在箭樓上掛起很多裝飾物,是本應該保持視野開闊的箭樓變得更加什麼都看不清了。所以箭樓上的弓箭手雖然一個勁地在放箭,但根本就沒幾根是射中的。另外士兵所用的弩上箭的速度很慢,因此還沒有換上兩次箭,造反的民眾已經蜂擁而至。因為事發突然,箭樓上甚至連告急的烽火都沒點燃,沒辦法之下,箭樓上的士兵只好投降。
其中也有一部分的士兵拚命跑下箭樓,向城裡奔去,打算向散佈在城裡的士兵求救,但要不就是被砍殺,要不就是被箭射死。
起義的人們馬上把城門天上,接著聽到虎嘯喊道:「把內城門橋放下! 」
城門的內側還有一道溝,必須放下內城門橋才能跨越。只聽到內城門橋的齒輪嘩啦嘩啦地滾動著,內城門橋慢慢地落了下來,還沒有落盡,起義的人們己經迫不及待地從橋上跳了過去。
鈴快步地追上跑在前面的人。但是不多久,他們就來到中門前面。中門是第二道城門,一般的中門都是建造的很簡單,城牆只比平常人家的圍牆稍微高一點,厚此薄彼一點。但是這裡的中門卻是和正城門一樣又高又大,這也看得出升纊極講體面的性格。但當虎嘯他們跑到中門前時,城門已經被關上。

「鈴! 」虎嘯回頭一叫,鈴馬上騎著三騅趕到他身旁,向他伸出手。虎嘯馬上抓住鈴的手,一下子躍上三騅。就在這時候,三騅還是不願讓虎嘯騎上來,虎嘯怒吼一聲,竟然把三騅給制服了。
三騅輕輕一躍,跳上中門的箭樓,虎嘯還沒等三騅著地就縱身飛躍下。然後鈴掉轉馬頭,跳回中門外,用同樣方法把其他的人也接上箭樓。如是重複了五六次,箭樓上突然傳來歡呼聲。只見虎嘯說:「放下城門! 」接著又對鈴說:「趕快把其他的人也接上來。」
「知道了!」
三騅又回到城門前,這時候中門內側的城門橋已經開始放下來。但是頭過還沒天的上的正城門橋可以看到正城門外一群官兵正衝了過來,「夕輝,快上來!」
鈴在馬上催促著夕輝。夕輝彎弓搭箭,先射倒了跑在前面的一個敵兵,立即飛身上馬。但這時三雛又開始使性子,不滿地猛在搖頭。
「乖!不要這樣……夕輝,你沒受傷吧? 」
「沒什麼。」夕輝說,「待會我叫你伏下你馬上伏下,要不會被箭射中的。」
「知道! 」說罷,鈴一踢三騅的肚子,策騎飛上箭樓。只見虎嘯橫刀怒視城下,說:「鈴快點,我們要馬上關上城門。然後直取升纊!」
手拿武器的起義群眾殺向各個敵樓。當完全佔領了一個敵樓後又馬上殺向下一個敵樓。起義軍所向披靡,敵人毫無還擊主力。虎嘯他們就這樣,直奔在鄉城中央的升纊的官邸。
夕輝對鈴說:「往上跳!」鈴一拉韁繩,三騅騰空而起。在上空俯瞰而下,只見整個鄉城亂成一團。有敵人向自己一放攻過來的,更多的是狼狽而逃的。夕輝對鈴說,那些往外逃的人拚命地往外逃,是因為他們希望城外的州師,鄉師能趕來支援自己。
「他們回來嗎? 」
。當然會來的。但是城門已經被我們完全地控制住了,他們要進來肯定要費一番工夫。只要我們可以在那之前抓到升纊,他們的士氣必然大大減弱……鈴,小心! 」
聽到夕輝的驚叫聲,鈴馬上向腳下一看,只見有兩個士兵守在三騅要著陸的地方,舉著斧頭,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三騅不能飛,但這時要掉轉馬頭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眼看三騅就要被砍倒了。鈴不禁閉上眼睛,害怕得連「救命」也喊不出來。
就在這時,只聽到三騅的嘶鳴聲和重重的撞擊聲,接著鈴感到三騅已經著地了,但卻沒有倒下。
「陽子! 」是夕輝的聲音。
鈴這時才張開眼睛一看,面前的兩個士兵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
「陽子……是你救了我們? 」
「我只救了你們一半,」陽子說:「另外—半是三騅收拾的。你的騎獸真不簡單啊。」
「你們那邊情況怎樣了? 」夕輝焦急地問。
「還在繼續。因為我們已經取得有利的形勢所以我先趕來幫忙。」
「有利的形勢?」夕輝驚奇的問。
陽子輕鬆地說:「看來圍攻的州師,大概損失過半。」
圍攻郊外升纊的大宅的州師第二旅和鄉師的五百人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他們雖然點燃了無數的火把,但是總有一些黑暗的地方,而在那些黑暗的地方背後,好像藏著某些東西。
起義軍應該全數退入主樓才對,但是軍隊裡總是不時傳出慘叫聲,一查看,很多官兵手腳都受了重傷。正倒臥在地上呻吟著。傷口好像不是被兵刃所傷,倒是像被野獸咬傷的。不過傷者都說沒看到有東西襲擊自己,但是肯定為數不少。官兵們所知道的只有這些。這樣一來,只要他們聽到什麼風吹草動,都緊張得不得了。
於是有人開始往後退了。一開始只是那麼一兩個,但後來就變成大逃亡。主樓裡的起義軍見狀,馬上趁機放箭。但很快官兵們就發現對方沒有再射箭了。那只不過是因為他們已經逃離了箭能射到的範圍而已。他們回頭一看,只見主樓前面的空地屍體滿佈,就是沒有一個活人。
官兵們不斷地破口大罵。平時只會欺負弱小的他們,現在如何也掩飾不主心裡的恐懼。
正在這時候,他們受到鄉城告急的消息,上級要求他們趕快救援。旅長大吃一驚,忙問發生什麼事。報信的說,有一大批武裝了的民眾造反,已經攻陷了城門了。其實官兵們巴不得這樣,只聽旅長如釋重負地說:「你們還在等什麼啊.趕快回鄉城救援啊! 」旅長號令剛下,士兵們迫不及待地轉身就跑。他們撿回一條小命,一個個飛也似地拚命逃走了。這時候他們的人數只剩下原來的一半還不到。
於是大宅前恢復了死靜,留下的只有動不了的傷號在地上悲鳴著。

3
陽子和虎嘯並肩殺向鄉城的深處。牆角處不時會轉出幾個士兵,陽子們就一邊嘶殺一邊向前進。這時陽子側目看了看虎嘯,只見他揮舞大刀,擊起呼呼的風聲。
那柄大刀的刀面寬大,全是鐵製,少說也有近百斤。但虎嘯卻使用得揮灑自如,讓陽子佩服的五體投地。
不斷有敵人衝出來,但是虎嘯揮舞著百斤大刀,所到之處敵人應聲而倒。有人想架住虎嘯的一擊,但這談何容易,只要虎嘯大刀一揮出,必定有一聲慘叫。
「厲害! 」
陽子不禁讚賞道。虎嘯一笑,回應道:「你也不是等閒之輩啊。」
「我可比不上你。」
「看你一個女子,還年紀輕輕的,原來已經習慣殺人了。」
「是嗎……」陽子不禁苦笑,以前和偽王作戰,也就是殺敵。陽子也不願這樣做,但是如果自己有絲毫猶豫的話,跟隨自己的士兵肯定會被敵軍殺害。陽子不能夠讓別人上前去替自己死,而自己卻貪生怕死地躲在背後。
「所謂的王位,可是用血換來的。」延王曾經說道。
哪怕是沒有經過殺戮,直接從天帝手中接過王位,但之後為了鞏固自己的統治,必定要發生很多流血事件。就像她平定偽王之亂之後,大量處死犯人一樣。既然這樣,就沒什麼好留情的。她想。
「陽子! 」從院子裡聽到鈴的慘叫聲。只見她騎著三騅衝了出來,一邊逃一邊喊。她正在被一個敵兵追趕著。
陽子讓過鈴,馬上擋在那人面前。那人一劍劈過來,陽子低身避開,然後身體向前一傾,手中長刀往前一送,刀刃嗤的一聲插進了那人的身體。陽子的長刀就連妖怪也能把它輕鬆劈開兩段,更不用說是人了。她一下把刀抽出來,只見鮮血四濺,但刀刃上卻沒留下一滴血。
「好快的刀!」虎嘯讚道。
陽子沒答他,只是苦笑了一下。這時候她聽到一個聲音暗暗地跟她說話。
「是班渠嗎? 」也沒等班渠回話,陽子就命令它馬上攻進升纊的官邸,盡量地為他們排除障礙。哪怕是一點點也好。
班渠沒有回答,但陽子知道,它已經領命而去了。
虎嘯一行一直向升纊的官邸奔去,到了作為鄉長臥室的一座樓閣前面時,只見眼前事物都變成了一片血海。鈴馬上用手摀住嘴巴,虎嘯也跑了過來。
「這是怎麼回事?」
「是自相慘殺吧。」
陽子淡淡地說,跨過屍體繼續向前走。雖然她心裡也是不斷地在歎息,但她沒覺得現在只好打開殺戒了。
「什麼? 」虎嘯滿臉狐疑之色,他一邊大量著地上的屍體,一邊想門跑了過去。起義軍隨後而至,一下間靜了下來。
虎嘯大刀一揮,把厚厚的門劈得歪了。後面也有幾個人上來幫忙,兩三下就把門劈得搖搖欲墜。虎嘯猛地一捅,門轟的一下倒下去了。
「去吧! 」
整個建築物裡面一點人聲都沒有,好像是空的一樣。馬上他們發現,原來裡面的護衛都已經倒在地上了。到處的門都已大開,虎嘯他們迫不及待地走到內堂去,當他們走進臥室:只見一個人影躲在陰暗處。人們都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
騎著三騅的鈴緊跟在大伙的後面,當她跑進臥室的時候,也不禁停了下來。
在這極盡奢華的臥室中,一個人用布緊緊地裹住自己,在床腳下哆嗦著縮成一團。大概那人想鑽進床底,但是那床很低,別說大人,就連小孩也鑽不進去。但是那人還是把頭塞進床底的縫隙裡面,不住地在顫抖。
虎嘯走了過去,伸出手,猛地把布掀走,只聽到那人悲鳴似的大吼一聲。人們看到一個肥胖的男人,看不出歲數。與其說那人肥胖,應該說他是癡肥。一看樣子就知道,那人肯定是終年大魚大肉。現在已經變得像一個怪物一樣。
虎嘯把布用力扔在那人身上。那人滿臉懼色地用芝麻般的小眼看了看虎嘯。
「升纊!」虎嘯怒吼道。
「不是不是。」那人高聲喊道:「我不是升纊。」
「哼,在拓峰恐怕沒人會認錯你的臉! 」
起義軍把升纊團團圍住。鈴把手探進懷中,握緊藏在懷中的短劍。
「他就是升纊! 」鈴用發抖的手慢慢地抽出短劍。
就是這個男人害死清秀的。
「鈴! 」鈴聽到陽子叫她的名字,突然被驚醒似的回頭一看,只見陽子站在自己身後,對自己搖了搖頭。她輕輕拍了一下鈴的手臂,穿過神情激動的群眾走了出去。
陽子拍了拍虎嘯的肩膀示意他讓開,然後蹲下身去,問道:「升纊……」
「我不是升纊!」
「遠甫現在在哪裡?」
「遠甫? 」
「只要你告訴我遠甫的下落我就放你一條生路。」
升纊猶豫不決,眼睛不斷在轉。
「既然你不願意,我也沒辦法。」陽子舉起長刀,作勢要刺下去。升纊馬上退到床上,結結巴巴地說:「你……沒騙我?……我告訴你……你會放了我?……」
「我答應你。」
陽子抬頭看了看虎嘯。只見虎嘯滿臉遲疑,看了看升纊又看了看陽子,然後他閉眼睛,歎了一口氣,說:「既然你也答應他了,我不管了。」
陽子點了點頭,盯著升纊說:「那你還不說,遠甫在哪裡!? 」
「他……不在這裡。」
「什麼? 」
升纊用胖呼呼的手虛指了一下外面,說:「他在明郭。我不知道啊,是和州侯讓我做的,我把他送到明郭去,以後的事不知道了……」
「呀峰?是呀峰?他為什麼要抓遠甫? 」
「他……他叫我把遠甫殺了,他說遠甫是松塾的人。所以我派人去殺他,但那些蠢才沒有殺他,反而活生生地把他帶回來了。我這樣向和州侯報告了之後,他叫我把遠甫送過去。然後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你說他還活著?」
「我沒有殺他……真的……」
陽子看了看背後,只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到升纊身上,神情複雜。陽子說:「我也知道你們心中是極其憤怒的。但這男人和呀峰勾結在一起,你們只殺了他而放過呀峰的話就等於白費工夫。」
站在虎嘯身旁的一個男人仰望而歎。就在這時候屋內的傳出了咒罵聲,痛哭聲。
等到房子重新恢復平靜的時候,人們都心生退意,有些人更想偷偷溜出去。虎嘯見狀,重重地用手中大刀,在地上一敲,說:「州師來了!現在不是洩氣的時候!」
剛才還是垂頭喪氣的人們,一聽虎嘯這麼一說,又恢復了鬥志,他們回頭恨恨地盯了升纊一眼,然後昂首挺胸,凜然跑出了房間。
鈴也是一直盯著升纊,一向不可一世的升纊現在猶如喪家之犬,萎縮成一團。
但她很清楚,她對升纊的憎恨畢竟只是個人恩怨。正如夕輝所說,不能因為私人恩怨而殺人,這就會變成殺人兇手。
「你!還記得在拓峰殺害了一個孩子嗎!? 」
升纊顫抖著抬起頭看著鈴。
「看來你已經忘了,但我一生也不會忘記!」鈴握緊拳頭,轉身出去了。

4
在夜幕中趕來的州師,看到城門的牆上堆滿了屍體,個個嚇得魂飛魄散,戰意全無。
「那是……」一個士兵問旅長。
旅長點了點頭,說:「毫無疑問,城中已被叛軍控制了。」
鄉城裡面早己恢復了平靜。鄉府與堅固的城門,城牆又高又厚。當州師趕到的時候,城牆己被叛軍佔領。難道城門那些守衛都是酒囊飯袋嗎?旅長百思不得其解。
「傳令下去,馬上撤軍,現在去攻城也沒意義了。」
「但是,那些鄉師……」
旅長在馬上向不斷向正門發起攻擊的鄉師,說:「那你也去向他們提出忠告,反正升纊說不定已經被叛軍擒獲,快點退兵以避免無謂的傷亡。」
他這麼說,是因為他深知,鄉師的士兵們奮不顧身地攻進城裡,並非是因為他們對升纊忠心耿耿,而是由於他們害怕。因為他們知道,只要升纊看得起自己,那不管什麼樣的榮華富貴都隨手可得。但是要是升纊覺得有什麼地方看不順眼的話,那就別想多活一天。他們就是害怕因為不去救升纊,一但升纊怪罪下來,自己就人頭不保。
「傳令下去,退到四門,在四門前擺好陣勢,我們要在這裡休息一下直到天亮。到時候就會有明郭來的援軍。叛軍有可能要逃出來,所以你們必須提高警惕,有人從城裡逃出來的話,就把他們抓起來。有抵抗者,格殺勿論! 」

鄉城內的鄉師絕大部分都死的死,投降的投降。府的官吏都已投降,他們都由起義軍押解到某一地方統一看守著。然後把所有士兵的屍體都吊到城牆上。
城外的州師已經退到四門,看來是要駐守在那裡等待天亮。
「接下來,我們要怎麼做。」
虎嘯從城樓的中央環視東方青龍門。只見城牆上的過道都設有放箭用的孔。過道左右兩側建有又高又厚的牆壁,還有沉重的城門。從那裡可以向前來攻擊的敵人射箭。要不就關起圍牆阻擋敵人的前進。
「那些官兵要是還沒動靜,我們就得尋找機會突圍了。」夕輝一邊說,一邊回頭看了看城內的街道。「這鄉城,又恢復了平靜……」
靜的好像人們都在睡覺似的,但夕輝知道,在這個時候應該沒什麼人可以睡的著。由於人們都很害怕,不敢出來一看究竟,所以只有一幫膽大的,躲在陰暗角落窺探情況,然後回去告訴其他人。他們一看城頭吊著的官兵的屍體就知道鄉城已經失陷了。但就是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我們應該怎麼做? 」陽子問夕輝。
夕輝搖了搖頭,說:「我們必須在天亮之前採取行動,要不然,天一亮就對我們很不利。」
「不可以用升纊作人質脫身嗎?」
「升纊還有做人質的價值嗎?那是行不通的,要是城裡的人民都不幫我們的話。在和瑛州交界的地方有州師第一旅和鄉師五百人。如果拓峰的人民不發動大騷亂,逼那裡的軍隊回來拓峰救援的話,我們離開了鄉城也逃不了多遠。現在明郭的州師應該已經向這裡趕來了吧。」
「逃去北邊呢?」要是越過北面的山,就到建州。
「要是我們分散成三人或五人一組說不定可以逃到建州,但是仔細一想這也是行不通。就算我們逃到其他州去,呀峰也可以拜託建州侯追殺我們。可能我們還沒走出北面的山,呀峰已然察覺,向建州侯發出請求。這樣的話,我們一踏八建州境內,就會被預先守候在那裡的建州州師逮個正著。」
「那就只有去瑛州了……」
「嗯。」
「在河對面就是台輔的領地……看來我們只好賭一次了。」夕輝的眼神變得堅決起來。城中還是靜悄悄的。

黑暗中有人輕輕地敲了敲門,小聲說道:「鄉城淪陷了。」
只聽到房裡傳出一聲驚叫,接下來就只有沉默。
有人說,這是解放拓峰的絕好時機。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死於升纊的手中,現在正是時候,把拓峰的畜牲一舉剷除,讓他們知道拓峰的人不是好欺負的。不然,就算今天一個升纊倒下去了,明天又會有第二個升纊站起來的。」
「說不定下一人的鄉長是比升纊更可憎的傢伙。」
「我們要讓朝廷知道,止水鄉是不能再讓像升纊這樣的禽獸來治理的。」
不管外面的人怎麼說,裡面的人只是沉默。
一群人無精打采地聚集在城的西南角。
「怎麼樣了? 」
「不行啊,拓峰的傢伙都怕得要死。」
「聽說拓峰淪陷了,沒有人會感到高興吧。不過你們也不用那麼愁眉苦臉的嘛。」
「但我們還是害怕,害怕一發生什麼事我小命不保了。一想到這裡,我就感到全身在顫抖。」
「究竟那幫傢伙想怎麼樣?」那人猛抽一口涼氣,仰望了一下夜空,說:「哪怕只有我們,也要去去支援他們。」
「但是我卻一點都不想去……」

夜空的開始變亮了。夕輝說:「還是不行。」
鈴轉過頭去看了看夕輝。在城門上箭樓的兩側,還有過道兩邊的圍牆旁都站滿了起義軍。現在儘管不點燈,也能看得清楚其他人的臉。夕輝也看了看鈴,苦笑了一聲,說:「等也是沒用啊。天已經亮起來了。逃吧!」
過道上還是沒人說話。虎嘯深深地歎了口氣,說:「看來我們與這片土地無緣了。這樣一走我們可能一世都不會在回來了。不過,至少我們還是把升纊拉下來了。不管如何,他總是要為今次的事件負責任。那麼我們還算成功了。」
有人灰心喪氣地問夕輝,「夕輝,我們接下來要怎麼辦啊? 」
「我們先去倉庫那裡把最重要的物資收集起來,然後就直奔上北面的山頭。」
「我們真的要去瑛州? 」
「除此以外我想不出其他辦法了。要是我們從正面向西面逃的話,會遇到守在城外的州師,要是被他們纏住了,時間一長,從明郭來的援兵趕到,我們肯定會全軍覆沒。」
「那麼南下呢? 」
「不行。南面裡與下一個州相隔太遠了。我們還沒逃出去,說不定已經被敵人的騎兵追上了。要是大家不想和州師的騎兵賽跑的話,就只有北面可退了。」夕輝說,「軍隊裡有專門使用騎獸的空行師,那可是所向披靡的。幸好州師中使用騎獸的空行兵不多,而且除非有特別任務,要不很少出動,所以可以把空行兵忽略。」
「我們還是從北面逃走吧。那裡沒什麼州師,哪怕有也是士氣低落的。」
現在起義軍中算上傷號還有七百多人。這連虎嘯他們也覺得驚奇。但是他們知道,這次他們還是輸了,因為沒有鄉城裡的百姓的支持,他們現在只有逃走。
其他人也好像發現了這一點,一個個都垂頭喪氣的。
「出發吧! 」虎嘯強打精神說。
「反正拓峰的人都只是貪生怕死之輩,而不是貪生怕死的就我們這裡的幾百人。我們可是止水鄉中的勇者。」
「啊!」
垂頭喪氣的人們都不禁笑了起來。
「那麼我們再轟轟烈烈地幹一場,殺出一條生路!」
「好! 」人們有傾覆了鬥志,齊聲喊道。
「真了不起!」陽子自言自語地說,「只用一句話就讓部下重獲鬥志,要是他參軍,肯定會有一番作為的。」鈴回頭看了她一眼,說:「是嗎。」
「嗯。」陽子笑了笑。
就在這時候,上空響起了振翅聲。

5
鈴抬頭一看,在漸漸發白的夜空中,有一個長有巨大翅膀的黑影飛了過來。
「鳥?」
「不,是天馬! 」
起義軍頓時亂成一片。
「是空行師! 」
「夕輝!」
虎嘯吃驚地叫夕輝,鈴也在這時向夕輝看過去,只見夕輝己然彎弓搭箭,對準了天馬。手指一鬆,箭嗖地一下疾飛而去,箭射中黑影,但人們還沒來得及叫好,一把長槍之飛而下,直取夕輝。
「夕輝!!」
悲鳴聲響的同時,鈴呆在當場,虎嘯伸出手,陽子也伸出手。夕輝被撞飛的身體被陽子一下接住,虎嘯飛奔過來,只見在地上深深地插著一根長槍。一時間,長槍從天上雨點般地飛洩下來,馬上起義軍中驚叫聲。悲鳴聲馬上響成一片。
「快躲進箭樓裡面!」虎嘯話音剛落,起義軍馬上一窩蜂地湧進箭樓。鈴手牽上三騅的韁繩,正想向箭樓奔去。突然一把長槍從天而降,貫穿了三騅的頸部。鈴痛心欲絕,手還是拉著韁繩不放,想要把倒下了的三駐也拉進箭樓。虎嘯見狀,回過身去,甩走韁繩,一把抓住鈴的手就跑,沒跑出兩步,一把長槍就嗖地插在鈴的腳跟後面。
「州師果然是太強悍了。」虎嘯恨恨地說道。鈴這時還想跑出去拉三騅進來。虎嘯見狀大喊一聲:「鈴!夕輝拜託你照顧了。」
鈴停住腳步,點了點頭,她絕望地看了看倒在外面的三騅。天空已亮,空中滿是騎獸在來回盤旋著,人數有多少還不知道。但是剛才投落下來的長槍還有箭,插滿了整條過道。這樣一面倒的攻擊態勢,就是空行師的厲害所在。
「虎嘯,你也不要出去。」鈴拉住虎嘯的手,說「在空中作戰的空行師是沒法降落到地上的。起義軍開始在箭樓上放箭還擊。其實除了弓箭以外,沒什麼可以對付得了空行師了。」
「想不到他們出動了空行師! 」
「你不要出去! 」鈴用渾身的力量按住虎嘯,硬把他推回箭樓。就在這時,空行師又再盤旋而至。一數人數,只有十五人。但是,有一種說法是,一個騎兵抵上八個步兵,一個空行兵抵上二十多個騎兵。可想而知敵我勢力懸殊。
虎嘯大罵一聲,之後轉身向樓梯跑了過去。箭樓裡面什麼都沒有,只有用來升降城門的齒輪。虎嘯爬上箭樓,一直到最高的第三層。
「鈴!」
鈴緊跟著虎嘯爬上三樓,但就在她一踏上三樓的一瞬間,一把長槍嗖地在她面前飛過。鈴嚇得馬上停住腳步。這時,夕輝把自己的箭扔了給她,說:「射他們!」
鈴點了點頭,用腳踩著弩,雙手拉弦,上了弦後,放上箭,遞給了夕輝。然後重複著同樣的動作,把裝好的弩交給聚集在三樓的向空行師放箭的人。在旁邊有一台大型的弩床子弩,起義軍隨著虎嘯的喊聲,一下一下地把床子弩挪到放箭孔處。
這箭樓是用石頭砌成,本來應該盡量保持視野無阻,但由於升纊為裡門面而裝飾了很多東西在這裡。於是起義軍用斧頭把礙眼的裝飾物一一砍下來。牆壁上有放箭用的放箭孔,從放箭孔向下望去,只見拓峰的街道還籠罩於昏暗之中。但已慢慢地開始光起來了。
還沒到絕望的地步。最起碼他們還可以利用弓弩抵擋空行兵。箭是否射中空行兵了他們不知道,只是空行兵由於箭不斷從箭樓裡射出來,所以退得遠遠的,偶爾向箭樓突進,但馬上往後退了回去。
「可惡!太快了! 」
每個人聽到虎嘯在怒吼著,都知道他一定是沒射中。這時,有人喊道:「不行了!沒箭了! 」
那是負責拉床子弩的弦的人喊的。床子弩用的箭和普通的箭不一樣,那是足以與長槍匹敵的有長有沉的箭,別說人,甚至連建築物都可以摧毀。但是,現在那些箭用光了。
「還有弓和弩,用弓和弩迎敵吧!有沒有長槍?」
「虎嘯! 」只聽到背後有人慘叫著,各人回頭一看,只見身後的牆壁被一匹騎獸撞破。露出一個大洞,從洞向外看,只見空中有一頭渾身赤紅色的飛馬。
「不要讓它攻進來! 」
由於大家都只顧攻擊前庭的敵人,沒有顧及到身後被人偷襲。要是外面的騎獸一闖進來,其他空行兵必然蜂擁而至,起義軍肯定要全軍覆沒了。
夕輝馬上轉身用箭瞄準洞口,只要騎獸一衝進來他就發箭。陽子也拔出長刀,跑了過去。只見騎獸載著兩人,其中一人手中握有長槍,飛身下馬,爬了進來。此時鈴發現那騎獸其實是吉量,同時也認出騎吉量而來的兩個人。於是她馬上跑了過去,喊道:「夕輝,陽子,慢著!」
這時控制吉量的是一個少女。
「祥瓊! 」
本來準備騎著吉量離開的祥瓊聽到鈴的聲音,馬上掉轉馬頭,策騎衝了進來。鈴馬上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
「喂,鈴! 」虎嘯想叫她不要隨便跑過去,但鈴說:「她不是敵人,她是我在勞的家裡遇見的那人。」
鈴跑到洞口那裡,探出身去。巨大的吉量靠了過來。
「鈴!你沒事吧? 」
「祥瓊,為什麼你……」
只見祥瓊坐在馬背上,右手一指東方。
「什麼? 」
鈴再把身體探出一點,順著祥瓊所指的方向望去,她看到了青龍門,一條大路從青龍門向遠處延伸。青龍門前有州師在列陣等待,而在大路的盡頭,看到有一大群人向這邊奔過來。
「那是……」
祥瓊只是擺了擺手,沒有回答,馬上騎著吉量沿著建築物的陰影處向北飛走了。這時鈴發現有個人影在自己身邊,她抬頭一看,原來是剛才下馬的那個男人。
「你,就是鈴吧? 」
「是的,你是……」
那人哈哈一笑,說:「我叫桓魋,是祥瓊的好朋友。」
鈴向東面看了看,說:「那麼,那些人……」
這時,虎嘯走了過來,也探出身向東看了看,然後回頭問桓魋,「那都是你的人? 」
「我們總算比州師早到一步。」桓魋笑了笑說,「人數是,五千。」

第十八章
1
在和州首府明郭的街道上,當日就有傳言說止水鄉的拓峰被造反的人們佔領了。
在街上聽到這消息的祥瓊,馬上飛奔回家,一進大廳的門,就見已經有二十多人聚集在那裡。
「桓魋,你聽說了嗎?」
坐在中央的桓魋點了點頭,說:「是拓峰。好像升纊的大宅被人燒了。」桓魋輕輕一笑,繼續說:「還留下『殊恩』兩字,那些人的膽子可真夠大。應該就是拓峰的那幫人吧。」
「他們不會有事吧?」
桓魋沒有回答,只是一個勁地在沉思著。
「據說放火的犯人已經逃走了,應該是一得手就馬上趁城門沒關就逃了出去。半數好像已經逃出了和州,進入了瑛州境內。但是最重要的升纊好像不在鄉城。」
「那就是說,他們還沒有抓到升纊? 」
「所以我就覺得奇怪。我早就知道在拓峰就有那麼一幫人一心要打倒升纊。他們甚至連冬器也準備好了,所以應該轟轟烈烈地幹一場才對啊。怎麼那些人只是燒了房子就逃了呢? 」
「那也是……」祥瓊點了點頭。那些人沒理由干辛萬苦收集了三十件冬器卻只是用來做這種小偷小摸的事情啊。「那些人可能不是拓峰那幫人?那不是他們有會是誰呢? 」
「不知道。」桓魋回答。
「但是,要是確實是他們,那麼升纊可就要吃苦頭了。」
「什麼?」
「因為那幫人可不是傻瓜啊。」
次日早晨,正當祥瓊在廚房裡準備早飯的時候,魅突然走了近來說:「馬上集合! 」於是祥瓊立即來到大廳,只見裡面全是僱傭兵,還有柴望。
祥瓊問桓魋發生什麼事,只聽桓魋說:「安靜點,等齊人再說! 」祥瓊於是不再說話了。等了一會,有三個沒見過的商人模樣的人走了進來,然後大廳的門馬上被關上了。
「今天清晨,從拓峰來的消息。有人在拓峰放火燒義倉,然後從拓峰逃跑出來,去了瑛州。應該是那幫『殊恩』的人。」
大廳裡一片轟動,馬上又平靜下來了。
「拓峰的官兵傾巢出動,看來那幫人真的想大鬧一番。」
「究竟是什麼事? 」祥瓊低聲問桓魋。他說:「昨天襲擊升纊大宅的那些人,當然不是一些市井流氓做的惡作劇。只有二十人襲擊那大宅,還留下『殊恩』字樣,然後逃往了瑛州。逃走的目的地都是瑛州,現在的升纊肯定是火冒三丈。因為他根本看不出敵人那些挑撥行為的用意。」
「那也是……」
「接下來升纊必然調動駐守在這裡的州師,鄉師去追擊敵人,要不就到處巡邏,加強對別處的警惕。目的很明確,就是分散升纊的兵力。」
祥瓊聽不懂,她環視了一下在場的人,大多都是滿臉不解之色。
「就是說,在鄉城裡有州師一千五,鄉師一千,弓箭手五百,共三干。面對這麼強大的兵力要是採取正面攻擊的話,勝算極微。所以先挑撥升纊,使他把兵力都分散到其他地方,而且盡量地分散到鄉城以外的地方。也就是說搜捕犯人啊,加強邊境的警備啊,但是鄉城裡面的兵力還是很強,因為升纊可能會從周邊的縣調派援兵。」
「那情況豈不是反而對自己更不利嗎? 」
「不過援兵趕來的話,起碼都要兩三天,而且還要日夜兼程。所以把大部分的兵力都調派到城外的時候,就是發起攻擊的最佳時刻。」
大廳內鴉雀無聲的,人們都在聽桓魋在分析戰況。
「那幫人好像收集了大量的冬器。要是沒有這個情報,可能我也回為他們捏一把汗。現在看情況在兩三天之內他們就會趁各縣援兵未到之時發起攻擊。還要派一對人馬盡量地拖住州師的支援,這可能要比較多的人數。然後其他隱藏的人馬會突然湧出來,殺進鄉城。」
祥瓊十分擔憂,不知鈴現在怎樣了。不知她擔任的是什麼工作,她會平安無事嗎?
「但是,他們卻不知道……」桓魋繼續說,「升纊其實是呀峰的一個重要的棋子。如果是其他普通的地方官,呀峰才不管他們的死活。而那些經常引起民憤,遭到人民反抗的地方官更不受呀峰所重視。但是升纊當止水鄉其間,沒發生過人民造反的事情,所以呀峰必然很看得上升纊,一定不會輕易放棄這麼一隻好棋的。而且升纊幫呀峰干了很多不見得光的勾當,所以,升纊要是被人逼急了,說不定會把呀峰的罪行全盤托出,到時候呀峰可就官位不保了。所以呀峰必然準備了大軍,為平定暴亂而不擇手段。因此雖然拓峰那幫人很巧妙地把升纊的三千兵力分散了,但還不是說就可以獲勝。」
大廳內的人開始吵鬧起來,「那我們馬上去支持他們把! 」
桓魋聽他們這麼一說,微微一笑,說:「不,我們要好好利用這個機會! 」
「那是什麼意思?」在場的人都一副迷惑不解的神情。
桓魋繼續說道:「呀峰為了圍剿造反的人,很有可能出動大量的州師去援救拓峰,也就是說,駐守在明郭的兵力必然大大減少,我們怎麼能放棄這個機會! 」
在場的人恍然大悟,不約而同地歡呼起來。
桓魋叫了三個人出來,吩咐道:「我給你們一個洗脫罪名的機會,你們帶齊手下,靜靜地直接奔向拓峰,務必要在州師到達之前趕到! 」
「罪名?」祥瓊心中嘀咕了一下。只聽那幾個男人齊聲應道:「是!」
然後桓魋回過頭來對柴望說:「不知大人有何意見? 」
柴望思考片刻,說:「明郭讓我來收拾,你不是很想去拓峰嗎? 」
桓魋笑了一笑,說:「被您看出來了。」
「我看得出你很擔心拓峰那幫造反的人。但是在開戰之前你都留在這裡,做好充足的準備之後才出發。另外我們的目的不是要誅殺呀峰,而是要通過我們的反抗,讓國王知道這裡的情況,所以不要勉強堅持。之後的是,我會料理的了。」
「謝謝! 」
這時,祥瓊也開口了,說:「我也去拓峰,請帶我一起去行嗎? 」
「哦? 」柴望看了祥瓊一眼。
祥瓊說:「我有朋友在拓峰,她就是起義軍的一員……求求你! 」
柴望點了點頭,說:「你也要一起去嗎?你會控制騎獸嗎? 」
「我會! 」
「那好,但是你要和桓魋同行,那你就一起去幫助拓峰的人們起義吧! 」
祥瓊深深地一鞠躬:「謝謝你! 」

2
「什麼!? 」
虎嘯聽祥瓊這麼說,又看了看城外浩浩蕩蕩向城門挺進的五千民眾,目瞪口呆的。
「去攻打明郭的多少人?」
祥瓊看了看桓魋,只見桓魋輕輕一笑,說:「是來這裡增援的人數的一倍。」
箭樓裡即時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就在那時桓魋率領的軍隊殺到四門,守候在那裡的州師只剩下一百幾十人而己,不用說,那些州師只有投降的分了。而空行兵也死傷過半,落荒而逃。鄉城內外,起義軍的歡呼聲響徹雲霄。
但是,戰鬥並非就到此為止。等待著他們的是與從明郭趕來的州師的一場苦戰。
「真不好意思,看來還得請你們再堅持三天,到時候只要前來支援的州師聽到明郭情況緊急的消息,一定會軍心打亂,退兵回明郭的。這個我們已經考慮好了。」
虎嘯長歎一聲,說:「真是天外有天啊,想不到你們還想得到趁火打劫啊!哈哈!」
「但我們並非打算打倒呀峰,我們只是想挫一挫呀峰的威風而已,但想不到你們真的把這鄉城給攻下來了。真讓人佩服!」
虎嘯哈哈大笑,說:「這不是我的功勞,是我的兄弟們奮勇直前的結果!」
祥瓊走出過道,只見鈴呆呆地看著眼下的鄉城。
「你沒有受傷,太好了。」
鈴回過頭去,見是祥瓊,她「嗯。」地應了一聲,然後轉過頭去跟陽子說:「陽子,這人是……」
祥瓊看了看鈴身邊的人,馬上驚嘉地說:「是你……」
只見陽子也覺得很意外。鈴看了看祥瓊又看了看陽子,說:「你們認識的? 」
陽子點了點頭。祥瓊說:「在明郭的時候,是她救了我一命。我還沒來得及向你道謝呢。那時真的太謝謝你了。想不到會在這裡再遇到你了。」
陽子笑了笑,說:「不用謝。」
鈴子驚奇地說:「什麼?竟然有這麼巧合的事?啊,陽子,她叫祥瓊。」
陽子笑著看了看祥瓊,祥瓊也笑著看了看她。然後她們三人就肩並肩地站在過道上俯瞰眼下的鄉城。
「太厲害了,這麼多人……」
聽到鈴像小孩子一樣驚叫,祥瓊笑著說:「嚇你一跳吧。」
「真的嚇了我一大跳。我一開始還以為這次死定了。」
「但是戰爭還沒有結束呢。州師大概在兩三天內就回趕到。我們就只有今天才能稍微輕鬆一下。」
「嗯……」
「升纊被擒獲了? 」
鈴點了點頭,看了看身旁的陽子,說:「因為陽子說先不要殺他。其實我們都想把他殺了,但是後來一想,殺了他也沒什麼意義,這樣的傢伙,要讓他受到應有的法律制裁。」
「那也是……」
鈴和祥瓊沉默了片刻。春天的陽光暖哄哄地照在過。
「對,我來慶國之前,是在某個人家裡幹活,那人有很多僕人,但是對每個僕人都很差。現在我想了想為什麼她當時要這麼對我呢?而我為什麼就是吞聲忍氣的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只要她心情一不好,就會拿我來出氣。還要我做很多可怕的事情。」
「是嗎……」
「要是做錯了點什麼就會受到嚴重的懲罰。因此在那裡的僕人大都是惶惶不可終日的。但是現在回頭想一想,梨耀大人她是我的主人其實她沒有殺我的意思,但根本沒有必要做一些那麼過分的事情,她卻做了。很多根本就是無中生有的。」鈴回頭看了看鄉城,繼續說:「我不斷地忍受著,因為我不能不這樣做。不管遇到什麼過分的事情,我都是吞聲忍氣的,要不是這樣,我知道我將會變得更慘。」
「那有可能啊……」

「現在我脫離她了,但是痛苦並非就此結束了。因為有很多很多辛酸的事情,所以我經常問自己,為什麼我要受這樣的苦啊。我想,大概現在躲在家裡不出來的人,也是這種心情。但他們沒有像到,再這樣下去,他們會失去自己的一切。」
祥瓊不得不苦笑一聲,說:「人類就是這樣的生物,他們不斷地進行著不幸的競爭。本來死去的人是最可憐的,但是活著的人有時候甚至比死去了的人更可憐。而他們覺得自己是最可憐的原因,恐怕是這和自己是最幸福的人這樣想一樣,都是很愉快的事情。因為可憐自己憎恨別人,這樣就可逃避一些應該仿的事情。」
「嗯,確實是這樣的。」
「要是有人對自己說,『這是不對的』的話,自己一定會感到莫名的憤怒吧。自己都那麼不幸了,還要被人家這樣責備,哪能不生氣? 」
鈴笑了笑說:「對,對……」
祥瓊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語地看著城下的陽子,說:「對不起,盡說一些無聊話。」
「沒這回事。」陽子目光依舊看著城下,說:「只是在想一些事情而己。我在想,我們大家都被卡在同一個地方。」
「確實是這樣的……」
「我總是覺得幸福不是一樣遙遠的東西,卻很少真正得到幸福。」
「這……」鈴說:「其實活著,愉快的事和辛酸事是各佔一半的。」
祥瓊不住地點頭贊同。
「但是,人光是看到辛酸的事情,而不想承認自己有一些愉快的事情。」
「你的話有點怪,但也有道理。」
「當然啦,哈哈。」
祥瓊和鈴這時候也不說話了,和陽子一起三個人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城市。
「人真是一種古怪的生物。」鈴說著,一陣風吹過,三人的頭髮迎風飄揚起來。
「不如我們圍著城牆巡視一下吧。」

3
中午過後,仍然是一片寧靜。根本不像是將要進行血戰的情景。
「到了明天,肯定有很多人要死去吧。」鈴一邊走一邊嘀咕著。
「正因為會造成很多人命傷亡,所以如果真的能夠引起景王的注意就好了。」
祥瓊這麼一說,陽子突然停下了腳步。祥瓊回過頭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說:「我們現在造反,也不知道可不可以成功。我和桓魋都沒想過這樣的起義可以對呀峰造成什麼樣的損傷。但是如果我們真的打倒了呀峰,必定會被判處死刑。但是,只要能夠讓景王明白到和州的狀況就行了。」
「對,」鈴點頭說,「景王一定還不知道和州和止水的百姓處於怎樣的環境下。所以這次的起義肯定會讓她知道呀峰,升纊已經被百姓恨主入骨,之後她就會著手調查,思考解決方法。要是這樣的話就好了。」
鈴說著,不禁感慨莫名說:「其實我是為了見景王才來到慶國的。祥瓊大概你也是一樣吧? 」
陽子心裡一震,說:「要見景王?為什麼? 」
「聽說她和我們年紀差不多。」鈴和祥瓊異口同聲地說,然後都笑了起來。
「只是因為這樣? 」
「當然不是,」鈴說,「當然不僅僅是這麼簡單。還因為景王和我同是海客。」
於是鈴就把自己來到這裡的經歷說了一遍,那是一次很長和長的旅途。遇到很多的事,才來到這裡。現在要打仗,是生是死她不知道,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她現在還活著,而且比想像中的要堅強。
「因為我是海客,所以覺得自己的遭遇很悲慘,得知國王也是一個海客,我想她應該會可憐我吧……」
「鈴真會打如意算盤啊。」祥瓊說。
鈴回過頭去,「什麼!不是啊。」
「至於我呢,一開始的時候是很討厭景王的。因為我自己被人從王宮趕了出來。相反,有一個和自己年齡差不多的少女卻當上國王,所以一開始我是很不服氣。但是啊……」祥瓊也把自己的經歷說了一遍,從自己的父王如何被起義的人民殺死,如何在裡家受人折磨,如何轉移到恭國,又如何逃到柳國去,如何碰上了樂俊……
「要是我沒有遇到樂俊,說不定現在我也會很憎惡景王的。所以我是很感激他的。」
「樂俊嗎……」陽子嘀咕了一下。
祥瓊回過頭去看了看陽子,說:「他可是一個好人呢。能和他成為朋友的人絕對不殺壞人。景王也一樣……」
「那是我……」
鈴和祥子聽陽子這麼一說,都迷惑不解地停住了腳步,「什麼? 」
「我說你們要找的景王就是我。」
鈴和祥瓊驚訝地把嘴巴張得大大的。
「在這個時候說這些可能會被你們當作笑話,當時聽到你們剛才那麼說,我實在是沉默不下去了,所以說出來了。」陽子難為情地說。但這更讓鈴和祥瓊費解。
「景王?赤子? 」
「對。這是官員們給我的外號,正如你們所見,我滿頭紅髮。」
鈴和祥瓊還是驚愕不己。
「那麼你的名字……叫陽子?」
「對,我的真名就是陽子。太陽的陽,子孫的子。」
「這……怎麼會……」
鈴看著陽子,心情很是複雜,她把手探進懷中,摸了摸藏在裡面的短劍,這本來是打算用來刺殺景王的。
祥瓊也盯著陽子,這個就是自己曾經一直憎恨,嫉妒的景王。她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本來已經淡卻了的怨恨之情,不知不覺地又再纏繞在心中。
「如果你真的是景王,為什麼會在這裡?你不是應該在堯天的金波宮內嗎……」
「我是海客,對這裡的事情一竅不通,所以我來向遠甫求教的。他告訴了我很多關於這裡的事情。」
「遠甫?是被人抓走了那個?」
陽子點了點頭,「裡家被升纊襲擊了,遠甫也被抓走了。好像命令升纊的是呀峰。升纊說現在遠甫就在明郭。我是因為要尋找遠甫的下落才來到這裡。剛好遇上你們的起義。」
「你根本就沒必要和我們一起這麼做! 」祥瓊憤怒地說,「要是你真的是國王,你完全可以簡簡單單地就罷免了升纊,為什麼要選擇打仗,你知不知道在這場戰爭中有多少人犧牲了嗎,身為國王你為什麼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國民就這樣死去?桓魋派來支援的三個人中有一個已經死了。不知不覺地,其他我所認識的傭兵也一個一個地在減少。鈴也是一樣,她的同伴有多少在這戰爭犧牲了,你知道嗎!? 」
「要抓拿升纊必須出動王師,我沒權力調配他們……」
「那有可能,你是國王啊! 」
「我確實沒有那種權力。我也想景麒說過要他把升纊罷免了,但景麒說不能無憑無據地罷免官員,要是想罷免官員的話就得拿出充分的證據。沒辦法,我是不被下屬信賴的……」
「為什麼?」
「大概因為我的無能吧。我對這裡的事情一無所知,所以哪怕拚命地想啊想啊,也想不出一個妥善的解決辦法。官員不相信自己的女王,就是因為自己的女王無能罷了。所以他們覺得根本不可以把國家大事交託給這樣一個蠢才。」
「太過分了! 」祥瓊本來想這麼說,但還是把話嚥下去了。慶國的女王是很無能的。這自己也聽過無數遍。
「我也命令景麒幫我調動其他州的州師來支援,但卻不成功,據說瑛州的州司馬和將軍都得了重病。」
祥瓊不說話了。
「我已經沒時間在回王宮去力說那些官員。遠甫被抓走,在裡家的一個和我們差不多年紀的少女被殺。她的弟弟身中一刀,生命垂危。我急忙命人把他送回王宮治療,儘管王宮裡面有最好的御醫,但那男孩至今還是生死未卜。」
「御醫……」鈴自言自語地說。祥瓊看了看鈴,見她目乖轉睛地盯著陽子。鈴說:「在這裡有一個孩子死了,我到場的時候那孩子已經死了,我根本就幫不了他。」
「難道……你趕得及的話就能救得了那孩子?」祥瓊問。
陽子面露不快之色,「那當然啦,那是人命嘛! 」
「要是那孩子不是受了那麼重的傷,也就是說他沒有被升纊所害,只是身體不舒服而已的話,就能夠得救? 」
陽子更加不悅,說:「如果是祥瓊你的話,一般都會帶病人去看醫生吧。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啊。」
「那……也是……」祥瓊輕輕歎了一口氣。鈴一聲不吭地伏在牆頭。
「確實,我是一個有很多缺點的國王。以前我不稱道,在我的國家裡,有很多人民被殺了,苛捐雜稅繁重。而我所能所的只能是看到誰不幸就幫誰,但沒見到的就沒能力了。這實在太可笑了。雖然我在裡家救了桂桂,但在其他地方肯定又有很多小孩被害。但是,看到眼前受苦的人我又怎麼能拋下他們不管呢。」
「是啊……」
陽子低下了頭,說:「我沒有盡一個國王的職責,對不起……」
祥瓊也低下頭,不知說什麼好。這時,突然聽到鈴大聲地笑了起來。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她瘋了似的不斷大笑,眼淚從眼中湧出來了。
「鈴,你怎麼了? 」
「好啊,我真是個傻瓜!我真是個大笨蛋!」
「鈴,怎麼了?」
「也不管對方是誰,就對他寄予深切的期望,最後還是失望。我不是期待陽子你,我是期待一個了不起的國王,但是……我真是個傻瓜啊!」
陽子滿臉困惑地看著鈴,鈴還是一個勁地笑。
「但是所謂的國王就是這樣的。雖然人民對他寄予深切的期望,但他卻好像一無所知地讓人民失望!陽子你也是這樣的國王!不是嗎?」
祥瓊仰天歎了一口氣。「是嗎……」
「那我應該怎麼做啊? 」陽子更加困惑了。
鈴猛地一抬頭,看著陽子大聲說:「這個還用問嗎! 」
祥瓊被她突然而來的一聲大叫下了一跳,接著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說:「對,我們就只有這麼做了,」祥瓊拍了拍鈴和陽子的手臂,「迎擊州師,把呀峰打倒!」

第十九章
1
夜深時分。陽子被一陣大鼓聲驚醒。
「發生什麼事了? 」
睡在旁邊的玲和祥瓊也驚醒了,坐起身來。
「不知道啊……」
「敵人襲擊嗎?」
「難道州師已經到了? 」
她們馬上站起來,從箭樓跑了出去。聲音是從鄉分佈在鄉城四個角落的角樓傳來的。
「發生什麼事了,桓魋? 」
桓魋回頭看了看祥瓊,臉色嚇人,他用臉示意了一下南面。
「什麼? 」
不僅僅是祥瓊和鈴,連陽子也呆立當場。
只見籠罩在黑暗之中的拓峰城南角,陷入在一片火海之中。
「起火了! 」鈴驚叫道。
陽子仔細地看著那片火海,這時候虎嘯和夕輝也趕到了。
「發生什麼事了? 」
「是火災……」鈴說。
「不,是州師! 」
「什麼!? 」
在場的人都驚呆了。只聽夕輝漠然地說:「是呀峰幹的好事,我想,州師是要把拓峰全燒了,為了燒死我們,他們甚至連升纊也不顧了。」
「豈有此理! 」
「虎嘯,我們該怎麼做? 」陽子問道。
「在這個時候城裡的居民都在睡覺,快叫醒他們救火。」
「不行! 」桓魋和夕輝同時說道。
「為什麼!夕輝。」
「州師就等這一著。州師一般都是步兵不動,騎兵先行。他就是要引我們出去救火。只要有人出去,埋伏著的州師騎兵就見一個殺一個。」
桓魋也點了點頭,說:「夕輝說得有道理,要是貿然出去,正好中敵人的陷阱。反正火要燒到鄉城裡面來還有一段時間,我們先靜觀其變。」
「難道他們想屠城不成! 」
「現在我們也沒什麼能夠做的……」
夕輝說著,從另外一個方向有傳來的大鼓聲。
「他們在別的地方也放起火來了……」
「夕輝! 」虎嘯一揮手說,「要是我們不顧城裡的居民,我們和殺人兇手有什麼區別? 」
虎嘯催促陽子,「我們走! 」
「陽子!哥哥! 」
鈴拍了拍夕輝的肩膀,說:「你不是說不可因為私憤而殺人嗎。要是我們不顧那些居民,我們的起義就變成是出於一己之私的行動,這就沒資格說是正義之師了。」
「鈴……」
「桓魋和祥瓊你們也要來幫忙啊,反正接下來會變成什麼樣子沒人知道。我們既然站在這裡早就沒打算活著離開,一起去吧! 」
「鈴!」夕輝搖了搖頭,說:「你們要先殺出一個出口,保證城裡居民的退路。」
「好! 」虎嘯一拍夕輝的背,說:「去吧。」

一個男人發現從外面湧進來的滾滾濃煙。他馬上從臥室中飛奔出來,只覺得熱氣迎面撲來。他連忙把妻子搖醒。這幾天一直提心掉膽的,終於在今天晚上出事了。但妻子熟睡如泥。
「起來! 」他一邊喊著一邊衝進小女兒的房間,下抱起女兒就往外跑,這時候妻子才慢慢地走了出來。
「怎麼了?」突然間男人明白到,肯定是外面起火了。因為屋外儘是一片紅光。
「快逃,快!」
男人心中咒罵著,都是那幫造反的傢伙闖的禍。這就是反抗升纊的下場!自己真是不幸,出生在止水鄉這個鬼地方。本來自己一家人的生活還勉強過得去,但現在……
跟著前面一大堆逃亡的人一直走到申門,男人突然停住了腳步。
申門的城門關著!只見一大群騎兵排列在那裡,馬的腳下滿是屍體。這是……
男人猛地拉住妻子的手,轉身就跑。就在這時,身旁的一個老人突然被一支箭穿胸而過,妻子見狀,驚叫了起來。
「我們什麼都沒做啊,反抗升纊的是那幫逆賊,不關我的事啊,為什麼連我們都要追殺啊! 」男人心不斷地在咒罵著。
男人又跟著人潮逃走,他們盡量向遠離火海的方向逃去。但當他們出了內環途就發現,原來拓峰城已四面被火海包圍著,人們頓時嚇得呆立當場。正確來說是十二個方位都起火了。而且有些地方兩個火頭連接起來,火勢進一步增大。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
已經無路可逃了。懷中的女兒嚇得一個勁地在哭著。他回頭看了看,只見城牆在火光的映照之下變得一片通紅。
「你們快逃去鄉城裡! 」男人喊道,一邊把懷中的女兒塞了個她。
「但是……」
「打倒了升纊的那幫傢伙不會見死不救的。你快去他們那裡! 」
就在這時候,眼前的西門,白虎門的城門突然打開了,裡面轟地衝出一大匹人馬。男人頓時露出絕望的眼神。
「快跑! 」只聽到跑在那幫人前頭的一人喊到。
「你們要小心伏兵!火沒那麼快燒到這裡的!城裡肯定還有州師在放火!快!跟我來!」
那人說完就驅騎而去,男人莫名其妙,只見城門前留下的那一個騎馬的少年,向他揮揮手,喊道:「快跟上去,他們為你們帶路的! 」
亂成一團的白虎門前,桓魋跨上吉量,回首對兩個部下說:「叫其他人不要輕易出城,州師隨時都有可能發動襲擊的。傷者可以送進城裡,但要留意他們的動靜,以防有州師混在裡面。」
「您真的要去嗎? 」
桓魋苦笑一下,說:「被那小姐那麼一說,我還好意思呆在城裡嗎?不管如何,我們都不能讓百姓失望! 」
說罷,桓魋一挺長槍,這裡就拜託你們了!
一踢馬肚,奔向火海。

2
「虎嘯!小心! 」
聽到陽子的叫聲,虎嘯馬上向四週一望,只見有個男人從黑暗處直衝過來,手上都拿著武器。虎嘯大刀一揮,馬上把最前頭的那人劈成兩半。然後一腳踹開二個人,手中大刀往前一送,刺中第三個人。陽子快步趕上,把剩下的那第二個人也料理了。
「有很多伏兵。」
「好像是……」
他們從白虎門一直奔向西門,不斷地對兩旁狼狽不堪的人們說:「快躲到鄉城去! 」
接著他們繼續向西門奔去,過了右大街,火勢己逼到眼前,眼著右大街走了一段路,虎嘯停下腳步。
只見一大群騎兵在那裡一邊拉倒路兩旁的小商店,一邊向自己這邊行進。拉倒商店是為了不讓大火燒到自己。因為沒有了房子,火勢就不至於蔓延到自己這裡來。
「是騎兵,他們速度很快!做好戰鬥的準備。注意,先砍馬腳! 」虎嘯急忙吩咐道。
旁邊的人應了一聲知道,都握緊手中武器,盯著眼前的騎兵。
只見騎兵中走在前面的一人一揮手中長劍,身後的騎兵一起向前衝。頓時馬蹄聲震耳欲聾。見狀虎嘯他們馬上散開。
陽子稍微離開虎嘯一點點,然後小聲地說:「拜託你了! 」
「明白了! 」是班渠的聲音。
只見跑在最先的一騎不知何故一頭栽了下來。
「什麼!? 」虎嘯愣了一下。從後面跟上來的騎兵與第一騎一樣,莫名其妙地都栽了下來。而有些騎兵明明避開那一帶了,但卻好像被什麼東西絆住馬腳,連人帶馬一起摔倒。
「發生什麼事了! 」
「小菜一碟! 」
聽到陽子在一旁說風涼話,虎嘯回頭看了她一眼。但見眼前一花,陽子已經向倒下的騎兵衝了過去。
當桓魋趕到那裡的時候,發現起義兵和騎兵混戰成一團,但是,所謂的騎兵都己不能算是騎兵了,因為那裡沒有一匹活馬。很多居民不斷地迎面跑來,而他們身後有慌忙趕到的州師的援兵。
「上吧! 」
吉量一下子跳到虎嘯身旁,待桓魋飛身下馬後,轉身逕自向鄉城飛回去。
「這不是我們做的,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幫我們似的,騎兵還沒跑到,就一個一個地到了下去。」
「這麼奇怪? 」桓魋驚歎道。
「還有不知為何,我們這裡就像白天一樣亮,但卻沒有箭射過來! 」
「那是幸運之神在庇護著我們,那沖吧,一直殺到酉門去! 」
「衝啊!」虎嘯大呼一聲,向前衝去,桓魋跟在他身後,一邊砍殺落馬的騎兵一邊向前進。
落馬的騎兵站了起來,不顧一切地向陽子衝了過來。陽子刀光閃處,騎兵手上的武器應聲而斷。沒有了武器的騎兵慌忙逃走,陽子也沒追殺。
她抬起頭來,看著在酉門的那個方向。「奇怪,明明看到床子弩擺在那裡,卻沒有箭飛過來。」
就在此時,陽子耳邊有個聲音說道:「門外的騎兵開始撤退。」
「有沒有受傷?。
雖然說是魔獸,但並非就是不死身,要是敵人用的是冬器,魔獸肯定會受傷。如果對手是厲害的武將,他甚至能察覺到隱形了的魔獸的氣息。
「有一點點,但不嚴重。」
「辛苦你了。你可以再幫我辦一件事嗎? 」
「你是想讓我收拾聚集在西門的州師? 」
「對。」陽子一邊砍殺迎面而來的敵人,一邊說。
「明白了。」陽子感覺到班渠的氣息已經遠去了。
此時,一個敵人舉刀向陽子砍過來。陽子舉刀一擋,噹的一聲,進發出火花來。陽子用力一推,推開敵人的刀,接著一腳把那人踹開。但是敵人一個踉蹌,幫站直身,挺刀刺向陽子。陽子格開那一刀,顧勢在對方手臂上一劃,那人武器即時脫手。那人見形勢不對,馬上落荒而逃。
「看你心腸挺好的嘛。」
陽子回頭一看,是桓魋。就對他說:「要是不殺人也可以解決問題的話,我當然不願殺人了。」
「但你不殺人又怎樣減少敵方兵力?那豈不是毫無意義的嗎? 」
「我認為只要挫敗對放的銳氣就行了。」
「真是奇怪的傢伙,虧你擁有那麼快的刀,卻淨說些天真的話。」桓魋有點嘲笑似的說, 「你剛才跟誰說話了? 」
「沒有……我經常都自己和自己說話。」
這時三個士兵向桓魋衝了過來,桓魋大喝一聲,手中鐵槍往敵人腳上猛掃過去。因為他用的是重兵器,所以那三人應聲倒下。
陽子驚歎不己。本來看到虎嘯毫不費勁地揮舞百斤大刀已經讓陽子佩服的不得了。現在看到眼前這人雖然手拿鐵槍卻揮灑自如的樣子,更讓陽子驚訝。那根鐵槍從頭到尾都是精鐵製成,少說也有兩百斤,恐怕虎嘯也不能自由地使喚它。而眼前這人體格沒虎嘯那麼高大,卻能用和自己體重相當的鐵槍,可見他的臂力之驚人。
「真是個猛將! 」驚歎的是虎嘯。虎嘯殺了這麼長時間,已經不斷地在喘氣。手中的大刀刀口已經捲起來了。
「你的大刀……」
「已經廢了。」
「是嗎。」陽子一邊說一邊想大路上跑去。出鄉城的有三千人,但每到一個地方都要留下人來作守衛或是救火,所以當陽子他們來到酉門的時候,起義軍的數量所剩無幾。但他們知道,必須佔據酉門,打通從鄉城正門到酉門的通道。
陽子回頭一看,火勢只是稍微減弱了一下而已。

3
鈴和祥瓊也一起騎馬衝出城去。她們一見被火圍困而不知往哪裡逃的人,就叫他們馬上向南逃去。
「快點向南面的酉門去! 」
城內到處都是州師的伏兵,有步兵也有騎兵。雖然騎兵的數量不知為何減少了很多,但仍有大量的步兵。祥瓊他們這邊已經有好幾人受到襲擊,剛剛她身旁的一個夥伴也被敵人拖下馬來。有幾個手拿兵器的傢伙跑了過來,要不用劍砍要不用槍刺。就在這時,在祥瓊的斜前方又有一匹馬倒了下來。只聽鈴在驚叫著:「夕輝!」
坐那匹馬的正是夕輝。馬上有幾個握有武器的人向他跑了過去。祥瓊睛一看,不禁大驚失色,原來夕輝手中沒有武器。
「夕輝!」祥瓊嚇得不敢再看,摀住了臉。
只聽到噹的一聲,士兵兵器脫手,飛得遠遠的。
「你……你竟然敢對我們動手! 」
只聽到彭的一聲,士兵頭上挨了一棍。那是一個白髮老人,他怒道:「你以為我們是什麼啊! 」接著他策騎殺散其餘的人。
夕輝坐起身來,幸好夕輝並沒受到什麼重傷。他著這老人說:「謝謝你救了我! 」
「不用謝! 」老人伸手拉夕輝起來。但是手沒有放開,還是緊緊地抓住夕揮。他說:「升纊是不是死了? 」
「他被我們抓起來了,我們打算用他做擋箭牌突圍。」
「是嗎……」老人這才放開夕輝,說,「有我幫得上的地方嗎? 」
夕輝笑了笑說:「那麻煩你幫忙救火好嗎。」
老人點了點頭就去了。鈴走了過來微笑著說:「還有明白我們的人啊。」接著她向夕輝伸出手。夕輝拉住她的手,飛身上馬,坐到鈴的身後,說:「趕快去吧,我們還沒有繞城走一周呢。」
虎嘯他們趕到酉門,見只有零零丁丁的幾個士兵在那裡。把他們料理了之後,除了陽子以外的人都覺得奇怪莫名。從城門上面竟然沒人放箭射他們,而且城門上的箭樓也是沒有一點人聲。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
陽子不禁在心裡偷笑。虎嘯皺了皺眉,跑過去一看。只見那裡的吊橋沒有放下來。正門前面有大大小小的三扇小門,前面用來防止敵人靠近的塞門刀車已經被撞開。門是在外面用橫木卡住的。
虎嘯心想,說不定一開門,箭就從外頭射出來!他猶豫地向中間的門伸出手,正在不知是開還是不開的時候,陽子走了過來,一手撥開左邊小門的橫木,打開了門。對陽子這種魯莽的行為虎嘯已經見慣不怪。但令人費解的是每次陽子這麼做都沒有發生什麼危險的事情。
這時候桓魋也走了過來,打開右邊的小門。當看到陽子不慌不忙地把門上的環掛在牆上的一個勾子上是,把門固定著,他「哇! 」地叫了一聲,說:「陽子,你好像一開始就知道外面是沒人似的。」
確實門外沒有一個敵人的身影,只有遍地的屍體、武器,閒地一片寂靜。
「不。」陽子說。
「那你怎麼還那麼放心地開門?」
「我只是忘記了外面有敵人而已。」
「什麼?你……」
陽子馬上打斷桓魋的話,說:「敵人還要從其他地方趕來的,我們還是快點做好迎敵的準備吧。」
虎嘯和桓魋滿臉疑惑地對望了一眼。這時候有個男人跑到虎嘯身旁,拿開了門上的橫木打開門。虎嘯以為他是明郭的人,而桓魋以為他是拓峰的人。只見那人也把門環掛在牆上,然後指了指塞門刀車說:「不如把這個搬到外面去用來防守吧。」
「對。」虎嘯和桓魋都點了點頭。他們發現那人聲音顫抖,好像很害怕的樣子。怎麼現在才來害怕呢?虎嘯和桓魋不禁想道。
虎嘯笑了笑,拍了拍那人的背,說:「你真聰明,謝謝你! 」
已經沒時間佈陣了,因為他們已經聽到轟隆隆的馬蹄聲。
「來了! 」虎嘯說著,擺好架子,準備迎敵。
「可惡,城裡的居民沒時間逃了。」陽子著急地回頭看了看城內,火光把她的臉映得紅紅的。她心想,也不知這火是好是壞。要在箭樓上放箭的話,看不見敵人是不行的。剛好這場大火幫我們解決了這個問題。
但是四周充滿濃煙,哪怕有光也看不清敵人啊。
她對虎嘯說:「我們如何是好?還是回到城內關上城門吧? 」
「看來只好這樣了。」
「有戰車! 」桓魋喊道。
眾人一聽,拿武器的手不禁抖起來。在沒有障礙物的閒地、平地作戰的話,戰車相當於十個騎兵。這時候戰車沉重的車輪聲漸漸逼近,敵人的影子也模模糊糊地出現在煙霧的對面。
雖然虎嘯他們不斷地號召市民幫忙守衛城中主要的大路和鄉城,而把打過仗的人集結在酉門,但是他們還是處於絕對的不利位置。因為州師不僅僅從酉門,還從其他城門發起攻擊,以此分散虎嘯他們的兵力。現在聚集在酉門的起義軍充其量只有五百。而州師一般分成三軍,每軍七千五百人。每軍的騎兵有二干五百人。現在從明郭殺向拓峰的州師有兩個軍,哪怕僅僅是以騎兵作先鋒,都有五千人。這五千人分散攻擊十二個城門,每個城門就要對付四百多個騎兵。就算虎嘯他們擊退了攻擊酉門的州師騎兵,那剩下的四千五百人怎麼辦?
「關上城門! 」虎嘯說完,馬上退進城內。車輪聲不斷接近,在濃煙中影子越來越大。陽子仔細一看,心裡暗暗奇怪,那些不是戰車,那是什麼?
只見那些東西成錐形地向這邊衝來。桓魋低聲說道:「那些傢伙,連雲橋也帶來了! 」
「雲橋?」
「那是前面裝有盾牌的戰車,後面有沙包,用於隱藏士兵。」
「這……」
「那其實是填壕車,像那樣體型巨大的填壕車就像雲橋。那些填壕車都用幾匹拉著移動。但是一般都很少會用馬,因為拉它需要太多馬,而且會把馬累壞的。」
「看來你也是一個不簡單的人啊。」
「比起陽子你我可遜色得多了。那是專門用來攻城用的,必須先把它破壞了。要不然就算我們關上城門,也要被他們破門而入。」
「那我們要怎麼樣破壞它? 」陽子問。
桓魋看了陽子一眼,說:「虎嘯! 」
聽到桓魋叫他,虎嘯回過頭來說:「怎麼了? 」
桓魋把槍遞給他,說:「你先讓人準備火箭,在城牆上用弩來射殺推車的人。而這槍你拿去用,要是一個人拿得費力就兩個人一起上,總之一定要把阻擋住北面衝過來的雲橋,要是有騎兵殺到,你們就馬上逃進城內。」
虎嘯接過槍,皺著眉說:「我會盡力去做。但南面的敵人呢?」
「他們就交給我! 」
陽子看了看他,說:「就憑你赤手空拳? 」
桓魋笑了笑,說:「當然不是。我還有你隨行嘛! 」
陽子一愣,但是雲橋以衝到城門前面了,她沒時間再細問。
「上吧,城門上的人,好好護住這裡! 」
虎嘯說畢,怒吼一聲,和門前的人一起向雲橋衝去。而桓魋則一轉身,飛也似的向南奔去。好快的速度!陽子一邊驚歎一邊跟在他後面。她早就小聲地吩咐魔獸,要先把弓箭手除掉,所以她根本就不用怕被箭射傷。
就在這時候陽子突然見到桓魋的身體好像要倒下去的樣子。陽子心中一驚,莫非被箭所傷?只見桓魋的身體又再向下沉了一下。與其說是沉下去,不如說是縮小了。肯定不是受傷,因為他還一直向前跑。
「什麼? 」陽子看到桓魋的身體好像在變形,然後一瞬間又突然膨脹起來,變成了一個新的形態。
「不管是從城牆上還是從前方都向起了驚叫聲。桓魋,已經不是原來的桓魋了。現在已經變成另外一種生物。只見他兩手也用來跑步,正確地說應該是前肢。他像箭一樣向雲橋飛奔過去。與一台雲橋相接時,他一把抱住雲橋,稍一用力,輕而易舉地整輛雲橋抬了起來。與之連在一起的雲橋也被順勢提了起來。雲橋的去勢被擋住了。
原來是半獸!陽子想道。
此時隨後趕上的州師舉槍要刺這匹巨大的熊,陽子一個箭步衝向前去,一刀砍斷槍頭。
「謝謝了! 」那匹巨熊一邊笑著用沉重的嗓子說著,一邊把手中的雲橋甩到一邊去,先頭的雲橋就翻倒。
在地上。
陽子一邊揮劍一邊笑著說:「怪不你有這麼驚人的力量。」
太陽開始從拓峰東面的山頭升起。在拓峰城內的那還有零星的火種,但是大火基本上被撲滅了。只是滾滾的黑煙還不斷冒出來。
在由鄉城到酉門的那條大路的路口處,人們堆積了大量的車子。這樣就可以確保從酉門到鄉城的那條大路的安全。在十二道城門處都擠滿了人。其中男女老少都有,他們都是來守護拓峰城的。
本來要圍攻拓峰的和州師遇到頑強的抵抗,不得不稍往後退,和從後趕來的步兵匯合在一起,然後就在閒地上佈陣。
對州師來說,敵人的數目是個未知數。拓峰城的居民究竟有多少已經加入了敵人那一方?抑或他們只是在城中靜觀其變呢?
軍官馬上命令部下不可輕視人民的暴動。

第二十章
1
「太好了! 」虎嘯哈哈大笑,說:「我們就這樣再堅持三天! 」
虎嘯從城裡的角樓向下望,只見州師部隊雖然在城門外列陣,但已軍心散亂。這座拓峰城本來已經很堅固,再加上升纊不斷地加強防護工事,使得拓峰更加固若金湯。
「我們竟然可以挺住,真讓人驚訝。」桓魋說。祥瓊和鈴對望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肚子餓了……」虎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說。
鄉城裡面的糧食極為豐富,但就是沒人有空去做飯。另外還有大量的俘虜,雖然負責給俘虜分配食物可以交給後勤的人去辦,但是該給什麼他們吃呢,虎嘯他們也沒主意。雖然昨天人手增加了,但又有州師來襲,所以一直到現在都沒怎麼吃飯。
鈴笑了笑說:「城中的婦女說煮了飯以後運到這來,你就再等一會兒嘛。」
虎嘯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就在這時候,從角樓下面傳來一個聲音說:「虎嘯!有援軍!」
「什麼!? 」
「虎嘯! 」角樓上的人頓時緊張起來。
「什麼援軍? 」
「有旗……」那人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西邊……有龍旗……」
虎嘯和桓魋爭先恐後地跑上頂樓去。祥瓊愣愣地在嘀咕著,「龍旗?那不是國王的旗嗎? 」
祥瓊跑過去一把抓住報信的人,問道:「那真的是龍旗? 」
「對……」
「軍旗的顏色是……」
「紫色……」
祥瓊和鈴都呆在當場。陽子飛也似的跑上頂樓去。
龍旗和紫色的軍旗,打著這樣的旗號的……
「是禁軍! 」
虎嘯和桓魋從頂樓衝了下來,而這時祥瓊和鈴反而向頂樓奔去。
「陽子那真的是禁軍嗎? 」
看著窗外的陽子面無血色地點了點頭。
「怎麼回事,為什麼禁軍會來這裡!? 」
「不知道……」
陽子在透過窗口看下去,只見大軍以騎兵為先鋒直奔拓峰。看那旗號,就是禁軍的旗號。怎麼應該在堯天的禁軍會來到這裡來?
「好像……不是來鎮壓州師的……」祥瓊站到陽子身旁,說,「這也就是說,在堯天也有呀峰的黨羽,而且還是可以調動禁軍的人! 」
陽子回過頭來看著鈴和祥瓊,「夏官!? 」
「大司馬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
「確實有點那個。」
陽子一個勁地想,朝廷的權力版圖上,夏官是屬於哪一派?突然她想到一些可怕的事。單靠大司馬一人的獨斷獨行是不可以出動禁軍的,因此必有另一個手握重權的人。
「靖共……」
「那是……」祥瓊問。
「那是以前的塚宰,是宮中最大派系的領頭人物。」
「那就是他了。」
「等一下,」鈴困惑地說,「為什麼塚宰會為呀峰派兵?而且王師也肯出動不是很古怪嗎?還有明明陽子就在這裡……」
「他肯定是為了呀峰而派兵的。除了這個我想不出其他原因了。」祥瓊說。
陽子突然想到什麼,她說:「就像呀峰幕後操縱升纊一樣,塚宰也是在幕後操縱呀峰? 」
「但是靖共不是恨呀峰嗎? 」
「但是他有對呀峰做過些什麼嗎? 」
陽子不禁歎了一口氣。雖然反對呀峰的呼聲和高,但是由於沒有確切的證據,所以誰也拿他沒辦法。陽子心中充滿憤怒。
「他一定是裝作憎恨呀峰的樣子,然後暗地裡就讓呀峰做見不得人的事情。這並非沒有可能的。你想想,像他那樣蔑視國王的存在,膽敢發動禁軍的人,有什麼做不出來。照我看啊,主張要罷免麥州侯的,說不定也是塚宰一派所為。」
「這……好像也有道理。」
「也就是說,那個塚宰憎恨麥州侯,一個知道治國之道的州侯,對他們來說是一顆眼中釘。」
「那麼,」鈴迷惑地說:「抓走那個遠甫的,還有派人燒掉松塾的,都是塚宰所為? 」
「燒掉松塾? 」
「據說是呀峰的命令,而且聽說遠甫現在就在明郭。」
「那麼肯定是這樣。和州侯要燒燬其他州的義塾有什麼用意?如果幕後操縱者是塚宰的話就一切都變得明瞭了。松塾出身的麥州侯是塊絆腳石,所以他恨從松塾出來的人。還有,要是松塾出身的人參加選舉進入朝庭的話,那對於塚宰來說肯定是大事不妙。大概就是這樣一回事吧?」祥瓊說。
陽子歎了口氣,說:「祥瓊的目光真銳利……」
「我很瞭解宮中的人的想法。我在宮中那三十年可不是白搭的。我真的有點佩服我自己了。」
「看你這人真是的……」陽子苦笑著說。
鈴這時候走了過來,牽著陽子的衣服說:「陽子,接下來來你打算怎麼辦?州師都已經讓我們疲於奔命了,要是還要對付禁軍的話,我們肯定撐不過來的。」
陽子也皺了皺眉頭。「禁軍確實是很可怕的。特別是空行師的人數眾多……」
「比十五人還要多?」
「要是進軍三軍全出動的話,空行師就有三百人。另外,擁有騎獸的士兵數量也不少……」
「什麼!? 」鈴愣住了。只見陽子看了看她,流露出堅定的眼神說:「我不會允許他們胡作非為的! 」

2
王軍把拓峰包圍起來。這給參與防守的居民們帶來很大的衝擊。因為打著龍旗的禁軍和州師不一樣,對於國民來說,王旗就相當與國王,反抗禁軍就是反抗國家。
不少人絕望地說:「王師來討伐我們了!哪怕是投降,也肯定會受到嚴厲的處罰。說不定還要被處死。」於是人心開始搖動。哪怕是虎嘯和桓魋的戰友也不例外。
人們都在想,國王果然在包庇升纊,我門也沒做什麼壞事,但不管如何,我們現在都成了逆賊。
城門外來了一軍,接著第二軍的旗幟也看到了。居民都湧到城門來,說要出去投降。
「要是對國王不敬的話我們可死定了。」
「我們根本從頭至尾都沒想過要謀反! 」
「這全是討伐升纊的惡果,和國家作對沒有好下場的……」
人們都把責任全推到虎嘯身上,說他任意妄為,給拓峰帶來了無窮無盡的災難。
「都是你做的好事! 」
「你可把我們給害慘了!」
虎嘯默默地坐在鄉城正門的箭樓裡。他聽到有人說,「不如我們把殺了虎嘯,把他的人頭割下來獻給王軍,說不定還可以得到赦免。」於是虎嘯就一直悶悶不樂。
「怎麼辦? 」桓魋說。
虎嘯還是看著地板,歎了一口氣說:「事到如今還能有什麼辦法呢。不如就打開午門,讓想逃的人逃出去吧。」他垂頭喪氣的,完全失去了平時的霸氣。
「但是一開城門,什麼王師、州師都會一湧而進的。」
「那也沒辦法啊。」虎嘯抬頭看了看桓魋說,「桓魋,你還沒有暴露身份,趁現在趕快騎吉量走吧。」
「你不要當別人都像你這麼窩囊! 」
「是嗎? 」虎嘯笑了笑說:「反正我根本就不認為我們可以逃得了。所以一定不能把其他人捲入這場慘難中。」說罷,虎嘯吩咐一個男人,說:「你去城門箭裡,代我向那些看守城門的人說,要不回鄉城,要不就趕快逃。小心不要讓那些憤怒的人抓住你。」
「但是……虎嘯……」
「我們哪怕是作為逆賊被處死,也不能有失道義,要是我們繼續把那些居民關在這裡,那不就等於把他們當作人質看? 」
「等一等,虎嘯! 」鈴叫道,「先不要意氣用事! 」
「對! 」祥瓊也說,「再多等一會,反正那些傢伙這麼做也是為了讓我們自己出去投降。不然他們早就發起攻擊了。我們還有時間的。所以先不要急於下定論。」
虎嘯輕歎一聲,抬起頭來,自嘲似的苦笑說:「我不想成為那麼卑鄙的人。」
「只要再堅持多一會! 」聽到祥瓊和鈴異口同聲地說,虎嘯和桓魋都驚訝地看著她們。
「對了。」虎嘯突然問道:「陽子呢? 」
鈴和祥瓊對望了一眼。還是祥瓊開口說了:「她一直守候在午門那裡,雖然虎嘯你說要大開城門,但陽子是絕對不會輕易放棄的。」
「這……」虎嘯正要開口說話,突然聽到有人走上箭樓,說:「虎嘯,有個說自己是居民的代表的人找你。」
眾人愣在當場,只有虎嘯大方地說:「讓他上來。」夕輝馬上走到虎嘯旁邊,其他人也走了過去。他們是怕來者是為了取虎嘯性命的,所以都過來想保護他。
上來的共有六個中年男人,其中一個叫革午的人說是六人的代表。
「我們不是來協助你的。你們只會給我們帶來災難! 」
「你不要在為難這裡的百姓了。我們不想被人看做是逆賊啊,但是因為你們這幫人……」
見到那個革午對虎嘯破口大罵,其他五人也你一句我一句地罵起虎嘯來。虎嘯歎了一口氣,沒有回答。
只聽到鈴大聲說:「你們太過分了! 」在場的除了革午之外,就連虎嘯和桓魋也都愣住了。
「你們,難道不憎恨升纊嗎?難道你們願意一世都生活在升纊的陰影下面嗎? 」
「你懂什麼,給我閉嘴! 」
「我才不要!難道你想任由升纊為所欲為嗎?莫非你是升纊的同夥?你們簡直就是在強詞奪理!我真想在這裡把你們和升纊一起處死!」
「鈴……」虎嘯想要勸阻她。
鈴瞪了虎嘯一下,說:「怎麼現在你變得對人家低聲下氣了?難道你要聽他們說的話,也沒有必要被人家一說就灰心喪氣的! 」
虎嘯覺得鈴所說的也有道理。城裡恐怕沒有一個人說自己不恨升纊的。
「我有一個朋友,我把他當做弟弟看待。但是他被升纊害死。所以我才成為虎嘯的夥伴。他是被升纊的華軒撞死的。可是誰也沒有責罵他,誰也沒有追上去把他從車裡拉出來痛打一頓。這只是說明你們害怕升纊。如果我猜錯了,如果這個城市的人全都不覺得升纊所做的有什麼不對的話,那麼你們都是我的敵人!我不會原諒我的敵人的! 」
「你……哪怕是我們,也對升纊恨之入骨,但我們能有什麼辦法?要是我們不向升纊地頭,那麼可就活不!下去了。」革午哼了一聲,繼續說:「你們打倒了升纊我們很感激你們。但是,我們也很想保住性命啊,我們還有妻兒老小啊!你們確實是把升纊這豺狼打倒了,卻引來了國王這只更兇猛的豺狼! 」
「國王不是我們的敵人!」
「但現在禁軍不是殺到城下了嗎!?」革午怒道叫,「國王不是說不能原諒在拓峰造反的人嗎!?難道你沒聽說嗎!?」
「你錯了!」祥瓊斷然地說,「國王也是受害者。你們知道在這個國家有三匹豺狼嗎?」
革午滿臉疑惑地看著她。祥瓊說:「止水鄉鄉長升纊,和州侯呀峰。還有,前塚宰,靖共。」
「住嘴!」虎嘯喝道。其他的人也一起驚訝地看著祥瓊。祥瓊笑了笑說:「也就是說,在止水鄉所搜刮的民膏民脂,都會流向和州府。而在和州所搜刮的民膏民脂,卻是流向靖共的。燒義塾,陷害人望極高的麥州侯,再襲擊裡家,以此來鞏固自身的地位。州師出動來攻打我們也是這個原因,也就是一旦升纊,呀峰被我們剷除,他靖共的地位也不保。所以他甚至連禁軍也出動了。」
「你……這種事……你從哪裡得知的? 」桓魋驚訝地問道。
祥瓊和鈴交換了一下眼神,說:「這猜也猜得到。國王是不會輕易出動禁軍的。因為她憐憫拓峰這裡的人民。而靖共卻擅自出動禁軍了。所以禁軍到了城門時就按兵不動了吧。那是因為禁軍不可以隨便調動的。但靖共就是用這種手段來壓制我們,還指望我們自動投降呢。」
「但是……」
「桓魋,你想一想,靖共越是手握大權,野心就越大,朝廷現在分為靖共派和反靖共兩派,如果靖共擅自出兵,你以為反靖共派會默不作聲嗎?要是讓禁軍出征的話,當然有很多理由,好像就以鎮壓叛軍為名,就可以調動禁軍。但是想讓禁軍作戰的話,區區一個靖共哪有權力指揮禁軍呢?畢竟禁軍是直屬國王所管轄的。」
「但現在王軍是很有可能攻擊我們的。」革午叫到,「要是他們來進攻我們,我們就死定了。」
「國王一定會幫助我們的,她一定會制止這場戰爭的。」
革午氣著指著祥瓊說:「你怎麼能保證得了?說不定國王和靖共是一夥的。」
「那是不可能的。」祥瓊和鈴異口同聲地說。她們互相看了一眼,都笑了一下。桓魋也噗嗤地笑了一下說:「好像你們好瞭解國王啊? 」
祥瓊和鈴又相互對望了一眼,鈴先開口說:「我們認識她。」
「不可能,你們兩個年紀輕輕的小姐,怎麼會認識國王?你們不要再胡說! 」革午叫道。
鈴欲言又止,她看了看祥瓊。祥瓊向她點了點頭,說:「你是叫革午吧?我們認識國王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當然……」
祥瓊打斷了他,說:「我是芳國的先王峰王的公主,叫祥瓊,一國的公主和景王認識有什麼奇怪?要是你對我的身份有可疑,你可以先問一下芳國的惠州侯月溪,就問他峰王的女兒孫昭公主是不是我。」
不僅是革午,就連虎嘯也目瞪口呆了。祥瓊繼續說:「當我國王駕崩了後,受到景王的邀請來到慶國,之後受景王所托來到和州考察這裡的情況。然後由於各種機緣巧合,來到這裡幫助虎嘯,這些景王都是知道的。她還吩咐我一有機會就揭發靖共的陰謀,把靖共打倒。所以這次禁軍來犯,肯定不是景王的意思。」
「怎麼會……」虎嘯說。革午也是滿臉狐疑之色。
鈴猛地從懷中拿出一樣東西,遞給革午。革午拿過來一看,愣了一下。這是旅券。他抬起頭看了看鈴,「……這是什麼意思? 」
「你看一看背面吧。」鈴說。
革午把旅券翻過來一看,一下子呆在當場。旅券背面的黑字上蓋有紅色的印章,不,與其說是印章,不如說是玉璽印記。
「我本來是侍侯才國琵琶山之主翠微的僕人。采王吩咐我,讓我來瞭解一下慶國的情況。所以我來找景王。要是你還是不信的話,就請你去才國長閒宮問一下。」
革午看了看手上的旅券,又看了看眼前這兩個女孩,只見她們爽朗地說著,革午說:「我姑且相信景王吧。因為我覺得你們不像是壞人。」
「那傢伙終於肯罷休了。」虎嘯翻來覆去去看著旅券說,然後他把旅券遞還給鈴,看著鈴的眼睛說:「剛才你們兩人所說的都是真的嗎? 」
不管怎麼說,革午還是相信了二人的話。退下去了。兩人所說的話說不定很快就會傳遍整個拓峰城,至少市民的敵對情緒開始有點緩和。
鈴看了看祥瓊,祥瓊點了點頭說:「你完全可以相信我們,這可不是說謊。」
虎嘯還是滿臉懷疑的神情。祥瓊急了說:「王師是否回來攻擊我們我不敢肯定。但空行師並沒有發動攻擊。其他部隊也沒有發起攻擊。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我們現在要做的事是相信景王,等待時機。相信我們吧,我們沒騙你們。」
「好了。」虎嘯拍了拍大腿說:「以防萬一,你們快點去加強城門的防守。」
「虎嘯……」鈴和祥瓊同聲說道。
「我相信你們的話,我會等待景王的幫助。」
「太好了! 」祥瓊吁了一口氣,看了看城內,又回頭看了看午門。突然大聲叫到:「鈴!」
「什麼?」鈴跑了過去,順著祥瓊所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什麼……」
虎嘯也跑了過來,也吃了一驚,「那是……」
城裡依然是很緊張,不安的氣氛充斥著每一個。人們既害怕王師又害怕逆賊。想留在城裡的人害怕,王師發起進攻;想逃出去的人也害怕之後會受到逆賊,報復。所以人們都不敢妄動。這種心情正和升纊統治拓峰時候的心情一樣。
人們不斷地窺視著王師的動靜,看到王師還是按只不動,那就是說暫時還是平安無事的。
突然,有一個女人驚奇地叫了起來。「那是什麼? 」
其他人聽到叫聲,都不約而同地向上望去。所有人都驚呆了。

3
陽子從午門的箭樓向閒地那邊看去。只見在閒地前面列陣的士兵數量明顯增多了。
敵人好像還沒有意思要發起攻擊,但並不像是沒有戰意。而且他們還在森林裡砍了大量的樹枝。
祥瓊說,大概王師只起到一個威嚇的作用而已。事實可能真的如此。但州師卻有所行動,他們想製造大量的攻城工具吧。
「難道現在開始進攻? 」
「攻城工具體積很大。要是在戰場附近有木材,就地取材而造,如果順利的話,半天即可完成。接著只要套上車輪馬上就能用於作戰。」
「是嗎? 」陽子點了點頭,把視線轉到閒地上來。她正在看的其實並非敵軍。就在這時,陽子發現在艷陽高照的天空上飛來了自己盼望已久的東西。
「終於來了。」
「什麼? 」旁邊的人問。
陽子沒有回答,轉身跑下了箭樓。
在城牆的過道上,人們驚訝地望著天空。「那是什麼? 」人們不斷地驚歎著。接著人們臉色由迷惑變為不解。
「為什麼? 」
「那竟然是……」
那東西降落在過道上。它既不是空行師又不是妖魔或騎獸,更不是人。
那確實是獸,體型像鹿、毛是金黃色的。沒有人沒見過這種動物,但在寺廟裡都畫有它的畫像。
「麒麟!」有人驚叫了一聲,其餘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站著一動不動。陽子撥開人群跑了出去。她不顧周圍的情況,大聲叫道:「景麒!景麒! 」
人們馬上變得敬畏起來,歡呼之聲響徹雲霄。陽子一直奔到景麒身旁。在場的人們都靠了過去。
「你終於來了。」
景麒憮然道:「沒想到你竟然把我叫到這種地方來。到處都是屍臭。」
「對不起。」
「還叫我不用擔心,想不到事情竟變成這個樣子。而且還盡讓我的使令幹些殺人的骯髒事。」
「要責備我的話以後再說。你快點命令王師撤退。」
「你想讓我當騎獸嗎?」
「別怪我直言,王師無故地出動,這也是你的責任啊。」
景麒看了看陽子,之後就看到一邊去。
「景麒,請你再忍耐一下吧。」陽子也知道不應該讓景麒做這種事。載著滿身血跡的陽子,對它來說確實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好吧。」說罷,景麒轉過身去。陽子馬上飛身騎到它背上。
「陽子!」
陽子聽到叫聲,往城樓下一看,只見鈴和祥瓊不斷地在向自己招手。陽子對她們一笑,馬上騎著景麒一飛而起,直飛王軍駐地。就在這時候,景麒小聲地對陽子說:「那孩子得救了。」
「真的嗎? 」陽子終於放下了一塊心頭大石。
在閒地上列陣的王軍看到天上飛下來的麒麟都驚呆了。禁軍左軍的將軍迅雷更是驚訝不己。「為什麼?為什麼竟然有人可以騎在景麒背上? 」
麒麟背上騎有人這先不說,奇就奇在麒麟是朝著自己這方向飛來的。迅雷不禁向後退了一步。
「本來我就反對出師,我都說了這是很危險的。」
迅雷回想起當時的情景,大司馬命令自己出師,自己當然不敢說「不。」好不容易得到的將軍這個位置,當然不願意隨便失去。
「但是……」
只見騎在神獸上飛來的那個少女,滿頭紅髮,年紀在十六左右,一看這模樣迅雷就知道她是誰。禁軍左軍在國王登基儀式上,還有在其後的郊祭儀式上,都曾守護在她的身旁。
麒麟降落在王旗的旁邊。背上那人冷冷地環視了一下周圍的士兵。滿臉怒容地飛身下來。
「迅雷!」
迅雷嚇了一跳,不禁又後退了一步。在場的士兵開始騷動,都顯露出退縮的神情。
「你們是得到誰的允許跑到拓峰來的!? 」
「我……」
「你們究竟得到哪個國王的允許啊!? 」
迅雷想事到如今只好說真話,但就是說不出口。他不斷地思索著有什麼適當的詞句,但腦子裡就是一片空白。他原來以為陽子只是一個乳臭末干的黃毛丫頭,和先王一樣都是昏庸無能的。但是陽子現在的霸氣逼得迅雷連大氣也不敢出。
「抑或是禁軍、還有將軍你都已經不再為國家效力,而只為某些陰謀家效力!? 」
「主上,我……」
「你們的主上什麼時候變成是靖共了?你們要是為了靖共來攻打拓峰的話,那麼我就把你們禁軍統統當作是叛軍! 」
不僅僅是迅雷連周圍的士兵都嚇得說不出話來。臉色發青,站在當場動也不敢動。
「你們究竟在幹什麼!?。」麒麟瞪著迅雷責問道,「主上大人就在你們面前,但你們為什麼還敢抬著頭!」
迅雷猛然醒悟過來,他連忙曲膝跪下。一瞬間,周圍的士兵唰地一下統統都跪了下來,向陽子扣頭。
「迅雷! 」
「是! 」迅雷額頭緊緊地貼在地上回答。
「我以國王的名義命令你馬上帶領禁軍趕赴明郭,把和州侯呀峰抓起來。然後把一個叫遠甫的瑛州固繼的老人救出來。」
「領命! 」
「另外,你派出一軍返回堯天把靖共抓起來。要是你能抓住靖共、呀峰,救了遠甫,你們這次擅自出師之罪我就再也不過問。不僅是你們禁軍,和州州師也是一樣。」

第二十一章
1
鈴看著那只神獸載著陽子降落在午門的城門上。陽子下來後,那只神獸就飛走了。
「是麒麟?」
「對。」祥瓊說。
「沒問題嗎?連麒鱗也驚動了。」
這時候從老遠趕來的人們都一動不動,再這種情況下應該如何應對呢,誰也不知道。鈴也是一樣。其實她很想跑過去跟陽子打招呼,但稱呼她為「陽子」好像不太好。
正當鈴猶豫不決的時候,目送麒轔遠去的陽子突然轉過頭來,看著鈴和祥瓊說:「你們都沒事吧?」
鈴和祥瓊一看到陽子主動地問候自己,馬上飛奔而出,跑到陽子身邊。
「現在真的沒事了嗎? 」
「王師已經撤退了嗎? 」
「我命令他們去明郭了,我要他們必須把呀峰抓起來。」
「那就太好了!」鈴和祥瓊齊聲歡呼道。她們回過頭來打算和眾人一起歡呼的,但只見在場的人都依然是滿臉不解地站在那裡。
「虎嘯,陽子說沒事了!」
「桓魋,王師現在轉向攻擊呀峰了!」
兩個大男人愣了一下,終於恍然大悟。桓魋馬上跪叫道:「主上! 」
就在這時,周圍的人也慌忙下跪,虎嘯還傻傻地回頭看了看人們,只見夕輝也跪了下去,還對自己說:「哥哥!快扣頭!」
「但,這……」
陽子叫到虎嘯滿臉疑惑,不禁笑了起來。
「你們沒必要向我下跪,請大家都起來吧。」
但沒有人抬頭站起來,只有虎嘯呆呆地站著。
「我是一個不中用的國王,我讓大家受苦了,對不起! 」陽子看了看虎嘯,繼續說:「特別是虎嘯,我還要對你說謝謝。你不畏懼升纊,不屈不撓地為了正義而戰。其實這些事都應該由我來做的……謝謝你虎嘯。」
「不,不……這……」
陽子輕輕笑了笑,看了看抬起頭來偷看自己的人們,說:「桓魋,我也要向你道謝。你要是有什麼需要的話,儘管跟我說。」
桓魋慌忙應了一聲,說:「是否在下提出什麼要求主上都回答應在下嗎?」
「對,你儘管說。」
「那麼,」桓魋跟身旁兩人打了一下眼色,又抬頭看了看陽子,然後猛地一扣頭,說:「那麼請主上為前麥州侯平反冤情,讓麥州侯可以繼續為朝廷效力。」
「浩瀚……」陽子愣了一下,說,「桓魋。你是麥州的人?」
「我本來是麥州州師的將軍,叫青辛,身旁這兩人都是麥州的師帥。」
這時桓魋身旁的兩人深深地又向陽子一叩頭,說:「我……不,下官希望主上能饒恕我倆,因為在偽國王起兵的時候,我最先被偽國王所擊敗。所以我一直都想借此機會帶罪立功。本來以帶罪之身向主上提出請求是大逆不道的。但是,下官很希望主上能為麥州侯平反。」
「是嗎……」陽子的目光在三人臉上掃視了一下,她一開始就知道桓魋肯定不是一般的百姓,而且他有大量的同伴,大概那些都是他以前的部下吧。所以那些人對桓魋都是畢恭畢敬的。
「我有點事想問桓魋你,你們現在集結在和州,莫非是浩瀚的命令? 」
「確實是這樣的。」
「是嗎……」
本來陽子在登基大典的時候曾經見過麥州侯,但是他的樣子卻記不起來。但是,通過眼前的他的部下的行動,可以看出麥州侯的人品。
「桓魋,我要你代我向浩瀚道謝,像我這樣昏庸無能的國王他也盡心盡力地幫助我,所以我很希望他能到堯天來一下。」
桓魋猛地抬起頭看了看陽子,有深深地向陽子叩了一個頭,說:「臣明白了! 」
陽子點了點頭,接著向虎嘯走了過去。看著還是愣愣地站在那裡的虎嘯,陽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箭樓的門,說:「你去把門打開吧,現在我們已經不需要這個了。」
「啊,是……是! 」虎嘯說完,哈哈一笑,跑過去,開門了。陽子看著他,問:「虎嘯,你有什麼東西想要的嗎? 」
「我可沒有想過這些,我只希望你可以讓升纊受到應有的懲罰。」
「那其他得到的東西,一樣都沒有嗎?」
虎嘯苦笑著說:「一直以來我心中只是想著這個事情……啊,對了! 」虎嘯突然轉過身看著陽子說:「我不用受到處分嗎?」
陽子輕輕歎了一口氣,說:「處分?為什麼?」
「因為都是我挑起叛亂的啊。」
「要是要處罰虎嘯的話,我也不得不受到同樣的處罰。」
「這……說得也是……」虎嘯不禁哈哈大笑,看著陽子,說:「不管怎麼說,我們總算有緣,而且還吃過同一鍋飯,所以我有點事情想拜託你,行嗎? 」
「什麼事? 」
「你可是一個大人物,無論什麼官員都要聽你的話,所以可不可以請你安排夕輝進入少學唸書? 」
一直看著虎嘯和陽子的鈴和祥瓊不約而同地笑出來。陽子愣了一下,馬上哈哈大笑起來。
「你……你們笑什麼? 」
所有人都笑起來了,陽光灑落在每一個人高興的臉上。

2
趕赴明郭的禁軍在五天後回到拓峰。
陽子一直都沒有離開拓峰,她留在那裡幫忙重建拓峰城。陽子和鈴、祥瓊在一起,一邊聊天一邊把散不在城中的武器撿起來,或者幫忙運送飯菜給傷者。在街上,人們一看到陽子,必然跑過來向她跪拜,這都讓陽子覺得很不好意思。而虎嘯一來由於性格率直,另外和陽子一起並肩作戰,所以虎嘯還是直呼陽子姓名。而虎嘯的朋友一開始有點緊張,後來也像以前那樣直接叫陽子的名字了。至於桓魋和他的手下對陽子都拘謹了很多,大概是因為他們原本就是軍官將領的緣,故信一天,陽子接到報告:說王師回來了。於是她馬上登上正門的城樓去迎接。只見有一兩馬車開進拓峰,一直來到正門下,當駕車的士兵認出陽子後,馬上下馬叩頭。而這時,有一個瘦下的人從車上走下來。
「遠甫!」
遠甫一聽到陽子叫他,哈哈一笑,說:「你好像幹得不錯啊。」
「您沒事吧?」
遠甫點了點頭,臉色突然沉下來說:「蘭玉和桂桂呢?」
陽子心口突然一痛,忍不住閉上了眼睛,說:「蘭玉她……」
突然一隻手搭在自己肩膀上,一看,是虎嘯。
「怎麼能讓一個老人家站著啊,找個地方坐下再淡啊。」
陽子點頭稱是。這時候遠甫看著虎嘯,說:「我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你啊。」
「我弟弟多虧你老人家的教導了。」
「你弟弟還好吧?」
「托你老人家的福。我稍後可以讓他來拜會你老人家嗎?他一直都很想再想你求教。」
「歡迎之至! 」
虎嘯點頭稱謝,然後先走出中門。陽子也領著遠甫從中門走出去。
「我真的很對不起你們……」陽子說。
「你為什麼要道歉呢? 」
「要是當時我在裡家就好了……要是這樣,你們就不會……」
「桂桂怎樣了? 」
陽子心中一酸,說:「他現在在堯天。」
「是嗎,」遠甫安慰陽子說:「這不是你的錯,不要再自責了。其實我也有責任的,因為他們的目的是我……」
陽子轉頭看著遠甫問:「呀峰為什麼要抓您呢?難道靖共真的有什麼陰謀? 」
「對,」遠甫點了點頭,說:「以前,在麥州的產縣……」
「難道,是那松塾那件事? 」
「你也聽說過嗎? 」
「真的是因為那件事嗎? 」
遠甫自嘲似地說:「都是因為那件事。其實原因是靖共要招攬我,但是被我拒絕了。於是他就決定一不做二不休……」
「果然是靖共……」
「他當時派人來到松塾,要裡面所有的人都投靠他。靖共可是個偽君子,要是幫他做事,我們豈不是有違正道?我當時是松塾的長老,所以靖共的人就找我商量,但被我拒絕了。就這樣,靖共就對松塾大開殺戒。」
遠甫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不禁渾身發抖。
「那麼,您有沒有受傷了? 」
「沒受重傷,而且早就痊癒了。那件事之後,我曾經打算不再宣揚正道。因為正道不應該通過犧牲某些人的性命換來的。要是這樣的話,那我想要宣揚的正道究竟是什麼東西?想不到我到了這樣一把年紀的時候才感到迷惑。」
「遠甫……」
「有時侯,我回覺得比起宣揚正道,種田,或是拿起武器打仗可能會更有意義。因為不管我怎樣宣揚正道,最終還是落到這種田地。要是這樣,還不如像農民那樣去種田,到了秋天就有收穫。」
「但是遠甫你現在不是在種田嗎?你是向人民的心靈播種啊。」
遠甫看了看陽子,恍然大悟似的,說:「原來是這樣……」他歎了一口氣,笑了笑說:「像我這樣的老傢伙也有迷惘的時候,也有被陽子你這樣的年輕人指點的時候。人就是這樣有意思,所以你也不要在輕視自己,或者對自己沒信心了。」
「是嗎……」
「清楚認識到這一點確實是很重要的啊。」
陽子點了點頭,微微笑了一笑,說:「遠甫,我有一點事情想拜託你。」
「什麼事? 」
陽子停下腳步,說:「我想封您為太師,然後請您來朝廷輔助我。不知遠甫你意下如何?」
遠甫笑了笑說:「你想讓一個糟老頭來當三司之首嗎? 」
「我很需要一個能夠指點我的人。」
「是嗎? 」遠甫點頭道:「本來我還拜託麥州侯幫我找一個隱居的地方呢,看來這也要作廢了。既然陽子你認為可以用得著我這樣的人,那我必然竭盡所能輔助主上。」
「謝謝你,遠甫!」
遠甫哈哈一笑。
「聽說麥州侯也是松塾出身的啊。」
「對,雖然我在松塾的時候沒怎麼上課,不過松塾的一個教官把他帶來了,就像陽子那樣,我們就成了師徒了。」
「實在萬分抱歉,我誤聽靖共的攙言,將浩瀚給罷免了……」
「聽你這麼說,你應該已經明白到誰是誰非了。這就好了。」遠甫哈哈一笑,繼續說:「柴望應該很高興吧。」
「柴望? 」
「他是麥州州宰。他也是松塾出身的。浩瀚被罷免,他也丟了官位。然後他就隱居起來。但是受到麥州侯所托,也曾經多次來拜訪我。陽子你也曾見過他一次。」
「什麼?」
「有一次他來過之後,你第二天就來問我他是什麼人。」
陽子記起來了,是那個蒙面人。「那人就是柴望?」
「沒錯。本來舊徒弟來拜訪我應該是一件很高興的事情,而且還是一個很有成就的學生。但卻要那樣的藏頭露腳的,真讓人傷感。而且還經常讓蘭玉她們掛心……」
陽子仰天長歎一聲。
「怎麼了? 」
「沒什麼。我現在才發現我誤解了很多人。」
遠甫不解地看著她,陽子只是搖了搖頭,說:「總之,看到您沒事我就安心了,一開始我還以為你受了傷呢。」
「其實哪怕受傷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反正很快就能好。只是我把襲擊裡家的那幫傢伙嚇了一大跳,所以他們才帶我回去的。」
「什麼? 」
「哈哈……」遠甫沒有再回答,把話題轉到別處去了。「說起來,我已經很久沒去金波官了,真讓人懷念。」
「遠甫老師……」
遠甫呵呵一笑,說:「不要那麼稱呼我。叫我乙老師吧。」
「乙老師? 」
遠甫點了點頭說:「我出生於麥州產縣支錦,就是現在的支松。名字叫做乙悅,別號老松。」
遠甫神秘地笑了笑,繼續說:「在達王的時候,人們開始叫我松伯。」
「什麼? 」陽子滿臉驚奇之色。遠甫看著陽子,只是一個勁地笑。

3
「你要回去? 」
鈴和陽子還有祥瓊三人住在一家像是僕人的臥室裡,那房間是在鄉府的一僻靜個角落裡。一個晚上,當她們正要睡覺的時候,陽子說起要回堯天的事情。
「是的。」陽子點頭道,「我不能離開堯天那麼久,要不然我會被景麒罵的。」
「是嗎……那也是……」
「不管怎樣,我是下決心了。雖然我以前都是很迷惘……」
「唉,當國王可不容易啊。」
「是啊。」陽子又點了點頭。她看了看鈴,又看了看祥瓊,說:「你們不是說來慶國見我的嗎?現在不是見到了嗎? 」
「啊! 」鈴和祥瓊齊聲叫了起來。
「對啊,真的見到了!」鈴說。祥瓊卻若有所思地低下了頭。
「你們以前不是只想著這個嗎?」
「對,的確是。但現在我也要回才過一稍,我必須要向采王道謝。」聽鈴這麼說,祥瓊愣愣地盯著天花板,說:「我也要回去向一個人道謝,還要向他道歉。不過我回去的話,說不定馬上就被人趕出來。」祥瓊笑了笑,繼續說:「我還要去雁國一趟,我和一個人約定好的。」
「約定? 」鈴問道。
「就是去會一會樂俊,我答應他回去向他報告情況的。」
聽祥瓊說起樂俊,陽子微微皺了皺眉頭。
「怎麼了? 」
「和州發生叛亂這事情,說不定已經傳到雁國去了。」
「他肯定知道的。他對其他國家的事情簡直是瞭如指掌。」
「那我肯定又讓他擔心了。祥瓊,麻煩你代我轉告他,說我總算沒把國家弄得不可救藥的程度,現在已經稍微安定了一點點。」然後陽子神秘地看了祥瓊一眼,說:「可能的話,不要說我一直在這裡。」
祥瓊呵呵一笑,說:「沒問題。」
接著,房間裡爆發出一陣笑聲。然後陽子突然喃喃地說:「不過還有一些沒解決的問題……」
祥瓊和鈴看著陽子,只聽她說:「一個好的國家究竟是什麼樣子的呢?」
「那是一個沒有像升纊那樣的壞人的國家。」
聽到鈴天真無邪的回答,陽子不禁苦笑了一下,說:「這個我也懂……譬如說,你們兩人想過什麼樣的生活呢?你們希望生活在一個什麼樣的國家呢?」
被陽子這樣一問,鈴和祥瓊都陷入了沉思。祥瓊首先開口,她說:「我討厭挨冷、挨餓,就像當時在裡家那樣。那時我不敢說,其實我真的很討厭受到別人的歧視、虐待。」
「對對……」鈴也點頭贊成,說:「我也是這樣。我一直都在忍耐著,心裡不斷地想要是這樣的生活早點結束就好了。於是人也變得怪癖起來。」
「對,性格會變得很內向的。」
「但是啊,光是這些不能成為答案啊,不好意思。」
聽到鈴這麼說,若有所思的陽子慌忙搖頭,說:「不,我很受啟發。」
「真的嗎? 」
「嗯,」陽子不斷點頭,然後有側著頭說:「你們兩個今後的希望我大概知道了。那麼,然後呢?」
鈴和祥瓊相互看了看,然後祥瓊抱起膝蓋,呆呆地說:「我啊,想學習。我真實太無知了,真是覺得害羞極了。」
「我也是。」鈴說。
「也井非就是說要去上學,只是想知道很多很多,各種各樣的事情。可惜,松塾已經被燒掉了。」
「是嗎? 」陽子笑了笑說,「那看來你們不能在松塾學習了。其實我已經把遠甫招到金波宮來當太師,你們也可以在金波宮一邊工作一邊向遠甫求教。」
鈴和祥瓊都瞪大了眼睛,說:「等……等一下,你的意思是……」
「不會吧……」
陽子看著她們二人,說:「我現在啊,就是缺人手。就是多那麼一個也好……」
鈴和祥瓊驚訝得張大嘴巴和不上了。
「那麼虎嘯和桓魋呢? 」
「當然要好好提拔他們。現在我很需要一些值得信賴的人在王宮裡為我辦事。」
祥瓊歎了一口氣,說:「那沒辦法了,那我就去幫陽子忙吧。」
「對啊,既然陽子也這麼說,我們不幫她不行啊。」
「說的對。」
鈴哈哈大笑起來,祥瓊也是強忍著不笑出來。看著她們兩人這付模樣,連陽子也不禁笑了。
在這小小的臥室裡面,歡樂祥和的笑聲連綿不斷。

終章
慶國的首都——堯天。金波宮沐浴在燦爛陽光之中。而外出學習的國王終於歸來了。
在回來後的五天裡,國王都把自己關在王宮的深處沒有出來。前塚宰靖共,和州侯呀峰,還有和州止水鄉鄉長都已經被捕。下命令的是國王。聽到這消息,滿朝官吏無一不驚訝,其中有些人強烈的反對。但是由於國王一直沒走出內殿,所以他們也沒辦法在國王面前說這說那。在國王不在朝廷的那時候,朝廷中亂成一團。有人害怕自己的所犯的罪行也或被揭發,然後落得像靖共那樣的下場,所以都惶惶不可終日。但是,他們的醜事畢竟沒有暴光。
很多人認為,今後朝廷的權力構成就會一邊倒了。由於靖共被擒,靖共派瓦解,權力自然而然地向非靖共派傾斜。最少,會有這樣的趨勢。
在眾人胡亂地猜測了五天之後,國王終於召集百官。幾乎所有的官吏都集中在外殿等候著。
在外殿的眾官員突然發現,在他們當中站著本來已經被罷免了的前任麥州侯浩瀚,百官都驚訝不已。就在人們議論紛紛之時,國王隨著宰輔出現在大殿內。百官更是疑惑不解,只見國王和官員們一樣,都只是穿著官服而己。由於慶國前一任的女王使百姓受盡苦難,所以人們都對女王抱有成見,但陽子此舉卻成功地避免了這些敵對的情緒。
另外,服裝先不說,百官都根據禮節向國王下跪叩頭。陽子說了「免禮」之後,百官才抬起頭來,直起身子。
「首先,我沒跟大家打一聲招呼就跑了出去,給大家添麻煩了,在這裡先向大家道歉。」
百官跟迷惑了。按照習慣,本來應該由宰輔來說開場白的,而且國王不會跟官員們直接說話,官員們也不會直接向國王說話。他們一般是把要說的東西寫在奏折上,讓國王的侍從拿給國王,然後國王有什麼批示,就先在侍從耳邊說了,讓侍從轉告百官。雖然並非所有國家都按照這樣的慣例去做,但是國王確實是很少跟官員們說話。但現在國王卻一個勁地說了一大堆。不能不讓人感到奇怪。
「雖然我並沒有遊山玩水,虛度光陰,但讓各位負擔加重,我真真的過意不去。」接著,國王話題一轉,說:「關於前幾天被捕的幾位官員,我不想在這裡多說。因為要審查他們的罪行,並給予適當的判決,都是秋官的工作。但是我希望秋官不要忘記,下令逮捕三人的人是我。」
秋官的官員嚇了一跳,國王這麼說,相當給秋官一個警告,說這事情不能潦草進行。
「另外前幾天,我拜託宰輔出動州師來助我,但卻不成功。州師的三位將軍說有病不宜出征。我也明白當將軍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那麼我讓幾位解甲歸田,安定輕鬆地生活。」
官員中有幾個人臉色大變。
「至於空出來的幾個官位,我找了四個人來擔當。首先為了填補州師將軍的空位,我讓禁軍三位將軍出任。」
「啊……」又有幾人臉色大變,但卻不敢作聲。
「而代替二軍將軍的由前麥州州師左將軍青辛出任。桓魋! 」
「臣領旨! 」
「浩瀚! 」
「是! 」一個男人站了出來。眾官員的目光都投射在他身上。他們都猜不到,聞名天下的麥州侯樣子看上去不過三十歲左右。
「我命你擔任塚宰一職,以正朝廷的綱紀。」
殿內不禁響起一片嘩然之聲,但很快就靜了下來。
「然後麥州州宰柴望出任麥州侯。還有,我已經請松伯到朝廷來出任太師一職。其餘州一級以下的官員調動就由有關部門自己處理。」
國王環視了一下下面的眾官員,繼續說:「只要大家問心無愧的話,我一定不會為難大家。我並沒有因為有人是予王的官員而冷落他們,也不因為是松塾出身的就優待他們。接著……」國王笑了笑說:「請各位站起來。」
眾官員大眼看小眼,都提心吊膽地站了起來。他們都渾身不自在地不住地向周圍看。
國王看到此情景,點了點頭,轉過頭去對宰輔說:「我有些事情要和景麒你商量一下。你也知道我是一個不喜歡什麼繁文縟節的人。」
「主上……」
見宰輔面有難色,國王苦笑著說:「雖說嚴守禮法是一件好事,但這卻包含很深的等級關係。儘管這是一國的禮節,但是我不願意別人向我扣頭,我也不願看到他們這麼做。」
「主上,請三思……」
國王不顧宰輔的勸阻,她看了看眾官員,說:「今後,除了在祭祀、重大宴會,或是傳統的儀式上,以及在有外賓來訪這幾種情況之外,其他時候都不再需要向國王叩頭,只保留跪禮和立禮。」
「主上! 」
面對宰輔的制止,國王毫不動搖地說:「我已經決定了。」
「但是這可能會引起某些官員的不滿啊……」
「那又怎樣? 」
「主上! 」
「你以為我是一個讓他人向自己叩頭,以比突出自己的地位,不然就不能安心的人嗎? 」
宰輔沉默了。其他官員也是目瞪口呆的。
「我是一個不太矜持的人。而且我覺得,讓別人向自己扣頭也只會破壞相互的感情。」
「但是……」
「景麒啊。」國王語重心長地說,「如果是誠心誠意地感謝一個人,那麼你就會自然而然地想向他叩頭。禮法是用來表達心中所想的一種手段,要是反過來用禮法衡量一個人的忠誠度,那所謂的禮法也就失去原有的意義了。而讓勉強要求別人向自己扣頭,就像要別人低頭,然後自己用腳踩在他們的頭上,以顯自己身份的尊貴,這樣的事情我可做不到。」
「不過,這樣的話……」
「我並非要鼓勵大家無禮待人。與別人相處最重要的是以禮相待。這是理所當然的事,但這些都是要出發自內心的。我的意思就是這個。」
「那……主上說的也有道理……」
「其實我很想讓慶國的每一個子民都能當上國王……」國王神情嚴肅地說,「以為自己地位崇高就強迫他人對自己畢恭畢敬,任意踐踏他人的尊嚴,後果是怎樣大家都很清楚。升纊等人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而尊嚴受到踐踏的人的選擇也只有一個。人不是奴隸,人並非為了取樂別人而出生於這個世上的。遇到別人的虐待就奮起反抗,遇到挫折不會灰心喪氣,不趨炎附勢,勇於和奸邪作鬥爭。我希望慶國的人民都能夠成為這樣的人。都當家作主共同治理慶國,要做到這個,首先就必須讓慶國的人民抬起頭來!」
國王環視百官,繼續說:「很多人問我,要把慶國建設成為什麼樣子,我想這就是答案。」
眾官員視線都投射在這位新上任不久的國王身上,默默地聽著她說的話。
「為了實現這個目標,首先我要廢除扣頭禮。這就作為初敕來發佈。」

赤樂二年二月,在和州止水鄉拓峰發生暴亂。起因為人們不滿驕橫跋扈的鄉長籍恩殘忍無道,把大量的苛捐雜稅壓在人民頭上。百姓的怨聲載道。於是在二月起義軍以「殊恩」為名發動起義。和州侯本打算派出州師對拓峰進行屠城。而大宰為助之,以平亂為名出兵拓峰。於是,主上馬上派兵攻打和州侯,並拿下大宰,讓拓峰終於得到安寧。
《慶史赤書》

後記
感謝大家一直以來對我的支持。把本書從頭到尾讀完的讀者,實在是太辛苦你們了。而今後還有很長的故事等著大家。
為什麼這小說會寫得這麼長?我自己也感到疑問。不過看到寫好了的厚厚的上卷,與其說是驚奇,不如說是欣慰。
這次,在故事裡面,有很多人死了。特別是在戰鬥的時候。雖然我沒對他們一一作具體描述,但由於出場人物多了,小插曲多了,所以小說的篇幅也增大了。
小野不由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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